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   书名:侯夫人荣宠之路   作者:顾语枝   本文文案:   小户之女薛镜宁嫁入侯府,世人都说小侯爷陆谨沉迟早休妻。   却没想到,薛镜宁以一纸合离书,率先休了夫。   于是,众人都等着看得罪了小侯爷的薛镜宁会有怎样的下场。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薛镜宁以二婚之姿再嫁陆谨沉,从此被陆谨沉捧在手心,宠到天上。   *   嫁给他之后,她才知道他心有白月光。   一纸和离书,她成了他的心头朱砂痣。   世人都道小侯爷终于如愿以偿,却没人看到,他将转身欲走的女人压在门后,猩红着眼,乞讨一般地求她:“软软,我后悔了,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   百年后,二人合葬。   墓志铭曰:天福元年,薛氏再嫁陆郎,此后青丝白发,再未分离!   一句话简介:和离后,小侯爷每天都在求复婚   Tips:   1、男女主1V1,双C,“白月光”非真爱   2、先婚后爱追妻火葬场   3、本文又名《娇宠侯夫人》   *   ================== 第1章 出嫁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知了声拉得老长,街上行人寥寥。   薛镜宁坐在前往靖安侯府的轿子里,有些紧张地拨弄着衣角。   不久之后,轿子停了下来。   “薛大姑娘,侯府到了。”侯府的嬷嬷掀开帘子,请她下轿。   薛镜宁一抬眼,“靖安侯府”的牌匾便映入眼中。   时光好像一瞬间就折回了十年前,薛镜宁有些恍惚。   她定了定神,走下了轿子,随着嬷嬷走入了侯府。   侯府的前院有些安静,走到后院的时候,人便多了起来。一些女眷在廊下看着她穿庭而过,没有上前跟她说话,反而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十年过去了,很多人的模样在记忆中已经模糊,薛镜宁已经记不得她们是谁了,因而也不搭理,径直跟着嬷嬷走,任凭她们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知道她们为什么鄙夷她。   十多年前,薛家与侯府门当户对,她的祖父薛太爷与侯府的老侯爷又是过命交情,便给孙辈定了娃娃亲。   而如今,薛家已是落败小户,早已配不上侯府之门,稍微有点羞耻心的,就该主动退了这桩口头定下的亲事。   但他们薛家偏不。   在侯府派人去了京州,再度提起娃娃亲之后,她父亲薛忠接下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便狠狠地抓着不肯放了,商量婚事的时候那叫一个殷勤,生怕侯府反悔的样子。   而她自己,也是想嫁的。   在世人眼中,他们薛家,包括她,都是一群攀龙附凤之徒。   她觉得,这也不算误解。   只是,同情的目光又是为何呢?   马上就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同情的。   不知不觉间,前面的嬷嬷已经停下了脚步。   她们已经到了静心堂前。   陆太爷就在里面。   *   静心堂里燃着熏香,薛镜宁进去的时候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老侯爷,镜宁来看您了。”熏香的缭绕烟雾中,薛镜宁眨了眨眼睛才看清了太师椅上似乎在闭目假寐的老人,连忙福了一礼。   十年没见,陆太爷老了很多,令她脑中蓦地闪过“风烛残年”四个字。   “镜宁啊,你来了。”椅子上的陆太爷脑袋轻地一晃,才从梦境中醒过神来,“过来,让太公好生瞧瞧。太公老了,眼神不行了。”   薛镜宁闻言,快步朝陆太爷走去,走到他身前才停下。   “来,坐下。”陆太爷指着旁边的椅子让薛镜宁坐下,而后故意将脸一板,语气却是没有认真生气的,“是不是同太公生分了啊?下次你叫我老侯爷,太公就不理你了。”   “太公。”薛镜宁吐舌,甜甜一笑,依言坐下。   陆太爷对她是极好的,小时候她对陆太爷可没那么多虚礼,只当另一个太公看的,因此叫他“太公”。   不过,到底十年没见了,她怕那股子没有血缘相连的祖孙情谊已被消磨完了,所以稳妥起见,她还是处处注意着礼节,以免落得个不懂规矩的村姑之类的偏见。   此时,知道陆太爷还像以前那样疼着自己,薛镜宁那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便不再拘谨。   她从小声音清甜,又是存了撒娇的念头,所以这句“太公”就像从蜜罐子里发出来的,令人听了就浑身舒畅。   陆太爷顿时笑逐颜开,再仔细一瞧眼前这甜甜的小姑娘,长得又是那么的天姿国色,心里更是满意万分。   同时,也不免又自责,又心酸。   偏这样合该被人千娇万宠的孩子,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那么多苦。   “这些年,你受苦了。”陆太爷干涸的眼眶里渐渐染上一点湿意,“你太公走后,我身子骨也不行了。后来,你们搬去了京州,内子又染疾而去,太公两边兼顾不暇,就这么与你们薛家断了联系。这十年来,太公药就没断过,整天过得昏昏沉沉,也就是今年才稍好些了,这才忙想起派人去寻你。”   原以为她去了京州也不会过得太苦,毕竟薛忠还是有皇职在身的,薛家便是落败了,也不会苦了孩子。   谁知道,派去的人一调查,他才知道这孩子竟被薛忠的续弦那般磋磨。   薛镜宁的生母是薛忠的原配阮氏,阮氏是个端庄温柔的女子,可惜红颜薄命,生下镜宁后不满一年便去了。第二年,薛忠就娶了续弦李氏。   陆太爷原本对李氏没什么意见的,李氏虽比不得阮氏那般大方,但为人看着也规规矩矩的。   李氏嫁给薛忠后,很快就怀了孕。那年年末便生了一对龙凤胎,男孩儿叫薛褚逸,女孩儿叫薛楚莺。   这是一件大喜事,不止薛府高兴,陆太爷也为他们高兴。   哪知道,那李氏知道薛家与靖安侯府有这么一桩婚事后,她就寻思着让自己的女儿楚莺顶替薛镜宁,与他们侯府结亲,还说她女儿也是薛府嫡女,正正合适呢。   这想法差点没气坏他和薛太爷。   薛太爷把李氏教训了一顿,还警告她,不要因为镜宁失去了娘亲就欺负她,她敢再做这样的打算,就让薛忠休妻。   他也放话出去,这婚事既是定下了,他的孙媳妇就只能是镜宁,不会是别人。   那次之后,他就不喜李氏了。   不过,他原以为李氏会就此收敛,便是不能将镜宁当成亲女儿疼,明面上也会过得去。却不知,李氏这妇人实在心狠。   今年春天,他派人去了京州才知道,薛镜宁竟在乡下庄子住了八年!   原来,薛家一家搬去京州后,孩子们渐渐长开,镜宁出落得越来越美,样样皆是最出挑的,处处将李氏的亲女薛楚莺比下去了,一时在京州颇有名气,谁都只知道薛家有个国色天香的女儿叫薛镜宁,却无人知道还有一个女儿叫薛楚莺。   李氏妒恨薛镜宁抢了女儿的风头,便串通了大夫和神婆,故意装起病来,称她八字与薛镜宁犯冲,须得让薛镜宁离她远远的,否则,她必死无疑。   薛忠这不中用的软耳朵,竟听信了这一番说辞,将薛镜宁送入了置办在乡下的庄子。   那一年,薛镜宁才七岁。   本是该被娇养长大的大小姐,就这样成了庄子里的小村姑。   若非因着她及笄的缘故,薛氏夫妇恐怕还不打算将她接出来!   “太公对不住你,竟让你在乡下住了八年,若是早些找回你那就好了……”陆太爷一张嘴,竟有些止不住的哽咽,若是他的故友薛太爷在世,看到自己最娇宠的孙女儿竟遭受到这些不公对待,必定也会哭得老泪纵横吧。   “太公别哭,镜宁不觉得委屈。”薛镜宁手足无措地看着眼角沁泪的陆太爷,“镜宁在乡下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学会了上树摘果,也学会了下河摸鱼,乡下有好多好玩的事儿,比住在家里快活多了!镜宁还在乡下上了私塾,私塾的夫子才识渊博,教会了镜宁很多东西,镜宁觉得很开心。”   她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李氏将她送到乡下是不怀好意,但是她由衷感谢李氏的坏心肠,在乡下那几年真的很快乐,比在家里看李氏的脸色,还天天被薛楚莺找茬针对要好得多。   当然,也有委屈和迷茫的时候,毕竟是千金大小姐出身,她无法说服自己一辈子待在庄子上。   因此,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李氏嫁给乡下的汉子,一辈子当个村妇,她就会害怕得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可是,她始终记得,陆谨沉对她说过,他会娶她的。一想到这点,她就有力气擦掉那些懦弱的眼泪了。   所以,当陆太爷的人来京州接她时,她没有感到诧异,反而有种终于等到的感觉。   “太公,你能来接镜宁,镜宁已经很开心了。太公没有对不起镜宁,太公对镜宁很好。”薛镜宁眉眼带笑,希望可以宽慰陆太爷。   陆太爷双目浊浊,却看清了眼前小姑娘的笑,和她那澄澈如溪的眼神。   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鲜活本真。   那一瞬,忽觉得自己家的臭小子配不上这样的好姑娘。   不过,他陆雍的嫡孙都配不上的话,其他人就更配不上了。   因而,又有些庆幸,自己的人派去得及时。   “这些年,太公从没忘了你们两个的婚事……”陆太爷呢喃自语。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陆正是已瞧不上那落败亲家的,因此他不主动提起这桩事,陆正就装傻充愣,他缠绵病榻问起薛家时,陆正也只含糊敷衍他。自己那个孙儿陆谨沉更是早就忘了这桩娃娃亲,巴不得没有才好。   但是,他却没有一刻忘了。   特别是知道薛镜宁的遭遇后,他更不能留这个小姑娘再在薛家受苦。   他派去的人到了京州时,薛镜宁已经及笄,刚办过了及笄宴。   因着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前来赴宴的权贵夫人们几乎都替自家儿子相中了薛镜宁。   第二天,求亲的人便差点踏破了薛家的门槛。   他一知道这消息就急了,连忙叫人扣开了薛府的门。   可笑的是,薛家借侯府之力搬回铎都后,李氏又起了鱼目替珍珠的心思,端不说婚事早已说定,那李氏也不瞧瞧自家女儿哪点比得上镜宁!   陆太爷心内嗤笑一声,拍了拍薛镜宁的肩膀,慈笑道:“这个月底,你就嫁到我们陆府来,到时候,太公就要成为你真正的太公!”   薛镜宁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闻言脸上霎时浮起一片红晕,低下了头:“太公不要取笑镜宁……”   瞧着薛镜宁的小女儿姿态,就知她也不抗拒这桩婚事,陆太爷哈哈大笑起来,病了这么些年,好久没像今儿个这么畅快了。   陆太爷到底年事已高,薛镜宁没聊太久,过了一会儿见他面上又露出乏意后,便主动告辞。   薛镜宁还没嫁进来,陆太爷也不好留人,于是依旧叫侯府的马车将她恭敬地送回去,反正薛家已经来了铎都,必定不敢再在侯府的眼皮子底下欺负未来的小侯夫人。   *   六月二十九日,是宜嫁娶的好日子。   薛镜宁坐在床沿上,底下是软得不像话的锦褥,绣着鸳鸯戏水。头上是大红盖头,遮挡了绝大部分视线,只能看到自己的手指正不安地轻绞着。   外面锣鼓喧天,她心神恍惚。   那天从侯府回来后,她就安心待嫁了,那会儿想着半个多月的时间还要好久才能过去,没想到转眼间便已到了这一天。   她孤单单地坐在这喜房里,已经好一会儿了。   奈何陆谨沉还没进屋揭盖头,她也只能枯等着。   也许是前院宾客太多吧,他总要招待一番,才能回来的。   昨晚因为紧张而睡得太晚,今天一大早就被叫醒,而后便是一天的折腾,这会儿她本来应该困极了,可是一想到十年未见的陆谨沉,她的一颗心就紧张地跳个不停,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此刻的心情难以描述,既想着他快些来,又害怕他来。   她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场久别重逢。   此时,喜房的门忽地被大力撞开,又砰地关上。   一开一合间,她知道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那人是谁自不必说。   一瞬间,脑子嗡嗡作响,心跳如雷。   紧接着,房间里便响起了沉沉的脚步声。很快,一双黑色的烫金软靴便跨入她盖头底下的视线,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酒气。   薛镜宁并不意外,招待宾客总是要喝酒的,桌上已经提前备了醒酒汤。   想到下一刻陆谨沉就要揭她的盖头,她紧张得浑身僵直起来。   谁知道,盖头还未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从盖头下伸了起来,大力地握住了她的下巴。   薛镜宁猝不及防,疼得嘶了一声。   那人的呼吸近在咫尺,隔着盖头喷洒在她脸上:“从小村姑变成小侯夫人,感觉如何?”   作者:小宝贝们大家好~   疫情期间,请大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许愿大家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合十】   这篇文是小侯爷陆谨沉和大美人薛镜宁的故事,希望你们会喜欢~   我的专栏“一枝春”,戳笔名即可直达,希望大家多多收藏,专栏里有很多完结文和预收脑洞等着读者老爷们~   我的WB“顾语枝”欢迎调~戏XD   *   接档文是《心头肉[重生]》,和这篇文是同类型,都是追妻火葬场系列,不过心头肉是双重生,一上场就火葬场的那种,感兴趣的话先戳个收藏吧~   文案:   女主版:   拾九是楚逐捡回来的孤女,也是他的暖床工具和杀人武器。   她爱楚逐,但她知道楚逐不爱自己,他爱的是当朝长公主墨萝嫣。   她只是说了一句墨萝嫣的不是,便令楚逐勃然大怒,当晚,她几乎去了半条命。   最后,她死在墨萝嫣手上,他也没掉一滴眼泪。   重生后,她不愿重蹈覆辙,只想离楚逐越远越好……   却没想到,前世对她弃之如敝屣的摄政王,如今却对她予取予求,将她视若珍宝。   男主版:   拾九在他身边数年,楚逐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   她虽生得国色天香,却沉默寡言从不越矩,是一把华丽又趁手的剑。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将她当成武器而已。   可是,当她死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原来痛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一朝重生,他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美人,竟是一刻也不敢挪开目光,生怕这只是一场美梦。   “九儿,过来。”   这辈子,他要将所有的辜负都偿还,所有的亏欠都填满。   他要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他的九儿。   *   然而,当他放下所有骄傲,捧着一腔爱意献给她时,她却连连后退:“王爷,您的爱,我要不起。我的爱,也早已被您扔掉,捡不回来了。”   这一刻,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终于也明白了,一颗心被狠狠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到底是什么滋味。   “王爷,放我自由吧。”   “做、梦。”他咬牙切齿。   “便是再死一次,我依旧会重生回来,缠缚你一生一世……”他宁愿她一辈子踩得他痛不欲生,也不肯她松脚走人。   她是他的心头肉,剜心即死,如何割舍?   *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蚊子血成了心头肉   *   老规矩,开文红包庆祝~   前十章的前十个评论掉落红包(重复ID只发一个),么么哒=3= 第2章 演戏   “从小村姑变成小侯夫人,感觉如何?”   浓浓的嘲讽隔着大红盖头钻入薛镜宁的耳朵,她浑身立僵。   她在乡下庄子住了八年,骨子里已经养出了野性,刚刚被他掐住下巴时,原本想一口给他咬个血窟窿,只是想到他是陆谨沉,才堪堪忍住了这个念头。   这会儿听清楚了这句尖刻的话,她想也不想,嘴巴一张,便低头朝握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咬了一口。   陆谨沉死没想到这个乖乖顶着盖头等了自己一个多时辰的小姑娘竟然是只会咬人的兔子,他猝不及防地被咬了一口,便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你真的是陆谨沉吗?”小姑娘说话了。   陆谨沉愣了下,盖头底下的声音可真是清甜好看,可是这语气好像委屈得紧。   薛镜宁当然委屈。   别人可以觉得她攀龙附凤,她不在乎。   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怎么会这么想?   他怎么可以这么想!   陆谨沉是不是已经把她忘了啊?   想象中的久别重逢成了一场笑话,这一刻,她委屈得宁可没有来铎都。   这时候,陆谨沉嗤了一声:“我不是陆谨沉还能是谁?新婚之夜,你还想谁进这间喜房?”   语气中犹存的嘲讽让薛镜宁更加委屈,登时红了眼眶,咬唇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陆谨沉的语气讥诮万分,“薛家的嫡女薛镜宁,我的娃娃亲――对象。”   “只是这样吗?”薛镜宁再也忍不住,唰地一下扯下盖头,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不记得我了吗?”   隔在两人中间的唯一屏障蓦地消失,两张脸霎时贴得极近。   薛镜宁本来就生得美,而且是越细看、越久看,便越是摄人心魂的美。   这会儿,陆谨沉刚好近距离地盯着这张脸,饶是见过美人无数的他,依旧被震得晃了一下神,立刻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他知道薛镜宁的身世,也知道她小小年纪就被送入乡下,一直在乡下庄子长大。   在他的狭隘的认知里,应该是个土里土气的姑娘。   却没想到,竟……竟这般美得不可方物。   不过,他并非好.色之徒,薛镜宁美则美矣,横竖不过顶了个美貌的皮囊,芯子却叫他瞧不上。   于是又忍不住讥讽:“你可知道,这红盖头是要留给夫君揭去的。你居然自己掀了红盖头,果然是个没规没矩的村姑。”   薛镜宁却像没听到似的,执着地问他:“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十年前,我们――”   “停。”话未说完,却被陆谨沉打断。   他冷冷地笑:“薛小姐,你大概不知道,十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而且只要一回忆起以前的事,我脑袋便隐隐作痛。”   也因着失去了十岁以前的记忆,不知道多少人偷偷跟他套近乎,骗他两人小时候有交情。   这不,又来了一个。   薛镜宁闻言微愣,她以为陆谨沉只是忘记自己了,却没想到他忘记自己的原因竟是生了一场大病。   她心里的委屈和难过顿时被心疼所取代,原来她离开铎都后,他就生病了啊……   “原来是这样……”她紧绷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薛镜宁仰着头仔细瞧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陆谨沉,依稀还能从他身上看到几分十年前的影子。   不过,长大后的陆谨沉更加俊逸了,不知道是多少姑娘家的春闺梦里人。   而这样凤骨龙姿的人,今天依约娶了她――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他们的约定了。   薛镜宁鼓了鼓脸颊,摁下心里淡淡的失落,笑得眉眼弯弯:“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我说给你听啊,小时候,我――”   “不必了。”陆谨沉又打断了她。   刚失忆那会儿,他也迫切地想找回以前的记忆,因此谁跟他套近乎他都信,结果被骗得团团转,便不再相信任何人。   于是,他想靠自己回想起来,可越是拼命回想,便越是头疼难忍,最后便索性不再去想。家里人也就不许别人再向他提起以前的事,免得他又闹头疼。   慢慢的,他也就习惯了那段记忆的丢失,横竖孩童时代,不外乎就是读书和玩乐,没什么紧要的。   他眸色沉沉,看着明显想要用十年前的记忆博取他好感的女人,淡淡道:“若是重要,又岂会忘记?既然我已经忘记,便说明十年前的事并不重要。那些不重要的事,薛小姐就不必跟我说了。”   这十年来,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他还有一桩娃娃亲。   他长到二十岁,人生里都没有“薛镜宁”三个字。   然而,今年开春,他太公才突然告诉他,他有一个娃娃亲媳妇名唤薛镜宁,马上就要回铎都来,来了之后就给两人完婚。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荒谬的笑话。   他这边极力反对着,薛家那边却屁颠屁颠地上赶着,叫他如何不厌恶。   一群攀龙附凤之徒,一点脸面和羞耻心都没有。   包括眼前这个拿着当年的事套近乎,实际上不过眼红小侯夫人之位的薛镜宁。   当他还是十年前刚失忆的那个什么都信的傻小孩吗?   薛镜宁完全没想到他一点想听的意思都没有,那句“不重要的事”更是让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觉鼻子一酸,哭意漫了上来,眼圈儿也起了水雾,咬着唇极委屈的样子。   她皮肤莹白又娇嫩,好像连婴孩时候的绒毛还尚存的样子,这会儿又红了眼睛,就像被人欺负的小白猫似的。   陆谨沉看着看着,猛地撇过脸去,哼了一声。   怎么倒像他欺负她似的。   一桩娃娃亲将两人捆在了一起,他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而她顺利嫁入侯府,从小村姑变成了小侯夫人,以后的日子不可同日而语,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有他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陆谨沉眼神一冷,往前一步,用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一字一句道:“记住,小侯夫人的身份、地位我都会给你,但也仅此而已。从此以后,我们只在明面上当夫妻,其他的你就别奢望了,趁早收起别的心思。”   薛镜宁蓦地抬起眼,错愕地盯着他,眼圈更红了。   静默了一瞬,她忽然崩溃大哭起来。   陆谨沉眉头一紧。   有这么委屈么?   十年前,他们能有多大交情?他才十岁,她更小,才五岁的孩子。就算那时候他们是一块玩的玩伴,那也说明不了什么。便是他没失忆,他们十年不见,也早已跟陌生人无异。   他不信薛镜宁对他有多深的感情。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女人的野心大得很,不但想要小侯夫人的身份,还想拉拢他的心,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所以,在演戏呢。   他看着薛镜宁蹬掉鞋子,将膝盖圈进怀里起来,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床沿痛哭不止,心里冷笑一声。   继续演。   ……不过,薛镜宁皮相生得好,因而就连哭起来都格外楚楚可怜,看着就招人疼。   那天太公派人接她过府,她也一定是这样向太公痛哭,惹他怜惜的吧。   这样才能顺利嫁入侯府,不是么。   这个女人,的确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陆谨沉越发瞧不起她,冷声道:“哭给谁看?别哭了。”   薛镜宁压根没理他,她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泪就像水一样不要钱地涌出来,整张小脸都哭花了,哽咽道:“我、我讨厌你……”   在寒夜里拥有一簇火、在黑暗中见到一束光是什么感觉呢?   她第一次遇见陆谨沉就是如此了。   这簇火、这束光都是他给的,她就靠着这点东西支撑着自己走过了漫漫寒夜、寂寂黑暗。   结果,当她怀着一腔忐忑与雀跃来到他面前,他却将她忘了个干干净净,还叫她别有非分之想。   这个人给她光给她火,却又亲手掐灭,而他浑然不觉,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薛镜宁越想越悲,缩着身体哭得昏天暗地,却咬牙不再说一个字。   她不会把心里这些话说出来的,这只会让她显得更卑微。   陆谨沉本来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演戏,不过她哭得越来越悲戚,还抽抽噎噎地说“我讨厌你”,让他心口忽地有些微妙。   他便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好了好了,别哭了。”   “好了,你别哭了。”他伸出手,再度掐住她的下巴,把埋膝痛哭的脸抬了起来。   此刻这小脸上一片水光,全是湿哒哒的眼泪,他看了一眼,冷着脸抬袖给她胡乱擦了一通:“你既已经嫁进来,我便不会亏待你。只要你谨守本分,跟我当好表面夫妻,哄得太公开开心心,我会让你过得舒舒服服。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给你办到。”   薛镜宁止住了哭声,怔怔地由他给自己擦掉眼泪。   哭过一通之后,她心里畅快多了,也冷静多了。   他都这么说了,她要是再死扒着不放,未免太过于下.贱。   自尊心,她还是有的。   陆谨沉见她终于不再哭,难得起了好心:“吃点东西吧,想吃什么?”   薛镜宁怔了一下,抽了抽鼻子:“想吃馒头。”   陆谨沉差点没绷住脸,他等着她提什么山珍海味呢,结果竟然惦记吃馒头,果真是个小村姑。   这样朴素的要求谁能拒绝。   “你等着。”陆谨沉留下三个字,就走出了房间。   小院安静极了,众人都在前院宴席上凑热闹,竟没一人在喜房前伺候。   陆谨沉皱了皱眉,只好纡尊降贵,亲自去厨房给人拿馒头。   房间里的薛镜宁拿出帕子把脸上残存的泪水擦干净,也开始冷静思考。   虽然陆谨沉不记得过去,也不认她了,但是嫁给陆谨沉总比被她那个无情的爹和坏心的继母嫁去给别的男人好。   况且,侯府还有陆太爷在呢,比别的地方总归多了一分温情。   这么想,她还是赚了的。   现在,既然嫁给了陆谨沉,那就好好地过下去,起码不能辜负了陆太爷的心才是。   以后的日子,走一步看一步呗,哪能自怨自艾。   薛镜宁想通了,整个人都轻松了,站起来抻了抻懒腰,正巧陆谨沉手里拿了个碗进来了,碗里放着一个白馒头。   陆谨沉顿住脚步,这女人情绪转变得还挺快,他走出去前还是强忍眼泪的样子,一会儿工夫脸上就有了笑意。   果然是演的。   “谢谢。”薛镜宁从他碗里拿过馒头,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吃起来。   陆谨沉沉默地立在原处等她吃完。   谁知道,薛镜宁吃完后,却摸了摸肚子:“还要。”   陆谨沉挑眉,他原是想着姑娘家应该吃不了多少,才只拿了一个馒头来,没想到她身子小小的,胃口这么大?   薛镜宁看着他:“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你都会替我办到吗?”   这话是用在这里的吗?   陆谨沉定定地瞧了她一瞬,终究不想自打脸,只好又去拿了一大碗馒头回来。   薛镜宁又吃掉了两个才停下,对陆谨沉道:“我想洗脸。”   陆谨沉耐心快用尽了:“你丫鬟呢?”   薛镜宁摇头:“不知道。”   小时候陪她的丫鬟在他们薛家去京州前就放了,去了京州后,李氏没给她找丫鬟,只给她拨了一个奶娘。后来,她去了乡下庄子,也是这个奶娘陪着她的。可是,还没等到她及笄,奶娘就病故了。   薛家回到铎都后,为了面子着想,李氏才给她买了个丫鬟随嫁,名唤雪扇。   今天这一通折腾下来,她也不知道雪扇哪儿去了,况且雪扇对侯府也不熟。   陆谨沉眯了眯眼,又返身出去,给她打了一盆水来。   薛镜宁洗完脸,又道:“我要洗澡。”   陆谨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又提醒:“你也去洗洗吧,一身酒气好臭。”   “你――”陆谨沉咬牙,他这是娶媳妇还是请祖宗?   最后还是去前院找来了几个丫头,吩咐她们给她伺候沐浴,自己则去了浴堂,一身怒气地洗去一身酒气。   沐浴归来,陆谨沉在喜房前顿足了片刻,还是推开了房门。   这桩婚事非他所愿。   就算薛镜宁今晚想办法勾.引他,他也不会因此便屈服的。   作者:新婚夜――   陆谨沉:就算薛镜宁今晚想办法勾.引我,我也不会因此便屈服的。   一年后――   陆谨沉:……求求你勾.引我。 第3章 佛堂   陆谨沉本以为薛镜宁今晚会想尽办法勾.引他,坐实小侯夫人的位置,然而当他推门进去时才发现――   薛镜宁睡着了。   她竟然睡着了!   此刻,她让出了一大半边床,小小的一个人缩在床角睡得恬静安然,还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什么意思?   陆谨沉眼神一沉。   难道她还怕他非礼不成?   或者,欲擒故纵?   陆谨沉眼神微暗,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挪到了她的脸上。   睡着了的薛镜宁实在好看得不像话,确实有叫人痴迷的本钱。   不过,这人不会是他。   陆谨沉嗤了一声,在她身侧躺下,和衣睡去。   *   翌日,陆谨沉早早醒了,可是薛镜宁还睡着。   他走出房间,外面已经有一群丫鬟候着,有一个比较面生。   “你是薛镜宁的丫鬟?”他问。   雪扇连忙福了一礼:“回姑爷,奴婢是小姐的丫鬟雪扇。”   “你进去伺候她梳洗,我在书房等她一起去请安。”   “是。”雪扇得令,连忙奔进去伺候,只见薛镜宁还一脸宁静地沉睡着,不由得额头冒汗。   小姐可真不懂规矩啊,起得比姑爷迟也就罢了,再睡下去可得误了请安的时辰!   于是连忙上前摇晃她露在外面的雪白手臂:“小姐、小姐,快醒醒。”   薛镜宁蹬了一下腿醒了过来,还迷糊着。   她并非不懂规矩,实在是昨天劳累了一天,晚上又被陆谨沉气哭,因此身子实在困倦,眼皮也异常沉重,所以起迟了。   不过,她很快清醒了过来,猛地坐起:“雪扇,快拿我衣服来。”   不管怎么说,礼数是要到位的,她还是新妇,第一天的请安可不能迟了。   *   薛镜宁着急忙慌地梳洗了赶去书房,陆谨沉已经等得有些不耐:“请安之后我还要出门。”   薛镜宁委屈地咬唇:“你也没叫我……”   陆谨沉哼声:“还要我叫你起床?”   “你起床的时候顺手叫一下我又不会死……”薛镜宁看着他渐渐沉下来的脸,声音越来越小,气势越来越弱。   “还要不要请安了?”陆谨沉板着脸率先出去。   薛镜宁连忙小步跟上去,开始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察觉到他脚步稍有放慢,她忽地领悟,加快了步子,走至他身侧。   靖安侯府各人有各人的院子,陆谨沉的院子名唤忘情轩,听说是陆谨沉亲自取名的,薛镜宁昨天刚嫁进来便暗暗嫌弃了一番,好矫情的名字。   两人出了忘情轩,先去静心堂给陆太爷请安。   陆太爷看着一对般配的璧人,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精神都好了不少,直拉着他们两人的手合在一处:“你们要好好的啊。你们好好的,太公就高兴。”   陆谨沉主动握住薛镜宁的手,柔情四溢地看了她一眼,才转向陆太爷:“太公,我与镜宁会好好的,您放心。”   薛镜宁一怔,便也温柔地笑:“太公,我们很好。”   “好好好。”陆太爷笑得舒心,“看来,当年真是定下了一桩好姻缘啊,老薛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听陆太爷提起故去的祖父,薛镜宁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陆谨沉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分,似在安慰。   然而,一走出静心堂,那双手便立刻松开了,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两人接着又去了福荣堂,那是侯爷陆正和侯夫人林语的住所。   在昨天的成亲仪式上,薛镜宁一直罩着盖头,牵着一段红绸的这头,跟着那头的陆谨沉走,因此并没有机会见到陆正和林语。   十年前,关于他们的记忆也早已稀薄,此刻等于是重新认识。   陆正与林语显然也早已忘了十年前的薛镜宁长什么样子,因此看着陆谨沉带着一个天仙似的姑娘走来了,都有些暗暗诧异。   没想到当年那个薛家小姑娘竟然长得这般好看。   对于自己儿子娶了小户女这件事,心里倒是稍微平衡一点。   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   在这边请安之后,陆正便要去上朝了,陆谨沉也要出门,林语留着薛镜宁说话,说一会儿等小辈都来了,给她好好介绍家里人。   薛镜宁乖巧应允。   *   陆谨沉回来时已是深夜,在卧房里却不见薛镜宁的身影。   雪扇总算等来小侯爷,忙禀告他:“姑爷,小姐她在佛堂呢!”   陆谨沉剑眉微挑:“佛堂?”   雪扇急道:“今天,小姐留下陪老夫人说话,老夫人说她最近身子不适,希望小姐能去佛堂为她抄一百份经书祷祝,小姐便去了佛堂……老夫人还说抄经书心要沉,因此不让奴婢去陪……可是小姐去了佛堂之后就再没出来,好像一天都没吃饭……”   陆谨沉眸子一沉:“我去看看。”   佛堂在侯府东南角,里面供奉着好几尊菩萨,专供府中女眷平时上香祭拜。   陆谨沉快步来到佛堂,推开门便是一愣。   薛镜宁竟然趴在案上睡着了。   亏他还有几分担心……   陆谨沉走到桌案前,只见案上散落了好多张已经抄好的经书。他拿起一张细看,字迹娟秀飘逸,竟是意外的好看。   再看薛镜宁,闭着眼睛睡得很是香甜,手里的一支毛笔垂落下来,沁透了纸张,也沾了一些墨点在她的脸蛋上,像雪白糯团上沾了芝麻。   陆谨沉嘴角微勾。   这个薛镜宁好像也不像他想的那么有心机,否则怎么会连他娘给她的下马威都看不出来,还老老实实地跑来抄佛经?   就不知道装病糊弄过去么?就不知道去找太公求援么?或者……就不知道找他么。   有一瞬间的心软,他推了推她的肩膀,力道很轻柔,声音也少了冷冽:“起来,我带你回去睡。”   “唔……”薛镜宁睡得沉了,挥开他的手,换了一边继续睡。   陆谨沉无奈,继续推她。   她的肩膀削瘦却柔软,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指尖的细腻舒适。   陆谨沉不由得眼神向上,落在她沾了墨点的脸蛋上……应该更好捏吧?   正准备捏她的脸叫醒她,薛镜宁忽地抬起了头,眼睛也同时睁了开,不过看着迷迷蒙蒙的,似在梦魇。   “背我……”她软软腻腻地说,似在撒娇。   陆谨沉心头顿时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像一群蚂蚁排队而过似的,轻飘飘的痒,却难以抓挠。   而后,他竟鬼使神差地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蹲下来后才醒过神,自己在做什么!   正待起身,一具柔软的娇躯贴上了他的后背,同时,一双柔软的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这女人……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呢?   陆谨沉静默了片刻,终究没吵醒她,将她背了起来,走出了佛堂,一步步朝忘情轩走去。   薛镜宁贴紧了他,梦里都在笑:“骁哥哥……”   陆谨沉顿住脚步,脸色黑沉下来。   骁哥哥……是谁? 第4章 牵手   骁哥哥……是谁?   一股莫名的愤怒涌上陆谨沉的眉间。   才刚刚对薛镜宁稍微有点改观的他,蓦地嗤笑了一声,笑自己的愚蠢。   差点就被她骗过去了。   昨天晚上的委屈痛哭,今天晚上的毫无心机,全部都是假的。   一个真正单纯的小姑娘,是不可能一边表现出好像很在乎他的样子,一边却在梦里还喊着野男人的名字。   陆谨沉眯起了眼睛,虽然他不喜欢薛镜宁,但是不代表他能大度地容忍自己名义上的夫人心里却肖想着别的男人。   ――还是在他大发善心背她回去的路上。   太讽刺了。   陆谨沉心里簇着一团怒火,若非这大半夜的,他绝对会直接把薛镜宁丢下。   脚下加快了步子,不消片刻,他就背着薛镜宁回了忘情轩。   背着薛镜宁进了屋子后,他一脚踢上了门。   而后,便将背上那具又轻又软的娇躯往床上一扔。   床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薛镜宁倒在床褥里时倒不觉得疼,只是这动静终于弄醒了她。   她扭动身体,揉了揉眼,略有些迷蒙地朝陆谨沉望过去。   ……简直像话本里描写的媚眼如丝的狐媚子。   陆谨沉怔了一下,而后莫名地火气更甚,不知道是在气她心里有人了还在蓄意勾.引,还是在气自己一个分明不在乎皮囊的人三番两次因她的容貌而愣神。   “薛镜宁,你听好了。”陆谨沉跨步上床,用膝盖顶着薛镜宁的腿,双手将她困在床帏一角,一字一句道,“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与你和离,那时候你就自由了。在那之前,你要恪守本分,记住你的身份,不要丢了彼此的脸面。否则,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薛镜宁也不知道清醒了没有,听了这话,愣愣地点了点头,而后便打了个呵欠,一头栽倒在床上,看着竟是又睡过去了。   所以,她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陆谨沉咬牙眯眼地瞪了她半晌,气得拂袖而去。   *   翌日是个好天气,薛镜宁醒来时床侧又是空的。   她猛地坐起来,忙唤:“雪扇!雪扇!”   “小姐,雪扇来了。”一大早就候在屋外的雪扇连忙端着梳洗的水盆进来。   “他又不叫我……”薛镜宁一边嘀咕着,一边扬起脸朝雪扇道,“雪扇,下次他要是不叫我,你就进来叫我,否则我总是睡过头。”   “小姐没有睡过头。”雪扇将盛了清水的水盆放到架子上,转身过来伺候薛镜宁穿衣,“今天时辰还早呢。”   薛镜宁脱掉寝衣,嫩白的胳膊穿入一件浅绿色的上衣:“那他呢?”   雪扇顿了一瞬,压低了声音:“小姐,你昨晚和姑爷吵架了吗?”   “吵架?”薛镜宁蹙起秀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昨晚姑爷背着你回来,没过多久,他突然一个人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出来,往书房睡去了。”   雪扇想起昨晚陆谨沉的怒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小侯爷生气起来可真是不怒自威,吓得她在门外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走远了,她才赶紧进屋看薛镜宁有什么吩咐,谁知道薛镜宁早已熟睡过去,外衫没脱,脸也没洗,也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小侯爷。   她不好把自家小姐喊醒,只好伺候昏睡中的小姐梳洗了一番,这才回去歇息。   听得雪扇这么一说,薛镜宁才恍惚想起来,自己昨晚好像在佛堂抄经书抄到睡过去了,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原来……竟是他背自己回来的?   薛镜宁眼睛一亮,笑意漫上眼底,随即又疑惑道:“我那会儿都睡着了,怎么会跟他吵架呢?况且,他要是背我回来,我谢他还来不及呢。”   雪扇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丧气。她这人本本分分,可是想跟着小姐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可是这小姐看上去迷糊得很,小侯爷又似乎不喜小姐,往后的日子怕是有点难过……   *   薛镜宁才不知道雪扇心里的弯弯绕绕,穿好衣服梳洗之后,她便哼着小调走去了书房。   什么吵架不吵架的,她算是看出来了,长大后的陆谨沉性子阴晴不定,其实也不一定是她惹恼了他,可能就是他突然发疯了。   不管怎么说,他把自己背回来,总要谢谢他一句的。   站定在书房门口,轻轻敲了一声门,里面没有应答。   不在?   薛镜宁愣了一下,原想着回去算了,转身的时候又顿住了步子。   既然她已经嫁给陆谨沉,那她也是忘情轩的主人了,总这么拘谨是不行的。既然他不在,她就先进去等呗。   这么想着,她推开了书房的门――   而后静默了一瞬,旋即背过身,结结巴巴道:“抱、抱歉……”   她羞得耳根处立刻蔓上红晕:“我、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刚刚打开门,陆谨沉正脱下了上衣,似乎准备换上另一件衣服,而她绝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以至于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怔怔地看了一下。   陆谨沉在男人中属于偏白净的那一类,光看外表也是个长相俊美的文雅公子,没想到脱掉衣服之后才知道,他的身体竟十足强悍……   越想越羞臊,她快步想走,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上哪儿去。”   “我、我我我我……”薛镜宁紧紧闭上了眼睛。   薛镜宁这恍若受惊兔子的模样取悦了陆谨沉,昨晚的不快消散了些,不过他依旧沉着脸,冷声问:“昨晚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   薛镜宁哪里知道他昨晚说了什么,这会子也没有深究的想法,只胡乱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陆谨沉面色稍霁,松开了她:“下次敲门时用力点。”   薛镜宁又小鸡啄米地点头,余光不小心瞥了过去,但见他已经换上衣服了,她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昨晚谢谢你。”   陆谨沉一愣,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是傻子吗?我娘明摆着给你下马威,你就不知道长个心眼?”   “我知道。”   她才不是傻子。   七岁那年被继母借口命格相冲送去乡下时,她的确以为是自己的命格冲撞了继母,为此心里还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哪怕乡下庄子里的朋友都跟她说,这摆明了是继母故意使的计,她还是半信半疑。   可是,后来她渐渐长大,这些东西便不知不觉明白了。   而且,昨天侯夫人的下马威做得这么明显,她想不懂都难。   “知道你还――”陆谨沉顿了下,“算了,我会去跟她说的,你不用继续抄了。”   “不,我还是要去继续抄完。”薛镜宁摇头,“侯夫人……婆母无病无灾,我不是在替她祈福,我是在替太公祈福。”   “为太公祈福?”   “是啊,太公年事已高,身体不大好,我希望菩萨慈悲心肠,能保佑太公康健起来。”   薛镜宁有些黯然,现在这世上只有陆太爷一个人是真心对她的吧,本来、本来她以为陆谨沉也是,但是他都已经忘掉她了,还谈何真心不真心。   “走吧。”陆谨沉忽然跨出书房,大步往外走去。   “嗯?”薛镜宁傻傻地跟上去,“去哪?”   “去佛堂。”陆谨沉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来,“我跟你一起抄。”   余光里,瞧见薛镜宁特别傻地“啊”了一声,陆谨沉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   最初,他特别抗拒这桩婚事,不过太公年纪大了,又病着,他心里再不平也不忍闹到太公面前去,便在他父亲面前闹,说什么也不肯娶薛镜宁。   父亲其实也不乐意他一个侯府世子娶一个落魄的小户之女,不过百善孝为先,父亲不愿意忤逆太公的决定,况且,相比他想娶的人,父亲更宁愿他娶薛镜宁,因此也站在了太公那边,一定要他娶薛镜宁为妻。   他跟家里僵持了好一段时间。   有一天,父亲突然将他带去静心堂外。   两人透过廊上白墙的花窗看进去,竟看到一直卧病在床形容憔悴的太公此刻脸上满是笑意,精神奕奕地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漫步。   他一喜,正想问是哪个大夫开的灵丹妙药,便听得父亲道:“刚刚,薛氏女来见过你太公。”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正是因为薛镜宁的到来,才让太公“活”了过来。   他抿着唇,看着高高兴兴的太公,想到太公对自己的好,终于妥协了。   而今,迎娶薛镜宁过门后,本来觉得她哪哪都不好,甚至是个心里藏着野男人的心机女子,却没想到,她对太公竟是那么孝顺。   她刚刚说话时的眼神和语气,都是不假修饰的坦然,绝不是能装出来的。   在她面前,他这个真孙儿都要自愧不如了。   “饿了吗?”陆谨沉忽然顿下脚步,想起她从昨天早上到今天一直没吃东西。   他不问薛镜宁还不觉得,他一问起来,薛镜宁的肚子便应景地咕咕了两声。   “先去请安,吃过早膳再去佛堂。”走出忘情轩,陆谨沉临时改了路线。   薛镜宁抿着笑,就像个小媳妇似的乖乖跟在他身侧。   晨起的微风带着清爽的凉意,日头也才刚爬上山头,她侧头悄悄打量陆谨沉,他的侧脸在晨光的映衬下,仿佛泛着圣光,好看得一塌糊涂。   薛镜宁忽然想,其实目前的处境也还不错。   她离开了讨厌薛家,如愿嫁给了从小就想嫁的人,虽然他已经忘了自己,而且在新婚之夜就对自己很恶劣,害得她大哭了一场。但是将心比心,如果她被迫嫁给一个已经忘记的陌生人,她也会很生气的,所以她不应该耿耿于怀。   而除此之外,他对自己并不差呀,昨晚会特意去佛堂背她回来,今天让她不要再去抄经书,还记得她饿着肚子,先带她去吃饭……   就算记忆不能寻回,但是感情可以培养,他们已经是一对夫妻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想到这里,薛镜宁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悄悄地挪了挪身体,朝他靠了过去。   然后,红着脸伸出了自己的小手,用小指头勾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挠了一下,像小动物求抱抱似的。   当然,她只是求牵牵。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陆谨沉浑身一震,瞳孔一缩,差点停下脚步。   成亲当晚,他说了什么,她都忘了吗?   “从此以后,我们只在明面上当夫妻,其他的你就别奢望了,趁早收起别的心思。”   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她还恬不知耻?   才给了她一点好脸,这女人就得寸进尺起来了。   陆谨沉扭过头,想训斥她一番,却没想到,扭头看到的却是一张羞涩又明艳的笑脸,眼神怯怯的却又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劲儿,实在让人难生恶感。   陆谨沉一怔,那只小手便顺势塞入了他的掌心。   不知怎么,他也就顺势握住了。   *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静心堂,老仆说陆太爷还在睡觉。   陆太爷难得睡一个好觉,两人自然都不愿打扰他,陆谨沉便吩咐下人们好生照看,而后与薛镜宁一起前去福荣堂。   也不知是牵习惯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这一路上两人的手都没松开过。   到了福荣堂,陆谨沉却忽地松开了薛镜宁的手,甚至于说是甩开也不为过。   薛镜宁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在长辈面前,确实不该如此,手牵着手像什么话呀……   她悄悄红了脸,抬眼看去,却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姑娘,好像不是侯府里的人。   昨天早上,侯夫人让她去抄经书之前,给她简单地介绍过府里的情况。   陆家与薛家相反,薛家人丁单薄,她太公只有她父亲薛忠一个儿子,薛忠也只有她和薛褚逸、薛楚莺三个孩子,而陆家的人丁则非常兴旺。   陆太爷儿女众多,除去嫡子陆正外,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不过,只有袭爵了的陆正一家住在侯府。   而陆正的儿女也不少。   陆正的正妻是侯夫人林语,他与林语除了陆谨沉这个儿子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是陆谨沉的姐姐陆谨兰,一个是陆谨沉的妹妹陆谨扇。   陆谨兰已经出嫁,成亲典礼时帮忙操持了一番,昨天便回夫家了。陆谨扇则和她年龄相仿,尚未婚嫁,因而依旧住在府里,昨天跟着陆谨兰一块走了,说是去姐姐家住一阵子。   薛镜宁看得出来,陆谨扇不喜欢自己,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所以才故意在嫂嫂进门的第二天就离府给她尴尬。   不过,小时候她和陆谨扇就玩不到一块儿去,如今在陆谨扇眼里,她就是个攀高枝的无耻村姑,她能喜欢自己才奇怪。所以薛镜宁也能理解陆谨扇的不喜,谁叫他们薛家确实攀了高枝呢。   想得有些远了,薛镜宁猛地回神。   除了正房以外,陆正还有好几房妾室,其中卫姨娘卫雁锦和罗姨娘罗h儿皆诞有子嗣。   卫姨娘与陆正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名唤陆谨扬,女儿名唤陆谨湘。罗姨娘则为陆正生下了两个女儿,一个名唤陆谨菡,一个名唤陆谨鸳。   昨天吃早膳时,她几乎已经认全了这些人。   眼前这个面生的姑娘,并不是侯府的小姐。   或许是府上的来客吧。   薛镜宁立在原处,此时好像没人准备给她介绍这个姑娘,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因此,她只好向陆谨沉投去求助的目光。   可是当她扭头看向陆谨沉时,却发现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那个姑娘。   而那姑娘的目光,也直直地看向陆谨沉。 第5章 表妹   “沉儿,你们来了。”林语的出声打破了厅堂的沉默。   陆正许是已经上朝去了,此时福荣堂只有林语在,她拉着那姑娘的手,两人正在闲话家常,这会儿见到他们来了,那姑娘便站了起来。   “眉眉来了。”林语眉间眼梢泛着欢喜,“刚刚才说起你。”   那位名唤“眉眉”的姑娘朝陆谨沉盈盈行了一礼,眼波流转,巧笑倩兮:“表哥,好久不见。”   薛镜宁有些尴尬地缩了缩手,林语见他们一起进来却只喊了陆谨沉的名字,这位眉眉表妹分明看到她也在身侧,却也只向陆谨沉打招呼,而最重要的是,最不应该遗忘她的陆谨沉好像也把她遗忘了,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她莫名感到一股酸涩,像被人联手欺负似的。   此时,陆谨沉回过了神,忽地又握住了她的手,朝那位眉眉道:“这是镜宁,你表嫂。”   他又看向薛镜宁,向她介绍:“镜宁,她叫秦之眉,是我表妹。”   他握着自己的手,从两边介绍的语气来看,也是将自己划为自己人的,薛镜宁那点小情绪顿时消散干净了,浅浅一笑。   秦之眉则怔了一怔,随即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向薛镜宁福了福身:“之眉见过表嫂。”   薛镜宁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她只当刚才表哥表妹许久不见,一时没注意到她也是正常,便笑道:“秦姑娘。”   她打量了一下秦之眉,与她差不多高,但是比她瘦些,虽画了精致的妆容,但是眉目间看得出有些憔悴,不过……倒是挺好看的一个人,不说话的时候有股冷冷的气质。   这时,林语也像才发现薛镜宁似的,朝她道:“镜宁,你也来了?昨天托你抄写的佛经可抄完了?”   一边问着,一边抚着额角,颇有些歉意的样子:“这事本也不该劳累你,只是最近我身子有些不好,实在无力抄写,只能由你代劳。抄得如何了?”   薛镜宁抿了抿嘴,她知道侯府的人或许都不喜欢她吧,觉得她是攀龙附凤的小村姑,林语尤其如此,从过门后的第一天就开始针对她。   但林语是陆谨沉的母亲,是靖安侯府的侯夫人,她不能违逆她,也违逆不了她。   “娘,我……”薛镜宁正准备据实回禀。   陆谨沉抢在她前头:“娘,尚余一些未抄完,待会儿我和镜宁一起去抄,为娘略尽孝道。”   林语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沉儿,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忙。”   “今日不忙。”陆谨沉道。   林语便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也坐下,说一会儿便用早膳。   陆谨沉牵着薛镜宁在下首坐下,才放开她的手。   薛镜宁面上安然坐下,却感觉身上有点冷。   侯府是大户人家,一到夏天府里就常备冰盆,此时福荣堂内也放了好些冰盆,进来时就感到一室清凉,这会儿坐下之后,她更觉得凉飕飕的。   低头一看,每张椅子下面都摆了个冰盆呢,她坐的下面也是。   她比常人畏寒得多,因此有了消暑的冰盆不觉得是享受,反而有点煎熬,不过此时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若无其事。   而秦之眉则款款走到他们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瞧着两人终于松开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歉笑道:“本来前几天表哥与表嫂大婚,之眉应该来庆贺的,只是那天身子实在不适,连起身都费劲,所以只能派人送来贺礼以表心意。”   陆谨沉端茶的手抖了一抖,抬眼看向对面的她:“……好些了吗?”   “多谢表哥关心,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现在已无大碍了。”秦之眉说完,偏头咳嗽了一声。   陆谨沉眉头一皱:“我派人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秦之眉笑道:“表哥,难道我秦家就请不起一个大夫了?你放心好了,早已看过病吃过药了,只是病去如抽丝,还得养将几天。”   林语柔声道:“眉眉,你表哥这是关心则乱,担心你才会这么说。姨母也担心你的身体,这病还没好就跑出来,可别加重了病情。”   “之眉明白,姨母和表哥一向对之眉好,心疼之眉。所以,之眉也想早点过来亲自庆贺表哥与表嫂大喜啊。”   秦之眉说着,目光倏然转落到一旁安静喝茶的薛镜宁身上:“表嫂,我和表哥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因此不避忌些,你可别介意。”   薛镜宁默了一瞬,自小一起长大?她认真回忆了一下,确定在她五岁之前没在陆谨沉身边见过秦之眉这个人。   不过,或许秦家便在那之后搬来了铎都,那的确也算得上一起长大。   而她与陆谨沉,才叫错过了颇多。   薛镜宁有些黯然地拧了拧袖口。   陆谨沉余光瞥见她那双跟袖口较劲的纤细白净的手,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歉疚,在她耳边低声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别乱想,她只是我表妹。”   “我没乱想。”薛镜宁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她虽然没感受过与薛褚逸、薛楚莺的兄妹情,也没有表兄妹,但是她又不是没见过别家的表兄妹,她知道有很多表兄妹间都亲如兄妹的,况且她在乡下庄子也有几个比亲哥哥还亲的朋友,又怎么会乱想陆谨沉和秦之眉呢。   他怎么像是担心她会误会他俩似的?   陆谨沉被她这么一噎,脸便沉了下来,懒得再理会她。   几人吃了早膳,秦之眉便说想去陆谨沉那里坐坐。   林语笑盈盈道:“既这样,你就跟你表哥表嫂去坐坐,多玩一会儿,依旧留在府里吃午膳,可好?”   “好啊,既然姨母都吩咐了,之眉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陆谨沉与薛镜宁带着秦之眉去忘情轩,路上陆谨沉走在前头,秦之眉走在薛镜宁身侧,亲热地与她攀谈,似乎真的将她当成表嫂一样亲近。   薛镜宁一时对她好感大增,也将她当成了自己的表妹,跟她一路畅聊。   到了院子门口,秦之眉停下了脚步,微仰着头看着上面的匾额,一字一顿道:“忘、情、轩。”   薛镜宁瞧了一眼陆谨沉停下的背影,附在秦之眉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名字酸溜溜的很矫情?”   秦之眉眼中闪过一丝蔑然,她弯了弯嘴角,带着薛镜宁看不懂的笑意:“原本,这里不叫忘情轩,叫忘忧阁。”   薛镜宁凝神一想,忘忧阁倒是挺好听的,也比忘情轩寓意好。   那陆谨沉为什么要改名呢?   不会是……不会是因为要娶她,所以气得要当一个忘情之人,还气愤得以改名来明志吧?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薛镜宁顿时气得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虽然心里不断说着要将心比心,可她还是很想一脚朝他踹过去。   *   三人进了院子,先去主厅小坐。   正是炎夏时节,秦之眉在外头走了一段路,身上便浮起了一层薄汗。   她一边用丝帕擦着脸和脖子,一边道:“表哥,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大热天也不觉得热,我不知道有多羡慕。”   陆谨沉歉然道:“是我疏忽了。”   秦之眉一向惧热,夏天离不开冰盆。   陆谨沉喊来一个小厮,想了一下还有薛镜宁在,便吩咐他多拿几盆冰来。   于是,片刻之后,三人坐着的椅子下面又都塞了一个冒着寒气的冰盆。   一股寒气从下面往上窜,薛镜宁的身上泛起了小小的鸡皮疙瘩,不过她却是抿着嘴笑的,刚才因为院子的名字而产生的不快也消失了。   陆谨沉对她其实真的挺好的,她都没有主动提出要冰盆,他还能记得给自己也捎带一份,至于她畏寒的毛病,他不知道实属不知者无罪。   她正自顾自地傻笑,忽听见秦之眉叫她:“表嫂。”   她抬眼望去,秦之眉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楚楚可怜地看着她:“表嫂,我想和表哥单独说会儿话,可以么?你别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若是想听也可以,只是我和表哥聊的都是我们小时候的事儿,我怕你感到无聊。”   这话和这语气在心思简单的薛镜宁眼里,那是真诚无比的。   况且,她也不想坐在冷冷的冰盆上面听他们说起那些自己根本插不了话的过去,见陆谨沉也没出声,她欣然站起:“好啊,那你们先聊着,我出去走走。”   薛镜宁当然不是出去走走而已,她走出房间后,就去了后厨。   她会做很多清凉消暑的食物,见秦之眉怕热,因此好心地下厨去了。   在厨房折腾了一番,她亲自端着放置了两碗冰镇酸梅汁的食案走回了忘情轩。   谁知道还没走入院子,便撞上了夺门而出的秦之眉,她眼眶微红,不知是怎么了。   薛镜宁顿下脚步,担忧地看着她:“你……”   秦之眉飞快地收拾了自己的神色,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淡然模样,轻轻一笑:“今天已聊够了,之眉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探望表哥与表嫂。”   说着便绕过她快步走了。   薛镜宁疑惑不解地走入厅堂,陆谨沉正好喝光了手边的茶,一时找不到别的,见她端来了酸梅汁,立刻夺去一碗,一饮而尽。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薛镜宁摸不着头脑,见陆谨沉神色十分难看,连忙又给他递去一碗,希望他降降火气。   陆谨沉接过碗来,又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才蓦地停下来,后知后觉道:“这是你做的?”   “对啊,好喝吗?”薛镜宁的心思立刻就转移到了酸梅汁身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这副求表扬的模样实在可爱,陆谨沉顿了一下,道:“好喝。”   薛镜宁顿时美滋滋的:“我还会做很多东西,以后都做给你吃啊。”   陆谨沉怔了怔,半晌后,沉声道:“好。”   他继续喝着碗里剩下的一小半消暑酸梅汁,这次喝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似的。   喝完之后,他放下空碗,道:“我们去佛堂吧。”   “啊?”薛镜宁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抿唇道,“其实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陆谨沉语气比往常柔和了几分,道:“我也想为太公求福。”   既是因为这个缘故,薛镜宁自然也不拦着他的一片孝心了。   两人一起来到佛堂后,薛镜宁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书案,睁大眼睛诧异道:“我抄好的佛经呢?”   不等陆谨沉说话,她便颓丧地走向书案,嘴里喃喃自语:“算了,佛经再多也不嫌多,我再抄一遍就是了……”   看着她委委屈屈的小模样,陆谨沉眼底浮起一点笑:“你抄好的佛经我给你收好了。”   顿了顿,他又道:“字不错。”   “真的吗?”薛镜宁眼睛一亮,倒不是因为辛苦抄好的佛经没丢,而是因为陆谨沉对自己字迹的夸奖。   陆谨沉不禁点头:“真的。”   他发现薛镜宁这个女人总是很容易开心,就像朝阳似的,充满了勃勃生机,让人不忍心打断她的快乐。   因着这份夸奖,薛镜宁高兴极了,美滋滋地坐到书案前,准备开始继续抄经书,陆谨沉坐到她旁边的书案前,也开始蘸墨下笔。   抄佛经要心诚,因此正式抄起佛经来时,两人便都没有说话了,一边抄一边默默地为陆太爷祈福。   不知不觉,已经抄到正午时分。   抄好的经书加起来早已超过了一百份,陆谨沉让人将经书收起,带薛镜宁去吃午膳。   薛镜宁趁机瞧了一眼陆谨沉抄写的佛经,字迹遒劲有力,挥洒自如,与她不是一个风格,但也能明显看出非凡的功力。   她自然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一边走一边将陆谨沉夸了一大通。   因为从小到大受到的奉承太多,陆谨沉对于夸奖已经毫无感觉,可是听着她一脸真诚的样子说出那些好听的话,他竟然感到颇为受用,嘴角一路都是弯起的。   吃过午膳,陆谨沉让薛镜宁留在忘情轩小院,自己去送佛经。   林语见儿子独自前来,眉头一皱,摇头道:“抄佛经是我交给她的事,她竟然让你来跑腿。到底是乡野丫头,既不知礼也不懂事。”   陆谨沉知道母亲对薛镜宁有敌意,他想起那个坐得端端正正抄写佛经的小姑娘,不由道:“娘,这桩婚事是太公的决定,或许她也是无辜的,把火气朝她身上发干什么呢?您以后就别针对她了。”   林语奇道:“这才一个晚上,你就替她说话了?”   说完,她语气一顿,左右打量:“对了,眉眉呢?”   “她回去了。”陆谨沉看到母亲即将启唇的模样,快速地打断了她,“娘,以后之眉只是我的表妹。有些话,您就不要多说了。”   林语静默地看着儿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   因着白天的事,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确切地说,是陆谨沉对薛镜宁的态度有所缓和。   不过,他依旧只是回房装装样子,在床上却是连胳膊都不会碰到她。   薛镜宁是个姑娘家,到底脸皮薄,陆谨沉不愿圆房,她自然不会主动去要求,于是也便默认了这样奇怪的举动。   白天与他装夫妻,晚上睡觉时却像一对陌生人。   好在她看得开,知道陆谨沉对这桩婚事憋着一股气也是情有可原,而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解的,不过来日方长,她相信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翌日,她开始准备回门之事。   在北漠,新妇出嫁三天之后,便要回娘家住几天,是为回门。   其实,薛镜宁是不大乐意回薛家的,她娘早亡,她对她爹和继母都没感情,好不容易离开了,回去也没意义。   陆太爷怕她受到委屈,也不想她回门,因此叫她不必去。   但是这毕竟是北漠的习俗,若是不遵从是会被人说闲话的,便是她不想去,侯爷和侯夫人肯定会让她去的。   薛镜宁不想陆太爷和侯爷侯夫人因为她的事起什么争执,因此主动提出要回门,反正不过是回薛家住几天而已,也不是什么受不住的苦。   按规矩,新妇回门须得有新婿陪同,因此在出发前,陆太爷拉着陆谨沉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薛镜宁,可别让她受了欺负。   陆谨沉点头应下。   两人一齐上了侯府的马车。   出发后过了好一会儿,小厮荣玉突然在马车外面轻敲窗户。   陆谨沉掀开帘子,命车夫停下,问他有什么事。   荣玉看了一眼薛镜宁,而后压低了声音附在陆谨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陆谨沉双眸骤缩,立刻便往马车外去。   薛镜宁瞧着他似乎要走,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问:“你要去哪里呀?有什么急事吗?” 第6章 回门   陆谨沉本就着急,又被薛镜宁拉住,顿时更加心烦气躁,一把甩开她的手,一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他甩开这一下又迅又疾,力气也大,薛镜宁猝不及防,那只手狠狠地打在马车,一阵钻心的疼。   此时,陆谨沉已经跳下马车,从随行仆从那里拉过一匹马飞奔而去了。   薛镜宁盯着他消失的背影怔了一会儿,才低头看向自己受伤的手。   手背已经红肿起来,又痛又麻。   她捂着肿痛的手,孤零零地坐在马车内,委屈得心口都揪了起来,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透过被掀开的车帘,已经能看到薛府的大门了。   她并不是不讲情理的人,若是真有急事,他跟自己说一声,她也不会拦他,若是没那么急,好歹将她送到几步之遥的薛府门口也不是难事,脸面也好看。   毕竟别家新妇回门,都有夫婿陪着的。   ――他到底为什么走得那么急、那么紧张?   薛镜宁忽地心口一紧,会不会是太公出了什么事?   不、不对,他骑马离开的方向不是侯府。   薛镜宁冷静下来,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太公有事,其他人有天大的事也跟她没关系了。   至于一句话都不说就甩开她离去的陆谨沉,她也不想搭理了。   薛镜宁摁了摁自己揪痛的心口,将手背受伤的那只手缩进袖子里,慢慢收起委屈和眼泪,把车帘与窗帘尽数拉下,冷静道:“继续去薛府。”   她一个人回门。   *   薛府是得了消息的,一大早就在等。   所以,当侯府的马车停在薛府门前时,不等雪扇向门仆开口,那些门仆立刻就开了大门,跑进去通禀。   不消片刻,薛忠便带着李氏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   薛镜宁不疾不徐地掀帘下了马车,薛忠与李氏以为陆谨沉还在马车里头,因此依旧弯着身子,恭敬地等着。   看着他们卑躬屈膝的样子,薛镜宁有些想笑,不怪侯府的人认为他们薛家攀高枝,事实就是如此。   “父亲,在外面站立多时了,还不进去么?”   薛忠愕然抬头:“贤婿、贤婿没来?”   薛镜宁不想解释什么,随口道:“他公务繁忙。”   薛忠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先前的恭敬一扫而光,皱眉道:“丈夫陪妻子回门乃是习俗,再是公务繁忙也能挪出时间来的,怎么会……难道,他不愿意陪你回门?”   薛镜宁不语。   她现下心里又委屈又生气。   陆谨沉虽是陪她一起出来了,却因为别的事一句话不说就甩开她走掉,这样的行为简直比一开始就不愿意陪她回门还要轻.贱她。   此刻,她既不想说出原委,也不想为了自己在薛忠面前的面子而违心地给他找理由,所以干脆一句话都不说。   薛忠看着她抿嘴不语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不由得叹气道:“你怎么、怎么连个男人都拿不住?”   他的女儿长了一副天仙似的皮囊,哪个男人见了她不会被迷得七荤八素?怎么偏偏迷不住自己的丈夫?   这下可好,没有新婿陪着回门,不止她脸上无光,他们薛家也跟着脸上无光!   真是没用!   一旁的李氏凉凉道:“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该将婚约改了,让莺儿嫁过去。我们莺儿从小被精心教导,是个实打实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姑娘才能得小侯爷和侯府的喜欢呀。”   她心里实在泛酸。   怎么就让这个小村姑捞了这个大好处。   这桩婚事是在薛太爷与陆太爷的手上定下的。   两位太爷年纪相仿,几乎同时入朝为官,因此交情颇深,彼此间称兄道弟。   十多年前,皇上遭遇刺客,两人联手保护皇上,又一起立了大功。   皇上本来想给两人都大力嘉奖的,结果薛太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竟得罪了皇上,皇上大怒,念在他有功的份上倒没处置他,只是到手的爵位却飞了,人家陆太爷封了侯爷,他什么也没捞着,官居原职。   不过,这并不妨碍薛太爷和陆太爷的兄弟情深。   特别是,当时在保护皇上的时候,薛太爷还给陆太爷挡了一剑,自己受了伤,这令陆太爷感动不已,铭记在心。   此番陆太爷自己当了侯爷,兄弟却啥也没有,他心里更觉难受,当即表示要与薛家结亲,永结两家之好。   但是,那会儿陆太爷、薛太爷的儿女都已经成亲,想结儿女亲家都结不成,于是便商议着往下挪一辈。   彼时,陆太爷的长媳,也就是现如今靖安侯府的侯夫人林语刚刚生下一个男孩儿,名唤陆谨沉。陆太爷便指着他的嫡长孙说,以后这孩子只娶薛太爷的嫡孙女为妻。   而那一年,薛太爷的嫡子薛忠的正妻还不是她,而是少府阮家的嫡小姐阮卿。   阮卿婚后却一直无孕,直到四年后肚子才有了动静。第二年春末临盆,生了个女儿,也就是薛镜宁。   陆太爷大喜,当即就与薛太爷一起给陆谨沉和薛镜宁定了娃娃亲,说只等薛镜宁及笄,便给两人完婚。   过了没到一年的时间,阮卿死了。   之后,她便嫁给了薛忠,那年年末生下了薛褚逸和薛楚莺。   她愿意嫁给薛忠续弦,本就是图着薛家的门户,嫁过来后听闻薛家与门户更高的靖安侯府有婚约,她自然要替自己的女儿图谋。更何况,她的女儿也是薛太爷的嫡孙女,只不过晚了薛镜宁一步而已。   结果,她刚提出这个打算,就被薛太爷狠狠地教训了,陆太爷那边更是放话只要薛镜宁这个孙媳妇,害得她颜面无光,气闷了好几年。   几年后,薛太爷过世了。   薛忠本就是个担不起事的,全靠着薛太爷的余荫才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在薛太爷过世后,他就被皇上调去了京州上任。   这一招明升实降,使得薛家一落千丈。   那年冬天,他们一大家子就此离开了铎都。   与他们相反,靖安侯府却是蒸蒸日上。   薛太爷死的那一年,陆太爷因为悲痛过度病倒了,就此从朝中退下。他的嫡子陆正袭爵,成为靖安侯府的侯爷。   陆正不像薛忠那般无用,虽也蒙了父荫,但是他自己在朝中早有经营,加上又袭了爵位,因此陆太爷退下去后,靖安侯府反而更加欣欣向荣。   两家的差距拉得那么大,又分隔了两地,渐渐地断了联系。   本来想着侯府是不会认这桩娃娃亲了,却没想到,今年春天薛镜宁及笄后,侯府竟然来人了。   侯府的人说,陆太爷没忘记这桩婚事,一直等着薛大小姐长大呢,还说侯府已经给他们活动了关系,马上就能将薛忠调入铎都了。   于是,这人生峰回路转的,托了靖安侯府的福,夏初之际,薛忠又被调入了铎都,他们薛家搬回来了。   此时,薛太爷已经死了,薛家完全不中用了,她自然又开始想掉换这桩婚约,岂料陆太爷就是认定了薛镜宁,他们薛家如今又仰人鼻息,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认了命。   怎么想,都是意难平。   不过,她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一切已成定局后,便立刻扭转态度拼命跟薛镜宁打好关系,希望薛镜宁能忘了这些年她对她的苛待。   在薛镜宁待嫁那段时间,她简直在卑躬屈膝地讨好,可是这小丫头始终对她冷冷淡淡的,看着就可气!   她心里早已憋着一股子火,只是往后他们薛府都得靠着薛镜宁,她只能硬生生憋屈着。   谁知道,薛镜宁嫁入了侯府,却连回门都是自己一个人来。   这下她可装不了好态度了,薛镜宁在侯府地位这般低,往后别说提携他们薛家了,不被侯府扫地出门都算好的了。   真是活生生一个笑话。   李氏还准备多嘲讽几句,却见薛镜宁径自从她眼前走过,往府里去了。   她与薛忠面面相觑。   “真是个没教养的村姑。”李氏啐了一声,和薛忠一起跟了进去。   *   薛镜宁刚一进府,便看到薛楚莺穿得花枝招展地迎面而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薛楚莺见她身边只有雪扇这丫头,登时顿住了脚步。   “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回来。”薛镜宁半讽半嘲地弯了弯唇角,她知道薛家从来不把她当成一家人,“放心,我住几天就走,以全回门之礼。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你这是说哪的话?”薛忠闻言,快步走到她身侧来,“你姓‘薛’,是我薛忠的亲生女儿,与我血脉相连,我们怎么会不欢迎你回来呢?”   不管怎么说,薛镜宁现在已经是小侯夫人,不论侯府的人如何看她,小侯爷又如何待她,横竖有“小侯夫人”这个名分和地位在,往后他们薛家处处得靠着侯府,可不能在这时候断了她这唯一的联系。   刚刚他在府前失言,进来的路上已是自悔不已,这会儿见薛镜宁这样疏远,于是连忙出言补救。   想了想,又伸出手去,抚着薛镜宁的头发,慈爱道:“薛家永远是你的娘家,薛府永远有你的位置,你出嫁前的那间闺房爹也给你留着呢,以后常回来走动。”   薛镜宁因这突如其来的温情而诧异得愣住了。   八岁以后她就没有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待嫁那短短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也总是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能不与他们见面就不见面,所以她已经不习惯与他们相处了,更不习惯来自父亲的温情。   此刻,父亲的大掌抚过她的头顶,慈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蓦地想起了八岁之前的时光。   那个时候便是娘亲仙逝了,还有太公疼着她,那个时候她眼前这个父亲也是真心地疼爱着她,常把“宁儿”挂在嘴边,那个时候的陆谨沉,也总来找她玩,不会像现在这样,狠狠地甩开她的手,连一句话都不屑跟她交代……   她鼻子微酸,险些掉下泪来。   薛忠见薛镜宁已经被自己打动,便向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不情不愿地轻舒一口气,这才走上来温柔地拉住薛镜宁的手,笑意盈盈:“镜宁啊,刚刚我也是为你着急,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吃过早膳了吗?我准备了好一桌饭菜,叫人温在厨房呢。”   看着李氏的谄笑,薛镜宁猛地回神。   太久不曾获得亲情的温暖,她刚刚差点要将薛忠的话当真了。   其实她再清楚不过,薛家对她“好”,只不过因为她嫁给了陆谨沉而已。   薛家从京州回到铎都后的一切,都是侯府给的,他们要巴结侯府,所以,先要巴结她。   “我已经吃过早膳了,不必费心。”薛镜宁的面色冷淡下来,“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房间休息。”   “你这是什么态度!”被冷落在一旁的薛楚莺忽地厉声叫道。   一直以来,她就不喜薛镜宁。   小时候,她就嫉妒薛镜宁早早地与侯府定了亲,就算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定亲是什么,也从娘亲的嘴里知道了,以后薛镜宁是一定会成为尊贵的侯夫人的,而自己的未来却还没有定数。   后来,他们薛家落败,与侯府的亲事估计没有着落了之后,那股嫉妒心反而消减了不少。人就是很奇怪,两人一样落不得好时,她反而觉得舒坦。之后她娘亲将薛镜宁赶到了乡下,她更是有种大获全胜的快意。   可是,没想到的是,几年之后的薛镜宁不但出落得比自己美,而且兜兜转转地竟还是嫁入了侯府。于是,那股嫉妒和不甘又涌上来了。   此时,薛镜宁冷淡的样子在她眼里犹如目中无人的蔑视。   她气极,不由得冷笑讥讽:“别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结果小侯爷连回门都不愿陪你,你说你丢不丢人――”   “楚莺!”李氏连忙喝止住她,“回你的屋去!”   薛楚莺恨恨地跺脚,用鼻子里用力哼了一声,扭头跑开。   李氏向薛镜宁赔笑道:“镜宁,别跟你妹妹一般见识,她年纪还小,因此说话冲,脾气大。”   “没什么。”薛镜宁心想她说的也是实话。   仅仅几步之遥,陆谨沉都不愿陪自己来,确实够丢人的。   *   薛镜宁回了自己的院子惜风院。   因着出嫁前的体面,也因着不想叫侯府的人知道他们亏待她,所以她的院子是薛府最敞亮最雅致的院子。   但是,她对这里却没什么归属感。   若要她选,不管是这里,还是更奢华的侯府,都不如她在乡下的简陋小院令她安心。   不过,在她心底深处,最怀念、最喜欢的,还是以前的薛府。   但是,那座府邸在他们离开铎都时已经被皇上收回了,如今被赐给了谁家已经不得而知。她回了铎都后也来不及去看看。   不过,看了又有什么用,那已经是别人的家,不再属于她了。   “小姐,雪扇可真羡慕你,除了莺小姐脾气有些坏之外,家里人对你都那么好,不像我,从小就被人牙子拐了去,连爹娘是什么样子都忘了。唯一庆幸的是,遇上了你们一家大好人,否则还不知道以后如何呢。”见她兀自出神,雪扇走过来给她倒茶,不由得感慨起自己来。   雪扇才被买来没多久,压根不知道薛家以往的事。在她眼里,薛忠和李氏对薛镜宁简直关怀备至,特别是备嫁那些日子,他们前前后后操持个不停,生怕有什么闪失,对薛镜宁的疼爱可见一斑。   薛镜宁笑笑,也不想急着解释什么,倒是她第一次听雪扇说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得为她难过,忙拉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以后你就安心跟着我,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嗯嗯!”雪扇连连点头,感动不已。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薛镜宁让雪扇回自己屋子休息。   独自一人时,她才撩开了袖子。   手背比之前更痛,也更加红肿了,还泛出淡淡的淤青。   薛镜宁咬唇,重新盖好袖子。   她不想叫任何人看自己的笑话,所以不准备找大夫。   好在是左手,并不影响什么,袖子也可遮挡,过些天应该就能自行消肿了。   到了正午时分,李氏派了个嬷嬷来请她前去膳厅吃饭。   膳厅里,薛忠、李氏、薛楚莺、薛褚逸都在。   薛楚莺应该是被薛忠和李氏教训了一通,此刻没了之前的气焰,见到了她,竟主动给她拉开椅子,挤出一个笑来:“姐姐,坐。”   薛镜宁最是软心肠,本来就不打算与薛楚莺计较什么,此时薛楚莺主动服软,她更不会去趁机讥讽什么了,反而由衷道:“谢谢。”   薛楚莺皮笑肉不笑:“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众人落座。   “来,镜宁,多吃点。”薛镜宁刚坐下,薛忠便挑了一块酥肉,递到她碗里。   “镜宁,来尝一尝四喜丸子。”李氏则夹了一颗四喜丸子给她,“福禄寿喜,吉祥如意。”   连薛褚逸――一直没什么交集的哥哥,也给她舀了一碗鱼羹:“这个鱼羹……很新鲜的。”   薛镜宁应接不暇,碗里的菜很快堆积如山。   她有些没出息地鼻子一酸,虽然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这样备受宠爱的假象实在太美好,她一时不想戳穿。   陆谨沉赶至膳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薛镜宁备受宠爱的景象。   他的眸光冷了下来。   之前听太公说过,薛家人对薛镜宁不好,薛镜宁很可怜。   因此,生怕她被欺负,他处理了那边的事,连忙急匆匆地赶来。不顾薛府门仆的阻扰,见到了雪扇,就让她带自己来膳厅。   路上,还不放心地询问雪扇,薛家对薛镜宁如何。   雪扇跟他说薛家对薛镜宁好得不得了时,他还不信。   此时亲眼目睹,一种被欺骗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这个女人,总是骗人。   原来,竟是一大家子联合好了,编了个小可怜的故事,骗取太公的愧疚和怜惜,好让她得以更顺利地嫁入侯府。   而他,三番四次地被她骗。   还差点以为她真是什么无辜单纯的姑娘。   作者:疫情时期,各位小天使们一定要做好防护保重身体!   愿所有人平安、健康。 第7章 上药   见到陆谨沉忽然出现在膳厅,薛家人俱都一怔。   薛镜宁下意识地将左手往袖子里缩。   “贤婿来了!”薛忠回过神忙站起来,顿时一脸谄媚之色,“来人,马上添副碗筷!”   李氏也喜上眉梢,起身陪笑道:“小侯爷,镜宁说您公务繁忙,我们不知道您会过来吃午膳,因此没有准备,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小侯爷不要见怪啊。”   陆谨沉静静地看着薛忠与李氏奴颜婢膝的样子,眼底的不屑渐浓。   他本就瞧不起薛氏一家,因着薛镜宁,又添了一层厌恶,便越发瞧不起了。   “来,贤婿请来这边坐。”薛忠派人加了椅子碗筷在自己旁边的主位,招呼陆谨沉坐下。   陆谨沉轻讽一笑。   按道理,晚辈不可坐于主位,更何况是陪新媳回门的女婿,不过薛家自己放低自己,他也不准备给面子。   他走至主位坐下:“薛伯父实在太客气了。”   气氛登时一凝。   他与薛镜宁已经成亲,却还称呼薛忠为“伯父”,这是压根没承认薛镜宁的意思啊!   薛忠脸上的笑容僵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眼角的余光责备地看向薛镜宁。   此刻,陆谨沉的目光也悄然落在薛镜宁身上,他也在期待,她会怎么圆场。   薛镜宁此刻微低着头,倒不是觉得丢脸,也不是在畏惧和逃避,方才见到陆谨沉突然出现,之前心里的那股火气和委屈便又涌现了出来,所以她索性挪开了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菜肴,不想理会他,也不想扮演“小侯夫人”的角色。   当然,此时她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众人明里暗里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可是,陆谨沉的承不承认,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样安静至极的氛围里,薛镜宁淡然自若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了碗里的菜。   众人:……   陆谨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淡淡地弯了弯唇角。   虽然薛镜宁是小骗子,但是性子倒真的十分有趣。   “大家吃饭吧。”陆谨沉道。   他这一开口,等于主动给了一个台阶,薛忠自然不会再纠结方才的称呼,忙笑道:“说得是,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来来来,快些吃饭吧。”   薛楚莺睨了一眼闷头吃饭的薛镜宁,眼里的嘲讽不禁漫溢出来,再看向陆谨沉时,却是娇滴滴的羞笑:“小侯爷,这一桌家常小菜不知你是否吃得惯?”   说着,忽然执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似要伸向陆谨沉碗里:“小侯爷,您先尝尝这道蟠龙黄鱼。”   陆谨沉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眼神一冷:“我不爱吃鱼。”   薛楚莺的手顿时尴尬地停在空中,凝滞了一瞬,慢慢地收回来。   陆谨沉又道:“我也不必劳烦别人给我夹菜。”   说罢,瞥了一眼还在兀自吃饭,而且一个眼神也没给他的薛镜宁:“你不知道给我夹菜?”   既是费尽心机想要坐稳小侯夫人的位子,怎么不知道好好表现表现?明知道自己的妹妹心急不纯,她都不在意?还是说,他们一家人关系已经紧密到换个人顶替她的身份都可以?   陆谨沉的话一出,满座皆顿了一瞬,全部看向薛镜宁。   特别是薛楚莺,偷偷地咬牙切齿,说什么“不必劳烦别人”,却叫薛镜宁给他夹菜,这是摆明了在打她脸,告诉他们薛镜宁不是“别人”?   既然是这样,刚刚怎么不陪薛镜宁一起回门?薛镜宁怎么还装出一副落魄的样子?害她还以为自己有了可趁之机……   薛忠倒是精神一振,之前还以为小侯爷看不上薛镜宁,所以连陪她回门都懒得做面子,而现在这么一看,小侯爷对她还是特别的,连语气都是对自家人的亲近。   众人各有心思,偏生薛镜宁毫无察觉,她甚至没仔细听他们方才的话,因此仍旧在慢条斯理地埋头吃饭。   薛忠急了,忙道:“镜宁!没听到小侯爷的话吗?赶紧给你夫君夹菜啊。”   薛镜宁抬首,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陆谨沉让她夹菜?他自己不会夹吗?再说了,她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呀……   她疑惑地看过去,陆谨沉也正好看着她,一脸等着她夹菜的模样。   “夹菜啊……”薛忠压低了声音,催促道。   好吧,只是夹菜而已,倒也不是什么难为人的大事。   薛镜宁果断地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东西放入陆谨沉的碗里。   ――却又是一块黄鱼。   陆谨沉:“……”   她是故意的?   他不喜欢别的女人给他夹菜为真,不喜欢吃鱼也为真。   他刚刚亲口说了不爱吃鱼,薛镜宁难道没听到他的话?   她不是想讨好自己好坐稳小侯夫人之位吗,就是这样讨好的?   薛忠面色顿时尴尬,想开口替薛镜宁解释都不知如何说起,只好一个劲儿地瞪她。   薛镜宁却自觉已经完成任务,又开始吃起自己的饭来。   陆谨沉僵硬着沉默了一瞬,鬼使神差地夹起了她夹给自己的那块黄鱼,视死如归地慢慢递入口中……   薛家众人:……说好的不爱吃鱼呢?   *   饭毕,陆谨沉跟着薛镜宁往惜风院走去。   薛镜宁沉默不语,快步走在前面,似乎身边没他这个人。   陆谨沉眉心紧拢,不对劲,从他来薛府到现在,薛镜宁一句话都没对他说,一副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   难道就因为他之前先离去了,没跟她一块儿回门?   他现在不是已经来了,她还跟他拿乔什么?   而且,他还吃下了他并不爱吃的鱼。   她还想怎么样?   “薛镜宁,你怎么回事?”陆谨沉越想越气,在两人走入惜风院时,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不就是来迟了,你还不理我了?”   “疼――”这一下正好抓在薛镜宁的左手伤处,她猝不及防,忍不住叫疼。   “怎么了?”陆谨沉没来由地心口一紧,立刻捋开她的袖子。   看到她红肿的手背,他顿了一瞬,厉声道:“谁干的?”   薛镜宁一声不吭,甚至想缩回自己的手。   陆谨沉不敢碰她受伤的地方,却不允许她若无其事地缩回去,便扣住她的手腕,再次沉声问道:“谁把你的手弄成这个样子的?”   明明早上出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   “薛家的?”见她不说话,陆谨沉开始猜,“薛忠?李氏?你那个妹妹?或者是你那个弟――”   “是你。”薛镜宁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我?”   想起早上的事,心底那股委屈又漫了出来,薛镜宁竭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解释道:“今天早上你下马车的时候,我拉住你想问一问你要去哪儿,你急着离开,什么也没说便甩开了我的手,就是在那时候,手撞在了马车上。”   说完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窒息的沉默。   好一会儿,陆谨沉才道:“那你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说?――上药了吗?”   他垂目看向她的手背,又红又肿,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丝,一看就是没上药。   “雪扇!”他皱着眉头喊她的丫头。   “姑爷,雪扇在!”雪扇连忙奔上前。   平时姑爷和小姐在一块时,她总是隔得远远的听候吩咐,刚刚看到小姐的手似乎受伤了,她简直要吓死,小姐之前怎么都不说呢,竟一个人熬着……   “惜风院有跌打损伤膏吗?给我拿过来。”陆谨沉牵起薛镜宁的另一只手,“走,我给你上药。”   薛镜宁抿着唇,心里复杂万分地跟着他走去厅堂。   雪扇很快拿来了膏药,陆谨沉让她退下,亲自给薛镜宁上药。   “疼就告诉我。”他低声说着,带着被竭力压制的愧疚。   薛镜宁没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陆谨沉的大掌轻轻托住薛镜宁的左手,另一只手用木勺沾取了一些膏药涂抹到她的手背上。   他微侧着头,一边神情专注地涂药,一边艰难地开口:“咳咳,我、我当时不是故意的,我急着走没注意到甩开了你的手,更不知道弄伤了你。”   薛镜宁心头渐软。   陆谨沉又道:“你看,你刚刚故意给我夹我不爱吃的鱼,我不也吃了?勉强算给你……给你道歉了,两相抵消,怎么样?”   薛镜宁轻声道:“我不知道你不爱吃鱼。”   “我刚刚吃饭的时候明明说了,你连我说话都没在听。算了,不跟你计较了――那你也别跟我计较了?”   其实,以她的身份地位,在他面前没有什么计较的资格,陆谨沉也不怕她跟自己“计较”。就算她告到太公那里,也不过被太公说一顿而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心头萦绕了一股挥散不去的歉疚和淡淡心疼,似乎一定非得要她亲口原谅才能消散不可。   薛镜宁失笑:“我也没说要跟你计较……”   可以肯定的是,能让他甩开她慌忙离去的人一定比她重要,不过此时她已经不想再去追问什么。   他能拉下面子向自己示好,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她总是很容易对他心软。   他是自己的骁哥哥啊……   得了薛镜宁的话,陆谨沉觉得好受多了,不过,看着她红肿不堪的手背,他心头还是像被人拿着细针戳刺似的。   “你要在家住几天?”他问。   按照铎都的习俗,新娘子回门最少应住七天,薛镜宁也只想待七天,便道:“七天。”   这时间不长不短,陆谨沉看着她的伤处,道:“我陪你。”   *   薛镜宁本来没想过让他陪自己在娘家住,但是陆谨沉主动提出来,她心里还是偷偷涌起了欢喜,因此也没拒绝。   陆谨沉让人回侯府拿衣物来,便在薛府住下了。   不过,他总是很忙,早上给薛镜宁换药之后就会出去,中午回来一趟给她换药,又会急忙出去,直到晚上才会回来。   晚上换药之后,两人依旧和在侯府时一样,虽睡在一张床,却隔着一臂的距离。   薛家倒是从陆谨沉的举动里看到了希望,陆谨沉出去时,薛忠便会来薛镜宁这里,千叮咛万嘱咐她好好抓住陆谨沉的心,以后多为他们薛家考虑。   薛镜宁在心里冷笑。   她又不是傻子,她的父亲、她的继母,包括她的“弟弟”“妹妹”……他们对她如何,她一清二楚。   但是,她不想让这些不快乐的事影响自己的生活,所以她不会去仇恨,也不会去报复。   不过,这不代表她一无所知,更不代表她会傻乎乎地去贡献自己。   当初,她想嫁给陆谨沉,那是因为她自己想嫁,不是为了薛家能起来。如今,她想和陆谨沉好好过日子,也只是因为她喜欢陆谨沉。   一切与薛家无关,更不是为薛家而做。   于是,每次她都三言两语打发了薛忠。   薛忠遭了几次冷遇,便没再频繁地来找她,转而想去直接讨好陆谨沉,可惜陆谨沉白天几乎不回来,也从不在他们薛家吃饭。   这七天匆匆而过,薛镜宁的手背的伤也好了很多,两人一道回了侯府。   回去之后,各处请了安,陆谨沉便又出去了,薛镜宁回了忘情轩,拿出自己带的书看了一会儿,便到了中午时分。   因陆谨沉不在,侯夫人那边也没派人说一起去膳厅吃饭,于是薛镜宁便自个儿在忘情轩的小花厅吃了。   之后在院子里消了一会儿食,便去睡午觉了。   夏日的午后,院子里安安静静,薛镜宁很快就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屋外的动静吵醒了她。   初醒的她脑子一片混沌,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外头是丫鬟婆子们在窃窃私语。   声音不大,传入她耳朵里断断续续的,听得不大真切。   “三小姐……立威……”   “一个丫鬟而已,她敢跟三小姐争?况且……小侯爷……哪有不站在妹妹一边的道理?”   “是了……本来就是攀龙附凤……小侯爷……厌恶至极……”   “三小姐……替咱们小侯爷出气。”   “怪就怪雪扇名字没取好,给了……这个由头。”   薛镜宁揉着额角,迷糊中听到了雪扇的名字,顿时清醒了不少,连忙起身。   打开门,哄聚在一起的丫鬟婆子立刻收了声,一个个假装尊敬地立着身子,眼里却透着浓浓的不屑。   薛镜宁知道侯府的丫鬟婆子就没有一个真心把她当成小侯夫人的,不过她也懒得跟她们计较,只问:“雪扇呢?”   众人鸦雀无声,一个婆子道:“回小夫人,在落仙阁。”   落仙阁是侯府三小姐陆谨扇的住处,雪扇怎么会去那儿?   那个去了姐姐陆谨兰婆家住一阵子的陆谨扇回来了?   来不及多想,薛镜宁连忙赶去了落仙阁。   到了落仙阁,正见雪扇跪在地上哭:“三小姐说得是,雪扇……不,雪蝉知道了。雪蝉以后一定铭记于心,再不敢冲撞三小姐……”   薛镜宁定睛一看,雪扇的两边脸都肿了起来,一看就是被人扇了巴掌。   “怎么回事?”她冲了上去,不着痕迹地拦在了雪扇面前。   作者:陆谨沉:“我不爱吃鱼。”   薛镜宁递鱼。   陆谨沉:“真香。”   老早就开始自我打脸的小侯爷【默……】 第8章 名讳   薛镜宁挡在雪扇面前,低声道:“雪扇,你先起来。”   雪扇看到薛镜宁来了,心里又是高兴薛镜宁匆匆赶来护她,又是担心薛镜宁和三小姐起冲突,得罪三小姐。   她来侯府的时间短,不过丫鬟婆子们私下话比较多,她作为薛镜宁的陪嫁丫鬟虽然没得她们什么好脸色,但是从她们那里很快就摸清了侯府的情况。   譬如这个侯府三小姐,最是得宠,也最是骄纵了,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自家小姐若和她顶撞起来,难免吃亏。   于是,没有三小姐松口,她依旧不敢起来,只是连忙擦了一把眼泪,忍住了哭腔,急声道:“小姐,奴婢没什么事。”   “雪扇,起来说话。”薛镜宁没搭理自己面前那个盛气凌人的陆谨扇,回过头强硬地将雪扇扶了起来。   再扭头看向陆谨扇时,面上已是非常严肃,带着隐忍的怒意:“你打了雪扇?”   雪扇一向乖巧胆小,肯定是陆谨扇先挑的事。   她知道陆谨扇一贯骄纵而且瞧不起她,因此,瞧不起她带来的丫鬟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瞧不起就瞧不起,怎么还打起人来了?   陆谨扇冷声道:“谁打她了?”   “小姐,三小姐没有打奴婢。”雪扇连忙解释,“是奴婢刚刚不小心撞到了三小姐,所以奴婢自扇巴掌给三小姐赔罪。又不巧奴婢先前的名字‘雪扇’撞了三小姐的闺名,所以三小姐提点奴婢,并给奴婢赐名‘雪蝉’,奴婢感激不尽。”   她也是倒霉,刚刚去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回府的三小姐,于是连忙跪下来求饶。   陆谨扇见她面生,问她是谁的丫鬟,她只好禀明身份,结果陆谨扇突然就骂起她来,说她白长了眼睛,怕是仗着薛镜宁便目中无人,命人将她带回落仙阁管教。   她怕三小姐迁怒到自家小姐身上,于是一到了落仙阁,被人松开了钳制,便连忙跪下来自扇巴掌赔罪求饶。   没想到,求饶时她不小心自称“雪扇”,叫陆谨扇听到了,说她跟自己撞了名,更是不依不挠,还给自己改了名字。   不过,她是奴婢,主子要给她改名她也只能认了,不值得因为这点使得小姐跟三小姐动气。   雪扇这么想着,连忙劝说薛镜宁:“小姐,三小姐给奴婢赐的名奴婢很喜欢,奴婢以后就叫雪蝉了。待奴婢谢过三小姐,咱们就回去吧。”   说着,又要跪下向陆谨扇行礼。   薛镜宁一把拉住了她。   刚刚雪扇说的话,联系此刻的情形,她心里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雪扇撞到了陆谨扇,的确是雪扇的不是,雪扇自己扇了嘴巴,自然也不能再从陆谨扇身上讨回来。这一桩姑且算了结了。   但是,论及避讳一说,北漠向来只有“为天子讳、为尊亲讳”,鲜少再避其他讳。   陆谨扇一个小姑娘,哪有什么要避讳之处。   陆谨扇凭什么因为一个“扇”字,便强行给雪扇改名?   再说了,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陆谨扇这般针对雪扇,摆明了在故意针对她。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雪扇再受更多的委屈了。   名字这件事,不能退让。   “凭什么?你是我的陪嫁丫鬟,别人有什么资格做主给你改名?”薛镜宁虽是对雪扇说的,却直直地看着陆谨扇。   陆谨扇脸色立变,气道:“薛镜宁,你别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个落败小户女,没有当年那桩娃娃亲你什么也不是,现下跟我充什么大头?”   薛镜宁淡淡道:“不敢跟三小姐充大头,但是雪扇的名字是父母给的,三小姐倒也不必为难她。”   雪扇跟她说过,她本姓为李,她娘生她的那天她爹正好在雪地里捡了一把扇子,故取名“李雪扇”,后来被人牙子拐了去,就不让姓“李”了,只是“雪扇”二字好听,依旧留了下来。   经年之后,雪扇已经不记得爹娘的样子了,唯独“雪扇”这两个字,让她与小时候生活美满的自己还有所联系。   所以,薛镜宁一定要保护好雪扇的名字。   陆谨扇却冷笑道:“只是改个名字而已,你就受不了了?那我告诉你,我就是把她赶出去,你也护不住。”   她看着薛镜宁脸色微变,冷笑更甚:“你听清楚了,这是侯府,我是家。而你,只是攀上了侯府的枝头,可别以为自己已经成了凤凰,仔细别摔下去了。”   薛镜宁默了一会儿,淡而有力道:“我既已嫁给你哥,是不是成了凤凰我不知道,但我成了你嫂嫂却是事实。敢问侯府没教过三小姐,什么叫长幼尊卑么?论规矩,你该尊称我一声‘嫂嫂’才是 。另外,你也没资格赶走嫂嫂的丫鬟,插手嫂嫂的丫鬟的名字。”   “你!”陆谨扇鲜少被人这么不客气地顶撞过,眼中立刻盛满怒意。   转而,她又笑开了:“哦,你以为你嫁给了我哥哥,你就了不起了?你以为我哥哥会给你当靠山?薛镜宁啊薛镜宁,你还是没认清自己的位置。难道我哥哥没跟你说过么,他一点也不想娶你这个村姑进门,无非是为了太公,才勉强答应了这桩婚事。”   薛镜宁不语,这件事她成亲当晚就知道了,陆谨扇刺激不了她。   陆谨扇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啊,前些日子我哥哥陪你回门却突然离开是去了哪里?――他是去了秦府,秦之眉的家里。我眉眉表姐扭伤了脚,所以我哥哥迫不及待去看她,这些日子也每天都去照顾她。在我哥哥心里,眉眉表姐比你重要多了,当然,我这个亲妹妹也比你重要多了。在他心里,很多很多人都比你这个所谓的‘小侯夫人’重要,你空有正妻之名,在他心里压根排不上号。”   薛镜宁心口一滞。   原来,他那天是去看他表妹秦之眉了……   这些天早出晚归的,也是去照顾表妹……   那么,为什么当时一句话也不跟她解释。之后的这些天,每天闷声不响地往外走,也不告诉她这件事?   她并非胡搅蛮缠的人,若是表妹受了伤,她宁可推迟回门,也会跟他一起先去探望的。她也无须他陪自己住七天。   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是连跟自己解释一句,都吝啬?   她不得不承认,陆谨扇说得对,她在陆谨沉心里什么也不是,连一句解释都不配得到。   薛镜宁鼻子一酸,眼角渐红,倔强地抿着唇。   陆谨扇知道自己戳中她的心窝子了,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如果我是你呢,我就会夹起尾巴做人,别妄想其他的了。”   薛镜宁咬了咬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三小姐,我该如何做用不着你教。再怎么说,就算你不尊重我是你嫂嫂,你也无权插手我丫鬟的名字。她就叫雪扇,不会改。就是陆谨沉站在我面前让我给雪扇改名,我也不会改。”   “怎么回事呢?”陆谨沉正巧走了进来。   他回府后听说妹妹陆谨扇回来了,于是过来落仙阁看看,没想到刚走进来,便看到薛镜宁和陆谨扇两人眼瞪着眼,似有剑拔弩张之意。   而且,他还听到了薛镜宁提到了他。   “二哥!”陆谨扇眼睛一亮,小步奔到陆谨沉身侧,抱住了他的胳膊,“二哥,薛镜宁的丫鬟雪扇撞了我的名字,我想让雪扇改个名,名字都给她想好了,就叫‘雪蝉’,多好听的名字呀。可是薛镜宁护着不让,这点合情合理的要求都不愿满足我,你娶的是什么妻子呀,一点也不通情达理。”   “哦,这样吗?”陆谨沉看向薛镜宁。   薛镜宁站得笔直,眼角红红的,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说出口的话却坚毅而果断:“就是整个侯府都来向我施压,我也不会给雪扇改名。”   陆谨沉本来只是玩味地看着,却突然心头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皮囊生得太好的缘故,薛镜宁只要一委屈,就显得格外地楚楚可怜,哪怕这时候嘴里放着狠话,也只让他感到一股可怜巴巴的倔强。   ――特别招疼。   陆谨沉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尖莫名的痒意,往陆谨扇脑门上戳了一把:“你啊,成天里就知道生事,能不能消停一点。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有什么讳好避的?天底下名字里有‘扇’字的多了去,你一个个让人家避去?”   陆谨扇没想到他竟然站在薛镜宁那边,脸色登时就拉下来了,不顾薛镜宁在场,嘴快道:“二哥!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你以为我真是想让人避讳吗?我这是替你不平,替你教训她呢!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她,可能爹早就同意让你和――”   “谨扇!”陆谨沉一把呵斥住她,“你越说越没边了。”   陆谨扇不服:“我就不相信你不意难平!如果真的认了这桩婚事,认了薛镜宁,你又怎么会――”   “陆谨扇!”陆谨沉的脸色沉如黑铁,“以后不要再说。”   陆谨沉更气,本来还想继续说,可是昂起脑袋看到陆谨沉的脸色时,顿时被吓到,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了,“哼”了一声跑出去了。   “谨扇那丫头就是这臭脾气,你别往心里去。”陆谨沉缓和了面色,看向薛镜宁。   薛镜宁却问:“秦姑娘的脚扭伤了?”   “……谨扇跟你说的?”陆谨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没错,她那天不小心扭伤了脚,姨父姨母都不在家,她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想到我这个表哥,所以我急忙赶过去帮忙。”   “哦……”薛镜宁垂下脑袋,本来还想问问这件事有哪里不能跟自己说的,怎么偏生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样的询问好像在自取其辱。   她应该要一直记住的,他一直就没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那么他的一切事情,又有什么向她交代的必要呢?   可是明明……他们更早认识呢。   明明……是他说过要娶她的呢。   他怎么就……怎么就忘了呢?   “好了,我们回去吧。”陆谨沉看着薛镜宁垂下去的脑袋,不知怎么的心里便闷闷的,“你放心,雪扇不用改名。如果谨扇那丫头再来找茬,你只管来找我。”   “好……谢谢你。”薛镜宁压下酸涩,低声向他道谢。   这声音轻轻的,像猫咪收着爪子往他心头挠了挠,弄得他很不是滋味。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薛镜宁温温柔柔地跟自己客气的样子。   有一种突然而至的疏远。   *   过了几天,皇上赐了八斤荔枝给靖安侯府。   七月正是荔枝当季,但是荔枝喜热,乃南方之物,而北漠国大多乃北域,只有南边极少的地方适合种植荔枝,所以对北漠来说,荔枝实属稀罕物。   是以,皇上赏赐八斤荔枝,已是靖安侯府极大的荣耀。   不过,靖安侯府人口颇多,先要孝敬太公,然后便是侯爷侯夫人,之后才是小辈,而且这个庶少爷那个庶小姐的都得照顾到,因此虽然作为嫡子的陆谨沉分得算比较多的,也只得三十来颗而已。   薛镜宁是很喜欢吃荔枝的,但是荔枝少而贵,小时候逢荔枝当季,还能吃上几颗,薛太公过世之后,她就再没吃过荔枝了。   但是,荔枝的味道一直留在她心里。   因此,当赏赐的荔枝送到忘情轩时,她简直双眼放光。   不过,那会儿陆谨沉正好出去了,她想着不能吃独食,于是一颗也没碰,咽着口水让雪扇拿去冰库放好,等陆谨沉回来再吃。   上次的事之后,她心里是有些受伤的。   一个明媒正娶的正妻,却连表妹的都远远比不过,她难受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她想开了。   人与人之间感情的深浅本就不是由身份决定的,更不要说她的这个正妻身份本就是长辈们决定的,而忘了小时候记忆的陆谨沉对她本来就没感情,甚至一开始还带着恶感。   她在陆谨沉心里的地位,不可能在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又何必因此怄气呢。   于是,她不再故意疏远陆谨沉,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倒也相处得不错。   所以,她把荔枝留着,等他回来一起吃。   之后,她也出门上街去了。   陆太公戎马生涯半辈子,腿脚特别不好,阴湿的天气膝盖就会疼,她最近得了一个泡脚方子,听闻能够缓解膝盖疼的症状,因此特意去抓方子。   另外,她也想给侯夫人买点礼物。   她一直觉得,人心是肉做的,感情也是可以相处出来的,侯夫人虽然目前并不喜欢她,但是只要她真心相待,侯夫人看到了她的真心,总有一天会接纳她的。   至于陆谨扇,鉴于前几天的事,她想还是从长计议吧,慢慢来。   薛镜宁冒着炎热的天气上街逛了一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满载而归。   又累又饿又热,本来体寒的身体都热出了汗。   不过,想到冰库里还有荔枝,她登时打起了精神。   而且,陆谨沉也回来了,正在庭院里练剑。   她高兴极了,笑道:“小侯爷,皇上赏赐了侯府八斤荔枝,忘情轩分了一斤,现在吃么?”   陆谨沉收了剑,面色有些异样。   薛镜宁没看出来,她一心只想着吃荔枝了:“我叫雪扇去冰库拿?”   见陆谨沉不说话,便以为他同意了,正要吩咐雪扇。   “不用了。”陆谨沉看着她,慢慢道,“我送去给秦府了。” 第9章 七夕   薛镜宁傻眼了:“什么?”   “眉表妹喜欢吃荔枝,我不知道你也喜欢吃,便差人送过去了。”   陆谨沉看着薛镜宁渐渐消失的笑容,心里有点堵。   秦之眉从小喜欢吃荔枝,所以往年有赏赐的荔枝,他那一份都是送去给秦之眉的。   今年赏赐的荔枝下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正巧薛镜宁不在,于是他没有多想,照例又派人送过去了。   这会儿薛镜宁回来了,他才想到这一点。   想起她刚刚欢欣喜悦的馋样,必定也是喜欢吃荔枝的。   他一下有些后悔起来,嘴巴翕张了一番,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薛镜宁的情绪则更跌到了谷底,她那么爱吃荔枝,想到回家就有荔枝吃,逛累了的她回来的路上都轻松了不少,结果回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夫君已经把荔枝送人了,一颗也不剩。   亏她还想着不能吃独食,要等他回来一起吃呢。   “你在送的时候,就没想过我可能也喜欢吃吗?”薛镜宁难受地垂下目光,盯者自己的鞋尖。   她情绪低落,语气就难免软趴趴的,加之她的声音本就带着天生的娇软,因此这句话落入陆谨沉的耳朵里,简直像在委屈地撒娇。   陆谨沉心头一麻。   “你当时不在家,我便忘了这一点。”他勉强地挤出解释来。   薛镜宁猛地抬起头:“那我如果在家,而且告诉你我很喜欢吃荔枝的话,你会把我喜欢吃的东西给人吗?”   面对她期待的眸子,陆谨沉在心里反复地想了想:“我会跟你商量,给她少送一些,不会都给她的。”   薛镜宁自嘲地苦笑一声:“那你还不如都给她。”   她不是吝啬之人,以前也常跟别人分享自己爱吃的东西,但是从陆谨沉嘴里听到这个答案,她却莫名地难过。   如果他说全部留下给她,她倒反而会主动给秦表妹送去一些。   但是,他连漂亮话都不跟她说一句。   陆谨沉实在没懂薛镜宁话中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她现在很难过,或许在跟他怄气,他道:“我明天就让人去南方采买,不出半个月你就能吃到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荔枝虽然稀罕,但也并不是买不到,只是大部分人不会花那个财力精力罢了。   但是,为了让她开心一点,他竟真的开始打算起明天让人去采买荔枝的事。   他以为这下她能开心了,能像刚刚回府那样弯着眉眼对他笑了,谁知道,薛镜宁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了。”   “为什么?”他连忙追问。   薛镜宁道:“不是我的,我不要了。”   陆谨沉蹙眉:“我买的,怎么不是你的?”   “不一样的。”她还是摇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你在闹什么小性子。”陆谨沉渐渐冷下了脸,“薛镜宁,你不要恃宠而骄了。”   真是奇怪,明明她才是攀附他的那个人,却常常是他对她妥协。   哪怕一开始就知道她目的不纯,哪怕回门的时候就知道她不过是个装可怜的小骗子,哪怕他本来就不喜欢她……   他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顺着她。   不行,他不能再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荔枝送了就送了,需要解释什么吗?亏他还想着给她采买更多荔枝回来补偿,她不领情就算了!   薛镜宁听了,却冷笑:“我恃宠而骄?‘宠’在哪里?宠在我虽是你的正妻,却连送荔枝都不跟我商量一声吗?”   她的心口憋得疼,这会儿反复安慰自己他们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也没用了,就是难受得要命。   “正妻?”陆谨沉也吵上了火气,嗤笑了一声,“你别忘了你的‘正妻’是怎么来的,若不是太公,你以为我会娶你吗?”   说完,忽地冷静了下来。   眼前的薛镜宁身子一抖一抖的,似乎在努力忍耐着哭声。   “你……”陆谨沉又不忍心了。   明明刚才那句话,在新婚之夜的时候他能毫无负担地说出来,可是这会儿说出来后,却后悔了起来。   薛镜宁双眼红得像兔子,颤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了。我小户女一个,没有资格休夫,你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烦请你主动休妻吧,我等着你的休书。”   说完,便奔去了卧房,大抵是蒙着被子哭去了。   陆谨沉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不定。   她让他休妻……   她是傻子吗?   她知不知道,她如果被他休了,以后会过得多悲惨?!   况且,他要是敢休妻,太公非得被活活气死不可。   陆谨沉压抑着一团乱的情绪,抬步走向了书房。   当晚,便在书房睡下。   *   转瞬就到了七月初七,七夕节。   薛镜宁和陆谨沉在那天之后就没再说话了,她还会特意避开他,因此两人连碰面都很少。   她一边等着他的休书,一边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将买的礼物送给了侯夫人,还给陆太公送去了泡脚方子,天天跑去陪太公聊天。   陆太公虽然老了,但是感觉却敏锐得很,早就看出了薛镜宁跟陆谨沉闹了别扭。   于是,七夕这天,陆太公把他们俩叫到身前,让陆谨沉带薛镜宁出去逛七夕夜市。   薛镜宁心想陆谨沉肯定不乐意跟她逛,而且她也不想理陆谨沉,于是连忙绞尽脑汁地想一个拒绝的理由。   还没等她想出来,陆谨沉却已经点头答应了,还当着太公的面,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已经很久不曾牵手,薛镜宁下意识地一缩,陆谨沉却更加牢牢地抓住了她。   太公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笑道:“小夫妻出去好好逛逛吧。夜市人多,沉儿保护好镜宁。”   陆谨沉点头:“太公,我会保护好她的。”   薛镜宁不忍违逆太公,也只好点头同意,跟着陆谨沉出了侯府。   出来之后,她就想收回自己的手。   可是陆谨沉牵得紧紧的。   “你――”薛镜宁怒瞪着他,前些天不是还说要休了她吗?   便是在太公面前装恩爱,这会儿已经出来了,也该松手了吧。   “太公让我保护好你。夜市人多,不好好牵着,走散了小心被人牙子抓去。”陆谨沉心情颇好,故意吓唬她。   睡在书房这几天,不知道为何总是不习惯,见她故意躲着自己,心里更是郁猝。今天被太公叫去,忽然见到了好几天没见的她,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他不想深究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不想她再跟自己闹别扭了。   也不知道她那天哭了多久。   “薛镜宁――”他突然唤她。   “干什么。”薛镜宁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说实话,她才不怕会被人牙子抓去,可是她刚刚使劲挣也挣不脱他的手,也只好由他牵着。   “我不会休妻的。太公年纪大了,经不起刺激。就是为了太公,我们也应该在他面前好好的。”   其实,自从娶了薛镜宁之后,他就没想过休妻。这其中或许不止这一个原因,但这却是最好说出口的,而且薛镜宁一定会同意的原因。   “……好。”薛镜宁点头。   这几天一直没收到他的休书,她便猜到原因了,肯定是顾及着太公的身体。   她那天也是冲动了,回头想了想,如果他们成亲不到一个月就和离,太公一定会被他们气死的吧。   太公是现在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她一定不要伤害太公。   再难过,她都能忍下去的。   “但是,我以后不会再说那种话了。”陆谨沉的声音忽然又飘入她的耳中。   什么话?   薛镜宁等着他说得更清楚一点,可是他没再说了。   两人安静地朝着夜市走去,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七夕无月,星子漫天。   风也温柔极了。   两人皆感到难得的安宁。   *   及至夜市,一下子便喧闹起来。   无数年轻的男男女女汇聚成热闹的人潮,在夜市里川流不息。   薛镜宁已经十年没来铎都的夜市了,因此倍感新奇。   陆谨沉瞧她这“村姑”进城的模样,心里奇异地柔软起来,嘴角也噙上了一抹笑。   “走,带你去看好玩的。”陆谨沉将她的手牵得更牢,带她去看杂耍。   摔跤、举重、爬杆、吞刀、吐火……   薛镜宁看得瞠目结舌,眼睛发亮,开心得想要拍手大笑。   陆谨沉淡笑,松开了她的手,任由她高兴得手舞足蹈,自己却时刻盯着她的周围,不敢有一刻放松。   看完了杂耍,他问:“好玩吗?”   薛镜宁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无法自拔,连连点头:“好玩,真好玩!”   “带你去看更好玩的。”陆谨沉笑了,重新牵起她的手。   薛镜宁怔了一瞬,陆谨沉很少笑,更很少笑得像刚才那般真心,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她还未回神,便被陆谨沉带到了一个很大的打铁铺前。   “今晚有打铁花表演。”陆谨沉道。   “打铁花表演?”薛镜宁不仅没看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陆谨沉带她站到前排来,含笑道:“快开始了。”   这时候,有几个小伙抬了一个很大化铁炉上来,开始呼啦啦地拉风箱。化铁炉里的火随着风箱的拉动,呼呼地往外冒火苗。   这几个小伙轮流拉了一阵子,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男人打着赤膊走了上来,向大家抱了一拳:“等会儿打铁花,恐火花伤到大伙儿,请大伙儿往后退开一些。”   闻言,众人都往后退了一截。   陆谨沉也带着薛镜宁往后退。   赤膊男人开始打起铁花来,其他人配合着他,外人还未看清时,已经忽然蹦出了好大一束飞溅的铁花。   霎那间,像是无数的星子坠入了凡尘,飘散在他们眼前。   薛镜宁惊异地瞪大了双眼,激动不已:“太好看了……”   陆谨沉却是牢牢地将目光锁在她身上。   彼时,火花四溅,一瞬间将黑夜照如白昼,她的侧脸在光影的明灭间闪动起来,美得令人心惊。   火树银花,美人倾天下。   忽然,陆谨沉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她的身子被带动,不由自主地撞入他怀中。   他低头看向她,而她也正好抬头看向他。   一时,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像将天上的星子都盛入了眼中。   陆谨沉呼吸一顿,抱着她忘了松手。   一定是因为今夜星光太美,他才舍不得放开她。   “没被溅到吧?”半晌后,他才想起问她来。   刚刚被打出的一束火花太大了,散落下来的星子似乎要将他们淹没,他只好赶紧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全部遮住。   她一身雪肌玉肤,岂能被火花溅到一点。   “我、我没事……”薛镜宁的心跳得飞快。   有没有被火花溅到她已经感受不到了,她浑身热得像烧起来似的。   “刚刚看够了吗?”陆谨沉贴在她耳边问她。   他没考虑周全,打铁花溅出来的火花全落在他身上,他都不会感觉到疼,但是他忘了薛镜宁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若是被火花溅上了,他会恨自己带她来的。   薛镜宁一时还没说话,他以为她没看够,松开了她,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后:“那就躲在我身后看,这样就不会被火花溅到了。”   薛镜宁怔然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   陆谨沉怎么这样,明明一再表明不喜欢她,也对她那么差,怎么突然又对她这么好呢?   如果不喜欢她,就一点也不要对她好才对。   免得她又产生不应该的妄想……   可是,这一刻真的很令她留恋。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我们走吧。”   陆谨沉转身:“还没结束呢,看够了?”   “看够了。”薛镜宁小鸡啄米地点头,“打铁花看个新奇就可以了。”   火花的时常会飞溅起来,万一飞溅到陆谨沉身上,这里人这么多,他躲都不好躲。   她不想他被溅到,所以干脆不要继续看了。   陆谨沉也担心不能完全护住她,于是点点头,带着她走出了打铁花表演的范围。   两人在街上信步游逛,又来到了一个投壶比赛的摊位前。   薛镜宁没见过投壶比赛,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看热闹。   陆谨沉今晚格外由着她,于是也陪她停下。   摊主正好在介绍规则,薛镜宁认真地听了听。   一串铜板能获得十根鸡毛毽,投壶十次。   投壶需两人合作,一人蒙眼作为投壶者,另一人可用言语指挥他将鸡毛毽投入壶中。   连续投中九根便得头彩,可获得十两银子的奖赏;连续投中八根,便可得五两银子的奖赏;连续投中七根,摊主便将一串铜板原样奉回;连续投中六根,便可得一块铜板;连续投中五根及以下,便没有任何奖赏。   薛镜宁听了,好奇道:“那若投中十根呢?”   摊主一听,眼睛睁都大了:“很少有人能十根全中,所以我才将标准调至九根,免得没人愿意来尝试了。这若是真投中了十根,自然更是头彩了!这位小姑娘,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激将法成功地吸引了周边路过的百姓的眼神,大家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围观。   薛镜宁本无意参加这比赛,只好好奇一问而已,如今被摊主这么一说,一时尴尬得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陆谨沉越众而出,阻隔了摊主望向薛镜宁的目光。   作者:这不是普通的七夕,这是永安二十年的七夕,这是三部书的主角都过过的七夕【撒花】   在这里就不得不推荐一下枝的同世界观系列文了,不但小侯爷和镜宁在这天逛过铎都夜市,《大将军宠妻日常》的男女主铮哥与阿音在这一天也逛过,还有《帝王娇》里的九哥哥(即目前北漠的太子)和蕉蕉也在这一天逛过#同一个七夕同一个铎都夜市#   只可惜夜市太大,彼此都没偶遇,不过各有各的故事啦,同世界观的还有发生在北漠邻国大昱的《娇妻手札》,都已完结,在枝的专栏里等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瞅瞅hhh 第10章 投壶   “这位公子跟这位姑娘……是一起的?”摊主问道。   “她是我夫人。”陆谨沉道。   薛镜宁脑子嗡了一下,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她是他夫人。   摊主忙应道:“好嘞,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请!”   摊主机灵得很,他可不信有人能连续投中十根,不过,今晚还没人来挑战,这下有他们来开头,正好吸引了围观百姓的注意,接下来挑战的就多了,他稳赚不赔。   因此,忙将十根一束的鸡毛毽递给陆谨沉,还递给他一块黑布:“公子,您看您和夫人,是谁来投,谁来指挥?”   “我来投。”陆谨沉一边说着,一边将黑布递给薛镜宁,“给我系上。”   薛镜宁见他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自己心里却急得直打鼓。   她若没问那句倒还好,输了也不难看,问了那一句,似乎就成了来挑战连中十根的,这下若是中不了,岂不是让周围的人都看了笑话?   陆谨沉这个人高傲得很,一定不想成为笑话吧。   “给我系上,我给你赢。”陆谨沉朝她走近了些。   他本来也无意参加这些所谓的比赛,不过刚刚摊主故意用激将法,将薛镜宁置于漩涡中心,他就不得不站出来,赢下这场比赛。   薛镜宁知道不能反悔了,否则陆谨沉会被嘲笑得更厉害,于是站到他身后,踮着脚尖给他系黑布。   一边系,一边忍不住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道:“你能投中吗?我、我怕我指挥不当……”   没想到薛镜宁也有这么犹豫迟疑的时候,陆谨沉淡淡笑了:“你放心。”   这三个字说得并不重,却突然抚平了薛镜宁不安的心。   “好,我相信你。”她系好结,在他耳边道。   陆谨沉因着温柔却坚定的“我相信你”这四个字,恍神了一瞬。   摊主上前检查,确认这黑布系得牢靠没有作弊后,让薛镜宁牵着陆谨沉来到指定投鸡毛毽的地方,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薛镜宁忽地紧张了起来,引导着陆谨沉站到正对着陶壶的地方,竭力向他描述:“那个陶壶大概在离你十二尺处。你的正前方。”   为了让他听得清楚,她是附在他耳边说的。   温热的香甜气息拂在陆谨沉耳侧,令他心头一荡,随即投出了手中的鸡毛毽。   “投中了!”   不等薛镜宁告诉他,围观的百姓早已欢呼起来。   薛镜宁也高兴极了,第一根就投中了,寓意很好呀!   不过,想到接下来还得连续投中九根,她的心又开始打鼓,非但不敢高兴地欢呼,反而小小声地对陆谨沉道:“虽然投中了第一根,但是胜不可骄,我们还要继续努力。”   她说得一板一眼,活像个教书先生。   陆谨沉觉得很好玩,嘴角淡淡地勾起:“遵命。”   薛镜宁拿了第二根鸡毛毽给他:“准备好了吗?”   陆谨沉忽然想逗逗她,一边说“还没准备好”,一边却将鸡毛毽扔了出去。   薛镜宁吓得快要尖叫出来,睁大眼睛一看,第二根鸡毛毽也已稳稳地落入了陶壶中。   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你是不是在耍我?”薛镜宁看出来了,在陆谨沉耳边咬牙切齿。   陆谨沉越发心情愉悦:“我逗一逗你,心情就好。心情好了,自然命中率高。”   “哼。”薛镜宁故意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追究他刚刚故意吓自己。   她拿来第三根,陆谨沉又准确无误地命中了。   接着便是第四根、第五根、第六根……   一根根投入陶壶中,摊主的脸色一点点变差,周围百姓则越发情绪高涨,摊子周围聚拢起越来越多的人。   直到第十根鸡毛毽飞入陶壶中,周围爆发出一阵阵欢呼,都在夸耀陆谨沉厉害。   薛镜宁也高兴极了,亲自去给他取下黑布。   黑布慢慢落下,两人四目相对。   周围是震天响的欢呼,可是这一刻陆谨沉眼里只有薛镜宁。   “表哥,你真的好厉害呀。”一声娇笑在这欢呼声中格外突兀,因此一下便吸引了陆谨沉和薛镜宁的目光。   ――是秦之眉。   秦之眉也在这围观的人群中,笑望着陆谨沉。   想到不久前因为她引发了自己与薛镜宁的争吵,陆谨沉面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异色。   这时候,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秦之眉突然被拥挤的人群挤上了前。   “表哥――”她惊叫一声,忽地睁大眼睛,脚下一扭,马上要跌倒了。   “表妹!”陆谨沉顿时紧张,连忙扑过来救她。   薛镜宁见秦之眉要倒地,那瞬间什么也没想,下意识地便冲上来帮忙。   两人一起扑上去,陆谨沉为了拉住秦之眉,手肘便将薛镜宁撞到了一边。   周围围观的人太多,薛镜宁差点被撞入汹涌的人潮中,险些摔倒在地。   若真是被撞翻在地,很有可能就会被踩踏而亡。   陆谨沉扶住了秦之眉,才想到这点,连忙回身去寻薛镜宁,见薛镜宁已经稳住了身子,这才一阵后怕。   “表哥,我的脚、我的脚好像又扭伤了。”秦之眉忽然皱着眉,几乎要哭出来,“前些日子脚扭伤了,本来就还没好,怪我自己贪玩,又偷偷溜出来,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带。现下脚又扭伤了,怎么办?”   陆谨沉和薛镜宁今晚出来,身边也没带一个人。   可是此刻薛镜宁到底安然无恙,而秦之眉却伤了脚。   陆谨沉心下做了决定。   扭头对薛镜宁道:“你――”   薛镜宁打断他:“我明白了。”   她退后了一步,与他们两人拉开距离:“我自己回去,你送秦姑娘回去吧。”   她不是故作大方的假意谦让,而是从陆谨沉的眼睛里看到了决定,让陆谨沉亲自说出来那可就太难堪了,所以她宁愿自己说出口。   “抱歉……”陆谨沉一时歉疚不已,“她伤了脚,一个人是没办法回去的,我先送她回去,你在这等我,不要独自回去,我很快回来接你。”   薛镜宁淡淡一笑:“好。”   她笑得这般自然,好像很体谅似的,陆谨沉却觉得有些不安。   “表哥……我的脚好疼……”秦之眉似乎撑不住了,弓着身子好减轻另一只脚的压力,哭得梨花带雨。   “你在这里等我。”陆谨沉看了一眼薛镜宁,头也不回地走向秦之眉,扶起她绕开众人,渐渐远去。   薛镜宁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慢悠悠地一个人往侯府走去。   刚刚陆谨沉对她的好都是假的,秦之眉一出现,一下子就没有了。   *   当陆谨沉急匆匆地赶回投壶摊子处时,摊主正在收摊子,而薛镜宁却不见踪影。   “她呢?跟我一块来的姑娘呢?”陆谨沉一把抓住摊主的胳膊。   摊主想起先前的那一幕,他说身边的姑娘是他“夫人”,最后却先送“表妹”回去,啧啧,眼睛不由得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那姑娘早走咯,哪能等你等到这么晚啊!”   陆谨沉眉头一皱。   可别在路上遇到危险!   连忙又奔回侯府。   到了侯府,抓住门仆一问,才知道薛镜宁已经回来了,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又连忙往忘情轩走去。   回到忘情轩,却没找到薛镜宁的踪影,想找雪扇来问一问,雪扇却不知到哪儿去了,问其他的丫鬟婆子,都说没注意到小夫人是否回来了。   陆谨沉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莫名的心慌。   正想跳上屋顶俯瞰时,抬头便看到她。   忘情轩有一座三层阁楼,阁楼顶上有一处露天的台子,薛镜宁正坐在那处台子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陆谨沉心里闪过一丝熟悉感,可是立刻被一股心慌所替代。   台子没有围栏,她直接将双腿都伸在外面,在空中一荡一荡的,荡得人胆战心惊。   万一掉下来……   陆谨沉的心在那一刻几乎要跳出来。   “薛镜宁!”他忍不住大喊她的名字,“你下来!”   薛镜宁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低头望了过去。   陆谨沉正仰头看着她,突然触及她空洞的眼神,怔住了。   这时候,薛镜宁右脚的鞋突然掉了下去。   这只鞋好巧不巧地砸在了陆谨沉的肩膀上,他这才回神,拾起这只鞋,半哄半劝地柔声:“你坐在那不要动,我上来给你穿鞋。”   他飞快地奔上阁楼,到了台子处却陡然止住了脚步,害怕自己一逼近,薛镜宁就会跳下去。   “镜宁――”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声音也温柔得不像话。   薛镜宁仿佛回神似的,扭过脑袋来看着他,看到他手上的鞋,微微一笑:“谢谢你给我捡鞋子,你放在那儿吧,我自己来穿。”   她此时说的话,笑着的样子看上去都很正常,但陆谨沉却知道,这会儿她有点不正常,跟平时的她完全不一样。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抛下了她的缘故,但是此刻他无暇思索这些,他只想她赶紧进来,不要再坐在台子上。   太危险了。   一旦掉下去,恐怕就没命了。   “镜宁,你过来,我给你穿鞋。”陆谨沉试着诱哄她。   薛镜宁却扭过头去,继续荡着脚丫子:“算了,不穿鞋也没事,我不想麻烦你。”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你过来。”陆谨沉柔声道。   他话音刚落,薛镜宁的另一只鞋也掉了下去。   “哎呀,我的鞋――”薛镜宁低头去看。   陆谨沉却以为她要跳下去,一瞬间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也没想就扑了上去,将人一把捞入怀中,就势打了几个滚,滚下了那个危险的台子。   “你干什么……”两人才刚停下,薛镜宁就想推开他。   陆谨沉惊魂未定,猛地抱紧了她:“你不要跳下去――”   薛镜宁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在他怀里艰难地挣扎:“你放开我。”   陆谨沉牢牢抱着不放,心口剧烈的跳动还未平复:“对不起,我不该抛下你。下次不会了,你别跳,你不可以跳!”   抱着她柔软的身躯,有一种令人眷念的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你还没那么重要。”薛镜宁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却觉得可笑,“我怎么会因为你去死呢?”   刚去乡下最难的那段日子,她都没想过去死,怎么可能因为陆谨沉先送他表妹回家,她就要死要活的?   她只是,坐在台子上,望着明月星夜,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   想到了逝去的太公和娘亲,想到了曾经的骁哥哥,想到了幸福的过往……   越想越失神,所以差点迷了心智。   不过,哪怕迷了心智,她也没打算跳下去,真的只是下意识地看一眼掉落的鞋子而已。   倒是陆谨沉比较奇怪,之前头也不回地抛下她,这会儿怎么又突然好像很舍不得她的样子?   “你快勒死我了,能不能松开些?”薛镜宁推了推陆谨沉。   陆谨沉恋恋不舍地松开她,低头看向她的眼睛:“你刚刚真的没打算跳下去?”   薛镜宁冷笑:“你真的真的真的没那么重要。”   陆谨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宁愿他一点也不重要,刚刚真是吓死他了。   薛镜宁只当他不想背负良心债,心里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将秦姑娘安全送回家了?”   听她提起秦之眉,陆谨沉再度紧张起来,连忙解释:“我一将她送回秦府,立刻就回夜市找你了,摊主告诉我你早走了,因此我连忙赶回侯府,看你是否已经回来。”   薛镜宁听完,却只问:“你是不是喜欢秦姑娘呀?” 第11章 穿鞋   “你在胡说什么?”陆谨沉脸色顿变,“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和她只是表兄妹。”   薛镜宁轻声道:“你对她真好……”   从秦之眉第一次上门开始,她就觉得陆谨沉对秦之眉很好,后来陆谨沉陪她回门,听到秦之眉扭伤脚的消息立刻就去秦府了,之后的每一天,哪怕留在薛家陪她,白日里大半的时间也是去了秦之眉那里。   今晚晚上又是如此,秦之眉差点扭伤时他那么紧张,还抛下她先送秦之眉回家……   她倒也不是想跟扭伤脚的秦姑娘争个先后,平心而论当时的情况确实也不可能扔下秦之眉不管,但是,当陆谨沉一瞬间就做好决定看向她时,那一刻她真的像被人在大雪天泼了一盆冷水,从里到外都凉了个彻底。   她是可以被毫不犹豫放弃的那一个。   这样,叫她怎么能不胡思乱想?   毕竟,古往今来表兄表妹相爱的事也不少呢……   陆谨沉见她半晌不说话,心里莫名有些慌。   但是,刚刚他因为怕她掉下去所以失态了,这会儿冷静了下来,便不愿再像刚刚那样哄她,嘴上也不再示弱:“你没有表兄妹吗?她是我表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当然对她好。”   薛镜宁默了一晌:“我没有。”   她父亲是薛家的独苗,她母亲只有一个早夭的哥哥,所以她没有表兄妹,也不知道别人家的表兄妹都是怎么相处的。   她甚至不知道亲兄妹是怎么相处的,因为她没有亲兄妹,唯二算得上兄妹的薛楚莺和薛褚逸也从未把她当成姐姐。   她没有感受过这些手足之情,所以也不知道正常的手足之情是怎么样的。   陆谨沉一愣,薛镜宁回答得很平静,看不出情绪,可是莫名显得有些可怜。   心里刚一冒出这个想法,他立刻唾弃了自己一番,回门那天薛家其乐融融娇宠薛镜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他怎么会下意识地心疼她呢。   想到那一天,陆谨沉心里的愧疚便没了。   薛镜宁这个小骗子本来也就图嫁入侯府,他也一早就跟她说清楚了,让她不要图谋别的东西,那么他先送受伤的表妹回来,她还死要活干什么?   难不成又是博取他的同情和怜惜?   她差点成功了。   “今晚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回去。”他开始不耐起来。   薛镜宁却还在执着地问:“所以你真的只是把秦姑娘当妹妹?”   陆谨沉皱眉:“你怎么还在问这个无聊的问题?”   薛镜宁慢慢直起身板,想要显得自己理直气壮一些:“我是你的夫人,你是我的夫君,我觉得我可以问这个问题,而且我也想要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的理直气壮中带着遮掩不住的不安,眼神却格外认真。   陆谨沉与她沉默对视了一番,心里想着你凭什么质问我,嘴唇却慢慢开合:“我已经成亲――只把她当表妹。”   说完,他就想跳起来打自己几巴掌,刚刚他一定是被她的眼睛蛊惑了。   而薛镜宁却已经灿烂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煞是好看:“我相信你。”   只要他心里没有别人就好,那么来日方长,她一定可以慢慢拉近他们的距离的。   陆谨沉猛地别过脸,不去看她的笑:“薛镜宁,我可再次提醒你,小时候的事我当真不记得了,也不想再记起来。就算你没有骗我,我们小时候是朋友,那也不代表什么。我就算不喜欢我表妹,我也……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听他这么说,薛镜宁却也不恼,小时候的事她也不强求他记起来了,可是未来还长呀。   “我们回去吧。”夜色深了,今天逛夜市逛了那么久,刚刚又闹了一通,薛镜宁有些困了,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正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双脚都没穿鞋,一只鞋刚刚被甩到了一边,另一只鞋掉了下去。   陆谨沉显然也注意到了:“坐着别动。”   他叮嘱了一声,先把掉在附近那只鞋捡了回来。   薛镜宁正欲接过鞋自己穿上,陆谨沉已捉起她的一只脚,竟是准备给她穿鞋。   夏日炎热,她穿的是薄薄的罗袜,被他这么一捉,他手上的温度便传到了她身上。   看着他低头给自己穿鞋的模样,薛镜宁忽然就有些怔住了。   半晌才回过神,有些羞怯地想缩回脚,陆谨沉却已胡乱地给她塞好了鞋。   “还有一只我去捡来,等着。”陆谨沉放下她的脚,立刻扭身快步走下了阁楼。   他满脸都是懊恼的神色,刚刚才对薛镜宁放了狠话,怎么就上赶着给她穿鞋了。   ――刚刚好像什么也没想,好像就是循着本能似的,不由自主地便去做了。   现在回过神来,懊恼的同时,满脑子都是她穿着的薄薄罗袜里,若隐若现的似羊脂玉一般细腻莹白的玉足……   捡回下面的鞋子后,他返回了阁楼。   顿了一瞬,依旧走上来给她穿好了另一只鞋。   再抬起头时,见薛镜宁傻傻地看着自己,脸色便有些不自在:“我顺手做好事而已,你别乱想。”   薛镜宁笑眯了眼睛:“我没有乱想。”   她只是忽地想起了小时候而已,不过陆谨沉不喜欢她提起小时候,她就不提了。   *   那晚之后,薛镜宁和陆谨沉的关系好像暂时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既没有再像一起逛夜市时那般亲密,也不再动不动就忽然闹别扭。   在长辈面前,他们兢兢业业地扮演着新婚小夫妻,私底下,倒……更像是朋友。   薛镜宁挺满意现在的状态,决定顺其自然。   她现在每天都很忙,白天要去陪太公说话聊天,找各种方法帮太公缓解膝盖疼的老毛病,又要去侯爷侯夫人面前请安,讨侯夫人的欢心――虽然侯夫人还是不怎么喜欢她。   不止如此,侯府人多,这个姨娘那个姨娘,还有众多的平辈,皆要熟悉起来的,就算她不去主动找他们,他们也会突然造访她,她作为新媳妇,总是热情地招待了。   有时候,陆谨扇也会故意到忘情轩来,吹毛求疵地针对她。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陆谨沉后来又私底下教训过她的缘故,她倒是没之前那么跋扈了,也没再说让雪扇改名的话。   薛镜宁还想念着乡下的朋友,抽空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京州乡下庄子,说自己一切安好,让他们别挂心。   到了晚上终于安静下来时,她会看书。   她从小就喜欢读书,不过八岁就被送去了乡下,即使幸运遇到了很好的夫子,在夫子那里借了很多书看,终究还是有很多书连夫子都没有。正巧陆谨沉有一间大书房,里面很多书都是她以前就想看的,便向陆谨沉借书。   陆谨沉没想到她一个“小村姑”居然喜欢读书,惊诧之余将书房的钥匙给了她一把,还说她有什么看不懂的,尽可以来问她。   薛镜宁高高兴兴地道谢,给陆谨沉做了很多香甜的糕点报答他。   除了读书外,薛镜宁还喜欢养花,她看忘情轩的庭院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花草,便又跟陆谨沉商量,是不是可以买一些花草回来种。   这种小事陆谨沉都是依她的,但凡她提了,他就吩咐下面的人去做。   薛镜宁很高兴,每次他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她就给陆谨沉做好吃的回报他。   一次两次后三次……陆谨沉甚至会偷偷地想,这次又答应了她养兰花,那她明天会给自己做什么吃的?   忘情轩的仆从丫鬟婆子们皆是人精,看小侯爷如此依着小侯夫人,便渐渐地也不敢再轻视薛镜宁,对她毕恭毕敬。   慢慢的,忘情轩的角角落落都充满了薛镜宁的改造,有花有草,有鱼有鸟。   转瞬便到了中秋节的前一天。   陆谨沉忽然告诉薛镜宁,明天皇上在宫里设中秋宴,让她与自己一道去赴宴。   陆谨沉是小侯爷,从小就在皇家学堂读书,和皇子们称兄道弟长大的,学成后又入了光禄勋下属的羽林骑骑都尉,掌监羽林骑,自然对皇宫毫不陌生,进宫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而薛镜宁已是十来年没进过宫了,因此不由得有些紧张,把一大箱子的衣服都拿了出来,询问陆谨沉穿什么比较得体。   陆谨沉不以为意,随便地指了一件。   翌日,薛镜宁穿上他指给自己的衣服打开房门时,正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的陆谨沉一回头,顿住了。   他忽然有点想把她藏起来。 第12章 赴宴   薛镜宁平时不是过分注重打扮的人,从小就被扔在乡下庄子的她也没什么打扮的机会,以前每个月薛府会给她送固定的月例过来,那些钱她要维持平日的支出,要用以买书,还要帮贴庄子里的穷苦老人,如此算下来,实在没有旁的剩余了。   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到底是十五岁的窈窕少女,哪里会不爱罗裙华裳珠钗胭脂呢?   只是,她不想向薛忠提出额外的要求,免得李氏又来挑她的毛病。   况且,庄子里的人皆是朴素打扮,她也不想让自己显得特殊。   后来,及笄宴的时候,薛忠让人给她做了一套新衣裳,她喜欢那件新衣裳,却也害怕那件新衣裳――因为她知道,薛忠和李氏是准备将她嫁出去了。   好在峰回路转,陆太爷派人来寻她了。   回铎都前,她想到可能要见到陆谨沉了,于是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积蓄全部拿出来,亲自去挑了一件衣服。   全家回到铎都后,薛家为了家门体面,便不惜重金给她置办了各种随嫁之物,自然也包括满满一大箱的绫罗绸缎。   不过,在她心里,这些却都不及她自己买的那一件。   而陆谨沉今天给她挑的,正是她为了见他而买来的那件水青色云缎裙。   此时,见陆谨沉直直地盯着自己,她便有些羞怯与忐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抬头问道:“我是哪里穿得不对么?”   她平时穿的都是自己带来的那箱薛府购置的衣服,与她自己买的这件云缎裙的风格迥然不同,陆谨沉此时的沉默不语令她担心自己穿错了衣裳。   陆谨沉却只是挪开了眼,咳了一声:“没有。”   他知道薛镜宁生得貌美,他也习惯了她的美貌,可是她好像只要随随便便换种不同风格的打扮,就能展现出另一种美来。   此刻穿着水青色云缎裙的她纤细又窈窕的身形毕现,显得尤为单纯柔弱,叫人不禁心生怜惜,莫名涌出一股保护欲。   想把她藏起来,不要将她带去人多眼杂的中秋宴。   陆谨沉回过神,蹙着眉将方才的荒唐想法赶出脑海,沉声道:“走吧。”   薛镜宁绞着衣角红着脸蛋还想问他一句自己这样的打扮是否好看,却见陆谨沉已经准备走了,连忙“哦”了一声追上前去。   陆谨沉放慢了步子,与她一道走去侯府前院,坐上去皇宫的马车。   路上,薛镜宁不怎么说话,与她平时不一样。   陆谨沉想到什么,不由得问:“怕?”   他觉得大抵是这个缘故了,渐渐浮起了笑意:“今天爹娘身体不适告了假,谨扇那丫头也不喜欢宫里的宴会,因此侯府只有我们两个去。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跟着我,没什么好怕的。便是不熟宫里的规矩,横竖有我在,没人会追究你。”   薛镜宁一讶,笑道:“我没有害怕,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她从小就是按照大家闺秀的要求被培养的,小小年纪便已熟习了各种规矩。虽然中间断了多年,但是来铎都后,父亲又给她请了教习嬷嬷,有小时候的底子在,她很快就全部拾了回来。   所以,她倒不是怕自己不会宫里的规矩,在别人面前丢了颜面。   只是,十年没进宫,自然是有些紧张的。   而且,还有另一个缘故――   皇宫,正是她与陆谨沉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过,陆谨沉说过不要再提以前的事,她后来也渐渐想通了,他若是某一天能自己想起来当然是最好的,他若是一直想不起来,她主动去说过往也没意思,不如过好当下的日子。   况且,对她而言如同一束光照入黑暗的相遇,对他而言也许真的只是小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妹妹吧。   想到这里,薛镜宁又垂下了眸子。   陆谨沉见不得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拧眉道:“也不用紧张,一切都有我。”   薛镜宁慢慢抿起了一个笑,就算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他对自己也越来越好了呀。   入了宫门,两人下车换了皇宫的宫辇,一路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举行中秋宴的御花园。   园内已来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   薛镜宁跟在陆谨沉的身侧走进来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众人早就听闻靖安侯府的小侯夫人美貌动人,不过婚嫁之日她蒙着盖头,众人都无缘得见。   今日,一个俏生生的美貌小娘子小鸟依人地跟在陆谨沉身边,众人心里立刻只剩下一个想法――   传闻果真不虚。   一时,不少年轻的公子哥都涌上前来,名为跟陆谨沉打招呼,实则凑近了再端详端详这位美貌的小娘子。   陆谨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这些公子哥大多为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是青楼猎艳便是斗鸡遛.鸟,没了家世便什么也不是。   他虽也与他们家世相近,但是陆家家风严谨,他也从来不对自己有所懈怠,因此瞧不上这些脑内空空的草包,与他们无甚来往。   此刻,见他们暗暗打量的目光都落在薛镜宁身上,眸子骤眯,手也扣住了薛镜宁的腰:“借过。”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摄,一时脚下退开了半步。   陆谨沉便带着薛镜宁走出了这群人的包围,向靖安侯府的坐席走去。   薛镜宁咬着唇,脸颊热热地烧起来,心也跳得飞快。   以前在庄子里的时候,庄子里就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少年偷偷跟着她,蹲在她的院子外偷看她,她觉得很害怕很不安,却无可奈何。   好在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薛家的女儿,若是真做了什么,薛家必定是要追究的,因此也没人敢真的对她做什么。   再加上,她在庄子里也有几个像亲哥哥一样对她的朋友,他们只要遇见跟踪她的人,就会冲上去将他们赶跑,因此那些人才渐渐散了。   但是奇怪的是,朋友们保护她的时候她很是感动,却从未像此刻一般……   心跳如雷。   “谢谢。”她轻声道。   陆谨沉却忽地顿住脚步,凝眸看她:“谢什么。”   薛镜宁翘起了嘴角:“谢谢你保护我呀。”   陆谨沉顿了一瞬:“傻。”   她是他的女人,他就理应保护她。   而且,方才也算不上保护。就算他离开,留她一人,那些人也只敢眼巴巴地看着她,没人敢碰他陆谨沉的妻子。   只是,光是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眼光,他已无法容忍,所以一刻也不想多待。   “我哪里傻了……”薛镜宁不明所以,小小声地辩驳。   陆谨沉被她逗乐,方才的不快顿时消散,眼底浮起笑意。   两人来到侯府的坐席上,因时间尚早,皇上还没过来,不过坐席上有水果有点心,陆谨沉带她坐下,让她先吃些点心充饥。   薛镜宁吃了一块桂花糕,看着四处都是互相寒暄说话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傻傻地坐在坐席上,便咽下糕点,轻声道:“你不用去应酬吗?”   “你想让我带你去应酬?”陆谨沉眸光微沉,不由得想起了薛府跟他们侯府攀亲时的嘴脸,不由自主地怀疑薛镜宁想借他的势勾.搭达官贵人。   薛镜宁哪里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连连摇头:“我才不想去应酬呢,只是你在朝中为官,难道不需要多和同僚寒暄寒暄吗?”   陆谨沉一怔,没想到她想到的是这点,脸色不由得和缓下来,见她喜欢桂花糕,便给她碟子里又添了几块,道:“不值得交往的人,不需要去寒暄,而值得交往的人,早就是兄弟交情了,平时一起相约吃饭赛马的时候多了去,也不缺这一次两次的寒暄。”   他环顾四周,见兄弟们都还没来,便道:“等他们来了,我给你们介绍。”   “好啊。”薛镜宁有点欣喜。   他要把她介绍给他的兄弟们,说明什么呢……   半晌之后,却有一仆从来到陆谨沉跟前,恭谨地唤道:“小侯爷。”   陆谨沉见到来人,便起了身,与那人走至一边。   两人低语了片刻,陆谨沉回身对薛镜宁道:“你先吃着,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说罢,不等薛镜宁反应,便与那仆从匆匆离去。   他一走,薛镜宁便紧张起来,周围尽是不认识的人,雪扇被她留在家了,这会儿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好默默低头继续吃东西。   不一会儿,忽然有个侍卫走了过来,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小侯夫人,七皇子殿下有请。”   七……皇子殿下?   她与七皇子殿下素不相识,一点交情也没有,他怎么会突然传召自己?   薛镜宁一颤,心头闪过一丝不安,勉强维持着淡定:“小侯爷方才离开了,待小侯爷回来,我与小侯爷一起去拜见七皇子殿下。”   侍卫道:“七皇子殿下只请了小侯夫人一人。”   薛镜宁心头的不安更浓。   但是,“皇子”这两个字,足以压垮侯府,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薛镜宁脸色渐白:“七皇子殿下在哪个席位?”   侍卫却只道:“小侯夫人只管跟着属下前去即可。”   薛镜宁心头一沉,看来七皇子殿下不在御花园。   如果是在御花园倒是还好些,毕竟旁人众多,七皇子也不会做什么不妥之事,但若在别的地方……   薛镜宁保持着最后的平静:“我如何相信你是七皇子殿下派来的人?”   其实,能在御花园这种地方着一身侍卫打扮大摇大摆地出现,已经能说明身份了,只是她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那侍卫也不多话,从怀里掏出七皇子的令牌向她展示。   薛镜宁的心彻底往下坠去。   她站了起来,对侯府带来的随从道:“七皇子殿下传召,我先去拜见。你们如实向小侯爷告知。”   她心里想的是,让他们赶紧去找陆谨沉,不管七皇子找她做什么,总归有陆谨沉在,她才能安心。   但是,七皇子的人在这里,她不可能说得太明白,只好这样暗示。   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交代完,薛镜宁不得不提起步子,随侍卫走出了御花园。   作者:上章预警错误,这章男二还未出现,七皇子不是男二,男二不是色.鬼!【好像在预告什么……】   小侯爷你确定你还不快点出现么?   *   今晚大概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13章 救美   薛镜宁对皇宫不熟,跟着侍卫七拐八绕间,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宫殿。上头没有挂匾额,不知道是什么宫。   而在这一路上,除了遇到一些太监宫婢外,没再遇到什么人,到了这所宫殿前,更是没别的人了,只有一列侍卫守着大门,穿着与带她前来的侍卫一样的衣服。   她一直告诉自己,她是靖安侯府的小侯夫人,七皇子不至于对她做什么。但是,七皇子突然传唤她,又将她带来这僻静之所,她再也压不住心里涌动的不安。   此刻,没有匾额的大门如同一张可以吞噬一切的嘴,狞笑着对着她。   她不禁后退了一步。   带她来的侍卫却微挪身形,挡住了她的去路,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侯夫人,请。”   薛镜宁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软弱地跟着他来了,也许在那里固执地僵持一会儿,陆谨沉就及时地赶回来了呢?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   侯府的随从能听懂她方才的意思吗?能很快找到他吗?他又能很快找到这里来吗?   她正在沉思,那侍卫有些不耐,又道:“小侯夫人,七皇子殿下正在等候您,请进。”   薛镜宁双腿微微打颤,此时此刻,别说这些侍卫人多势众且腰间都别着刀了,便是只有一个赤手空拳的侍卫,她也走不了。   “好。”她抖着声音,跨入了宫殿。   那侍卫随即跟上,又走到她前头为她引路。   拐过前院,后院是一排排大致相同的厢房,侍卫将她引至某一间房间前才停下,向内道:“殿下,小侯夫人已到。”   里面听得一声玉扳指敲在桌面的声音。   侍卫躬身将门打开,侧身对薛镜宁道:“请进。”   薛镜宁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才刚踏入房门,身后的门便砰地一声关上。   虽是白天,但这屋内并不亮敞,四方的屋子只有一面有窗,还是繁复沉闷的雕栏花窗,便将外头的日光阻隔了一大半,显得屋子暗沉沉冷沁沁的。   薛镜宁走进后没看到七皇子,只好惨白着脸往里走了两步,这似乎一间书房,入门是一排高大的书架,右边则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色花瓶、摆件,左边――   她扭过头来,顿时吓了一跳。   左边摆着一个圆桌,桌边正对着她的那个位置,坐着一个凝视着她的男人。   纵然知道七皇子就在这屋内,可是这么不声不响地如同凝视着猎物一样凝视着她,实在可怕!   更可怕的是,圆桌后面靠墙之处,竟摆放着一张床……   薛镜宁吓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书房里摆放着床不算奇事,为了便于读书,很多人家的书房里都会安置一张床,便是陆谨沉的那书房里也有,但是,结合着今日种种,薛镜宁就不能淡定了。   她全身微微颤抖着,行了一个礼:“臣妇见过七皇子殿下。”   她将“臣妇”两个字说得极慢、咬得极紧。   那端坐的七皇子终于开口了,语气却是极为轻佻的:“众人都说靖安侯府的小侯爷新娶之妻貌美如花国色天香,我当只是吹捧之语,今日一见才知不假,娶了如此娇软佳人,陆小侯爷可真有福气啊。”   薛镜宁大震,一时都忘了反应。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七、七皇子殿下谬赞了,世间貌美的姑娘何其多,臣妇只是中人之姿而已,实在担不上一个‘美’字。”   七皇子勾了勾唇角:“小侯夫人太谦虚了。你若是称不上美,世间便再无美人了。”   说罢,他抬起手,轻叩自己身边的桌沿:“过来,与我共饮两杯,庆贺你新婚之喜。”   薛镜宁这才看到,这七皇子的身前和旁边各摆放着一个盛满了酒的酒杯。   他的意思是,要她坐在离他极近的身侧,饮下一杯不知是否“干净”的酒。   薛镜宁没有动。   此刻,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绝不能过去,更不能喝下那杯酒。   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烈。   这七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是她想的那样吗?   但是,七皇子这样的身份,若是想要女人,恐怕多得是前赴后继的,却为何找上自己?   她到底是靖安侯府的小侯夫人,这事要是闹大,欺辱臣妻这项罪名,就算他的皇子殿下,恐怕也得去一层皮吧。   薛镜宁理智地分析着他应该不敢动自己,却不敢赌。   她刚刚偷偷打量了一下七皇子,这七皇子虽然长得平平无奇,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挺年轻,应该跟陆谨沉差不多大。   年轻气盛的尊贵皇子,的确是很容易仗着身份为所欲为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要哭出来:“臣妇小小新婚,不足七皇子殿下挂心。今日是皇上御赐的中秋节晚宴,臣妇要回去赴宴了,免得去迟了,叫皇上问询起来。”   “时辰尚早,小侯夫人不必担忧。”七皇子好像一点也不怕她的威胁,“小侯夫人这点面子也不给吗?”   “臣妇不敢!”薛镜宁深深地低着头,心里开始绝望地想,如果七皇子要硬来,她能逃出去吗?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七皇子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薛镜宁大惊,下意识地便转身奔去门边。   那门却是被紧锁起来的,她根本拉不开,此时七皇子已欺身过来:“小侯夫人逃什么?”   薛镜宁脸上已无一丝血色,眼里盈满了泪,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战战兢兢咬着压根道:“七皇子殿下,我是靖安侯府小侯爷之妻!你若欺.辱我,小侯爷不可能不追究!”   七皇子却是阴测测地笑了:“别担心,纵然我想欺.辱你,却也不敢欺辱你。”   话是这么说,手却陡然扣上她的腰。   “放开我!”薛镜宁如被毒蛇攀附上,忍不住厉声大叫。   叫声刚落,门突然被打开,薛镜宁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抓着手臂,拉到了身后。   她惊魂未定,只能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白衣背影。   白衣男子肃然道:“老七,你这是在做什么?”   七皇子眯起了眼,皮笑肉不笑:“是二哥啊。开宴尚早,我请小侯夫人喝上几杯,怎么,你也想来?”   白衣男子淡淡道:“快开宴了,去宴席上喝不是更畅快?”   从开门见到二皇子那刻起,七皇子就知道这事成不了了,冷声道:“二哥果真是我们兄弟几个中的大善人,最喜多管闲事。”   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负手离开。   见七皇子离开,薛镜宁顿时松了一口气,再坏也坏不过刚才的情况了,何况这个白衣男子似乎是来救她的。   心里那股气一松,腿就不争气地软了下来,薛镜宁身形一摇,眼看就要摔倒。   白衣男子转身扶住了她,将她扶起后立刻便松了手,温声问道:“你没事吧?”   薛镜宁抬眼望去,他一袭白衣面如冠玉,而且气质温雅,眉眼里俱是善意的关切。   薛镜宁鼻子一酸:“我没事……谢谢你。”   她想起七皇子刚刚唤他“二哥”,连忙行了一礼:“臣妇见过二皇子殿下。”   “不用多礼。”白衣男子道,“我名唤左悠年,把你带来的那人是七皇子,名唤左真凡。你是靖安侯府的小侯夫人?”   “是的。”薛镜宁知道刚刚的事瞒不过他去,蓦地抬眼直盯着他,“方才……我、我没有被他欺.辱!”   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了,她一定会清白尽毁!   “我知道。”左悠年明白她心中所想,“你放心好了,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将此事泄露给其他人。”   薛镜宁忍着满眶泪水:“……谢谢。”   “这里不宜久留,我先带你出去。”左悠年道。   薛镜宁点点头,跟在他后面顺利地走出了这所无名宫殿。   出来之后,她以为左悠年要带她回御花园,谁知道走了一阵,却是拐入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这里三面都是围墙,墙角有一棵大树,四周没有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左悠年方才救了她的缘故,还是单纯因为他看着面善,从目光中就透着温柔,所以面对七皇子时充满警觉的薛镜宁,此时却并不担心左悠年会害自己。   她只是奇怪地问:“二皇子殿下您……带我来这里是为何?”   “御花园人多眼杂,你此刻心里充满委屈与后怕,回到你夫君面前可还忍得住?万一在宴会上哭起来,该如何收场?”左悠年说着便转身背对着她,“想哭就在这里哭个够吧,哭完了我再带你出去。此处无人,你可以放心地哭。”   薛镜宁怔住了。   她没想到素不相识的左悠年竟这样体谅她,而他也丝毫没说错,她此刻充满委屈、后怕、惊恐、愤怒……这一路上只是在死死强忍而已。   此时,被左悠年这么温柔地一说,她再也强撑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是我的恩人……   “你不用背对着我的,最狼狈的样子你已经见过了,我也不怕再让你见到我此刻痛哭的样子……   “我刚刚真的很怕……   “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擦擦眼泪吧。”左悠年回转过身子,给她递去一块素白的手帕,“最该出现的应该是你的夫君――他哪去了?”   薛镜宁吸着鼻子哽咽道:“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左悠年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叹道:“事情因他而起,受苦的却是你。”   薛镜宁一讶:“因他而起?” 第14章 误会   左悠年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姑娘,心里不禁浮起怜悯,希望她不要把今日遇到的恶事归结到自己身上来,所以才不经意间说了实话。   他父皇有九个儿子,却一直未册立太子,随着他们兄弟年龄渐长,到了连最小的小九今年都将满十九的今天,早已暗暗分成了两派。   一派跟随大皇子左孟东,一派则跟随九皇子左夺熙。   当然,也有无心皇位无心争斗的,他便是其中一位。   而老七左真凡从小就是大皇子那派的,相反,靖安侯府则是亲九派,陆谨沉与左夺熙也私交甚好。   两边向来不对付。   前些日子,陆谨沉协助左夺熙解决了一件贪墨案,却是触了左真凡的利益,左真凡恨上了陆谨沉,想来便是趁着这次,趁机报复。   当然,这些朝堂争斗是不能与薛镜宁说的,左悠年只对她道:“老七与你夫君陆谨沉关系不好,他应是心里积了怒火,却不能明面上挑陆谨沉的错,便向你发泄。”   薛镜宁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故,想了想,又问:“可是――若七皇子当真向我下手,我夫君又怎么会忍下?七皇子岂不是白白送把柄给我夫君?”   以陆谨沉的性子,就算她不是他喜欢的女人,他也不会忍下这种屈辱的,肯定会将此事捅出来,找七皇子算账。   不过,若是那样的话,她恐怕也活不下去了吧。   就算是被迫失.贞,也不会有人同情怜悯的,到时候谁都不会容她……   薛镜宁忽然感到一阵更深的后怕。   左悠年观她脸色,便知她心中所想,对她道:“你说得对。因此,我今天就算没有出现,老七也不会真的凌.辱你。”   薛镜宁疑惑地皱起来,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会在你身上占一些便宜,但不会到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的地步。”左悠年道,“这样可大可小的欺侮,是最难追究的。若你气不过将这欺侮告诉了陆谨沉,他势必得掂量掂量,是吃下这哑巴亏,还是拼着让你被世人误会清白已失的情况去找老七算账。就算他真的去找老七算账,老七没有真的动你,却也查不出什么。到头来,他还得吃下这哑巴亏。”   左悠年说到此处便停下了,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老七是个生性好.色的,薛镜宁又生得国色天香,若是她为了保全自己在世人眼中的清白,自个儿咽下了这哑巴亏,连陆谨沉都不告诉,那么老七便白白得了一次占便宜的好处。老七想来应该也有这处考量。   好在薛镜宁身为小侯夫人,老七便是昏了头,也不敢当真动她的。   薛镜宁经他点拨,自然也是茅塞顿开,一时又愤恨又后怕,感激地朝左悠年连声道:“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   她不知道她若受了欺侮,会做出什么举动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一辈子都忘不了被人欺侮的噩梦,哪怕如他所言,七皇子不会进行到最后一步……   一时又忍不住眼泪了,一把擦泪一边不住地谢他:“二皇子殿下,谢谢你帮了我,你真是一个好人。”   左悠年淡淡一笑:“我并非什么好人,我只是一个平凡之人,正好遇到了能帮之事,便帮上一把而已。”   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争斗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渐渐的,很多事情他几乎只要稍微一想,就能猜出来龙去脉。   当然,心里也止不住有了倾向。   在他看来,老九年纪虽小,却是能当大任的,而且为人行事也较为正派,而大皇子这边,却是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但是,他始终不愿掺和皇位之事,于是只能两不相帮,作壁上观。   同时,心里的良知犹在,他又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于是,只能尽可能地帮助自己能帮之人。   因此,他只是一个明哲保身偶施善心的“平凡人”而已。   今日也是凑巧,他行至御花园处,见到了随侍卫走出御花园的薛镜宁。那老七派出的侍卫穿的是皇家侍卫的衣服,因此他只当是宫中的守卫,而且今天举行中秋宴,宫里来往者甚多,谁也不会特意去注意他们。   只是薛镜宁面生,却又长得引人注目,因此便是他也多看了一眼。   因这一眼,他才注意到薛镜宁脸上怎么也掩不住的惧意。   他心生疑窦,尾随前去,见他们入了无名宫才止步。   无名宫原本是个书库,后来书库迁去了别处,这里便空置下来,因为离皇后的凤藻宫较近,父皇便将这里赏给了皇后。皇后又将此宫交给她儿子大皇子左孟东。   左孟东早已在宫外有了府邸,便将此处进行修葺改造,变成了他在宫中的住所,不过没有再立匾额,久而久之宫中之人便都称那里为无名宫。   平时与大皇子一派的皇子们常来无名宫相聚。这里几乎成为他们公用的地方。   他觉得事有可疑,又不想惊动老七,于是偷偷潜入,正好听到了老七和薛镜宁后半截的对话,联想近日之事,便什么都明白了。   来不及再多想什么,他连忙出手解救了薛镜宁。   薛镜宁哪里知道这些来龙去脉,她现在只知道,二皇子左悠年就是个喜欢谦虚自称为“平凡人”的大好人。   “真的谢谢你。”她忍不住又道谢,说完又红了脸,“好像这句话说了好多次了……可是我也不知道除了感谢,还能再说什么。”   “看来,我不收下你的谢谢是不行了。”左悠年淡淡地笑,“好,我收下你的感谢,以后就不用再谢了。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你只当无事发生就好。”   “嗯嗯。”薛镜宁连连点头,“对了,你的手帕,谢――”   她刚想道谢,想起他说不用再谢,差点咬到舌头,硬生生转了个弯:“还给你。”   她这样子很是娇俏可爱,左悠年眼睛闪过笑意,伸手接过来,却见她粉面如桃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时什么也没想,捉着手帕替她擦拭残存的泪珠,问她:“你是第一次进宫吧,你夫君为何没有陪在你身边?”   度过一场重大风波,薛镜宁整个人早已放松下来,加上刚刚和左悠年这番聊天,她早已将他当成了兄长似的朋友,此时他一时失了男女之防,她也一时没察觉,反而专注地听他问询起陆谨沉,回道:“我们原本一起去了御花园的中秋宴,可是忽然有人过来找他,两人耳语了几句,他就跟那人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便有些委屈起来,其实刚刚那种情况,她心里一直想的是陆谨沉能来救她。   她那样依赖和相信陆谨沉,可是陆谨沉先是将她往御花园一扔就没再管她,而后连最危机的时刻也没有及时出现,反而是素不相识的二皇子救了她。   二皇子说是源于陆谨沉和七皇子的争斗才造成这件事,但她其实不在乎因为陆谨沉而遭遇危险,因为她是他的妻。   可是她在乎她最危险的时候他没有出现,因为他是她的夫。   想到这里,薛镜宁眼睛一眨,又滑下两行泪来,赌气道:“他没陪在我身边最好,反正我也不稀罕。”   “看来,我没陪在你身边,你是求之不得。”一道隐隐含怒的声音出现在薛镜宁身后。   陆谨沉铁青着脸,看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拿着帕子怜惜拭泪:“看来我现在也是来错了,打扰了你们,是吗?”   薛镜宁一怔,左悠年则收回帕子,道:“陆小侯爷,你误会了。”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误没误会我心里清楚。”陆谨沉一步步走近他们,那股怒火简直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亏得他这般担心,回到宴席听到薛镜宁被七皇子带走了,立刻心神大乱到处去找,找到一身都被汗水湿透,还差点要不顾一切闯进汤嫔娘娘的永春宫,看她那个卑鄙至极的儿子是否把薛镜宁带去了那里。   结果找来找去,却被他发现薛镜宁躲在这里跟二皇子你侬我侬,而且还巴不得他不在身边。   敢情不是跟七皇子走了,而是攀上了二皇子。   薛镜宁这女人,真是哪儿有高枝就攀向哪里!   陆谨沉越想越气,出口便是刻薄的话语:“薛镜宁,我可告诉你。你瞧不起侯府的枝头,想去更高的高枝可以。但是――我还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你最好认清楚这点。”   他又看向左悠年,冷声道:“二皇子殿下,你一向以仁善温雅示人,连我都被你骗过去了,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伪君子。”   “住口!”薛镜宁挡在左悠年面前,冲陆谨沉道,“你不要再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许你骂二皇子殿下。”   他误会了他们,她可以理解。他骂自己攀高枝,她也可以暂且忍耐,等他平静之后再解释。   可是他骂她的救命恩人是“伪君子”,她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左悠年知道薛镜宁此刻越护着他,越容易引起陆谨沉的怒火,便道:“小侯夫人你先让开。”   此时的场面有点棘手,他答应了薛镜宁将无名宫的事保密,自然不会将来龙去脉向陆谨沉解释,但是不解释来龙去脉,又难以解释他与薛镜宁独处于此的事。   因此,连他也还没想出好的解决办法。   而陆谨沉见他们一个两个争相护着对方,嘴里都只说是误会,却连误会的“理由”都诌不出来,竟是想把他当猴子耍,更是怒火难消,冷冷道:“真是好一对鸳鸯。二皇子,你若是觊觎我妻子其实可以跟我直说,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当个顺水人情送给你未尝不可。”   左悠年骤然冷下脸:“陆小侯爷,你这话过分了。你竟这样轻.贱你夫人?”   陆谨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其实心里已经波澜滔天。   他刚刚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样说确实太欺负她了,所以此刻他不敢看向薛镜宁,只能盯着左悠年,嘴硬道:“我不过是看你们情投意合,当一回好人罢了。”   一说完,他又更后悔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突然有些怕薛镜宁当场提出与他和离,他这话都撂下了,若是她要和离,他连拒绝的余地也没有了。   话说回来,这是薛镜宁回铎都后第一次进宫,所以她和二皇子应该也是第一次相见,两人或许未必有什么,或许……真是他误会了也说不定?   他思量片刻,转向薛镜宁:“不过,太公年事已高,所以我暂时不能放你走,免得刺激到太公。你向我好好解释这次――”   “陆谨沉,你这个混蛋!”薛镜宁泪流满面,“你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七皇子派人带走我,差点欺侮了我,是二皇子救了我,你知不知道啊!”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最危险的时候,你压根没在我身边!而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侮辱我,侮辱我的恩人?”薛镜宁悲从中来,蹲下.身子捂着脸放声大哭。   陆谨沉僵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   “我去杀了他。”   左悠年见势不妙,拉住他:“别冲动。”   陆谨沉恨上心头,只想去找七皇子:“不是你的女人,你当然不冲动。”   他挣脱左悠年,奔了出去。 第15章 动手   陆谨沉的背影瞬间消失在远处。   而薛镜宁蹲在地上哭,没听到陆谨沉的话,也无暇去管他要去做什么。   左悠年左右为难,只得对薛镜宁道:“小侯夫人,你听见刚才陆小侯爷说的话了吗?”   薛镜宁听见他的声音,才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肿如小桃。   陆谨沉已经不见了,她迷茫摇头。   “他说,他要去杀了老七。”   薛镜宁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若是冲动之下杀了老七,他自己势必也会没命。便只是伤了老七,他也会受到重罚。”   薛镜宁僵着身子站了起来:“他已经去了七皇子那里?七皇子在哪?”   “这个时辰,老七应该去了御花园。他应该也去了御花园。”左悠年看着她,“或许只有你能阻止你的夫君了。”   “那我们快去吧。”薛镜宁不等他回应,已经急得往外奔。   她虽然骂陆谨沉是混蛋,也恨不得再也不要跟他产生一丝联系,可是她可不要陆谨沉因为她去杀人!   若真杀了七皇子,陆谨沉也在劫难逃。陆谨沉死了,太公肯定也会备受打击,说不定也会――   薛镜宁吓得心急如焚,跑出那个角落才发现自己不认识去御花园的路,正想回头问左悠年,左悠年已经跟了上来,走在她前面为她引路。   两人一路匆匆地赶去御花园,还未到御花园便听见了一片闹哄哄的声音。   奔入园中,便见很多人围在一起,似在看热闹一般。   左悠年带着薛镜宁穿入人群,众人见是二皇子,便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在这众人围堵的圈子里,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下了好些个侍卫,另一拨侍卫已经匆匆赶来,正拨开众人要冲上去拿下陆谨沉。   而陆谨沉浑然不觉,正揪着七皇子的领子,一拳一拳地往他脸上揍,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薛镜宁穿过人群,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一时间,四周闹哄哄的声响慢慢远去,只剩那一拳一拳的揍在肉上的声音。   他在为她报仇。   薛镜宁一时百味杂陈,来不及思考,便猛地冲了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快停下!”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背,“不要再打了。我没事,我没有被欺负。”   陆谨沉松开七皇子,将他推开,任由薛镜宁抱着自己,沉默了。   “我真的没事,你别打了。他没有碰我。”薛镜宁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对他说。   “他想这么做,已经无法饶恕。”陆谨沉说。   左真凡竟然想对薛镜宁不轨。   该死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一道隐含怒气的威严之声忽地响起。   众人听到声响,立刻扭身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镜宁知是皇上来了,连忙要跪下行礼,却见陆谨沉纹丝不动,连忙扯着他衣角,急道:“皇上来了。”   陆谨沉一把抓住她的手,与她一道跪下。   群臣行礼之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七皇子头一个爬起来,愤怒而狠戾地指着陆谨沉:“父皇,陆谨沉不知因何缘故突然冲进来殴打儿臣,请您为儿臣做主!”   北漠的皇帝左晟眯起了眸子:“无缘无故?――谨沉,是这样吗?你为何殴打老七?”   陆谨沉是替他掌监羽林骑的羽林骑骑都尉,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在他心里比那不成材的老七优秀得多,几乎被他当成亲儿子一般倚重,他才会给陆谨沉辩驳的机会。   换成是其他人,在皇宫里――他的眼皮子底下当众殴打他的儿子,什么都不必说,便可直接拉下去斩了。   薛镜宁却是脑袋顿时一嗡,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陆谨沉。   他会说出实情吗?   若是说出实情,他这般举动算是事出有因,这样皇上应该会理解吧,应该不会重罚他,说不定还会责问七皇子。   但若是这样,她也毁了。   陆谨沉都能为了她不顾一切地暴揍七皇子,那必定是因为七皇子已经得逞,才会让他暴怒至此。   众人都会这么想,没人会相信她是清白的。   这完全是一个死局。   一片窒息的沉默中,陆谨沉开口道:“我与七皇子话不投机,发生了争执。我打了他。”   七皇子左真凡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他就知道陆谨沉不会把实情说出来。   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颜面扫地,就算事后将薛镜宁休弃,这绿帽却是怎么也摘不下来了。   陆谨沉不会傻到跟他玉石俱焚的。   而此刻,陆谨沉这样回答,那么所有的责任便皆在他自己身上了。   左真凡掩下笑意,朝左晟道:“父皇,你可听到了?儿臣与他不过说了两句,连所谓的‘争执’都是他自己的托词,儿臣根本没有与他相争,只是与他意见不一致,他便向儿臣出手了。”   左晟却还是望着陆谨沉:“是你先动手的?”   陆谨沉道:“回皇上,是我。”   “你有没有将君臣之礼放在心上,你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左晟突然勃然大怒。   他儿子是君,而他陆谨沉只是臣!   他对陆谨沉器重,不代表他真的将陆谨沉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没想到这个陆谨沉竟然敢打他的儿子,以下犯上!   饶是这样,他还反复问了几次,陆谨沉那么聪明,该明白这是在给他机会。   可是,这陆谨沉非但不抓住着几次机会服软求饶,反而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他再对陆谨沉忍让,他这个皇帝颜面何在!   薛镜宁头一次见到天子之怒,顿时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担心陆谨沉会因此受到很重的处罚,一时脑子混沌不已,身子一摇,启唇道:“皇……”   陆谨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以眼神止住了她的话。   自己的儿子被陆谨沉打了,好好的中秋宴也被陆谨沉毁了,左晟怒火攻心,身子一晃。   “来人,传朕旨意,革去陆谨沉羽林骑骑都尉一职,将他拉下去痛打二十大板,送回侯府闭门思过。没朕的旨意,不得踏出侯府半步。今晚的中秋宴也散了吧。”   左晟下完旨意,甩袖离去。   众人见皇上盛怒,一时也不敢再待在此处看热闹,中秋宴眼看着也办不成了,便纷纷离去。   左真凡走到陆谨沉身边,趾高气昂地瞥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左悠年思虑片刻,知道此刻最好留他们两人独处,也随着人群散去。   随即有侍卫上前羁押陆谨沉,陆谨沉没有反抗,让他们捆上。   薛镜宁急道:“我陪你去。”   陆谨沉却是低声道:“对不起。” 第16章 等你   薛镜宁微愣。   陆谨沉叹了一口气,一时竟不敢面对她。   安静的御花园里,薛镜宁听得他叹息一声,又听得他慢声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也对不起――我刚刚误会了你,对你说了、说了那样的话。”   薛镜宁迟迟不能回神。   这还是陆谨沉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甚至小心翼翼地向她说对不起吧?   就在她怔然间,陆谨沉已经跟着侍卫前去领罚了。   薛镜宁想追上去,却被侍卫拦下。   刑房重地不能让无关人等进去。   当然,受刑的靖安侯府的小侯爷,她则是小侯爷之妻,侍卫一般不会在这点上为难她,想来这会儿阻拦她进去的唯一理由就是,陆谨沉不想让她进去罢了。   她只得留在御花园等。   来赴宴的人皆已散去,御花园空空荡荡的,只有满园的未撤下的筵席,还有陆谨沉对七皇子动手时造成的一片狼藉。   侯府带来的几个随从刚才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此时见皇上走了,才终于才走上前来,六神无主地请示薛镜宁怎么办。   薛镜宁打起精神,吩咐他们赶紧回去禀告侯爷、侯夫人今日的事,请大夫去侯府候着,还有将他们带来的马车打理一下,铺上厚被子,一会儿陆谨沉肯定不能坐,只能卧在床褥上。   交代完这些,让他们分头行动后,薛镜宁缓缓回到侯府的席位上失神地坐下,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心里一时乱糟糟的。   之前她被七皇子的人带走,差点被七皇子欺侮时,陆谨沉不在她身边,她心里已是泛起了委屈。   后来为二皇子所救,却被陆谨沉误会甚至出言讥讽时,她更是委屈极了,又愤怒又伤心。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她想她一定会立刻出宫,当晚便与陆谨沉和离,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可是,她没有想到,陆谨沉知道真相后会为了她去杀七皇子,也没有想到,他会为了顾全她的名声将一切揽下,宁可受罚。   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   薛镜宁没办法不因此而感到些许心软。   *   过了好一会儿,陆谨沉终于回来了。刚才穿在身上的外袍已经脱下,此刻虚虚地披在身上,面色有些许苍白。   薛镜宁连忙站起来,呆呆地看向他,一时无言。   陆谨沉勾了勾嘴角:“别担心,我没事。”   他朝她走过来。   薛镜宁注意到,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纵然姿态看着好似与常人无异,但是走动的时候依旧能看出一丝故意掩盖的异样。   那可是整整打了二十大板啊,纵然他体格强健还会武功,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薛镜宁鼻子一酸,连忙奔上前扶住他:“你到底怎么样了?――疼、疼吗?”   她往他身后瞥了一眼,顿时心尖一滞,他穿着的白色中衣已经染了淡淡的一层血迹。   哪里会不疼呢。   “你、你……要不要坐下休息?我忘了,你不能坐……宫里不能行马车,我已经让他们把马车带到离御花园最近的地方了,我们……”   “看到我被打成这样,你有没有觉得舒坦一点?”陆谨沉突然打断了她带着哭腔的絮语。   薛镜宁一滞,忽地明白了。   他不是在挨皇上的罚,是在挨她的。   因为对她歉疚,所以借皇上的手惩罚自己,好让她感到快意舒坦。   薛镜宁嘴唇直抖:“你、你……”   话还未说完,已见闻讯赶来的侯爷陆正与侯夫人林语脚步匆匆地朝他们奔来。   侯夫人早已泪湿了帕子,不住地哭道:“沉儿啊,我的沉儿啊!你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侯爷则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这孽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竟会跟七皇子打起来?!”   陆谨沉却闭口不答他们的问题,只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小事而已。”   “和七皇子打起来能是小事?被皇上仗责二十大板能是小事?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能是小事?”侯夫人看到陆谨沉的伤处沁出了血,差点没晕过去,“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沉儿啊……”   倒是侯爷冷静了下来,这里是御花园,终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于是一瞥侯夫人,沉声道:“好了!有什么话回家不能说,非得在这说?沉儿伤得这么重,赶紧回去看大夫吧!”   “是了是了,咱们先回去看大夫,赶紧回去!”侯夫人如梦初醒,赶紧过来搀扶陆谨沉,这才注意到陆谨沉身侧默然不语的薛镜宁。   她忿忿地瞪了薛镜宁一眼。   这是她儿子第一次在宫里闹出这样的事,刚好又是第一次带薛镜宁进宫,虽说看上去与薛镜宁无关,但是这样的巧合足以让她迁怒于薛镜宁。   她本就不喜欢薛镜宁,这下更为不喜,故意朝薛镜宁搀扶陆谨沉的那侧走去。   薛镜宁再傻也能看出来侯夫人的迁怒,见她走向自己这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扶着陆谨沉的手,准备退到一边去。   陆谨沉却猛地展臂揽住她的半边肩膀,将自己的身体往她身上靠去,令她挣脱不得,向侯夫人道:“娘,有镜宁扶着我就行了,您别操心。”   侯夫人眉头微皱,不再说什么。   薛镜宁也没办法,只好依旧扶着他。只是他这样靠过来,几乎将她笼罩在了怀里,两人离得太近了。   几人一道出了皇宫,一路直奔侯府。   到了侯府,侯夫人赶忙要派人去找大夫,却见薛镜宁派人请来的大夫已经等在侯府了,一时有些惊诧,暗忖她想得倒是周到,心里不由得又萌生了几分微妙的改观。   *   待到大夫给陆谨沉开了方子又上了药之后,已是夜色微沉。   侯爷和侯夫人,包括前来探望的人都已散去后,忘情轩的屋子里终于只剩下薛镜宁和陆谨沉两人。   陆谨沉暂时还不能躺着睡,只能趴在床上。   薛镜宁则打了一盆水,现下正浸湿帕子,准备给他擦擦脸。   拧干帕子后,她拿着帕子走回床边。   陆谨沉正一瞬不转地盯着她:“你还生气吗?”   竟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薛镜宁一时没说话。   陆谨沉收回目光:“我回到御花园才知道你被左真凡带走了,左真凡与我不和,又是个卑鄙无耻的下.流小人,我担心你出事,到处去找。越是找不到,我便越担心。结果――却看到你和左悠年在无人的角落里独处,他给你擦眼泪,你们靠得那么近,你还对他说,你不稀罕我陪在你身边。我、我当然就误会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薛镜宁就不由得想起他当时说的话。   “就算如此,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反正你也不是很喜欢我,若二皇子喜欢我,你便当个顺水人情将我送给他吗?”   陆谨沉急道:“那是气话,怎么能当真?”   薛镜宁摇头道:“那不是气话,至少你不喜欢我那句不是。那句话,在我们成亲的那天晚上你就跟我说过了,此后你也一次次提醒过我,是我自己不听,一次次想着总有一天会改变,是我错了,我……”   “薛镜宁。”陆谨沉突然打断她,眸光认真,“如果我告诉你,你没有错,我现在的想法已经变了呢。”   今日在皇宫,当他知道薛镜宁被左真凡带走后,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么担心。当他误会薛镜宁和左悠年私会时,他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会那么酸涩,酸涩到忍不住口出恶语,才能宣泄心中的气闷。   而当他知道薛镜宁差点被左真凡欺侮时,他也是前所未有地愤怒了。   愤怒到完全丧失理智。   若没她拦着,他恐怕会真的杀了左真凡。   经过今天的事,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了,自己对薛镜宁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以前总想着若有合适的机会,他便与她和离,而现在――他不想放她走了。   他下床,朝薛镜宁走去。   “只是,我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他看着傻怔怔的薛镜宁,认真地问她。   他心里暂时还放不下另一个姑娘,虽然在和薛镜宁成亲的前一天晚上,他已经亲手斩断了过去,但是十年的感情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就倾灭,他还需要时间走出来。   但是这些,他不想让薛镜宁知道。   她不必知道他已经结束的过去。   她只需要等他一起走去未来就好。   薛镜宁失神地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像极了她嫁给他那天,被失忆后冷漠的他气哭的样子。   “我怎么又把你弄哭了?”陆谨沉无奈地苦笑。   那一天,他只觉得她哭得奇怪,甚至怀疑她在演戏。可眼下,他只觉得胸口漫出无边无际的心疼。   他叹息一声,伸出手想给她拭泪,快要碰到她的脸时,却蓦然缩了回来。   她还没答应他。   ……若是她拒绝了他,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一瞬间的怔然中,薛镜宁忽然扑入了陆谨沉的怀里。   “我等你。”她说。   作者:感谢在2020-03-04 23:56:03~2020-03-11 19:2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2个;苏家小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妮 50瓶;竺小二 10瓶;姓墨的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养伤   薛镜宁顾及着他的伤,扑过来时没有抱上他,只是双手攀在他肩膀上,轻轻地靠入他的怀中。   此刻,陆谨沉听到她的答案,却高兴得不顾伤口,猛地一把抱住她,将她紧紧圈在怀中,生怕她反悔跑掉似的。   薛镜宁听着他的胸膛传来一声快似一声的心跳,一边浅浅地笑,一边默默地流眼泪。   她想起了小时候被欺负得只能缩在角落里的自己。   那时候,就是他一把将自己拉出了黑暗。   后来两人分离,她非但没有忘了他,反而随着时光流逝,越来越将他当成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光。   靠着他,她才能坚强地走到今天。   多年后,她终于再见他,也终于,如儿时彼此许下的承诺一般,如愿嫁给了他。   当时的她将小时候的回忆和这么多年凝聚出来的感情,全部一股脑地倾注在了久别重逢的陆谨沉身上。   也许那并不是爱,但却是她能给出的最浓烈的情。   她没想到的事,陆谨沉已经不记得她了。   对于失忆了的陆谨沉而言,她只是一个攀龙附凤的陌生人而已。   那一刻,她不知道多难受。   她拼命地说服自己,他们已经成亲,而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再坚持一下,就算他想不起来自己,他也会慢慢喜欢上自己的。   在这一次次的坚持中,她却一次次地深陷。   不再只是小时候的缘分种下的种子,她似乎对这个长大后的陆谨沉……心动了。   可是,她的一次次追逐始终没有换来陆谨沉的回应,还次次都被他所伤,她心里其实已经打了退堂鼓。   却没想到,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再一次拉住了她。   他说,让她再等等他。   她知道,在陆谨沉的记忆里,她是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要他一下就突然改变、完全接受是很难的。   她想,她应该给他时间。   她等了这么多年,也不介意再多等一等。   以后……会很幸福吧。   *   两人默默地抱了一会儿,薛镜宁忽地想起了陆谨沉的伤,连忙抬手拭泪,从他怀里挣出来,脸色红红的:“你、你下床来干什么?大夫说了要卧床静养,你赶紧回床上去。”   又将手里的帕子扔向他怀中:“你自己擦把脸吧,该歇息了。”   陆谨沉见薛镜宁哭得一双眼睛都肿了,心尖微麻,拿起帕子便给她擦脸。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哭了。”他一边给她温柔地擦去眼角的泪,一边无比认真地说道。   因他这句话,薛镜宁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差点又流了出来。   陆谨沉给她仔仔细细地擦完脸后,走去水盆边。   薛镜宁忙追上去:“你快点上床休息!我来。”   陆谨沉笑而不语,将帕子洗了一遍后拧干,递给薛镜宁的同时,将自己的脸也凑了上去:“嗯,你来。”   薛镜宁没想到这人竟是这么不要脸,一时脸又发烫起来。   陆谨沉迟迟不动,大有她不给自己擦脸就不上床歇息的架势。   薛镜宁鼓着脸颊与他对视了一瞬,终究败下阵来,拿着帕子轻轻地抚上他的脸……   好一会儿之后,终于给他擦完了脸,薛镜宁松了一口气,扭身去洗净了帕子,回头道:“这下该回去歇息了吧。”   陆谨沉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薛镜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日子?”   陆谨沉笑:“今日是中秋节啊。”   薛镜宁恍然,不由得惊服于他的厚脸皮,好好的中秋宴闹成这样,他竟然好像一点阴影也没有,还能想起今天是万家团圆的节庆。   陆谨沉又道:“中秋节,宜赏月。”   她瞧着陆谨沉这似乎准备继续过节的样子,不得不提醒他:“今天因为出了这件事,公爹和婆母都已歇下了,你难道还要把他们叫起来赏月?况且你受了伤,坐都坐不了……”   “就我们俩。”陆谨沉道。   “我们俩?”   “走。”陆谨沉走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腰,“我带你上屋顶赏月。”   “不要――”薛镜宁一边想阻止他,一边又怕自己挣扎的时候碰到他的伤处,只能嘴上跟他商量,“等下次碰到好月色,我们再一起赏月也行呀。我知道你会轻功,可是你现在受伤了,飞得起来么?就算勉强飞起来了,把伤口撕开了更不划算呀……”   “你在怀疑我不行?”陆谨沉道,“能不能飞上去,试试就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庭院。   还不等薛镜宁反应,陆谨沉已经扣紧了她的腰,身上一发力,就带着她飞上了忘情轩的屋顶。   薛镜宁捂着嘴咽下惊叫,心头狂跳不已。   缓过这阵心惊胆战,她马上问陆谨沉:“你没事吧?”   她怕他身上才刚上好药的伤口裂开。   “一点事也没有。”陆谨沉道。   他从小习武,有内力护体,那二十大板虽然厉害,但还不至于让他半身不遂。   顶多就是钻心的痛而已,他不会让薛镜宁发现的。   中秋这样寓意美满的好日子,又与薛镜宁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不赏月庆祝一番,那就太浪费了。   薛镜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登上屋顶,抚着心口不由得感慨道:“世人都说‘高处不胜寒’,我才上了两层楼高,就感受到了其中的意味。”   陆谨沉被她逗笑,扶着她坐下,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站在她身侧道:“再高还有我在,你怕什么。”   薛镜宁抿着嘴,笑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一轮皎洁的明月正挂在天边,衬得夜色如水。   天地一片寂静。   可是高高的屋顶之上,有另一个人作陪,好像也并不寒冷、并不可怕了。   *   赏月之后,两人回了房间。   薛镜宁怕自己晚上睡觉会乱动碰到他的伤口,于是提出要去书房睡。   陆谨沉拦住她,促狭地看着她笑:“怎么,难道我们以前没睡过?”   两人以前晚上睡觉时,中间总是默契地隔开了一段距离,薛镜宁将这条界限守得不知道有多死,从来没有越界过。   其实,他有时候睡不着,会偷偷观察她。   她睡觉特别地乖巧,通常一躺平就慢慢陷入梦乡,小小的身子便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手脚从不乱动。   就是偶尔会翻个身什么的,也总是朝里头翻起,不知道是以前就有的习惯,还是嫁给他之后,被迫养成的习惯。   陆谨沉忽然心口一疼。   过去这几个月,他对她真的不好。   他想,以后要对她好点,两人之间的界限,也是时候消失了。   当然,他此刻“有心无力”,什么也做不得。   他只是希望薛镜宁依旧睡在自己身边而已。   他已经习惯了她在自己身侧浅浅呼吸。   当然,薛镜宁没陆谨沉想的这么多,但是陆谨沉那句话的意思她是一听就懂。   她一时语塞。   不过,她脸皮薄,才不承认自己的关心则乱,却又无法反驳他,便道:“那我晚上万一伤了你,你可别叫唤。”   陆谨沉却只是笑:“好。”   *   一夜过去,薛镜宁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   昨晚她一直担心自己会碰到陆谨沉的伤口,所以哪怕陆谨沉拙劣地模仿着逗小孩的语气哄着她睡,她心里还是提心吊胆的,以至于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都已忘记了。   此时,她渐渐清醒,才发觉腹部有点沉。   她掀起眼皮一瞧,原来陆谨沉横了一只手在她肚子上,像是抱住她似的。   她一怔,忽地清醒了几分。   陆谨沉主动打破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界限。   本来,昨天晚上的事泛着令她不敢相信的不真实感,让刚睡醒的她以为只是做了一个梦。   而此刻圈在她身上的手才让她确信,昨晚的事是真的。   她与陆谨沉的确已情投意合,互诉心意。   薛镜宁淡淡一笑,重新闭上了眼睛,不急着起床,免得吵醒他。   陆谨沉被革了官职闭门思过,现在的唯一要务就是养伤,他难得在她已经醒来的时候还在睡,她想让他继续睡,好好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陆谨沉便整天待在家里养伤,闭门不见客。   薛镜宁则全心全意地照顾他。   薛镜宁在乡下庄子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奶娘陪着,是奶娘给她做饭吃,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除了“薛府小姐”这个名号外,她属实没有其他像小姐的地方,所以她从来不端小姐架子,便是奶娘不要她这个小姐做任何粗活,她也会主动地去帮奶娘打下手。   久而久之,她便学会了很多东西,就譬如说做饭,她其实也是会的,而且还挺喜欢做。   不过,平时侯府都有专门的厨子,她自然没有下厨的理由,也不想过于张扬,所以从来不说自己会做饭,更不会要求下厨。   最近因为陆谨沉受伤了,有很多忌口的东西不能吃,侯府的厨子便专门开了小灶,做一些清淡之物。   可是,厨子做的清淡菜不合陆谨沉的口味,陆谨沉吃不惯。   薛镜宁想了想,头一次提出由她来试一试。   陆谨沉这才知道她也会做饭,于是满怀期待地说想吃,薛镜宁便洗了纤纤素手,为他下厨。   结果,才吃了一次,陆谨沉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做的菜。   薛镜宁高兴不已,便天天给他做饭吃。   *   过了些日子,陆谨沉已经可以下床随意走动了。   他底子好,恢复起来很快。   这日,薛镜宁和陆谨沉才吃过午饭,正在院子里漫步,雪扇走了过来,对薛镜宁道:“小姐,做秋千的工匠师傅已经找好了,木材也都备齐了,这两天可要叫他来做?”   经雪扇这么一说,薛镜宁才想起这件事来。   这是中秋宴之前的事了。   她喜欢坐秋千,因此在改造完忘情轩的花花草草后,她又开始计划找人在庭院里做一架秋千,于是将这事跟陆谨沉说了,陆谨沉只说一切都凭她做主便出门去皇宫了,她便让雪扇先去打探打探,找个靠谱的工匠来。   因着中秋宴这件事,她早把秋千的事忘在脑后了。   她想了想,对雪扇道:“先不做了,以后再说吧。”   陆谨沉对秋千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从雪扇的话里大概知道薛镜宁想做一架秋千,工匠师傅和木材都已准备好了,这会儿又听得她说不做了,忙问什么缘故。   薛镜宁蹙眉道:“你现在还在养伤,大夫说了一定要静养,有工匠在院子里敲敲打打,必定会打扰到你的。”   况且,陆谨沉还伤着,她哪儿还有坐秋千的心情。   陆谨沉却一笑,吩咐雪扇:“请工匠师傅来做吧。告诉他,要好好地给小侯夫人做。秋千做得越好,我给他的报酬越多。”   薛镜宁急道:“你要静养!”   “我知道。”陆谨沉带着她继续漫步,“只是做一架秋千就能吵到我,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薛镜宁知道争他不过,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   坐一架秋千很简单,娴熟的工匠师傅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做好了。   薛镜宁很喜欢,围着秋千转了一圈,眼睛放光。   见她高兴,陆谨沉也高兴,重赏了工匠师傅,让雪扇送师傅出去。   “上去坐坐。”四下无人,陆谨沉对她笑道。   “好。”薛镜宁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坐了上去。   “扶好。”陆谨沉握着她的两只手,带着她抓紧两边的绳子,慢慢推动起来。   薛镜宁开心地笑。   陆谨沉淡笑着问:“你很喜欢坐秋千?”   “嗯。”薛镜宁重重点头,笑道,“在我乡下住的院子里,就有一架秋千,我经常一个人坐上去,然后自己推着秋千荡起来。乡下有很多花很多鸟,荡起秋千的时候,鼻子里能闻到花香,耳朵里能听到鸟叫,特别惬意。”   陆谨沉看着她眼睛里闪着的光,微怔。   以前一直觉得她在装可怜,好攀附上靖安侯府,现在想来简直是天大的误解。   她的确是从小就被送入了乡下,所以才会常常无意识地提起她的乡下庄子。   可是,她怎么一点也不怨?   她怎么还能笑得这般纯净?   陆谨沉心头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澜,几乎溺亡于她天真无暇的笑容里。   半晌后,才道:“你想回去吗?过段时间我带你回你的乡下庄子去。你若是喜欢,我们把那架秋千也带回来,甚至你那庄子里的所有东西,我们都把它原封不动地带回忘情轩来。”   薛镜宁不可置信地回头,怔怔道:“真的吗?”   陆谨沉嗤地一笑:“我会骗你?”   薛镜宁霎时又笑了,笑得眉眼弯弯,比蜜还甜。   其实院子里重要的东西她都随身带在了身边,剩下的东西当时没有带走,那么以后她也不打算带走。   那座院子和那座院子里的东西,只有留在那里,才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存在。   搬到了侯府里,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哪怕想念那座院子,却也从没想过要将院子搬过来。   她之所以会问陆谨沉“真的吗”,不是为了确定他真的会将那些东西搬来,而是在确定他的心意。   这份心意,才是让她甜到笑,又感到到想哭的东西。   *   又过了一段时日,陆谨沉的伤终于养好了。   不过,他被革了官职,又被皇上要求闭门思过,因此纵然伤好了,也只能闲赋在家。   薛镜宁开始有些忧心起来。   她知道陆谨沉不同于那些仗着家世就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陆谨沉是有抱负的,他绝不仅仅只是想当一个无所事事的小侯爷而已。   可是他因为自己而丢了官职,怎么办呢。   倒是陆谨沉一点也不急,反倒跟她说,皇上很快就会派人来侯府。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皇上的口谕就下来了。   作者:感谢在2020-03-11 19:26:02~2020-03-11 22:0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百香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宵夜   皇上解除了陆谨沉的禁闭,并让陆谨沉明天随行前去远山皇室围场。   北漠每三年会进行一场比较盛大的皇家秋猎,皇上会率领满朝文武登上远山皇室围场,在那里进行长达半个月的狩猎和比试。   上一次去远山围场秋猎是在永安十七年,今年是永安二十年,按照惯例,又到了去远山围场秋猎的时候。   陆谨沉知道,今年的秋猎很重要。   重要到即使已经快入冬,快要不适宜打猎了,皇上还是抓住秋末的尾巴,开始了本次秋猎。   皇上左晟今年已经四十有四,不再年轻,却迟迟未立太子。   如今,最小的小儿子九皇子左夺熙,今年都已十九了。   他肯定已经开始考虑未来的太子人选。   而要作为太子最后登上皇位,治国理政的能力固然重要,身体也必须强健有加,才能不为繁杂的政事所累。   因此,左晟对于皇子们骑射武艺方面的培养从来没落下过,而且也十分重视他们这方面的能力。   这次的秋猎,是一次绝佳的考察之机,左晟是不会放过的。   而陆谨沉作为曾经的羽林骑骑都尉,从小就开始跟在皇上身边参加秋猎,皇上对他爱若亲子,这次皇上将他关了一个多月,再大的气也该消了,恰逢去远山围场秋猎之机,皇上肯定会放他出来的。   所以他一直不急,就是在等今天。   陆谨沉将传口谕的公公留下喝茶,他进后院换一身衣服,还要立刻跟公公进宫谢恩。   薛镜宁陪他一起回后院,路上问起远山皇室围场在哪儿,去那里做什么。   陆谨沉给她简单地说了说每三年去一次远山围场秋猎的事,还故意暗示她,远山围场的秋猎可携家眷前去。   薛镜宁听到这里,顿时起了兴致。   她还从来没去过什么围场,更没见识过秋猎,可好奇了。   于是连忙温言软语地求他带自己去,还特别殷勤地给他找衣服。   陆谨沉就是故意等她来求自己,听着她娇滴滴地软语相求还不够,等她拿出衣服来,还故意让她给自己换上。   薛镜宁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虽说陆谨沉的伤已经好了,不过这些天他们谁都没有主动逾矩,顶多就是醒来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横在她肚子上而已。   他怎么就能这么厚脸皮。   不过,为了能去围场,薛镜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何况他还穿着中衣呢,又不是连着中衣一起换,于是抿着唇屏着气,快速地给他换了一套衣裳。   最后给他系好腰带时,双颊已然红透。   *   “我可能晚上才会回来,你不用等我吃晚膳,饿了先吃,困了就先睡。”穿好衣服,陆谨沉就要去皇宫了,走出房间时,他不忘交代薛镜宁。   虽然他已经被革职,但是皇上很器重他,一定会跟他讨论秋猎的一些事宜,所以不到星夜降临,他是回不来的。   “我知道了。”薛镜宁乖乖地点头,“那明天的秋猎?”   陆谨沉暗笑她傻,既然能带家眷去,他会不带她吗?竟然还被自己骗到了,这会儿还在问这个傻问题。   不过,却还是郑重道:“当然带你去。”   薛镜宁终于放心了,高兴地笑了起来:“你今晚回来肯定会饿,我给你做晚膳吃。”   “不用等我,你自己先吃。”   “我知道。我给你单独做了温在灶上,等你回来吃。”   陆谨沉笑道:“好,辛苦我能干的夫人了。”   *   话是这么说,薛镜宁却也没吃晚膳。   她在厨房做了两人份的晚膳,准备等陆谨沉回来了,和他一起吃。   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今天一直有些不安,在做菜的时候,甚至不小心割伤了手。   手指上割了一个小口子不是什么大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自己涂了点药,便依旧回到厨房,在厨房里一边守着晚膳,一边等陆谨沉。   等到暮色来临,终于听见一阵脚步声朝厨房来了。   薛镜宁一笑,正要出去迎接,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她怔住。   不仅陆谨沉回来了,他身边还带着一个人。   ――许久没见的秦之眉。   陆谨沉道:“镜宁,我今天出宫回来,正好遇上跟我娘一起逛街的表妹,我娘说天色已晚,邀表妹回府住一晚,明天一起去远山围场。”   “哦。”薛镜宁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知道今天侯夫人出去了,没想到是跟秦表妹逛街去了,这秦表妹还要在这里住一晚。   这理由很正当,可是看着他们一起回来,她突然就有些不开心。   陆谨沉眉头紧皱,就知道薛镜宁肯定会误会:“镜宁――”   薛镜宁却释然一笑。   她刚刚真的太小气了,只是表妹而已,她在生什么气呢。   之前虽然因为表妹而导致她和陆谨沉之间闹出一些矛盾,但本质不过是因为她和陆谨沉之间有问题,和秦表妹没关系。   她不该迁怒的。   “好香啊。”秦之眉忽然闻了一闻,“厨房里还有饭菜吗?表哥,我好饿呀。”   陆谨沉眉眼间涌起淡淡笑意:“是你表嫂给我做了饭,你表嫂不知道多能干,什么都会做。”   秦之眉笑容一滞,走向灶台:“是灶上这盅粥吗?表嫂,我可以吃吗?”   她笑盈盈地转向薛镜宁,语气十分天真:“以前表哥有什么吃的总会给我分一大半,那表嫂这碗留给表哥的粥,也能给我分一点吧?”   陆谨沉也想起了小时候,不由自主道:“当然,都给你也无妨。”   这句话落入薛镜宁的耳朵里,却是分外刺耳。   虽然知道他们讨论的是粥,但是秦之眉向他理所应当索要的样子和他不假思索便答应的样子,都让她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她才是外人。   她还在默然不语的时候,秦之眉已经主动地舀起了粥,一边舀,一边笑道:“哪能让表哥饿肚子呢,我好歹跟姨母在酒楼吃了些东西,表哥在宫里肯定什么也没吃吧。我给表哥舀一碗大的,我吃一点尝个鲜就好了。”   陆谨沉道:“你多吃点。”   说完,他走向站在一边不说话的薛镜宁。   他对秦之眉早已问心无愧,这次也确实是路上撞见,因此他坦坦荡荡。不过,之前因为秦之眉的缘故,两人闹了不少矛盾,这会儿薛镜宁不说话,他还是有些担心她生气,便过去逗她:“今天怎么给我煮这么大一盅粥?怎么,怕我吃不饱,便不带你去了?”   薛镜宁其实想说她也没吃,可是那一瞬间固执劲儿上来了,便什么也没说,只道:“我有些困了,先去梳洗睡觉,你吃了早点来,明天要早起呢。”   说完,便兀自离开。   陆谨沉眉头一皱,正欲追上去,秦之眉拉住了他,捧着一碗粥看着他:“表哥,先把粥喝了吧。表嫂辛辛苦苦给你做的,可不要浪费了。”   陆谨沉一看这煮得黏软的粥,便知道薛镜宁费了好一番工夫,心想的确不能浪费了这番心意,于是便留下喝了粥。   之后,便将秦之眉送去侯夫人那边的客房,这才赶回卧房。   薛镜宁已经睡着了。   陆谨沉心里反复想了想,还是觉得她今晚一定有哪里不对,不过她已经睡了,他不舍得吵醒她,只好轻轻地退出去沐浴。   待他出去后,薛镜宁才睁开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突然在发什么气,但就是突然很难受,不想跟他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陆谨沉轻轻回来,薛镜宁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这会儿是真睡着了。   陆谨沉戳了戳她白嫩甜软的脸蛋,在她身侧躺下。   如之前的每个夜晚那样,轻轻地揽住她,这才闭上眼睛睡觉。   *   侯爷与侯夫人年纪大了,早早地就告了假。陆谨扇则向来不喜欢围猎这种活动,因此也称病不去。   所以这一次,靖安侯府依旧只有陆谨沉和薛镜宁前去。   当然,因为这晚秦之眉宿在侯府的缘故,在去皇宫的路上,陆谨沉也带上了她。   到了出发的地方,男人与女眷便分开了,男子骑马而行,女眷则乘坐马车。   薛镜宁与震北大将军的夫人贺龄音同乘一辆马车。   她对这位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大将军夫人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被皇上指婚的,之前曾前去北疆随军,这些天才回来铎都,过些日子又要回北疆。   薛镜宁不知道北疆是什么样的,她很好奇。   若是在平常,她一定会跟贺龄音交谈,跟她交朋友,问她北疆是什么样的。   但是,因为昨晚的事,她心情不佳,因此一路上只望向窗外,心里一片白茫茫。   后来,路程的后半截休息时,震北大将军的妹妹、四皇子妃武芫跑到她们的马车上与她们同乘,气氛才算活络一些――   薛镜宁虽与她们姑嫂不熟,但在武芫主动的示好下,也有问便答地与她们闲聊了一些日常。   到达远山围场后,她便回到了靖安侯府的队伍。   陆谨沉向她走了过去。   之前一路上都有外人来,他来不及跟她说什么,这会儿终于有两人独处的时间了。   陆谨沉走到她跟前,假咳了一声:“昨晚怎么生气了?”   薛镜宁不说话。   陆谨沉道:“难道是因为昨晚我让表妹吃了你煮的粥?”   薛镜宁还是不说话。   看她默然不语的样子,便知一定是这原因了,陆谨沉解释道:“我看粥煮了那么多,让她吃一点也没事吧?”   薛镜宁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知道是她小气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说才能表达出自己心里的那股憋屈。   本质上不是那盅粥的问题。   可是她不想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只想翻篇。况且陆谨沉主动来小心翼翼地求和,她也不由自主地心软了。   于是挑了个不紧要的理由搪塞过去:“因为我昨天也没吃晚膳。”   陆谨沉一顿,反应过来后眉头皱成了川字,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你是傻子吗?不是叫你先吃饭别等我吗?没吃怎么不跟我说?我要是知道你没吃,我能让你饿肚子吗?”   他这一连串的话倒是慢慢抚平了薛镜宁闷闷不乐的心。   她慢慢笑了:“那你这些天带我进围场好好玩一玩,补偿我。”   “好。”陆谨沉抱紧了她,在她发顶偷偷亲了一口。   *   他们到达远山围场时已经日暮,第一天例行休整,待第二日才开始真正的狩猎。   远山围场作为北漠的皇家围场,已经存在五十余年了,占了几十座山头,方圆百里都属于围场的范围。围场内部分为两个围场,一个是猛兽围场,一个是珍禽围场。   猛兽围场内豢养着各种凶残猛兽,也放养着很多常见的小动物,平时基本上不需要喂食猛兽,猛兽自己会猎食围场内的白兔小鹿等动物,所以远山围场的猛兽保持着野性,很是凶猛和危险。   珍禽围场内则没有那些凶残的猛兽,较为安全。   猛兽围场是不让女子和没武功的男子进去的,而珍禽围场则可以让女眷也进去一游。   按照惯例,秋猎的第一天并不开放猛兽围场,只开放珍禽围场,一方面先让跟随而来的女眷尽兴玩乐一番,另一方面也让明日进入猛兽围场的男子们先练练手,免得手生了。   因此,到了次日,陆谨沉便带薛镜宁进了珍禽围场。   他没想到,这次围猎之后,这个围场成了他余生再不会踏足的地方。 第19章 猎物   围猎的第一天是个好天气,天高气清,秋色宜人。   由于只开放珍禽围场,所以并不统一行动,也不必比拼狩猎的佳绩,只当玩乐而已,因此气氛格外轻松,众人或携家眷,或邀好友,三三两两地进入围场。   “上来。”陆谨沉骑着一匹棕色骏马来到薛镜宁身前,向她伸去了手。   薛镜宁惊讶地睁大眼睛:“我们……同骑?”   她还没跟陆谨沉同骑过呢,况且周围那么多人……   陆谨沉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笑意,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你会骑马?”   “……不会。”薛镜宁愣了一下,傻傻地摇头。   “那就上来。”陆谨沉话音刚落,便猛地俯身,不由分说地捞起她,扣着她的细腰将她带上了马。   薛镜宁回过神来时,已在他怀里。   她倏地红了脸。   陆谨沉在她耳边道:“不会骑马是吧?我教你。”   *   珍禽围场本质是给官夫人、官小姐们游乐的地方,所以里面没有猛兽,尽是一些兔子、刺猬、山雀之类的毫无攻击力的动物,十分安全。   因此,陆谨沉没有带任何侍卫与随从,他与薛镜宁两人一马慢悠悠地进入了围场。   进去之后,陆谨沉将手上的缰绳塞入薛镜宁手中:“来,牵好了。”   薛镜宁立时紧张:“等、等一下,你不会真的要教我骑马吧?”   看到她紧张兮兮的模样,陆谨沉的眼底氤氲上了一层笑意。   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薛镜宁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变得分外可爱起来。   他弯着唇角道:“怎么,不想学?”   “不是,我想学的。”薛镜宁摇了摇头,“可是,这太突然了吧?况且这里是围场,学骑马不是应该去马场么……”   她从小是个好奇性子,什么都想去尝试,以前没机会学骑马,这会儿听到陆谨沉想教自己骑,自然是愿意去学的。   不过,她可没有陆谨沉这么想一出是一出,这可是皇家围场,怎么能在这里学骑马呢。   “这里四处无人,地势平坦,和马场没什么区别。”陆谨沉听她说想学,一时来了兴致,“而且,我们座下的飞城有灵性,能听懂人说话,最适合初学者。”   像是真的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两人座下名唤飞城的棕马突然抖了抖蹄子,嘶鸣了一声。   薛镜宁被惊得身子一缩。   陆谨沉鲜少见到她害怕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想更欺负她一些,于是更加铁了心地想教她骑马:“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学吧。飞城乖巧得很,你先从它身上找到骑马的感觉。有我守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我可没怕。”被戳中了心思,薛镜宁急忙反驳。   虽然,她的确是有些怕的……   陆谨沉看穿了她的嘴硬,故意在她耳边沉声道:“不怕的话你就握紧缰绳。”   明知道是他的激将法,可是薛镜宁不想自打脸,还是乖乖照做了。   她才刚握紧了缰绳,陆谨沉便身形一展,翻身下了马:“好了,现在用你的小腿夹.紧马腹,试着让飞城跑起来。”   陆谨沉一下马,马背上便只剩孤身一人的薛镜宁,她有些退缩,可是又不想叫陆谨沉瞧不起,于是抿着唇,试着按他的话去做。   也不知是她此举给了飞城奔跑的指令,还是飞城听懂了两人的话,在她一夹马腹之后,飞城果真扬蹄飞奔起来。   飞城性格温和又通人性,仿佛知道薛镜宁是初学者似的,所以跑起来的速度并不快,而且很平稳。   但是,对于还是第一次策马飞奔的薛镜宁来说就不一样了。   她只觉一瞬间天旋地转,整个人摇摇晃晃颠颠簸簸,手里的缰绳好像也要控制不住地脱手了。   那一刻她害怕得脑子一片空白,失声道:“陆谨沉,我好怕!”   陆谨沉眉峰一蹙,立刻点着轻功追上去,翻身上马圈住了她,拿过缰绳一拉:“飞城停下――”   飞城听话地止住了脚步。   薛镜宁已吓得浑身瘫软,本就柔软的身子此刻更加软了下来,也顾不得羞耻不羞耻了,靠在了陆谨沉的怀中。   刚刚马儿飞奔起来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   陆谨沉没想到她胆儿这么小,竟然被吓坏成这样,一时有些懊恼自己非要逼她骑马,忙抱着她下了马,在就近的树下坐了下来:“别怕,有我在。”   “呜呜呜……”薛镜宁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害怕的情绪,抖着身子扑入了他的怀中,“我、我暂时不想学了……”   陆谨沉抱着怀中的姑娘,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哄道:“好,不学了不学了。”   薛镜宁在他怀里瑟瑟地抖了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冷静。   一时竟不敢抬头,也不舍得抬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陆谨沉静静地拥抱这么久,她在他怀里,听着他一声一声的沉稳心跳,从他的胸口传到她的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贪恋此刻的感觉。   这份宁静没能持续太久,不远处的草丛突然传来一声扑簌的响动。   薛镜宁以为有人来了,下意识地从陆谨沉怀里拉开了距离。   “我刚刚听到一声响……”她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人影。   “有只兔子过去了,不过还没走远。”怀抱骤然一空,陆谨沉有些莫名的失落,随即从身后抽.出弓箭来,“既然来了围场,那我教你狩猎吧。”   正巧有兔子经过,他准备教她猎只兔子。   他想,狩猎可以只站在原地守株待兔,不是非得骑马去追,薛镜宁应该不会害怕了。   正缓缓拉开弓箭,薛镜宁却连忙抓住了他挽弓的手,“不要!”   最初跟来远山围场时,她没深想过狩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只是心怀好奇想来玩玩,此刻当陆谨沉挽弓对准一个小生灵时,她才算真的了解到了“狩猎”二字的含义。   她实在接受不了一个小生灵在自己眼前逝去……   “放过它吧,它好可怜。”薛镜宁拉着陆谨沉的袖口,可怜兮兮地求他。   被她这么看一眼,陆谨沉心口一酥。   仿佛她才是主人,是听了她的命令一般,弓箭落下。   猎杀兔子对他们这些男人来说,就跟砍木头没什么区别,没想到薛镜宁这小姑娘看不得这些。   那他也不想在她面前落得“残暴”的印象。   于是赶忙收了弓箭。   不过,进了围场既不骑马也不射猎,陆谨沉一时也不知道该带薛镜宁“玩”什么了。   倒是薛镜宁眼睛尖,突然发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竟是一片桃林,顿时眸子一亮。   “没想到围场里竟然还种了桃树。”薛镜宁欣喜,“我们过去看看吧。”   陆谨沉被她这小村姑进城的模样逗笑,将飞城留在原地吃草,随她走过去:“围场里种的、养的东西多了去,保准你几天都逛不完。”   “那我可要好好逛逛。”走近了,薛镜宁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咦,上面还结了桃子!”   北漠偏北,因此栽种的桃子都比较晚熟,不过此时已经快入冬了,再晚熟的桃子也已摘下卖了,很难看到枝头还挂着鲜.嫩桃子的桃树。   薛镜宁实在很惊喜,立刻道:“你等着,我上树摘两个桃子下来。”   陆谨沉:???   他实在不知道,薛镜宁这女人还会爬树。   “小心摔了。”怕她只是在逞能,他连忙拉住她,“你想吃桃子是吧,我给你去摘。”   薛镜宁信心满满道:“不会摔的,我从小就会爬树,桃树是最好爬的了,我经常爬树摘桃子吃呢。”   在乡下,到处都是树林子,所以她去了之后很快就学会了爬树。   她的乡下院子门口便是一片桃林,那桃林正好属于薛家所有,因此她对桃树更是熟悉得不得了,到了桃子成熟的季节,她一个人都能摘好几箩筐鲜桃。   “你就在树下等着,我摘两个桃子就下来。”薛镜宁眉眼弯弯地笑。   一人一个,她都想好了。   陆谨沉看着眼前鲜活灵动的少女,一时竟有些痴愣。   薛镜宁见他不说话,便当他答应了,连忙挽起裙角,爬上了最近的一颗桃树。   不知道是因为陆谨沉在,她多多少少有些紧张的缘故,还是身上穿的裙子不适合爬树的缘故,薛镜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自己最擅长的爬树上栽了个跟头。   ――她踩到了裙角,脚一歪便踏了空,直直地跌下树来。   一瞬间,薛镜宁什么都来不及做,短促地“呀”了一声,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时,自己已被陆谨沉牢牢抱住,陆谨沉低着头,正与她四目相对。   “怎么这么不小心……”陆谨沉低声说着她,语气却鲜见地温柔。   目光从她的眼,慢慢落到她的唇上。   两人间的气氛好像忽然旖.旎了起来。   陆谨沉盯了一瞬,便低头欲亲下来。   知道他想做什么,薛镜宁顿时心如擂鼓。   此刻,她好像成了围场的猎物,被他的弓箭准确瞄准,却不想逃。   作者: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明天(周三)还有一更,这两更的前20条留言都有红包掉落,感谢大家的支持!   周四入V,V章更是红包多多,而且枝保证V章的更新不会再这么随意,会加足马力更新的,希望大家再信我一次【跪   大家的留言也都看了,时间太晚不能一一回复,总之感谢大家的喜欢,下一章你们期待的转折就要来了,和离倒计时开始,火葬场等着小侯爷【斜眼】   *   感谢给我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们,么么=3=   感谢在2020-03-11 23:52:19~2020-03-18 02:2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4个;苏家小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墨的、肚肚 3瓶;苏家小熊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舍命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顿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缱.绻温柔。   感觉到有人来了,薛镜宁立刻害羞地扭开了脸,陆谨沉一顿,目光不善地看向打扰他们的人。   误闯入此的左悠年歉然道:“抱歉,我追着一只狐狸跑到这里――看来打扰到你们了。”   薛镜宁一见是左悠年,脸色霎时涨红,这种被认识的人撞见的尴尬比被陌生人撞见来得更甚,令她无端涌出几分羞耻。   连忙挣动着身体轻声道:“放我下来。”   陆谨沉将怀中人放下,看向左悠年:“狐狸已经跑了,二皇子不去追么?”   他与左悠年虽然从小就认识,但由于两人交集不多,性格也不投合,所以并不相熟。   中秋宴那天的事虽然已经解释清楚,但是他总觉得左悠年对薛镜宁非同一般。当时左悠年那拭泪的神色太过温柔,也是他误会的原因之一。   再者,一想到薛镜宁差点被欺侮的时候,不是他护在她身前,而是眼前这个男人,陆谨沉便不由得生出几分不悦来。   此时,左悠年又来扰他的好事,他心中更添一层不快。   左悠年自然也听懂了陆谨沉的话中之意,却并不生气,只微然一笑道:“既已跑了,便说明我与它并无缘分,何必强求。”   陆谨沉听罢,面色稍霁。   薛镜宁上前一步道:“二皇子殿下,中秋宴的事……真的谢谢你。”   如果不是左悠年从七皇子手里救了她,如果不是左悠年带她去阻止陆谨沉怒杀七皇子……事情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她也绝不可能还能安然地在围场玩乐。   所以,纵然这句“谢谢”说了千百次,却还是不够的。   左悠年却温然一笑:“你见着我,便只会说谢谢么。”   薛镜宁一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确实不知道该和左悠年说什么,反正见到他,好像只有无尽的感谢。   左悠年却是不由自主地细细打量起她来。   那天的她惊恐、害怕、难过、无助,哭得凄惨。   此刻的她容光焕发,眼神里都氤氲着笑意。   看来,是和好了啊。   若是他没有无意中闯入,她应该在和她的夫君……   左悠年一恍神便清醒了过来,淡笑道:“恭喜。”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薛镜宁却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唇浅笑:“谢谢。”   陆谨沉莫名地蹙起眉来,他讨厌薛镜宁在他面前将目光落在别的男人身上。   正要介入他们的谈话,左悠年已经策动着马儿往前徐行了:“狐狸没了,我该去猎兔子了,告辞。”   *   左悠年走了,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不过,氛围一旦打断,就很难再续回来。   薛镜宁的羞耻心也都悉数回笼,才不愿意在这随时有人经过的野外与他做越矩之事。   哪怕只是一个吻,哪怕他们是正经的小夫妻。   不过,陆谨沉却还是蠢蠢欲动着。   方才盯着她的唇,发现看上去好生柔软,不知道亲上去……是否如想象中那般?   压不下的心痒难耐。   在他微怔间,薛镜宁却已身形一晃,又往另一颗桃树走去了。   她想换棵树再爬一次。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让人分外想要,今天她非得摘下几个桃子来不可。   陆谨沉急忙追上,一把拉住了摩拳擦掌的女人。   “等着,我去给你摘。”   他可不想她再掉下来,平白吓去他半条命。   “你会爬树?”薛镜宁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从小养尊处优,应该没爬过树吧,摔了可怎么办呢,她可接不住他啊……   被她看低,陆谨沉气得戳她脑门:“我会轻功。”   说着,他便足尖一点,舒展身形飞上了树干,只听得几声簌簌之声,他已在繁茂的树枝间穿行了几个来回。   跃身落地时,已摘了满满一怀的桃子。   薛镜宁顿时双目放光,近乎崇拜地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让陆谨沉很受用,他压制着上挑的唇角道:“这些够了吗?”   “够了。”薛镜宁笑盈盈的拿起一个桃子捧在手心里,其实她本来只是想摘一两个尝尝鲜的,没想到陆谨沉给她摘了这么多。   都是给她的呢……她觉得好开心。   看着她傻笑的模样,陆谨沉也压不住笑意了:“瞧你这出息。”   他忽然想起他们成亲那晚上,薛镜宁哭得抽抽搭搭的,他问她想吃什么,她吸了吸鼻子,竟只问他要馒头吃。   这女人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啊。   *   陆谨沉揣了一怀的桃子不方便,薛镜宁便提议先把桃子放入飞城身上挂着的布袋里,她想带回去慢慢吃。   两人回到飞城身边,陆谨沉把桃子都放进去后,薛镜宁把自己手里一直捧着的那颗桃也恋恋不舍地放了进去。   陆谨沉:“不吃?”   她不是想吃吗。   薛镜宁苦着脸道:“没洗。”   陆谨沉嗤地一笑:“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湖,我带你去那里,给你洗桃吃。”   “好啊!”薛镜宁顿时笑得灿烂。   比她方才捧着的那颗最鲜嫩的桃子还要鲜.嫩。   令陆谨沉无法挪开目光。   由于薛镜宁之前骑马受了惊,陆谨沉怕她害怕,便不再骑马,与她走路前去。   飞城乖乖地跟在两人后头。   路上,薛镜宁又被地上冒出尖儿的冬笋吸引了。   “冬笋!”她惊讶地叫了一声,蹲下.身去瞧。   陆谨沉也在她身侧蹲下:“冬笋?”   “对呀,今天真幸运,摘到了桃子还发现了冬笋,再过些日子就都没了呢。”薛镜宁开心地笑起来,“冬笋可好吃了,我最拿手的菜就是冬笋炖鸡汤,我们挖一点回去吧,我给你做冬笋炖鸡汤喝。”   以前她还小的时候,家里都是陪她去乡下的奶娘给她做饭吃,后来奶娘老了她长大了,便开始帮忙做饭。   奶娘最喜欢喝冬笋炖鸡汤,所以她也最拿手这道菜。   不过冬笋只有到了秋末才有,她之前一直想给陆谨沉做这道菜,只是还没有冬笋,今天可是正巧了。   “对了,你喜欢喝冬笋炖鸡汤吗?”薛镜宁说了一大通,才想起陆谨沉来,侧过脸看向他,眉眼弯弯的闪着笑意。   陆谨沉看入她纯净的眼底:“喜欢。”   他真的从未见过薛镜宁这样的姑娘。   长得像九重天上的仙女,却充满了凡尘的暖暖烟火气,像朝阳一样散发着勃勃生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当然喜欢。   听了陆谨沉的话,薛镜宁便挽起袖子准备挖冬笋。   陆谨沉自然没舍得让她动手,便将这活揽了过来。   这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二十年来第一次纡尊降贵地干这等粗活,可是他竟有几分甘之如饴,越挖越起劲。   连着挖了好几根冬笋后,在薛镜宁不断的“够了够了”声中,他才停下来。   他把这些冬笋也装进马儿身上的另一边布袋里,草草地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尘土,回头时却见薛镜宁背对着他跪伏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绕到她侧边才发现,她正鼓着脸颊,对着一颗野生的蒲公英使劲吹气。   彼时日头渐中,阳光已明媚起来,透过树叶洒下零零碎碎的光,映在她白璧无瑕的脸庞,闪着一阵阵瓷白色的柔光。   她吹散了蒲公英的绒毛,便弯着嘴角笑了起来,分明傻气十足,却美得动人心魄。   陆谨沉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她扭头看过来。   薛镜宁与他炙热的目光相撞,心头一跳,脸上便红了。   她回想自己刚刚趴在地上的样子一定傻极了,肯定是这样陆谨沉才会盯着她看,便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你知道吗,蒲公英身上的绒毛便是它的种子,种子被吹散开,它们才能继续扎根,生长出新的蒲公英。我看别的蒲公英都已经借助秋风散开了种子,只有它还没有,看上去怪可怜的。所以我就帮帮它。”   原来是这样。   陆谨沉淡淡地笑了起来。   能跑能跳的兔子在她眼里是可怜的,不能跑不能跳的蒲公英在她眼里也是可怜的……这个薛镜宁到底还有多少傻兮兮又可爱的想法。   他忽然,又想继续先前被打断的那件事。   “别动。”他倾身上前,一只手轻轻地扶住了薛镜宁的小脑袋。   薛镜宁霎时懵了。   回过神来后,她满怀着献出一切的心,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献出一切了。   她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失去娘,五岁时又失去了最疼自己的太公,爹爹娶了新妇就忘了她,继母将她视如眼中钉肉中刺……   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她自己。   从嫁给陆谨沉的那刻起,她就把她唯有的、仅剩的那颗心捧给了他。   只不过那时候他不屑一顾。   而此刻,她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应。   她又怎么会退缩。   一个轻柔的吻一触即逝。   陆谨沉不敢用力,她的唇那么柔软,好像稍微重一点,就会将它碾碎似的。   他克制着,蜻蜓点水地掠了一抹香。   薛镜宁已是满脸涨红,快要呼吸不过来,幸而他松开得快,若是再继续下去,她恐怕会窒息。   一吻结束,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我去给你洗桃子吃。”陆谨沉喉间微动,打破两人之间的寂静。   薛镜宁羞怯极了,红着脸不敢看向他,只听见他的脚步声先是去了飞城那边,而后便朝远处去了。   *   “表哥。”   陆谨沉行至湖边,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娇声。   他扭身看去,秦之眉聘聘婷婷地站在不远处。   陆谨沉一瞬间心情复杂。   他刚刚才吻过薛镜宁……这会儿忽然又见到她。   “表哥,表嫂呢?”秦之眉朝他慢慢地走过来,表情平静得似乎在与他闲叙家常,“自从表哥你成了亲,我们便生疏了很多。难得表嫂不在,只有我们兄妹两个呢。”   陆谨沉握着手中的桃子:“她在树下歇息。”   秦之眉的目光落到了桃子身上,涩然道:“你在给表嫂洗桃子吃么?”   “嗯。”陆谨沉点头。   秦之眉抿着唇,语气含着不加掩饰的淡淡委屈:“我想,不知你是否已经忘了,我也喜欢吃桃子。”   她沉默了一瞬,低声道:“可惜却无人为我洗桃……”   她话中的意思,陆谨沉岂能不明白,他喉咙艰涩,半晌才道:“以后会有人为你洗桃的。”   秦之眉不可置信地怔住,眼圈顿时红了:“你曾经说过,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如今已不作数了么?”   她看着他手中握紧的桃子,像是在夺取什么一般,直白地追问:“此刻我就想吃你手中的桃子,表哥你会给我吗?”   陆谨沉默然不语。   以前,他把荔枝都给了秦之眉,惹得薛镜宁伤心大哭,昨晚,他把薛镜宁的粥分给了她,又惹得薛镜宁独自难过。   如果,此刻再把桃子给秦之眉,薛镜宁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其实,他知道秦之眉不是馋桃子,他也知道秦之眉对薛镜宁有敌意,所以才会故意从她手上抢东西。   但是他一直纵容着。   他一直偏向秦之眉,一次次伤害薛镜宁。   这次……   陆谨沉抚着手中的桃子,就像抚着薛镜宁娇嫩的脸一样,决然道:“这一颗,不行。”   秦之眉身形一晃,泣然道:“为什么?她还有无数次吃你洗的桃子的机会,而我呢?表哥,你忘了我们曾经……”   “我没忘。”陆谨沉慢慢道,“但是已经过去了。”   秦之眉哭道:“对我而言,没有过去……”   陆谨沉叹了一声:“我在成亲前一天就已经告诉过你,我没办法娶你,你也不必等我了。”   秦之眉眼底里浮出怨恨:“如果不是她――”   “不关她的事。”陆谨沉打断她,“之眉,你很清楚,如果不是她,我也不能娶你。”   “可是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秦之眉凄惶地看着他,“你不喜欢薛镜宁,你与她成亲只是因为太公的固执造成的结果,对不对?”   她突然害怕了。   当初陆谨沉娶薛镜宁那一天她都没那么害怕过,因为她坚信陆谨沉只是为了陆太爷才不得不娶薛镜宁为妻。   后来她数次故意试探,陆谨沉每次都选择了她,她很满意,也很安心。   可是这一次,陆谨沉好像选择了薛镜宁。   不,她不甘心!   陆谨沉被她这般逼问,脑子里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薛镜宁的模样,笑着的薛镜宁、哭着的薛镜宁、生气的薛镜宁、脸红的薛镜宁……   半晌后,他启唇道:“我――”   话未说完,突然有一只猛虎嘶吼着蹿了出来,朝他们扑来。   秦之眉“啊”地惊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傻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谨沉眼明手快,一把拉过她躲开了猛虎的袭击。   珍禽围场怎么会出现猛虎?   陆谨沉眉头顿蹙,薛镜宁那边有没有事?!   “表哥,我好害怕……”秦之眉惊慌失措地拉着他的袖子,躲在他身后。   这一声害怕顿时将时光拉回到了小时候,每次她受了委屈,都会跑来躲在他背后,让他替她出头。   陆谨沉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不由自主地挡在她身前:“晚晚别怕,表哥一定会保护你。”   这猛虎应该是隔壁猛兽围场跑出来的。   老虎都是单独行动的,所以应该没有别的老虎一起跑出来。   所以,薛镜宁暂时是安全的。   他先保护好秦之眉,马上就去保护她。   正在他快速思量间,猛虎又朝他们扑了过来。   陆谨沉将秦之眉往后推了一把:“躲树后面去!”   随即掏出佩剑,正面迎击猛虎,挡住了它扑向秦之眉的去路。   这猛虎不知是饿了,还是受到什么刺激,此刻浑身冒着狠戾,一点也不惧怕他手中的剑,张大了嘴朝他猛扑过来。   陆谨沉眼睛微眯,与猛虎缠击在一起。   这猛虎甚是狡猾,几个回合下来发现吃不了陆谨沉,便依旧将主意打到了藏在树后的秦之眉身上。   它假意向陆谨沉扑去,诱使陆谨沉躲避的时候,却猛地改了方向。   陆谨沉霎时一惊,毫不犹豫地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猛虎的去路。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那一瞬间,好像时间都凝固了。   陆谨沉睁大了眼睛,缓缓扭头看去。   薛镜宁的左肩不断地冒着鲜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像掉落枝头的花,一点生命力也没有了。   他在薛镜宁和秦之眉之间选择了保护秦之眉。   而薛镜宁,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拼上自己的性命,保护了他。 第21章 疼吗   是夜, 忘情轩燃着烛火, 陆谨沉沉默地守在床前。   从中午受伤到此刻深夜,薛镜宁还昏迷着。   她的左肩被猛虎的利爪撕开了一条血肉模糊的伤口, 等他将她抱回府里的时候, 鲜血已经浸湿了她大半边身子,而她的脸却越来越白, 到最后近乎透明。   好像整个身体的血都流尽了一般。   大夫说,便是强壮的男人被猛虎所伤, 都有可能去掉半条命, 更别说本就娇弱的姑娘家了。   况且,当时随行前去远山围场的御医都不在身边,等他抱着她疯了一般地找到御医时,她已经失血过多了, 气息微弱得似乎下一刻便会断掉。   “薛镜宁, 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听话……”陆谨沉握住她冰凉冰凉的双手, 好像做了一场梦。   她怎么会突然冲出来?   她怎么会以自己那般柔软的身躯, 替他挡下那么可怕的利爪?   她怎么能这么傻……   她不怕死吗!   “沉儿, 夜已深了, 你先去歇息, 这里让丫头们守着就行。”侯夫人林语亲自端着一碗宁神茶走了进来,“娘让厨房温着饭,你去吃一点吧。”   她这儿子自打将薛镜宁抱回来后,就没离开她床前一步, 而且滴米未沾,一口水也没喝。   陆谨沉依旧看着薛镜宁,摇头:“我守着她。”   林语知道此时说不动他,便将宁神茶塞给他:“不吃饭,好歹喝一口茶吧。”   陆谨沉接过茶,却只是拿着,也不喝。   “围场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林语叹息了一声。   今天傍晚时分,侯府正在准备晚膳,陆谨沉突然抱着满身是血的薛镜宁奔进了侯府,嘴里急切地叫着大夫,他们都被吓坏了,连忙将大夫找来,给薛镜宁治伤。   等大夫走后,陆谨沉就怔怔地守在了薛镜宁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像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似的。   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只当没听到,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心急如焚,连忙四处去打探消息,这才知道,原来珍禽围场闯入了猛虎,猛虎袭击了薛镜宁,才致她受伤。   当然,这只是从别人嘴里打探到的版本,当时没有外人在场,等到那些闻声赶去的人赶到那里时,只见到陆谨沉抱着浑身是血的薛镜宁,一脸几欲发狂的样子,自然就串起了这个前因后果。   而就在刚刚,她从秦之眉派来的贴身丫鬟嘴里,知道了真实的故事。   原来当时陆谨沉、薛镜宁和秦之眉都在湖边,猛虎闯入时,陆谨沉先保护了秦之眉,所以薛镜宁才不幸被猛虎所伤。   也难怪陆谨沉会这样茶饭不思地守着薛镜宁。   必定是愧疚所致。   她太了解她的儿子了,虽然看上去是个不好相与的,其实骨子里重情重义,心肠比谁都软。   为了保护秦之眉而舍弃了薛镜宁,他肯定对薛镜宁歉疚极了。   “她会好起来的。”林语宽慰着儿子,“大夫不是说了么,虽然伤口看着狰狞,但是没有伤及要害,只不过她身子骨弱,又受了惊吓,所以才会昏迷不醒。等她醒来了,好好给她养养伤,不出三个月的工夫,肯定能恢复如初的。”   说着说着,林语心里不由得也有了几分歉疚。   虽说薛镜宁是攀高枝嫁进来的,但是这会儿伤成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看着真叫人怜惜。   想到平日她还时常买礼物孝敬自己,更是心软了几分。以前她只当是巴结,现在却又觉得,或许真是这小姑娘的一片真心。   怪只怪,这孩子运气不好,倘或没有遇上猛虎,或者……秦之眉不在,那么她武功高强的儿子肯定也能护住这孩子免遭灾祸。   偏又不巧的是,秦之眉正好也在。   这孩子在陆谨沉心里的地位,哪能跟眉眉比呢。   林语这般想着,不由得便脱口道:“沉儿,你也不要太自责,那么两难的情况下,两人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选了眉眉也是情理之中。如果受伤的是眉眉,你岂不是更难过?怪只怪那只该死的老虎,不好好待在猛兽围场,偏要跑来珍禽围场伤人。”   选择?他有得选吗?   他根本不知道薛镜宁也在!   陆谨沉不知道他娘这番话从何而来,不过此时没任何心情去争辩,只无力地摇了摇头。   若他知道薛镜宁也在,他就是拼上他的这条命,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根本不存在什么二选一。   非要二选一的话――   陆谨沉脑中忽然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连忙甩了甩头,秦之眉也是无辜的,他怎么会怎么想!   提起秦之眉,陆谨沉问道:“表妹没事吧?”   他记得薛镜宁受伤后,他顿时方寸大乱,一时什么都不顾了,把猛虎的存在也忘了,一心只想着抱薛镜宁出去找大夫。   当时,秦之眉好像来扯他的衣角,哭着说“害怕”,让他留下来保护她……   他好像、好像扔下她走了。   记不清了,他当时心里只有薛镜宁,现在回想那时的场景,已经记不起准确的情况了。   林语怕他两头担心,忙道:“眉眉没事!她遣丫鬟来报过平安了,当时她躲到了树后,有一群人问询赶来灭虎,她便在侍卫的护送下赶紧离开了围场,毫发无伤。”   “嗯。”陆谨沉点点头,却蓦地觉得有些讽刺。   分明应该受伤的是他,最后他和秦之眉都毫发无伤,却是薛镜宁奄奄一息地倒下了。   “沉儿,你还是先去休息吧,大夫说了,她一时半会醒不了,兴许明天早上才能醒呢。我派人守着,倘或她醒了,第一时间通知你,可好?”看着儿子憔悴的模样,林语不忍。   陆谨沉却依旧拒绝:“我就在这,守着她醒来。”   他只想跟薛镜宁安静地待一会儿。   “娘,你回去歇着吧。”   “唉。”林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从来劝不听。”   她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那娘就先回去了,你不要太勉强自己,更不要太自责了。当时事发突然,她会理解你,不会怪罪你的。”   理解他?   陆谨沉艰涩地自嘲一笑。   他不知道薛镜宁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薛镜宁听到了多少,就算她什么也没听到,看到他舍身保护秦之眉,她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只是她真的太傻,既是这样,她该恨透了他,看着他被猛虎撕碎才是。   又为什么要扑上来保护他?   林语的脚步声离去了,陆谨沉将宁神茶放到一边,又握起薛镜宁的手,哑声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应该生气的。你要怎么跟我生气,我都认了……”   只求你好起来。   *   薛镜宁是在半夜醒来的。   她一动,陆谨沉就发现了。   “别动!”他连忙阻止她起身,“你肩膀受伤了,要好好躺着,不能乱动……”   他说完,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在庆幸,此时烛火已经燃尽,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疼吗?”他低低地问了一句。   他在问她的伤口,也在问她的心口。   同时,也在等她的诘问,甚至是决裂。   他还没想好怎么挽留她,可是他确信他这一刻――   非常非常地想把她留在身边。   这样强烈的感觉,以前对谁都不曾有过。   作者:我怎么会这么短小【口胡】不过别担心,虽然我短小,但是我多呀【喂】这只是一更,白天会陆陆续续更新更多哈~   终于要开始狗血了,说起火葬场来,那我就不困了,我现在控制不住寄几疯狂撒狗血的手,但是不会像你们评论里猜的那么简单【X】先卖个关子吧,很快揭晓~   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V后红包雨,留论都有红包,哪天没有了,那就是雨停了哈哈^^   *   感谢在2020-03-18 23:54:14~2020-03-20 01:1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然~、竺小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肚肚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洞房   黑暗中的安静尤其安静, 陆谨沉一言不发地等着薛镜宁的回音。   是生气是委屈亦或是愤怒是痛苦, 他都能理解,也全部接受。   “你没事吧?”片刻的安静之后, 耳际传来薛镜宁的声音。   她身子虚弱, 喉咙干涩,因此说出来的话带着淡淡的沙哑和无力, 却能听出掩不住的关心。   陆谨沉的心口骤然一紧,他无法置信, 刚醒来的薛镜宁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有没有事。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小心翼翼地答她:“我怎么会有事,你替我挡下了猛虎的攻击,我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你受伤了,左肩被猛虎的爪子撕裂了……疼吗?”   他简直在问废话。   怎么会不疼。   她肩膀的伤是他亲手涂的药。   右肩没有受伤的地方小巧圆润莹白细嫩, 而左肩却血肉模糊红肿流血, 凄惨得令他几次都下不去涂药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肩膀,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此刻, 他真的很想提着她耳朵告诉他自己有多生气, 大骂她是个蠢蛋, 怎么会傻到不要命, 以自己的柔弱身躯替他这个大男人挡住猛虎。   但是, 她看上去这么虚弱,他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都能震散她。   “太好了,你没事,那我就不疼了。”薛镜宁嫣然一笑, 松了一口气。   疼当然还是疼的,但是他没事,那就是值得的。   还好她等了太久终于忍不住跑去湖边找他,及时看到了背对着猛虎疏于防备的她,否则受伤的就是他了。   陆谨沉却是双眸骤缩,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是有多傻,为什么要庆幸他没有受伤?为什么不对他生气?为什么不质问他?为什么不甩他巴掌?为什么……   她不知道他当时是去保护秦之眉了吗!   陆谨沉神色登时一变,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她――   她也许真不知道。   否则,以薛镜宁的性子,就算会奋不顾身地为他挡虎,也绝不可能在事后不争不吵,独自妥协退让。   陆谨沉心头猛跳,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   “你当时怎么想的?你是傻子吗?像我这样的混蛋,就应该被猛虎一口吃了才解恨!你怎么会这么傻……”他既是试探,也是真心话。   “你不要自责嘛!”薛镜宁摸索着伸出右手拉住他的衣角,乖柔地安慰他,“是我自己冲出去保护你的,你又不知道。你不要因为我受伤了,就这样责怪自己。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猛虎想要偷袭你,你背对着它没看到,我哪有时间想那么多,其实还没等我想其他办法,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扑上去了……”   她也想理智,也知道自己被猛虎攻击会比陆谨沉被猛虎攻击更危险,可是怎么办呢,她喜欢陆谨沉啊。   怎么能不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呢。   “镜宁……”陆谨沉心头烧热起来,连脑子都热了起来。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当时秦之眉躲在树后,他为了保护秦之眉才将后背暴露给猛虎,而薛镜宁在那个时候恰巧赶到,所以她根本没看到秦之眉,只以为猛虎要偷袭不设防的他。   一定是这样了。   陆谨沉眼神微微一沉。   如果薛镜宁知道事实的话,如果她知道她拼上性命保护的男人,正在保护另一个女人的话……   她一定会离开他!   不、不行。   不可以!   陆谨沉舔了舔干燥的嘴角,把之前那些将秦之眉和他之间的事和盘托出的想法咽回了心里。   反正已经过去了,就让那些事永远过去。   他知道这对薛镜宁来说不公平。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是他就是这么自私,他就是混蛋。   他要留下她。   “天还没亮,还要再睡一会儿吗?”陆谨沉握住她揪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或者,起来喝一碗鸡汤?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不过因为受伤的缘故,有些东西需要忌口,比如说……”   “好了,你不要唠叨了。”薛镜宁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头一次发现他竟然这么嗦。   不过,这是因为关心她所致,她还是很高兴的。   在黑暗中笑靥如花。   “我口好渴,你给我倒杯水吧。”   “好。”陆谨沉连忙去桌边点起烛火,探了探桌上的茶,已经不怎么热了,“我去厨房给你烧热茶来。”   烛火燃起,薛镜宁才发现陆谨沉面容憔悴,衣服还是围场的那一身,看起来从那会儿到现在还没休息过。   她心疼了,忙道:“我不要喝热茶,现在身上很热,就想喝点凉的。”   “喝凉的对身子不好,等我拿热茶来好不好?”陆谨沉返回来擦掉她额上的汗,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实有些热,大概是睡久了的缘故。   “你从中午一直昏迷到现在。”他低语着,心口闷闷地难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薛镜宁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约莫是寅时。”陆谨沉心疼地抚过她的眼下,一定是太虚弱了才导致她这么困倦,“饿了吧?我再给你端点吃的来,你吃了东西再睡一会儿吧。”   薛镜宁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虽然肚子确实有点饿,但是她却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我好困,一时吃不下东西,只想喝点水就睡觉。”   看她实在想喝水,陆谨沉眉头紧蹙,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小杯已放凉的茶:“那……先喝点凉水润一润唇,我再给你端碗鸡汤来。到底要吃点东西,你太虚弱了,别饿坏了身子。”   “我哪有那么娇弱……”薛镜宁忍着浑身的不适,小小声地反驳。   她从小在乡下庄子长大,活得像野草一样,陆谨沉是不是将她想得太脆弱了一些。   “镜宁,乖一点。”陆谨沉突然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早点把伤养好,早点好起来。”   因他这一句把她当孩子哄的“镜宁乖一点”,薛镜宁顿时身子一软,什么故作坚强都消失了,眼泪刷的一下冲了出来。   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怎么哭了?”陆谨沉一怔,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眼泪。   “你以后要一直这样哄我好不好?”薛镜宁浑身一抖一抖地抽泣。   “傻瓜。”陆谨沉清晰地感觉到,心口被她一把揪住,泛出一股酸麻来。   “我哄你一辈子。”   过了一会儿,陆谨沉哄好眼眶红红的薛镜宁,给她擦干眼泪后,快步去了厨房。   好在他之前便考虑过薛镜宁半夜醒来的情况,因此早就安排了厨房的人夜里当班,所以热茶和鸡汤都是现成的,他赶紧带了回来。   乖巧的小姑娘在他说了要乖一点之后,连那一小杯凉茶都没喝,现在正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热茶呢。   陆谨沉倒了一点凉茶进去调和了热茶,又亲自试了试温度,才拿到床边来,把薛镜宁扶了起来。   薛镜宁伸去右手拿茶,他不让,亲自喂她喝茶。   喂得小姑娘脸蛋红红,羞耻得浑身都滚烫。   给薛镜宁喂了一小杯热茶后,陆谨沉又给她喂了一小碗鸡汤。   “好了,接着睡吧。”他把空碗放到一边,扶着薛镜宁躺下。   “那你呢。”薛镜宁看着他。   陆谨沉看她害怕自己离开,笑了:“我守着你。”   薛镜宁细眉微蹙:“你不睡觉吗?”   “不困。”   “骗人。”眼下都发青了,怎么会不困。   “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吧。”她又说道。   陆谨沉摇头,他怕自己会碰到她的伤口。   “你看床上还有好多空处。”薛镜宁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上来睡吧。”   怕他还是不肯,薛镜宁鼓起了脸颊:“你要是不上来睡,那我也不睡了,我陪你。”   陆谨沉苦笑:“不是才答应了我要‘乖一点’吗?”还是这么倔。   薛镜宁眨巴着眼睛,充满无辜地说道:“我难道不乖吗?我只是想让你陪我一起睡而已……”   陆谨沉盯着这样的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却完全无法拒绝。   只好听她的话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在完全碰不到她伤口的地方侧躺下来,注视着她:“睡吧。”   *   薛镜宁这一睡又睡沉了,陆谨沉怕弄伤她却睡得并不安稳,天一亮就醒了。   他没有吵醒她,轻轻地下来,出去让人找大夫过来候着。   接着他又去了静心堂,亲自告诉太公薛镜宁醒了的好消息。   昨天薛镜宁受伤可把太公吓坏了,他们劝了很久才安抚了太公回去歇息。   福荣堂也得了信,林语连忙赶过来探望薛镜宁。   她来的时候,薛镜宁正好醒了。   薛镜宁算是间接地替秦之眉受伤,又是直接为她儿子挡了猛虎的攻击,林语此时对薛镜宁充满了感激和愧疚,目光比以往柔和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躺着吧,别起来。”见薛镜宁准备起来请安,林语连忙奔过去不许她起来,“你这孩子受苦了。”   这是林语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薛镜宁一时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语在她床边坐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慈爱地看向她:“镜宁,你不要难过,更不要责怪沉儿。谁也想不到珍禽围场会出现猛虎,事发突然,他也难以两全。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是你要知道,你和――”   “娘!”陆谨沉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门口。   他带着太公过来看薛镜宁,却没想到他娘已经先来了,而且竟然在和薛镜宁说围场的事。   只要他晚来一步,薛镜宁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一阵后怕,扶着太公走入屋内:“镜宁,太公来看你了。”   “镜宁啊!”陆太爷昨天已经哭过一场,今儿又看到虚弱苍白的薛镜宁,顿时又老泪纵横了。   “太公,镜宁没事。”薛镜宁本来还在想林语刚刚那番奇怪的话,可是太公一来,她的注意力便马上被转移了,连声安慰太公。   陆谨沉看向林语:“娘,我们让太公和镜宁说会儿话吧。”   林语从刚刚陆谨沉的匆忙打断她的神色中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忙应了一声,跟着儿子去到外面。   半晌后,林语叹息一声,回了福荣堂,陆谨沉则回了屋子。   太公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一些,陆谨沉上前宽慰了两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怕打扰到薛镜宁静养,又怕太公再待下去又伤心起来,于是好说歹说地将太公哄劝回了静心堂。   再回到忘情轩时,已经到了吃早膳的时辰。   陆谨沉顺道从送膳的雪扇手里拿过早膳,进屋亲自喂薛镜宁吃饭。   这会儿只有两人了,薛镜宁就跟他说起刚刚林语的那番奇怪的话。   陆谨沉手中一顿,扯了扯嘴角,才道:“娘的意思是,当时太突然了,我没有及时发现你的出现,所以没能及时保护你,希望你不要因此责怪我。”   薛镜宁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但又没有更好的解释,于是只当林语表达得不清楚,释然一笑:“娘真的多虑了,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他是她以命相护的人啊。   *   薛镜宁开始静养,陆谨沉正好趁着无职在身,也正在留在家里,一边给她养好,一边寻思着把她喂胖一点。   他下了命令,对外闭门不见客,还特意叮嘱门仆,若是秦之眉来了,非但不要放她进来,还得立刻通知他。   就这么经过几个月的休养,不但薛镜宁的伤渐渐好了起来,两人的感情更是与日俱增。   到了年底的时候,薛镜宁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伤口已经结痂脱落,只是那一道伤口上还留着一道与她光滑雪肤格格不入的疤痕。   大夫说,这道疤可能会慢慢消失,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会存在了。   给她造成了或许是一辈子的缺憾,陆谨沉心里一沉,那瞬间恨透了自己。   薛镜宁反而笑着安慰他:“反正伤疤在肩膀上,别人看不到,我自己也看不到,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你不嫌弃就好。”   这段时间都是陆谨沉给她上药的,她刚开始几乎要羞死,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陆谨沉一把抱住她,压在她肩膀上:“我怎么会嫌弃?我怎么会嫌弃……”   转瞬就到了除夕夜,靖安侯府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过了一个热闹的年。   因着薛镜宁舍身救陆谨沉的缘故,靖安侯府的人都对她改观了,不但侯爷、侯夫人对她好了许多,连陆谨扇都转变了态度,这几个月常去忘情轩看她,一来二去两人简直亲如姐妹。   还有已经嫁出去的大姑姐陆谨兰,知道薛镜宁受伤后也回来探望过好几回。   她对薛镜宁其实一开始就没什么敌意,只是心里知道弟弟的事,而且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薛家是来攀附他们侯府,所以心里对薛镜宁有几分不屑。   这次薛镜宁舍命护了陆谨沉,她感慨不已,那点偏见霎时消失无踪,还私下叮嘱陆谨沉早些忘掉秦之眉,珍惜身边的真心人。   陆谨沉说:“现在我的真心,也早给她了。”   次日是大年初一,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出现了和煦的暖阳。   陆谨沉带着薛镜宁去明安寺上香。   明安寺在城外的大青山上,从城里出发去到寺庙,足足要走两个时辰,不过据说寺里的神仙很灵验,所以路途遥远,还是有很多人前去祈福。   他们一早就出发了,坐着马车去的。   在以前,陆谨沉的心里是无神无佛的,他不相信这些。   但是,薛镜宁受伤后,他开始希望有神灵,希望神灵能听到他的祷祝。   因是新年,城里城外但凡有人的地方,都悬挂了各色红灯笼,看着就热闹、喜庆。   薛镜宁开心地撩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   她没想到陆谨沉会带她去寺庙,实在看不出来他也会信这些。   她自己则是对神佛之说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所以虽然平日里说不上很虔诚,但是也从未亵渎过神佛。   此次上山,也是抱着一颗尊敬的心去的。   一会儿之后,陆谨沉伸手拂下了帘子,说她身子刚好,吹多了风恐怕会感染风寒。又把人抱上腿,圈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薛镜宁脸色微红,这么多天下来,他们比以往亲密了不少,但她还是有些改不了羞涩。   归根结底,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还未到最后一步,所以这些在普通夫妻身上正常不过的行为,在她眼里却是令人脸红心跳的亲昵。   她不知道,温香软玉在怀的陆谨沉也跟她想着同一件事。   之前她伤口未好,他心里从未想过这件事。现在她已好了,他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得寻个好日子,把这事办了。   让她彻底成为小侯夫人。   独属于他的女人。   山上风大,下马车的时候,陆谨沉给薛镜宁系上了大红披风,同时将她微凉的手纳入自己温热的掌心。   明安寺很大,倚着青山,树木郁郁葱葱,主殿四周高低错落地分散着小殿,四处也都挂着大红灯笼。   陆谨沉带薛镜宁直接去主殿上香,添了一大笔香油钱。   在佛前祈求的时候,陆谨沉格外虔诚,每一次磕头都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愿吾妻薛镜宁从今往后无病无灾,无厄无忧。”他在心里向神灵祷祝。   薛镜宁一同磕头。   “请神灵保佑我身边的这个人平安幸福,心想事成。”她也闭着眼睛,偷偷地向神灵许愿。   上完了香,时间尚早,两人便在寺庙附近走走。   没想到,寺庙附近竟有个露天的平地,有好几个小孩子在这里开心地放风筝。   薛镜宁觉得稀奇,冬天竟然还有放风筝的。   不过今天阳光暖煦,山上风也大,的确是个适合放风筝的好日子。   正这么想着,便来了一个老者,他身上挂满了风筝,明显是这附近的居民,趁着天气好于是出来卖风筝。   他见薛镜宁和陆谨沉衣着华贵,定是舍得钱的人家,于是笑着问薛镜宁要不要买一只风筝玩玩。   “咦?”薛镜宁眼睛一亮。   若是没得卖,她也就看看便作罢,没想到有得卖,那她自然想要一只了。   陆谨沉含笑,递去一块碎银给老者,对薛镜宁道:“喜欢哪个?或者都买下吧。”   老者一看这碎银,买千儿八百只风筝都有余,忙道:“姑娘,这些风筝你都拿去吧,我还得看看有没有足够的余钱找。”   说着便要去翻衣兜。   薛镜宁看他衣衫破旧,想来日子也过得辛苦,她在乡下见过太多这样的可怜老者了,便道:“您都收下吧,不用找了。风筝我也只要一只,我们就两个人,要那么多风筝干什么。”   她说着,便挑了一只印着“喜”字的风筝,图个吉利。   老者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将喜字风筝给她,拱手行礼,千恩万谢地去了。   薛镜宁伤了肩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手都不能抬起来,现在便是好了,暂时也不如以前利索。   陆谨沉也想她再养将一段时间,所以主动拿过风筝:“你等着,我把风筝放上天去,你再接着放。”   这样哪里还有放风筝的乐趣……薛镜宁心里腹诽。   不过,她知道陆谨沉是为了她好,而且她的左边胳膊抬起来一会儿就会酸,也确实不适合放风筝,于是只好扁着嘴点头。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另一种乐趣。   那就是看陆谨沉一个大男人混在一群小孩子之间跑来跑去地放风筝。   她捂着嘴直笑。   不一会儿,风筝高高地飞上了天,陆谨沉跑到薛镜宁身侧,把风筝线交给她,挑眉道:“笑什么?”   薛镜宁笑得很甜:“开心。”   她拿过线,看着风筝操纵在自己手上,在澄澈的天空飘荡。   陆谨沉从她背后抱住她,裹住她的手。   可是没想到,风筝线突然崩断,原本在空中飞扬的喜字风筝霎那间失了控制,摇摇晃晃地坠落。   陆谨沉脸色顿变,心里涌上一股不安。   兆头不好。   薛镜宁其实也在风筝线崩断的那一刻心头一跳,不过看着陆谨沉比自己还要担忧的神色,她反过来宽慰他:“风筝线太细了,山上风又大,下次我们挑个好点的风筝放吧。”   陆谨沉渐渐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握紧薛镜宁的手:“好。”   *   从明安寺回来,陆谨沉越想越不安。   这在他和薛镜宁相握的手上断掉的风筝,仿佛在暗示什么。   他想来想去,唯一的变故便只有秦之眉和围场之事了。   知道那日之事的只有他、他娘和秦之眉。   那天他娘已经答应会保密,不再跟薛镜宁提及任何关于秦之眉的事,而他自己当然也是不会说的。   只剩下秦之眉。   薛镜宁受伤以来,他一直无暇去找秦之眉,也不敢去找,怕被薛镜宁发现了再横生误会。   秦之眉也没再来找过他,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一时拿不准,是再去向秦之眉说清一切,请她与他一起圆这个谎,还是就这么顺其自然,让一切过去,反正秦之眉看上去好像也已经不再执着了。   同时,他还在想着另一件事,那就是尽早与薛镜宁生米煮成熟饭。   ――他们早就是夫妻,早就该圆房的。   他精心挑了个好日子,上元节。   这日宜嫁娶。   既然宜嫁娶,自然也是宜圆房。   结果,还未到上元节,他先收到了秦府的请帖。   他打开的时候,怔了一下。   秦之眉将在上元节那日嫁与大皇子左孟东作侧妃,邀他赴宴。   随请帖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秦之眉的亲笔信。   信上说,她不想再纠缠没有结果的事,大皇子对她甚有诚意,她也不想再违逆父亲,于是准备嫁了。嫁了之后,他们两人便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一刀两断。   ――她终于还是放下了。   陆谨沉握着请帖和亲笔信,曾经以为的最喜欢的表妹要嫁给别人了,预想中的失落、痛苦、难过竟是一点也没出现,反而涌出了一股轻松的感觉,以及淡淡的祝福。   不过,秦家终于选择了大皇子那边,他一声叹息。   从此以后,侯府与秦家便要彻底陌路了。   陆谨沉将亲笔信烧了,拿着请帖回了忘情轩。   秦之眉要嫁人之事瞒不住,现在不说,以后薛镜宁也会知道,这会的瞒着就会成为心虚的佐证,所以他干脆告诉她。   好在薛镜宁不知道围场的事,以前种种因为秦之眉而吃的醋也早在这段时间里消失殆尽,她只当秦之眉是陆谨沉关系最好的表妹,便道:“那我们一定要备好大礼,准时赴宴啊。”   陆谨沉笑笑:“大礼已经备好了,赴宴倒不必了。”   “那怎么行。”薛镜宁疑惑,“她不是你最亲的表妹吗?”   陆谨沉道:“我们成亲,她也没来,不是么。”   薛镜宁觉得他怪怪的,以前最护着秦之眉的当属他了,现在表妹要嫁人了,怎么反而还不如她积极。   “那次她不是说身子不适才不能来吗,你不要这么小气。”她回想第一次见到秦之眉时,秦之眉就是这么解释的。   陆谨沉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神一深:“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薛镜宁不解地问:“什么事?”   陆谨沉凑近了她,低声说了两个字。   薛镜宁的脸霎时涨成绯红色,热得滚烫,眼神不知所措地乱瞄:“哪有、哪有突然就……不是应该顺其自然么。再说了,何必要撞上秦表妹成亲的日子呢,换个日子不行么……”   陆谨沉最喜欢她羞涩无措的样子,于是越发来逗弄她,把什么宜嫁娶也宜圆房的理论跟她说了一通,最后竟连宜受孕这种话都不要脸地跟她说了,闹得薛镜宁羞得恨不得钻地底下去。   到了上元节那日,看着天色将黑,薛镜宁还是问他要不要去赴秦表妹的成亲宴。   陆谨沉依旧说不去,让人备了一份大礼送去了。   “现在,也该想想我们的事了。”陆谨沉早早地沐浴完,带着一身水气进了房间。   薛镜宁一想到他那天胡乱说的那些话,一下整个人又热起来。   “我、我还没洗澡……”她开始胆怯。   陆谨沉早就猜到似的,偏不让她退缩:“浴堂已经放好了热水,你只管去洗。我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后还不回来,我就去接你。”   薛镜宁:“……”   *   在浴堂磨磨蹭蹭很久,久到身上几乎快洗掉一层皮,薛镜宁才不得不起来擦净身子,换上寝衣。   再待下去,陆谨沉绝对会亲自来找她的。   在浴堂“赤诚相见”太羞耻了,还不如回房再说。   薛镜宁穿着寝衣回了卧房。   一听到开门的声音,陆谨沉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循声盯过去。   眼神带着渴.望的晦.涩。   薛镜宁身上穿的寝衣分明跟以往别无二致,裹得严严实实,但是因为今晚与往日不同,所以这件寝衣也似乎与往日不同了。   带着勾人扒.开的引.诱。   陆谨沉喉咙一动,抬步向薛镜宁走去,到她身前的时候,突然一把抱起了她:“镜宁,你属于我,对不对?”   转身朝两人的婚床走去。   薛镜宁紧闭双眼,揪着陆谨沉胸前的衣襟,分明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但她没有任何挣扎,很乖很认真地点头。   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心和一副身子。   心早就给他了,身子又岂会吝啬。   ……   陆谨沉从未想过,原来做那事那么快活。   以前他对这事一无所知,也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现在,他恨不得想死在薛镜宁身上。   她真的太软了,浑身又软又香,时时刻刻诱.惑着他,怎么也要不够。   若非念及她初次,他绝不会一次便停下来。   ……   床帏初歇,薛镜宁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不住地喘气。   被欺负得一身红痕青淤。   始作俑者心满意足地缠着她,仍在作乱。   薛镜宁娇声讨饶,连躲避都没力气。她被折腾得差点死过一回,此刻只想闭眼睡去。   陆谨沉心疼她,只好克制自己,在她肩上狠狠地吮了一口,突发奇想:“以后就叫你‘软软’,如何?”   她可真是浑身都软,软得让他爱不释手。   薛镜宁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感慨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一边羞耻得说不出话来。   陆谨沉露出餍足的笑:“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软软。”   压根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薛镜宁彻底扛不住困意了,懒得与他争执,阖眼睡去。   她没想到,陆谨沉竟真的那么厚脸皮,从此以后就将“软软”二字叫上了,特别是夜深人静时,叫得更甚。   *   圆房之后,两人之间更进一步,自然越发黏腻。   旧年中秋宴引发的事,皇上也终于气消了,身边的人都没陆谨沉好用,于是依旧将陆谨沉调了回去。   薛镜宁巴不得陆谨沉有点事做,否则每天晚上辛苦的就是她了。   永安二十一年的春天就这么悄然过去,薛镜宁深觉自己一天比一天幸福,每天高高兴兴的,笑容就没停过。   这日,她带着雪扇出去逛街,准备夏季需要之物。   没发现,一双怨毒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逛累了,便去湖边的亭子里小坐。   “雪扇,你去马车上清点一下我们买了什么东西,我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薛镜宁跟雪扇道。   今天买了太多东西,她都记不清了,得先清点清点。   “好。”马车被车夫带去树林子里吃草了,雪扇领命离去。   薛镜宁捶着腿准备好好歇一会儿,却不料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秦之眉。   秦之眉的脸色看着并不好,是哪种长久积压出来的憔悴。   “秦姑娘。”薛镜宁站起来,想到再称呼她为姑娘不好,便行了一礼,“见过大皇子侧妃。”   秦之眉听到“大皇子侧妃”这几个字,脸色更不好看,她冷冷的、带着诡异的笑容道:“表嫂,我的画舫就在附近,跟我上画舫一坐如何?我有一些话想说给你听,保证你一定很感兴趣。”   作者:感谢在2020-03-20 01:17:20~2020-03-22 01:5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竺小二 6瓶;嘟嘟嘟嘟嘟 5瓶;姓墨的 3瓶;2108572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心碎   薛镜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等她回过神来时, 已经跟着秦之眉上了她的画舫,甚至来不及跟雪扇说一声。   秦之眉带着薛镜宁走入画舫的其中一间屋子, 她们进去后, 一个小丫鬟在外头关好了门。   这画舫的隔音甚好,门一关, 外面的风声、蝉鸣便都消失了,屋子里安静极了。   “坐吧。”秦之眉走到一个矮几前坐下, 示意薛镜宁坐她对面。   薛镜宁一边坐下, 一边道:“秦姑娘,恭喜你。”   上次秦之眉嫁给大皇子作侧妃,她和陆谨沉都没去,想起来还是感到有几分抱歉的。   秦之眉正在给她倒茶, 听到这“恭喜”二字, 倒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时已经带了隐隐的怨毒。   她勾着唇冷笑, 继续把茶添完:“喜在何处?”   薛镜宁微怔, 看样子秦之眉嫁得并不如意。   她有些不懂。从门第上来说, 秦家虽与侯府是表亲, 但是并无封荫, 不过中等人家,秦之眉嫁与大皇子作侧妃并不算委屈,甚至算是高攀。而且,听说秦之眉是秦家唯一的女儿, 从小爹宠娘爱,所以这桩婚事应该是经过本人同意的,因此她一直以为秦之眉嫁去之后很幸福呢。   此时,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宽慰也不是,追问也不好。   秦之眉将两人的茶添满,却话锋一转:“不说那些了。今天我找表嫂来,是跟表嫂你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薛镜宁一振,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她之所以跟着秦之眉上画舫,不是稀里糊涂什么也没想,而是潜意识里有什么东西推着她往前走。   让她必须弄清楚什么。   “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她突然感到一阵艰涩,“是……关于谨哥哥的吗?”   她和秦之眉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陆谨沉了。   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小心眼的。   她不是不相信陆谨沉,但是之前的种种让她始终觉得陆谨沉和秦之眉不只是表兄妹那么简单。   只不过,陆谨沉跟她说他们只是表兄妹,那么她便信,纵有再多的疑虑都压入心底最深处,主动尘封。   若不是秦之眉今天来找她,她不会再在过去的事上纠结半分。   可是,此刻秦之眉说她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要跟她说。   她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探究。   “谨哥哥?”秦之眉眸子一冷,“你、也、配。”   薛镜宁讷言,和陆谨沉圆房之后,陆谨沉便不许她称他为“小侯爷”,嫌太过疏远,也不许她叫他“陆谨沉”,说不够亲近,最后便在他的强势要求下唤他“谨哥哥”。   这几个月叫习惯了,在秦之眉面前也忘了改口。   转而一想,她是陆谨沉明媒正娶的妻,爱叫他什么就叫什么,秦之眉凭什么说她不配?   薛镜宁冷下脸,明眸微动:“秦姑娘,你到底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请说吧。”   “有些话非得说出来,脸上可就不光彩了。”秦之眉拈帕一甩,突然向她凑近了半分,眼神直逼着她,“那日在围场,你分明看到了我,不是吗?就这样你还能装成一无所知,继续赖在他身边,可真是下.贱啊。”   薛镜宁眉心微蹙:“你什么意思?”   秦之眉嘴角带讽:“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在,你不要再装了。”   “我没有装。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薛镜宁心里漫上了不安,总觉得眼前被蒙上一层白雾,她努力睁大眼睛都看不清楚。   “你说清楚!”她毫不退缩地直视秦之眉。   秦之眉微眯了眯双眼,一时不知道她在继续装,还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没关系,装与不装,今天她都要跟她说得一清二楚。   这么想着,秦之眉突然愉快地笑起来:“那天在珍禽围场,你知道表哥为什么会将他的后背暴露在猛虎面前吗?是因为――他要保护我。”   “……什么?”薛镜宁神色骤变,睁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样错愕的模样大大地取悦了秦之眉,秦之眉笑得越发愉快,眼神里带着怜悯与嘲讽,仿佛眼前的薛镜宁是一只可怜虫。   终于……不再是她一个人是可怜虫了。   秦之眉一边带着胜利的微笑凝视着薛镜宁,一边在矮几底下用力拧着帕子,压抑着心里喷薄欲出的情绪。   薛镜宁的幸福本应该是她的!   如果一切回到当初,如果陆谨沉与薛镜宁没有定下娃娃亲,如果她不姓秦,如果她爹没有归附大皇子,如果秦府与侯府没有成为政敌……那么嫁给表哥的人,就应该是她!   可是没有如果,她眼睁睁地看着陆谨沉和薛镜宁成亲,看着说好会保护她一辈子的表哥慢慢偏向薛镜宁,她想努力挽回,想回到从前,可是陆谨沉却对她说,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她不甘心,于是借着秋猎的机会再次找到陆谨沉,结果却遇上了猛虎的攻击。   陆谨沉毫不迟疑地挡在她面前,在她惊惧不安时,像小时候那样许诺:“晚晚别怕,表哥一定会保护你。”   那一瞬间,她认定了,表哥还是喜欢她的!   想到此处,秦之眉得意地大笑起来:“他爱我,所以他奋不顾身地保护我,而你……而你自以为奋不顾身地保护了他,其实是在保护他心爱的我。你知道你有多可笑吗?你就是个笑话!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却红了。   她拼命仰着头,装着一脸睥睨的样子,以掩饰自己得意背后的狼狈。   她原是以为,表哥还喜欢她的。   可是薛镜宁冲出来被猛虎抓伤之后,陆谨沉就疯了,眼神猩红地抱起薛镜宁,不管不顾地往外奔去。   当时猛虎还在,她吓得大哭,拉住他的衣角:“表哥!不要走!我害怕……你保护我……”   陆谨沉好像没听见,或许当时在陆谨沉眼里只剩下了薛镜宁。   他抱着薛镜宁决然离去。   好在此时已有一群人闻讯赶来,将猛虎团团围住,她擦干眼泪,安慰自己陆谨沉是因为太愧疚了,毕竟薛镜宁保护了他,自己却受伤了。   她想到薛镜宁扑上来的时候,正好与躲在树后探头出来的她四目相对,她笑了。   薛镜宁那时的眼神,惊异、恍然……绝望。   她知道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这样的屈辱,薛镜宁一定会跟陆谨沉闹起来。   于是她安静地等。   结果,她透过侯府的丫鬟打探消息,才知道他们的感情竟越来越好,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   当时,大皇子左孟东正在与她爹说亲,想要娶她为侧妃。   她爹很早就归附了大皇子,能把女儿嫁给大皇子自然是最能稳固关系的一种方式,往后大皇子上位了,他们便是皇亲国戚,荣宠非常。   不过,她爹娘到底疼爱她,没有逼迫她答应,让她自己做主。   她受了陆谨沉与薛镜宁的打击,带着报复之心答应了这桩婚事,还在送请帖的时候故意写了一封亲笔信,以此刺激陆谨沉。   如果他还在乎她,一定会想办法阻挠。那时候,便是拼了得罪大皇子,她也要和她表哥在一起。   却没想到,陆谨沉送了大礼去祝福她……   她怀着愤懑嫁给了大皇子,日子越过越憋屈,昨天忍不住偷偷去找陆谨沉,希望还能回到从前,谁知道陆谨沉却说回不去了,他竟还希望她能一起隐瞒围场之事,一辈子不要再与薛镜宁提起……   秦之眉一想到自己受到的这些痛苦,便想将这些痛苦百倍千倍地奉还到薛镜宁的头上来。   她看着已经傻掉的薛镜宁,莞尔一笑:“你知道吗?那日我和表哥在湖边,表哥跟我说,他娶你真的只是为了太公,等太公百年之后,他便立刻休了你,他让我等他。谁知道,一头猛虎突然闯了进来,表哥生怕我受伤,第一时间保护了我,让我躲到树后去。就在这时候,你扑上来替他挡了猛虎的利爪。你明白了么,在你我之间,表哥选择的是我。”   “不,你不要再说了……”薛镜宁浑身颤抖起来。   她头疼欲裂。   “你以为表哥为什么这段时间对你这么好呢?因为他愧疚,只是愧疚而已。”秦之眉讥讽地看着她笑。   薛镜宁眼圈顿红。   她想起来了。   在扑上去保护陆谨沉的时候,她正好与躲在树后的秦之眉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太痛苦了,比猛虎的利爪撕裂她的皮肉还要痛。   太痛了,她就晕过去了。   她就把那一幕忘记了。   想在想起来了围场的事,她也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她昏迷的时候,听到的侯夫人的那番话。   “那么两难的情况下,两人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选了眉眉也是情理之中。如果受伤的是眉眉,你岂不是更难过?”   陆谨沉接着便问:“表妹没事吧?”   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表妹。   后来侯夫人对醒来的她说:“事发突然,他也难以两全。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是你要知道,你和――”   她现在知道了那句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了……   “你和秦之眉,是不能比的,比不上。”   而她,竟潜意识地选择忘记这一切,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自以为是地偷偷幸福着。   殊不知,在别人眼里,她有多可怜、多可笑。   秦之眉欣赏着她的痛苦,感觉高兴极了:“表哥一直想娶的人就是我,只不过秦家与侯府政见不同,侯爷不许我们在一起。加上太公年事已高,一直记挂着当年的那桩娃娃亲,侯爷想让表哥断了对我的心思,才顺水推舟地答应了让你进门。在娶你的前一天,表哥将他的‘忘忧阁’改成了‘忘情轩’,现在你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忘记对我的情,才能勉强娶你。”   “你别说了……”薛镜宁痛哭不止。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秦之眉,她还傻傻地与秦之眉说忘情轩这个名字很矫情,秦之眉当时睨着她,带着她看不懂的笑意告诉她,忘情轩本不叫忘情轩,叫忘忧阁。   她当时没深思秦之眉的眼神,现在想来,那分明是蔑然。   大概,那时的她在秦之眉眼里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蠢货吧。   “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呢,表嫂。”秦之眉将表嫂二字咬得很重,似在嘲讽。   “哦,对了,你还记得你回门那天吗?那天我伤了脚,表哥急匆匆地赶去见我,我说‘表嫂还等着你陪她回门呢,你快些去吧’,表哥却说‘薛镜宁能有你重要吗’,他亲自看着我上了药还不舍得走,我想到你实在太可怜,才催着他走的。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去秦府看我,我只要喊一声疼,他就紧张得不得了。”   薛镜宁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   她怎么不记得,他那时紧张的样子,他甩开她的手令她受伤的痛……她全部记得一清二楚。   “其实你也很清楚的对吧?”秦之眉看着几欲崩溃的薛镜宁,残忍地笑,“还记得七夕那日,我只是差点扭伤脚,他就紧张得不行,把你扔下亲自送我回家,在你面前尚且如此,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该对我有多好呢?”   薛镜宁面白如纸,泪水簌簌滑落:“够了、够了……”   “不够!”秦之眉咬牙切齿地盯着她,“还有中秋宴的时候,你知道陆谨沉离席去了哪儿吗?他去找我了。他太想我了,所以宁可留你一人在熙攘陌生的御花园,也要趁机与我一会。”   “哦,还有,听说表哥在围场的时候还教你骑马吧?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喜欢骑马,我的御马之术就是他教的。他一点一点地教会我骑马,却失去了我,只好在你身上塑造我的痕迹。”   “你看看,都这样了,你还要缠着他吗?那你真的很下.贱。”   “我没有!”薛镜宁使劲摇头,哽咽地反驳,“我不下.贱……”   她真的不知道,陆谨沉对秦之眉用情这么深。   如果她早就知道,她怎么会死皮赖脸地留在他身边,她怎么会交付身子,捧上一切……   秦之眉冷冷地看着薛镜宁,她想起侯府的丫鬟传来的话,说陆谨沉私下里都叫薛镜宁为“软软”,忽然露出了残忍的笑。   “表嫂,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她凑近薛镜宁,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听说他叫你软软,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小名叫晚晚。晚晚、软软,我想你应该明白了。”   薛镜宁一怔,好像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她忽地又想起,她与陆谨沉圆房之日,便是秦之眉嫁人之日。   陆谨沉不肯去赴宴,晚上却在她身上蛮横地冲撞。   她以为他是喜欢自己所致,其实大错特错。   陆谨沉是为了秦之眉。   秦之眉是他的求而不得,秦之眉要嫁人了,他只能在她身上转移痛苦。   一切的甜蜜变得讽刺起来。   薛镜宁痛苦地捂住耳朵,痛苦地悲鸣:“啊――”   她无法说服自己再去相信陆谨沉。   怀疑的种子其实早就埋下,看着不声不响,到了破土而出的这一日,便势不可挡。   她崩溃了。   秦之眉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薛镜宁越痛苦,她就越快意。   她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决定给她最后一击,起身道:“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我将真相揭开给你看。”   薛镜宁颤抖得如同落叶,怔怔地看向她。   “你在这里等着,那里有一扇琉璃窗,能看到外面,你看了就知道了。”秦之眉眼底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含笑地瞥了她一眼,昂着头颅离开了房间。   薛镜宁赶紧走向窗边,她哭得浑身乏力,一起身就跌倒,她便扑在地上爬了过去,双手扒着窗子,死死地看着外头。   正好看到水花一溅,秦之眉落入了水中。   薛镜宁心头一跳,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下意识便要出去找人救她。   此时,一道身影也跃入水中,她顿时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是陆谨沉。   薛镜宁脑中嗡地乱响起来,这屋子本就安静,听不见外面的声响,此时更是除了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   只能像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怔怔地看着外面。   她看见,陆谨沉入水后很快就将秦之眉抱上了甲板,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陆谨沉一把将秦之眉抱入怀中,深情缱绻。   薛镜宁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失力地滑倒在地,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   压抑的哭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旋着,透着如浓墨一般的绝望。   她清楚地感觉到,心里有某个地方,碎裂了。   是被陆谨沉亲手捏碎的。   作者:最近工作忙,所以每次更新都很晚,更完必须睡觉了,不能一一回复大家(以前我可是回复小能手嗯哼),但是大家的留言都有看,每次收到评论都很开心昂!   爱你萌=3=   *   亲爱滴们,如果今晚零点前还能赶出一章,就加更。零点后要上夹子,为了排名就不会太早更,就得晚上十一点以后更了。   希望大家支持正版,给小侯爷一点排面吧【→_→】   陆谨沉:你确定拿我打广告,不会起反作用?   ……还挺有自知之明。   那……给软软一点排面吧,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哟=3=   *   对了,接档文《心头肉[重生]》也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   同样是追妻火葬场,希望你们喜欢~   文案:   女主版:   拾九是楚逐捡回来的孤女,也是他的杀人武器。   她爱楚逐,但她知道楚逐不爱自己,他爱的是当朝长公主墨萝嫣。   她只是说了一句墨萝嫣的不是,便令楚逐勃然大怒,当晚,她几乎去了半条命。   最后,她死在墨萝嫣手上,他也没掉一滴眼泪。   重生后,她不愿重蹈覆辙,只想离楚逐越远越好……   却没想到,前世对她弃之如敝屣的摄政王,如今却对她予取予求,将她视若珍宝。   男主版:   拾九在他身边数年,楚逐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   她虽生得国色天香,却沉默寡言从不越矩,是一把华丽又趁手的剑。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将她当成武器而已。   可是,当她死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原来痛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一朝重生,他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美人,竟是一刻也不敢挪开目光,生怕这只是一场美梦。   “九儿,过来。”   这辈子,他要将所有的辜负都偿还,所有的亏欠都填满。   他要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他的九儿。   *   然而,当他放下所有骄傲,捧着一腔爱意献给她时,她却连连后退:“王爷,您的爱,我要不起。我的爱,也早已被您扔掉,捡不回来了。”   这一刻,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终于也明白了,一颗心被狠狠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到底是什么滋味。   “王爷,放我自由吧。”   “做、梦。”他咬牙切齿,“便是再死一次,我依旧会重生回来,缠缚你一生一世……”   她是他的心头肉,剜心即死,如何割舍?   *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蚊子血成了心头肉 第24章 和离   薛镜宁醒来的时候, 还在画舫的房间里。   刚刚她哭得太悲痛, 因此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晕了多久。   她撑着浮肿的眼皮和疲累的身子攀着窗子往外一看, 陆谨沉与秦之眉都已不见了, 外面下起了哗啦啦的大雨。   而屋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虚弱到几近无声的呼吸。   薛镜宁眼圈又红了起来,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逃也似地奔出屋子。   冲入了大雨中。   因着大雨的缘故, 湖边几乎没有行人, 天地一片空寂,只有寒彻入骨的春雨噼里啪哒地拍打在她身上。   薛镜宁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在雨中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走着。   “陆谨沉……”她喃喃自语,“骁哥哥……”   雨越落越大, 她的眼泪也流得越来越汹涌。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为什么小时候要在她最孤苦无助的时候对她说“我娶你”?为什么在心里已经有了表妹的情况下却不告诉她实情, 反而欺骗她?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亲她吻她与她做世上最亲密的事?   他们这段时间的恩爱……又算什么呢?   如果早就告诉她,她不过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 她不过是他的退而求其次, 甚至……她不过是他对表妹求而不得的替身。   那么她绝不会傻乎乎地陷进去, 绝不会不要脸地赖在他身边。   她没有这么下.贱!   她真的没有这么下.贱啊……   “我讨厌你……”薛镜宁越想越难受, 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 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便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呜呜大哭,“陆谨沉, 我恨你!”   忽然,拍打在身上的雨珠消失了。   她怔抬起头来。   左悠年一袭白衣,半蹲着身子撑着一把青灰色纸伞,罩在她头上。   “下雨了,我给姑娘撑伞。”   他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没叫她小侯夫人,叫她姑娘。   薛镜宁错愕地看着他。   没想到左悠年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在她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会有一个人……为她撑伞。   左悠年看着她道:“春雨寒,雨势大,姑娘病体初愈,不宜雨中久待。我的府邸就在附近,姑娘跟我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他一顿,怕她担心不便,解释道:“我府邸有婢女,也有干净的女子衣裳――上次我小妹骄阳郡主出宫买的,落在我那里了,正好物尽其用。”   薛镜宁垂下眼眸:“二皇子殿下,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她与二皇子非亲非故,接受过他一次帮助已经无以为报,不想再欠他更多了。   薛镜宁说着,挣扎着起身,从他的伞下出来,任由豆大的雨点重新拍在她早已湿透的身子上:“我回侯府梳洗就好。”   她不想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一次又一次的帮助。   左悠年也随她站起来,他长身颀立,站起来比她高了一截,那伞自然而然地又笼罩在了她的头上。   因着雨伞的倾斜,他自己却湿了半边身子。   薛镜宁过意不去,行了一礼道:“二皇子殿下,你快些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这就……这就回侯府了。”   “淋成这般样子回去?”左悠年一双眸子似乎看透了一切,“让别人看笑话?”   薛镜宁哑然:“你都知道了么?”   “不巧当时正在画舫游湖,大概猜出了缘故。”   后来陆谨沉与秦之眉走后,他的画舫便守着她所在的画舫,她在画舫里待了多久,他就在他的画舫里等了多久。   在这段静默的时间,他以为她已经想开了,谁知道她竟然这么看不开,拖着一副大伤初愈的淡薄身子,冲入了漫天的急雨中。   左悠年看着她:“薛姑娘,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那么那么人再可怜,也激不起他的怜悯。所以,与其让自己那么可怜,不如让自己活好一些。””   薛镜宁双目顿瞠,眼底滑过一缕伤感:“你说得对。”   *   薛镜宁跟着左悠年回了他在宫外的府邸。   左悠年吩咐府上的两个婢女伺候她前去梳洗,薛镜宁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便跟着婢女前去沐浴的屋子。   这两个婢女笑眯眯的,看着就面善。   其中一个道:“姑娘是哪家的姑娘?殿下还是头一次带蕉蕉郡主以外的女孩儿回来呢。”   她这么一说,薛镜宁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好像她显得尤为特殊似的,抿了抿唇道:“二皇子殿下心善,怜我没有带伞,怕我淋病了,所以带我过来换衣服。”   另一个婢女道:“咱们殿下确实心善,不过……这还真的是殿下头一次带姑娘家来他的府邸呢。”   薛镜宁不好再接话,只能转移话题:“二皇子殿下让我穿蕉蕉郡主的衣服真的没关系么?两位姐姐若有旧衣服,借我一身旧衣服穿吧。”   她听过蕉蕉郡主的名号。   蕉蕉郡主傅亭蕉真正的封号是“骄阳郡主”,她的爹爹是北漠的大将军,娘亲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她自己则从小养在太后身边,是太后如珠似宝的心头肉,而且皇上因没有女儿,也将她视若己出,所以这蕉蕉郡主是谁也惹不起的。   她怕穿了蕉蕉郡主的衣服,不小心惹怒了郡主,自己受罚倒不要紧,不想连累了左悠年。   她说完,两个婢女却是都笑了起来。   一个婢女道:“既然殿下让你穿,你就放心地穿。殿下跟蕉蕉郡主就像亲兄妹一样,郡主可听殿下的话了,怎么会因为一件衣服就生气呢。”   另一个婢女也道:“况且,蕉蕉郡主最和善最大方了,她要是看见一个天仙似的姐姐淋了雨,别说一件衣服了,她恐怕得抱一箱子衣服来给你穿。”   听她们这么说,薛镜宁便安心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随她们进了浴堂。   之前淋着雨还不觉得,这会儿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在廊下穿行而过,终于感到身上冷沁沁地寒,特别是刚刚刮了一阵风,吹得她浑身直抖。   进了浴堂之后,便也顾不得羞怯,等婢女们一绕到屏风后,她便连忙脱了衣服,将自己浸入了温暖的热水中。   这会她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安安静静地暂时忘掉一切。   等薛镜宁从浴堂里出来时,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   她沐浴了之后情绪平稳了很多,身上也终于热了起来,只是墨发洗过之后,纵然用干布擦过一番,还是有些湿,柔顺地披在肩膀上。   婢女带着她去前厅找左悠年。   及至前厅时,却先听到了陆谨沉的声音。   “我知道她一定在这里!我要带我夫人走,二皇子殿下您没有理由阻拦吧?”   “小侯夫人确实在我这里,不过……小侯夫人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不想走,希望小侯爷不要强求。”   “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说她不想走?现在分明是你将她藏了起来,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吧?”   “够了。”薛镜宁一闪身,从屋外跨了进来,平静地看向陆谨沉。   陆谨沉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她穿的不是今天早上的衣服,而且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未施粉黛,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雅致地站在这里……   她在二皇子府沐浴,她在二皇子府换了衣服!   本来只应该由他看到样子被别的男人看到了!   如果他没赶来,还不知道会怎样!   陆谨沉气急攻心,极端的愤怒之下,那些刻薄的嘲讽之语差点又要脱口而出。   临到嘴边,他忽然想起了中秋宴,立刻又将那些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可能又是一场误会。   他不能冲动。   否则又会伤害她,又会惹她哭。   陆谨沉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软软,下雨了你迟迟未归,我出来找你,雪扇说你不见了。我急得到处找,湖边有个人告诉我你跟着一个男人往二皇子府的方向走了,我连忙找来,你果然在这里――软软,跟我回家。”   他暂时不管薛镜宁为什么会跟左悠年来二皇子。   现在他只想赶紧带她回家。   薛镜宁看着他湿透了的一身,嘴角讽刺一笑。   是找她找的吗?   分明是跳入湖中救秦之眉才湿成这样的。   左悠年看向她,温和道:“姑娘,你若是不愿走,我保证谁也带不走你。”   “左悠年,你什么意思!”陆谨沉顿时炸了。   左悠年道:“就是小侯爷想的那个意思。”   陆谨沉眸光一沉,不禁握起了拳头,似乎左悠年再多说一句,他就能毫不客气地对他动手。   别说左悠年只是皇子了,就是皇上,也别想抢走他的薛镜宁。   左悠年却是毫不畏惧他骇人的目光,与他静然对视。   一时剑拔弩张。   “二皇子殿下,”薛镜宁走到两人中间,对着左悠年行了一礼,“谢谢你今日为我撑伞,但是……我自己可以抵挡风雨。”   她顿了顿,目光带着毅然:“也只有我自己可以。”   左悠年微怔,眼底随即滑过一丝赞赏,淡淡一笑:“好。”   陆谨沉听得越发不对劲,正想开口,薛镜宁已转头看向了他,平静道:“我们回去吧。”   陆谨沉眉心紧皱,今天的薛镜宁实在太奇怪了。   不过他暂时不想探究,只想赶紧带她走,于是压下疑惑,朝她笑:“好。软软,我们回家。”   薛镜宁很乖地跟他回了家,陆谨沉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回到房间,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她一把拉过来,急躁地想去亲她。   似乎这样才能抚平心里的七上八下的惶惑不安。   薛镜宁蹙眉推开了他。   他为了救秦之眉而弄得一身湿漉漉的,而他湿漉漉的怀抱,才刚刚抱过秦之眉不久。   她觉得恶心。   “脏。”她嫌恶道。   陆谨沉不可置信地一怔,像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他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她一定是因为他身上湿了才说他脏。   也是,在外头冒着雨找了半天,身上又是雨水又是汗水,确实脏。   陆谨沉咧出一个笑:“出去太急了没带伞。软软你等等我,我洗个澡就来。”   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薛镜宁后,他特别迁就她,对她真是一点气都发不出来。   他匆匆地出去,还不忘带上门,免得外头的湿风寒气吹进来,伤了她的身子。   薛镜宁见他出去,身上提着的那股气顿时泄了,眼圈一红,无力地扶着桌子。她站了一会儿,积蓄起力气,向桌边走去,开始提笔磨墨……   *   陆谨沉洗澡回来,薛镜宁正在桌边坐着,似在看书。   这时候已是傍晚,由于大雨的缘故,天色已经黑沉下来。   陆谨沉想,这样算不上白.日.宣.淫吧。   他走向她,眼里升腾着欲.望:“软软,天黑了,明天再看吧,伤眼睛。”   薛镜宁站起来,将桌上的东西随手盖去,朝他走来。   他一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快步往床边走去。   今天的事过后再说吧,现在他急切地想要剥.除她身上这件二皇子府换上的衣服,想要狠狠地拥她入怀,想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只属于他的烙印。   这样才能让他此刻莫名不安的心,得到安抚。   薛镜宁不语,乖顺地任由他去除自己的衣服。   一切都像以往每个深沉的夜晚一样,陆谨沉渐渐沉溺其中,情.动亦心动。   等他在她耳际意乱情迷地喊着“软软”时,却听得一声讽刺的笑问:“表哥,你喊的到底是‘软软’,还是‘晚晚’?”   陆谨沉猛地顿住,一切的热.切霎时冲刷得一干二净,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片刻凝固。   他终于明白了薛镜宁今天这般奇怪的缘由所在。   薛镜宁讽以一笑,将散落的衣服重新披上,裹住了自己。   “之眉见过你了?她跟你说什么了?”陆谨沉回过神来,紧张不安地抓住她的胳膊,生怕她立刻走掉似的,“我当然是叫你‘软软’,这是你我之间的名字,我在叫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听见他说的“喜欢”二字,薛镜宁抖着嘴唇笑了。   她忽地想起来,他好像从未对她说过“喜欢”二字。   他只是放下他冷漠高傲的架子,给了她一点甜头,她就一厢情愿了。   而如今,他竟在这个时候说出“喜欢”二字。   她不相信了。   也不要了。   只觉得讽刺。   “你误会了!”一想到她可能误会自己将她当成替身,陆谨沉就慌乱极了,“软软,我没有将你当成晚晚,我没有!我叫你软软,是因为你身娇体软,我爱极了之下突然想到的名字,和‘晚晚’二字一点关系也没有,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软软……你相信我!”   “好了。”薛镜宁无力地叹息,“这点我姑且信你。”   关于软软的由来,他在他们圆房第二天就说了缘故,冷静想来……用一个谐音的小名去移情,想想也太可笑了些。   陆谨沉不至于为了秦之眉这么卑微。   就算要移情,也起码得让她跟秦之眉有几分实际的相像才对,比如说骑马。   “那骑马呢?你曾经教过她骑马,又想教我骑马,是想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吗?”薛镜宁冷冷地问去。   这样的追根究底并不好受,但她想让自己早点死心。   “不是!真的不是……”陆谨沉头痛欲裂,她怎么会这么想?   她和秦之眉到底什么时候见面的?   秦之眉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我当时只是想逗逗你,故意叫你害怕,想让你依赖我。后来你一受惊,我就后悔了。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只是小时候教过她一回,后来她不愿再学,我也就没再教。我从来没想过在你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太久远了,他早就忘了教秦之眉骑马这件事,在教薛镜宁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薛镜宁,哪里想过她人。   薛镜宁抿着唇,她不知道现在还该不该相信他。   不过,他也确实没必要在她身上找秦之眉的影子,毕竟她与秦之眉截然不同,便是都会骑马,也还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说了围场的事?我可以解释,我――”陆谨沉急切地看着她,“我当时不知道你来了,我不知道你会扑上来,我如果知道你在,我绝不会让你伤到一分一毫!”   薛镜宁惨淡一笑。   那又怎么样,就算两个人被捆在他面前让他二选一,他也一定会选择秦之眉的。   她认定了这点,眼神更加坚定起来:“陆谨沉,我一直相信你,我一直那么相信你。去年七夕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投壶,我问你能不能投中,你说‘你放心’,我就再没怀疑过。后来,我又问你,是不是真的只是把秦姑娘当妹妹,你说是的,你只把她当表妹,于是我也信了。现在,你还准备欺骗我吗?我的信任就这么一文不值,让你随意践踏吗?”   “不是!”陆谨沉心里冒出了巨大恐慌,却哑然无措,“我――”   薛镜宁道:“把你和秦之眉的事说给我听吧,这一次我要听真话,不要再骗我了。”   陆谨沉眼底爬上了一层巨大的痛苦,薛镜宁将他逼入了绝境。   话说到这份上,他不能再欺骗她,也不忍再欺骗她,可是那些过去的事再翻腾出来,她会不会更难原谅他?   “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陆谨沉静默了一瞬,喉咙像灌了铅,哑涩地开口。   “你知道的,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失去了记忆,被一群想要巴结侯府的人欺骗愚弄后,我便对除了爹娘和太公外的所有人都不信任。   “那个时候,表妹一家恰好从外地迁到了铎都,她娘是我娘唯一的妹妹,感情自小很好,因此两家便频繁走动起来,那时候我身边没什么朋友,也不想交朋友,于是便对这唯一的妹妹上心了些。   “她性格柔弱,刚搬来时常受欺负,所以我总是替她出头,从此形成了保护她的习惯。长大后,好像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所有人都觉得我和她是一对,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看着薛镜宁渐渐灰寂下去的眼神,陆谨沉心口一紧,慌不择言:“但是我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我和她甚至没有互表过心意!更别说和你做的种种……现在想来,我那个时候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可能真的误会了,只是将习惯当成了喜欢……”   薛镜宁只觉眼前的人在狡辩,痛极的时候反而笑了:“继续说。那为何你们没有在一起?是因为太公坚持我和你的娃娃亲吗?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你们分开的吗?”   “不是,跟你没关系。”陆谨沉摇头。   “秦之眉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姨父其实是通过我爹提拔上来的,但是这几年间,在各派皇子的选择中,姨父起了异心,倒向了大皇子的阵营。而我和我爹都认为,皇上迟迟没有册立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大皇子为太子,便肯定是想挑选贤能之材继位。在这点上,大皇子远不如九皇子,因此侯府早就站在了九皇子那边。   “因为秦府的倒戈,侯府与秦府虽然面上没有断绝关系,但是我爹怕侯府往后困在两派之争中左右不讨好,更怕九皇子继位后,侯府因为秦家这个污点荣耀不再,便坚决表示,不再与秦家有过多往来,更别说儿女结亲。我虽然理智上明白这一点,但是那时候年轻气盛,我爹越是阻挠,我反而越是坚定地要与表妹在一起,于是我与家里抗争了半年。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太公的,他一心还等着找到你,履行当年的约定。后来,他身子稍好,竟真的将你找来了。那时候我爹只想让我断了娶秦之眉的念头,于是也同意了与你的婚事。我本来还想继续抗争,可是看到太公见过你之后精神奕奕的模样,我妥协了。”   陆谨沉微顿。   他突然庆幸当年有这桩娃娃亲,也庆幸太公的固执,更庆幸自己当时妥协了。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你需要的是什么时间。”薛镜宁突然自嘲一笑。   她清楚地记得,她与陆谨沉关系的转折点就在中秋宴之后,陆谨沉为她受了罚,带着一身伤告诉她他的想法已经变了。   那个时候,他很认真地问她:“只是,我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   她当时以为,他要的是慢慢转变心态的时间,毕竟之前两人之间太别扭了,一时难以扭转也是自然。   而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需要的,是慢慢忘记秦之眉的时间。   “软软!”陆谨沉百口莫辩,因为他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他涩然。   “是么。”薛镜宁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我真的……差点就信了。”   她突然站起来,朝桌边走去。   “如果你没有将忘忧阁改成忘情轩,想要忘掉自己对她的情……   “如果我回门的时候你没有为了她甩开我的手……   “如果你没有给她送去她最爱吃的荔枝,而全然没有想到我……   “如果七夕的时候你没有选择她而将我抛下……”   如果没有这一切,她真的会迷失在他看上去很爱她的眼神里。   陆谨沉的心空洞洞的,哑然地听着她的控诉,却无力反驳,因为这些都是真的,他亲手造成的伤害,他亲手撕开的裂缝。   薛镜宁的心也空洞洞的,她每说一句,都在往自己的心口残忍地剜刀子,可是她还是继续说着:“如果中秋宴的时候你没有因为她再度抛下我……”   “这件事我要解释――”陆谨沉急急地打断她,“当时我确有正事离席,后来回来的时候碰上她,她拦住我,我们因此才多说了两句……”   陆谨沉越说越无力,现在解释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没有左悠年的出现,他早已因为和秦之眉的交谈而错过了找寻薛镜宁的时间,薛镜宁就会被……   他不愿再想下去,痛苦地拧起眉。   “这些都不重要了。”薛镜宁已经走到桌边,回头看他,“你如果真的爱我,你有很多次回头的机会。可是直到去围场前夕,你还是毫不犹豫地偏向她。我辛辛苦苦地给你熬粥,割伤了手也不觉得疼,饿着肚子等你回来,你却将粥都分给了她。那时候,我的心很凉,可是我告诉自己,我要相信你,所以我要大度。”   她还割伤了手?   陆谨沉涩然地笑,他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   哪怕薛镜宁因为这件事生了气,他也只觉得小事而已。   殊不知,小事才最伤人心。   陆谨沉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他……他还有机会挽回吗?   “我错了。”陆谨沉猛然醒悟,低声下气地向她走去,“软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保证这些事以后都不会发生,你、你能原谅我吗?”   薛镜宁浅浅一笑,突然将旁边妆台的铜镜扫落在地。   铜镜触地,应声碎裂。   “破镜能重圆吗?”   她又脱下衣衫,将后背缓缓露出。   光洁无暇的肩胛上,趴着一道蜿蜒的丑陋的疤。   “疤痕能消失吗?”   她扭过头来,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陆谨沉:“受过的伤能假装不存在吗?为你流过的眼泪能收回吗?痛的撕心裂肺的记忆能忘掉吗?”   陆谨沉的眼睛已经赤红。   自从记事起,他再韦哭过,可是此时他却快要克制不住自己。   “破镜不能重圆,疤痕不能消失,受过的伤不是一句‘错了’就能磨平,但是――错误可以结束。”薛镜宁面色平静地从桌上拿出早已写好的和离书,“我们的开始就是个错误,现在结束它吧。”   “什、什么?”陆谨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目。   “不!”终于知道她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之后,他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可是,我现在真的爱你,我现在只爱你……”   能不能相信他?   可不可以相信他这回呢?   薛镜宁露出摄人心魂的笑:“你若是真的爱我,就签下这份和离书吧。”   陆谨沉:“……”   她再次将他逼入了绝境。   如果他不签这份和离书,那就说明他口中的“爱”都是假的,他不配说爱她。   可是,如果他签下这份和离书,他就要彻底失去她……   “人是不该强求的。”薛镜宁眼圈渐红,泪水夺眶而出,伪装了这么久的平静,她还是支撑不住了,“我强求来了这一桩姻缘,最后落得心死身伤,还不够吗?我已经遭到报应了,你就放过我吧。”   “不是的……不是的……”陆谨沉无力地反驳着,她的眼泪像刀一样割在他心上。   可是,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他不能失去她!   “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愿意放过我?”薛镜宁忽地拾起一块破镜,将锋利的边缘对准自己纤细的脖子。   “软软!”陆谨沉大震,觉得那块破镜不是抵在她脖子上,而是在他心尖来回碾磨,痛得他无法呼吸,“你宁愿死……也要离开我?”   “是。”薛镜宁毫不迟疑地点头。   两人静默地对峙了半晌。   陆谨沉突然惨淡一笑:“好。”   他走过来,提起笔簌簌写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时,因为用力过深,那一钩穿透了纸背,毛笔在那同时裂开。   陆谨沉扔下笔,负手背对她:“你可以走了。”   薛镜宁沉默着收起和离书,沉默地往外走。   还没等她跨出房门,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回去。   天旋地转间,她已被陆谨沉压在门后。   陆谨沉猩红着眼,乞讨一般地求她:“软软,我后悔了,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我们重新来过。   好不好? 第25章 孤枕   屋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纠葛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格外安静。   陆谨沉放下了所有的尊严, 红着一双眼睛低声下气地祈求她。   薛镜宁沉默了一瞬,开始一点一点地掰开他的手指。   陆谨沉猩红的双目涌上悲戚的绝望, 哑声道:“真的不行吗?”   此时, 他真的很像一个无措的小孩,面临被抛弃的命运。   然而没有人会怜惜他, 薛镜宁依旧在沉默地掰开他束缚着自己的手。   陆谨沉有得是力气让她动弹不得,只要他想, 薛镜宁用尽全身的力气都不足以掰开他分毫。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他已经让薛镜宁受够了痛苦,不能再这样欺负她了。   他一点点地放松了钳制,任由她毫不留情地剥离。   随着最后一根手指被掰开,他留恋地掠过她的皓腕, 至此, 已经没有资格再碰她。   “天色晚了,你在这里再住一晚吧。”看着她利落离去的背影, 陆谨沉失声叫住她, “……要走也应该是我走。”   薛镜宁偷偷地吸了吸鼻子, 压下那些软弱。   她知道现在不走就很难走了, 以后如果依旧留在他身边, 她不仅要若无其事地忘掉那些欺骗和伤害,还要继续忍受他心里有一个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卑微乞讨从秦之眉的指缝里流出来的一点多余的“喜欢”。   绝不能、绝不能让自己那么下.贱……   “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她冷硬道。   “这也是你的家――”陆谨沉黯然。   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跟他完全划清了界限。   薛镜宁没有回头, 她抚着放在心口的和离书,提醒他:“我们已经和离了。”   陆谨沉心口一抽,被她猝不及防地刺了一刀,鲜血淋漓。   “可是,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他依旧执着地想留下她,忽地冒出了可怕的想法,顿时急道,“你是不是要去二皇子府?”   薛镜宁猛地转头,冷漠地看着他,唇瓣一张一合,说出了最平淡也最伤人的话:“我不是你。”   她不会在自己心里还有他的时候和别人纠缠不清,哪怕她已经和离。   陆谨沉哑口无言,半晌,苦涩一笑。   “你要回薛府吗?我派人送你吧。”他忽然想起来了,她还有家人,这是他唯一欣慰的地方了。   至少她受了委屈还有地方可以去。   至少他想她的时候还有地方可以找。   薛镜宁不语,以沉默表示了她的拒绝。   “我明天会来收拾东西。”她似乎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扭头往外走去,“希望你明天不在。”   陆谨沉怔在原地,一点一点的知道了剜心的滋味。   *   薛镜宁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从厨房回忘情轩的雪扇。   她问雪扇要不要跟她走。   雪扇不明所以,不过瞧着她认真的目光,立刻连连点头:“我是小姐的丫鬟,当然跟小姐走。”   她便把雪扇带上了。   侯府的一切都不属于她了,只有雪扇还是她的人。   直到两人出了府,雪扇才知道原来她的小姐竟然跟姑爷和离了。   她诧异地张大了嘴巴,原本还想好好追问一番,但是看见薛镜宁神色憔悴,好像已经不堪一击的样子,她连忙将所有的疑惑都咽进了肚子里。   小心翼翼问:“小姐,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呢?”   “去客栈吧。”经过刚刚那阵强装坚强,此时的薛镜宁已经没了气力,声音轻如蚊蚋,一阵夜风便吹散了。   雪扇奇道:“为什么不回家呢?”   她指的是薛府。   薛镜宁怔了怔,平静道:“我没有家了。”   从前,她有一个家,叫薛府。娘亲和太公仙逝后,那个家便不属于她了。   后来,她又有了一个家,叫忘情轩。   她开心地以为,这就是她的家了。   却没想到,忘情轩这三个字就是对她莫大的嘲讽。   “雪扇,我没有家了……”   “我怎么回家……”   “我没有家了啊……”   沙哑的哭腔伴随着喷薄而出的悲鸣,薛镜宁突然扶墙蹲下,捂着头痛苦地嘶吼。   “小姐!”雪扇吓坏了,连忙去扶她,“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别哭了!小姐,你别哭了……”   “你让我哭会儿吧。”薛镜宁将头埋进膝盖里,“我就哭这一次了。”   在寂静的深夜,在四下无人的墙角,她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   次日,薛镜宁租了一辆马车,请了两个帮她搬东西的壮汉,再度来到侯府。   她在城外找了一处空置的院子租了下来,准备暂时住一段时间,雪扇留在那里打扫庭院,她则回来取东西。   那些嫁入侯府后添置的东西,特别是陆谨沉给她买的东西,她不准备带走,但是她带进来的,属于她一个人的东西,她还是要拿回去的。   往后没有家了,她总得替自己好好打算。   经过了一晚上,她的情绪已经很平静了,而且她知道她昨天说了希望陆谨沉不在的话,他就一定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所以她不担心今天还要面对陆谨沉。   来到侯府后,她先去拜别太公。   在这场决然的和离中,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觉得对不住太公。   但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   她只好亲自来向太公道歉。   侯府的人似乎还不知道她与陆谨沉已经和离,见了她依旧恭敬地唤一声“小夫人”,她像往常一样毫无阻隔地来到了静心堂。   她抬眼看着静心堂的牌匾,想到了她回铎都后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如那日一样静悄悄的,里头浓浓的熏香透过门缝飘出几分香气来。   但是她可能以后都不会来了。   她静立了一小会儿,便收起了伤感,推门进去。   此时已经过了吃早膳的时辰,太公应该已经消了食,在屋子里休息。   “太公。”她扬起一个笑,走向老人椅上躺着的陆太爷。   陆太爷本在阖眼休息,听到声音便高兴地睁了眼,笑道:“听说昨晚你和沉儿都没有在家安歇,今早又都没回来吃早膳,这会儿可知道回来。”   这些年轻夫妻们,自不像他这样的老骨头,他们漫天漫地都是去处。   况且,多一起出去玩玩也能增进感情,所以陆太爷的话并不是责备,反而是笑着打趣的口气。   薛镜宁一怔,她不知道陆谨沉昨晚也没在忘情轩住。   是终于跟她和离,去找秦之眉了么?   她不想再探究,只是看着太公道:“太公,镜宁有一件事要对太公说。”   陆太爷见她面容严肃,便收起了打趣的笑,拉着她在自己身边的矮凳上坐下:“好孩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你尽管跟太公说,别憋在心里。”   薛镜宁不敢面对陆太爷慈爱的目光,不禁垂下了头,半晌,才轻声道:“太公,我、我与陆谨沉……和离了。”   ……   “他这个混账!”听完薛镜宁压抑着情绪平静说出来的前因后果,陆太爷生气地直拍椅子。   其实,薛镜宁没有说太多,她原本只是准备以自己与陆谨沉性子不和的原因搪塞过去,但是陆太爷是何等精明人,一眼就戳破了她的谎。   在陆太爷的追问下,她不得不简单地说了来龙去脉。   她想好聚好散,因此没有怨怼,没有愤怒,略去了陆谨沉对她的种种欺骗,也略去了他们成亲之后陆谨沉与秦之眉还有往来的事实,她只是告诉陆太爷,她发现陆谨沉喜欢的人不是她,而是秦家的表姑娘,所以她准备退出。   放过陆谨沉,也放过自己。   至于陆谨沉准备怎么从大皇子手里夺回秦之眉,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陆太爷却是什么都明白了,这孩子有多喜欢他那个混账孙子,他看得一清二楚,能让她这么果断离开,必定已是失望透顶。   为什么会失望透顶,原因不言而喻了。   可怜这孩子言语间还在为他开脱。   “我马上让人把那个畜.生带回来!”太公又气又悲,眉头都皱在一块了。   “不用了太公,昨天晚上我和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薛镜宁站起来,俯着身子给太公顺气,“我今天来,是来拜别您的。我不希望您因为镜宁的事气坏了身子,也不希望您为了镜宁难过。如果是这样,镜宁也会难过的。”   陆太爷一顿,干枯的手伸上去拍了拍她的脑袋,叹息道:“是太公耽误了你啊。”   “不是的,太公没有耽误我。”薛镜宁连连摇头,“太公对镜宁很好很好,自从我家太公仙逝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太公,谢谢您。”   “不,太公对不住你,到底对不住你啊!是太公太固执,不该把上一辈的情分束缚在你们小辈身上。”陆太爷红了眼圈,“太公若早知道那混账东西心里有人,绝不会让他娶你的,这是害了你啊!他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薛镜宁眼里不禁浮上一层水雾,这件事她从始至终没怪过太公,但是此刻她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才能让太公心里好受点。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陆太爷叹了一声,关切地问她。   他心里是想她留在侯府的,这样万事都能照应。   但是这孩子宁折不弯的性子他也知道,既然都已经与陆谨沉和离,便断不会再留在侯府的。   今日她说来向他拜别,就是真的拜别。   可是,他知道薛家的情况,那是个可恶的臭窝,断不能回去的。   薛镜宁连忙换上舒展的笑来:“太公别担心我,这段日子我在铎都也认识了不少朋友,如今准备先在朋友家住一阵子,等过阵子再说。”   “好,好。”陆太爷听见她有地方可去,心里也安心不少,“出门在外,到处都要用钱,太公这里有一些体己钱,你全部带走,就当太公的心意。”   薛镜宁摇头:“太公这样,便是看低我了。”   陆太爷触到她坚毅的目光,便知她绝不会拿,“唉”了一声,便不再劝,只是颤抖着唇,看向他视若孙女的姑娘:“那……你不要那混账了,可还要认我这个太公?”   薛镜宁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眼泪:“当然要!您永远是镜宁的太公……永远是。”   *   薛镜宁拜别了太公,本来还想再去福荣堂拜别侯爷、侯夫人,结果却得知侯爷一早便与老同僚出去喝茶了,侯夫人则带着陆谨扇出去上香了。   她只好回了忘情轩,把东西收拾一通,离开了侯府。   上马车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以后大概不会再来了吧。   和离书已经交给了官衙,就算陆谨沉瞒着不说,侯爷与侯夫人回来之后很快就会知道。   那时候,她作为一个已经与他们侯府毫无干系的人再来拜别长辈,就显得很可笑了。   所以不如作罢。   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不再是小侯夫人了。   “走吧。”她走上马车,放下了帘子。   *   入夜,陆谨沉带着一身酒气,被人架着进了侯府。   昨晚薛镜宁离开后,他待在两人共同住过的屋子里,像被人拿刀子割肉似的难受,他呆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奔出去,像落荒而逃一样。   他去了一个朋友家,与朋友喝酒。   这朋友是个酒鬼,立刻来了兴致,拿出私藏的佳酿,说与他痛饮一场。   两人最后都喝得烂醉,就在院中醉死过去。   到了今天,又接着喝,喝到一半被陆太爷派来的人奉命“请”回府。   “混账东西!”陆太爷拿着一根拐杖,一棍子便往他胸口上敲去。   陆太爷年轻时是武将,虽然老了还是有底子在,加上此刻气极了,蓄了全身的力,手下毫不留情,一棍子便将陆谨沉敲得站不稳,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老侯爷,手下留情啊!”一旁的林语心疼儿子,不禁走上前来,哭着求饶,“这事是沉儿错了,他对不住薛家姑娘,但是您纵是把他打死了,又能如何呢。”   薛镜宁与陆谨沉和离的事,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她心里万分复杂。   以前,她总想着把儿子和自家侄女秦之眉凑一对,让她和姐姐亲上加亲,后来秦家背叛了侯府,她依旧觉得祸不及子女,因此纵然不敢明面反对侯爷,暗地里还是支持儿子抗争的。   可是,没想到陆太爷竟然把薛镜宁找来了,而侯爷也顺水推舟地促成了薛镜宁与陆谨沉的婚事,木已成舟,她无话可说,但是不免迁怒在薛镜宁身上,至此看她不顺眼。   后来,薛镜宁舍身保护她儿子,她才对薛镜宁改观,加上秦之眉又嫁给了大皇子,事情已无可挽回,她也就不作念想,从此心里把薛镜宁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儿媳妇。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薛镜宁是越来越满意,越来越喜欢。   如今骤然得知他们和离了,哑然的同时,也确实知道是自家儿子理亏。   本来想好好教训儿子一顿,结果陆太爷这一棍子下去,她又不免护短起来。   “你别拦我!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陆太爷恨恨地剜了她一眼,绕过她又往陆谨沉肩上锤了一棍。   陆谨沉站不住,摇晃着倒地,嘴角又溢出了更多血。   “太公,够了!”陆谨扇扑上去挡在陆谨沉面前,“您真的要把哥打死了!”   陆谨扇其实和林语的想法差不多,她之前和秦之眉交好,一直希望秦之眉能成为自己的嫂子,但她不知道为何爹爹怎么也不许她哥娶秦家女,因此也没少跟她爹怄气。直到慢慢与薛镜宁相处,才承认了这个嫂子。   可是现在嫂子没了,她哥才是最难过的,哪里还经得起太公的棍子啊。   “太公,打死二弟事小,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陆谨兰见状,走到陆太爷身边,给他拍背顺气。   听闻陆谨沉跟他那成亲不满一年的娃娃亲小媳妇和离,她就知道会出大事,于是连忙回了娘家,帮着调和一下。   她从来以侯府为先,知道侯府与秦家派别不同后,便和她爹一起站在了侯府的立场上,对她来说,她这个任性的弟弟只要不娶秦之眉,娶谁都可以。   当然,后来见陆谨沉与薛镜宁倒是真好了,她也是真心替陆谨沉高兴。谁成想,这才没过多久,竟然瞒着他们和离了。   估计就是因为还忘不了秦之眉,被薛镜宁知道了。   陆谨兰心里骂了声活该,但是又不能不管自家弟弟的死活,只好出来劝太公消气。   再敲上几棍子,陆谨沉恐怕就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你们、你们都惯着他!”陆太爷气得手抖。   “太公,您继续打。”倒是陆谨沉却挣扎着跪好了,主动求打。   “你们听听,他自己说的!”陆太也气急攻心,又往他腰上狠狠打了一棍。   陆谨沉闷哼一声,吞下漫上喉咙的鲜血。   几棍下来,陆太爷也没了力气,气喘吁吁道:“当初就不该把你们捆在一起,是太公错了。你以后就放过人家好孩子吧!”   陆谨沉红着眼睛道:“太公,您也觉得我应该放过她吗?”   那……谁来放过他?   陆太爷将拐杖一扔:“你现在要弄清楚,不是你放不放过的问题了,是人家不要你,镜宁那孩子――不要你了!”   “唉!”陆太爷唉声叹气地转身往回走,陆谨兰连忙跟上去扶住他。   剩下的人则都赶紧去看陆谨沉,扶着他回忘情轩上药。   之前一直不声不响的侯爷这会儿站在他床前,才终于肃颜开口:“你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为了一个女人颓丧成这样,你看你这样子说出去像话吗!”   陆谨沉不语,他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上还有薛镜宁留下的香气,他沉迷地吸了好几下。   侯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总之,薛氏女已经和离了,你就别再想了,就算有一天她主动回头,你也别上赶着了。咱们侯府丢不起这个人。”   回头?   陆谨沉惨淡一笑。   她如果肯回头,他愿意八抬大轿去请她。   可是她愿意吗?   侯爷哪知他心里所想,继续叮嘱:“再者,秦氏女已经嫁给大皇子了,你切忌旧情复燃,否则咱们侯府日后的日子不好过!”   “你放心。”这次,他回答了。   他怎么可能再与秦之眉有什么纠葛,他只想时间退回昨天以前,薛镜宁还在身边,对他笑,睡在他怀里。   等到众人都回去了,陆谨沉拖着浑身剧痛起来,环顾起小小的房间。   他知道她回来过了,带走了她以前带来的东西,留下了他给她买的东西。   分得清清楚楚。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薛镜宁竟这般狠绝。   陆谨沉绝望地倒回床上,这床上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之前的点点滴滴全部涌入他的脑中。   心里的思念如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薛镜宁……薛镜宁……”他埋首在她睡过的枕头上,一遍一遍地呢喃。   他真的想她了。   身边少了一个人,终究孤枕难眠。   陆谨沉一夜未睡,待到天色一亮,他终是忍不住,跑去了薛府。   作者:感谢在2020-03-24 02:34:15~2020-03-25 01:2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浅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08572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追悔   陆谨沉拖着一身伤痛策马飞奔到薛府。   站定在薛府门前时, 他顿了好一会儿, 才敲开薛府的大门。   薛府的门仆见是他,忙将他迎了进来, 又赶紧去后院向薛忠秉告, 说姑爷来了。   陆谨沉在薛府正厅等候,紧张得坐立不安, 忽然后悔自己来得这么匆忙,连脸都没洗, 一身的狼狈带着未消的酒气。   薛忠很快带着李氏赶来, 人还未走近便赔笑起来:“贤婿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他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薛镜宁那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女,嫁去侯府后就把他们薛家抛下了,除了回门那次回来过, 此后再没见她回来, 陆谨沉自然也没再来过他们侯府。   不过,到底和侯府结了亲, 薛家的日子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住着侯府送的大宅子, 在朝中做着侯府安排的清闲美差, 偶尔去一趟侯府拜访亲家, 回来时定能满载而归……   因此,对于薛镜宁似乎与他们划清了界限的行为,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没看见,万一较真起来和她闹崩了, 恐怕就没有现在的好日子了。   想到这里,薛忠满脸又堆起了笑:“贤婿,你这么一大早过来,还没吃早膳的吧?我立刻安排厨房准备早膳,你可一定要留下一起吃。”   陆谨沉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薛忠似乎还不知道他和薛镜宁已经和离,否则不可能一脸喜色,更不可能还一口一个“贤婿”地叫他。   这么说来……她没有回薛家?   陆谨沉心头一紧,顿时有些慌乱,如果她没有回薛家,那她会去哪里?   他忙问:“镜宁可在家?”   薛忠傻眼:“这……这镜宁不是一直在侯府吗?贤婿怎么问起我来了。我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她了,上回见到她还是上个月我去侯府拜访亲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谨沉眉心紧蹙,道:“我与镜宁和离了。”   他不打算隐瞒,自从他签下和离书那一刻起,这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他能隐瞒别人,也隐瞒不了自己。   况且,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隐不隐瞒薛家迟早都会知道。   “什、什么?”薛忠与李氏的脸色立变,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这……镜宁那丫头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小侯爷?”薛忠急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说和离就和离呢?一定是那死丫头做了什么错事对不对!小侯爷您先别急着和离啊,等我把那死丫头找来,好好教育一番,亲自带她回侯府赔罪!”   “够了。”听着薛忠不断指责薛镜宁,还一口一个“死丫头”地叫她,陆谨沉顿时冷下了脸。   以前不曾想过的一些问题,立刻都清晰起来。   当初在娶薛镜宁之前,太公就告诉他,镜宁身世凄惨,从小没了薛太爷和亲娘的庇护,爹爹不疼继母不爱,小小年纪被扔到乡下庄子独自过活,可怜极了。   那会儿他正对突然而来的亲事充满厌恶,因此非但不同情她,还觉得她是想借机攀高枝的小村姑。   后来陪她回门时,又撞见薛家人对她关怀备至,因此便认准了她是个心机女子,联合薛家人一起编了个凄惨身世,好博取太公同情,顺利嫁入侯府。   当然,喜欢上她之后,这些恶意的误解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过,他一直没有时间将一切从头到尾梳理一遍,所以直到此刻,他才猛然惊觉,恐怕回门那天根本就是一个误会,而太公所调查到的事才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也正是这样,她才会有家不回,甚至连和离这样的大事都不告知他们。   陆谨沉猛地攥紧了拳。   回门那天他都做了什么!   她那么希望自己能陪着她回一直薄待她的家,而他非但没有去给她撑腰,反而甩开了她的手,令她受伤……纵使后来出于愧疚陪她住在薛家,却整天抛下她去找表妹……   “带我去京州!”他回神,忙向薛忠道。   镜宁多次跟他提起过京州的乡下庄子,那庄子是她如今唯一的家,她必定是回京州了。   薛忠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好!我们这就去京州把她找回来。”   *   就在陆谨沉去京州的这段日子,薛镜宁在她的城外小院过着宁静安然的日子。   因为院子门口有一颗柳树,她给这个院子取名折柳院。   刚和离的时候,她想过回京州的乡下庄子,但是那地方薛家人都知道,若是知道她和离了,恐怕她父亲会第一个上门揪她回去。   倘或陆谨沉想找她,也是轻易能找到的――   当然,他大抵是不会来找她的。   总之,在还没想好以后如何之前,她选择暂时住在折柳院。   她已经把嫁妆都变卖了,银子暂时是不用愁的,够她和雪扇在这里住上一年都绰绰有余,所以她暂时不想去考虑什么,每天就看看书、泡泡茶、做做饭,一天就过去了。   不过,悠闲日子总是不能持续太久。   在她住在这里的第三天,她打开院门准备出去买点东西时,却见二皇子左悠年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前,朝她温然一笑。   完全没料到会二皇子会来找自己,薛镜宁手还搭在门框上,一时没有动作。   左悠年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薛镜宁怔了一瞬,而后侧身让开,温和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皇子殿下请进,小院寒酸,恐怕招待不周,殿下不要见怪。”   她不是傻子,左悠年第一次帮自己可以是偶然,第二次帮自己可以是心善,但是第三次……在她不需要帮忙的情况下,他还特意来找自己,那就不是心善可以解释的了。   可是,他没有表露什么,她也不好妄自猜测,更不好把帮了自己两回的恩人拒之门外,因此只得先把人请进来再说。   左悠年进了她的小院,打量着院中井井有条的摆设和生机盎然的花草,眼底含笑:“薛姑娘,你真的很会生活。”   “生活还需要‘会’的吗?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会?”薛镜宁走在他前面,没看到他四处打量的眼神,因此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不解他的意思。   左悠年笑了笑,却未作解释。   薛镜宁也不追问,她带左悠年径直进了客堂,招待他坐下,叫雪扇把早上刚烧好的茶水端来,这才探问:“二皇子殿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左悠年摇头,却笑,“我只是来拜访我的芳邻。”   薛镜宁傻眼了:“什么……意思?”   “我最近在城外挑选清净一点的宅院,一眼便相中了对面的院子,没想到薛姑娘正住在这里,想来也是缘分。”左悠年温声道。   其实也不是那么巧,不过对面的院子本来只是他正在挑选的宅院之一,查到薛镜宁刚好住在这里时,立刻变成了唯一而已。   他是在中秋宴的初次见面,便对薛镜宁上了心的。   最初只是那一眼而过的出众美貌和与美貌不相衬的惊惧深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便出手帮了她一次。   知道她已经嫁人后,作为一个恪守礼数之人,他便命自己不再作任何肖想。   只是感情不由理智,越是压抑着肖想,却越是频繁地想到她,也越是偷偷地对她多了几分特殊的关注。   后来见她在雨中痛哭,他忍不住上前为她撑伞,带她逃离瓢泼大雨。   源起肤浅,却渐深情。   而如今,她已与夫君和离,而他不曾娶妻。   他有资格接近她了。   薛镜宁听了,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对面原本一直空置的院子在昨天突然换了一副提有“随心居”三字的门匾,原来是被他买下来了。   她顿时有些羞赧,刚刚请左悠年进门时的,她还偷偷地揣测他。   “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薛镜宁举起茶杯,率先喝了一口。   “嗯。”左悠年淡淡一笑,也饮了一口。   静静地品尝茶水入喉之后,由苦转甜的过程。   犹如初见那日到今日此时。   *   京州距离铎都约有八百里,快马加鞭只要五天就能到,但是薛镜宁才出发一天,肯定还在路上,所以陆谨沉怕在路上错过她,便不敢太急着赶路,与薛忠一路走一路找,因此足足半个月才到京州。   这一路上一直没发现薛镜宁的踪迹,陆谨沉开始怀疑自己猜错了,她根本就没回来,不过既然已经到了京州,那说什么也要先找一圈再说。   他便让薛忠带自己去薛镜宁的乡下庄子。   薛忠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这小侯爷看样子是真的宠爱薛镜宁,和离了也要把她找回来,若是叫他知道薛镜宁以前就住在简陋的庄子里,肯定会对他不满。   于是赔笑道:“我们这一路走来都没看到她的踪影,她一个柔弱的女儿家,难道还会比我们先到不成?看来她没回来,还留在铎都呢!我们赶紧回铎都好好找找才是。”   “呵。”陆谨沉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薛伯父是在担心什么?”   薛忠被这皮笑肉不笑的陆谨沉给狠狠吓了一跳,不敢再动歪脑筋,忙带着他去了乡下。   这是陆谨沉第一次来到薛镜宁一直记挂着的乡下庄子。   推开门,院子里很简陋,但是四处都很干净,不像一年没住过人的样子。   陆谨沉双眼一亮:“软软!”   他飞快地冲入屋内,却只见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男人听到动静,连忙转过身来。   “小偷?”陆谨沉眉眼一冷,竟然有人趁着薛镜宁不在,来她的小院偷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你骂谁是小偷!你又是谁?怎么闯进这里来了!”那男人却是不逃也不躲,反而气势汹汹地质问陆谨沉。   薛忠跟在陆谨沉后面奔了进来,见两人剑拔弩张似要打起来,连忙道:“陈宵,这是镜宁的夫君,靖安侯府的小侯爷!”   又向陆谨沉解释道:“小侯爷,这是陈宵,镜宁在乡下的朋友,不是小偷。”   陈宵?   陆谨沉听着有些耳熟,不由得在脑中回忆了一番。   “宵哥哥……”   他脸色顿黑,蓦地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薛镜宁刚嫁给他的第二天晚上,被他娘派去抄佛经,他去佛堂把已经抄睡着的她背回来,她在梦中就一直念叨着“宵哥哥”这三个字――   是让薛镜宁梦中都会笑的男人。   一股翻腾的醋意和压不住的慌乱侵袭上了陆谨沉的心头。   作者:感谢在2020-03-25 01:20:27~2020-03-28 02:4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663902、竺小二、十三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禾风细雨 20瓶;柠檬百香果 10瓶;appledog 3瓶;十三秋 2瓶;肚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失去   陆谨沉差点已经忘了那天晚上从睡着的薛镜宁嘴里含笑吐出来的“宵哥哥”三个字。   当时他只觉得愤怒, 气自己差点被骗, 也气薛镜宁身为自己名义上的夫人心里却想着别的野男人。   于是他把薛镜宁弄醒,一字一句地教训她要恪守本分, 薛镜宁愣愣地点了点头, 便又睡过去了。   他气得拂袖而去。   翌日又问她,她连连点头说记住了, 他这才算舒坦。   后来便逐渐忘了这件事。   ――或者说,他潜意识地“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 她口中的“宵哥哥”此刻竟出现在他眼前。   陆谨沉一双利眸死死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名唤陈宵的男人。   浓眉大眼, 五官周正,皮肤偏黑,长相不算出挑,也不算丑陋, 就是一个平常男人而已。   有什么值得让薛镜宁在睡梦中还挂念的!   在陆谨沉打量陈宵时, 陈宵也在打量他:“你就是镜宁的夫君?”   陆谨沉听着陈宵“镜宁”“镜宁”地叫得亲热,眉头不自觉地蹙起:“陈公子, 你该叫她一声小侯夫人或陆夫人。”   陈宵冷呵一笑:“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 我叫她镜宁的时候, 小侯爷还不认识她吧?”   “陈宵, 怎么跟小侯爷说话呢!”薛忠急急地打断他, 向陆谨沉解释,“陈宵是乡下人,直来直往,不知礼数, 小侯爷不要放在心上。”   看着他们针锋相对的样子,薛忠心急如焚,此刻薛镜宁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只想赶紧带陆谨沉离开继续找薛镜宁,不想再节外生枝。   陆谨沉眉目渐冷,直接将陈宵视若无物,对薛忠道:“他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薛忠忙道:“是这样的,我们举家迁回铎都前,因不会再回来,便变卖了京州的所有家产。这处院子原也是要卖的,不过镜宁念旧不肯卖,我爱女情深,便将这处院子留了下来。镜宁怕院子在我们走了之后无人居住变成荒屋,所以便将钥匙给了陈宵,让他代为看管。”   “爱女情深?”陈宵嗤了一声,目露不屑地看向薛忠。   薛忠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目光示意他闭嘴。   陆谨沉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其实没陈宵这句话,他也知道“爱女情深”不过是个笑话。这乡下院子值不了几个钱,而薛忠还要凭镜宁与侯府攀亲家,自然不会拒绝她的小小请求,与“爱女”是没任何关系的。   倒是这钥匙……竟然是薛镜宁给的?   这院子对她这么重要,钥匙说给就给?   她就对这个陈宵这么信任?!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陈宵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来,从腰间取下钥匙,拿在手里晃:“小侯爷现在可明白了?我不是什么小偷,我是光明正大进来的。这院子的钥匙是镜宁亲手交给我的,我们一起长大,她最信任的人就是我。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每隔几天就会过来替她打扫院子,等她回来的时候,见到院子整洁如初,一定会很开心的――对了,镜宁呢?镜宁没有回来?”   陈宵眼底浮出不少疑惑来,如果说镜宁独自回来或者陆谨沉陪她回来,那都是不稀奇的事,但怎么可能陆谨沉和薛忠一起来这里,镜宁却没有回来呢?   薛忠一听,神色立刻尴尬起来。这陈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可不想将薛镜宁已经与陆谨沉和离得消息昭告天下。   而陆谨沉看着陈宵对薛镜宁毫不掩饰的关心,听着他洋洋自得地说起薛镜宁对他的信任,又想到薛镜宁睡梦中的那声“宵哥哥”,顿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只想所有对薛镜宁有某些心思的男人都死了那份心。   于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眯起眼睛,勾唇道:“镜宁怀孕了,身子不便。”   果然,陈宵得意的神色顿时被击溃,脸上血色全无,怔怔哑然。   陆谨沉不想再纠缠,对薛忠道:“我们走。”   薛忠自然没有戳穿他,连声应了:“好,走走走,我们得赶紧回铎都了。”   离开前,陆谨沉心念一动,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看着院子里井然有序的摆设,这些那些朴素中透着雅致的物品,他眼前渐渐浮现出了薛镜宁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还发现了薛镜宁提过的那架秋千,静静地挂在后院的大树下,好像还在等它的主人归来。   陆谨沉心中一痛,不敢再看下去,连忙往外走去。   再度穿过屋内时,陈宵已经走了。   陆谨沉弯了弯唇,眼中透出沉沉的偏执。   薛镜宁只能是他的,谁也别想从他手中抢走她。   *   陆谨沉快马加鞭地赶回了铎都,一面派人搜寻薛镜宁在哪,一面从薛忠手里买下了薛镜宁的乡下小院。   薛忠诧异,怀疑陆谨沉知道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对薛镜宁的,但是他却不敢问,怕问了反而会让陆谨沉有了与他们薛家翻脸的借口,于是一句多话也不说,忙将小院给了。   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小侯爷留着那座院子,是准备等镜宁回来吗?”   如果他说等,那就证明他即使已经与薛镜宁和离,依旧心系于她,如果他说不等,那……   谁知道,陆谨沉却说:“那是我与镜宁的事,以后与薛府无甚关系了。”   薛忠傻眼,还想再追问时,陆谨沉已经离开了。   后来他多次去侯府登门拜访,也都被拦在门外。   靖安侯府的小侯爷与侯夫人新婚不到一年便和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铎都,此前早就有小侯夫人一家仗着娃娃亲前来攀附侯府,小侯爷却并不喜欢突然冒出来的小侯夫人这样的传闻,此时他们又和离得这么快,再加上侯府对前亲家的态度,无一不在暗示着众人,此前的传闻便是事实。   于是众人皆道小侯爷终于成功休妻,可喜可贺。   而在众人眼里已经脱离苦海的陆谨沉,此时却忐忑不安地站在了薛镜宁的折柳院前。   经过两天的搜寻,他终于找到她的“藏身之地”了。   他微微颤抖地敲了敲门。   “来了。”薛镜宁以为是左悠年,这些天只有他会造访折柳院。   而门外的陆谨沉听到了久违的熟悉声音,激动得胸腔剧烈跳动起来。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来。   两人在这霎时之间,四目相对。   薛镜宁下意识地便要关门,陆谨沉眼疾手快地伸手,故意让她关上的两扇门狠狠地夹住他的手掌。   薛镜宁心头一跳,连忙松了手。   陆谨沉趁机跨步进来,低声道:“别躲我。”   他贪婪地盯着眼前多日不见的人,他太想她了,太想她了……   “我不是躲你。”薛镜宁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能不见就不见吧。”   纵然已经想到她会说什么话,陆谨沉思的心还是被狠狠刺痛,他缓了一口气,才缓过这阵痛苦。   “我的手好痛。”陆谨沉伸着刚刚被夹到的手掌,委屈地看着薛镜宁,“跟你和离后,我被太公打了个半死,如今还没好全。可是我真的很想你,我以为你回了京州,就去京州找你,可是失望而归。我赶紧回来继续找你,谢天谢地可算找到你了……你能好好跟我说句话吗?我只求你不要急着赶我走。”   薛镜宁低头咬着唇,大概是以前的爱形成了习惯,如今听到他受伤,她还是会心疼。   但是,她不能回头。   “侯府请得起最好的大夫,既然受伤了,请小侯爷快些回去养伤吧。”   “软软,你真的要这样吗?”陆谨沉可怜巴巴地朝她道。   这是他们和离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拥她入怀,可是她却拒他于千里之外。   “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他低声下气地恳求,“要怎么样你才能答应跟我重新开始?”   “陆谨沉,你听说过亡羊补牢的故事吗?”薛镜宁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直视他。   “我知道!”陆谨沉双目放光,顿时激动起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软软,我可以弥补,我可以改变!你相信我!”   “不。”薛镜宁摇头,“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陆谨沉的笑立时凝固在脸上。   “就算放羊人发现问题后连忙修补了羊圈,但是丢掉的羊已经丢掉了。”薛镜宁无比平静地说着,“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   陆谨沉大震。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不甘心,轻声而绝望地问:“软软,我是不是失去你了?”   “是。”   “软软,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对,我不要你了。”   陆谨沉再次陷入沉默。   半晌后,他突然猛地握住薛镜宁的双肩:“薛镜宁!你不能不要我!……你忘了我们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吗?你说我们这辈子会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在一起!”   薛镜宁静静地看着他发疯,等他稍微平静下来的时候,她才拂掉他的手。   一字一句道:“陆谨沉,你可能还是不够了解我的性格,我说不要了就是不要了,这辈子不要了,下辈子也不要了,什么生生世世、地老天荒,我通通都不要了!”   陆谨沉双目赤红地看着她。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发现,她是真的真的不要他了。   以前,她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温柔,都是建立在爱他的这件事上。   可是,在带走和离书的同时,她好像把“爱”也一并带走了,走得干干脆脆,什么也没留。   “不行!不可以……”陆谨沉慌了神,情不自禁地想要把她抱入怀中,抚平此刻的心慌、痛楚。   “你放开我!”薛镜宁又气又急地躲闪。   “放开她!”一道声音突然插.入其中,左悠年夺门而入,将薛镜宁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陆谨沉眸色锐利地看着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小侯爷,你与薛姑娘已经和离,请你适可而止。”左悠年不躲不避,与他对视。   陆谨沉冷声道:“这是我和她的事。”   “呵,小侯爷,你似乎还没明白‘和离’二字的意义。”左悠年鲜见地冷笑起来,“男女和离,是为陌路。她与你已经不想再生瓜葛,你便也没资格再纠缠她了。你与薛姑娘之间,已经无‘事’可言了。”   “那你呢?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陆谨沉死死地盯着他。   这次,还不等左悠年开口,薛镜宁已先道:“二皇子是我的朋友,他说的话我很赞同,也请小侯爷明白。”   “软软……”陆谨沉怔怔的,不敢相信薛镜宁已经站在了别人那边。   “其实,小侯爷你一开始是最富足的那个,你拥有薛姑娘倾尽所有的爱和全心全意的信任,但是――你没有珍惜。”左悠年握起薛镜宁的手腕,对陆谨沉道,“多谢你的有眼无珠。”   他带着薛镜宁,绕过了僵立原地的陆谨沉,走了出去。   陆谨沉只觉一阵昏天暗地,便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前有薛镜宁曾经喜欢过的“宵哥哥”,后有把想要抢走她写在脸上的二皇子。   他还能追回她吗?   作者:大家的评论都有看,只是每次更新完真的又晚又累,可能第二天或者第三天集中回复,不能及时回复或者漏回请见谅,群么么哒=3=   关于骂小侯爷的,本后妈表示:该骂,不心疼!   关于更新频率的,枝表示日更不是放P,承诺也不是轻飘飘许下的,但是有时候确实计划赶不上变化,比如这周突然被爸妈喊回来挂青,比如突然加班,比如身体突然不舒服,比如愣是卡文写不出来……遇到这种情况枝真的无力,但是能补回来会尽量补回来的。   这篇文大概二十多万字,不算很长,努努力更新还是有望在四月完结的,所以不要养肥我吧QWQ有大家追更我会更有动力吖~!   接档文《心头肉》大家可以先收藏下,这篇文我保证不急着开文了,会存稿10W字以上再放出,那时候大家就能有更加愉悦的追更体验了,爱你萌=3=   *   感谢在2020-03-28 02:46:19~2020-03-29 00:4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的小号变大号 10瓶;竺小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要争   “刚刚……多谢你。”才走出折柳院, 薛镜宁就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知道左悠年是为了将她从陆谨沉手里解救出来才这样, 她也想让陆谨沉往后不要再纠缠自己了,所以便配合着他, 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从陆谨沉眼前走过。   而现在陆谨沉看不到他们了, 自然可以松开了。   左悠年神色未变,自然地将手收回, 道:“出去走走吧,小侯爷估计一时半会还留在你的小院。”   “嗯。”薛镜宁点点头, “不过, 这次之后,他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吧。”   “这可说不准。”左悠年道,“你的住处已经被他发现,万一他往后三天两头来骚扰你怎么办?你是否需要重新找一个住处?”   “不。”薛镜宁摇头。   她一介孤女, 完全没有任何能力能逃脱陆谨沉的追查, 搬去另一个地方又有什么用,他如果真想找她, 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左悠年道:“如果你是担心他会再度找到你, 那么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 我可以让他永远找不到你。”   “二皇子殿下, 谢谢你的好意。”薛镜宁又摇头,“我曾经跟你说过,我自己可以抵挡风雨。所以,就让我自己抵挡风雨吧。”   逃避不是长久之策, 为了逃避陆谨沉而依附别的男人更是愚不可及,哪怕这个人只是想帮她。   此时此刻的她是自由的,她不愿在任何人手上失去这份自由。   左悠年听罢,也不再勉强。   两人进了城内,四处逛了逛,待到中午时分,便寻了一个酒楼吃了午饭。   这才会折柳院。   陆谨沉已经离开了,薛镜宁立在门前,朝左悠年道:“二皇子殿下,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么?”左悠年道,“朋友之间,何须言谢。”   薛镜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回去歇息吧。”左悠年知道薛镜宁有午歇的习惯,而他自己下午也要入宫。   “嗯。”薛镜宁浅浅一笑,扭身进了院子。   雪扇见二皇子已经走了,而自家小姐也进了院子,忙奔过来,拉住薛镜宁的袖子,让她往地上看。   薛镜宁不明所以地看着地上,院中是压得紧实的黄土地,没有什么异常。   “小姐,刚刚姑――小侯爷吐出了好大一口鲜血!”雪扇急道。   之前薛镜宁与陆谨沉谈话,她怕打扰到他们,于是一直安静地待在屋内,后来见薛镜宁跟二皇子走了,原以为陆谨沉也会跟着走掉,却没想到陆谨沉身子一晃,竟吐出了一口鲜血,摔倒在地。   她因为那天小姐跟陆谨沉和离后缩在墙角痛哭一事,认定了是陆谨沉对不住小姐,所以当时本不想理他,后来见他倒地不起,怕真的出了什么事,于是准备过去看看。   就在那时,陆谨沉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胡乱擦去嘴角的鲜血,又用鞋子碾着地上的血迹,直到血迹混入黄土之中,再也看不见才停下。   之后,便拖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那背影,真可怜见的。   雪扇想来想去还是于心不忍,于是在薛镜宁回来后,连忙将这事跟她说了。   薛镜宁听完,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身体强得很,侯府的名医也多,不用担心他会出什么状况。”   不知是向雪扇解释,还是在向自己解释。   *   陆谨沉从折柳院离开之后,才回到侯府,便收到宫里传来的口谕,让他进宫面圣。   他知道,这是要官复原职了。   从中秋宴被革职直到现在,他已经闲赋在家半年多了。   皇上一贯用顺手了他,也一直器重他,不会对他一直搁置不用的。   他收拾收拾自己,欣然入宫。   颓唐归颓唐,他不可能一直无所作为,整日只知道纠缠薛镜宁。   从折柳院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放弃是不可能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薛镜宁。   所以,他要争。   他要比她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还要优秀,才能重新夺回她的心。   今天的事只是开始,他决不能气馁。   *   不出他所料,进宫之后皇上果然谈起了让他重回羽林骑骑都尉之位,重新掌监羽林骑之事。   他毫不犹豫地应允,向皇上保证一定不会再像中秋宴那般冲动。   皇上很满意,留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等他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陆谨沉还想再去折柳院一趟,哪怕只是趴在墙头看看她也好。   正要离开,却撞见了陪大皇子左孟东进宫的秦之眉。   这是陆谨沉在与薛镜宁和离后第一次见到秦之眉,他想到那日他与薛镜宁的谈话中,秦之眉显然给了镜宁不少充满误会的信息,于是神色便立时复杂起来。   他需要跟她谈谈。   作者:据说比起粗~长~君的隔日更,大家宁愿要短~小~君的日更?所以我就试试……   当然,能粗~长~日~更我还是尽量粗~长~日~更,但是连着几天熬夜了,周末挂青也很累人,今天就这样吧【跪】   请收下我的短小,明天多更点~!   *   感谢在2020-03-29 00:41:09~2020-03-30 00:5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夷陵老祖魏无羡~、竺小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诉情   秦之眉显然也看到了他, 眼里流光一转, 却是像没看见他似的,温柔地给大皇子左孟东整理衣服。   左孟东往她腰上掐了一把, 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秦之眉便娇笑起来:“嗯,眉眉就在这等殿下一起回府。”   左孟东松开她, 往殿内走去,这时才注意到陆谨沉也在, 似乎刚从殿内出来。   陆谨沉道:“大皇子安好。”   左孟东与他一向不对付, 没有应他,目光冷沉地瞥了他一眼,便入了殿内。   秦之眉看着左孟东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后,才转过头来, 向陆谨沉投去一眼, 便往殿旁的侧厅走去。   陆谨沉待她走出几步,才徐徐跟在她身后, 与她一前一后进了侧厅。   秦之眉站定后, 听见他走进来的脚步声, 转过身去, 道:“表哥, 你憔悴了。”   自从画舫一别,他就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她知道那之后他就与薛镜宁和离了。   想到这点,秦之眉不禁愉悦起来, 不过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没露出一点笑意,反而蹙起了眉头:“是因为表嫂……薛姑娘么?”   听她将“表嫂”改口成“薛姑娘”,陆谨沉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烦躁。   讽刺极了。   薛镜宁从“表嫂”变成“薛姑娘”,就是因为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陆谨沉本来以为他就算不喜欢秦之眉了,也会把她当成最疼爱的表妹,一直一直地包容她,可是现在他发现他不能。   他无法阻止因为薛镜宁离开了他而对她产生的迁怒。   “你是不是跟镜宁胡说了什么?”陆谨沉压抑着烦躁,语气冷硬地问她。   “表哥,你就这么想我吗?”秦之眉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面色未变,眸光巧转,妩媚地看着他,“我何须跟薛姑娘说什么,你对我那么好,难道她自己看不出来么?”   这句话让陆谨沉辩无可辩,一时哑然。   在他和软软成亲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待秦之眉好过她,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还同他闹过好几次,可是他每次都一口咬定秦之眉只是表妹而已……最后导致软软对他再无信任,也算自食恶果了。   “她知道的难道不是事实么?”秦之眉红唇轻启,“表哥你与我本来就是一对,她才是后来者,她才是拆散我们的坏女人,不是么?”   “够了!”陆谨沉语气不快地打断她,“她不是后来者,更不是坏女人。”   秦之眉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陆谨沉对她露出如此厌恶与冷淡的眼神。   “你我之间,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陆谨沉想到薛镜宁刚嫁给他的那个夜晚,心口又有点涩涩地疼起来,“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我是她小时候就认识的小伙伴,可是我不记得她了,我也什么都没告诉她,我还嫌恶她、看轻她,对她不好。”   秦之眉看着他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眷念神色,不觉心头一慌,抖着嘴唇道:“表哥,你真的爱上她了吗?”   陆谨沉定定道:“是。”   “不是!”秦之眉不禁尖声反驳,“那我呢?那我呢!”   “之眉,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两个在我答应太公娶镜宁之前,就已经结束了。”陆谨沉一字一句道,语气冷静到近乎冷酷。   此刻,他们两人的话题已离他的初衷原来越远,谈话已经毫无意义,但是他想,索性彻底说个清楚也不错。   “我曾经的确以为我喜欢你,也曾经很努力地想要争取娶你,但是事实就是我们之间不可能,秦家选择了大皇子,以后我们两家迟早对立。   “而且,太公当时病得奄奄一息,只想我能满足他的夙愿,完成那桩他和故友定下来的娃娃亲,而镜宁一来,太公就好了起来,那一刻,我妥协了。这一点,是我负你,我绝不推脱。   “但是,我没有骗你,也不想耽误你,所以在娶镜宁之前,我就跟你说清楚了,不是吗?”   他向秦之眉道歉,让秦之眉打他骂他。他还让秦之眉别再等他,去找自己的幸福。   “好。”秦之眉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朝他释然一笑,扭头离去。   他以为,她真的释然了。   那一刻,他突然也就释然了。   后来,娶了薛镜宁之后对她的种种不好,现在想来或许不是因为秦之眉,而只是因为他觉得被命运所束缚,所以将怨气发泄在她身上而已。   “表哥……”秦之眉嘴里一阵发苦。   她怎么会不记得。   她当时是故意表现得很大度的。   她深深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她长得纤细弱小,容易让人有保护欲,她也知道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保护弱小委屈的女人,于是她佯装委屈退让的样子,含笑退离他的世界。   她以为她越是释然,他就越不能释然,所以他一定会再回去抗争,然后抬着八抬大轿来娶她。   谁知道,过了些天,他就娶了别人。   那一刻,她心里的不甘疯长,于是在他成亲后的第二天就去了侯府,故意在薛镜宁面前展现她和陆谨沉的“兄妹情深”。   她以为陆谨沉见了自己就会回心转意,却没想到两人私下说话时,他却告诉自己:“虽然我不喜欢薛镜宁,但是我娶了她,我就会负起应负的责任。”   她哭着离去。   后来,每次私下谈话时,他对自己都是拒绝,她一点点地看着他对薛镜宁从责任到真心。   “都是错觉,你根本没有喜欢她!”秦之眉心头突然涌上无尽的不甘心,“只是她在围场为你挡了老虎,所以你同情她,你对她愧疚,你误以为你喜欢她而已!”   “不是。”陆谨沉断然摇头,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现在的我,比谁都清醒,也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心。”   也许,最初对秦之眉的喜欢,才是错觉。   秦之眉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表哥,你真的不在乎我了吗?刚刚看到大皇子搂我的腰,看到我对他笑,你真的一点也不吃醋吗?你不想从他手里将我夺回来吗?”   最近,她又重新获得大皇子的恩宠,可是她一点也不快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嫉妒薛镜宁得到的一切,于是不停地介入他们,终于在画舫那日设计得他们和离。   她以为,陆谨沉的心会再度倒向她,哪怕她已是大皇子侧妃。   可是,陆谨沉好像根本没想起她来,听说他最近一直在满天下找薛镜宁,还为了找她追去了京州……   秦之眉鼻子一酸,捂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   她以前一哭,他就会心软。   为此,她装了十年的柔弱可怜。   可是这一次,陆谨沉却恍然大悟一般地抬起眸子,对她道:“我不会吃醋,可是如果是她……我一定会。”   “对不起,表妹。”他不由自主地朝门边走去,似乎已迫不及待想去一个地方,“也许……一开始我就只是把你当成表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说完,不等秦之眉反应,已跨出了偏厅,而后便消失在渐沉的黑夜中。   *   陆谨沉驾马飞奔到折柳院。   此时已经天黑,折柳院的院门紧闭,不过从外面还能看到里面隐隐约约的烛光,想来薛镜宁还没入睡。   陆谨沉用力地敲门。   “谁?”薛镜宁提着一盏灯,从屋内走出。   今天左悠年送她回折柳院后便回了随心居,而且他不会晚上来访,而陆谨沉白天刚被她气吐血,恐怕不会再来碰一鼻子灰――   她刚想到这里,便听见熟悉的声音:“软软,是我。”   薛镜宁当下蹙起眉头,怎么和离之后,陆谨沉的脸皮越发厚了?这个时候还来找她做什么!   想骗他自己睡了已是不可能,薛镜宁静立在院子里,进退两难。   “你不想见我没关系,你听我说几句话吧。”陆谨沉像是知道了她不愿开门,在门外独自苦笑了一声。   不过,他知道她还站在院中,至少她没转身进屋,这已经很令他开心了。   “你不用开门,也不用理我,你只要让我说几句话就好。”他低声下气地跟她商量。   薛镜宁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陆谨沉竖着耳朵,听不见她离去的脚步声,便知道她同意了,心头一舒。   “今天,我去宫里面圣,出来的时候遇到了秦表妹――   “你不要误会,真的只是偶遇。她和大皇子一起来的,他们很恩爱。   “看着他们恩爱亲密,我心里竟然一丝波澜也没有。   “我一直以为我以前至少是喜欢过表妹的,直到今天才知道大错特错,现在想来,那只是习惯养成的保护欲作祟。那时候年少无知,我分辨不了。   “因为和表妹从小一起长大,我习惯于去保护她,习惯于对她好,以为这就是喜欢,而且,那时候正是年轻气盛,家里越是阻挠我和她,我越是觉得我和她像苦命鸳鸯,情比金坚。   “可是,我对她只有保护,却从未有过男女之间的心动。她身边从小到大也有不少男人围绕,可我从未吃醋过,我以为我是不屑,然而遇上你之后才知道,吃醋这种事根本就不能控制的。我只要一想到别的男人对你有企图,我就会怒不可遏。我甚至会因为你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就方寸大乱。而这种慌乱,对别人从未有过。   “可是现在想来,我当时并不明白‘成亲’到底是什么,我也从未想过与表妹成亲后会有什么不同的变化,而带来这一切的却是你。   “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夫妻,什么是心动,什么是共度一生。是你――软软,是你啊。”   他今天是真的想明白了,原来他从未爱过秦之眉,也从未喜欢过她。   其实他早就该想明白的。   如果他喜欢秦之眉,那么至少会为她吃醋,如果他爱秦之眉,那么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最后能放弃,其实就说不上爱。   换成了薛镜宁,他说什么也不会放手,哪怕再辛苦,他也会想尽各种办法去解决两人之间的障碍,就如此刻。   “你可不可以……原谅我的愚蠢?”他祈求。   院内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响起声音:“我听完了,你回去吧。”   “软软!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你回去吧。”她还是只这么说,随后脚步声响起,她已经进屋去了。   一切都是假的。   她才不要再抱有幻想,然后又被狠狠碾碎。   陆谨沉这会儿对她穷追不舍,只不过因为他们刚刚和离,他在心里跟自己杠上了而已。   他过不去这个坎,所以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对她有多深情。   就是这样而已。   他以为他喜欢秦之眉是错觉,其实喜欢她才是错觉吧。   毕竟那天透过琉璃窗看到的深情拥抱才是真的。   那天刺骨的大雨,她忘不掉,那天撕裂的心,她更忘不掉。   所以她说什么也不会回头,再将自己置于那样的境地。   “砰”地一声,她关上了屋门。   *   翌日,薛镜宁起了床,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什么,便让雪扇去开门。   雪扇知道自家小姐在担心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   昨天小侯爷来敲门她也是知道的,通过小侯爷的话,她也算了解了他们和离的前因后果,一边忍不住觉得小侯爷说得很真挚,一边又替自家小姐感到万分委屈。   不知道这会儿小侯爷还在不在外面。   雪扇一边想着,一边连忙穿过院子打开了院门,外面却是空无一人。   正要回头告诉薛镜宁,薛镜宁已经走到院子里来了。   “雪扇,今天日头好,我们晒晒被子吧。”薛镜宁恍若无事,招呼雪扇跟她回屋拿被子。   雪扇“哎”了一声,快步奔回屋子。   薛镜宁朝开着的院门看了一眼,心里说不上失落还是解脱,只是想道,这次是真的不会再来了吧。   一日平静过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薛镜宁和雪扇一人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今晚的星子特别多,薛镜宁喜欢星星。   雪扇却是坐不住的,看了一会儿就说肚子饿了口也渴了,便去厨房烧水泡茶,做些点心。   薛镜宁将手枕在脑后,哼着京州乡下的小曲儿,独自看着繁星在夜空中一闪一闪。   忽然,一群亮闪闪的萤火虫越过墙头,飞入了她的院子。   “萤火虫――”薛镜宁眼睛一亮,猛地站起来。   越来越多的萤火虫飞入她的院中,照得院中一片绿光。还有不少胆大的飞到了她的身边,绕着她飞舞。   薛镜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奇景,惊诧地睁着眼睛。她不敢打扰这些生灵,于是连呼吸都轻了很多。   这奇景持续了好一会儿。   之后,这些萤火虫才慢慢飞离她,飞去了更广阔的院外。   “是你,对吗?”薛镜宁对着夜空淡淡道。   刚开始飞来萤火虫时,她只是惊诧,没有多想什么,可是惊诧过后冷静一想,就知道这些萤火虫不会是自己飞来的。   她这里虽是城外,但并非什么野外人迹罕至之处,反而四周都是有人居住的院子,萤火虫是不会主动向这些地方钻的。   肯定是有人捉了它们,故意往她院子里放。   “喜欢吗?”陆谨沉越上墙头,坐在上面看着她。   薛镜宁实在没想到他能这么阴魂不散,一时连气都发不出来。   “你没让我进来,我就不会进来。”陆谨沉贪婪地看着她,“我只是坐在墙头上,不算越矩吧?”   夜色沉沉,院中也只挂着一盏角灯,原是看不清什么的,可是陆谨沉却觉得他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你的确没进我的院子,但是你进别人家的院子了。”薛镜宁冷冷道。   从他跃上墙头的位置来看,他之前一直躲在隔壁家的院子里。   她讽刺道:“堂堂靖安侯府的小侯爷,擅闯别人家的院子吗?”   陆谨沉弯起唇,如今只要薛镜宁跟他说话,他都觉得开心。   “不巧,我今天早上刚买下这座院子,所以我没有擅闯‘别人家的院子’,我只是待在自家院子里而已。”   知道左悠年就住在折柳院对面的随心居后,他马上就买下了折柳院隔壁的院子。   他不会放弃薛镜宁的,更不会让别的男人趁虚而入。   “哦,对了,这个院子现在有了个名字,叫――念宁轩。”陆谨沉眼底浮动着热切,“侯府的‘忘情轩’也已经撤了,如今没有名字,等它的女主人回去重新起名。”   薛镜宁顷刻间心头一震。   一阵恍惚之后,她紧握拳头,让手指甲嵌进肉里,以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与我无关。”   说完,她便脚步匆匆地进了屋。   一关上门,她便沿着那扇门缓缓坐下,将头埋入了膝盖里。   为什么他还要来撩.拨她?   为什么……她竟然还会有片刻的动摇?   *   当晚薛镜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睡着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更天。   第二天自然也醒迟了,梳洗过后吃了饭,已经近午时了。   不过,陆谨沉居然没来烦她。   于是,她便带着雪扇去城内逛逛。   不知不觉已是春末,今天又正是春风习习不冷不热的好天气,于是在进城的一路上,薛镜宁看到好多小孩儿成群结队地放风筝。   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薛镜宁本来是笑着的,可是看到那些风筝时,她嘴角的笑却忽地凝固了。   她突然想起了她和陆谨沉去上香那一天。   他们在寺庙外买了个风筝,陆谨沉将它放上了天,然后拿来给她,她开心地接过来,可是风筝却断了线。   当时,她心头便掠过一丝不详,不过看着比她脸色更难看的陆谨沉,她只好连忙安慰他是风筝做工不好。   ――现在看来,那分明就是上天给的暗示。   风筝断了线,就像他们必然分开。   是天意。   “小姐,你怎么了?”雪扇看着薛镜宁脸色不好,忙关心地询问。   “没什么。”薛镜宁回神,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她们走了之后,躲在路边树后的陆谨沉才走出来。   他今天一早就进了宫,这会儿刚回来,本来想在墙头上偷偷看看她,却见她准备出门。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所以薛镜宁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知道自己一旦出现,这笑容就会立刻消失无踪,于是他没有打扰她,只是情不自禁地跟着她。   刚刚她看着风筝而失神时,他也想到了初一上香那一天。   可是,他不信命,更不信天意!   陆谨沉眼底闪过一丝坚毅,便去买了些东西,立刻回了念宁轩。   *   薛镜宁和雪扇晚上才回来,没想到陆谨沉正站在院门外,因为院门处没有挂灯,因此黑沉沉的,她们走近了才发现杵着个人,被吓了一跳。   “软软,是我……”陆谨沉无意吓她,可是却吓到了她,一时手足无措。   薛镜宁知道是他后,一下便冷静了下来,淡淡道:“这么晚了,小侯爷还不去歇息吗?”   陆谨沉从身后拿出一只风筝来:“这是我亲自做的风筝。”   薛镜宁一怔,扭过头去。   “明天,我带你去放风筝吧。”陆谨沉小心翼翼道,“如果这次风筝没有断,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别傻了。”薛镜宁毫不留情地拒绝,“我才不会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当初的风筝断了就断了,再找一只新的又有什么意义。   “我第一次做,做了很久的,手上被割了好几道口子,还没有包扎。我不求你给我机会了,明天只是一起放放风筝,可以吗?”陆谨沉哑声道。   其实,手上的小伤不算什么事,可是他此刻却故意这般说出来,因为以前他若是受了伤,她一定会心疼的。   不知道现在还心不心疼。   若是心疼了,或许还能得寸进尺地求一点心软。   可是,他却听得薛镜宁道:“我今天已经放过风筝了,和二皇子殿下一起。”   陆谨沉脑中嗡声一振,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他终于知道了薛镜宁曾经忍受的痛苦。   曾经她为他熬粥弄伤了手,他却和秦之眉一起回来,还把她的粥给了秦之眉。   而现在,他为她做风筝,手里被竹片割得伤痕累累,她却跟别人放了风筝。   “可是我觉得我很活该。”他又说。   薛镜宁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冷硬着心绕开他开了门:“我要休息了,小侯爷请回吧。”   “等等!”陆谨沉叫住她,“……不放风筝也行,把我的风筝收下吧。”   “我已经有了。”薛镜宁从雪扇手里拿过风筝,举在他面前,“二皇子殿下送的。有一个,就够了。”   “不行!”陆谨沉心头大乱,把自己做的风筝不由分说地往她怀里塞,“软软,不要这么快决定好不好?再给我一段时间!”   像是怕被她拒绝,他不敢等她的回应,风筝一塞,立刻便离开了。   雪扇把院门关了,叹着气向薛镜宁走过去:“小姐,你为什么要骗小侯爷呢?”   她们今天根本就没遇到二皇子,只不过她在回来的时候实在起了玩心,想明天还是好天气的话,出去放放风筝,于是小姐便给她买了一只风筝。   薛镜宁自嘲一笑:“我真是坏,为了摆脱陆谨沉的纠缠,就故意把二皇子抬出来,哪天非得请他吃饭道歉不可。”   雪扇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问:“那小侯爷的这只风筝怎么办?”   薛镜宁低头看着怀里的风筝。   陆谨沉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做了一只与那天一模一样的风筝,而此时她瞧着风筝上印着的“喜”字,却只觉得烫手。   她把风筝给雪扇,“丢掉”两个字在嘴里打转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放去杂物房吧。”   “哎。”雪扇应了,忙把风筝拿去放好。   雪扇回来的时候,薛镜宁已经进了屋,坐在桌边撑着下巴,看着烛火出神。   “小姐,你还是喜欢小侯爷的,是吗?”雪扇轻声道。   薛镜宁勉强勾了勾唇角,却勾不起一丝笑意:“他如今就像我肩上的疤,哪能说割下就割下,如果强行割下,不过更大一块疤。”   “那……”雪扇还是想劝和的。   可是她话未说完,却又听得薛镜宁道:“但是我相信,它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   自从官复原职,陆谨沉的空闲时间便少了很多,而且他反思自己这几天的死缠烂打,似乎将薛镜宁缠得太狠了,于是决定不再步步紧逼。   欲速则不达。   他每天这么跟自己说,才能在出门时略过折柳院,往皇宫走去。   这日,他又去皇宫,出宫时却遇上了左悠年。   左悠年这几天因为有事,便都住在原先的二皇子府,今日才得了空,正欲往随心居去,而陆谨沉也正要回念宁轩。   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又不约而同地各自上了各自的马,朝城外去。   两人像是较上了劲,谁也没退让,一路策马狂奔出了城,却是一个也没往自家走,都朝折柳院而去。   薛镜宁听着一阵马蹄声朝自家院子而来,心头不由得一颤。   打开门时,却见陆谨沉与左悠年一起站在她的院外。   薛镜宁:“……”   作者:抱歉【鞠躬】   *   感谢在2020-03-30 00:53:21~2020-04-01 23:4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997953 10瓶;姓墨的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疯子   直到薛镜宁的目光扫过来, 陆谨沉才从方才的那阵冲动中冷静下来。   明明告诉自己欲速则不达, 偏偏又在这短短几天内出现在她面前,恐怕又得遭她嫌。   不过, 左悠年都来了折柳院, 他不来,怎么放心得下?   有些事不必开口直言就已经昭然若揭, 陆谨沉从中秋宴那天起就觉得左悠年对薛镜宁有企图,如果说那时候还只是怀疑, 那么现在已是确定。   而左悠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刚刚在宫里与他对视那一眼,明摆着告诉他,他对薛镜宁确有想法,而且似乎还在多谢他让出来的可趁之机。   气得他脑中一嗡, 自然就与左悠年驾马并行, 一起往折柳院来了。   “你又来做什么?”尴尬的气氛中,薛镜宁先开了口, 却是对着陆谨沉说的。   陆谨沉脸色微变。   这话是赶他走的意思没错, 他这些天被赶惯了倒也习惯了, 不觉得有什么。可是, 怎么只问他不问左悠年?   难道……她要把他赶走, 留下左悠年?   陆谨沉顿时有些撑不住脸色了,勉强道:“他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纵然要赶他走, 那也得把左悠年一起赶走。   薛镜宁微微挑眉,陆谨沉这理直气壮的态度……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他是她的夫君吗?   “二皇子殿下是来我这里一同吃饭的,你也是?”她讥诮地问。   陆谨沉听到她要与左悠年一同吃饭,心下更慌,立刻道:“当然!”   “可惜,我只邀了二皇子殿下,并没有邀请小侯爷。”薛镜宁听着他理所应当的语气,秀眉立蹙。   左悠年适时向陆谨沉解释道:“小侯爷,我与薛姑娘今晚有邀约,特来品尝薛姑娘的厨艺。”   昨天收到随心居的仆从传来的上报,说对门的薛姑娘请他今天去折柳居用膳,他迫不及待地清空了手上残余的事务,本想着先回随心居换一套衣裳,却没想到在宫中偶遇陆谨沉,被他一激,竟是和他一道飞奔来了折柳居门前。   陆谨沉却是听得心口一紧,她的厨艺……她的厨艺他比谁都清楚,不需要别的男人在他面前炫耀!   “你邀他回家吃饭?你一个独居的小姑娘邀请别的男人回家吃饭?”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妻子质问晚归的丈夫。   薛镜宁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似有些畅意,又感到些许讽刺。   以前似乎总是她在质问,质问他为什么对表妹那么好,质问他是否真的只是把表妹当成表妹……   可是他从来没对她说实话。   也对,他怎么能说实话,告诉她确是如此,我虽娶了你,可是心却在表妹什么上?   薛镜宁的嘴角渐渐噙上一抹冷意:“那又如何?请问我的事与小侯爷有什么关系呢?况且二皇子殿下是正人君子,你又何必以己度人?”   为了维护左悠年,她竟然骂他!   陆谨沉心里一时涌上千般滋味,嘴唇翕动了几番,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如果时光流回到他们和离之前,不,要更早的时候,如果流回到一切的隔阂,一切的破碎还未发生的时候……该多好?   她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他,没有任何人能介入到他们之间来。   “殿下,请进来吧。”薛镜宁没有再理会失神的陆谨沉,侧过身子请左悠年进来。   左悠年帮过她数次,这段时间住在对门,有什么小事也是他及时帮忙解决,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正式地谢一谢他,于是昨天特意让雪扇去对面随心居下了帖子,请他过来吃顿晚膳。   左悠年微微一笑,跨过了院门。   陆谨沉身形微动,不由自主地想跟着进来,薛镜宁却是伸手准备关门。   “软软……”陆谨沉不敢强闯,怕让她更加厌恶,只能祈求地看着她。   薛镜宁面无表情,“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他隔绝在院外。   *   半个时辰后,薛镜宁将左悠年送到院子门口。   院门一开,一直坐在院外墙角处等着的陆谨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见薛镜宁这是要送左悠年走,紧紧蹙着的眉头才略微松展一些。   左悠年瞥了陆谨沉一眼,知道他今晚被薛镜宁晾在院外,肯定不会轻易罢休,这会儿必定死缠烂打,于是不动声色地挡在薛镜宁面前。   薛镜宁才刚在晚膳时谢过左悠年对自己的数次帮助,实在不想立刻又欠下他的人情,况且陆谨沉也不是左悠年单方面能解决的问题,于是绕过他走到陆谨沉面前,毫不遮掩语气中的不耐:“小侯爷怎么还未回去?”   “我还没吃饭。”陆谨沉直直地盯着薛镜宁,想从她的眼里寻找一丁点如他们和离前一样的温柔。   可是薛镜宁却依旧不为所动地冷着脸。   这些天下来,她实在累了,这样你追我挡的游戏她不想再继续了。   因此,她故意当着左悠年的面刺激他,冷声道:“还有剩饭,小侯爷要不要吃?”   说完,她安静地等着他甩手离去。   她这样故意羞辱陆谨沉,还是在他一直视若情敌的左悠年面前,她想他这下肯定要被气坏了,总该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可是,陆谨沉却是沉默地一怔,随即,紧绷的下颌线僵硬地动了动:“吃。”   “陆谨沉!”薛镜宁脸色立变。   他疯了吗!   左悠年平静的眸子也闪过一丝诧色,别说堂堂小侯爷一生从未吃过剩饭了,他们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不只是剩饭,这是羞.辱!   他要承下这羞辱?   见到薛镜宁露出紧张的神色,陆谨沉的眼底却浮上了笑意。   她终究是在乎自己的。   他就是要跟她赌,赌她的在乎。   便是真的要吃剩饭,能让她闪过一丝心疼,对他的态度软下半分,他也吃。   对她,他就是这么偏执。   薛镜宁嘴唇抖动着,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失态,转向左悠年:“天色已暗,殿下回去休息吧。”   左悠年微微一讶。   他留在这里,是给陆谨沉更大的羞.辱,所以薛镜宁想先让他离去。   薛镜宁纵然已经与陆谨沉和离,但是在关键时刻,她心里还是潜意识地护住陆谨沉,而他依旧是外人。   左悠年心头掠过些微失落,随即被很快掩去。   他与薛镜宁相处时间不长,而薛镜宁与陆谨沉可是做了将近一年的夫妻,此刻薛镜宁的做法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他也没有羞.辱别人的爱好,便淡淡一笑道:“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随即便走出了院子,留他们两个单独说话。   待左悠年走入了对面的随心居后,薛镜宁才将目光转回陆谨沉身上。   “好了,他已经走了,你安心了吗?”薛镜宁知道陆谨沉就是气不过她和左悠年独处,“夜已深了,小侯爷也请回吧。”   她冷着脸关门。   陆谨沉伸出手挡住门:“不是说有剩饭吗?我要吃,让我进门。”   “陆谨沉你这个疯子!”薛镜宁浑身颤抖。   他还记不记得他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啊,他还记不记得他身上的骄傲?   他怎么可以自寻羞.辱!   陆谨沉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薛镜宁,我要跟你一起吃饭,哪怕是剩饭我也吃。”   “好!”薛镜宁也被他气疯了,“你要吃,那就吃个够!”   薛镜宁头也不回地领着他去厨房。   折柳院没有专门的膳厅,好在厨房够大,便在厨房安置了一张方桌。   方才那顿饭其实她、左悠年和雪扇三个人吃的,只是雪扇拘于自己的丫鬟身份,说什么也不肯与左悠年一桌吃饭,于是支了个矮几,在旁边吃的。   再说了,她和左悠年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便是单独吃饭又怎么样?   陆谨沉就因为这个缘故发疯成这样!   她本来就没打算跟他解释什么,这下更气得不想解释,他要误会就误会,他要发疯就发疯罢!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厨房,却见雪扇已经勤快地收拾好了方桌,将剩饭都已尽数地倒入泔水桶,正在擦拭桌面。   薛镜宁一怔,一瞬间竟不想承认自己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恨自己这般心软,回头讥声道:“剩饭已经倒入泔水桶了,小侯爷还要吃吗?”   陆谨沉牢牢盯着她,认真道:“只要你说一声,泔水桶的我也吃。”   “陆谨沉,你不要发疯了!”薛镜宁再也绷不住情绪,声音扬起。   陆谨沉道:“我没有在发疯,我是认真的。”   薛镜宁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勉强维持着理智:“雪扇,你先出去。”   “是。”雪扇看着他们一触即发的样子,巴不得快些出去,出去前提走了泔水桶,似乎担心小侯爷真的发疯去吃泔水桶的东西……   屋里又只剩下两人。   薛镜宁无力道:“你今晚疯够了吧?回去吧。”   陆谨沉小心翼翼道:“软软,我送你的风筝呢?”   他在想她有没有偷偷放过,那只风筝他做得很坚固,肯定不会再断线,她如果看着飞入苍穹却依旧牢牢束缚在她手里的风筝,能不能相信他此刻也一样?   他现在已经牢牢地束缚在她手里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他丢掉。   可是,他却听见薛镜宁毫不留情地回道:“扔了。”   陆谨沉一怔,舔.了.舔干涸的唇,哑声道:“……真的扔了?”   薛镜宁看着他,淡然道:“你送给我的当天,我就让雪扇拿去扔了,扔在很远很远的臭水沟里,免得在我面前碍眼。”   陆谨沉像是被人拧住了心口,揪痛不已,却勉强笑道:“没关系,我再送你一只吧,我现在已经学会做风筝了,而且越来越熟练,你想要多少只,我就能送你多少只。”   “不用了,你送一只我扔一只。”她等他说完,却狠狠击碎了他的期许。   陆谨沉却不放弃,又道:“还有你喜欢秋千,其实我也学会了做秋千,家里的秋千一直等着你回去坐,你暂时不想回去的话,我给你在折柳院做一架吧,和家里的一样可好?或者做其他你喜欢的样式……”   “你不要再来了。”她打断了他。   陆谨沉终于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忽地低声道:“软软,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   “是。”薛镜宁定定的,不躲不避地看着他,“我不爱你了。”   陆谨沉只觉拧在他心上的手又施了一股力,这下不止是揪痛了,而是心碎。   他知道这只手是谁的。   可是他无可奈何,挣脱不得。   他是心甘情愿被缚的。   如今被伤,也是咎由自取。   薛镜宁看着他渐渐灰败下去的眼神,更为冷酷地说道:“陆谨沉,我的爱就是这般果断。爱了,便义无反顾去爱,不爱了,便斩尽一切情丝。我不会骗别人,更不会骗自己。”   陆谨沉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半晌,才嘶哑着声音,像哭一样道:“我明白了。”   说完,便拖着行尸走肉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厨房。   薛镜宁伫立在原地,一点一点地任由泪水爬满双脸。   一会儿后,雪扇快步走入厨房,她看到小侯爷红着眼圈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便知道两人肯定又吵架了,于是赶忙进来。   果然,小姐也在哭。   她忙走上前,把薛镜宁抱入怀中,轻轻地拍着:“伤口再深,都会愈合的,伤疤再深,都会消失的……一定会消失的……”   薛镜宁趴在雪扇肩头,呜咽出声。   *   那天的话实在卓有成效,陆谨沉已经十天没有来找她了,旁边的念宁轩似乎也被废弃了。   她想,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因此,在半夜的时候她的房门被撞开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   正要大声呼救,那人却三两步冲了过来,牢牢地将她束缚住,便贴上了她的唇,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开始肆意地攻城略地。   熟悉的气息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酒气瞬间侵袭了薛镜宁。   她眼圈霎红,滔天的愤怒和委屈冲上心头。   话都已经说得那么开,他为什么还来纠缠?   他们已经和离了,他又凭什么闯入她的闺房,凭什么强.吻她!   凭什么……凭什么!   陆谨沉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把她当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物件吗!   薛镜宁怒不可遏,使出浑身的力气向他甩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起了安静的黑夜中,清脆响亮。   将她搂在怀里恣意享受甘甜的陆谨沉似乎恢复了片刻的理智,他退离了她的唇,却依旧压着她,热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子上。   片刻后,他突然抚上她的唇,用低低的声音悲戚地问:“软软,你的唇那么软,为什么心却那么硬呢?”   作者:感谢在2020-04-01 23:47:36~2020-04-05 01:4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c 10瓶;竺小二 6瓶;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曾经   陆谨沉双眼猩红, 死死地盯着薛镜宁, 想从她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好像这样她心里也就有了自己似的。   他真的太想念从前了。   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每次一见面, 她就冷冷地看着他, 毫不留情地刺伤他?   为什么不对他笑笑呢?   为什么他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呢?   “如果我知道有一天会是现在这样,那么我绝不会做那些让你伤心难过的事, 我一定会一开始就爱上你,从此以后就守着你一个人。”陆谨沉带着浓浓的酒气伴着浓浓的悔意, 喃喃低语。   他现在真的特别想让时光流回到他们和离前, 不,要更早的时候,要比他们成亲还要早,早到他们小时候, 甚至他刚出生那一刻。   如果早就知道他会爱薛镜宁爱得无法自拔, 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对表妹产生任何令人误解的地方, 他会安安静静地守着时光等薛镜宁的到来――不, 应该说, 在薛家要搬去京州时, 他就不会让她走。   他要把她护在身边一辈子, 不让她受任何苦。   他们会一起长大,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亲,最后相爱至老,携手白头。   ――如果是这样, 那该有多好。   “软软,你不是说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吗?”陆谨沉忽地想起薛镜宁以前时常跟他提起小时候,便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双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那能不能让我们回到小时候?忘了这段时间的事,我们重新开始,从小时候开始好不好?”   “你不配提小时候。”许久没有说话的薛镜宁,终于开口。   陆谨沉心口被重重一击,自哂道:“是我痴人说梦了。”他点头:“我的确不配。”   “陆谨沉――”薛镜宁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忘记小时候的人,是你。让我不要提小时候的人,是你。长大后喜欢上别人一而再再而三伤害我的人,是你。如今让我忘掉你对我的伤害回到小时候的人,还是你。”   “凭、什、么?”她讥诮着,一字一顿地说。   “对不起……”陆谨沉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他明白自己此刻的碰触对她来说大抵也是伤害吧。   他只能苍白地道歉,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薛镜宁闻着弥漫在周遭的酒气,一阵反胃。   白日里登门纠缠还不算罢,居然还在晚上翻墙骚.扰,她心里无法抑制地升腾出一股晦暗的挫败。   他要是想来,她根本拦不住他。   从始至终,他一直肆意妄为。   想到这点,所有对自己的挫败全部化为对他的厌恶,终是不耐皱眉:“滚。”   陆谨沉的脸上立刻褪去血色。   以前,她从未对他说过“滚”,正如她从未打过他巴掌,可是今天晚上,她既打了他巴掌,又让他滚。   她已经对他厌恶到了极点。   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陆谨沉眼底浮起无法掩盖的受伤神色,一步步往外退去:“好,我走。”   走出了院门,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自己的唇,那上面似乎还残存了薛镜宁甜软的香气。   他无端想起刚刚酒气上脑侵.入她唇舌的滋味,想到身体发.热,情不能抑。   曾几何时,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随时侵占她的甘甜,每当那时候,她就会羞涩地红了脸颊,轻颤着闭上眼睛,可怜兮兮地揪着他的袖子,却鼓足勇气微张着檀口,笨拙地迎合。   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   翌日,陆谨沉酒醒,才想起昨日犯了浑。   说是喝醉了才会如此也不全是,其实他清楚地明白自己那时是清醒的,只是借着酒劲,做了自己白天里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但到底是错了,他该去道歉。   借着这个由头,他又跑去了折柳院。   实在不能不见,他太想她了。   以前和表妹结束,就是这么结束了,心里除了不甘,好像也不是特别怀念。而薛镜宁不一样,她真的可以让他想到疯狂。   上次的事之后,他强迫自己暂时不要来遭她烦,于是除了正事之外便与朋友借酒浇愁,可惜这法子也没让他坚持太久,十天不到他就撑不住了,喝醉之后便半夜翻墙入室,宣泄他的思念。   所谓的时间能让人淡忘都是假话。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真的会想到连骨头都痒痛难耐。   说他不要脸他也认了,于是就这么又敲上了折柳院的门。   是雪扇开的门。   她本来以为是薛镜宁忘带什么东西,见是陆谨沉后,脸上的笑容便凝在了脸上,解释道:“小姐不在。今天天气好,小姐上街购置夏天需要之物,让奴婢留在家里整理庭院,晾晒收好厚重的被褥。”   “没事,不在我就进去等。”陆谨沉道。   他是很想上街去找薛镜宁的,可是既怕找不到她,又怕在街上两人万一拉扯起来,她一定会对他生气,所以想着还是守株待兔为好。   雪扇却没有让门的意思,她知道小姐不想再见小侯爷,所以肯定不希望自己回家的时候,这人已赖在院子里头。   于是,她依旧扶着门边:“小侯爷还是改天再来吧。”   陆谨沉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想为难她一个小姑娘,毕竟在薛镜宁孤苦无依的时候,只有她陪着她,他该谢她才是。   便笑道:“好,那就不进门等。你去忙你的吧,我改天再来。”   听他这么说,雪扇也就安心了,看着他转头离开,便连忙悄悄把门关了。   陆谨沉却只是做了个样子,他没有走,只是从在里面等换成了在外面等。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时辰,等到薛镜宁回来时,他站立的地方的泥土都已下陷了好几分。   他竟是丝毫未动地等着她。   薛镜宁眉宇间闪过一丝微诧,她对陆谨沉到底还是了解得少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侯爷,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该是高傲得不行才是,可是他一次次锲而不舍地来找她,才让她发现,原来他竟然这么厚脸皮。   可是她真的累了,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纠缠。   陆谨沉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欣喜,许是知道她开口就要赶人,忙抢在她前面道:“软软,昨天晚上真的对不起,我喝了酒才会犯浑的,我不该……不该夜里翻墙进你的屋,更不该强……吻你。”   “没必要。”薛镜宁淡淡的,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你如果真想道歉,那么就离我远点。”   陆谨沉静了一会儿,道:“就是做朋友,也不行吗?”   薛镜宁嗤地冷笑了一声。   做朋友?   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做朋友的。   她现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到以往种种,还是会哭湿枕头。   不想再探寻陆谨沉此时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只要一想到她热切地捧着心献给他的时候,他的心却在别人身上,她就痛难自抑。   那么多次,在她和秦之眉之间,她都是他的次一等选择,已经变成她心里过不去的坎。   怎么还可能坦然地做什么朋友。   更别说,他所谓的“做朋友”背后的意图。   “以后不要再来折柳院了。”薛镜宁撂下这句话,便从他身前走过,径直入了院子。   她腰间的系带从陆谨沉的指尖掠过,他猛地一抓,却已滑走。   眼神追过去时,那扇门已经快要阖上,只从那条细缝里看到她挺直的背影。   随后,那背影也被门全部覆盖了。   他驻足在这清冷的院外,一时茫然无措。   他们两个之间,哪怕多说一句话,都成了奢望么?   *   过了些日子,折柳院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说是一群,其实也就四个人,薛忠、李氏、薛楚莺、薛褚逸。   是薛镜宁除了陆谨沉之外,最不想见的人。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齐全?”薛镜宁不笑亦不恼,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们,还让雪扇奉茶。   雪扇把茶奉上来,偷偷地扫了薛家人几眼,又看向薛镜宁。   她从前认为薛家个顶个地对薛镜宁好,后来薛镜宁和离了,宁愿自己找宅子住也不愿回薛家,她这才知道薛家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所以,这会儿看薛家倾巢而出,她实在害怕他们会对薛镜宁不利,于是眼神询问着,是否去找二皇子的帮助。   或者,若是去找小侯爷,他也必定会来给小姐撑腰的。   薛镜宁却只是无声地摇头,示意她出去。   雪扇不明白,却也不好当着薛家人的面问,只好蹙着眉头把茶盏留下,退出了正厅。   待雪扇走后,薛忠耐不住先开口了:“原来你躲在这里,真是叫我们好找!”   跟着小侯爷回了京州一趟,没找到她的踪迹,回来之后,他又连忙派人私下去找,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替她隐瞒踪迹,还是他派去的人没用,这都找了好几个月了,才终于找到了薛镜宁如今的栖身之所。   他脸色难看极了:“一声不吭地就跟小侯爷和离了,和离之后还背着我们藏起来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   薛镜宁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你们今天举家来找我,是想让我跟小侯爷和好,重新做回小侯夫人,是吗?”   “知道就好!”薛忠冷着脸瞪了她一眼,连珠带炮地指责起她来,“你和小侯爷之间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矛盾?继续当小侯夫人不好吗?你可知道,这门亲事你知道天底下多少家姑娘羡慕吗?偏你却这般不知珍惜!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去给小侯爷好生道个歉,我看小侯爷对你很上心的,你若真心道歉,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薛镜宁听着听着,突然蔑然轻笑了一声,平静道:“我不会回侯府了,我连薛家也不会回了。你们收起自己的心思吧。”   薛忠一时不明白,诧然:“什么?”   “难道您还不懂我的意思吗?薛大人。”   听见她口中的“薛大人”,薛忠愣住了。   其他几人也是一怔,这才纷纷回神。   李氏厉声道:“反了你了!你叫你爹什么?”   薛楚莺也骂道:“这是你对爹应该有的态度?薛镜宁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小侯夫人了!”   只有一贯不爱吭声的薛褚逸没有说话,但是他眼里也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一个个怒视着她,好像她犯了滔天大罪。   如若在以往,薛镜宁纵使不喜欢他们,也会对薛忠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爹”,哪怕小时候被那样对待,她依旧谨守规矩,最激烈的反抗不过只是对他们淡泊疏离。   可是,她现在不一样了。   这次和离,改变的不只是她和陆谨沉的关系,也改变了她的很多想法。   她是真的想一了百了地结束从前,做简简单单的自己。   这“从前”,包括陆谨沉,也包括从来没将她视作一家人的“家人”。   薛镜宁在他们的怒视下,淡淡道:“薛大人,我如今已经不是小侯夫人了,对薛家来说,有我与没我还有什么区别吗?”   “放肆!”薛忠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子都晃动了一番,“你该叫我什么?薛镜宁,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姓‘薛’!”   薛镜宁弯起唇角:“天底下姓‘薛’的人可多了去了。”   她现在面对薛忠的愤怒,已经毫不害怕。   小时候,失去了娘亲和太公的庇护后,她对这个爹是充满依赖的。刚被他们送入乡下时,她以为自己的八字真的冲撞了李氏,因此无怨无悔地在乡下开始过日子。   后来年岁渐长,渐渐知道了残忍的真相,虽然对薛家心凉了,可是她还是不敢反抗,她依旧觉得自己姓“薛”,是薛家人,因此命运还是由不得自己,只能听薛忠和李氏的安排。懦弱如她,只能每天晚上祈祷他们不要把自己随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庄稼汉,或者幻想着骁哥哥早日来接她。   哪怕后来嫁入了侯府,身份比他们更高,她还是无法撕裂与他们的关系,只能减少与他们的往来,不过他们每次以“亲家”的名义来侯府,她也无可奈何。   她骨子里还是无法挣脱这些束缚。   而自从离开侯府也离开薛家后,她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那么何必再像以前一样,勉强自己呢?   她看着暴怒的薛忠,又扫过其余三人,目光转回薛忠:“薛大人,您对镜宁有生养之恩,这是不争的事实,镜宁一直谨记于心。而通过镜宁,您同样得以回到心心念念的铎都,并在铎都得了一个好官职。还有,侯府送薛家的大宅子、侯府给薛家的聘礼、侯府往日给您这个亲家赠与的钱财珍宝,以及您仗着是侯府亲家,在别处得到的好处……如此种种,即使我与小侯爷和离,也不曾退回去的好处,应是可抵生养之恩了吧?”   “你、你……”薛忠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一时无法可驳,因为薛镜宁说的都是事实。他曾经私下里和李氏算过账,从小把薛镜宁丢在乡下庄子里养,花费其实并不多,而通过她与侯府的亲事,他们获得的回报已经百倍有余。   但是,这丫头的意思……竟是、竟是要和他们薛家断绝关系?   薛忠立时慌了神,正是因为以前受了好处,才更想一直享有这些好处,可是自从薛镜宁与陆谨沉和离后,虽然侯府不曾收回曾经的好处,可是那些因薛镜宁带来的隐含好处便都没了啊!   “你……你若当真不想再嫁入侯府,那、那先不嫁,何必跟家里拗劲呢?”他决定迂回一些,先把她劝回家再说。   薛镜宁早已看透了他,便只道:“生养之恩已抵,我与薛家已无牵连。你们回去吧。”   李氏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指着她的鼻尖骂道:“你这个不孝女!什么叫生养之恩已抵?你骨子里流的是薛家的血,能抵得了吗!光是生你这份恩情,已足够你用一生来回报!更别说薛家养你养到这么大,翅膀硬了就想飞,有这等好事吗!”   “一定要我将一切摊开来讲吗?”薛镜宁身体微微颤抖,本想心平气和地结束掉一切,可是她依旧被激怒了,“说起生恩,都是我娘吃苦受罪地生下了我,他不过提供了一点血脉而已,而说起养恩,乡下能花几个钱你们心知肚明,需要我对着账本来与你们一一核算吗?你们扪心自问,这是我需要用一辈子回报的恩情吗?”   “你――”李氏也被驳到无话可说。   “算了!这死丫头不知好歹,你们还来求她回去做什么!我就说今天不该来的!”薛楚莺剜了薛镜宁一眼。   她就不明白了,薛镜宁一个侯门下堂妻还傲什么傲,真以为她还有那个本钱吗?要她说,小侯爷迟早另娶新妻,到时候看薛镜宁怎么哭去!   薛镜宁在他们一个个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茶,茶盏放下,才道:“念及往日亲情,我给你们一人一条忠告吧。”   “薛大人,别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是您却及不上太公半分,生生丢了他的脸面。陆家太公其实也早已看透了您,不过他念及您是故人之子,所以对您的所作所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往后不同了,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容您。您也别往侯府去了,更别再借着侯府的名声为自己谋利。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好做事,不要投机取巧,更不要掺和朝廷党派,只要不出错,薛家一世无忧是不难的。”   “李夫人,我以前一直敬您是继母,您却从未将我当成女儿,不过,想想也是人之常情,我其实也没什么可怨的。只是,我依旧想请您认真想一想,薛楚莺是您的女儿,那我难道不是别人的女儿吗?将心比心,往后宽容大方一些,日子也会过得更舒坦、更快乐。”   “楚莺,我其实是一直把你当成妹妹的,但是你对我却始终多有敌意。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过我现在也不想追究了。我知道你曾经想取代我的位置,嫁入侯府成为小侯夫人,但是我告诉你吧,那里不是什么好去处。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喜欢你的,你嫁进去依旧是个悲剧。铎都青年才俊那么多,你还小,可以慢慢挑,其实不必求多高的门楣,性子端直可靠,心里没有别人,足够疼爱你,就是好的了。”   “褚逸,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再过几年就要到弱冠之年了,是时候慢慢开始担当大任了。薛家不是侯门,没有爵位可以继承,往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所以你切勿染上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性,要认认真真地为自己、为薛府谋划起来。倘或喜欢读书,就好好读书,往后去考取功名。若有别的爱好,就好生钻研,以后习得一技之长,也可成才立业。”   薛镜宁说完,已有些口干,便又喝了一口茶。   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脱口而出这么多大道理,不过一字一句都是真心话,听与不听就看他们的了,她已经问心无愧。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吧。”她站了起来,准备送客。   薛家几人都有些怔然失神,薛镜宁对他们几人的话皆一针见血,但谁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承认自己的错谬的,因此回过神来后,一个个面色都不好看,甚至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好!是你先认薛家,往后可别哭哭啼啼地来求我们!”薛忠站起来,拂袖摔落茶杯,“我薛忠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其他几人皆跟在他身后,走出正厅。   薛镜宁款步送他们出去。   雪扇见这是要送客的意思,连忙先跑去打开院门,结果一打开,就愣住了。   几人正好走到院中,便见陆谨沉从院外跨入,头发有些凌乱,气息也有些重,似乎是刚刚赶来的样子。   薛忠一时不知该喜该悲,这小侯爷显然还对薛镜宁念念不忘,而他刚与薛镜宁断绝了关系,就算薛镜宁与小侯爷和好如初,他们薛家恐怕也沾不到一点光了。   陆谨沉却冷着脸走进来,朝他道:“薛伯父这是做什么?一家子跑来欺负她?”   “小侯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薛忠有些羞恼,又不好当真与陆谨沉发生冲突,只好立刻缓和了语气,“镜宁已经不认薛家了,以后我们薛家也再不管她的事了,我们这就走。”   陆谨沉有些诧异地望向薛镜宁。   薛镜宁点点头:“我与薛家已经断绝了关系。”   陆谨沉是知道薛家对薛镜宁干的那些事的,当下笑道:“好!”   以往念着薛忠是薛镜宁的父亲,他到底留几分薄面给他,现在没了这些顾忌,他直截了当对薛忠道:“曾经给你们的,侯府不会收回,但既然镜宁已经与你们毫无干系,那么从今往后你们就别再来打扰她。否则,我敢保证,你们会比在京州时过得还要凄惨得多。”   被这么直白的话砸在脸上,薛忠脸色挂不住了,这下算是彻底断了那点心思,于是连一贯对侯府的讨好之姿都没了,只撂下一句“哼”,便甩袖离去。   看着这一家人快步离开了折柳院,薛镜宁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轻松感,可是一看到陆谨沉,眉头又蹙起来了。   上次说了让他不要再来,看来他还是没有听。   陆谨沉一见她脸色,便知道自己又惹她厌了,心口酸涩地解释:“我怕他们欺负你……”   薛镜宁打断他:“我已经不是谁都能欺负了。”   陆谨沉看着她,是啊,她好像比以前坚强多了。   一想到这坚强恐怕是自己造成的,心里就百味杂陈。   他又解释道:“不是我叫他们来的,我不知道他们会来。之前知道薛忠在派人找你,我还故意隐瞒你的踪迹,没想到还是被他找着了。”   “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薛镜宁道。   她一贯就事论事,和离后她没有搬离铎都,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被薛忠找到是迟早的事,而且这段日子陆谨沉来求和好从来都是自己来,她也相信他不会卑劣到靠薛家给她施予压力。   “你这次做得很对。”陆谨沉眼底流露出纯然的赞赏,“我知道他们对你不好,这样的亲人不如没有,你还有――”   他迟疑着,一个“我”字始终无法说出口。   说出来了,不知道她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刺痛他。   这么想着,便越发小心翼翼起来:“你上次让我不要再来,我也想永远消失,可是我好想你,这段时间你气消了吗?”   薛镜宁头痛起来,该怎么让他明白,她不是一时之气。   陆谨沉见她不语,卑微地恳求道:“过几天皇家校场有击鞠赛,你能来看我比赛吗?”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期许。   他们俩在浓情蜜意的时候,说起过击鞠赛,他还说等她肩上的伤好了,他要教她击鞠,现下教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期盼她能去看。   薛镜宁却撇过脸去,冷冰冰道:“我不会去的。”   陆谨沉喉咙微滚,半晌道:“好。我走了。”   他说着,一步一步离开了折柳院。   *   薛镜宁原是坚定了不去的,却没想到左悠年也来请她去观赛。   原来左悠年也参加了这次的击鞠赛。   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晚上睡不着,她望着帘子失神地想,她答应去看击鞠赛,恐怕并不是因为左悠年。   在她围场受伤后在家养伤的那段日子,陆谨沉给她许诺过很多好玩的事,说等她伤好了,要带着她去一一实现,其中就包括带她去玩击鞠。   她以前从未玩过击鞠,当时就心动了,心心念念了很久。   却没想到,伤好了,却和离了。   可是,那些愿望却在她心里扎了根,一直记得。   现在想来,左悠年的邀请只是恰好给了自己一个正当的借口。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薛镜宁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又开始痛恨起自己。   即使已经能很平静地假装不爱他,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骗不过这颗心。   五天之后,击鞠赛如约而至。   因着有左悠年的邀请,即使已经变成了毫无身份的平头百姓,薛镜宁还是进入了皇家校场,并在最好的一片位置有独立一席。   当然,少不得被一些人背后嚼舌根子。   不过她不在乎了,太过为别人的目光而活,会很累的。   她把自己带来的一罐酸梅汁放在桌上,因为天气渐热,击鞠赛又需要大量体力,肯定会更热,所以她特意带了一罐酸梅汁,待会儿好给左悠年解渴。   陆谨沉远远地就看到她来了,目光顿时放亮,一点也不避忌别人的窃窃私语,穿过重重人群,向她走来。   薛镜宁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骚.动,扭头便看到了他。   陆谨沉穿着专门为击鞠赛准备的衣服,这一身衣服利落贴身,衬得他本就修长的身材更加挺拔,端得是英姿勃发,神采四溢。   她心头一跳,飞快地挪开目光。   这么片刻功夫,陆谨沉已飞快地来到了她面前。   他许久不曾这么开心地笑过:“软软,你还是来了。”   薛镜宁连忙看向席上的酒杯,以此避免与他对视:“我是受二皇子殿下的邀约来的。”   陆谨沉的笑意登时凝固了。   是了,若是她为自己而来,他事先不知道的话,她又如何进得来。   况且,他给她安排的位子也不在这里――就算她说过不会来,他还是给她安排席位了。   而如今,他给她安排的席位是空着的,她坐在了别人给她安排的席位上。   陆谨沉的心口像被钝刀划过,没有一刀了结的痛快,而是拉锯般的钝疼。   不过,他安慰自己,她终究是来了。   于是,依旧笑着:“没事,你好好看比赛吧,我会好好表现的。”   他说完,便从另一侧下了观席的台子,往校场中心去了。   他走后,左悠年来了,朝薛镜宁一笑,关切地问:“今日人这么多,身边又无熟人,可还适应?”   “我没事。”薛镜宁笑着摇摇头。   左悠年看到了桌上的瓷器罐子,问道:“这是?”   “这是我亲自做的酸梅汁。”薛镜宁道,“天气炎热,待会儿比赛结束了,可以解渴。”   左悠年眼底燃起一团火苗:“镜宁,谢谢。”   听到他忽然叫自己镜宁,薛镜宁有些不习惯,心里感到些微异常,却仍笑了:“殿下,比赛即将开始,祝你旗开得胜。”   左悠年眼底漾出笑意:“有你这句话,我一定会赢的。”   击鞠赛在北漠很盛行,游戏者分为两队,各自乘坐于马上,以球杖击球,谁先将自己所在队伍的球击入对方的球门,则为胜。   等到击鞠赛开始后,薛镜宁才知道,原来陆谨沉与左悠年同场比赛,却不同队。   而他们谁也没跟她说。   当然,他们两人自己都是早就知道的,甚至在最初组队时,他们便有意选择了敌对的阵营。   此时,薛镜宁坐在观赛的席位上,两人之间更氤氲起了一股涌动的暗潮。   待到比赛开始,这股暗潮便化为了明面上的争夺。   一时,看得台上的人激动不已,纷纷与四周的人讨论起来。   “太激烈了!”   “我也看过不少击鞠赛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精彩的!”   “陆小侯爷也太拼了些,虽说只是比赛,可也太不顾尊卑了些,竟是全冲着二皇子去的。”   “嘿!既是比赛,为何就一定要让着二皇子呢?何况陆小侯爷本就是个不羁的,又怎么会让球。倒是二皇子殿下,出了名的不争,这次会参加击鞠赛已经很让人惊奇了,没想到这寸步不让的架势,也是与平时一贯处事之道背道而驰啊。”   “说得也是……”正在讨论的人突然放低了声音,窃语道,“看到那边没有?那是陆小侯爷曾经的妻子,如今却坐在二皇子殿下安排的席位上,我看这其中大有故事……”   “若是这样,便也说得通了。那可真是一场好戏呀!”   ……   薛镜宁没心思去偷听别人对她的讨论,她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校场,一时整颗心都沉入了激烈的比赛中。   不过,她竟是不知道自己更希望谁赢……   击鞠赛分为上下两场,上半场结束后,竟是平局。   陆谨沉与左悠年下了场,皆已满身是汗,不过两人都没急着去换衣服,左悠年理所应当地走向薛镜宁所在的席位,而陆谨沉,则在顿了一瞬后,也不顾旁人的目光,一步不让地朝薛镜宁走去。   薛镜宁刚才因为比赛提起的情绪还未恢复,心头跳个不停。   看到两人都朝自己走来,更是头大。   左悠年在她旁边属于自己的席位坐下,笑道:“果真热得不行,还是镜宁你想得周到,给我带来了酸梅汁。”   薛镜宁抿着唇,只好在陆谨沉惊诧的目光下,打开她带来的瓷器罐。   她只准备了一人份的,不过,就算准备充足,她也不可能匀出一份给陆谨沉的。   陆谨沉盯着那罐打开的酸梅汁,心里难受得不行。   比赛前,他就注意到了薛镜宁的桌上放着一个瓷器罐,不过他没有问是什么。   没想到,会是她亲手做的酸梅汁。   那是只属于他的酸梅汁啊……   怎么可以给别的男人!   作者:作收满一千,好开心~~~~~【感受到我的荡漾了吗~~~~~】   所以多更点,我们的目标是――   粗!长!粗!长!粗!长!   明天应该还有加更~   每一个收藏了我的专栏、收藏了我的文的小天使,么!么!哒!   *   感谢给我投雷、投灌溉液的小天使们,同样么!么!哒!   感谢在2020-04-05 01:45:00~2020-04-07 01:3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in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一年   桌上有好几个碗, 薛镜宁想了想, 只取了一个,将酸梅汁倒入, 放入一个精致的白玉勺, 奉给左悠年:“殿下,您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吧。”   陆谨沉就站在她席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装看不到,只看向左悠年。   这罐酸梅汁, 她不会给陆谨沉分毫的。   这次她本来就是受左悠年的邀约而来, 这酸梅汁也是为着投桃报李专门给他准备的,不会因为陆谨沉的出现而改变什么。   更何况……   刚刚那一瞬,她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给陆谨沉做酸梅汁的那一天。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秦之眉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还傻乎乎地以为陆谨沉和秦之眉只是关系很好的表兄妹而已, 秦之眉说要和表哥单独聊聊, 她便乖乖地退了出去,还跑去厨房给两人做酸梅汁。   等到她端来酸梅汁时, 秦之眉却掩着帕子哭着走了, 而陆谨沉似乎心情也很不佳, 一口气便将一碗酸梅汁喝了个精光。   她那会儿没有多想, 反而怀着少女的小心思, 问他酸梅汁好喝不好喝,他的一句“好喝”,让她偷偷雀跃了好久。   现在想来,她就是个被戏耍的傻瓜。   他们搭着台子唱一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她却不知好歹地闯入其中,以为自己跟他才是主角。终了落幕时,才发现自己的出现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   薛镜宁蹙起眉,心里翻腾起一阵厌恶来。   左悠年的声音唤醒了她的思绪:“镜宁,你做的酸梅汁真是好喝极了。”   她回神,抬眼看去,左悠年手里的碗已经见底,不觉一笑:“殿下还要么?”   左悠年也笑,如春风一样和煦:“若还有,便再添一碗吧。”   “自然还有的。”薛镜宁连忙又去揭瓷罐的盖子,心想还好多做了一些。   不过,因想着只给他一个人准备,所以多也没多到哪里去,这瓷罐里约莫也只剩下一碗了。   她准备全部倒出来。   陆谨沉盯着左悠年喝下薛镜宁亲手做的酸梅汁,五脏六腑已经如同被人翻搅一样难受,又听他唤她“镜宁”,耳朵便也刺痛起来,索性脸面都不要了,脱口道:“我也要喝。”   薛镜宁却是头也没抬,徐徐地将瓷罐里的酸梅汁全部倒入了左悠年喝过的白碗中。   “正好一碗,没有剩的了。小侯爷想喝的话,叫别人做吧。”她依旧没有看陆谨沉,将酸梅汁奉向左悠年。   左悠年并不推辞,淡笑接过。   陆谨沉眼底积起浓浓的痛苦:“当真……一点也不给吗?”   薛镜宁垂着眸子不说话。   “我懂了。”陆谨沉苦笑,“原就是给他一个人准备的吧。”   他说着,好像强迫自己扯下了这点执念,拖着沉重的身躯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一刻钟后,击鞠赛下半场开始了。   左悠年喝完酸梅汤后,又与薛镜宁说了会儿,直到时间不多了,才下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意气风发地出现在校场上。   而陆谨沉却不知去了哪里,直到最后一刻才匆匆赶来,身上还是上半场穿的那身衣服,脸上也是掩盖不住的颓唐。   击鞠术,除却技巧与体力之外,便是士气的比拼。   他们这些少年郎各个都不缺技巧和体力,士气便成了唯一的较量,却不知道为何,上半场陆谨沉与左悠年本是旗鼓相当,下半场却一泻千里,完全被对方压制。   四周议论声四起。   “陆家小侯爷怎么了?到了下半场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点精气神都没了!难怪被二皇子处处压制。”   “会不会是陆小侯爷故意让着二皇子?毕竟尊卑有别,身为臣子怎好去赢皇子?”   “我看必不是这个缘故!你见小侯爷平时让过谁?而那二皇子向来是个不争之人,想来也不会为了区区一次比赛而与小侯爷伤了和气,依我看,必有别的原因。”   “说得也是,瞧着那小侯爷的样子,明显心已不在比赛上,明明上半场还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   薛镜宁沉默地拧着丝绢,看着眼前空空的瓷罐,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是因为刚刚那件事么?   何必。   *   又是几日过去,薛镜宁在院中做针线活。   那天的击鞠赛,陆谨沉毫无悬念地输了,输了之后他便独自走了,再没出现过。   她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宁静。   “哎――”她心头一跳,而后轻轻地“嘶”了一声。   绣针又扎到了手指。   她没有像大家闺秀那样正经地学过女红,但是以前生活在庄子里时比较节俭,衣衫不小心弄破了一点是舍不得丢的,这时候奶娘就会给她缝补,渐渐地她也就学会了,久而久之针线活反而只图绣得好看的闺秀们更好些。   只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怎么也绣不顺,总是扎到自己的手。   雪扇见了,便劝道:“小姐您别绣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她却莫名地执拗:“反正没什么事可做,就绣着吧。”   雪扇欲言又止,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扭身进屋做自己的活去了。   过了一会儿,天色竟渐渐阴沉起来,又刮起了大风。   这是大雨将至的前兆。   这下,不消雪扇出来催,薛镜宁赶紧收拾好院中的东西,快步进了屋子。   一会儿之后,轰隆隆的夏雷便响彻在天地间。   很快,淅沥沥的雨声也开始奏响。   不久,又成了哗啦啦的倾盆大雨。   由于天色的缘故,屋子里也暗下来了,薛镜宁想点灯继续绣,雪扇怕伤了她的眼睛,却是不肯。   “好雪扇,外面下着大雨,我不做点刺绣还能做什么呢。”薛镜宁拉着她的袖子摇啊摇。   “那就什么都不要做。”雪扇道,“小姐你都绣了一天了,就不能休息会儿吗?”   薛镜宁垂眸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不想休息。”   “雪扇知道。”雪扇终于忍不住了,“因为去年今天是小姐你嫁给小侯爷的日子。”   小姐从早上起来就不正常,平时一天可以过得很惬意,还总是招呼她不要干活,要多多享受空闲的时光,而今天却总是找活干,不想让自己有一刻空闲。   恐怕啊……就是想让自己淡忘掉这个日子。   雪扇后知后觉想到了这一点,连忙捂了嘴,后悔自己把这事摊在了台面上。   薛镜宁被戳中了心事,便连自己都欺瞒不下去了。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了,可是早上睁眼的那一瞬间,忽地就想起了今天是六月二十九日。   就不免想起上一年的六月二十九日。   那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于是她就嫁给了他。   转眼,竟是一年了啊……   许是这日子太过特别,于是便勾缠起她不少回忆,她只要一停下来,那些好的坏的、甜蜜的痛苦的回忆便一起蜂拥而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只好找点事给自己做,用来躲避脑中肆虐的回忆。   这下被雪扇一挑明,不免又被回忆吞没,她一时没说话,陷入沉思。   雪扇忽然惊呼:“小侯爷!”   薛镜宁被惊醒,抬头看向她。   雪扇指着窗外:“小侯爷翻墙进来了……”   薛镜宁扭头看去。   透过纱窗,她看见陆谨沉已经进了院子,层层叠叠的雨帘令她看不太真切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跌跌撞撞脚步虚晃的身形,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身体不舒服。   他立在院中,没有进屋,却忽然嘶声吼道:“软软!”   在漫天的雨声中,他的声音被割裂似的,带着巨大的痛苦。   “别管他。”薛镜宁硬下心,打定主意装没听见,脸也扭向了一边。   “小姐!”下一刻,又听得雪扇惊呼,“小侯爷捂着肚子倒下了!”   薛镜宁心头一跳,不禁又扭过脸来,透着纱窗往外看。   陆谨沉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痛苦地在地上抓,瓢泼大雨洒在他身上,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雪扇知道薛镜宁到底还是关心陆谨沉的,只是在跟自己较劲,便急道:“小侯爷好像很不舒服,一直倒地不起,这会儿又下这么大的雨,可别惹出什么毛病来……”   薛镜宁静默了一瞬,起身去柜子里取出了一把青色油纸伞,临出去前,忽地想起什么,又从旁边的台子上取了一把小刀,这才撑着伞走了出去。   虽已是盛夏,但是大雨不断浇在身上,很快就起了凉意,加上腹疼不止,陆谨沉的精神已经恍惚起来,嘴里不断叫着“软软”。   突然,砸在身上的雨珠,停止了。   陆谨沉猛地抬起头来,见薛镜宁出来了,还为他撑伞,眼中顿时盛满希望的光,如在溺水时被人扔来一块浮木,顿时止不住地漫上浓浓笑意。   他一把抓住薛镜宁的裙角。   “你怎么了?”薛镜宁平静地问他。   “没什么。”陆谨沉笑起来,已经丝毫觉不出痛。   自从和薛镜宁和离,他吃饭便没了规律,又整日以酒为食,慢慢便落下了腹疼的病根。   今日,因想到从前那些日子,他吃不下饭,又空着肚子独自饮酒,因此腹疼的毛病又犯了。   但是,此刻她俏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还关心地问他身体,他就什么都好了。   “软软,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仰起头,热切地着看她,“今天是六月二十九,我们成亲一年的日子。”   “我记得。”薛镜宁道。   未等陆谨沉笑意漫开,她又继续道:“我也记得,我们约莫三个月前,已经和离了。”   陆谨沉的笑意渐渐冷却,颓然道:“不用一直提醒我这个事实。”   薛镜宁道:“不提醒的话,小侯爷总是会忘记,总是会来扰我清净。”   陆谨沉不说话了。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借着酒劲闯来,希望两人之间能有一线转机,现在看来……   “真的不可以回到从前吗?”他紧紧攥着她的裙角,似抓着最后的希望。   薛镜宁静默了一瞬,从袖中拿出小刀,在陆谨沉由疑惑转而惊诧的目光中,割断了他攥着的裙角。   陆谨沉只觉手中一松,重重垂落。   手心里只剩下她的一小块裙角布料。   “布帛既断,两不相欠。”   薛镜宁说完,撑着伞翩然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长痛不如短痛,就此了结吧。   陆谨沉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笑声苍凉悲切。   她用一年的时间织成一张网,将他网罗其中,他越是挣扎,便束得越紧。   当他努力挣开、脱离,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被她温柔束缚的感觉。   而她却在此时,不许他回头了。   作者:如果不是追妻火葬场的话,就该标完结了(不)   但是我们小侯爷不会轻易放弃的【握拳】   小侯爷:废话吗这么好的媳妇你愿意放弃?   下章换地图XD   还有“骁哥哥”的事没解决,小时候的事也还没想起来呢,夜……还长着呢【斜】   但是!这个月一定会完结的,所以不要养肥我叭,已经养肥的也可以开宰咯,啵啵啵   *   接档文《心头肉[重生]》请各位美少女、美仙女戳个收藏,这一篇我会准备得更充足再来见你们,所以可以放心=3=   《心头肉》也是追妻火葬场的故事,不过是双重生,所以……火葬场会来得更早些hhhh   收一个不吃亏嘛~   文案太长了,专栏见吧~~~   【如果顺手把专栏收了就更好了kkk   *   感谢在2020-04-07 01:30:48~2020-04-08 23:5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277052 15瓶;姓墨的 5瓶;少侠好一记葵花掌 2瓶;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去意   雪扇目瞪口呆地看着院中的一切, 本来以为小姐是出去把人带进屋的, 没想到却是去补刀的――   还是一刀扎在心上的那种。   她瑟缩了一下。   小姐温柔的时候是真温柔,决然的时候也是真决然。   薛镜宁就在此时进了屋, 雪扇还没来得及收起她脸上的惊诧。   “把他送出去吧。”薛镜宁把手上还在滴水的纸伞放在墙角, 兀自往里间去了。   雪扇知道小姐这边是别想再劝说什么了,于是不敢耽搁, 怕陆谨沉真有个什么好歹,连忙多拿了一把伞出去。   却见院子中已经没了陆谨沉的身影。   院门开着, 她追了出去, 看到陆谨沉摇摇晃晃地走在雨中的背影,忙喊道:“小侯爷,您没事吧?小姐让我给您送伞,您……”   “我没事, 不用了。”陆谨沉停下, 回头,扯着嘴角笑了笑, “以后, 就拜托你照顾好她了。”   他将视线转向折柳院, 深深地看着一眼, 这才转身离去。   天地间的阵阵雨声大到似乎可以盖住世间万物的声音, 不用顾忌被人听到,薛镜宁扑在床上放肆大哭。   她和陆谨沉和离也有几个月了,可是真的和离了吗?   不过还是纠缠在过去的漩涡里罢了。   每次不欢而散,反而徒增伤感。   既然无法跨过心里的那道坎, 那就该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余地。   *   薛镜宁开始考虑搬走的事。   之前没有搬,是觉得陆谨沉能第一次找到她,就能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找到她,她搬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不如不折腾。   但是,现在想法变了。   折柳院就在铎都城外,他想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如果搬离铎都的话,就算他依旧想来纠缠,也会麻烦很多。何况,听说他已经官复原职,如今到底有官职在身,更是不可能随意离开铎都。   那么,就换她走。   要离开铎都,她第一个想去的地方自然是京州。   不过,想到陆谨沉能很轻易地知道她在京州的院子所在,她就暂时将这念头按捺下来。   况且,那院子如今还是薛家的财产,她已经与薛家断绝了关系,自然不能心安理得地去住了。   她得等到有钱买下那座小院,而陆谨沉也不再找寻她、纠缠她,那个时候再回京州的小院去,便是真的安宁了。   思来想去,她决定去遗州。   她母族阮氏根在遗州,只不过她外祖父在她娘亲很小的时候就带着全家搬来铎都,就此在铎都定居,再没回去过。   后来,她外祖母、外祖母和娘亲接连仙逝,就与遗州彻底断了联系。   而她自己,则从未去过遗州。   现在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了,忽地想去娘亲的家乡看一看。   不过,要从熟悉的地方前去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必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所以薛镜宁没有急急忙忙就出发,而是开始整理折柳居的东西,做好去遗州的详细计划。   好在陆谨沉没有再来找她,她可以慢慢处理手头上的事。   转眼就到了七月初七,七夕节。   这不免又让薛镜宁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偏偏,不好的回忆中又夹杂了一些忘不掉的甜,在这样的日子里回想起来,便又化成了浓浓的苦。   因此,她本来准备闭门不出,安静地过完这一天。   但是雪扇却想出去逛逛铎都的夜市。   她准备去遗州的事在前几天告诉了雪扇,也让雪扇自己选择,是恢复自由身过自己的日子,还是跟她一起去遗州生活,雪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着她。   这几天,她们便一直在准备离开铎都的事,估摸过了七夕之后,她们很快就能出发去遗州了。   因此,雪扇难免有些舍不得铎都,而且她并不知道薛镜宁在去年的七夕有些不好的回忆,因此吃过了晚饭,便央着薛镜宁跟她一起出去走走。   薛镜宁很理解雪扇的想法,因此也就允了她,两人一块儿去了夜市。   如果以后在遗州过得顺利舒坦的话,这也许就是她们在铎都逛的最后一次夜市了,确实值得好好逛上一逛。   只是没想到,两人才走到街上,便被三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拦住了去路。 第34章 辞别   一般在七夕节出游的女子, 要么身边陪着男人, 要么身后带着随从,像薛镜宁和雪扇这样两个女子单独出游的极为少见, 自然就被小混混盯上了。   而且她们穿着朴素, 一看就无权无势,就算被调戏两句轻薄一番, 想来应该也没有能力追究。   怀着这样的想法,小混混们挡住了她们的路, 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 看向薛镜宁。   薛镜宁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心头涌起慌乱来。   她知道铎都有一些小混混,从小不学无术,专喜欢聚集在一起, 要么欺压弱小, 要么调戏女子,可是她没想到, 这些人会这么猖狂, 这里虽未到最热闹的夜市, 但是路上也有些许人经过, 他们竟敢……   未等她多想, 其中一人已先开口道:“小娘子今儿没人陪,独自出来?”   另一个邪笑起来:“小娘子可许了夫君?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要是许了夫君,这样的节日他都不陪你游玩, 可见是个不中用的,要是没许夫君……就在咱们哥仨里面挑一个如何啊?”   剩下一个道:“小娘子也不用急着选,咱们哥几个先陪你好好玩一晚,兴许你三个都要了哈哈哈!”   说完,三人都放肆大笑起来。   薛镜宁脸色一白,这般轻佻的淫.邪之语,简直令人作呕。   雪扇沉不住气,已涨红着脸哭起来:“你、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薛镜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怕雪扇吃亏,忙将她拉到身后。   这里四周有人路过,想来这些小混混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趁着四周有人,赶紧远离他们。   不要与他们争执,不要与他们纠缠,否则反而可能让他们有机可趁。   虽然很憋屈,但也只能这样。   于是她紧紧抿着唇,什么也没说,拉着雪扇往旁边绕开。   可是,那些小混混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她们走。   “小娘子跑什么?这附近都是人,咱们哥几个又不会吃了你。”其中一个小混混一边发出淫.笑,一边伸手去抓她被轻纱衣袖笼罩的藕臂。   结果,还未碰到她衣角,便听得咔嚓一声,这人“哎哟”地惨叫起来。   竟是叫人抓着胳膊拧脱臼了。   他这一声惨叫还没落下,又是一拳袭来,这人又哀嚎了一声,被一拳打翻在地,发出了一声钝响。   另外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哪个狗.杂.种,坏你爷爷的好事!”这两人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啐了一口,舞着拳头朝他打过去。   薛镜宁惊魂未定地抚着心口,也扭头看过去。   ――是陆谨沉。   那一瞬她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的复杂。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看到他的那瞬间,她安心了。   不可否认,在这样的时候,唯有他可以信任。   就在她失神怔然间,陆谨沉已经解决了那些小混混,那三个小混混各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手脚脱臼,一瘸一拐逃命似地溜走了。   陆谨沉知道薛镜宁不想再看到自己,因此侧过身体,眼睛看向另一边的虚空,解释道:“我不是跟踪你,我只是……也想来夜市看看。”   旧年的七夕夜,他们一起看杂耍、看打铁花、玩投壶比赛,今年的七夕夜,他身侧空无一人,怎么能不怀念。   于是,就忍不住过来看看。   幸好他来了。   否则,不知道那几个杂碎会怎么轻薄他的软软。   陆谨沉心里涌上后怕与庆幸,顿了一瞬,才沉声道:“你那天的话说得很明白,我也……清楚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你就当刚刚没见到我吧,我会马上消失在你面前的。你可以安心地继续逛夜市,不用害怕那些混混再来骚.扰你。”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会在暗地里保护她,所以让她安心地逛。   薛镜宁沉默不语,半晌道:“随你。”   便带着雪扇继续往夜市走。   他乐意跟着就跟着吧,就当是最后的告别。过几天,她就要永远离开铎都,去遥远的遗州了。   陆谨沉果真说到做到,在薛镜宁继续往前走的同时,他消失在了她面前。   当然,他没有离开,而是在暗地里默默跟着,免得又有不长眼的杂碎出来轻薄她。   不过,这接下来的一路倒是异常顺利,薛镜宁和雪扇很快就来到了热热闹闹的夜市,开始挑选想带去遗州的小玩意儿。   陆谨沉依旧默地默跟着。   “镜宁,甚巧。”左悠年一袭白衣,从人群中忽地出现在薛镜宁面前。   薛镜宁正在一个簪子摊面前赏玩木簪,听到左悠年的声音,忙扭头过去。   “二――”正要向他行礼,突然想起四周都是百姓,她忙换了个称呼,“二公子。”   簪子摊旁边是个卖灯笼的摊位,此刻灯笼串串,流转间的光晕都投在她脸上,比平日更要美上几分。   左悠年一怔,随即像在咀嚼似的说道:“二公子……我很喜欢这个称呼。”   薛镜宁笑笑,问他:“二公子也来逛夜市吗?”   “嗯。”左悠年点头。   他没有告诉薛镜宁,他本来先去了折柳宫,想邀她一起来夜市,却发现她已经先出来了,只道:“随便出来逛逛,便巧遇了你,是不是很有缘?”   “是。”薛镜宁弯唇。   “好些日子不见了,我们去湖心亭坐坐,如何?”左悠年又问她。   他近些日子一直有事要忙,因此没回过随心居,更没时间去找她,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击鞠赛。   “好啊。”薛镜宁欣然应允。   她正好想找个时间向左悠年辞行,择日不如撞日吧。   暗处的陆谨沉远远地看着他们,早已咬牙切齿,醋海翻波。   打得了混混,却躲不了左悠年。   偏偏他还没资格冲上去,只能被迫看着薛镜宁冲别的男人笑。   更可气的是,他为了让薛镜宁眼不见为净,所以离得比较远,这会儿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他们两人嘴唇微动,说了几句话,随后薛镜宁便跟着左悠年走出了人群,朝湖边的湖心亭走去。   他连忙也偷偷跟了上去。   见两人上了亭子,他又只能躲在暗处,偷偷地观察。   可惜这里也很远,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好在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湖心亭已经被左悠年包下,因此没有旁人,雪扇也留在了亭外,亭子里只剩下薛镜宁与左悠年。   左悠年的人躬身奉上热茶,又退了出去。   “这段日子我一直有要事在身,没时间回去,陆小侯爷可有找你麻烦?”左悠年一边关切地问她,一边给她倒茶。   “二皇子殿下,我来吧。”薛镜宁连忙要去帮忙。   虽然左悠年一直对她以朋友相待,但她心里始终很清楚他的身份,因此从不越矩。   左悠年却摇了摇头,将两人的茶杯都倒满,才放下茶壶,淡笑道:“我还是更喜欢你唤我‘二公子’。”   “二……二公子。”薛镜宁顺着他的话唤了他一声。   左悠年笑意渐浓。   薛镜宁却是斟酌了一会儿,微微抬起双眸,将心里盘桓了好一会儿的话说了出来:“二公子,过两天我就要离开铎都了,今晚就跟你告个别吧。”   左悠年一贯淡然的微笑滞了一瞬,渐渐敛了笑:“留在铎都,不好吗?”   薛镜宁一时不知怎么跟他说。   左悠年想起了一直纠缠不休的陆谨沉,问道:“是因为陆小侯爷吗?你为了躲他而逃?”   “是……也不是。”薛镜宁点点头,又摇头。   也许看起来是这样,但是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   “我如今孑然一身,无所依靠也无所牵挂,自然天大地大,哪里都去得。就算陆谨沉不再打扰我,我也不可能在折柳院住一辈子的。不如趁着现在还走得动,到处走一走,然后挑一处合适的地方,歇一歇脚。也许只是歇一阵子,再去别的地方,也许便一直歇下来了。”   她将心里的这番想法跟左悠年说了。   左悠年沉默了一瞬,低语道:“无所依靠也无所牵挂?”   他猛地抬起头,牢牢看向薛镜宁,道:“若是……有所依靠也有所牵挂呢?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薛镜宁愣怔,心底腾升了一股莫名的预感。   接着,便听得左悠年无比认真地问她:“镜宁,不知我能否有幸,成为你的依靠、你的牵挂?”   薛镜宁心头大震。   这句话,虽问得委婉,但实则直白。   ――他在向她表明心迹。   薛镜宁真的彻底怔住了。   其实,在她和离之后,左悠年第一次找到她时,她就怀疑过左悠年是否对自己有意。不过,那时左悠年对她说,他买下了对面的随心居,只是前来拜访邻居。   她一想也是,皇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会看上侯府的下堂妻呢。   肯定是自己多虑了。   于是便没再往那方面想过。   此时,左悠年的话无异于晴天惊雷,在她耳边乍然响起,一时令她无从反应。   左悠年没有催促她,他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作者:抱歉周末没更……请相信,每一次食言,我也感到很抱歉……   可是人都要恰饭,所以要工作,枝不是全职写手,也全职不起(会饿死的捂脸),每天在本职工作、休息、码字和其他必须要做的杂事中不断协调、取舍,有时候就只能舍弃码字……但是!还是有在认真写文,不会拖更太久,也不会为了数量而舍弃质量。   总之有两条承诺不变,一是这个月一定会完结,二是下一本一定会做好更充足的准备。   所以,还是厚颜无耻地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鞠躬】   *   感谢投雷和浇灌的小宝贝们=3=   感谢在2020-04-11 02:30:05~2020-04-14 01:3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27705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替身   “抱歉。”冗长的沉默后, 薛镜宁垂下眸子道。   声音虽轻, 却很坚定。   空气寂静了一会儿,左悠年释然一笑:“看来, 终是无缘。”   薛镜宁在桌下绞着衣袖:“我……真的抱歉。”   一直以来, 左悠年都对她很好,哪怕他对她有别样的心思, 却从未逾矩。   他成熟,他稳重, 他的喜欢很纯粹, 他的举止亦很有分寸。   哪怕被拒绝,也是温文有礼,淡笑释怀。   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值得被回以同样的爱意,所以薛镜宁才会沉默良久, 因为她实在不想伤他的心。   但是, 她更不想骗人――   不想骗他也不想骗自己。   她对左悠年,始终只有朋友之谊, 没有男女之爱。   “殿下, 您是皇子, 以后定会遇到一个足以与你匹配的好姑娘, 而我只是小户之女, 还嫁过人……实在配不上殿下。”薛镜宁依旧垂着眸子,不敢抬头。   “你觉得,我在乎的是这些吗?”左悠年双目微抬,看向亭外波光粼粼的水面, “而你拒绝我,也不是因为这些,对吗?”   他压抑着心口的闷疼。   虚长这么多岁,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姑娘,他恪守着仁礼,将感情压在心底,直到她和离,才终于敢放肆一回,听凭自己的心意,出现在她面前。   他知道她真心爱过陆谨沉,所以一时半会走不出来,于是他不逼迫、不强求,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与她往来,小心翼翼地掩盖着其余的感情。   若非她突然提出要走,他恐怕还会继续居于朋友的位置,沉默地陪着她。   直到某一天,她眼里不再有别人,只有他。   可是,此刻他却蓦地感到挫败,不是因为那句坚决的“抱歉”,反而是因为她贬低着自己以劝慰他的那番话。   ――那么有礼,却那么疏离。   左悠年轻叹了一声。   他不得不承认,薛镜宁在面对陆谨沉时,才是真正的自己,无论喜怒哀乐,都是真正的自己。   而对他,却始终有一份怎么也挥不开的疏离。   他努力了这么久,还是走不进她的心。   “镜宁,你还未忘了陆小侯爷,是吗?”左悠年看着月色撒在湖面上,闪着细碎的光。   薛镜宁微怔,咬唇道:“我不知道。”   想起他时,总是爱恨交织,早已没了当初那样单纯的爱意。   她觉得她跟陆谨沉是回不去的。   可是,纵是这样,她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架起心防,宁可心里头空荡荡的,也不许别人进来。   左悠年看着她依旧垂落的脑袋,终是不忍,轻叩桌面淡笑:“好了,那就不谈那些。我们喝喝茶,谈谈你准备去遗州的计划吧。”   薛镜宁这才抿着唇抬起头,眼眶微红,左悠年越是这样对她好,她越是感到歉疚。   左悠年见她眼中盈泪,知道她这是因自己所致,一时心绪复杂。   他将所有复杂的情绪化作一声叹息,而后把话题转向正事,免得她越发自责:“你孤身一人,身边只有一个雪扇,一定要去人生地不熟的遗州吗?若是想离开铎都,回熟悉的京州也未尝不可,我会为你安排妥当。”   薛镜宁摇摇头,她实在很感激他,但是有些事她必须自己去做,很多路也必须自己去走。   她抿了一口茶,开始坦诚地与左悠年说起自己放弃京州选择遗州的种种原因……   远处,躲在树后的陆谨沉感觉心口处被人捏着揉搓,一时是死不了的,却疼得绵长,无法呼吸。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有那么多好说的吗?   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看着对方!   今天是七夕夜,他们是不是……   陆谨沉想到心里的假设,立刻心口一滞,疼得更厉害了。   可是,他没有资格出去阻止。   他忽然想到,去年的七夕夜,他抛下她送秦之眉回去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难受呢?   他又想起那晚在阁楼上,薛镜宁目光执着地凝着他:“所以你真的只是把秦姑娘当妹妹?”   面对她的怀疑,他分明可以坦诚一切,但却用了一个最巧妙的回答骗她。   “我已经成亲――只把她当表妹。”   而她却没有再追问,只说:“我相信你。”   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仿佛他的回答便是最好的定心丸。   而他却辜负了她的信任。   在陆谨沉微微怔神间,薛镜宁和左悠年并肩走出了亭子。   “走吧,我送你回去。”左悠年对薛镜宁道。   薛镜宁也不推辞,点点头一笑。   她与左悠年方才已经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左悠年理解了她的想法,亦支持她的决定。   他实在是个温柔的人。   让人不忍拒绝他此刻的好意。   陆谨沉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地准备一起回去,咬咬牙,又跟了上去。   左悠年将薛镜宁送到了折柳院前,便停下了脚步。   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的雪扇知道他们肯定还有话要说,于是机灵地先进了院子,将屋子里点上灯。   院子门口便染上了昏黄的灯色,衬得薛镜宁的眉眼分外温柔。   左悠年深深地看了一眼,才道:“不早了,你进去吧。”   薛镜宁点点头:“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左悠年却没挪步,问道:“你准备哪天走?我送你。”   “还没定下来,大抵就这几天吧。”薛镜宁浅浅笑着,“若我要离开了,一定提前跟二公子说。”   左悠年眸中也染上笑意:“镜宁……我能抱抱你吗?”   这一声,轻而温柔,似在请求。   薛镜宁一怔,心头似被羽尖划过一样蓦地柔软。   她踮起脚,主动抱住了他:“谢谢你。”   这一抱转瞬即逝,左悠年只觉柔软入怀,顷刻又化作虚空。   怎么也抓不住。   不过,已经足够了。   他含笑:“好生歇息。”   薛镜宁也弯了唇角:“好。你也是。”   躲在暗处的陆谨沉看到薛镜宁主动投入左悠年的怀抱,刹那间似被天雷劈中,他想冲出去阻止,却浑身不能动弹,怔怔地定在原地。   心头翻搅,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太痛了……   直到薛镜宁进了院子,左悠年转身离去,他才迟缓地回过神。   后知后觉地想,他的软软……要成为别人的了么?   他应该祝福的。   在薛镜宁对他说“两不相见”之后,他就告诉自己,从此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她的人生。   可是,真的太痛了。   陆谨沉缓缓抚上心口,僵直地站在院外。   原本,她的怀抱甚至她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在朦胧的月色下,巨大的悔意将他淹没。   院内,已经回屋的薛镜宁辗转反侧,迟迟地睡不着。   在和左悠年去亭子里喝茶后,她便渐渐忘了陆谨沉还在暗中保护她这件事,这会儿才想起来。   可是,以陆谨沉的性子,这一路他竟没有忍不住冲出来。   兴许,他早已经离开了。   也兴许,他不在乎了。   这样,也好。   次日,一宿无眠的陆谨沉接受了皇上的安排,带着谕令前去月兰犒军。   来回算来,最快也要三个月。   这件事他本来想推给别人,经过昨晚的事,他决定自己领命。   也许,等他回来的时候,薛镜宁和左悠年都已成亲了。   若果真如此,他也只能认了,只要她真的感到幸福。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叮嘱自己的心腹荣玉:“派人暗中保护薛镜宁,别让她受到欺负遇到危险。如果……有二皇子的人在,你们就不用出头了。”   *   三个月后。   陆谨沉从月兰归来,还没来得及回侯府,就先去了折柳院。   他以为时间能改变什么,比如改变对薛镜宁的痴缠,可是三个月过去了,心里那股执着的思念却是有增无减。   他必须要去见她,至少……去看看她是不是仍旧一个人。   如果她真的和左悠年在一起了,那么他再不舍,也只得放手了。   结果,到了安静寂寥的折柳院,才知已是人去院空。   这几个月他隔绝了一切与薛镜宁有关的消息,此刻站在长了杂草的空荡庭院里,一时脑中轰然炸开。   她……她真的与左悠年在一起了?   陆谨沉浑身冰冷颤抖,一种无法抑制的悔意涌上心头。   他不该走。   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度,在对薛镜宁的事上,他更是小气至极,小气到除了他自己,不愿任何人接近薛镜宁分毫。   他怎么会蠢到自以为是地放手成全!   陆谨沉怔然之后,飞也似地奔到对面的随心居,拍门不止。   却一直无人应答。   他纵身一跃,便跃入了院子。   没想到,这随心居竟也荒弃了。   难道……左悠年将薛镜宁带去了他的二皇子府?   陆谨沉攥紧了双拳,快马回了侯府。   他在去月兰之前叮嘱过荣玉,让他盯着一些薛镜宁的消息,别让她受到欺负或遇到危险,现在他得马上去问问荣玉,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玉见陆谨沉回来了,欢天喜地迎他进府。   侯府的其他人更是高兴极了,特别是林语,一见到久别的儿子,眼泪就下来了。陆谨扇也红着眼睛牵他的袖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嘴里就不住地喊哥。倒是侯爷什么也没说,只是欣慰地看着他,去月兰历练了三个月,到底不一样了,少了几分公子哥的稚拙,多了几分男人的沉稳。   陆谨沉向父母行过礼,宽慰了母亲,又揉了揉陆谨扇的脑袋,几人便去了静心堂。   太公年事已高,不常出来,终日只在静心堂里养身,府里没有大事也不会去惊扰他。   陆谨沉去向他请安,告诉太公自己回来了。   陆太爷看着许久不见的孙子,精神稍好了些,拉着他仔细打量,见他好好的,只是黑瘦了些许,便不多说什么,叫他多吃点饭,把身体补回来。   陆谨沉连连应是,陪着家人又说了几句,便提出要回自己的院子放东西。   几个月不见,他也甚是想念他们,不过这次回来之后很长时间不会再出去,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叙,此刻他更想赶快知道薛镜宁的消息。   陆太爷点头:“去吧。”   陆谨沉立即起身快步往外走去,一刻都不愿耽搁。   余下众人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默默叹息。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放东西是假,忙着去探听薛镜宁的消息才是真。   和离后的那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就去纠缠薛镜宁,他们又何尝不知呢。只不过这事勉强不得,人家就是铁了心要离开他,又有什么法子。   陆太爷淡淡道:“该。”   自打陆谨沉跟薛镜宁和离,他好生恼了陆谨沉一段时间,现在提起薛镜宁的事,他还是觉得,是这个不知福的孙子活该。   若是陆谨沉这混小子好好对薛镜宁那孩子,这会儿恐怕他都抱上重孙了。   林语默默红了眼圈,她到底是心疼儿子的,看着儿子和离后就没开心过,她比谁都难受。   以前是希望儿子跟秦之眉好,后来他们双双嫁娶了,她也就断了念想,谁知道因着当年的事,薛家那姑娘便不要陆谨沉了。   那之后,陆谨沉就与秦之眉彻底疏远了。她为了儿子,也狠下心与秦家断了往来,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薛家那姑娘还是不要他了,甚至为了躲他都远远地离开铎都了。   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   陆谨沉从静心堂出来,等不及回自己的院子,拉过候在外面荣玉就去了僻静的角落,问起薛镜宁的事来。   荣玉跟在陆谨沉身边,最清楚他对薛镜宁有多上心,于是连忙事无巨细地禀报起来:“小侯爷,薛姑娘在你离开铎都后的第五天,也离开了铎都,去了遗州……”   他才说了第一句话,便被陆谨沉打断:“去了遗州?她一个人去的?没和……没和二皇子一起?”   “薛姑娘带着雪扇去的,二皇子没有去。”荣玉忙道。   陆谨沉心里涌出铺天盖地的欢喜,这么说……他们没在一起?   遗州他是知道的,薛镜宁的母族阮氏就在那里,所以她只是去自己的母亲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你接着说。”陆谨沉努力掩下激动。   荣玉便接着说道:“我谨遵小侯爷的吩咐,见薛姑娘准备离开铎都,忙带了一队高手暗中保护。不过,这一路上不止我们的队伍在保护她,还有二皇子派的高手也在暗中护送。二皇子的人也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是他们戳穿也没有找茬,我们相安无事,一起暗中将薛姑娘安全地护送到了遗州。”   陆谨沉蹙眉:“继续说。”   荣玉又道:“我们到了遗州后,依旧暗中保护着薛姑娘,二皇子的人也没走,和我们一样在暗中保护。”   陆谨沉听得烦闷,他不想知道左悠年做了什么,只想知道……   “她在遗州过得好吗?”   荣玉忙回道:“薛姑娘过得很好,她在遗州租了一个小院,平时就和雪扇在小院里织织荷包,有时候一起上街买东西,看起来还算宽裕。”   陆谨沉稍稍放心,快步往外走:“今晚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出发去遗州。”   荣玉一愣,忙追上道:“爷,我还没说完,薛姑娘这会儿不在遗州!”   陆谨沉顿住脚步,简直想踹他一脚:“那她现在在哪里?你赶紧说清楚!”   荣玉连声道:“在京州!在京州!薛姑娘前些日子从遗州去了京州乡下,我派人暗中保护着,请小侯爷放心。”   陆谨沉脸色顿变,所有的欢喜在霎时间消失无踪。   她……她回了京州。   是去找她的“宵哥哥”吗?   *   当夜,陆谨沉喝得酩酊大醉。   他不敢去京州了。   如果他赶去京州,看到的却是薛镜宁与别的男人恩爱的场景,不如杀了他。   他昂起头,又灌下一壶酒。   突然,一只手劈手夺过他的酒壶:“陆小侯爷,你这都多少次借酒浇愁了?”   陆谨沉睁着朦胧的醉眼,呵笑一声:“是阿席啊……你又不能跟我喝酒,管我做什么。”   来的人是五皇子左席涯。   陆谨沉和左席涯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陆谨沉见了别的皇子,终归要叫一声皇子殿下,但是对左席涯却总是直呼其名。   不过,因为左席涯从来不喝酒,所以陆谨沉想借酒浇愁时,要么去找酒鬼朋友,要么独酌独醉。   左席涯叹了一声,他对陆谨沉和薛镜宁之间的事不说了解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本来以为陆谨沉这次去了月兰,回来就能放下,没想到还跟从前似的,难受的时候就灌醉自己。   “阿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左席涯给陆谨沉倒了一杯清茶,让他喝下去去酒气。   陆谨沉却惨然一笑:“你不懂。”   “不过就是人家姑娘为了躲你去了外地,你就这么消沉?实在不行,再像从前那样穷追不舍呗,不比在这里喝闷酒强?”左席涯劝慰他。   “你不懂!”陆谨沉从他手里抢过酒壶,咕噜咕噜又灌了一大口,才跟他说起“宵哥哥”的事来。   他喝醉了,说的话断断续续的,左席涯认真地听完了,才明白来龙去脉。   “照你这么说,薛姑娘和她的‘宵哥哥’从小一起长大?”   陆谨沉苦笑:“嗯。”   从薛镜宁去了乡下庄子,他们两人就相识了吧。   她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宵哥哥”就在她身边陪着她了,也难怪她心心念念着他,说梦话都会叫“宵哥哥”,他拿什么跟她的“宵哥哥”争?   左席涯暗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提醒他:“她如果真的喜欢她的‘宵哥哥’,那么青梅竹马长大,早就在一起了。”   陆谨沉微怔,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左席涯嘴角噙笑,继续提点:“所以啊,那个时候没在一起,这会儿也未必会在一起。”   陆谨沉渐渐坐直了身体,喃喃道:“说得也是。”   就算薛镜宁曾经真的喜欢过“宵哥哥”,他们之间肯定也有不能在一起的原因,那些阻碍不会因为过了一两年就消失了。   更何况,薛镜宁嫁给他之后,已经喜欢上了他,作不得假!   她现在是喜欢他的。   就算对他失望了,也未必会回头找别人。   他不应该这么早就放弃!   左席涯见他已经醒了酒,一字一句地跟他说:“你和薛姑娘现在唯一的联系就是你了,只要你放弃,那么你和她就真的全无关系了。如果你能接受这个结果,那么你就放手。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么你就必须坚持。破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补的,但是努力修补的话,总归会比之前好。”   陆谨沉彻悟:“多谢!”   *   翌日,陆谨沉便安排好了庶务,独自一人快马去了京州。   没日没夜地赶到了京州后,他马不停蹄地去了薛镜宁的小院。   可是,这小院却杂草丛生,似乎没有人回来住过,连陈宵都没再来打理的样子。   他记得,他就算从薛忠手里买下了院子,也没有派人去收回陈宵的钥匙,因为那钥匙是薛镜宁给的。   那么,陈宵为何没有再来打理?薛镜宁回了京州,又为何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住?   会不会,她去了陈宵家中住……   陆谨沉的心直往下坠,一时悔恨没带上荣玉来,当时也没向他问个清楚。   只好连忙在附近到处找人问薛镜宁的消息。   薛镜宁长得貌美,后来又离开这里嫁去了侯府,肯定是这片庄子无人不知的人姑娘。   果然,他拦住一个大婶一问,那大婶立刻就回道:“你要找镜宁啊?”   “是,您知道她?”陆谨沉眼睛一亮。   大婶看着他高大英俊,气质不凡,因而不敢怠慢,忙道:“镜宁这次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小姑娘,她们一直住在秋娘家里呢,秋娘家就在不远处,你跟我走就是。”   “好,多谢!”听得大婶说的是“秋娘家”而不是“陈宵家”,陆谨沉顿时舒了一口气,紧紧皱着的眉宇松开了些。   两人很快到了一个小院前,这座小院比薛镜宁的院子小一些,不过外面的杂草都修剪过,一看就是有人住的。   大婶在外面敲门,喊道:“镜宁,来开开门,有客人来了。”   “福婶――”院中传来一声娇声,听得陆谨沉心头一紧,心跳无法抑制地越来越快。   是她!   只听得嘎吱一声,院门被从里面拉开:“福婶,谁来了?”   话音刚落,薛镜宁就怔住了。   “软软。”陆谨沉定定地看着她。   一时,两人无话。   福婶朝两人左看右看,咳了一声,尴尬道:“镜宁,这位公子说是你的朋友,婶子就将他带来了。如果你们不认识,婶子这就赶他走。”   “的确……是我朋友。”薛镜宁艰难地应了一声。   福婶是个热心肠,从小到大没少帮她,这会儿若叫福婶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必定会很自责的。   她不想福婶自责,只好收拾起情绪,扬出一个笑来:“我和他好久没见了,这一下突然见到,我还反应不过来。谢谢福婶带他过来。”   福婶松了一口气:“是你朋友就好。那你们好生聚聚,婶子回去做午饭了。”   “嗯。”薛镜宁笑笑,“明天我和秋娘做了甜糕,给婶子送过来尝尝。”   福婶笑得眼尾的褶子都聚在了一起:“好,我家虎子最喜欢你们做的甜糕了。”   薛镜宁笑盈盈地送走了福婶,转过脸来时已将笑意卸下,冷淡道:“进来吧。”   陆谨沉贪婪地看着她,一刻也不想挪开目光,跟着她进了院子。   “镜宁,谁来了呀?”秋娘从厨房里走出来。   秋娘比薛镜宁大几岁,前些年嫁了个男人,结果那男人没过多久就病死了,秋娘也不改嫁,就独自一个人守着这个小小院子。   雪扇去别家拿东西去了,因此家里只有秋娘和薛镜宁,秋娘之前没见过陆谨沉,不认得他。   薛镜宁和秋娘一起长大,两人自小无话不谈,这次回来,她将自己去了铎都的这一年多的事都跟秋娘都说了。   因此,这会儿也不避讳秋娘,告诉她:“他是陆谨沉,靖安侯府的小侯爷,我曾经的……夫君。”   秋娘一听,脸就板了起来,就是那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负心汉?还来找镜宁干什么?要不要脸!   薛镜宁走到秋娘身侧,扭头对陆谨沉道:“这是秋娘,我的闺友。”   陆谨沉颔首,对秋娘道:“多谢你对镜宁的照顾。”   秋娘顿时就被噎住,陆谨沉这句话简直在反客为主,好像他还是镜宁的夫君,所以对着一个外人感谢她照顾自己的妻子似的。   薛镜宁拧紧了眉心,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怎么还是这样,自作主张地沉浸在过去。   他们已经和离很久了。   “秋娘,你先进去歇着,我有话跟他说。”她拉了拉秋娘的袖子。   她不要秋娘为自己出头,也不想秋娘卷入他们两人之间,所以要先把秋娘支开。   秋娘本来是想替薛镜宁把陆谨沉赶走的,可是触到她认真的目光,只好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入了屋内。   薛镜宁走到院中阴凉处的藤椅前坐下,垂眸道:“陆谨沉,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陆谨沉心中一涩,虽然早就做好了一见到她就被她冷言冷语的准备,可是真听到她这么说,心口依旧还是钝钝地疼。   “我前段时间去了月兰,回来后听说你回了京州,所以过来看看。”他解释。   薛镜宁冷冷道:“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小侯爷不用来看我。”   陆谨沉已经打定主意要继续修补“破镜”了,这点冷言冷语可以伤他的心,却不能击退他。   他定了定神,笑道:“以前没有关系了,往后可以有。”   “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了,你这个疯子!”薛镜宁抬头怒瞪他,“你上次就来过这里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对陈宵说我已经怀孕了?那个时候我们分明都和离了!”   她忘不了前些天回到这里,陈宵问她为何不带孩子回来时的震惊。   陆谨沉真是疯了。   经过遗州那几个月,她以为她的心已经够平静了,可是知道陆谨沉在他们刚刚和离后便恬不知耻地骗她的朋友她已经怀孕这件事,她真是对他彻头彻尾地失望。   她最讨厌欺骗了,他怎么还在骗。   而在之后的那些日子,他有无数次可以跟她坦诚的机会,可是他从来没跟她说起过这件事。   如果她回到他身边,肯定还会被他继续骗吧。   只要他觉得利于自己,就会面不改色地说出谎言。   薛镜宁眼圈一红,再次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回头了。   陆谨沉唇角绷得紧紧的,当初盛怒之下撒了谎,他几乎都已忘掉了,此刻听薛镜宁提起来,才记起了当时的一切。   他看着垂着脑袋的薛镜宁。   她好像在哭,因为这件事在哭。   “是因为他么?”陆谨沉语气轻哑,仿佛受伤的人是他。   “因为我当时跟陈宵说你怀了孕,导致他没有去找你,使你们错过这么久,所以你感到难过?   “如果我没有骗他说你怀了孕,而是坦诚地告诉他我和你已经和离,他会不会立刻就跑去找你?   “那现在呢?你回来了,他也知道了你非但没怀孕,而且还和离了,你们……你们在一起了?”   陆谨沉直直地盯着薛镜宁,眼中带着浓浓的偏执。   “你、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薛镜宁气得拧眉。   他在说她和陈宵有私.情?!   “对不起。”陆谨沉猛地找回几丝理智,“镜宁,我当时不该骗他。”   “你别说了。”薛镜宁不想再听他说话,也不稀罕他的道歉,“你给我走。”   “不要赶我走!软软,不要赶我走……”陆谨沉眼眸微红,一步步走向她,“我是疯了,我不该阻挠你们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薛镜宁头疼,她什么时候要和陈宵在一起了?   她又不是没了男人便不能活。   “我当时太害怕了。”陆谨沉走到她跟前,眼里满是受伤的神色,“你心里有他,他心里有你,我若是告诉他我们已经和离,你们就必定会在一起!那么,我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谨沉,你别乱说了!”薛镜宁蹭地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是怎么来的,但是我和陈宵之间清清白白,你不要污蔑我们!”   “对不起,镜宁,我不是那个意思。”陆谨沉理智回笼,连声道歉。   他说的是曾经,没有指现在。薛镜宁自从嫁了他,除了婚后第一天晚上睡着了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宵哥哥”之外,没有再提起过别的男人,更别说她后来那么认真纯粹地爱自己。   在他们成亲之后,一直左右摇摆的人,是他。   可是,知道薛镜宁曾经心里有人,已经足够让他害怕了,因为他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阻止她奔向别人。   “在我们成亲后的第一天晚上,你被我娘叫去抄佛经,抄到睡着了,我去背你回来,路上你在睡梦中叫了一声‘宵哥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曾经有人。”陆谨沉低低地说着,似乎在剖开自己的心,“在我们相爱的时候,我不在意他的存在,因为我知道那已经过去,你爱的人是我。但是在我们和离后,我怎么能不在意,怎么能不害怕他夺走你……”   薛镜宁愕然怔住。   她一直不知道那天晚上她竟在睡梦中喊了“骁哥哥”,难怪雪扇说那天晚上陆谨沉怒气冲冲的。   当然,她更愕然的是,陆谨沉竟然将陈宵当成了“骁哥哥”,以为她喊的是“宵哥哥”……   这样一来,他刚刚这一通胡话也就勉强说得通了。   只是不知他又从哪里看出陈宵喜欢她,陈二哥可是一直将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的。   “你――”薛镜宁下意识地便要解释这误会,而后立刻住了嘴。   既然他已经误会了,不如顺水推舟让他继续误会下去。   让他死心。   让他滚。   薛镜宁越是这么想着,心口便越是硬了起来。   她灿然一笑:“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不瞒你,我由始至终都只喜欢骁哥哥。我从来没爱过你。”   陆谨沉脸色骤然大变,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软软,你不要因为想伤我就说假话。我知道你喜欢过他,但是我不在乎,我知道你后来爱的人是我。你别想骗我。”   “我没有骗你。”薛镜宁笑得有几分不加掩饰的残忍,“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但是身上背负着这桩娃娃亲,所以我只好认命嫁给你。我心里一直只喜欢骁哥哥,为了让自己好受点,我把你当成了他的替身。”   “替身?”陆谨沉双目赤红。   薛镜宁点头:“我对你所有的好、所有的爱,都是给他的。我把你当成他来爱,所以才会移情于你,现在我回来了,发现自己爱的还是他。我已经彻底清醒了。”   “我不信。”陆谨沉一字一顿,咬牙道。   “我不需要你信,我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薛镜宁不躲不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只爱骁哥哥,我不爱陆谨沉。”   陆谨沉眸中涌上绝望,却又如同快要溺亡的人,怎么也不愿放弃手中的浮木:“……好,你不爱没关系,我爱就行。”   没有亲眼看到她嫁给陈宵,他就不会放弃!   *   那日,话赶话说到了最后,两人之间已无话可说,薛镜宁撂下他进了屋子。   陆谨沉在院中站立良久,直到秋娘拿着扫帚出来,故意在他四周扫来扫去,像在打扫脏东西,他才回神。   到了一声“抱歉”,他转身离开了秋娘家。   他没有回铎都,而是在秋娘家附近找了一家人借住,他穿着华贵出手大方,那家人高高兴兴地给他收拾出来了一间屋子。   当晚,陈宵来到秋娘家找薛镜宁,知道了陆谨沉来过的事,立刻握起拳头要去打他。   若不是他当初被陆谨沉骗得以为薛镜宁当真怀了孕,他早就去铎都将薛镜宁带回来了!   薛镜宁拉住了陈宵,劝道:“陈二哥,算了。”   虽然陈宵比陆谨沉壮实,但是认真打起来,陈宵肯定打不过陆谨沉。   她这次回来,是来参加陈宵冠礼的,早在几年前她就答应过陈宵,等他弱冠之时,她定来参加。   因此,早先她就算着日子,从遗州赶了过来。   却没想到陆谨沉会找来。   此时,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参加完陈宵的冠礼,然后离得众人远远的。   出于自己的目的将陈宵扯了进来,她已经感到很过意不去,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给陈宵带来什么祸端。   她叹了一口气,将中午的事简单地说了说,向陈宵道歉。   陈宵听完,却连连摇头:“跟我说什么谢!你只管这样骗他,我保证配合你。他要是再赶来纠缠你,我打死他。”   虽然只是陈宵气头上的话,可薛镜宁听见“死”字,还是心头一颤:“好了,什么死不死,秋娘已经做好饭了,我们一起吃吧。”   “好。”陈宵高兴地笑,笑着笑着却有些不是滋味,终究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镜宁,那个‘宵’哥哥既然不是我,那……那是谁啊?我不记得你还认识除我以外名字中带‘宵’的人啊。”   “他听错了,我压根什么也没喊。”薛镜宁敷衍地解释了一句。   “哦。”陈宵也不知她话中真假,只能失落地回应了一声。   晚饭后,薛镜宁将陈宵送到院子门口,叮嘱他回去小心。   陈宵道:“镜宁,后天就是我的冠礼了,你千万别忘了。”   “知道了。”薛镜宁觉得好笑极了,自从她回来之后,陈宵每次见到她,都要提醒她别忘了。   “我是特意来参加你冠礼的,又怎么会忘记呢。再说了,秋娘也要去,我便是忘了,她也会提醒我。倘或我们都忘了,你跑来告诉我们不就行了,反正都住得这么近。”她笑眯眯的,“这样,你可安心了?”   “我这不是、这不是太紧张了吗。”陈宵挠了挠头。   陈宵有时候就是憨憨的,薛镜宁经常被他逗乐,于是又笑了。   不远处,陆谨沉看着她对陈宵那样笑,手紧紧握成了拳,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翌日,是个晴好的天气,陆谨沉却闭门不出,纵然秋娘家离得不远,他也没上门去讨薛镜宁嫌。   他已经问过借住的李家了,知道薛镜宁是为了参加陈宵的冠礼回来的,也知道后天便是陈宵的冠礼。   因此,他准备等冠礼结束了再说。   看那个时候,薛镜宁是准备留在京州,还是依旧回遗州。   他不相信她是真的喜欢陈宵,他绝不相信!   而在这日,薛镜宁的前夫君来找她了的消息也传遍了这个小乡村。   因为薛镜宁坦荡荡,这次回来便告诉了大家她已经与小侯爷和离的消息,而陆谨沉衣着不凡,一看就是上等人家出身,这次一来到这个小乡村,便去找薛镜宁,又向李家打听薛镜宁的事。   李家人一合计,便猜测陆谨沉就是小侯爷,薛镜宁曾经的夫君。   小乡村的事一向传得飞快,且总是越传越离谱,从李家传出去时还只是猜测,落到别人嘴里时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而后再传了几轮,那和离的前因后果都有了好几个版本。   陆谨沉任他们传去,反正他是她前夫君本来就是事实……当然,他更希望早日去掉“前”字。   薛镜宁则有些应付不来打着串门的名号前来打听的乡亲,还是秋娘厉害,让薛镜宁进屋,她一个人出去,三句两句便都给打发了。   这一日过去,便到了陈宵冠礼的日子。   冠礼对于男人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乡下小门小户不像那些贵族子弟有隆重的仪式,但是也会小小庆祝一番。   这小乡村都是沾亲带故的,而且邻里之间也都很熟悉,所以陈宵的冠礼来了大半个村子的人。   陆谨沉也来了。   因着这两天的传闻,乡亲们便都默默露出了看好戏的眼神。   作者:来做一笔大交易【喵喵喵】   *   感谢在2020-04-14 01:30:28~2020-04-15 23:5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ly2011701 20瓶;谬谬、学学雪`? 5瓶;少侠好一记葵花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愤怒   小门小户的冠礼通常比较简单, 不会像世家大族那样隆重复杂, 只是请来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来主持此次冠礼,又准备了宴席招待前来观礼的乡亲就算完事。   当然, 陆谨沉不在受邀冠礼之列。   陈宵见到这不速之客, 恨不得拿着根擀面杖就把他打出来,只是心里想着今天是他的冠礼, 必须要成熟稳重才行,才生生地忍了下来。   陆谨沉则奉上礼金和礼物, 一脸诚挚道:“陈公子, 你是镜宁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不请自来为你祝贺,你不会生气吧?”   陈宵语塞,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陆谨沉的姿态做得这么好,周围的乡亲都在赞他有礼大方, 他要是还赶他走, 岂不成小气之人了。   薛镜宁秀眉微蹙, 没想到陆谨沉会来陈宵的冠礼上掺和。   她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办, 若跟他吵起来, 难免毁掉陈宵一生一次的冠礼,若不吵,又怎么能把他赶出去……   “你爱来就来吧,请坐。”陈宵思忖了片刻, 嗤笑一声,反而让陆谨沉坐下。   他不就是冲着镜宁来的么,那就让他看着镜宁为自己庆贺……这么想来,该气的人可不是自己。   薛镜宁见陈宵主动让陆谨沉留下,便也不多说什么,刻意控制着目光,不往陆谨沉那里瞥去一眼。   陆谨沉却越过众人,将目光牢牢锁在薛镜宁身上,只可惜她身边一左一右坐着雪扇和秋娘,已经没了空余的位置。   他便也不过去了,在薛镜宁对面这边坐下,安静地观礼。   冠礼对男人来说是一件大事,所以他今天倒也并非是来砸场子的,只是来盯着点。   冠礼很快就开始了,众人分坐在厅堂两侧,坐不下的便挤在门口,陈宵爹娘坐在中间主位,村里主持冠礼的老人则带着陈宵站在厅堂中间。   由老人先开场,说一些有关冠礼的习俗意义云云,接着,他便向陈宵说一些祝语,祝贺他已达弱冠之年,以后便可成家立业。   而后,陈宵的爹娘向陈宵寄语,殷殷叮嘱他以后要更加沉着稳重。   陈宵一一应了,自己也说了几句,感谢众人的到来,承诺自己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最后,拜天地拜父母,这冠礼便算是结束了。   结束后,薛镜宁被秋娘拉着上前去给陈宵祝贺,其他一些玩得好的伙伴也一起上前,将陈宵拥簇在中间,围着他开心地祝贺他。   陈宵朗笑地一一谢过,目光缓缓地落在薛镜宁身上。   薛镜宁弯着眼睛笑道:“陈二哥,恭喜你。”   陈宵傻傻一笑,然后郑重道:“以后我会一直保护你的,谁也别想欺负你。”   薛镜宁鼻子微酸:“陈二哥,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呀,这些年多亏了你。”   对她来说,陈宵一直是自己最好的兄长。   在这里长大的这些年,如果没有他时时为自己出头,那么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家不知道会吃多少苦。   “不一样的,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陈宵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一句“我想以后也一直保护你”在喉咙里滚了几遍,还是未能说出口。   他想到厅堂里都是最喜欢碎嘴的乡亲,生生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他是不怕被说的,就怕他们对薛镜宁闲言碎语。   而他怕的是,她会拒绝自己。   陈宵不由得烦闷起来,忽地想起了厅堂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便意有所指地咬牙道:“你放心,如果不识趣的狗崽子再来纠缠你,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余光挑衅地掠过陆谨沉。   薛镜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不过这样的日子她不想陈宵因为自己和陆谨沉起什么冲突,便轻轻一笑:“好了陈二哥,一会儿该开饭了。等下你跟我去厨房。”   陆谨沉全身僵直着,骨节分明的手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筋。   他们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陈宵的挑衅他不放在眼里,可是薛镜宁对陈宵的笑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而他只能伫立原地,生生受这煎熬。   *   不一会儿便开饭了。   陆谨沉是带了贺礼前来的客人,自然和其他宾客一起,被安排上桌吃饭。   不过他没有去吃,而是悄然退出了热闹的宴席。   因为薛镜宁已经不在厅堂了,她和陈宵单独去了后厨。   “等下你跟我去厨房。”   一想到薛镜宁用这般稀疏平常的口气交代陈宵,熟稔得就好像寻常夫妻一样,陆谨沉的心就像被人割了一刀,又浸入辣椒盐水中翻搅。   陈宵家跟一般的农家小院没什么区别,厅堂前面是一个较大的前院,厅堂后则是住人的屋子和厨房,厨房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后院,四周则以黄泥矮墙圈了起来,便是一个整体的院子了。   后院附近合适的位置正好有一颗常青树,即使在快要入冬的时节,依旧枝繁叶茂。   陆谨沉跃上这棵树,躲在浓密的枝叶之间。   从这里,可以将后院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可以透过未关上的厨房门,看到厨房里面的动静。   而一般人不会想到抬头看树上有无藏人,因此他可以放心地观察。   此刻,他已经看到薛镜宁了。   她似乎在灶台上舀汤。   陈宵则在她身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好了。”薛镜宁将锅里的汤全部舀入碗中后,笑着问陈宵,“陈二哥,你想在厨房喝,还是端出去喝?”   “我来。”陈宵怕她烫到,连忙从她手中接过那碗汤,笑道,“还是像以前一样,咱们去后院的树底下喝吧。”   “好。”两人一起走出厨房,薛镜宁拿来两个矮凳放到树底下,两人坐了下来。   陈宵家后院的树比较矮小,而且不是常青树,此时树叶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   因此,非但没有妨碍到陆谨沉的视线,反而因为他们两个走出了厨房,他看得更清楚了,也听得更清楚了。   此时,薛镜宁弯着眼睛对陈宵道:“陈二哥,这次你冠礼我也没有送什么特别的礼物,便给你做了一碗冬笋炖鸡汤。这两天没时间上山,所以冬笋是我今天一早在集市买的,身上还带着泥,一看就是刚挖出来的,所以很新鲜。鸡汤也是今早炖的,不过因为着急赶来,所以炖得时间短,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藏匿在树上的陆谨沉一怔,扶在树干上的手指猛地一紧,竟将树皮都扣碎了。   这是冬笋炖鸡汤……   她给别的男人煮冬笋炖鸡汤!   “冬笋可好吃了,我最拿手的菜就是冬笋炖鸡汤,我们挖一点回去吧,我给你做冬笋炖鸡汤喝。”   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秋猎那天。   自从和离之后,陆谨沉最不想回忆的就是秋猎那一天,甚至会逃避去想起,假装那天不曾存在,一切未曾发生。   可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就算他拼命遗忘,却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她的语气、她的笑意……   她曾经说,要给他做最拿手的冬笋炖鸡汤喝,而他也高高兴兴地挖了很多冬笋……   然而,一切戛然而止在她受伤的那一刻。   那之后,他哪里还想得起什么冬笋,他的一颗心全扑在她身上,只盼她快点好起来。   再之后,也没有人提起冬笋炖鸡汤了,因为他们和离了。   “陈二哥,你傻愣着干嘛呀。”陆谨沉又听到薛镜宁笑吟吟的声音,魔怔了似的死死盯过去。   看着她对别人抿嘴笑道:“你快尝尝吧,我记得你最爱喝了。”   陆谨沉心头大震,扶着的树干因他指尖的细微震动,掉落下一大片树皮。   她刚刚说什么?   她说冬笋炖鸡汤是陈宵最爱喝的!   所以,她是不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陈宵的替身?   因为陈宵爱喝,所以她想要炖给他喝……   而院中的两人却还一无所觉,陈宵傻愣之后,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几乎一碗见底。   他喝得肚子暖暖的,心口也热腾腾的:“镜宁,我、我可真是太感动了……”   薛镜宁笑弯了眼睛:“我不过是炖了一碗汤,有什么好感动的。”   她对朋友从来都是倾心付出,像秋娘她们所喜欢的东西她也一直牢记在心,平时也经常给她们做点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宵却是眼底泛着熠熠的光,低头一口气把剩下的汤喝完,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是异常的坚毅。   他放下碗,盯着薛镜宁的眼睛:“镜宁,有些话我想跟你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机会。”   薛镜宁见他突然郑重起来,一时便有些紧张,不由道:“什、什么?”   “镜宁,其实我……其实我一直喜欢着你。”   他说着,便凑了过去,本来是想在她唇上亲一口,可是临到头时却不敢越矩,便又撤了回来,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薛镜宁猝不及防,一时怔住,什么反应也没有。   比她更猝不及防的便是陆谨沉了,从他的角度看去,陈宵在薛镜宁的脸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他本来还沉浸在自己是陈宵的替身这莫大的悲哀里,一回神便发现陈宵竟亲了自己最珍爱的人,顿时心口炸开。   饶是左悠年也没对薛镜宁做过这么出格的事。   陈宵的举动,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这一刻,陆谨沉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疯了。   他被愤怒支配着跳下了树,纵身跃入了院中,一把揪起陈宵的衣襟,朝他脸上便是狠狠一拳。   这一切只在片刻之间。   陈宵毫无防备,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拳揍得吐出一口血来。   作者:感谢在2020-04-15 23:53:33~2020-04-21 01:3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学学雪`? 5瓶;少侠好一记葵花掌 2瓶;2108572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拾忆   “你这条疯狗!”陈宵也早看陆谨沉不顺眼了, 所以定睛一看是陆谨沉打了自己, 立刻握紧了拳头毫不示弱地回击。   这两人就在薛镜宁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打起来了。   薛镜宁怔了一瞬, 立刻回神, 想让他们两个赶紧停下来。   可是他们已经打得难舍难分,根本没有停战的余地。   薛镜宁满脑子嗡嗡作响, 还未从陈宵突然向自己表白心迹的震动中反映过来,便又得面对这两个男人因自己打得你死我活。   她气得心口发闷, 脸色极其难看:“够了!”   两个已经发了狠的男人哪里听得到她的声音, 依旧兀自对打,不过能看出陆谨沉明显地占了上风。   薛镜宁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停下!”   依旧没有人搭理她。   眼看着陆谨沉将陈宵打倒在地,紧握着拳似乎想置他于死地,薛镜宁不禁厉声大叫:“陆谨沉!”   陈宵是陪伴了她七年的兄长, 如果他因为自己被陆谨沉打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自处。   这一声太过惊惧,陆谨沉终于听见了, 他停了下来。   薛镜宁浑身一软, 抖着脚快步奔了过去, 一巴掌打在陆谨沉脸上, 将他一把推开。   陆谨沉被她推得一个趔趄, 眼里写满了受伤。   “陈二哥,你没事吧?”薛镜宁将鼻青脸肿的陈宵扶起来。   没打过陆谨沉,在薛镜宁面前丢了面子,陈宵甚觉丢人, 于是一声不吭,只是沉默地摇摇头,让她别担心。   “滚!”薛镜宁扭头指着陆谨沉,怒气冲冲。   这时候,前院的不少人听到了后院的动静,纷纷穿过厨房过来看热闹。   陆谨沉嘴里一阵发苦,最终什么也没说,赶在众人都涌入后院之前,翻墙走了。   薛镜宁咬着唇,既不想应付相亲们探究的眼神,更不知怎么面对忽然向自己表白心迹的陈宵,于是也没有多待,越过看热闹的众人,往家去了。   陈宵想追,脚步微动又立刻停下。   刚刚不管不顾地向她倾诉爱慕了,她现在心里一定很乱吧。   他再追上去,可不是逼她么。   最终啐了一口嘴里的血,也回屋了。   *   天色将暮。   薛镜宁从陈宵家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秋娘与雪扇担心她,轮番进来问她发生了什么,想劝慰她,可是她心里乱乱的,于是反过来将她们劝走了。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薛镜宁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次进来劝她的是雪扇还是秋娘。   都已经说过,让她们暂时不要管她了……   敲门声依旧没有停下。   “好雪扇、好秋娘,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薛镜宁去开门。   她话没说完,就被欺身而进的陆谨沉堵住了嘴巴。   他发疯一样的狠狠地碾着她的唇,以不容反抗的力气扣住了她的腰肢,一脚踢上门,杵上门栓,将她压在门口。   大掌带着热切探入她的衣裳,肆意游走。   薛镜宁红了眼圈,双手拼命锤着他的胸膛,“呜呜呜”地挣扎。   他之前不是已经走了么!   陆谨沉反而更加侵入她的唇舌,不容抗拒地纠缠。   他忽地又狠命地亲她侧脸,像要抹去别人的一切痕迹,语气偏执得可怕:“他亲了你这里是吧?”   “他没有……”薛镜宁挣扎地想要他清醒,“……他没有亲我。”   陆谨沉顿了一瞬,眼底泛出笑意:“那就好。”   于是他又去吻她的唇。   薛镜宁开始用脚蹬他踢他,但是他仍旧不为所动,比喝了酒强吻她那一日更加疯狂。   此刻,他是清醒的。   薛镜宁被他困在手臂与门板的方寸之间,犹如砧板上的鱼,只能徒劳无功地挣扎,却无法挣脱。   陆谨沉放纵自己享受此时强求得来的温存,却突然感到舌尖一痛。   ――她趁着他攻城略地之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陆谨沉停了下来,嘴里开始冒出浓浓的血腥味。   舌头被她咬破了。   他沉沉地笑起来,眼底带着偏执的快意:“你咬我吧,你越咬我,我越开心。”   薛镜宁红着一双眼睛瞪着他,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   陆谨沉的手指抚过她抖得可怜的唇,像在恳求似的低语:“你真的把我当成他的替身?那你继续把我当他的替身,好不好?”   他像是在诱惑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你不觉得我们更契合吗?以前我们多快乐啊,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继续像从前一样,好不好?就算你把我当成替身我也不介意,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一个更好的替身难道不能取代正品吗?”   薛镜宁听着他嘴里说出来的这些混账话,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只好用力地推他,却还是推不动他。   见她依旧推拒自己,陆谨沉眸色一暗,忽地握住她的腰,将她往床上带去。   薛镜宁被他压在身下后,才意识到他今天格外疯,也许是要动真格……于是越发慌乱起来,颤声道:“陆谨沉,你别乱来!”   “你可以把我当成他。”陆谨沉自暴自弃地说了一句,开始像要将她拆骨入腹似的,啃.咬她的脖子。   “不要――”薛镜宁浑身骤然僵直,由于太过紧张,嗓子像堵了铅块似的,竟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微小的声音,如在哀求一般。   即使此刻秋娘和雪扇发现他已经闯入了她的屋子,也未必能阻挡他吧。   薛镜宁没想到他会疯成这样,她使劲挣扎,哪怕只是徒劳。   陆谨沉却铁了心不打算放过她,凭着往日的熟悉,不断地撩拨她的身体。   薛镜宁又生气又难过,不知道怎样才能推开如同烙铁一般的男人。   慌乱间,她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放软了身子,甚至主动缠上他。   陆谨沉表情立变,眼底涌出欣喜,吻得更卖力了。   薛镜宁勾起了唇,在他耳边娇声低.吟:“骁哥哥……”   他不是说要她把他当成陈宵的替身么?   那她就试试他是否真的有这个肚量。   话音未完,陆谨沉已经面色煞白,浑身如被雷劈过一般,僵硬地停止了所有动作。   即使嘴里说着被当成替身也无所谓,可是当真的听见她缠着自己却喊出别的男人的名字时,他才发现他做不到。   他还是没有办法把自己当成别人的替身。   她喊“宵哥哥”的声音越是婉转娇柔,他的心便越是如钝刀割肉般痛苦。   他在吻她的时候,她却把他当成陈宵……   他就是个惊天笑话!   陆谨沉浑浑噩噩地松开了她。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瞧不起你。”薛镜宁目光充满不屑,死死地盯着他,“我再说一次,我只爱骁哥哥,你不配。”   陆谨沉不敢再看她那冷漠又绝情的目光,猛地瞥过了脸。   他紧抿着唇,一步一步地退后,打开离开。   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薛镜宁合拢了刚刚被他扯开的衣襟,蜷在床上,咬着唇一言不发,许久之后,才发出小声的呜咽。   *   陆谨沉浑浑噩噩地走入了一片小树林里。   宵哥哥、宵哥哥……她现在心里只有她的宵哥哥!   他在她心里本来就比不上她的宵哥哥,刚刚又做出了那些混账事,如今怕更是将她推向了她的宵哥哥……   而陈宵也向她表明心意了,那她会答应的吧。   没准他刚离开,她就冲回了陈宵家,答应了他!   陈宵会继续亲她,甚至做更多的事情……   陆谨沉四肢百骸冰凉彻骨。   他好像亲自把自己逼入了深渊。   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起初只是遥远天边传来的闷雷,后来雷声越来越大,随即下起了倾盆大雨。   陆谨沉来时没带伞,此时也不打算回去避雨,他拾起一根树枝,在雨中的树林里,开始舞剑。   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让自己少想一些,才能让自己舒坦一些!   雨势越来越大,陆谨沉却浑然不觉似的,不知疲倦地舞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一松,树枝掉落下来,随即人也倒在了大雨中。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道光似乎将他带去了很遥远的过去,有一个很小的小姑娘,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背对着他哭……   翌日,梦醒了。   是个好天气。   秋日的暖阳照射在陆谨沉脸上,陆谨沉眼睛微动,缓缓醒来。   他恍惚了一瞬,忽然猛地坐起来,急忙往秋娘家跑。   淋了一夜的大雨,他身上已经发热,四肢更是虚软无力,可是此刻一股劲支撑着他,令他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比平日多了百倍精神。   他一路未停,跑到秋娘家时雪扇正好打开院门出来倒水,他立刻冲了进去,似乎有什么牵引着他,让他准确无误地径直去到了薛镜宁住的屋子。   薛镜宁刚起了床,正好下床穿鞋。   陆谨沉破门而入:“我想起来了。”   遗漏的那几年、忘记的那几年,他们错过的那几年,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薛镜宁初时一怔,随即心如擂鼓。   他想起什么了?   想起了他们小时候?   此时此刻,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想起,还是希望他永远忘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仿佛没看到他,自顾自地准备下床。   突然,一双裸足被他握入手中。   “我给你穿鞋。”陆谨沉说着,专注地低头看着她的脚,似乎真的只是准备专心为她穿鞋。   “不用。”薛镜宁想缩回脚。   昨天他怎么对自己的,她可没忘。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   陆谨沉却牢牢握着不放,半晌才道:“我现在才想起小时候的事,是不是太迟了?”   作者:上一章结尾处略有修改,主要是想起陈宵喝了汤没有擦嘴巴emmmm   *   感谢在2020-04-21 01:34:58~2020-04-22 03:0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小时   陆谨沉早就知道薛镜宁了。   他比薛镜宁大五岁, 在薛镜宁还尚在襁褓中时, 他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一点概念了。   长辈们虽然没认真跟他提起过他有一桩未出生便定下的娃娃亲,但是在他们偶尔的闲谈间, 他隐隐约约知道了有这么一件事。   五岁的陆谨沉并不知道娃娃亲是什么, 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薛镜宁”这个名字, 从此就在他心里烙下了印记。   而他们正式见面,却是在五年后。   原来, 薛镜宁出生时不足月, 所以身子骨很弱,头几年一直养在家里,从不带出去见人。   而陆谨沉随着年纪又大了几岁,渐渐知道了“娃娃亲”的含义。这七八岁的小公子本来就特别抗拒长辈安排自己的生活, 这下忽然知道自己的一辈子都被安排了, 更是从骨子里抗拒,所以纵然侯府和薛府往来甚密, 他却从不去薛府看他的“小媳妇”。   直到永安十年皇后寿辰, 在宫里设宴, 两家都受邀前去, 这才偶尔见了第一面。   彼时陆谨沉已经十岁, 平日里没少被长辈们调侃有个“童养媳”,因此心里越发厌恶素昧蒙面的“童养媳”,即使跟着太公进了宫,却拒绝去薛家那边打招呼。   而薛镜宁也已经五岁了, 这是她第一次被家人带进宫。   周围都热热闹闹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快乐,甚至会偷偷地抹眼泪。   她的太公病重,还躺在床上呢。   她一点也不想来参加什么寿宴,她就想在家里陪着太公。   可是,李氏――也就是她的继母说,皇后圣恩浩荡,请他们赴宴,这是天大的恩宠,他们是必须要来的,否则皇后一生气,就会砍他们的脑袋。   她只好来了。   可是她好难过。   她的娘亲在生下她的第二年就死了,她没有什么印象了,于是她真心地把继母李氏当娘,可是李氏好像并没有把她当女儿,李氏有自己的一双儿女,李氏对自己的儿女好得不得了,可是却鲜少对她笑。   爹爹有了李氏,有了李氏给他生的一对儿女,对她也没有宠爱可言了,他宠他们还来不及。   从小到大,唯一对她万般宠爱的人,只有太公。   可是,太公几个月前便生了病,就此卧床不起。长辈们都私下说,太公要死了。   他们以为她还不懂死是什么意思,所以从不避讳着她,就在她面前说。   可是她知道死是什么。   死就是永远不在了。   永远地闭上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再也不会对她笑,再也不会慈爱地唤她“太公的小镜宁”……   她好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好害怕太公离开自己。   太公若是离开了,她该怎么办呢?   午夜偷偷抹泪时,她甚至想,如果太公死了,她就随太公一起去算了,反正这个世间除了太公,也没有人在意她了,她就陪太公一起消失吧。   此时,在这热闹的筵席上,她想到家里孤零零的太公,又忍不住偷偷用袖子擦泪。   父亲薛忠四处寒暄去了,李氏左手抱着薛楚莺右手抱着薛褚逸,问他们要吃什么,语气温柔得不得了。   这声音落入薛镜宁的耳朵里,她羡慕得更想掉眼泪了。   她也想娘亲这样温柔地对她呀……   她从来没体验过拥有娘亲的滋味,只能在晚上无人的时候,咬着被角偷偷地想,如果她的娘亲还在的话,是不是也和李氏对薛楚莺一样温柔地对她呢?   一定会的吧。   听说她娘亲名唤阮卿,是个大家闺秀,一听就很温柔呢。   “大好日子,你哭哭啼啼做什么!小心让皇后看见,派人把你扔出去喂狗!”李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侧,皱眉低斥她。   薛镜宁被李氏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几乎灵魂出窍,懵懵懂懂地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后,连忙用力地擦掉两颊的眼泪,直到把脸蛋擦得通红,才停住了哭意,小小声地解释道:“我、我在担心太公……”   “府里有奴才伺候着,要你个小孩担心什么。”李氏依旧蹙着眉。   她忽然眼珠儿一转,扭头将身上的一双儿女交给薛府的仆从,对薛镜宁道:“宴席是不是很无聊?一无聊就喜欢想七想八,把自己弄哭了,落到别人眼里倒成我这继母的不是了。我带你去边上玩去,待会儿回家了便来接你,好不好?”   说着,便向薛镜宁伸出了手。   薛镜宁在李氏面前,从来没有反对的余地,她只好点点头,拉住李氏的手。   拉住李氏的手时,她忽然想,如果这就是她娘牵着她,那该有多好啊。   娘亲带她去玩。   心里蓦地冒出这个想法,她的心情顿时高兴了不少,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偷偷地抿嘴笑,享受着有娘亲的喜悦。   不知不觉,她就被李氏带到了一处池子附近。   这里远离热闹的宴席,挂着的灯笼也稀疏很多,因此有些暗暗的,四周也没什么人,看着就不是好玩的地方。   薛镜宁心尖一缩,她有点害怕,她不想在这玩了。   正想恳求李氏带她回去,李氏却强硬地松开了她的手:“镜宁,你就在这里好好玩玩吧。等会儿宴席散了,我就来接你回家。”   “镜宁不想在这玩……”薛镜宁害怕地攥紧李氏的衣角。   李氏一笑,却拉开了她的手:“好了,我该回去照看楚莺和褚逸了,你乖一点。”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薛镜宁迈着小短腿赶忙追去。   可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哪里追得上呢,很快李氏便消失无踪了。   薛镜宁傻傻地站在一片晦暗不明的安静之中,她来的时候只顾着偷笑,连路也不曾记,这下面对弯弯曲曲纵横交错的白玉石道,她完全不知往哪里走了。   她灰败地垂下眸子来。   原来刚刚牵着李氏的时候产生的幸福真的只是错觉而已,如果是她真正的娘亲,一定不舍得丢下她吧。   才五岁的薛镜宁在这个僻静的小角落里,茫然失措地感受着心里冒出的巨大失落和……针扎一般的难过。   可是,在这陌生又可怕的宫廷中,她连大声地哭都不敢,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挪到旁边的一棵树下,慢慢地坐了下去,收拢了膝盖,埋下头发出了小兽一般的呜咽……   “谁在那里?”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在薛镜宁的身后。   是路过这里的陆谨沉,他嫌宴席闷,于是出来走走。   薛镜宁听着好像是在问自己,可是宫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也许在问别人也说不准。   因此她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她只想像鸵鸟一样万事不理。   陆谨沉觉得奇怪,怎么在这黑漆漆的地方竟有个蜷缩的人影?   鬼?   十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陆谨沉自然不怕这个看起来尤为瘦弱的“鬼”,反而有些跃跃欲试,他手上提着灯笼,正好将鬼怪照个原形。   “你是哪家的?是人是鬼?”他说着,便俯身去攀她的肩膀,想将她转过来。   薛镜宁只觉一抹暖黄的光亮将她四周都映亮了,而后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肩膀。   原来果真在问她。   她连忙乖乖地转过头去,只是刚刚正在哭,这会儿又转得急,脸上的泪痕都没擦去。   于是,陆谨沉便看到了,在他灯笼下的“原形”――   一个长得粉雕玉琢脸上却挂着泪珠儿的小女娃。   薛镜宁也怔住了,她进宫以来,看到的那么是和自己爹一样大的长辈,那么是长得凶神恶煞的守卫,没想到这么一扭头,看到的竟是一个俊美的哥哥。   她就这么傻怔了一会儿,才解释说:“我不是鬼。”   陆谨沉“噗嗤”一声笑了,他当然知道她不是鬼,灯笼照在她身上,拉了一条好长的影子呢,鬼是没有影子的。   况且,他也没见过长得这么精致漂亮又柔弱可欺的小鬼。   那肉嘟嘟的小脸蛋看上去比刚出锅的白面馒头还软呢。   只是,她怎么在哭?   陆谨沉好心地把她扶起来,问她:“怎么哭了?”   薛镜宁在地上坐得久了,刚起来时腿麻了,一下没站稳,差点倒在陆谨沉身上,被他用手扶着,才终于站稳了。   她连忙擦掉眼泪,摇头:“没什么。”   李氏常常跟她说,出去的时候不要哭哭啼啼,更不要跟别人诉苦,免得别人以为她在薛府过得有多差,影响薛府的名声。   她不知道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但是她知道薛府是她的家,薛府还有对她特别好的太公,所以她纵然在李氏这里得不到关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委屈。   因此,她乖乖点头,从不在外面说薛府的坏话――虽然,她因为身体弱的缘故,也很少去外面。   陆谨沉玩味地弯了弯唇角,这小家伙的眼里分明写满了委屈,倒是知道说假话。   像她这样年纪的小丫头他看得很多,无一不被家里宠得天上地下,要星星就给星星,要月亮就给月亮。   况且,能进宫赴宴的都是朝中大臣,哪家的孩子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偷偷咽下,连哭闹都不敢?   看着好不可怜。   “上来吧,我带你回御花园。”陆谨沉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怜悯,背对着她蹲下来,“你是进宫赴宴的哪家小小姐吧?我背你回去。”   十岁的陆谨沉在长辈面前还是个小孩,可是在薛镜宁面前,已经很高大了。   她看着大哥哥的背影,踟蹰着。   一方面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的好意,另一方面又怕李氏见她提前回来而生气。   “怎么还不上来?”陆谨沉奇怪地回头看着她,“这里是皇宫最偏僻的角落,连守卫都很少巡逻到这里,你要一个人待这里?”   薛镜宁一听,吓得一点迟疑也没了,连忙趴上他的背:“谢谢……大哥哥。”   陆谨沉笑笑,起身背着她往设宴御花园的方向去,问她:“怎么一个人去这么偏僻的地方?”   薛镜宁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实话,可是他对自己这么好,还送自己回去,薛镜宁没脸再骗他,于是老实告诉他:“是我娘带我来的。”   陆谨沉听得眉头一皱:“那你娘呢?”   “我娘先回去了,她说等宴席散了就来接我。”   陆谨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扔在僻静的地方,自己却一走了之?哪有这样的娘啊!   “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并准备在心里记下,看她是哪家的人,以后也好多照拂照拂她。   薛镜宁趴在他温暖的背上,之前悲伤难过的情绪都被他抚平了,因此也就敞开了心扉,他问什么,她就老实答什么。   “我是薛家的,叫镜宁。”   陆谨沉猛地停下了脚步,心里顿时异常复杂。   他一直一直一直讨厌的“小媳妇”……竟是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丫头?   蓦地,心头奇异地一软。   先前被自己凭空造出来的厌恶在这寂静的夜里消失无踪,他淡淡地笑了:“原来你就是我媳妇儿。”   薛镜宁还不明白“媳妇”的意思,她傻傻地跟着念了一遍:“媳妇?”   陆谨沉笑意更甚,像是在与她开玩笑,却又更像郑重地许诺,一字一句道:“长大后,我会娶你。”   薛镜宁傻怔怔的,她连“娶”的意思也不明白呢,可是他好像说得很认真,于是这句话便莫名地印刻进了她的心底。   陆谨沉继续背着她往前走。   知道她是自己未来的媳妇后,本来还有点暗暗地腹诽她长得胖嘟嘟可真够沉的,此刻只觉得胖嘟嘟的很喜人,脚步都轻快了些许。   十岁的他其实也还未明白“娶”的真正含义,但是见着了这个小丫头之后,他忽然就觉得好像那个什么“娃娃亲”也不是不能忍受。   听说,娶她就是把她从薛府接到他们靖安侯府来。   这样也好,这个小丫头以后进了他们侯府,就不用再受薛府的鸟气了。   说起薛府,他也终于明白了她的“娘亲”为什么会这么对她。   虽然之前没见过薛镜宁,可是他没少从太公那里了解薛镜宁的情况――虽然是太公单方面的念叨,但他不知不觉也就记住了。   薛镜宁的娘亲早在她出生后没一年就死了,现在的所谓“娘亲”其实是她的继母。那继母李氏对她不好,只偏疼自己的一双儿女,甚至曾经还想用自己的女儿薛楚莺来替代薛镜宁的娃娃亲。   陆谨沉再度皱起了眉,李氏带着她的一双儿女来过侯府,他见过那个薛楚莺,根本没有薛镜宁一半可爱!   忽然又有点庆幸,庆幸是这个小丫头。   “所以你刚才哭,是因为你继母欺负你?”他声音冷了几分,恨不得替她出头似的。   薛镜宁心里微微一惊,他怎么知道她的“娘亲”其实是继母?   不过转瞬想想,来赴宴的都是朝中的人,彼此之间都有往来,所以这个大哥哥知道他们家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她倒也不想把一切都推到李氏头上去,于是连忙摇头,摇完之后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便忙道:“不是因为她,是因为……因为镜宁的太公身体不好,镜宁好担心他。”   说起太公,她语气里又掩盖不住轻微的哽咽。   陆谨沉恍然大悟,陆家的太爷他是知道的,最近的确一直卧床养病,他家太公因为和陆太爷交好,所以也一直为陆太爷忧心,最近一直念叨。   说来也是这位太爷和自家太公的关系,才定下了他和薛镜宁的娃娃亲。   “会好起来的,你家太公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不擅长安慰人,想了想才吐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   但是已经足够安慰薛镜宁了,别人都偷偷说太公要不行了,可是他说太公会好起来呢!   她开心地笑了:“嗯!太公一定会好起来的!”   渐渐的,他们已经从僻静的角落走到了御花园外,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宴席热闹的灯笼烛火了。   薛镜宁这才想起她还没问他的名字,于是连忙揪着他肩膀上的布料,努力地伸长脖子,侧着脸看向他:“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陆谨沉也侧头看向她:“我叫陆谨骁……你以后就叫我‘骁哥哥’吧。”   “好啊!”她甜甜地笑起来,“骁哥哥!”   ……   时光蓦地拉回到现在,陆谨沉单腿跪地,怔怔地握着她的足,像是向她臣服:“我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想起来了……我曾经叫陆谨骁。”   陆谨骁这个名字,是他出生之后太公给他取的,希望他处事做人严谨有度却又保留心中的骁勇。   后来,在薛镜宁一家搬去京州后,他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   在他病重的那段时间,侯府病急乱投医,连江湖术士都请来为他看病。   那江湖术士看了便道,是他名字中的“骁”字太大了,小小年纪还承受不起,而且“骁”与“谨”本就是两个方向的词,内在不免产生冲突,才使得小公子生病受苦。   若要破解,不若改“骁”为“沉”,一则“谨”与“沉”内在贯通,二则“沉”字没那么大,还有“沉淀”之意,可以宁神。   侯府的人将信将疑,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便将他改名为“陆谨沉”。   那之后,他果然好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江湖术士的术破解了这次劫难,还是太医的药起了作用,刚好让术士赶上了,总之侯府也不敢拿他的身体去赌,于是依旧保留了“陆谨沉”这个名字。   而陆谨沉好起来之后,就失去了所有记忆。加上府中之人都不许再提“陆谨骁”那个名字,因此他便一直以为,他生来就叫陆谨沉的。   ……   此刻,陆谨沉抬头凝视着薛镜宁,压抑着浑身因为激动泛起的颤抖:“我才是你的骁哥哥。”   原来他不是陈宵的替身。   他才是骁哥哥!   薛镜宁睡梦中喊的人,是他。   薛镜宁一直以来喜欢的人,也是他!   “如果我没有想起来,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让他一辈子都以为薛镜宁喜欢陈宵,让他一辈子都以为他的确是退而求其次的替身!   薛镜宁不置可否,并不说话。   陆谨沉眼圈泛起了红:“我不该忘记的,可是我不是我的错,我当时生了一场大病,你该早点跟我说的――”   话音未完,他就停住了嘴。   薛镜宁何尝没跟自己说过呢?   成亲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想跟自己说。   可是他却一个字也不想听,还气哭了她。   她当时,一定很委屈吧?   “对不起。”陆谨沉嘴巴翕动了几番,才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他总是在说对不起,可是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薛镜宁沉默着,忽然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泪。   他终于想起来了,可是她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骁哥哥呀……   那个时候,太公病重,她孤苦无依,觉得眼前尽是黑暗,陆谨沉就是在那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   就像黑暗中突然洒落的一束光,顿时照亮了她。   他对她说:“原来你就是我媳妇儿。”   他还对她许诺:“长大后,我会娶你。”   她一直一直记着这两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忘记。   后来太公仙逝了,也是他陪在自己身边,度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时光。   她原本想着随太公一起去的,可是想到世间又多了一个珍视她的人,她就勇敢地留下了。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了,她有骁哥哥呀。   从那以后,他就是她的□□。   后来,随家搬离铎都时,他来送她,告诉她不要害怕,等她一长大,就去接她回来,接她回来后,他就娶她。   之后的无数个孤寂绝望的夜里,她一想到他的承诺,就咬咬牙地擦干了眼泪。   终于等到她及笄,她长大了。   而此时,侯府果真来人了。   他来接自己了!   那一刻,她别提多欢喜。   却没想到,新婚之夜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从小村姑变成小侯夫人,感觉如何?”   他拒绝听她说起他们小时候的承诺,他不屑地将那些事归结为“不重要”――   “若是重要,又岂会忘记?既然我已经忘记,便说明十年前的事并不重要。那些不重要的事,薛小姐就不必跟我说了。”   他还警告她:“记住,小侯夫人的身份、地位我都会给你,但也仅此而已。从此以后,我们只在明面上当夫妻,其他的你就别奢望了,趁早收起别的心思。”   甚至,后来还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她才知道,在她不在他身边的年岁里,他早已将别的女子当成了心头至宝。   现在想起来,依旧让她心绪难平,心酸难抑。   “你、你别哭了。”陆谨沉看着她豆大的泪珠像雨帘一样在他眼前坠落,心尖涩涩地疼。   “我给你穿鞋。”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止住她的眼泪,却连给她擦泪都不敢,只好低头给她穿鞋,却因为手抖显得尤为笨拙。   忽然又想起了小时候。   从皇后寿宴那日之后,他就主动和薛家往来了,还经常跑去薛府跟薛镜宁玩。   有一次他去薛府,才走到院子里就被正在花厅的榻上吃桃花糕的薛镜宁看到了,薛镜宁见他来了,撒下桃花糕就朝他奔过来,鞋子都没有穿。   他皱起了眉头,把人背到了廊檐下,让丫鬟拿她的鞋子过来。   时值盛夏,艳阳浓烈,但是他知道薛镜宁身体弱,体内寒气盛,是不能受凉的。   于是一边给她穿鞋,一边训斥她。   薛镜宁翘着小脚丫故意作乱。   只有在太公和他面前,她才能这般无忧无虑。   所以陆谨沉一点也不讨厌她耍小性子,待她玩够了,才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鞋。   穿好之后,薛镜宁却耍赖皮不肯自己走。   陆谨沉笑着摇摇头,她的耍赖在他眼里就像撒娇似的,对于生命里突然多出来的“小媳妇”,他是在当亲妹妹疼。   于是蹲下背起她穿过院子去找太公。   院子中栽了很多大树,在他们走动的时候,阳光透过树叶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跳跃的影子。   薛镜宁环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侧脸,认真地说:“骁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娶我,我要嫁给你。”   他笑着说:“好。”   ……   难怪,去年的七夕夜,他们闹得很僵,薛镜宁却在他给她穿鞋之后笑了起来。   是想起了小时候吧?   也是在那天晚上,她那么郑重地说:“我相信你。”   而他回报给她的,却是虚伪的敷衍。   陆谨沉无法再想下去,越想越觉得今天的自己就是活该。   他手有些抖,匆匆地给薛镜宁穿好了鞋。   “所以你并不喜欢陈宵对吗?”为她穿好鞋之后,他没有走。   薛镜宁深吸了一口气,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她冷淡地说:“与你无关。”   这句毫无底气的话让陆谨沉眉梢都蕴起了笑:“我知道了,他不喜欢他。从小时候到现在,你唯一喜欢的人,就是我。”   “那你呢?”薛镜宁奋力睁着朦胧的泪眼,讽刺地看着他,“可是你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陆谨沉哑然,事情又绕回了最初,她还是忘不了秦之眉带来的伤害。   可是,他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相信,他真的没有喜欢过秦之眉呢?   那些所谓的年少喜欢,其实只是错觉而已。   “也许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但是我还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陆谨沉执着地将薛镜宁困在床沿,灼灼的目光牢牢地锁着她,“你知道我与秦表妹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的吗?”   薛镜宁撇过脸去:“我不想知道。”   陆谨沉握着她的脸,强迫她面向自己。   这一次,必须说清楚了,如果他退让,那么她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第一次见她,她被人欺负,背对着我在哭,看起来特别可怜的样子。我当时心里便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好像很熟悉,于是忍不住可怜她。以前我不知道那股熟悉的感觉因何而来,现在恢复了记忆,我才知道,是因为你。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背对着我哭的,虽然因为一场大病我忘记了你,但是那股感觉我依旧记得。而且……错误地将这股感觉,转移到了秦表妹身上。”   “你不要狡辩了。”薛镜宁冷冷地打断了他,“即使如你所说,最开始你只是把最初见到我的感觉转移到了秦姑娘那里,但是在你们青梅竹马的那些年里,你已经真真切切地爱上了她!”   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却不由得越来越激动:“哪怕我嫁给你了,哪怕我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哪怕你说你已经爱上了我,哪怕我为你挡猛虎而受伤……你依旧爱的是她!”   “我没有!”陆谨沉高声反驳。   她怀疑自己喜欢过秦之眉也就罢了,她怎么能怀疑他们相爱之后的感情!   她不可以这样怀疑自己。   不可以!   “那日画舫,你还抱着她含情脉脉,你敢说你没有?!”   “什么……什么画舫?”   作者:感谢在2020-04-22 03:05:22~2020-04-22 20:3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侠好一记葵花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错过   薛镜宁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想装傻混过去吗?陆谨沉, 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我没――”陆谨沉脑中忽地一闪, “我想起来了。”   原来,原来是那天!   由于那天他很快就离开了, 所以他都忘了那是一个画舫, 因此刚刚一时没想起来。   “你看到了?”他心里激动地颤抖着,发现症结所在了。   薛镜宁内心一片荒芜。   那天的事, 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而此刻, 她却必须在陆谨沉面前直面那一天, 直面自己在他心里怎么也比不上秦之眉这个事实。   说不清是难过多一点,还是屈辱多一点。   陆谨沉却像在确认什么似的追问:“你是不是看到我跳湖救她,看到我抱她?”   薛镜宁呵笑一声,又敛了笑:“你不希望我看到的, 我都看到了。”   何必再问。   “你误会了。”陆谨沉从来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横亘着画舫那天的事, 此时发现这一点,他不由得激动起来, “你误会了!”   “你没想到吧, 那天秦姑娘约了我, 我在画舫里将外面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薛镜宁惨淡地笑, “你还想狡辩什么呢?”   说实话她也很好奇, 他会怎么圆过那一天的事。   陆谨沉看着她摆明了不信的目光,心里又是一丝揪痛。他骗过她太多次了,所以她不信了。   可是,此时此刻, 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自从秋猎之后,我再也没去见过她。我知道了你于我的重要性,从此以后只想守着你。可是,她或许是不甘心吧,那之后反而总是来找我,都被我一一避开。我是真的真的再无二心。”   他叹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后来,她叫人送来了一封绝笔信,要我去画舫见她,如果我不去,她就跳湖自尽。她……她到底是我表妹,这么多年总归有点情谊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所以……我就去了。”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刚好看到她投湖。我没想到她真的为了我寻短见,于是什么也没想便跳下去把她救了上来。救上来之后,我生气她轻贱性命,于是教训了她几句,她却楚楚可怜地掉眼泪,对我说‘抱抱我吧’。”   说到此处,陆谨沉顿了一下,才涩然道:“我心里一软,便俯身抱了抱她。抱过之后,我就对她说‘我们结束了’。然后,我便去找你了。”   “就是这么回事。”他说罢,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再想不明白就是蠢货了。   秦之眉算计了他们。   这都是秦之眉为了拆散他们设的一个局。   没想到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妹如今竟变成了这般丑陋的模样。   陆谨沉紧皱着眉,悔恨自己那日对秦之眉的多余的怜悯。   “软软,现在你明白了吗?这一切都是误会,我没有在爱上你之后还惦记着表妹,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陆谨沉看着薛镜宁,眼底燃着一丝希望。   薛镜宁心里百味杂陈。   她想告诉自己不要相信陆谨沉,却没办法阻止自己相信他。   他确实没必要到这个时候了还撒谎。   想想这段日子以来,陆谨沉锲而不舍地求她回来,在她百般拒绝甚至打击羞辱的情况下,他依旧没有放弃。   若是他心里还有秦之眉,又怎会坚持至此,早该回头去找她了。   可是……原谅么?   她也无法做到。   毕竟,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遭到的欺骗不是假的,她流的眼泪不是假的,她心碎时的痛苦也不是假的。   在他们错过的这些年里……他和秦之眉的情谊,也不是假的。   她的心结不只是画舫那一天而已。   她心里的坎,依旧执着地存在。   “那十年你的保护和喜欢终究是给了她。”薛镜宁的语气轻而决绝,“而我们已经错过十年了。”   “可是我们还有一辈子!”   只要你愿意。   陆谨沉看着她,目光甚至卑微到了祈求的地步。   他以为说开了画舫那天的误会,就已经解开了症结,却没想到,她拿那些无法挽回的时光,来作为阻隔他们的天堑。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他从来没有失忆,那么在那十年里,他一定一心一意地等着她长大,绝不将余光给别人半分。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哪怕他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也没办法让时光回流。   所以,就要这样判处他死刑吗?   “你先回去吧,我累了。”薛镜宁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太固执了,可是她走不出这个固执的困境。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真的累了。   “好,你先休息。”看着她疲倦的神色,陆谨沉的心里也不好受,他不想对她步步紧逼,于是站了起来,“那十年的保护我的确给了她,但是……和你在一起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所以我的喜欢没有给她。都是你的,只是你的。你明白吗?”   他没有等她的回答,也知道她不会回答,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她的房间。   等陆谨沉走了,秋娘和雪扇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   秋娘见薛镜宁泫然欲泣的模样,气道:“那个什么小侯爷又惹你伤心了?”   雪扇拿着帕子将薛镜宁眼角沁出的泪一点点擦去:“小姐,你说过伤疤会淡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别难过了啊……”   薛镜宁怔怔地咬着唇,直到唇上冒了雪珠,才慢慢松开。   “我现在,不知道是在逼他,还是在逼自己了。”   *   晚上,陈宵来了。   昨天才刚向薛镜宁表明了心迹,便被陆谨沉给搅和了,后来薛镜宁就回了家,再没出来过。   他从昨天一直等到今天,再也坐不住,于是前来问个准话。   就算是拒绝,那也得她亲口说出来才行。   在把心底最深处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此时的薛镜宁,才刚从上午与陆谨沉的那场谈话中走出来,跟雪扇和秋娘吃了晚饭,一同在收拾厨房。   陈宵出现的时候,秋娘和雪扇都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昨天见到他家后院的那场混乱状况,她们就已经隐约明白,这陈宵八成是向薛镜宁倾诉心意了。   特别是秋娘,他们一起长大的一群人,其实对陈宵的心思,那是心知肚明。   还经常私下里暗暗猜测,陈宵这块闷石头什么时候勇敢起来,去向薛家提亲。   谁知道,还没等他勇敢起来,就已经被远在铎都的小侯爷捷足先登了。   为此,他们没少替他可惜。   如今,薛镜宁与那小侯爷已经和离,而且两人之间明显有很多不痛快,秋娘那是巴不得陈宵能成功,在她看来他们两个才般配,这些年陈宵可从来没有惹镜宁生气过。   于是,赶紧拉着雪扇退出了厨房。   薛镜宁放下手中的抹布,有些尴尬地看向陈宵:“陈二哥。”   这些年,她一直将陈宵当成自己最亲的兄长,从来没想过他对自己有别样的心思,所以昨天听到他向自己表白心迹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背德的感觉。   好在,陆谨沉的出现,打断了当时的一切。   虽然他们打起来让她更头疼,但是她也因此暂时不必单独面对陈宵。   可是,到底是逃不过,也无法回避。   陈宵虽然心头发虚,可是他不打算退缩,昨天既然都已经把心迹表明给她了,此刻也没什么能比昨天更难开口的了。   于是他单刀直入:“镜宁,你还记得我昨天的话吧,我陈宵……喜欢你!你如今已经和离,而我还未娶妻,你如果对我也……也有那一份心的话,我立刻向你提亲!你……你如果不喜欢我,那我、那我也要一句准话。”   薛镜宁不由得垂下了眸子,望着地面出神。   她实在是很不忍心伤害陈二哥的。   可是,她心里确实只将他当成哥哥,因此也说不出一句谎话。   说了谎话,就是害人害己。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陈二哥,真的对不起。”   陈宵也沉默了良久,才勉强笑道:“好,我明白了。那、那我先回去了啊。”   “二哥慢走。”   陈宵看了她一眼,这个他偷偷喜欢了好久的姑娘。   那么美好,却终究不属于他。   也罢。   “镜宁,希望你以后……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跨出厨房的那一刻,他低声道。   声音很轻,但是薛镜宁听到了。   “谢谢。”   “我希望二哥也是。”   *   转眼便过了好几天。   这几天陆谨沉没有去打扰薛镜宁,因为他从那天离开后,就病倒了。   在树林子里淋了一夜的大雨,想不生病也难。   他只好卧床养病。   但是,他不想利用薛镜宁的同情来逼迫她,所以他叮嘱借住的李家人,不要让薛镜宁知道他的情况。   如此过了好几日,他才终于好转。   就在这一天,陆谨沉收到了铎都传来的急书,看完之后,他脸色大变,立刻冲去了秋娘家,闯入了小院,高声道:“镜宁!镜宁!”   薛镜宁早就料到清净不了几天,他又会来死缠烂打。以前还会心生厌恶,现在却是已经习惯。   于是蹙着眉头走出来,看他今日又要说些什么。   “镜宁――”陆谨沉神色慌张不安,“铎都传来消息,说太公病重。”   “什么?”薛镜宁脑中一嗡。   “太公身体一直不好,之前就在卧床养病,侯府给我传来急书,说这些天太公的病情突然加重了,恐怕――”陆谨沉嘴唇轻颤。   在他心里太公是很重要的人,他无法想象太公会有一天离开他……   “镜宁,你跟我一起回去见太公吧,他一定想见你。”   兴许,镜宁能让太公高兴起来。   一高兴,病情也许就会减轻。   “好!”薛镜宁立刻抛下了她和陆谨沉之间的纠葛,决定马上跟他回铎都。   在她心里,太公同样重要。在太公身上,她体会到了久违的亲情温暖。   她也答应过太公,即便与陆谨沉和离了,太公依旧是她的太公。   所以,她一定要回去见太公,一定要亲眼看着太公好起来。   *   薛镜宁什么也没收拾,连雪扇都没带,只跟她和秋娘匆匆解释了两句,便随陆谨沉去了。   因为薛镜宁骑不了马,所以陆谨沉买了一辆马车,两人便快马加鞭地上路了。   因为着急赶回去,所以除了一日三餐和晚上住宿外,两人都是在马车上度过,因着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所以几乎没有说话的时候。   而吃饭的时候,两人也是力求尽快吃完,因此也不会闲谈。   到了晚上住宿,更是洗了便睡。   所以,两人之间竟没有任何交流。   不过,一心记挂着太公的两人此刻也无暇交谈,只想尽快赶回去。   几天后,两人终于回到了铎都,马车径直驶向了侯府。   到了侯府,直奔向静心堂。   因是早膳时分,所以一家人都在那里,一个个地劝着陆太爷多吃两口。陆谨兰也回来了,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侯府照顾陆太爷。   陆太爷不是不想吃,却实在吃不下来,哆嗦地又吃了一口粥,终是摇着头:“不、不吃了……”   声音虚弱得很。   “太公!”陆谨沉快步进来。   “沉儿回来了啊……”陆太爷的眼睛里燃起了一丝神采,他自觉时日无多,此刻能见到孙子,已经倍感满足。   听说他这段时间找镜宁去了,不知道是否找到了那丫头……   正这么想着,薛镜宁便也蓦地出现在了陆太爷的视线里:“太公!您身子怎么样了?”   陆太爷更是高兴,眼睛里闪着久违的光亮:“镜、镜宁啊……”   侯府众人见他们两人来了,也是高兴不已,特别是见到陆太爷顿时有了精神,都喜上眉梢,连忙将床前的位置让给他们。   陆谨沉牵着薛镜宁的手奔至床前,两人齐齐地望着太公。   薛镜宁看着消瘦的老人,掩下心酸,笑道:“太公,镜宁来看您了,您要快些好起来呀。”   陆太爷往两人脸上左看右看,最后看向他们握住的手:“你们……和好了?”   陆谨沉一顿,不知道怎么说。   薛镜宁却握紧了他的手,抢着道:“和好了。”   她现在只想太公赶快好起来,哪怕伪装一下从前的恩爱也没关系。   陆谨沉心领神会,也反手握紧了她,看向太公直笑:“太公,我们和好了。您高兴吗?”   “高兴。”陆太爷笑了起来。   虽然他一直骂自家孙儿活该,也觉得自家孙儿配不上人家姑娘,可是心底里还是希望他们和好如初的。   哪个当太公的,不希望自己的孙辈幸福呢?   陆太爷这一笑,神色便看着好多了。   于是,薛镜宁便暂时住在了侯府,在陆太爷面前与陆谨沉一起扮演和好如初的小夫妻。   侯府其他的人本来也以为他们和好了,可是见他们一走出静心堂,薛镜宁就主动松开了陆谨沉的手,才知道刚刚只是这两人的伪装。   为了陆太爷好,他们自然也不戳穿,而且对薛镜宁打从心底里感激不已。   从前的“忘情轩”如今已经没有了名字,只剩下一块空白的牌匾,要演戏演到底,薛镜宁自然便住回了如今的“无名轩”。   好在无名轩里有好几间闲置的房间,她挑了一间离卧房最远的住下。   陆谨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们之间仿佛有了一个不必严明的默契,两人之间的事押后再说,在这段时间,他们唯一紧要的事便是逗太公开心,帮他尽快好起来。   *   转瞬便到了年关。   薛镜宁住进侯府已经快两个月了。   在这两个月间,陆太爷已经逐渐好转,非但可以下床了,连在院子里走走都不用人搀扶了。   可是薛镜宁每每想走时,都怕自己一走又刺激到太公,于是便又搁置了,渐渐就到了年底。   既然已到年底,她也就不急着走了,想先陪太公过完年再说。   离过年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薛镜宁在静心堂陪陆太爷说话,其他人各有各的事,因此这会儿都不在他身前。   陆太爷忽然叫伺候的仆从们都出去。   薛镜宁微讶。   陆太爷等仆从们都走了,才道:“镜宁,太公已经知道了。”   薛镜宁顿时坐直了身子:“太、太公……”   陆太爷慈爱地看了她一眼:“为了让我这把老骨头好起来,你和沉儿也算煞费苦心,你们的孝顺太公都知道了。”   最开始,他是相信了的,以为他们终于和好如初,心里倍加舒坦。   后来,却渐渐发现,他们是在演戏哄他。   倒不是他们演得不好,只是自然的相爱和演出来的恩爱终究是不同的,他在病重时被骗过去了,随着身体好起来,神智也更清醒了,于是便看出来了。   那一刻,没有被欺骗的愤怒,反而觉得很感动。   但是,感动归感动,他却不想耽搁这两个孩子。若是为了骗他而演戏,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只好他来戳破了。   “太公不愿意你们憋屈自己,在太公面前强颜欢笑,这不是太公想要的。”陆太爷伸出枯瘦的手,在薛镜宁的头上拍了拍,“你们没有真正地开心,那太公也不会真正地开心。”   “太公,我……”薛镜宁鼻子一酸,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在这里待得不开心,太公宁愿你离开。”陆太爷疼惜地看着她,“太公的确希望你能重回侯府,但太公更希望你开心。”   薛镜宁脸上一湿,擦着眼泪道:“太公,你不要对镜宁这么好,镜宁实在……”   实在无以为报。   “傻孩子。”陆太爷慈爱地笑起来,“你的太公走了,我就是你唯一的亲太公,怎么能不疼你?”   薛镜宁撑不住了,伏在陆太爷的床前放声大哭。   *   陆太爷给了薛镜宁随时就能走的自由,薛镜宁却没有立刻就走。   毕竟除夕将至,她是不忍心这个时候走的。   虽然太公没有说,但是她也知道,太公还是希望她留下来陪他过年的。   所以她准备过了年再说。   很快就到了除夕。   全家齐聚一堂,陆太爷精神满满,高兴极了。   众人一起吃了团圆饭。   侯府还请了铎都最有名的戏班子,团圆饭后,便一起看戏。   陆太爷兴致盎然地看了一出戏,便有些困了,但是却不肯睡,非要等到新年来临,于是又点了一出。   第二出戏唱完的时候,正巧新年来临,漫天漫地突然都响起了辞旧迎新的爆竹声,天上也满是接连炸开的烟花,热闹极了。   侯府也在院中放了一串爆竹和几支烟花。   陆太爷笑呵呵地感叹了一番日月如梭,又对每个人说了寄语。   对陆谨沉说的是:“无论面对什么事,一定要谨随本心,固守本心,再不可左右摇摆。”   对薛镜宁说的是:“不要为了任何人勉强自己,时刻谨记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这一些,陆太爷的身体终于撑不住困倦了,便被人搀扶着回去歇息了。   余下的众人也便散了。   陆谨沉和薛镜宁回了无名轩,薛镜宁本来也打算去歇了,可是陆谨沉却拉住她,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烟花。   “我们俩单独看一次烟花吧?”他小心翼翼地问她。   薛镜宁看着他祈求的神色,心头微微软下几分。   横竖过几天就要走……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薛镜宁便点头了。   陆谨沉高兴极了,带着她到廊下坐下,自己则兴奋地跑到院子中间燃放烟花。   “咻”地一声,烟花猛地冲了上天。   陆谨沉赶忙奔到薛镜宁身侧,与她一起欣赏烟花在天上绽放的美景。   就在烟花绽开的那瞬间,薛镜宁偷偷握住陆谨沉的手。   陆谨沉初是一怔,随即眼里迸出比烟花还亮的光,用力回握住她。   薛镜宁笑笑,任由他握着。   这样的夜晚,人生恐怕再找不到第二回 ,往后要是分开了,也算是个纪念。   烟花燃尽,一切的喧嚣谢幕。   薛镜宁回了房间,安然地睡去。   陆谨沉却是兴奋得一宿都睡不着。   他这是要苦尽甘来了么?   翌日,薛镜宁跟着侯夫人还有陆谨兰、陆谨扇两姐妹一起去明安寺上香。   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行程。   听说大年初一去上香最灵,所以她们去祈求佛祖保佑陆太爷康健、侯府平顺。   陆谨沉也想跟去,但是大年初一的惯例,群臣都要进宫拜贺皇上。   于是他只好去了宫里,心里想着早些回来,去明安寺接她们。 第40章 陌生   这是薛镜宁第二次来明安寺上香, 第一次是在去年, 也是在大年初一。   不同的是,今年是和侯府女眷一起来, 去年是和陆谨沉。   那时候陆谨沉身上没有官职, 而她身体初愈,于是一起前来上香祈福。   此刻, 她则不由得庆幸陆谨沉进宫去了,否则她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进了明安寺的大殿, 薛镜宁与陆谨兰、陆谨扇站在侯夫人的身后, 一齐拜佛祈福。   去年,她一心一意地想着陆谨沉好,请求神灵保佑他平安幸福,心想事成。   而今年, 她则诚心地祈愿太公身体康健, 长命百岁。   在大殿祈福完之后,林语便跟着院里的住持去了诵经堂。   林语是明安寺的常客, 也算半个俗世弟子, 每次来上香, 总要诵经好几个时辰, 在寺里吃了斋饭再走。   而薛镜宁她们这几个小辈, 平日并不礼佛,此时便是勉强跟着林语一起去诵经,也不过依葫芦画瓢,所以干脆不去了。   于是陆谨兰、陆谨扇两姐妹便去其他偏殿拜佛, 一个求子,一个求姻缘。   薛镜宁不准备再求什么了。   她每次许愿都只许一个,不敢一次说太多愿望,怕神灵觉得她贪心,最后什么都不给。   因此她没有一起去,独自去了寺外走走。   去年的大年初一有和煦的冬日暖阳,然而今日却是惨淡淡的,有股渗人的寒,不但寺庙的香客不如去年多,寺外更是行人寥寥,只有呼啸的寒风。   薛镜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是陆谨沉一定要她带上的,不过她没有带,谁知道到了山上,陆谨兰却从马车里把这件披风拿了出来,并要亲自给她批上。   她知道是陆谨沉的安排,但是不好拂了陆谨兰的面子,于是便接过了。   此时,倒因为有了这披风,暖和了不少。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寺外的空地。   去年这里有很多放风筝的人,今年这里一片空寂萧然,所以薛镜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和陆谨沉曾经买风筝的地方。   回忆涌上心头,她抿着唇往回走。   就在她转身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拄着拐棍的老者从崎岖小道往这边走过来,或是因为一时踩了空,于是摔倒在了地上,此时伏在地上痛吟,怎么也爬不起来,似乎伤得不轻。   四周除了他们没有别人,薛镜宁想也没想,便连忙奔到老人身前:“您没事吧?可是扭伤了脚?”   老者蓦地抬起头,同时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薛镜宁大惊。   这哪里是什么老者,分明是一个精壮的男人!   “放开我!”她心知不妙,连忙想要缩回手,挣脱这个露出了猥琐笑容的可怕男人。   男人却抓着她不放,同时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抹帕子,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要将她拖入附近的树林子里。   “呜呜呜――”   她即将出口的呼救被摁灭在帕子里。   一股灭顶般的恐惧席卷她全身,薛镜宁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激烈地挣扎起来。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是这男人一看就心怀不轨,如果被他拖入林子里,后果不堪设想……   混乱中,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出来时戴了一根银簪,那簪子一端尖利,平时都要小心收入盒子里的,此时正好可以拿来作为保护自己的武器!   她拼着一股劲,趁着这男人还没钳制住自己的另一只手,取下簪子猛地往他脑袋上一扎!   男人正好扭头,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簪子划过他的脑袋,在他肩膀上猛扎了一下。   男人吃痛,手劲不由得松了点,薛镜宁便趁着此时,用力地挣脱了他的束缚。   她必须赶紧逃!   “救命啊!救命啊!”薛镜宁手脚酸软,慌不择路地奔跑起来。   在这慌乱的时候,她来不及辨别方向,跑的方向离明安寺越来越远,但是那男人就追在身后,她不能回头,只能朝前!   *   跑了没有多久,薛镜宁便骤然停住了脚步――   她竟然跑到了悬崖边!   悬崖下面是茂盛的丛林,一眼看不到底,不知道该有多高。   掉下去的话,一定会死掉吧?   “嘿嘿,小娘子,你还想往哪里逃?”一路穷追不舍的男人这时候慢悠悠地放缓了步子,在离薛镜宁不足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薛镜宁竭力控制着身子的颤抖,转了过来。   此刻,她前面是这个可怕的男人,身后是深不可测的悬崖。   这个男人离她这么近,无论她想往左逃还是往右逃,都别想逃掉。   除非……她跳下悬崖。   薛镜宁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绑我?你如果是要钱的话,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你要是还嫌不够,我带你回明安寺,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我不要钱。”男人上下打量着薛镜宁,像是在欣赏猎物,舔了舔嘴唇,“小娘子放心,我既不谋财也不害命,只要……小娘子给我爽爽就行。”   薛镜宁的脸刷地一下煞白,虽然刚刚被他抓着拖向树林子时已有预感,但是从他嘴里听到这么直白的粗鄙之语,她还是浑身颤抖了起来,心里既害怕又愤怒,还泛着说不出的恶心。   “我是靖安侯府小侯爷陆谨沉的人!”薛镜宁定了定神,搬出侯府来。   她无权无势,只能寄希望于侯府能够震慑住这个男人。   “我今天陪侯夫人来上香,侯夫人此时肯定发现我不见了,这会儿定派了人来寻我,他们很快就会寻过来了。你要是识相,现在立刻走还来得及,我不会追究,你要是不识相,那等侯府的人来了,你必定难逃一死!”   她想,如果这个男人只是一时起了色心,那么知道了其中的利害,应该不会乱来了。   岂料,这男人听了反而暗下了目光:“那我得快点了,旁边的树林子正好可以行事。”   话音刚落,便猥琐狞笑地朝薛镜宁走来。   薛镜宁惊惧间一时忘了身后是悬崖,便往后退了好几步,而后脚下一个打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踩到了悬崖边上。   “啊――”   她惊叫一声,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天地蓦地翻旋……   *   陆谨沉上山的时候,侯夫人这边正急急忙忙地派人下山。   薛镜宁说去寺外走走,却迟迟未归,她们心里起了疑,便让随行的护卫去附近找寻她的踪迹。   护卫沿着明安寺周围找了一圈,仍旧不见她的踪迹。   林语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   薛镜宁是个知分寸的,说是到附近走走,便绝不会走得太远,若是有急事要先离开,也必定会来跟她们说一声。   这么不声不响地失踪了,必是遭遇了什么事!   林语心里一急,差点晕过去。   陆谨兰和陆谨扇自然也想到了这些,陆谨兰当机立断,连忙派了两个守卫下山通知陆谨沉,其余人则扩大范围继续找。   下山的护卫领命前去,结果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上山的陆谨沉,于是连忙拦下了他的马,禀报了这件事。   当下,陆谨沉浑身一冷,从脚底升起一股从未有股的恐惧。   “你们立刻下山,多带点人上来,将大青山封锁,从山脚开始往上搜。”陆谨沉抖着薄唇,吩咐守卫。   “驾!”然后立刻喝马狂奔,一路奔上了明安寺。   *   陆谨沉也在山上四处搜寻起来。   他带着焦灼的心,恨不得翻遍每一寸土地。   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悬崖边。   先前,侯府的守卫已经搜到过这里。不过,见这里没有人来过的踪迹,悬崖边上也没有人失足滑落的痕迹,往下一看又见不着底,便去其他地方继续搜寻了。   陆谨沉却蓦地心头一紧,感觉薛镜宁一定来过这里!   他连忙仔细搜寻起来,最后终于在悬崖边上的一根荆棘上发现了一小块碎布料,一看就是有人从这里摔下去时刮下来的。   陆谨沉脸色顿白。   他认得这块布料,是他给她准备的披风……   她摔下悬崖了!   陆谨沉遍体生寒,没有一刻多余的犹豫,便从她摔下去的地方跳了下去。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冲动犯险,但是他没有时间再去找安全的路通往悬崖底下。   他等不及了。   现在他的软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无法再冷静思考。   也许她奄奄一息,只要晚去一脚便会造成他一辈子的遗憾和悔恨。   也许她伤痕累累,动都不能动,在陌生的悬崖底下凄苦无助地哭。   也许她正胆战心惊地躲着别人的搜寻――   以她的性子,是不会无缘无故走到悬崖边上来的,而且悬崖四周包括她掉下去的位置,都被人掩埋过痕迹了,所以乍一看像是没人来过的样子。   种种迹象表示,她要么是被人推下悬崖的,要么是被人逼下悬崖的。   那人必定还在找她。   若是被那人提前找到她,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必须立刻去到她身边,确保她在自己的怀里才算安稳。   *   跳下悬崖的时候,陆谨沉缩起身体,有意识地护住了头部和心口,所以在飞速坠入崖底后,他没有受到致命伤,但是皮外伤却是免不了的,特别是左腿,被刮开了很长一条口子,稍微一动便痛得钻心。   陆谨沉毫不在乎,他脱下外衣给这条伤口止了血,便起身四处找寻起来。   悬崖底下是一片茂盛的密林,便是在冬天也枝繁叶茂,因此能看见的范围极小,只能一点一点地搜寻。   “镜宁――”   “软软――”   他一边走,一边换着称呼唤她。   “软软!”在跨过一根横倒的朽木时,陆谨沉终于看到了倒在一棵大树后面的薛镜宁。   她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那里,犹如林间的精怪。   “软软!软软!”陆谨沉飞快地跑过去,腿上的伤口又崩开,流出蜿蜒的血迹来。   他奔过去,将昏迷的薛镜宁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仔细检查她身上的伤:“软软,醒醒!”   薛镜宁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低哑的声音:“你是谁?”   她看着陆谨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作者:先别急着槽女主咋个也失忆了,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哈;也别记得槽突然出现的好/色/男/人,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最后,文本来就比较狗血,我还嫌撒得不够(捂脸)   *   接档文《心头肉》也很狗血,不过和这篇文的框架和风格全然不同,感兴趣的可以先收藏一下嘞,爱你们=3=   *   感谢在2020-04-22 23:52:09~2020-04-27 00:5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秋 5个;竺小二 3个;xxxxx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侠好一记葵花掌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放手   陆谨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柔声道:“镜宁?”   薛镜宁蹙着眉摇了摇脑袋, 眸中一片迷茫:“你……你是在叫我?”   陆谨沉心里一沉,顿了顿, 才道:“对, 我是在叫你。你叫薛镜宁,我是陆谨沉――你都不记得了吗?”   薛镜宁闭上眼睛, 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可是脑中一片空白, 任凭她怎么回想, 还是想不起任何东西。   “好了软软,别想了。”见她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陆谨沉急忙打断她,“你可能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 别着急, 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软软又是谁?”薛镜宁带着迷惑的神色看向他,“也是我吗?”   “对, 也是你。”陆谨沉语气温柔, “镜宁是你, 软软也是你。”   薛镜宁将信将疑, 仍旧蹙着秀眉尝试回想之前的事。   她现在对自己是谁都一无所知, 所以不由自主地对这个世界充满警惕,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经从眼前这个人的嘴里已经听到了两个关于她的不同称呼,这令她不由得有些起疑, 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处只有他们两人,按理说是很危险的处境,她却也不会觉得害怕。   “别急,回去慢慢再想。”陆谨沉轻轻地伸出手,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头顶。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试图回忆过去时总是头痛欲裂,因此怕薛镜宁想得深了也头痛起来。   “我猜应该只是暂时的失忆,是不是摔下来的时候弄伤了脑袋?”他小心地扶起她的身体,准备给她好好检查一下,“还有身上哪里受了伤?我看看。”   薛镜宁瑟缩了一下,想避开他的触碰,却又不是很敢反抗的样子,看着可怜极了。   陆谨沉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此刻自己在她心里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难免令她不自在,甚至害怕。   “我、我失礼了。”他握了握拳,缓缓松开了她,“我只是想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薛镜宁垂下眸子,道:“好像头有点疼。”   陆谨沉心口一揪:“我看看。”   这次他没有再靠近她,两人之间隔着一臂之距,他伸着手翻了翻她的头发,才发现在她后脑勺肿起了一个包,估计就是摔下山崖时撞在了石头上,才引起了失忆。   看完她的脑袋,陆谨沉还不放心,于是又仔细打量了她全身,好在大伤没有,只是浑身都是擦伤也看得他心疼不已。   不过,这样的结果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个悬崖看着骇人,其实跳下来不是很高就到了一处斜着的陡坡,从陡坡滚到底比直接坠入崖底受到的伤害要小得多。   否则,就她这柔弱的身板,早就……   陆谨沉不敢再想,他紧皱双眉,蹲下.身:“我得先带你出去,找太医治伤。上来,我背你出去。”   在他转身的时候,薛镜宁这才注意到他和自己一样,全身的衣裳都被刮破了,似乎也刚从悬崖上掉下来,而且他腿上还做了包扎,好像伤得不轻。   她迟疑着,嗫嚅道:“你也受伤了。”   “我没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陆谨沉因为她的一句关心,眼里闪过欣喜的笑意。   薛镜宁却仍旧没有趴上他的背。   在她看来,这个人虽然对她很关心,但是她想不起他,不能确定他的身份,那么他对于自己来说,还是一个十足的陌生人。   “你是谁?”她不禁脱口而出。   陆谨沉回转身,在她身侧坐下,顿了一瞬才道:“我是你……曾经的夫君。”   薛镜宁现在失忆了,想不起过去的事,他原是可以蒙骗她,说自己是她的夫君,诓骗着她重新开始,可是他不想再骗她,也不敢再骗她了。   他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多到不敢再犯。   “曾经的夫君?”薛镜宁有些不可置信地偷偷打量着他,疑惑道,“那……那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和离了?既然和离了,你又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因为是你啊。”陆谨沉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不管有没有和离,只要是你,我就不可能放着你不管。”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带着不加掩饰的汹涌爱意,薛镜宁怔了一瞬,慌地挪开了眼。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薛镜宁咬着唇,轻声道。   陆谨沉笑笑,依旧背对着她蹲下:“不管你心里有多少疑问,你都可以随时问我,我也会毫不隐瞒地回答你。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着天黑前走出林子,带你去找太医疗伤。所以,我先背你出去,好不好?”   他是失忆过的人,太明白刚刚失忆时的那种战战兢兢又疑神疑鬼的害怕,所以对于薛镜宁的怀疑,他一点也不恼而且很理解。   只是,这会儿未时已过,没两个时辰就要天黑了,而薛镜宁又受了伤,他只想赶紧将她带出去再说。   薛镜宁看着阴沉沉的林子,身上也觉得冷飕飕的,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他的肩膀。   若他说的是假话,若他有一丝歹心……她这样跟着他走,或许就会很凄惨。   但是,也不知道为何,就算她以最可怕的想法揣度他,心里却有另一个更大的声音,想要相信他。   陆谨沉观察着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出去的路。   薛镜宁趴在他的背上,开始喋喋不休地问起来:“看样子,你是专门来找我的,我怎么会掉下悬崖呢?”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掉下悬崖。”陆谨沉微微苦笑,“你今天跟着我娘一块上明安寺上香,我准备上山接你们时,便接到了你失踪的消息。我找了好久,才发现你掉下了悬崖。”   他的眸光一沉,露出可怕的冷厉来:“不过你放心,出去之后我一定让人彻查,把想要害你的人揪出来。”   薛镜宁“嗯”了一声,又问了:“我们不是和离了吗?那我怎么会跟你娘一起上香呢?”   以她的理解,和离了的人,就算不成为仇人,也会成为不再往来的陌生人吧。   “因为你很好,和离的错全在我,所以没有人会责怪你,我娘她们还像从前一样待你。”   薛镜宁鼓了顾脸颊,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是因为什么而和离的呢?”   陆谨沉沉默了一瞬,勉强笑道:“这个故事说起来就很长了。”   他不愿再欺骗她,她问起来,他也只好如实说。   但是,这树林子终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怕他说起从前的事,让薛镜宁生气,在这里跟他闹起别扭,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接着便转移了话题:“你想知道的话,我以后挑一个时间,慢慢跟你说。这会儿我先带你回家。你无处可去,这段时间就住侯府――侯府就是我的家,也是你曾经的家。”   薛镜宁抿了抿嘴,没有再追问和离之事,也没有反对回他家的提议。   她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   *   陆谨沉将薛镜宁带回了侯府,叫人立刻去传唤太医。   陆太爷已知道了山上的变故,这会儿听闻他们回来了,忙拄着拐杖过来看他们。过来后竟得知薛镜宁失了忆,一时怔然。   几人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太医匆匆赶来了。   陆谨沉忙让太医为薛镜宁好好看看。   太医给薛镜宁仔细检查之后,说是身上的伤都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仔细养将一段日子就能好,只是头上的伤引起了失忆之症,目前没有别的良方,只能开一些外敷消肿内服通血的药,让她一日三次按时煎服。若是要想起来,恐怕还要看造化,这是说不准的事,也许一会儿就想起来了,也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陆谨沉神色复杂地点头,谢过太医,送太医出去。   薛镜宁看着陆谨沉似乎忘记了自己腿上的伤,不由得提醒了一句:“你……你身上也有伤呢。”   陆谨沉如梦初醒,眼底蕴了几丝笑意,便顺道让太医重新包扎了腿。   此时,已经知道薛镜宁被找回的林语等人也都从山上赶了回来。得知薛镜宁失忆后,也纷纷愕然。   陆谨沉想到薛镜宁今天受了惊吓又受了伤,还失了忆,需要充足的休息,便三言两句地把众人都劝了回去,又吩咐厨房煎药的煎药,烧水的烧水,备菜的备菜。   薛镜宁一时也没有别的想法,便一切听他的安排,待到喝了药,吃了晚饭又洗了澡,已是深夜时分,被陆谨沉安置在卧房。   “这是你以前住过的。”陆谨沉说。   薛镜宁偷偷拧着衣角,这是她以前住过的,那不就是他们两个的卧房?那他……他住哪儿?   不会也要留下来住吧……   “我去睡书房。”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陆谨沉安抚似的看了她一眼,提步往外走。   薛镜宁有些歉疚地偷眼瞧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好像是她把人赶走了……   陆谨沉走出卧房,却没有回书房休息,而是去了前厅,将底下得力的守卫召来,吩咐他们严查今天出现在大青山的所有人,无论是香客还是本地百姓。   就算薛镜宁失忆了,他还是会将那个企图谋害她的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   翌日,薛镜宁却忽然恢复了一点记忆。   她想起了昨天企图对她不轨的男人的样子,并一鼓作气地画出了他的画像。   等到陆谨沉过来时,她便将画像交给他,向他说了昨天的事。   陆谨沉越听脸色越沉,双手成拳,浮起了愤怒的青筋,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怒意,柔声对薛镜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你。”   有了画像,找起人来就简单多了。   他收好画像,便要马上出去吩咐守卫搜查,跨过门槛时突然顿了一瞬,旋身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想起别的?”   薛镜宁抿嘴摇头:“没有。”   陆谨沉顿时心绪复杂,一时又想她早点想起来,一时又自私地想,或许她失忆便是天意,是上天让他们重新开始。   随即他又立刻否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能太自私了。   便是薛镜宁想不起以前的事了,她想知道的事,他都要如实相告才是。   不能再欺骗了。   他招来屋外候着的荣玉,让荣玉把画像带下去,找几个画师仿照此画像画上几百份,随即返回了屋子:“你昨天不是问,我们为什么和离吗?昨天没来得及说,今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不用了。”薛镜宁却摇头。   “为何?”陆谨沉眉头微挑,讶异地看着她。   薛镜宁撑着下巴,神色很平静:“如果是重要的过去,我必定会铭记在心,若是能轻易忘记,那便证明那些过去也不是很重要。所以,那些不是很重要的过去,我忽然没兴趣知道了。”   陆谨沉瞳孔骤缩,一把抓住她的手:“软软,你想起来了?”   相同的话,他也对她说过。   在新婚之夜,她想要把小时候的事告诉他,那时候他倨傲又冷酷地说:“若是重要,又岂会忘记?既然我已经忘记,便说明十年前的事并不重要。那些不重要的事,薛小姐就不必跟我说了。”   而现在,她拿同样的话来刺他。   她一定是想起来了,心里仍生着气,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薛镜宁被他忽然握住手腕,有些难受地挣了挣。   陆谨沉连忙松了手:“软软,你是不是想起来了?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当初我确实不该这么说,但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薛镜宁打断他,揉着自己的手腕朝后退了两步,才道,“我真的没有想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我睡在这间屋子里,便觉得心口莫名地闷。我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心里好像本能地抗拒去知道。我想,我既然忘掉了,又抗拒想起来,那就不要知道了吧。”   她看着僵住的陆谨沉,鼓起勇气道:“其实,我今天是打算来向你辞行的。”   陆谨沉怔怔的目光望了过来:“你要走?”   “是。”薛镜宁不敢看向他这样的目光,便垂下了眸子,“我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我们已经和离,没有一点关系了,我住在侯府终究不好。既然身体没什么大碍,我还是想搬出去养伤。反正以后也是要搬出去的。当然,我们既然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其实也不必帮我费心找那个坏人,这不是你的责任。”   她一时有些自悔,把那人的画像画了出来,还交给了他。   这会儿一想,他好像没必要为自己报仇。   “呵。”陆谨沉蓦地自嘲一笑。   他忽然一点点地意识到,薛镜宁是真的想走。   她纵然失了忆,依然不喜欢待在他身边,回到盛满他们回忆的屋子会感到气闷,会迫不及待到第二天就急着辞行,会宁可不探究自己到底是谁,也本能地抗拒去了解过去。   若她已经恢复记忆,或者甚至从一开始便没失忆,却故意装失忆骗他,那就更讽刺了。   她演得那么逼真,装得这么小心,只是为了跟过去彻底割裂,跟自己顺理成章地提出离开。   那么……他哪里还有什么理由不放手。   “锵锵锵――”   门口传来敲击拐棍的声音,陆太爷蹒跚地走了进来:“镜宁啊,该吃饭了,太公让人把早膳端进来了,你趁热吃。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太公。”薛镜宁一见陆太爷来了,脸上露出了笑。   “那就好。”陆太爷高兴地笑,又瞧向陆谨沉,“这可没你的份,你那一份我让人拿去膳厅了。别打扰镜宁吃饭了,咱们出去吧。”   陆谨沉如梦初醒,嘴里胡乱地应了,便跟着陆太爷走了出去。   她、她便是要走,也得先吃了饭吧。   就等她吃了饭……再说罢。   陆太爷见身侧的孙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拄杖敲地,将他游离的神智唤了回来。   “沉儿,听太公一句劝,放她走吧。”   陆谨沉涩然道:“太公,你听到了?她真的那么想走……”   “其实,她早就想走了。”陆太爷唉了一声,“她本来就打算去明安寺上了香,就离开这里。如果不是出现坠崖之事,她今天也是会辞行的。”   他看着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孙儿,劝道:“她是真的不想留下了,你不要强求。”   陆谨沉扯着嘴角笑了笑。   原来,除夕夜她陪自己放烟花,并不是什么苦尽甘来,而是最后的告别。   “好。”   *   陆谨沉答应让薛镜宁离开,条件是在那个对她不轨的男人还没找出来之前,她还暂时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他说,以前他对不住她,因此这次的事势必为她解决,作为最后的补偿,从此两人便可一刀两断,两不相欠。   薛镜宁其实不需要他的什么补偿,只是心底里也担心,那个男人若不是一时的见色起意,而是暗地里盯上了她,那没有将他揪出来之前,自己确实存在危险。就算要离开侯府,也犯不着跟自己的安全过不去,于是左右权衡之下,答应了。   陆谨沉便将她安排住去折柳院,派了不少守卫在她的院外把守。   折柳院算是她住得比较舒心的地方,她应该不会排斥。   果然,将她带去折柳院后,她便感到一股莫名舒坦的熟悉感,立即便说愿意暂住在这里。   陆谨沉笑笑,将她安顿好之后,便离开了这里。   自此,他就没有再来打扰她。只是偶尔晚上实在睡不着,便在她院外站一站,很快又回去。   这一次,他是真的准备放手了。   转瞬便到了上元节,陆谨沉辗转反侧,又孤枕无眠。   去年的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圆房的日子,那一夜有多缠.绵,此时他就有多痛苦。   他起身披衣,又去了折柳院。   这一次,他潜入了她的卧房,在她床前凝视着她。   “对不起,我不该不守规矩,不过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来看看你。”   薛镜宁睡得很安静,她的睡姿一向很好,乖巧极了。   “我真想陪你一辈子。”陆谨沉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带着无限悔意,低低地说。   他本来也是有机会,陪她一辈子的。   *   陆谨沉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他知道自己半夜三更偷入她卧房的行径十分可鄙,若是被她发现了,便连好聚好散都没有了。   他带着痛彻心扉的悔意离开了折柳院,沿着那条走过了很多次的路慢慢地走回侯府。   可是走到半路,心里却涌起了一丝不安。   按理说折柳院有守卫在,这些日子也风平浪静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是,事关薛镜宁,哪怕他心里只有一丝不安,也会在瞬间放大成无数的不安。   陆谨沉毫不迟疑地奔了回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守卫连日来守着平安无事的折柳院,身体疲累不说,心里更是不由得懈怠下来,刚刚在陆谨沉面前努力强撑精神,等他一走,便集体打起盹来了。   因此,竟无人发现折柳院里已燃起了火光。   陆谨沉脸色大变,猛地撞开了院门。   熊熊大火燃烧之处,竟是薛镜宁的卧房!   “软软!”   陆谨沉大叫一声,什么也没想,抑或者在那瞬间什么都想过了,却还是奋不顾身地冲向了火海!   “小侯爷!”被这动静唤醒的守卫们还闹不清楚状况,便看到陆谨沉不要命地冲去火海,于是连忙扑上来拦住他。   “滚!”陆谨沉手推脚踹,把这些人推开。   推开这一波,下一波又冲了上来,又是拉又是拽又是挡:“小侯爷!你冷静一点!火海无情,你冲进去也无济于事!我们马上灭火,一定将薛姑娘救出来!”   “我如何冷静。”陆谨沉揪住其中一个说话守卫的衣领,双目赤红,一字一顿,“她是我的妻子,我此生的挚爱。”   “我要去救她!”他大喝一声,发力将所有人都弹开了,“都给我滚!”   而后,便义无反顾地朝着足以吞噬他的烈焰冲了过去。   作者:下一章完结,下下章番外,记得来看=3=   剧透一下:并不是小侯爷闯入了火海救出了镜宁于是HE,虽然本文比较狗血套路但也没这么狗血套路hhhh   宝贝们记得来看就是了昂,不过可能会更得比较晚【躺】   *   感谢在2020-04-27 00:53:58~2020-04-29 01:0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侠好一记葵花掌 2瓶;诺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二嫁   “陆谨沉!”   薛镜宁从厨房奔出来, 浑身颤抖地喊住差点冲入火海的男人。   陆谨沉怔然地转过身,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在这里。”薛镜宁抖着声音道。   陆谨沉闷声不语地快步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她。感受着她确实真真实实地在自己怀里, 那颗差点坠入深渊的心才得以返回人间。   此时身后的喧闹与火光都化为了背景, 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   “你……你没事?”他声音嘶哑,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没事。”薛镜宁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像安抚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我刚好去了厨房。”   “你没事, 你没事……”陆谨沉靠在她肩膀上, 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每一个字都透着心有余悸,脆弱得不像话。   薛镜宁感受着他跳动不安的心跳,其实自己的心也跳得厉害。   心有余悸的又何尝陆谨沉一个人,她也……   刚刚如果她没有及时叫住他, 他真的会冲进去吧。   ――他会为了救自己而舍命。   薛镜宁想着, 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臂,也牢牢地抱住了他。   “对不起, 让你担心了。”她心里一派柔软, 语气也分外温柔, 还带着沉沉的自责, “我起来喝水, 发现卧房没水了,于是便去了厨房。我想,可能因为我出去的时候没有关紧门,让风吹进来吹倒了蜡烛, 才引起了这场大火吧……我以后一定会注意,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不是你的错。”陆谨沉渐渐从巨大的心悸中缓了过来,感受到她的自责,抚着她的背安慰着。   “是我太大意了,是我的错。”薛镜宁想到晚一步他就冲进去了,在他怀里悄然红了眼圈。   “不,是有人故意放火。”陆谨沉冷静下来后,理智回炉,“你只是去厨房喝个水的工夫,就算蜡烛被吹倒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燃起这么大的火,必定是有人趁着这段时间偷偷放火,加了助燃之物,才会形成这样的火势。”   薛镜宁面色一变,这么说,是有人在暗中故意害她?   上次是有不轨之徒企图玷.污她,这次是有幕后之人放火想烧死她……这两件事,她想不联系起来都难。   这么看来,上次那个不轨之徒应该也不只是见色起意而已了。   陆谨沉显然跟她想到一块去了,而且比她想得更多。   “皇上自去年生辰后就病了,世人只当是风寒体虚,连皇上自己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后来他才知道,问题出在他的大儿子左孟东送的生辰贺礼――一串南海串珠的身上。原来那串串珠身上涂了一种罕见草药,那草药与治疗风寒体虚的药材正好相克,所以皇上才迟迟不好。”   他说话的语气稀疏平常,完全不像在讨论皇室秘闻的样子,然而说出口的话却让薛镜宁心惊胆战。   这不就是说……大皇子想弑君杀父?!   陆谨沉突然跟她说起这些,又是什么用意呢?   她疑惑地望向他。   陆谨沉看着她的眼睛,仔细给她解释:“我跟你说过,因为皇上未立太子的缘故,朝堂渐渐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便是大皇子,另一派则是九皇子。而我们侯府早已归在九皇子一派。   “从去年开始,皇上便已经属意九皇子继承大统,又因串珠之事,皇上更是彻底倒向了九皇子,准备将他和他的党羽一起钓出来,再一网打尽。而大皇子自然已经有所察觉,便也在暗中计划谋逆。   “对于大皇子来说,九皇子的人皆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更是。   “所以,要害你的人不一定是冲着你来,也有可能是冲着我。”   薛镜宁怔傻了一会儿,才消化了他的话。   陆谨沉又道:“折柳院不能住了,让你去住其他地方我也不放心,不如你还是跟我回侯府吧,眼下只有侯府是安全的地方。”   他似是怕薛镜宁误会,忙接着道:“我保证我先前的承诺有效,等事情了结了,我就放你走。而且不会太久的,你相信我。”   薛镜宁心里不由得涌上了万千思绪,她几度掀了掀唇,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把自己此刻复杂至极的想法说出来,最后只能暂时放弃,在冗长的沉默中点了点头。   当晚,看着折柳院的大火灭掉之后,陆谨沉将薛镜宁带回了侯府。   他怕薛镜宁住回卧房,又觉得难受不适,于是给她安排在厢房。   薛镜宁一怔,心绪越发复杂起来,千言万语又涌上喉咙,不禁道:“陆谨沉――”   陆谨沉却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好休息。”   便走了出去。   薛镜宁只得默默咽下了嘴里的话,她想着反正来日方长,况且今晚因为折柳院大火之事,心里未免太过冲动,不如好生睡一觉,等彻底平静下来了,再好好想想。   却没想到,此后她再未见过陆谨沉一面。   而侯府成了一块铁桶,不仅是她不能出去,其他的人,甚至是侯爷,也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过了几天,她实在忍不住,便去问陆太爷,太爷瞧着外面的天色,意有所指道:“要变天了,他在保护我们呐。陆家的男儿就该这样,凭他自己闯去!”   薛镜宁揣摩着陆太爷的言外之意,回想着那晚陆谨沉对自己说的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朝堂即将风云突变,两边都在暗中较劲,陆谨沉是九皇子和皇上这边的得力干将,大皇子那边一定会想尽办法暗杀他,所以他的处境非常危险。   他不回来,是想尽力保护好侯府,自己去面临那些危险。   薛镜宁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那晚的迟疑。   她应该把自己心底里的话,通通说给他听的。   *   转瞬便到了草长莺飞的四月。   李氏突然来侯府求见薛镜宁。   毕竟曾经是亲家,侯爷便命人将李氏放了进来,带去见薛镜宁。   薛镜宁正在看书,没料到李氏会来见她,因此微怔了一瞬,才又继续低头看书:“我已经与薛家断绝关系了,你回去吧。”   不知道李氏为何找她,不过总归没有好事。   李氏却是眼圈一红,突然扑到她身上嚎啕大哭:“镜宁,我来找你不为别的,你爹、你爹他要走了啊!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他□□叨着你呢……”   “要走了?”薛镜宁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缓缓放下了书。   “就是……就是要死了啊!”李氏哭得涕泪纵横,“你爹从去年底就得了重病,因想着你已不认他了,所以没有告诉你。可是他如今要死了,大夫说就这两天了,你能不能去见他最后一面,给他送终呢?”   薛镜宁怔到忘了反应,她从未想过,薛忠也会有要走的那一天。   李氏却以为她不愿意,气道:“他好歹也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可不能不讲良心啊!只是去见他最后一面,有那么难吗!”   “不是,我――”薛镜宁原想解释此时是多事之秋,所以她不能轻易出侯府,话到嘴边了又想,到底是最后一面,去送送吧。   “好。”   薛镜宁带着李氏去找侯爷,将薛忠的事说了。   古往今来总是以孝道为先,遇到这样的情况,侯爷二话不说便派了一支守卫送薛镜宁前往薛府。   到了薛府,薛镜宁急匆匆地跟着李氏去薛忠的屋子,却没想到,她一进去后便发觉了不对,床上没人!   她立刻转身想走,屋子藏着的人却一涌而上,从背后将她钳制住。   这次对她下手的有好几个人,而且出其不意,动作又利索,所以她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们捆住了,嘴里也塞上了布条。   薛镜宁“呜呜”地挣扎了一番,才意识到自己挣脱不了了。   她冷静下来,双目赤红地看着李氏,李氏哭道:“对不起,镜宁啊,对不起……他们把你爹和楚莺、褚逸都抓起来了,如果不把你骗过来,我们一家都会没命的……”   薛镜宁沉默无声地落下一滴泪,便被那群人以黑布罩头,带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只知道被塞上了一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走了很久才停下,之后又被人拉着走了一段路,好像是进了一处院子。   最后,罩在她头上的黑布被忽然拉开,她这才发现,派人绑架她的人竟然是秦之眉。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除了她们没有别人在。   秦之眉站在廊下,眸光沉沉,笑得极其阴冷,走过来将她嘴里的布条拿了出来。   薛镜宁看着秦之眉,使劲咳嗽了两声,缓解了喉咙一直被卡着的不适。   虽然曾经被秦之眉算计过,但她一直觉得那只是因为秦之眉被妒忌之心淹没了理智,才做出的冲动之举,所以她从未将这些天遇到的事怀疑到秦之眉身上来。   此刻,答案却是摆在她眼前了:“明安寺的那个男人,是你派来的?折柳院的火,是你派人放的?”   秦之眉嘴角微勾:“没错。”   薛镜宁问:“为什么?”   如果说画舫制造的误会只是为了离间她和陆谨沉的感情,那么这两件事,已经到了置她于死地的地步。   她没想到秦之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已经这么恶毒了。   秦之眉“嗤”了一声:“你竟然问我为什么,这不是很可笑吗?”   “你已经完全偏执了。”薛镜宁道,“就算你拆散了我和他,你就能和他在一起了吗?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大皇子侧妃,你们早就没有可能了。”   薛镜宁蓦地轻笑一声,不禁笑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你已经拆散了我和陆谨沉。明安寺那天,我原本是打算上了香就离开侯府的,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没想到遇到了你派来的人,令我不得不又回到他身边。”   秦之眉愕然地睁大双目:“可是,你们不是……不是和好了吗?”   陆谨沉把薛镜宁从京州带回来后,就传出了他们重修旧好的消息,也因为这个缘故,她才会怒火攻心,派人去玷.污薛镜宁。   “那是骗太公的,想让他快点好起来。”薛镜宁看着错愕的秦之眉,眼里浮出了怜悯,“后来我搬去了折柳院,也是想着等找到了明安寺对我不轨的那个男人后就走的,结果你又派人纵火,于是我再度跟他回了侯府。也因为那天晚上,我反而终于对过去释然,明白了自己的心。”   “你不要说了!也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秦之眉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薛镜宁怜悯的眼神就像在嘲弄她。   薛镜宁微微叹息:“所以,你又何必做这些事情呢?就算害死了我,你也不能从中得益,反而只会让你的人生背负上人命,让你从一个良善的小姑娘变成丑陋的毒妇――”   “可是我不甘心!”秦之眉大叫,“以后大皇子登基,我就是贵妃,你们见着我都要俯首称臣,我明明比以前更尊贵更荣耀,可是我却一点也不甘心!”   她蓦地伸手狠狠地掐薛镜宁的脖子:“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如果没有薛镜宁的存在,那么她的一切苦难都不会有。   她不会失去她的表哥,不会失去她的爱情,不会嫁给大皇子,不会过着只有恨没有爱的人生!   薛镜宁身上捆着绳子,此时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拼命躲闪着,从被掐住的喉咙里挤出声音:“不要……一错再错了……”   “为什么他爱你,不爱我?”秦之眉突然松了手,捂住泪流满面的脸,“从小到大,人人都说表哥疼我,可是只有我知道,他的疼爱只是怜惜罢了。”   “只要我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就会怜惜我,会为我出头,于是我一直装可怜,让他一直怜惜我,甚至把这股怜惜当成是爱。”   “后来,你们成了婚,我不断地试探自己和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却发现你越来越重要,而我却被他推着回归到表妹的位置。”   薛镜宁沉默地听着,秦之眉以前在她面前从来是胜利者的姿态,总是明里暗里地炫耀陆谨沉对自己有多好,甚至不惜设计让她误会他们余情未了,这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几分失败的模样。   她一时无所适从。   “薛镜宁,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秦之眉突然牢牢地盯向她,眼中露出凶狠的光。   她觉得她所有的不幸都源于薛镜宁的介入,薛镜宁把属于她的一切都夺走了。   于是,听说他们重归于好后,她嫉妒得疯了。   她已经得不到陆谨沉那又怎样?   薛镜宁也别想得到!   但是,如果杀了薛镜宁的话,薛镜宁就会成为陆谨沉心里永远忘不掉的存在,所以她想出了一个歹毒的计划,那就是让别的男人玷.污薛镜宁。   如果薛镜宁因此成了不洁之身,那她和陆谨沉之间迟早会分道扬镳的。   她就不信有男人不介意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玷.污过,她的表哥也不会例外的!   结果却没想到,薛镜宁跌下了悬崖。更没想到,陆谨沉还跳下悬崖将她找回来了。   她气疯了,不由得生出了让薛镜宁永远消失的想法,于是,便制造了折柳院的大火,却还是没能弄死她。   薛镜宁看着几近疯狂的秦之眉,料到自己难逃一死,惨然笑道:“所以,刚刚在薛府的时候,为什么便不杀了我?你把我捆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说这些吗?”   “不是。”秦之眉缓缓擦掉刚刚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眼中露出了怨毒的神色,“既然他对你那么不离不弃,那么……就让他陪你一起去死吧。”   薛镜宁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秦之眉捡起扔在地上的布条,将它再度塞.入了薛镜宁的嘴巴,朝她冷冷一笑,望向庭院拱门时,脸上已经带了虚情的温柔:“殿下,您来了。”   薛镜宁扭头一看,大皇子左孟东走入了院中。   “薛镜宁已经顺利绑来了,陆谨沉那边知道这个消息了吗?”秦之眉迎上去,柔媚地挽住了左孟东的胳膊。   左孟东嗤笑一声:“消息是送过去了,可是你那表哥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是个愿意为爱而死的痴情种?”   “等等看不就知道了。”秦之眉一笑,命人将薛镜宁捆到院子中央的树上去。   树上架了个机关,从机关里引了一根绳子下来,埋在树下的土堆里,这土堆只埋薄薄的一层,根本承受不住机关的重量。   薛镜宁被捆在树下,用身体压住了机关。   一旦她起身,机关就会打开,从四面八方和树上都会射出无数支箭,足以把人射成刺猬。   想要平安脱身,须得有人走过去,代替她压住绳子才行。   *   不多时,陆谨沉匆匆赶来了。   一踏入院中,便见薛镜宁被捆在树上,衣衫都被绳子磨破了,顿时双目赤红。   再看向左孟东和秦之眉时,目光是骇人的恨。   特别是秦之眉。   他派人追查明安寺和折柳院的事,快要追查到幕后之人了,结果现在已经无需追查下去了,一切已经水落石出了。   他从未想过,印象中柔弱可怜的表妹,竟会变成这样面目可憎的样子。   “呜呜呜――”薛镜宁拼命地摇头,呜呜直叫,希望陆谨沉赶紧走。   她被捆在树上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子底下压着一个机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机关,但肯定很危险。   而且,就算没有机关,陆谨沉单枪匹马地闯来,也是在犯傻!   他怎么这么傻!   陆谨沉看向薛镜宁,明知道她是想让自己赶紧走,这次却不能听她的。   “软软,对不起。”他看着因为自己而遭到伤害的心上人,心痛不已,“折柳院失火那一次后,我彻底看开了,只要你好好活着便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原本想着把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去除之后,就放你自由,却还是没能保护好你。”   薛镜宁源源不断地滚下泪来,她想说不是的不是的,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发不出声音来。   “啪啪啪。”左孟东连连鼓掌,“小侯爷,眉儿说你是个痴情种,我还不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放了她,我的命随便你。”陆谨沉冷冷道。   “好,爽快!”左孟东闻言大笑,“我在薛姑娘的身体底下设了机关,只要她一动,四面八方的利箭射来,她立刻便会成为一只刺猬。你若是想救她,那就去她那里,用自己的身体替代她。”   陆谨沉没想到他们竟然用这么狠毒的机关对她,眼底簇着怒火,面上却平静道:“好。”   他毫不迟疑地朝薛镜宁走过去,蹲下去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缓缓挪动着身体,一点点地替换她的位置。   绳子一松开,薛镜宁却马上抱住了树不肯走,拿掉嘴里的布条急道:“你快走!你不要管我了,快走!”   她哭得哽咽:“如果你用你的命换了我的命,你觉得我还活得下去吗?”   “软软……”他凑了过去,在她脸颊亲了一口,似在以吻作别。   只有薛镜宁清楚地听到了,他轻声对她说:“你先离开这里,我才有机会活下去。”   薛镜宁一怔,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   触及他的目光,她缓缓点头,听从他的话,让他一点点地占据了自己的位置,直到自己完全脱身,退出数米。   看着她脱身,陆谨沉松了一口气,对左孟东道:“殿下,如今我已经替代了她,可否请殿下遵从诺言,放她下山?”   左孟东像狐狸一样眯着眼睛,拍手召来一个侍卫:“好。送薛姑娘下山。”   陆谨沉对站着不动的薛镜宁道:“镜宁,下山。”   薛镜宁捏紧了拳头,此刻她已经不知道陆谨沉刚刚那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为了让她脱身而故意那么说的。   她先离开这里,他真的能活下来吗?   “镜宁,听话。”陆谨沉朝她微微点头,用眼神告诉她,他心里有所计划。   薛镜宁看着他的目光,最终选择相信他,便跟着那个侍卫朝庭院的拱门走去。   陆谨沉看着她渐渐离开机关的攻击范围,开始默默蓄力。   若是可以一换一,他可以坦然赴死。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左孟东不会允许薛镜宁活着出去将这件事昭告天下,而秦之眉也不会放过薛镜宁。   这座庭院建在山上,这座山从山脚开始就把守着左孟东的人,所以薛镜宁不可能顺利地下山,恐怕只要走出了庭院,就会被侍卫抓住。   他必须在机关的可能攻击范围之外和薛镜宁走出庭院之前找一个最佳的平衡点,确保她还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又不会被机关伤到。   这时候,他就可以主动出击逃出机关,免得之后只能坐以待毙。   当然,武功再快也不如机关快,况且他在上山时已经被缴了佩剑,所以一旦机关落下,他必定身受重伤,甚至危及性命。   但是,只要薛镜宁已经脱离了这道危险,他就无所畏惧。   况且,他还在山脚下布置了救兵,只等他发射信号,他们就会杀上山来。   所以,他只要护住薛镜宁,撑到那时候就好了。   陆谨沉聚集着全部精力默默观察着,趁着薛镜宁走到了拱门下,突然一跃而起!   霎那间,四面八方羽箭齐射!连树上也不断射落羽箭!   陆谨沉在那一瞬间飞速地旋转挡箭,身上却还是被插满了不少羽箭。   他不等众人反应,几步冲向薛镜宁,将薛镜宁拉了过来,护在身后,同时向天上发射了信号。   这一口气泄了,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突然而至的变故令左孟东和秦之眉都慌了神,连忙大喊着召人将陆谨沉拿下。   陆谨沉从身上拔下一束羽箭,用它们做武器,一边护着薛镜宁,一边跟众人激战起来。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左孟东见状,立刻猜到陆谨沉在山下留了救兵,恐怕很快就要攻上山来,于是一边下了命令,一边被一队侍卫护着赶紧逃离。   秦之眉跟着左孟东仓皇离开,离去前,她深深地看了陆谨沉一眼。   他身上满是羽箭和鲜血,可是他却不要命地护着身后人。   她不再后悔自己向左孟东进言可以利用薛镜宁诱杀陆谨沉,甚至只遗憾刚刚没有杀掉他。   想来他也是一样吧,经过这一次,他恐怕也想杀了自己吧。   从此以后,就真的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了。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救兵终于冲上山来。   此时,陆谨沉已经在厮杀中拔光了身上的羽箭,身上尽是流血不止的血窟窿,因为对方人多势众,除了羽箭造成的伤口外,又新添了不少伤,一身灰袍已成了染血的红袍。   他强撑了这么久,完全就是为了护薛镜宁无恙。   见救兵已至,那股强撑的气便顿时泄了,身体一晃,便轰然往后倒去。   “陆谨沉!”薛镜宁想拉住他,却拉不动,反而被带着一个摇晃,倒在了他身侧。   “陆谨沉!你不要死!”薛镜宁爬起来,泪眼朦胧地捧着他的脸,可是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微弱至极。   “你不要死!”薛镜宁被巨大的痛苦和无助所吞噬,一开口就直掉眼泪,“骁哥哥,不要离开我……”   陆谨沉眼皮微动,似乎在挣扎,却怎么也睁不开。   “我想起来了,我其实早就想起来了。”薛镜宁呜呜地哭,痛恨自己之前那么任性,没有早点跟他说清楚。   “刚掉下悬崖时,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睡了一觉后,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知道你不顾性命地跳下悬崖来找我后,我心里无法不动容。可是我太执拗了,这一年来我把自己逼入了牛角尖,我以为自己再走不过那个坎,所以哪怕心里有了改变也不愿承认,依旧固执地告诉自己,我就是要离开,要和过去告别。   “所以我假装依旧失忆,还故意拿你当初说过的话来刺你,我知道这样一来,你一会放我走。你也的确答应了。我以为我应该开心,可是我并不开心。   “元宵节那天,你偷偷来到我房间,我其实察觉到了,却故意装睡。听到你说的那句话,我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回应你。其实,那时候我就在想,这样的相互折磨是否应该结束了……   “你走了之后,我心绪难平,去厨房喝水的时候一直在发呆,所以连卧房着火了都没发现,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我才跑了出去。一出去就看到你冲向火海,我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亲眼看到你为了我奋不顾身地冲向火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当时的感受――   薛镜宁俯首看着紧闭双眼的陆谨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他的脸上。   “我当时就想,一切都过去了,我不应该再怀疑你的爱,也不应该再拿过去的事折磨自己,也折磨你。我很想很想抱着你把这些话说出来,可是我一时拉不下脸,怎么说不出口。我太幼稚,我太任性,我告诉自己来日方长,反正你总是一次次地追着我跑,我就想等下一次,等下一次你再来求和的时候,我就答应你。”   后来,她才发现,人生没有那么多“下一次”。   未来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太多的未知和波折,如果不能及时抓住幸福,恐怕就会堕入追悔莫及的深渊。   就像此刻。   “骁哥哥,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听到了吗?”薛镜宁抚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哭得肝肠寸断,“你说过想陪我一辈子的,一辈子为何这么短?”   “听、听到了。”陆谨沉挣扎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薛镜宁怔怔地看着他,一瞬后,才意识到他没有死,眼底顿时卷起漫天的欢喜,捂着嘴又哭又笑。   眼泪便又都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有一颗正好掉在陆谨沉也已湿润的眼眶里,像是两人一同哭了似的。   或者说,两人的确都哭了。   陆谨沉浑身不能动弹,嗓子眼也痛如火烧,却依旧努力地抬起手,嘶哑着嗓子道:“你在为我痛哭,你还爱着我。”   “是,我还爱着你,我一直都还爱着你。”薛镜宁泣不成声。   谁是谁的因,谁又是谁的果?   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是这个人,只要以后都是这个人,一切就无所谓了。   陆谨沉深深地看着她:“听到你还爱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我便是死了,也无妨。”   “不许乱说!”薛镜宁慌地去捂他的嘴,不许他再说“死”字。   陆谨沉亲了亲她的手心,在她的指缝间笑着说道:“放心,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就算到了阎王殿,都会跑回来的。”   他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尘世里。   薛镜宁呜呜地哭:“你保证。”   “我保证。”陆谨沉郑重地说完,伸手将薛镜宁的脑袋拉了下来,在她唇上缠绵地印了一个深吻,“我爱你。”   *   陆谨沉从左孟东的别院回来,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他没忘记诱骗薛镜宁出府导致她被抓的薛家,一回来便派人拿了他们捆回侯府,交给薛镜宁处置。   薛镜宁念及他们的确是被胁迫的,但是也彻底寒了心,便说不必重罚,但是此生不想再见他们。   陆谨沉便上书皇上革了薛忠的职位,让他们滚出铎都,也不许再去京州,一辈子不得再踏入这两地。   薛家反倒如蒙大赦,连忙收拾家当,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很快就到了五月初,陆谨沉的身体刚好,便又忙起来了。   左晟在此时下了一道册立九皇子左夺熙为太子的圣旨。   ――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这是左晟和左夺熙两父子的计划,之前他们之所以不动声色,其实是在暗中布网,等左孟东那派的党羽都显露出来,此时再下立太子的圣旨,逼得左孟东不得不主动造反。   这时候,天罗地网早已布下,便可速战速决,彻底平息乱党。   同时,这样一场动乱被即将登基的九皇子轻描淡写地迅速平息,也是为他在朝堂和天下树立了威信。   而陆谨沉一开始就知道全局,动乱一出,自然便去了九皇子身边,辅佐他平息乱党。   虽说一切都在计划中,但是左孟东那边到底也有不少大军,刀剑无眼,怎么说都是危险至极的,薛镜宁担心得夜不能寐。   但是,她知道这是陆谨沉的责任,也是他的抱负,所以她没有阻止,只能期盼他早些凯旋。   薛镜宁原以为,就算速战速决,几个月的时间也是要的,却没想到,“速战速决”果真是“速战速决”,三天的时间,九皇子就大获全胜了。   叛贼尽数被肃清。   左孟东和响应他一起造反的三皇子左岚宸、七皇子左真凡,被依律处斩。   他们的妻妾则都被流放充军,秦之眉也在其中。   秦之眉没想到左孟东竟然败了,而她原还以为与陆谨沉再见便是你死我活,却没想到根本没能再见,她便已落入了牢狱,而秦家因跟随左孟东造反,已经被满门抄斩,她因是大皇子侧妃,才得以活命。   但是她都知道,流放充军不比斩首好到哪儿去,死了是一了百了,流放充军则是活受罪。   她受不得这样的苦,又没有勇气自杀,绝望无助之下,又给陆谨沉写信,买通了狱卒送了出去,求他念在往日的情分,再帮她最后一次,让她逃脱流放充军之罪,恢复自由之身。   这封信陆谨沉没有看,让人原样送回去了。   不是他心狠,而是秦之眉三番两次要薛镜宁的性命,再多的情分都被她作没了。   此时她只是一个叛军的妾室,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再帮她。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选错了也只能自己走。   *   永安二十二年六月初一,左晟退位,左夺熙登基,改国号为天福。   陆谨沉因有从龙之功,被册封为永宁侯,赐宅一座。   “恭喜!恭喜!”同僚们争相祝贺这位前途无可限量的永宁侯。   陆谨沉却只是淡笑着一一谢过,脚步匆匆地出了宫。   新册封的侯爷从皇宫里出来,第一件事不是大摆宴席入住新宅,而是去找他的心上人。   “软软,再嫁我一次好不好?”他忐忑地像个毛头小子,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薛镜宁记得,在他们和离的那一天,他一签下和离书,便抱住了她,红着眼睛问了这句话。   他显然也想到了那一天,所以浑身都透着紧张,生怕自己再度被拒绝。   “傻子。”薛镜宁轻笑地抱住了他,“好。”   陆谨沉沉默地回抱住她,半晌,低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最终给了我幸福。   陆谨沉将新宅里的小院取名沉宁轩,在这座新宅里,重新迎娶了薛镜宁。   当晚,他揭开盖头,深深地凝着好不容易才追回来的心上人。   一样的大红喜字锣鼓喧天,却是不同的心境。   他怔怔地看着薛镜宁,激动得灵魂都在颤抖。   薛镜宁瞧着自己嫁了两次的人,被他此刻的傻样逗笑:“都已经是第二次了,怎么反而比第一次还傻呢?”   “不会再有第三次!”陆谨沉蓦地握住她的手,“此生与我偕老。”   薛镜宁弯着眉眼,勾住了他的手指:“好,此生与你偕老。”   天福元年,薛氏再嫁陆郎,此后青丝白发,再未分离!   【正文完结】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