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

《包心菜明星[娱乐圈]》作者：欧阳墨心

文案：

作为一个职业编剧，谭迟最大的烦恼就是，她脸盲。
无论是导演、群演、摄像、还是影帝、影后、当红偶像，她都记不住脸。
直到有一天，她见到了一个……嗯，一棵菜，
世界终于变得不一样了。

作为一个靠脸吃饭的偶像明星，唐甘兰目前最大的烦恼是――
同组的编剧老师（重点，女）竟然无视自己的脸！
不能忍！

又名《老婆总是记不住老公的脸怎么办》、《我的男友是颗菜》

脸盲面瘫幽灵状小编剧×帅萌天赋演技派小奶狗

内容标签： 娱乐圈 励志人生 甜文 时尚流行 
搜索关键字：主角：谭迟，唐甘兰 ┃ 配角： ┃ 其它：娱乐圈 
一句话简介：咸鱼翻身，鲤跃龙门 
立意：梦想并非遥不可及，但必须脚踏实地


楔子
　　凌晨四点，旭光传媒副总钱泰然刚打开微博，就被铺天盖地的狗血标题喷了一脸，纵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各大营销号小编高涨的热情和对周六半夜加班的无情控诉。
　　每一个标题都凝结了无数娱乐号的心血，每一个感叹号都变成了吃瓜群众的铁勺勺，显然，天一亮，这条“旭光传媒当红小生吕耀灿吸/毒”的话题就会变成整个网络的吃瓜狂欢。
　　
　　“这它么到底怎么回事？！吕耀灿什么时候吸/毒了？！你们这些经纪人都是干嘛吃的？！怎么被警察抓了才知道？！”
　　钱泰然满头青筋撑起了不太茂密的发囊，将整个脑袋绷得犹如一个景泰蓝花瓶。
　　
　　偌大一个副总办公室里，静得屁息可闻。
　　五个面色死白的男人低头站在办公桌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钱鹏，你是经纪人总监，你说！”钱泰然一指最前排的中年西装男。
　　“二叔――不是，那个副总，我们冤枉啊，小吕可是我一手捧起来的，怎么可能吸/毒？”钱鹏抹汗。
　　“冤枉？！你当这是粉丝圈撕逼啊？！你喷一句我反一句，这可是白纸黑字，警察逮捕，证据确凿，冤枉你丫个头！”钱泰然飞起无线鼠标就砸了过去。
　　钱鹏一个哆嗦，后退一步，任凭鼠标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再不敢吭半声。
　　
　　钱泰然一屁股坐在老板椅里，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宣传全网发通稿，要点有四，第一，立即解除和吕耀灿和旭光传媒的合同；第二，支持警方的所有决定；第三，向所有粉丝网民观众道歉；第四，对手下艺人严格审查，坚决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记住态度要低，遣词用句要诚恳！”
　　“是，副总！”宣传总监一溜小跑退了出去。
　　“钱鹏，回去把你手下的艺人、经纪人主任、经纪人助理、生活助理、化妆师、服装师、司机等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开会，严查！决不能再出现下一个吕耀灿！”
　　“是，副总！”钱鹏退了两步，“万一……”
　　“万一你丫个头！若真有万一，一律立即解除合约，他们想死，别拖着我们一起下坟！”
　　“是是是！”钱鹏颠颠跑了出去。
　　
　　钱泰然敲了敲头顶的青筋：“立刻联系所有客户，把涉及吕耀灿的广告宣传代言通通撤掉，八点以后，如果我在任何媒体上看到吕耀灿的脸，你们通通回家吃自己！”
　　“是！副总！”又有两个总监屁滚尿流跑了出去。
　　
　　钱泰然圆滚滚的身躯陷在老板椅里，掐着眉头，总算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发现办公室里居然还剩下了一个――剧作部总监何元忠。
　　
　　“何总监，你怎么还在这？”
　　“钱副总，吕耀灿还有一部剧待开机。”
　　“什么剧？”
　　“就是三个月前刚和青虹娱乐达成的偶像合作研培计划，两个公司合资拍摄三部偶像剧，资源共享，共同――”
　　“我有印象，怎么？吕耀灿也在这个计划里？”钱泰然腾一下坐了起来。
　　“第一部古偶，吕耀灿就是男二号，已经开始建组了，就等挑日子开机了。”何元忠抹汗。
　　“那还不简单，换一个人去！”
　　“可是――其他人都没档期啊，更重要的是，青虹娱乐选的男一是他们公司力捧的小生孟星宇，我们公司这边除了吕耀灿，其他人量级根本不够啊。”何总监一脸为难，“若是派一个不红的去，那这个剧基本就成了孟星宇的专场，不就成了用咱们的钱捧别家的艺人……”
　　“张哲轩呢？”钱泰然皱眉，“我记得他前两年还挺红的吧。”
　　“张哲轩这小子不太听话，总想着做他那个音乐，最近正筹备演唱会。”
　　“什么狗屁演唱会，如今唱歌能赚钱吗？”钱泰然拍桌，“男艺人的黄金期就这么几年，过了这几年的热度，都是赔钱货，赶紧把他抓回来拍戏！”
　　“对对对，钱总深谋远虑。”何总监连连点头，“我这就去联系张哲轩的经纪人。”
　　说着，就匆匆忙忙往外走。
　　
　　“等一下，你说这个剧孟星宇是男一号，那女一号是谁？”
　　“钱总稍等――”何总监赶忙拿出手机翻了翻，“女一号和女二号都是是青虹娱乐的新人，甜甜圈少女组合里的两个偶像。”
　　“你们搞什么？”钱泰然的脸黑了，“一部剧里三个主要角色都是青虹娱乐的，我们公司就一个男二号，这叫什么资源共享？！”
　　“不不不，我们公司还有一个角色，算是男三号！”何总监狂翻手机相册，“就是这个，进入公司一年半的偶像练习生，六个月前客串了一个古装剧的小角色，反响还不错，这次正好选上了。”
　　“哦？我看看。”
　　
　　钱泰然接过手机，放大图片瞄了一眼简历扫描件，上面的一寸照片实在看不真切，只能勉强辨出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倒是旁边的名字很是特别。
　　
　　“唐甘兰？”钱泰然一脸嫌弃，“怎么取了一个这么奇怪的艺名？”
　　“钱总，这不是艺名，是真名。”何总监干笑。
　　“真名――”钱泰然扔回手机，“最近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偶像了啊。”
　　“演戏还算有灵气……”
　　“灵气管个屁用，重要是脸好看、听话、服从管理。”钱泰然坐回座位，“回去催一下，这个剧快点开机，别让吕耀灿的事儿影响了投资。”
　　“是，副总！”何总监退了出去。
　　
　　“甘兰？”钱泰然打开搜索引擎，翻了翻度娘百科，一头黑线，“丫了呸的，感情就是一包心菜啊，这绿了吧唧的，能红吗？”


15
摄影棚外, 马丽红、李叶春、赵诚和丁晓鹏每人捧着一罐珍珠奶茶, 滋遛滋遛喝得很是惬意，边喝边瞅着场地里愁眉不展的唐甘兰。
马丽红：“哎呦, 看把这孩子给愁的，满头大汗。”
李叶春：“要不你们谁去点点他？”
赵诚：“我可不去, 要是让那个老丁头看到，又是一顿臭骂。”
丁晓鹏：“小唐可是言哥介绍来的, 我本来以为是王者，没想到居然是青铜――”
三人扭头看了丁晓鹏一眼：“小言？”
丁晓鹏点头。
“这可就有点意思了。”赵诚摸下巴, “言泊宁那个臭小子能看上的人，估计是有点过人之处。”
李叶春：“除了脸长得好点, 我是没看出什么闪光点。”
“哎, 那孩子有动作了。”马丽红突然道。
四人唰一下看向棚里。
就见唐甘兰掏出手机，两个大拇指噼里啪啦敲击屏幕。
李叶春：“这是在干嘛？”
赵诚：“打游戏？”
“看来小言介绍的人也不行啊。”马丽红摇头。
“不对，打游戏不是这个手法，应该是在打字吧。”丁晓鹏推测。
唐甘兰的确是在打字聊天，而且聊天的对象就是门外几个人口中的小言――言泊宁。
【甜菜】：言哥, 你觉得我是哪里演得不对？
【一舟夜泊】：一上场丁导就喊NG？没说台词？
【甜菜】：嗯。（表情包：哭唧唧）
【一舟夜泊】：角色是小偷？
【甜菜】：嗯。我还特别设计了小偷的口音，走路姿势, 习惯小动作、小表情，可是都还没来得及做, 就被NG了。
【一舟夜泊】：前一句是谁的台词？
【甜菜】：是我上场后, 被警察抓住, 警察说第一句台词。
【一舟夜泊】：你把剧本拍下来给我看看。
【甜菜】：好。
唐甘兰翻开剧本, 拍照发送。
【一舟夜泊】：原来如此。
【甜菜】：？
【一舟夜泊】：画外音。
“画外音？”
唐甘兰看向剧本，的确，在阿喜上场之前，的确有一句。
（画外音：抓小偷啊――）
“啊！”唐甘兰说，“我明白了！”
【甜菜】：有人喊抓小偷，也就是说阿喜在这之前已经被人追了一阵，所以，我要演出来那种被追的感觉，而不是仅仅冲进镜头！
【一舟夜泊】：没错，剧本呈现的场景，并不是剧本的全部，在剧本的背后，故事仍然是在流动的，角色不是第一个画面突然冒出来的，而是在我们看到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存在，就和现实中我们初次结识的人一样。同样，当剧本结束的时候，剧本里的故事还是在继续。（注）
【甜菜】：就像是谭迟说的，角色是活的，他们活在另一个平行的世界里，演员要发现这剧本背后流动的脉络，才能了解角色的语言和行为模式。
【一舟夜泊】：对。剧本呈现的部分就如同巨大冰山的一角，演员做的人物小传，其实就是发掘藏在海平面下的冰山，这样才能更加接近角色，更接近他们的世界。
【甜菜】：了解！
【一舟夜泊】：还有，你再看看剧本的下一句。
唐甘兰用指尖划着剧本，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读下来。
（小偷冲进市场，被警察王二山擒住。）
【甜菜】：？
【一舟夜泊】：想想这两个角色设定。
角色的设定？
唐甘兰皱眉。
阿喜二十岁，是一个惯偷，常年混迹市井。
警察王二山三十五岁，是一个好吃懒做的警察。
阿喜冲进市场，被王二山擒住……
不对！
阿喜年轻力壮，又常年的惯偷，肯定手脚灵敏，跑得很快，王二山是个懒警察，肯定跑不快，怎么会轻易抓住阿喜？
肯定是阿喜遇到了什么障碍，才会被抓住。
比如――
唐甘兰目光扫过场景。
市场的布景很简单，就是简陋的小商贩柜台、小棚子，还有一些蔬菜鸡蛋道具等等，以及在入场口的位置，有一筐烂菜叶子。
唐甘兰眨了一下眼皮，笑了。
【甜菜】：看来我跑得太稳太快了。
【一舟夜泊】：聪明。
【甜菜】：（笑哭）
【一舟夜泊】：读剧本的时候要注意故事引力。
【甜菜】：故事引力？万有引力？
【一舟夜泊】：没错。故事有一种特别的引力，可以拉动故事前进，一件事情发生了，结果引起了另一件事的发生，然后再会有一些事件紧随而来，这些事不是无关的，而是和前面的事件连在一起的，这就是剧本不断向前推进的方式，而只有你发现这种故事的引力，你才能更好的把握角色（注）。
【甜菜】：！！
【一舟夜泊】：你有空可以问问小谭，她是编剧，对剧本的理解会比所有演员都深刻。
【甜菜】：嗯！谢谢言哥！
【甜菜】：对了言哥，这位丁导骂人很吓人啊，黑着脸怒吼，跟龙卷风一样。
【一舟夜泊】：丁导的风格一向如此（笑哭），除非是他很喜欢的演员，否则他不会浪费一个字去指导。
【甜菜】：言哥，你也被他骂过？
【一舟夜泊】：骂哭了好几次。
【甜菜】：真的假的？
【一舟夜泊】：真的。
【甜菜】：那最后，丁导指导你了吗？
【一舟夜泊】：算是吧。
【甜菜】：你怎么做到的？
【一舟夜泊】：锲而不舍。
【甜菜】：？？？
【一舟夜泊】：厚脸皮。
【甜菜】：懂了！谢谢言哥！感激不尽！
【一舟夜泊】：我介绍你进组的，总要负责的。
【甜菜】：负责？（表情包：羞涩）
【一舟夜泊】：……（表情包：去学习！）
【甜菜】：收到！
唐甘兰吸了口气，收起手机，开始原地扩胸振臂，伸腿拉筋。
门口叼着空奶茶瓶的围观群众们一脸莫名。
赵诚：“他要干嘛？”
李叶春：“打算和丁导打一架？”
丁晓鹏：“拳怕少壮，我赌一根辣条，小唐能赢。”
马丽红：“你看丁导的体型，赶上两个小唐了，我赌两根辣条，丁导赢――”
“什么辣条？赌什么赌？！”
一道炸雷的声音响在四人身后。
四人一个哆嗦，僵硬回头。
丁导黑着一张脸，环抱双臂瞪着四人。
“丁导好。”四人打了个招呼，溜进了摄影棚。
丁导挺着肚子，仿若黑社会老大般率领一众灯光摄像道具呼呼啦啦走进摄影棚，两眼一扫：“那个小偷呢？”
“到！”唐甘兰跑过来，呲牙一笑。
丁导不禁咔吧了两下眼皮，移开目光，举起对讲机：“各部门准备，动起来！”
走进场景的几位主演不约而同看了眼场外的唐甘兰，发现他居然开始做原地高抬腿跑步运动，不到两分钟，就跑得气喘吁吁。
五位主演又看向丁导。
丁导黑漆漆的脸色总算缓下来几分，稳稳坐在监视器后：“237集，1镜，19次开机准备――开始！”
场外工作人员：“抓小偷――”
跑得满头大汗的唐甘兰一扭身，斜插冲进场景，嘴里呵呵坏笑，边跑还边回头望，不料这一回头，没看到前路，一猛子撞到了街边的烂菜筐，整个打横飞了出去，咕咚一声落地。
这一下摔得那叫一个响，听得所有人不禁都一缩脖子。
“卧槽，没事吧？”丁晓鹏大惊，正要上前，却被丁导拦住了。
丁晓鹏猝然明白过来：这次，没有NG！
唐甘兰连滚打趴要起身，警察王二山噌一下蹿上前，抓住唐甘兰的胳膊向后一扭，大喊：“小贼崽子，往哪里跑？”
“啊啊啊，警察大哥，饶了我，我是第一次啊，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娃儿，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唐甘兰、不、阿喜抬头，疼得额爆青筋，连连大叫告饶。
“哎呦喂，这词儿说得一套一套的，行，等到了警局，看你招不招！”王二山将阿喜双手反绑，提溜了起来。
“疼疼疼！”阿喜弓着腰，吸溜着鼻子，两眼通红，一副地痞无赖的可怜相。
“阿喜，这不是我家阿喜吗？”秀奶奶踉跄两步奔了过来，两眼通红，从肩膀到胳膊将阿喜上上下下一阵摩挲，“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啊！”
阿喜身体后仰，一脸嫌弃。
秋姨和憨哥冲上前架住秀奶奶。
“秀奶奶，你又认错人了。”
“干娘，那不是阿喜，那是个小贼偷。”
“你们骗人，那分明是我的阿喜，阿喜，别怕，娘来救你了。”秀奶奶老泪纵横，拼命要上前。
阿喜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挣脱出去，滑步跪到了秀奶奶脚下，歪着嘴扯着嗓门干嚎：“阿娘，阿娘救我！”
王二山揪着阿喜的脖领子死命往后拖：“老实点！”
“放开我的阿喜，放开。”秀奶奶痛哭流涕，甩着老胳膊噼里啪啦扇着王二山的脑袋瓜子。
秋姨和憨哥忙冲上去拉架，阿喜跪在地上假哭大喊，秀奶奶掌掌生风，王二山抱着脑袋哎呦乱叫，形势顿时乱成了一团。
“别打了！”王二山突然一甩袖子，将秀奶奶甩到了一边。
秀奶奶脚下一个踉跄，眼皮翻白，晕倒了。
“秀奶奶！”秋姨和憨哥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扶起秀奶奶。
王二山也慌了，脸色惨白：“快送医院！”
秋姨忙将秀奶奶扶到憨哥背上。
阿喜蹲在旁边，拖着脚脖子向反方向噌，可还没噌出几步，就被王二山揪住脖领子拖走。
“别想跑！”
“别啊，警官大人，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娃儿――”
直到他离场，变调的尖叫还回荡在整个摄影棚。
整场戏一气呵成，完美结束。
所有工作人员齐刷刷看着导演。
丁导慢慢举起对讲机：“过了！放饭。”
众人：“放饭啦！”
唐甘兰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得冰凉，连连苦笑。
这比穿着紧身衣乌哩比哩咔变身还累啊。
*
“小唐，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赵诚捧着剧组盒饭，挑出最大一片叉烧扔到了嘴里，问道。
现在是午饭时间，女性演职人员还能混个凳子坐坐，男同志们就一长溜蹲在摄影棚外的过道里，借着阴凉，就着矿泉水吃盒饭。
唐甘兰蹲在赵诚和李叶春的中间，两口吞下米饭，说：“我不是科班出身，是野路子。”
“你原来是在哪？”李叶春问。
“旭光传媒的练习生，拍了几部剧，后来解约了。”
“旭光可是大公司啊，你这颜值应该去做流量偶像啊，那多赚钱啊，千人捧万人追，怎么跑到咱们这苦哈哈的剧组来了？”
唐甘兰笑了笑：“我喜欢演戏。”
“听说是言泊宁介绍你来的？”赵诚压低声音。
“对，是言哥。”唐甘兰嚼着菜叶子，嘴里有点含糊不清。
李叶春和赵诚对视一眼，挑眉。
唐甘兰：“嗯？”
“小唐，你下一场什么戏？”赵诚问。
“我看看――”唐甘兰从口袋里掏出折成小方块的通告单，“秋姨家，秋姨和憨哥打算花钱雇阿喜假装秀奶奶的儿子。”
“这一场啊，”李叶春道，“我记得你有十来句台词吧。”
“13句。”
“啧啧――”赵诚巴拉完最后两口米饭，起身拍了拍唐甘兰的肩膀，“保重。”
唐甘兰：“哎？”
李叶春从屁股后面的纸箱子取出一瓶矿泉水放在唐甘兰脚边。
“李哥，我这有水了。”
“留着，你下午用得着。”
“哈？”
*
难怪说我下午用的着。
唐甘兰咚咚咚灌下两口水，用袖口蹭了蹭额头的汗珠子。
监视器后，丁导举着对讲机，破口大骂：
“那个什么糖水的，你到底会不会演戏？会不会说台词？！你演得那是什么玩意儿啊？！你他妈不会演戏赶紧给我滚！”
“对不起丁导，我再来一遍。”唐甘兰鞠躬。
“再来一遍有用吗？这都NG了15次了！你他妈当我这钱是打水漂来的吗？”
“对不起。”
“你除了会说对不起还会干啥？”
“对不起！”
马丽红和李叶春看着唐甘兰不停鞠躬的背影，暗暗摇头。
丁导又噼里啪啦骂了三分钟，才算解了气，继续开始拍摄。
唐甘兰转身，一边复习走位，一边嘴里叨咕着台词。
马丽红两步凑过去，低声：“你词没错，注意语调。”
李叶春侧身滑步，悄声：“重音，注意每一句的重音。”
唐甘兰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忙点头：“谢谢马姐，谢谢李哥。”
“演员就位――开机，准备――开始！”
*
“来来来，阿喜弟弟，先进来坐。”
“对对对，随便坐。”
秋姨和憨哥一边一个，笑吟吟将阿喜迎进门。
阿喜两手踹在兜里，歪着膀子，斜着脖子，踱着小方步，警惕打量四周：“你们把我从警署弄到这儿，到底想干嘛？！”
“CUT！”丁导怒喝。
四周工作人员一片唉声叹气。
唐甘兰闭了闭眼，胳膊肘抹了抹额头汗珠，心脏怦怦乱蹦。
“你搞什么？！”丁导扔掉对讲机，冲到唐甘兰面前，“你怎么说的台词？”
唐甘兰只能干巴巴的重复：“台词没错……”
“没错就对了吗？一个字不错就合适吗？那我不如找个复读机讲台词好了！还是你以为这是偶像剧，随便编两句台词也无所谓，反正后期有专业老师配音？我告诉你，我这是情景剧，同期声的情景剧，桂花街做了10年，一直是同期声，你这个台词，如果我播出去，就会被10年的老观众骂死！”
丁导的嗓门很大，底气十足，一通教训下来，震得唐甘兰耳朵嗡嗡作响。
“对不起，我再来一条。”唐甘兰低头说。
“再来个屁！我们可没空和你在这耗！收工了！如果明天你还是这个样子，立刻卷铺盖走人！”丁导连黑脸蛋子一甩，气吼吼离开。
“唉，丁导又来了！”
“得了，导演都走了，咱们也撤吧。”
剧组人员唉声叹气，纷纷收东西走人。
灯光一盏一盏熄灭，整个摄影棚暗了下来。
唐甘兰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湿透的戏服汗已经干了，头发一绺一绺黏在额头上，好像贴了几条口香糖。
走出摄影棚，进入服装间，换下戏服，走出门，唐甘兰这才发现，原来天早就黑了。
今天是朔日，无星无月，天空又黑又沉，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蚊子在路灯下飞绕成黑团，人走过去，忽得一下散开，有几只差点冲进耳朵眼里，嗡嗡嗡的叫声直刺脑髓，还有一只胆大包天落在了唐甘兰的胳膊上。
唐甘兰狠狠拍出一巴掌，蚊子没打到，胳膊却肿了。
好笨啊。唐甘兰想，自己怎么这么笨。
“小唐，还不回啊？”
马丽红和李叶春两人骑着共享单车，优哉游哉路过。。
“哦，就回了。”唐甘兰笑了一下。
大约是唐甘兰的笑容太恐怖，吓得马丽红和李叶春同时跳下了车，齐刷刷盯着唐甘兰。
唐甘兰：“怎么了？”
马丽红：“小唐啊，别泄气，丁导就是脾气急一点，人不坏的。”
李叶春：“对对对，他这人就这样，说话没轻带重的，年轻人，心胸开阔一点，别往心里去啊。”
“马姐，李哥，我的台词是不是有问题？”唐甘兰低声问。
“额……算不上有问题，就是――那个――”李叶春打哈哈。
“多练练就好了。”马丽红说。
“怎么练？”唐甘兰抬头。
路灯并不亮，甚至有些昏暗，空气也湿乎乎的，甚至有些闷。可灯下的青年的脸，是那么明亮，那么清晰，眸子里像燃了两簇火，火辣辣炙烤着两位老演员的心脏。
本想随便糊弄几句的李叶春突然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不禁看了马丽红一眼。
马丽红叹气，说：“你需要找专业老师教你。”
“对对对，比如老许。”李叶春忙道。
“扮演石大夫的许康震老师？”唐甘兰两眼一亮。
“你认识他？”李叶春问。
唐甘兰摇头。
二人：“……”
“二位老师有许老师的联系方式吗？”唐甘兰追问。
“有也没用啊，老许这个人，话少，脾气怪，最不爱和人打交道，”李叶春摇头，“除了他们学校的学生，他从不指导任何人的台词。”
唐甘兰顿时蔫了。
“哎，等一下，小言不就是老许的学生吗？”马丽红说，“小言当初还是老许介绍进组的。”
“对对对，你问问小言嘛！”李叶春道。
“谢谢二位老师！”唐甘兰立刻掏出手机，可电话还没拨出去，手机却响了起来，来电人正是言泊宁。
“言哥，我正要找你，你现在在哪？”
“我在蓟京影视基地大门口，快出来，咱们一起去吃饭。”话筒里的声音有些嘈杂，显然是车载电话。
唐甘兰：“诶？！”
“快点，好饿。”另一个像撒气皮球的声音冒了出来。
“谭迟？！”
*
两小时前。
谭迟扒在电脑桌上，手指在空白文档上打下一行字，顿了顿，删掉，再打上一行字，再删掉，再再打上一行，再再再删掉――
是的，谭迟又再再再次卡文了，历时两小时二十八分三十六秒。
“啊――”谭迟脑袋埋在键盘里，脸蛋从左滚到右，又从右滚到左，在文档里滚出了半页不知所云的密码，蹦起身冲到沙发边，平躺在瑜伽垫上做咸鱼挺尸状，嘴里嘟囔：
“吐浊纳清，吸收天地精华――”
“叮咚”门铃响了。
谭迟看了眼挂钟，17:39。
“唐甘兰你又忘带钥匙――”谭迟嘀咕着拉开门板。
门外人招手：“小谭，你好――”
“砰！”门板被反摔上。
谭迟站在门口，双目发直，呼吸急促，心跳狂奔，狠狠掐了掐手背。
“好疼。不是做梦。刚刚门外的是――言哥？！”
谭迟冲进卫生间，一瞅自己的造型，险些晕倒在马桶里。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七八糟呈现洗剪吹风格，两个黑眼圈堪比烟熏妆，嘴巴干巴巴还爆皮了，最可怕的是，穿着的是一星期没洗的三角龙睡衣，前襟上还有一坨中午吃外卖水饺溅上的酱油。
谭迟：“……”
我睿智大方稳重的粉丝形象崩了！
同一时间，门外的言泊宁眨了眨眼，挠了挠鼻子，掏出手机给谭迟发了一条私信。
【一舟夜泊】：我打算约你和小唐一起吃晚饭。
【一舟夜泊】：去吗？
【金华火腿】：去！
消息几乎是秒回。
就听屋里嘁哩喀喳一顿兵荒马乱，五分钟后，门板再次开启。谭迟穿戴整齐，扎好头发，甚至还用遮瑕盖了盖黑眼圈，只是遮瑕的色号的太深了，看上去更像熊猫了。
言泊宁绷紧腮帮子：“可以走了吗？”
谭迟：“是的。时刻准备。”
“车在临时停车场。”
“好的。”
“刚才的睡衣――挺可爱的。”
谭迟噌一下瞪向言泊宁，白森森的小脸瞬间通红。
言泊宁终于没绷住，笑出了声。
※※※※※※※※※※※※※※※※※※※※
注：故事引力概念摘自《剧本：影视写作的艺术、技巧和商业运作》――作者：理查德，沃尔特

16
谭迟窝在后座里, 打了个哈欠。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唐甘兰拉开车门, 跳上了副驾驶。
“言哥，您怎么来了？还带着谭迟一起？”小奶音听起来有股嘶哑的劲儿。
“我刚闭关回来，白天看到你的消息, 想请你们吃顿饭顺便安慰安慰你。”言泊宁笑道。
“安慰？”谭迟问，“为什么？”
唐甘兰崩开眼角，对着言泊宁上下左右晃动眼珠子。
哦, 这个表情很眼熟啊。
谭迟歪头，将唐甘兰细细扫描了一圈。
他后脑勺上的头发结成了块, 后脖颈上起了一圈红疹, 刘海鬓角都黏糊糊的，眼角有些发红，嘴皮子很干, 再加上刚刚的声音……
“唐甘兰, 你今天被导演骂了吧。”谭迟说。
唐甘兰脊背嗖一下绷直, 盯着谭迟的表情好像盯着一台测谎仪。
“还NG了很多次。” 谭迟继续, “给言哥发消息是为了寻求外援吧。”
唐甘兰猛然看向言泊宁。
言泊宁：“我什么都没说！”
“这还需要言哥说吗？” 谭迟手在背包里翻腾, “你嘴皮爆皮, 嗓音嘶哑, 说明你今天说了很多话, 头发黏湿, 眼眶发红, 说明你今天很上火, 桂花街的导演丁大鹏是圈里有名的严厉难缠，所以，很容易就能推测出你今天过得很悲剧。”
唐甘兰脑门撞在了车窗上。
言泊宁扭头，假装对窗外的路灯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谭迟摇了摇头，从包里泛出一颗薄荷糖，怼了怼唐甘兰的肩膀。
“什么？”唐甘兰转头。
“糖，”谭迟说，“你脸很白，估计血糖太低了。”
唐甘兰怔了怔，接过糖，拨开，塞到嘴里，腮帮子鼓起来了一边。
谭迟歪头：“好吃吗？”
“嗯。”唐甘兰转身，扣好安全带，脖子上的红色以那圈红疹为轴心，迅速向外扩张。
“你可能不是低血糖，是中暑。”谭迟继续翻包，“我记得我有藿香正气液来着。”
“我没中暑！”
“不难喝，放心。”
“我没事！”
言泊宁摸了摸鼻子，突然就明白了大师姐所说的“莫名其妙吃了一嘴狗粮”是什么滋味了。
唐甘兰甩过来一个莫名的眼神。
言泊宁笑出了声，脚踩油门：“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啊？”
“去哪？”
“我的台词老师，许康震许教授家里。”
*
谭迟提着果篮，跟在言泊宁身后，打量着这个小区。
这是蓟京戏剧学院的老家属区，建筑有些年头了，楼层都在7层以下，没有电梯。几十年的老柏树几乎和楼顶齐高，宽大的叶子把夜空遮得严严实实，偶尔漏下几点灯光落在地上。风吹起来，树叶沙沙作响，泥土和苔藓混合的气味飘散开去，那是沉淀了几十年的特殊味道。
言泊宁提着两箱酸奶，唐甘兰拎着两个西瓜，三人走进一栋楼，爬到了最高层，敲开了701室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慈祥的老奶奶，看到言泊宁，脸上的皱纹都乐成了一朵花：“哎呀，小言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师母好。”言泊宁鞠躬，“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今天是一起来探望老师的。”
“好好好。”师母乐接过三人手里的水果，瞅了谭迟一眼，乐呵呵迎三人进屋。
屋子是十几年前的老装修风格，门框、柜子、地板，踢脚线都是暗红色，布局应该是三室一厅，两间卧室挂着松鹤青柏的门帘，另一间应该是书房，能瞥见发亮的实木书柜玻璃窗。正对门的客厅墙上，挂着四篇书法作品，谭迟略扫了一眼，都是诗仙李白的诗词，字体潇洒写意，是多年的功力。
沙发也是红木的，上面垫着厚厚的海绵垫，桌上摆着一套功夫茶具、一盘苹果、两盘小点心。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正拿着剪刀修剪阳台上的盆栽。
“老师，我带了您喜欢的酸奶。”言泊宁笑道。
“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吧，带什么东西啊。”老爷子回头。
他是一个很瘦的老人，头发又硬又茂密，鬓角修得很整齐，虽然已经初夏，但是他身上还套着棕色的薄毛衫，脚上套着黑色的毛袜。他的脸棱角分明，颧骨凸起，皱纹和法令纹深深下凹，像是古装剧归隐山林的智者，不怒自威。
“这位就是我在蓟京戏剧学院的导师，许康震教授。”言泊宁介绍道，“老师，这位是唐甘兰，是一名演员，这位是谭迟，是一位编剧。”
“许教授好！” 谭、唐二人点头问好。
许康震笑容明显弱了三分。
师母倒是很热情，倒了茶，还给三人分了点心。
“我自己做的，尝尝，好吃着呢。”
点心是漂亮的米黄色，吃起来很像是绿豆糕和米糕的混合体，甜糯粘牙，谭迟咬了一口就停不下来，连吃了三块。
大约是谭迟的吃相太讨喜，师母乐得皱纹都飞起来了，又从厨房端出一盘，放在了谭迟面前。
“老师最近身体可还好？桂花街第八季老师还参演吗？”言泊宁开始唠家常。
许康震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小言，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啊？”
“这个小子不就是你推荐去的剧组吗？”许康震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唐甘兰。
“原来老师都知道了啊。”言泊宁笑道。
“能不知道吗？一大清早赵诚他们几个就挨个给我发消息，说组里来了个新人，姓唐，是你介绍的，让我去瞧瞧呢，没成想，晚上你就带着人来了。”
“老师果然慧眼如炬，耳听八方，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言泊宁给许康震添了半杯水，“小唐是我的朋友，最近演戏遇到瓶颈，想请老师指导一下台词。”
说着，言泊宁眼角余光一勾。
唐甘兰忙放下糕点，双手扶膝，两眼瞪得溜圆：“请许老师指导！”
许康震瞥了眼唐甘兰：“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不是科班演员，是练习生出道――”
“没空！”许康震咚一下撂下茶杯。
这一下，莫说唐甘兰，连言泊宁都愣住了。
“小言你出去这些年，好的没学，尽学些乌七八糟的，要么就不来看我，要么就把我这当成收破烂的，什么人都往我这塞！戏剧学院那些突破层层考试进来的学生，我都没空指导呢，像这种什么――小鲜肉，什么流量、什么偶像的，我可没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一席话说得是声色俱厉，丝毫毫不留情面，更恐怖的是，这位教授功力深厚，气出丹田，余音绕梁，震得整个屋子死寂一片。
谭迟感觉被点心噎住了，忙悄悄端了杯茶过来往下顺。
“老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师母一脸不高兴，“小言虽然不是你学生里最出名的一个，却是最孝顺的一个，逢年过节就算人不到礼肯定到，比起你那些大红大紫的大明星学生们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你还说人家不来看你，你亏不亏心啊？”
“反正我没空！”许康震梗着脖子道。
言泊宁：“老师――小唐他……”
“我说了，我没空！”许康震猝然起身，撞得桌子砰一声。
“噗――咳咳咳！”谭迟喷出半口水，咳得直翻白眼。
“你没事吧！” 唐甘兰忙给谭迟又是砸背又是拽耳朵。
“你吼什么吼，瞧把这孩子吓得！”师母大怒。
“咳，我没事。”谭迟顺过气，抬头笑笑。
灯光下，她的笑脸惨白惨白的，厚眼镜片映得眼窝青黑一片，十分可怜。
怒火冲天的许康震表情僵住几秒，慢慢坐回了沙发：“我没空，你让他回去吧。”
声音居然温柔了两分。
师母迅速递给言泊宁一个眼神。
言泊宁顺杆就往上爬：“老师，小唐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演戏很有天赋，而且特别认真努力，我知道老师很忙，也不用多长时间，就请老师指导小唐一个月，一个月就可以。”
“我跟你说了――”许康震拔高嗓门，可刚拔了半截，不自觉瞅了谭迟一眼，又压了下来，“我最近忙着编做教材，忙的很。”
师母：“你那个破教材不是上个月就编完了吗？”
“我还在审核！”
“你不是天天在家闲得无聊，都快把那个盆栽剪成秃尾巴鸡了吗？”
“我那是园艺，你懂个啥？！”
“我看你就是老了，教不动了！”
“你别想用激将法，不教就是不教！”
两位老同志越吵声越大，字字雷霆震怒，句句声破九霄，震得谭迟、言泊宁、唐甘兰仨人手指插耳，面面相觑。
谭迟：什么情况？
唐甘兰：言哥，要不算了吧。
言泊宁：不急，再争取一下。
就在两位老同志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大门开了。
“爷爷，奶奶，今天我英语模拟考是全年级第五。”
言泊宁、唐甘兰、谭迟三人齐刷刷扭头。
门口站着一个女学生，大约十五六岁，扎着马尾辫，背书包，提着保温饭盒，校服是经典运动服样式，胸前印着“蓟京三十七中”的LOGO，眼睛和下巴圆圆的，和师母一模一样。
她看到屋里众人，先是一怔，然后自然而然抬手打招呼：“Hi~言哥哥，你带朋友――嘶！”
当她的目光转到唐甘兰的脸上时，突然呆住了，呆了足足有三秒钟――
“啊啊啊啊啊啊！！是包包菜啊啊啊啊啊！！”

17
谭迟被惊呆了, 新登场的这位学生少女，嗓门居然比许康震还吓人。
可是喊完了第一声, 女学生就变成了哑炮，捂着嘴巴红着脸，像猫一样蹭着墙边溜进屋了过来, 半边身子藏在门帘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凝视着唐甘兰，眼眶红彤彤的, 眼瞅就要哭出来。
“许小知，你这是干什么呢？”许康震大喝。
名为许小知的女学生彻底无视了自己的爷爷怒吼, 全身全心全脑全眼就只剩下了唐甘兰。
“天哪天哪天哪！我居然见到了包包菜！活得会喘气的包包菜！包包菜就坐在我家里, 我是不是做梦啊！你真的是唐甘兰吗？我是不是眼花啊？”
谭迟和言泊宁对视一眼：这丫头该不会……是某蔬菜的粉丝？！
唐甘兰好像吓傻了，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突然, 噌一下跳起了身, 舌头卷成了麻花：“你、你好, 我、我我是唐甘兰。”
“啊啊啊啊, 是真的, 会说话的！”许小知原地乱蹦。
唐甘兰脸皮腾一下涨得通红, 拼命拽言泊宁和谭迟的袖子, 手指颤抖频率直逼帕金森,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爷爷, 就是他！”许小知拉着许康震的胳膊边摇边跳, “我跟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因为他, 我的英语成绩才提高的！”
言泊宁：“额？”
师母：“啊？”
唐甘兰：“我、我吗？”
谭迟：“……”
“什么意思？”许康震一头雾水。
许小知两眼发亮：“去年的千年一恋，你演的南十我特别特别喜欢，后来我补了你的访谈，你说曾经在英国的凯贝吉中学就读，还介绍了你母校的景色，我特别想去那所学校看看，所以才开始拼命学英语的。”
许康震眯了眯眼，看向唐甘兰。
“谢谢谢谢，”唐甘兰整个人红得像个西红柿，连连鞠躬，“谢谢你喜欢南十，谢谢你喜欢凯贝吉中学――”又是腼腆一笑，挠了挠耳朵，“那，那个，我能给你签个名吗？”
谭迟：“……”
你有点出息行吗？
“当然！”许小知迅速抽出课堂练习本，送了过去。
唐甘兰接过本子，用手掌认真抚平，小心翼翼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还认真画了一颗桃心。
许小知把本子捧在心口，一副要幸福到晕倒的模样。
唐甘兰盯着 “活粉”，两眼弯弯，一脸傻笑。
师母：“这俩孩子傻乐啥呢？”
言泊宁：“噗！”
谭迟扶额。
“难道，他就是你前一阵张口闭口的花生豆？”许康震的表情有些古怪。
“是爱豆啦！”许小知叫道。
“这可真神了。你爸妈，我和你爷爷嘴皮子都磨破了让你好好学英语，你打死都不听，一个没见过面的人采访里说了几句，你就当成金科玉律了？”师母不可思议。
“这就是爱豆的力量！”许小知自豪。
许康震：“现在的孩子都想什么呢？”
“老师，这也是一种文化产业，偶像文化。”言泊宁忙给许康震续了半杯水。
“什么偶像，不就是几个只靠脸，唱唱跳跳的小年轻吗，有什么可崇拜的？！”
“包包菜不是这样的，他非常非常努力，演戏很认真的，我给你看看他演的这个角色！”许小知掏出手机怼在了许康震的眼前。
“我不看，这有啥可看的？！”许康震虽然嘴里嚷嚷着，可终究拗不过孙女，纡尊降贵瞅了两眼，惊了，“这是什么？”
“南十的剪辑，是D站播放量最高的视频，是我最喜欢的大大剪的。”
“这是业余人士剪辑的？”
“嗯呐，好多人因为喜欢南十，专门学了剪辑，还有人学了画画、素描、沙画，还有人开始写小说了呢。”
许康震和师母愕然。
“偶像，是心中对最好的自己的一个向往，是最闪闪发亮的梦想，理想的偶像和粉丝关系，就是互相促进，一起陪伴，共同成长，各有各的精彩。偶像的力量，往往比人们想象的要大。” 谭迟竖起手机屏，“以上名词解释，摘自度娘百科。”
“你说的真是太好了！”许小知感动。
“有这么夸张吗？”许康震嘴里嘀嘀咕咕，从许小知手里接过手机，“这满屏幕飘的字是干啥的，啥都看不清啊！”
“爷爷，这是弹幕，就是大家的评论，我给您关上。”
许康震皱着眉头盯着手机，足足过了三分钟――谭迟猜这应该是视频的时长――抬头再次看向唐甘兰，表情十分的，嗯――纠结。
“这个角色是你演的？”
唐甘兰点头：“是。”
“以前拍过什么戏？”
“客串过几个龙套，这是我第一次演主要角色。”
许康震沉默了几秒，又问言泊宁：“和你对过戏？”
言泊宁点头。
“能接住你的戏？”
言泊宁一笑，继续点头。
许康震顿了顿，一脸嫌弃：“台词的确不怎么样！”
“爷爷！”许小知跳脚。
许康震喝了口茶，哼哼哈哈清着嗓子起身，背着手径直走进书房，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众人：“……”
唐甘兰顿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可下一秒，书房门又开了一道缝，许康震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个唐什么菜的，还不赶紧进来等什么呢？”
唐甘兰腾一下跳起身，瞅了一眼言泊宁。
“快去，老师答应指导你台词了！”言泊宁笑道。
“是！好！”唐甘兰忙溜小跑进了书房。
书房门再次关上，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
“言哥哥，是你带包包菜来的？”许小知问。
言泊宁点头：“就台词指导来说，老师是国内顶尖的了。”
“我爷爷居然能指导我爱豆的台词，次元壁破裂了啊！”许小知感动得几乎流泪。
“师母，以前也常有业余演员来找师父指导，师父并没有这么大抵触啊？”言泊宁问，“怎么现在……”
“三年前，老头子应一个娱乐公司的邀请，去做一档培养新生代演员的综艺节目做台词老师，结果，才去了几天，就黑着脸回来了，在屋里闷了三天没出门，还说什么――现在不需要演员了，只看脸了，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从那以后，除了学校的学生，他再也不教人台词了。”师母叹气。
“居然有这样的事，我都不知道。”许小知皱眉，“是什么节目？”
“后来节目没做成，不了了之了，我记得好像是什么彩虹公司――”
谭迟：“青虹娱乐？”
“对对对，应该是这个名字。”
谭迟和言泊宁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如果小唐不是许小知你的那什么爱豆，你爷爷肯定不会教他。”师母又道。
许小知却乐了：“我才没有那么大面子呢，爷爷是看完南十的镜头，才决定教他的，爷爷那么挑剔，肯定是看上了包包菜的天赋！”
师母：“你就对他那么有信心？”
“那当然！”许小知重重点头，“我家包包菜是最好的！”
师母和言泊宁不由失笑。
“你们不懂，这种对爱豆的信心和敬仰，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我懂。”谭迟小心挑出一块糕点，“就像是寒夜的星光，清凛而又温暖，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不论多累多丧，只要抬头看到它，就会再次充满前进的力量。”
说着，就把手里的糕点奉给了言泊宁。
言泊宁：“咳咳咳――”
“知己啊！”许小知一把握住谭迟的手。
谭迟反握：“共勉。”
两只粉丝惺惺相惜的目光在空中激起友谊的火花。
“等一下，你――”许小知歪了歪头，“长得好像毛毛啊！”
谭迟：“嗯？”
“奶奶，你看她像不像？”
师母笑得和蔼可亲：“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谭迟：“谁？”
“诺，就是她。”许小知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爷爷的心头宝，地位比我还高，可惜一年前老死了。”
照片里，是一只中华田园猫，白色的毛，高高竖起的耳朵，大大的黑眼珠，眼眶周围长了两圈黑毛，猛一看就像架了一副黑框大眼睛。
谭迟：“……”
“太像了，尤其是你吃东西的时候更像。”许小知感慨，“毛毛胆子小，很容被被吓到，所以那几年爷爷说话都温柔了好多。”
嗯？
谭迟眯眼，看向言泊宁。
言泊宁：“咳，那个老师向来是暴脾气……”
谭迟：“所以？”
“毛毛也爱吃零食――”
“然后？”
“我猜如果小谭在，老师应该不会把我和小唐轰出去――吧……”
“……”
所以，我本章存在的意义就是吉祥物吗？！
*
同一时间的书房里，许康震听完唐甘兰的台词，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唐甘兰举着剧本，一脸忐忑。
许康震：“断句还算合适，角色感也勉强凑合，但重音有偏差，丹田无力，气息不稳，不会换气，口水音太重。”
“许老师，这个口水音是？”
“你说台词的时候，舌头和牙齿黏在了一起，平常说话自然听不出来，但如果是同期录音，声音过电之后，瑕疵会被放大，台词听起来就有种黏黏糊糊的感觉。”
“原来如此！”唐甘兰忙用记事本记录。
“先别急着记，先听，听完了理解，比死记硬背要强。”许康震道，“这台词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需要时间，要下死功夫，没有个一年半载，看不出大效果。”
“是！”
“首先――”许康震手掌压住唐甘兰的小腹，“说：啊――”
“啊――”
许康震突然怼出一拳。
“啊！”唐甘兰不自觉叫了一声。
“感觉到了吗，用肚子，用丹田的气把声音发出去！这样说出来的台词，才有力量、有底气，尤其是那些极具爆发力的台词。其实和唱歌是一个道理，没有底气，你唱的歌就有气无力。所以，你要训练用腹部发声，要练气。”
“怎么练？”
“出晨功，每天早上起床之后，去室外练声，腹部呼吸，腹部发声，喊‘啊’字，用腹部的气将声音冲出去！强迫自己形成习惯！”
“是！”
“晨练第二项，大声读台词，读经典台词，要多做案头工作，多听那些经典剧目演员台词的发音，尤其是话剧演员的发声，多听多练，我那有几本台词经典教材，你先拿回去，不要贪多，一次就读一段就可以。”
“好！”
“晨练第三项，嘴里含一块小石头，快速读台词，可以快速度消除口水音。”
“是！”
“至于你明天要拍的这场戏，只能今天晚上逐字逐句抠。”
“谢谢许老师！”
“从第一句开始。”
唐甘兰深吸一口气：“你们把我从警署弄到这儿，到底想干嘛？！”
“重音不对，注意断句，重来！”
“你们今天……”
“开头太重了，重来！”
“你们把我从警署弄到这儿，到底想干嘛？！”
“警署、这儿、到底、干嘛，这四个词的重音不对，你听我读一遍。”
“好一点了，下一句！”
“重来！”
“重来！”
“重来！怎么这么笨啊！”
“哎呦，疼！”
“重来！”
“是――”
※※※※※※※※※※※※※※※※※※※※
花絮：
回家途中，车上。
唐甘兰：“谭迟，你给我讲讲故事引力呗。”
谭迟：“啥引力？”
唐甘兰：“就是故事中存在的万有引力。”
谭迟：“有这种东西？”
言泊宁：“那小谭写故事的时候，故事是怎么推进的？”
谭迟：“只要写出一个开头，然后把角色放到场景里，他们自己会推进故事。”
言泊宁：“……”
唐甘兰：“哈？”
谭迟：“艺术的解释是，角色是有生命的；通俗的解释是，别跟我提什么写作课程编剧理论乱七八糟的，写作的唯一秘诀就是，打开文档，瞎/几/把写！”
唐甘兰：“……我信了你的邪！”
言泊宁：“噗哈哈哈哈――”
****
没错，写作的秘诀就是，瞎/几/把写，哈哈哈哈哈
PPS：推荐《长安十二时辰》！去看！

18
早晨七点, 丁晓鹏开车载着丁导赶到蓟京摄影基地, 停车在路口买了酸菜粉条包子和小米粥, 匆匆赶往片场。
“丁导，今天第一场还是拍阿喜昨天NG的那场吗？”丁晓鹏问。
“嗯。”丁导吸着小米粥点头。
“那个――”丁晓鹏欲言又止。
丁导：“有屁快放！”
“丁导, 不是我说你, 你也别太龟毛了, 其实我觉得小唐昨天演的挺不错了, 您睁一眼闭一眼得了, 老这么耗着, 剧组也耗不起啊。”
“耗不起就换人，一个演员，连台词都不会讲, 留着干嘛？”
“换谁？阿喜这个角色要年轻演员, 这年头, 凡是长得能看的，哪个不想大红大紫, 哪个能跑到咱们这个又穷又不红的剧组吃土？何况还有你这个天天骂人的导演, 咱们剧组早就入了演员圈的黑名单了……”丁晓鹏嘀咕, “我在钜峰大厦面试了三天, 来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好高骛远的，好容易来个小唐，不仅外形好, 人也认真踏实, 更难得是演戏还有灵气, 您还有啥不满意的……”
“灵气算个屁！再有灵气的演员，如果没有基本功，只靠吃老本，再好的灵气迟早也会被耗光了，这种例子在圈里还少吗？”
丁晓鹏愣住了，盯着丁导半晌没吭声。
“盯着我干嘛？”丁导皱眉。
“二叔，其实，你――”丁晓鹏乐了，“挺喜欢小唐的吧。”
丁导脸皮一抽，随即变脸，挥舞着剧本拍向丁晓鹏的后脑勺：“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片场要叫我丁导！”
“是是是――”
丁晓鹏抱头狂奔，可跑了没几步，就发现了怪事――小花园外围居然出现了人影。
说起来，这小花园还有些来历，当初摄影基地建成验收的时候，有关部门非说绿化面积不达标，不准予营业，各种托人找关系折腾了小半年，最终还是承建方想了个辙，寸土寸争在犄角旮旯里开辟了一小片绿地，勉勉强强算是凑够了绿化面积。
十来年下来，花园无人管理，草坪鲜花什么的，早就荒芜了，唯独留下了几棵老松树长势喜人。可这里背阴，又潮湿，过了惊蛰蚊虫就巨多，大家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可今天，小花园外居然藏头露尾围了好几个人，个个伸着脖子往小花园里面瞅，满满的八卦气息――居然还是桂花街剧组的主演，秋姨马丽红，憨哥李叶春，警察赵诚，甚至还有几个录音组的小哥。
莫说丁晓鹏，就连丁导都有些好奇了。
“赵哥，你们干嘛呢？”丁晓鹏凑过去问道。
“嘘――”赵诚回头连连摆手，“小点声，里面许教授在讲课，我们在这偷师呢。”
“许教授不是下午的通告吗？”丁晓鹏诧异，“他给谁教课呢？”
赵诚：“小唐啊！”
马丽红：“别吵，听不清了。”
丁晓鹏和丁导对视一眼，也噌到了人群外围。
小花园的杂草地上堆着大大小小的苹果箱，松竹绿盖蓬罩下来，隐隐约约透出几点阳光，小风一吹，还有点凉飕飕的。
树下，唐甘兰站得笔直，举着剧本读着什么，许康震踱步绕圈，时不时打断唐甘兰，指导几句。
可是具体说了什么，却是听不清。
“都说啥了？”丁晓鹏好奇，“你们能听到吗？”
录音小哥塞给丁晓鹏一个耳机：“我们在里面放了个收音的话筒。”
丁晓鹏：“……”
这谍战片的即视感是什么情况？
塞上耳机，许康震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进耳朵。
“台词不是朗诵，不需要每个字都字正腔圆，重点是要能听清、要贴角色，记住了，不是你说台词，而是角色在说台词……有的演员，仰仗自己有几分台词功底，演什么角色都把台词说得跟教科书一样标准，这就是进了误区……这样的演员，在观众看来，演出来的永远都是他自己……当然，你如果打算这一辈子只演一类角色，那就当我没说……”
“比如赵诚的王二山，说台词的时候，听起来总感觉嘴巴没张开，有气无力的，似乎是犯了台词大忌，实则不然，他的台词很贴合角色。王二山是个混日子的小警察，说话自然没底气，但是如果你稍加留意就会发现，他的台词，重音断句几乎是完美的，即便是非常快速的台词，或者吃东西、含水说的台词，每个字都很清晰……”
花园外众人唰一下看向赵诚。
赵诚拽了拽衣领，一脸得意。
“还有秋姨马丽红，你尤其注意她的尾音，用了特别的处理办法，听起来就有种民国女性的味道，和现代人说话的尾音有十分轻微的差别……”
马丽红撩起头发，朝众人挑了挑眉。
“憨哥李叶春的台词，你要注意他的底气，他是所有人里面气息最好的，当然可能跟他的体型也有关系……”
“说你胖呢！”赵诚憋笑。
李叶春拍了拍肚子，一脸郁闷。
“我是第一次见到许教授在片场教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丁晓鹏摘下耳机感慨。
“不过许教授不是很久不教学生了吗？这个小唐到底有什么魅力，竟能让许教授下场？”赵诚一脸八卦。
“我有独家秘料！”马丽红放低声音，“听说许教授的孙女是小唐的粉丝。”
三秒诡异沉默。
众人顶着一头黑线，齐刷刷看向小花园里唐甘兰。
斑驳的阳光顺着叶脉款款落下，洒在他牛奶般的皮肤上，突然，他笑了一下，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整座花园都溢满了春天的气息。
马丽红、李叶春，赵诚，甚至连丁晓鹏和录音小哥，同时露出了老姨妈的慈祥笑容。
丁导的脸黑了：“看什么看，准备开工了！”
众人心不在焉：“是~”
“快走！”丁导怒喝。
“是！”
*
两小时后，唐甘兰站在拍摄场景外，长吸一口气。
灯光小哥调试完毕灯光，打了个OK的手势退下，摄像机已经在轨道上就位，场记转了一圈，在场记本上勾画完毕，回到了监视器旁。
丁导神色速冷端坐监视器后，许康震环抱双臂，半眯着眼，表情感觉比丁导还严厉。
唐甘兰觉得比昨天更紧张了。
台词早已烂熟于心，再加上昨晚和今早的突击性训练――唐甘兰攥紧手指――越学，越觉得这里面的学问越深，越学，越觉得――
“学习也要照镜子啊……” 唐甘兰感慨。
“各部门准备，演员就位！”丁导举起对讲机大喊。
秋姨和憨哥快步走了过来，李叶春拍了拍唐甘兰的肩膀：“小唐，加油。”
“桂花街239集，32场15镜16次，准备――开始！”
唐甘兰沉下目光，迈步上前。
现在，我是小偷阿喜！
*
“阿喜弟弟，随便坐。”秋姨赔笑。
“对对对，坐、坐。”憨哥憨笑。
阿喜双手揣兜，歪着肩膀，斜着脖子走进屋，警惕打量四周：“你们把我从警署弄到这儿，到底想干嘛？！”
那声音，带着一点小紧张，又带了几分油了吧唧的小混混味道，偏偏每个字都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举杆的录音小哥听得最清楚，明明和昨天的词一模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点不一样了――就是这么微乎其微的变化，阿喜整个人就鲜活了起来。
更重要的是，这句台词说完，丁导没有喊卡。
感觉今天有戏！
录音小哥顿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我们想请阿喜弟弟帮个忙。”憨哥笑道，“我干娘秀奶奶，她儿子死的早，记性又不好，最近身体也遭了病……”
“那天她是自己晕倒的，和我没关系！你们别想讹我！”阿喜大叫。
“憨哥的意思是，秀奶奶一直想见儿子，大夫说秀奶奶也没多少日子了，我们想让秀奶奶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开心一点――”秋姨拽了一下憨哥的袖子。
憨哥：“我们想请你扮成秀奶奶的儿子！”
“让我假扮她儿子？！”阿喜惊诧。
秋姨和憨哥点头。
“哦~”阿喜原地溜达几步，滴溜溜转身坐到了桌子上，一只脚踏在桌角，开始抖腿，“这事儿嘛，也不是不成……”
“谢谢阿喜弟弟！”憨哥作揖。
“别介！我还没说完！”阿喜摆手，“我这几天在局子里被折腾的够呛，裤子也松了，脸也黄了，要是让秀奶奶看到他儿子变成这样，估计当场就能撅过去，所以――”阿喜砸吧砸吧嘴皮子，“是不是要给我补补啊？”
“没问题，我家还有为过年备的肉，一会儿就给你炖上。”憨哥说，“那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还有！”阿喜抬手，“我在这儿扮儿子，可就耽误我上工了啊，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幼弟，全家上下就靠我一个人撑着――”
“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秋姨道。
阿喜竖起手指：“一天一块，按日结算！”
“我一天拉车都赚不了这么多！”憨哥大怒。
“嫌贵？那算了！你们去找别人。”阿喜跳下桌就往外走。
“等一下！”秋姨忙拦住阿喜，看向憨哥，“秀奶奶没几天了。”
“那、那这也太贵了！”
秋姨走到憨哥身边，掏出一块手帕包裹的方块：“我这儿还有些积蓄，你先拿去用。”
“不行，我不能用你的钱！”
“你的钱都给秀奶奶看病用了，秀奶奶一直当我是亲闺女，就当我尽孝心了！”
“可是――”
阿喜拉长脖子：“商量好了没有啊？我可要走了啊！”
秋姨和憨哥又是一阵推搡，终于憨哥败下阵来：“行。”
“得嘞！”阿喜喜笑颜开。
“我丑话说在前面，你给我好好演，若是演得不好，我、我就砸烂你的脑袋！”憨哥咋呼。
“放心，我阿喜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知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哥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定像照顾我老娘一样照顾秀奶奶！”
“现在跟我去医院。”
“行嘞，哥您走着~”
阿喜和憨哥勾肩搭背走了出去，秋姨看着二人背影，长长叹了口气，一脸惆怅。
*
“OK，过了。”丁导举起对讲机，平声说。
场内众人大喜过望，险些没蹦起来。
“终于过了！”
“我还以为今天又是一天废了呢！”
“看来昨天晚上转了十条锦鲤有用啊！”
“啥锦鲤，赶紧艾特我一下！”
一片嘈杂中，丁导不动声色看了许康震一眼:“一个字一个字抠的吧？这法子可够笨的。”
“笨办法往往是最好用的。”许康震抿了口枸杞茶。
“许老师，丁导！”唐甘兰小跑过来，眼睛闪闪发光，“刚刚那条，真的可以吗？”
丁导：“勉强吧。”
许康震：“还差得远呢。”
“是！谢谢丁导，谢谢许老师，我一定再努力！”唐甘兰绽出笑脸，屁颠屁颠跑向了休息区。他一过去，几位主演和众工作人员又是欢呼又是起哄，整个休息区顿时热闹了起来。
“看看，有个新人多好，感觉整个剧组都年轻了。”丁晓鹏感慨道。
丁导扫了眼许康震：“听说你孙女是这个小子的粉丝？”
“噗――”许康震喷出一口茶，扭头瞪着丁导。
丁导的黑脸破天荒挂上了笑意：“老许啊，你这是没抵挡住糖衣炮弹的攻击啊！”
“切！你真当我老了，眼花了？你要是没看出这小子有灵气，你能一天NG他十几次折腾他？早就把他轰出去了！”
“咳，脸是还行。”
“演员不就是靠脸吃饭吗？”
“可惜，光靠脸不行啊――”
“那倒是。”许康震说，“要靠命。”
丁导翻了个大白眼。
*
桂花街剧组的演职人员发现，新来的那个阿喜，特别有意思。
即使早早完成了当天的通告戏份，他也不回家，偏要死乞白赖钉在组里，蹲守场边，捧着一个红皮笔记本，握着一根小铅笔，瞪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全程跟踪所有演员的拍摄过程，从走位、调戏、开拍、NG，每个节点都不放过。
等一场戏拍完，他还会捧着小本去询问刚下戏的演员，也不知问了些什么，反正回头就两眼放光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时不时还会自己偷偷乐呵，看得众人是既好笑又好奇。
感觉剧组里不是多了一个演员，而是多了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不知不觉间，每当唐甘兰的身影出现在大家视线里，所有人的脸上，都会不自觉挂上姨母笑，甚至，有几次丁导的黑脸都没绷住。
以上这些变化，唐甘兰本人却是毫无察觉，他正在全心全意偷师。
许康震的指导，就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站在门口，窥到了不一样的世界――通向真正演员的世界。
他离那个世界还很远，但是，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
晚上十点，准演员唐甘兰推开家门，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屋里一片漆黑，窗户四敞大开，呼呼的风声贯穿房间，吹得窗帘张牙舞爪，在地上泛起涟漪般的阴影。谭迟就趴在这阴影之中，脸朝下，四掌朝天，俨然一个凶杀案现场。
“谭迟！”唐甘兰脑袋嗡一声，冲上前一把抱起谭迟，“你――在干嘛？！”
怀里的谭迟闭着眼睛，嘴里呱唧呱唧不知嚼着什么，显然还是活着的。
“你搞什么啊！”唐甘兰七窍生烟，狠狠揉了揉谭迟的刘海。
“我在吸收日月精华。”谭迟睁眼，坐起身，慢悠悠走到阳台，窝到了电脑椅里。
“太吓人了！”唐甘兰卸下背包，反手拍开客厅灯，只看了一眼，就险些晕过去。
花花绿绿的零食袋、薄厚不一的参考书、小说、人物传记、杂志、写真集、苹果和、瓜子皮，还有七八个薯片桶散落在房间的个个角落，垃圾桶里堆满了外卖盒，瑜伽垫上散落着写满诡异字迹的卡片。
唐甘兰：“……”
这是被丧尸扫荡了还是魔法阵爆炸了？
谭迟的脸蛋子怼在键盘上，左右滚动，揪着头发。
“别抓了，再抓就秃了。”唐甘兰走过去抓下谭迟的手，“怎么了？”
“卡住了……”谭迟有气无力道。
“要我帮忙吗？”
谭迟两片眼镜从头发缝隙里射出幽怨的光，好像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
唐甘兰叹了口气：“我买了蛋糕，吃吗？”
“吃。”
一分钟后，吃着蛋糕喝着热橙汁的谭迟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今天NG了几次？”谭迟舔着奶油问。
唐甘兰竖起两根手指，得意：“只有两次。”
“哦。台词学的怎么样？”
“终于摸到了一点窍门。今天我还特别观察了几位老师的台词处理方法，我还做了笔记！” 唐甘兰掏出小笔记本，开始N瑟，“李叶春老师的爆发力太出色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气沉丹田，还有赵诚老师，他处理台词的方式和别人都不一样，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灯光下的唐甘兰，皮肤亮晶晶的，眼睛亮晶晶的，额头上的汗珠也是亮晶晶的――真是一颗精神奕奕的包包菜啊――谭迟想，如果我的男主在面临险境时也能这么亮晶晶的……啊！
“许教授说了，他这个月每天早上都会去剧组指导我的台词，我要问问言哥，许教授早餐喜欢吃什么，我要提早准备――”
唐甘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觉得有点气氛有点不对，转头一看，发现谭迟咬着叉子，正呆呆看着自己。
“怎么了？”唐甘兰摸了摸自己的脸。
谭迟微微歪头，大眼睛从镜片后透出黑漆漆的光，仿佛两通高铁隧道，瞅得唐甘兰背后发凉。
“我脸上有什――嘶！”
半句话被唐甘兰一口凉气吸了回去，眼前的谭迟突然闭上了眼睛，微微仰着头，沾着蛋糕的嘴角还甜甜弯了起来。
唐甘兰僵成了一根筷子，心脏搏动乱得一塌糊涂。
这、这这是要干嘛？
为、为为什么闭眼睛？
脑袋里乱七八糟想着，目光不由自主移向谭迟的唇边。
谭迟的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太阳的惨白色，嘴唇也总是隐隐发青，可此时，她刚喝了橙汁，唇瓣上沾着橙红的水色，嘴角粘着雪白的奶油，大约是因为刚吃完蛋糕，她的脸颊隐隐泛红，像是涂了玫瑰色的腮红。
她的勾起的唇角、温软的气息、乱乱的头发丝，她所有的一切都散发着冰激凌的香味，甜美、诱人，撩拨着唐甘兰每一根神经，每一寸味蕾。
唐甘兰咕咚一声吞下口水，双手撑住膝盖，嘟起嘴凑了过去――
“啊！我想到了！”谭迟豁然站起身。
唐甘兰腰肢一闪，吧唧扑倒在了沙发上。
“对。要这样写。”谭迟端着蛋糕一阵风似的冲到电脑桌前，两口吞下蛋糕，噼里啪啦飞速打字，瞬间进入另一个世界。
趴在沙发上的某颗菜默默攥紧了小拳头，通红的耳朵几乎把沙发坐垫蒸熟了。
我刚刚在干嘛！

19
之后, “桂花街”的拍摄很顺利。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唐甘兰每天的通告时间, 安排的不早不晚，既有时间完成许康震的晨课，又能留下让唐甘兰偷师的空闲。
唐甘兰就像一块海绵，飞速地吸收着许教授和其他演员的经验和方法, 以可目测的速度成长起来。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 丁导从刚开始每场十几次NG, 逐渐变成了现在三五次NG, 训唐甘兰的词汇也从“不会演戏就给我滚！”变成了“这里情绪不对, 酝酿一下, 我们再来一条。”
唐甘兰也凭借着“认真”、“话痨”和“零食”三大法宝，迅速和剧组上下打成一片，成为名副其实的“团宠”。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不知不觉, 就到了唐甘兰和姜秀老师的杀青戏。
秀奶奶离世。
*
“秀奶奶是陪伴观众整整七季的角色，非常受欢迎。我希望这场戏, 大家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演！”
医院病房场景里, 丁导将完戏，对所有演员提出了要求。
诸位主演, 马丽红、李叶春、赵诚、许康震正色点头。
“尤其是小唐，”丁导说, “你知道我们这部戏的基调吧？”
唐甘兰立正：“没有最虐只有更虐。”
丁导：“……”
众人憋笑。
“咳, 总之, 这一场的重点是哭戏，给大家五分钟好好酝酿一下。” 丁导撂下一句，匆匆走向监视器。
秀奶奶躺在病床上，自己拿着粉扑补妆，乐呵呵看着大家：“我这场最舒服了，躺着就行。”
“您老劳累了八季，今天在剧组好好休息吧。”马丽红笑道。
“姜老师，枕头舒服吗？被子热不热？”唐甘兰围着床团团乱转，“要不再加两个垫子？您喝水吗？”
“我又不是真的病了，小唐你不用这么紧张。”姜秀老师失笑，“这孩子，入戏太深。”
众人一阵哄笑。
“演员就位――”丁导大喊，“桂花街235集，30场，1次，准备――开始！”
秀奶奶平躺在白色的病床里，面容安详仿佛睡梦中。
桂花街的老街坊们围站在床边，悲伤从每个人的身上渗出，弥散、蒸腾，形成了一片积雨云。
“干娘――”憨哥扑通跪地，双手抓着床单，嚎啕大哭。
这一声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众人头顶的雨云。
秋娘跪在憨哥身边，泪流成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警察王二山鼻涕眼泪稀里哗啦，嗓子里哼哼唧唧。
许教授的石大夫哭得很文雅，眼眶通红，倔强地仰着头，不肯让泪水流出来。
唐甘兰站在憨哥身后半米外，圆瞪双眼，好像呆住了。
“CUT！”丁导大喊，“阿喜你傻站着等什么呢？！”
“对不起丁导！我再来一条。”唐甘兰使劲揉了揉眼睛。
“再来一条！准备――开始！”
“干娘！”
又是眼泪的海洋，除了唐甘兰。
“CUT！阿喜怎么回事？！”丁导怒喝。
“对不起丁导，给我五分钟。”唐甘兰鞠躬。
丁导定定看了眼唐甘兰，皱眉：“休息十分钟！”
工作人员四下散开，调设备、调灯光。
唐甘兰长吸一口气，蹲下身，双手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入双腿间。
丁晓鹏跑了过来，却让许康震拦住了。
许康震：“让他静一下。”
丁晓鹏：“？”
“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和秀奶奶合作了十年，很容易代入感情，他的时间太短，感情没那么快上来，哭戏肯定要慢，让他自己想一想。”
“哦。”丁晓鹏退开。
唐甘兰狠狠闭着眼，脑海中的声音乱成一团。
大家是怎么做到的？
瞬间情感到位，一秒落泪――
而且不是一个人，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我差得太远了。
不行，我必须尽快哭出来，不能一直NG，这样会拖累大家的。
“时间到了，准备开机！”丁导的嗓音炸响在耳边。
唐甘兰腾一下跳起身，发现丁导的黑脸就在眼前。
唐甘兰吞了口口水：“丁导，我这次一定――”
“阿喜，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丁导直直盯着唐甘兰的眼睛，“阿喜只是把秀奶奶当成了讹钱的工具，秀奶奶死了，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唐甘兰愣愣点了点头。
丁导快步走开。
唐甘兰慢慢走回位置，呆呆看着床上的秀奶奶。
几位主演神色都很轻松，还能闲话家常，赵诚和李叶春甚至在约晚上喝酒的场子，马丽红和许康震聊着最近的菜价，唐甘兰听着、愣着、想着，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阿喜，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没错，阿喜……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秋姨他们和秀奶奶生活了十几年，阿喜只和秀奶奶相处几个月，大家和姜秀老师合作了十年，而我只有30天。
【阿喜只是把秀奶奶当成了讹钱的工具……】
是这样吗？
阿喜他是孤儿，在市井长大的小混混，没有父母，秀奶奶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真心真意对他好的人。
对他非常、非常好。
唐甘兰脚下微微晃了一下，阿喜和秀奶奶相处的场景涌出脑海。
6月29日，唐甘兰记得很清楚，那天，自己拍了整整一天，全是阿喜和秀奶奶的生活日常。
秀奶奶做了阿喜最爱吃的红烧肉，那是姜秀老师前一天亲自下厨做的，加了红糖，颜色很鲜艳，很甜。
秀奶奶帮阿喜补衣服，肩膀上的补丁是蓝色的，针脚有点大，因为那天姜秀老师的老花镜找不到了。
秀奶奶说要帮阿喜攒钱娶媳妇，我好像脸红了，姜秀老师忍不住笑了场。
还有――秀奶奶下跪求阿喜留下，对戏的时候，姜秀老师亲自下跪，吓得我跳了起来，姜老师却说，只有真的下跪，我才能体会到阿喜的心情，才能在开机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反应……
【秀奶奶死了，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是啊，阿喜再也没有机会孝顺秀奶奶，没有机会吃她做的红烧肉，没有机会穿她补好的衣服，没有机会娶媳妇生娃，一家人平平淡淡过一生……
再也没有机会，和姜秀老师演对手戏了……
“各部门准备――开始！”
丁导的声音仿佛是从水里发出来的，咕嘟咕嘟冒出透明的泡泡，争先恐后钻进了唐甘兰的脑海，将那些美好的、幸福的、温馨的画面包裹其中。
“干娘！”
憨哥的哭声凝成尖刺，刺穿了所有的气泡。
记忆碎裂，视线猝然清晰。
唐甘兰看到了秋姨，她在大哭，看到了憨哥、王二山，石大夫，他们都在哭，还有――
苍白的病房，苍白的病床，和苍白的秀奶奶。
秀奶奶死了！
世上唯一一个对阿喜好的人死了！
苦涩的味道从舌根蔓延至整个口腔，好苦、好涩！那是悔恨的味道！
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给秀奶奶做一顿饭，洗一次脚，来不及跟她说，我真的、真的想做你的儿子……
“嘶！”场外的丁晓鹏倒吸凉气，“丁导，阿喜！”
“我看到了。”丁导举着对讲机低声道，“摄像，给阿喜一个特写。”
镜头从群像中拉开，慢慢推进，定在了阿喜的脸上。
阿喜很安静，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滴又一滴的泪水，脱出血红的眼眶，无声无息落下。
渐渐的，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他慢慢摇着头，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没人能听清那是什么，就像是在医院里那些失去至亲的人，他们拼命抑制着悲痛，却徒劳无功，即使憋住了声音，五脏六腑的哭声也会从身体里涌出来，那是所有人类都能听到的声音――
那根本不是演技，那是真正的恸哭。
一瞬间，丁晓鹏泪流满面。
“过了！”丁导大喊。
工作人员哭成一片，摄像老师跳下轨道，一米八几的四十岁汉子蹲在角落里擤鼻涕大哭，毫无形象，年纪稍小的几个灯光，抱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主演们还无法从角色中抽离，纷纷举着纸巾各自找地方平复心情。姜秀老师扶着床栏下地，悄悄抹去腮边的泪珠，挨个拍了拍几位主演的后背，最后揉了揉唐甘兰的脑袋。
“好啦，小唐，别哭了。”
唐甘兰一把抱住姜秀老师，左右乱摇，好像一只撒娇的熊科动物，把姜秀老师摇乐了。
“恭喜秀奶奶杀青，恭喜阿喜杀青！”丁晓鹏抹着眼泪大喊。
棚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丁导、马丽红、李叶春、徐教授、赵诚和工作人员们纷纷送上花束，和70岁的老戏骨拥抱告别。
唐甘兰看着、笑着，可他的眼睛，依然蒙着厚厚的水雾，他的眼睛，还是阿喜。
许康震狠狠一巴掌拍在唐甘兰的背上：“早点回去，吃顿好的，洗洗早点睡，哭戏费神。”
唐甘兰眼瞳里水雾慢慢散去，抹了抹脸，转身鞠躬：“谢谢许教授这一个月的教导！”
“以后有空常来，许小知还等着你给她合照呢。”
“是！我一定去！”唐甘兰露出虎牙一笑，“我去跟丁导打个招呼。”
许康震点头。
唐甘兰一溜小跑到监视器前，九十度鞠躬：“丁导，这些日子多谢您的指导！”
丁导十分傲娇地嗯了一声。
“谢谢您给我讲戏，我受益匪浅！”
丁导总算撩起眼皮瞅了唐甘兰一眼：“记住刚才的感觉，那才是表演，那才是角色。”
“是，谢谢丁导！”唐甘兰灿然一笑，又一路小跑奔向工作人员，和众人拥抱拍肩握手。
丁导低头，看着监视器，最后的画面，就是阿喜的特写。
“理智告诉我，他的演技还很稚嫩，但眼泪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流了出来！这小子，好强的共情能力！”丁晓鹏凑过来嘀咕。
“什么叫演技？只有当你意识不到它的存在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演技。”丁导说，瞄了一眼溜达过来观察监视器的许康震，“老许你是看中他这一点才破例指导的吧？”
“沉浸式演员――”许康震说，“老天爷赏饭吃啊。”
“这哪是老天爷赏饭吃，这是老天爷把满汉全席掀到他脸上了吧。”丁晓鹏嘀咕。
丁导和许康震齐齐翻了个白眼：“还差得远呢！”
※※※※※※※※※※※※※※※※※※※※
花絮：
谭迟：怎么又没有我？
唐甘兰：风吹稻花――
谭迟：飞踢！

20
下午三点是白熊咖啡厅人最少的时候, 背景音乐是世界名曲，钢琴演奏, 附带催眠效果。
谭迟半瘫在沙发里，刷着手机。对面的顾奇埋头在电脑里翻着剧本，两颗眼珠子亮得吓人, 进入剧本世界已经有一小时二十八分钟。
谭迟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金黄绵长，裹得四肢五脏都懒洋洋的。谭迟无意识滑动着大拇指, 刷完微博刷知乎，刷完知乎刷D站, 两张眼皮终于抵抗不住万有引力, 黏在了一起。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谭迟用尽全身力气，眼皮才堪堪启开一条缝。
手机屏幕上跳出三连条消息提醒。
【甜菜】：我杀青了！
【甜菜】：在家没？
【甜菜】：拿到片酬了！请你吃顿好的！
谭迟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坐直。
【金华火腿】：不在家, 在外面顾导谈剧本。
【甜菜】：（语音）
发什么语音啊？多不方便。
谭迟心里抱怨着, 掏出了耳机。
“宅男历险记的那个顾导？你们两个单独见面？在哪见面？给我地址！”唐甘兰的声音连珠炮似的蹦了出来, 一长串词语音居然只有五秒。
谭迟：“……”
台词没白练啊。
【金华火腿】：隔壁街的白熊咖啡厅。
【甜菜】：（语音：我就到！）
谭迟：“……”
听起来似乎迫不及待想见顾导一面的样子。
上次貌似还偷偷存了顾导的照片……
演艺圈里的人性向还真是成迷。
如此发散着脑洞, 谭迟又要了份慕斯蛋糕, 用美食强迫自己清醒。
“我觉得整体差不多了, 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调整――”顾奇终于从剧本中抬头, 噗一声乐了。
谭迟：？
“这, ”顾奇指了指锁骨位置, “粘了东西。”
谭迟这才发现发梢粘了坨奶油, 忙翻找纸巾, 从背包里掏出一盒彩笔、两根碳素笔、半截眉笔、记录本若干、薯片便携装若干、牛轧糖若干……唯独没有纸巾。
谭迟：习惯害死人啊，都是唐甘兰带纸巾的。
“我这有。” 顾奇说。
“谢谢。”谭迟探手去接，不料胳膊勾到了背包带，背包扫着桌上的杂物稀里哗啦落了一地，谭迟只能钻到桌下一样一样捡起来。
顾奇弯腰探头：“要帮忙吗？”
“谢谢，不用。”
“顾大导演，真巧啊！”
一双大红色的恨天高风风火火闯进来，不由分说就挤到了顾奇两腿中间。
“顾导，你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啊？我可是天天等你的电话呢~”女声带着嗲嗲的波浪音，听得谭迟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奇的声音好像被雷劈了：“您是哪位？！”
“我是花敏敏啊，上个月咱们还一起吃过饭吗？马总、王总他们都在呢！我听马总说您有个项目要开机了？有没有适合我的角色啊？”
“还、还没有选角。”顾奇的皮鞋乱踩地板，节奏和他的声音同样慌得一比，“花女士，您先起来！”
“这是新剧本？”
“剧本还在保密阶段！”
“顾导你就让我看看嘛~”
“花女士，请自重！”
花女士的大红高跟鞋和顾奇的棕皮鞋开始攻防战，根据桌下四只脚的位置判断，估计二人体位大约是女上男下，而且很明显，顾导是个战五渣，没几个回合就丢盔弃甲，整个沙发都被推走了，花女士成功上位，占据了大部分地盘，还踩裂了谭迟的水彩笔。
那是韩国进口的文具，虽说不贵，却是用得最顺手的牌子――谭迟叹了口气，这套颜色是配不全了。
“顾导，您有空去我家聊聊剧本嘛~”
“花女士，请自重！”
顾奇的词汇贫乏的惊人，战五渣直降战三渣。
谭迟暗暗摇头，捡起剩下的水彩笔，从桌下探出脑袋，噌上沙发，安静坐好。
花敏敏是个――嗯，身材火辣的女士，挑染长发，低胸露脐装、小细腰、大长腿、齐哔小皮裙，和身下的顾奇简直是两个画风。
没错，现在这位花敏敏整个人都贴在顾奇身上，贴着水钻的长指甲画着顾奇的胸口，像个要挖心的白骨精。
顾奇身体后仰成一个奇怪的弧度，脸皮涨成了猪肝色，双手推着花敏敏的肩膀，拼命想要争取呼吸空间。
顾导腰不错啊。
谭迟吸溜吸溜喝完了橙汁。
花敏敏又下压了三厘米，顾奇的腰明显不堪重负，如果继续下去，很快就要被框框框了。
谭迟举手：“请问，我需要回避一下吗？”
空气诡静了一秒。
“啊啊啊啊啊！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儿？！你是鬼吗？！” 花敏敏大叫。
谭迟：“……”
这美女眼神不行啊。
顾奇飞速推开花敏敏，一个闪身蹿到了谭迟身后，看着谭迟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复联――或者夫联？
谭迟回头：“……”
喂喂！
花敏敏调整了一下胸垫位置，目光在谭迟和顾奇身上扫了一圈，笑道：“原来顾导您好的是这一口啊？”
“花女士，请慎言！我们是在聊剧本！”
顾奇的声音魄力十足，如果不是躲在谭迟身后的话，应该更有威慑力。
“哎呦，聊剧本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嘛。圈里人都说顾大导演从不单独和女演员聊剧本，我还当顾导是多坐怀不乱呢，原来是口味清奇啊。”
“花女士，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怎么，让我抓住痛脚了？顾导和女性秘密看剧本，这种劲爆消息狗仔肯定感兴趣。”
“花女士，我是看在张总的面子上，你要是再出言不逊，我就不客气了！”
“好啊，我就等着顾导跟我不客气呢~”
什么狗血台词。
谭迟翻了个白眼，从群里揪出了莲蓬喵，随手照了张花敏敏的照片。
【金华火腿】：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查查这谁？
【莲蓬喵】：马上。
【莲蓬喵】：来了（图片）
谭迟略过无意义的背景资料，直接说重点。
“花敏敏，95年生人，五年前在韩国纳尼纳尼思密达整形医院治疗一年，归国后成为某上市公司董事干女儿，曾在多部偶像剧中客串龙套角色。今年二月，某董事新认了一位98年干闺女……”
花敏敏猝然噤声，一脸惊悚盯着谭迟。
顾奇也盯着谭迟，好像看到了达尔文进化论的终极物种。
“为了自保，努力向上，精神可嘉，只是方法值得商榷。”谭迟锁屏手机。
“你算什么东西？！” 花敏敏大怒，抄起桌面上的水杯――可一滴水都没有洒出来――杯子是空的。
谭迟：“我刚喝完的。”
“草！”花敏敏反手就将杯子砸了过来。
“小心！”顾奇犹如神功附体，一瞬间就冲到了谭迟身前。
意料中的马克杯没有砸过来，阳光中飘起了牛奶的香味。
谭迟缓缓站起身，越过顾奇的肩膀，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脊背很瘦很直，头发是软软的褐色。他的手攥住了花敏敏的手腕，救下了马克杯的性命。
阳光被玻璃折射成一缕一缕的光束，进了屋里，又淡淡散开，像是被画笔晕染开去。空气中微小的尘埃浮浮沉沉，落在他弯弯的睫毛上，金光点点。
本应该是很唯美的一个画面，却因为他的表情破坏了氛围。
他的脸很冷，甚至有些阴沉沉的渗人。
花敏敏脸色惨白，用力抽回手，缩着脖子不再出声。
他转身走了过来，把谭迟拽到了身边，声音奶凶奶凶的：“没事吧？”
啊。是唐甘兰啊。
谭迟惊奇的发现，唐甘兰现在十分不爽，而不爽的对象，居然不是花敏敏，而是顾奇。
他的目光很沉，偶尔闪过一抹芒光，仿佛幽暗深渊里游荡的鬼火。
这家伙的脸又变得不一样了！
谭迟崩溃地想。
顾奇眨了眨眼：“谭老师，这位是？”
“我是谭迟的朋友。”唐甘兰说，“很好的那种。”
顾奇：“……”
唐甘兰捏了捏谭迟的肩膀：“怎么回事？那整容脸谁啊？为什么要打你？”
“太狗血了，”谭迟叹气，“一言难尽。”
“你说谁整容脸？”花敏敏尖叫。
唐甘兰扭头，盯着花敏敏。
花敏敏后退半步。
“哼，”谭迟听见唐甘兰的声音带上了笑意，而且应该笑得很好看，因为花敏敏的脸红了，好像喝醉了一般，半秒钟，居然开始傻笑。
可后半秒，傻笑变成了尖叫。
因为唐甘兰说了一句：“美女，你鼻子歪了。”
“啊啊啊啊啊！”
把顾奇逼到墙角的花敏敏，在唐甘兰一句话的攻势下，丢盔弃甲，狂奔飞逃。
谭迟：“……”
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谢谢，我是顾奇。” 顾奇长吁一口气，伸手。
“我是唐甘兰。”唐甘兰回握。
“您有点眼熟，是演员？”
“是。”
“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
谭迟：“……”
我看你们两个一点也不高兴。
“抱歉谭老师，是我的问题，今天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会把修改意见发到您的邮箱里。”顾奇表示歉意。
“没事的。可以的。”谭迟划拉桌上的东西。
“我来我来。”唐甘兰抓过背包，皱眉，“整理包呢？”
谭迟：“忘了。”
“耳机线怎么弄成一坨了？！”
“省地方。”
“这是啥？！”
“备用的丝袜。”
“谭迟你脏不脏啊！”
“……”
顾奇看着两人一问一答，就像合作多年的捧哏和逗哏，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干巴巴站在旁边，看着唐甘兰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跨上背包，揽过谭迟的肩膀一笑。
“顾导，我们就先走了。”
“啊，”顾奇说，“再见。”
“再见――”
谭迟话音未落，就被唐甘兰拽走了。
“聊剧本怎么还演上狗血剧了？”
“我已经无法直视‘聊剧本’这三个字了。”
“哈？”
“晚上请我吃什么？”
“火锅怎么样？”
“你不能胖。”
“至少能吃点牛肉吧？”
“你不能胖。”
“……大不了我吃煮黄瓜！”
“呵呵。”
“谭迟你那是什么眼神？！”
顾奇慢慢坐回沙发，感觉脚下貌似踩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根被踩裂的绿色彩笔，看起来很眼熟，应该是谭迟的。
顾奇捏着笔杆，不禁想起刚刚那一幕。
又瘦又小的女生，就那样毫无预兆出现在沙发上，灰扑扑的T恤，刘海盖住半张脸，厚镜片片反着蓝光，眼睛黑不见底，像两口枯井。
真的很像幽灵啊。
难怪能把花敏敏吓得半死，还挺――解恨的。
顾奇不觉笑出了声，把水彩笔小心收进电脑包。
下次见到谭老师的时候，再送她一套新的吧。

21
大暑过后，天气变得越来越热。谭迟接连吃了一星期的冰激凌, 结果大姨妈揭竿而起, 谭迟扑街卧床。
唐甘兰吓得嘴上起了两个大泡, 放弃了三个试镜, 死守床边盯了谭迟七天。
远志在群里大发雷霆, 刷屏教训两个人五百多条语音, 对群里所有成员开展了健康养生再教育。
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 唐甘兰清仓冰箱，整个夏天，谭迟再也没机会吃到一口冰激凌、雪糕、西瓜，就算喝一口凉开水, 也会被唐甘兰念到耳朵起茧。
谭迟的度娘搜索记录从【宠物越来越嗦怎么办？】，到【宠物天天蹲在床边盯人怎么破？】，最后变成【宠物企图谋篡一家之主怎么破？】。可惜, 度娘保持了一贯水准，搜索答案大堆，偏没有一个靠谱的。
在远志线上远程监控, 唐甘兰线下贴身嗦的双剑合璧下, 谭迟乖乖投降，三个月后，大姨妈放弃抵抗, 乖巧归顺于远志的药威之下。
谭迟满血复活, 胃口上了新台阶, 体重破天荒攀上92斤大关, 达到史上最高。九月底，《宅男历险记》剧本定稿，谭迟收到第二阶段的稿费，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唐甘兰也忙了起来，又接了一个小角色，孤身一人踏上了去象山影视城的拍摄旅程，此后的一个月时间里，谭迟只在手机视频里见过唐甘兰的脸。
夏去秋来，第一缕秋风扫过蓟京大裤衩的时候，谭迟接到了顾奇的邀请电话。
*
“下周一上午九点，在钜峰大厦小剧场，宅男剧组将进行演员公开试镜，希望您参加。”
谭迟：“我也要去？”
“当然，您是原作者和编剧，我们需要您的意见。”
“好的。”
“那我们下周一见。”
“顾导，”谭迟坐直，“请问我可以推荐演员去试镜吗？”
“当然可以，您有什么人选吗？”
“我先联系一下，如果有意愿再报名。”
“没问题。”顾奇的声音顿了顿，“谭老师，那个――我……”
“嗯？”
“没事，下次见面再说。”
“好的，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谭迟进入微信，找到了唐甘兰。
【金华火腿】：下周一《宅男历险记》剧组举行公开试镜，你想去吗？
良久，唐甘兰才回了一条语音。
“剧组通告太紧了，我去不了。”
【金华火腿】：哦。
【甜菜】：（表情包：泪流满面）
谭迟又点开言泊宁的微信。
【金华火腿】：言哥，下周一有空吗？
【一舟夜泊】：11月以前都在外地拍戏，怎么了？
【金华火腿】：没事，想请你吃饭。
【一舟夜泊】：回来我请你。
【金华火腿】：（萌哒哒）
谭迟放下手机，整个人缩在电脑椅里，静静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黄昏时分，绛色的霞光从窗口铺了进来，把电视、茶几和唐甘兰的自制收纳盒都蒙上了朦胧的纱帐，熊宝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没了主人的打理，它的毛都打了结。上次唐甘兰说卫生间的水管老化了，果然昨天开始漏水，总是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可是谭迟却不知道怎么修。
暮色降临，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谭迟摘下眼镜，条件反射向旁边一伸手，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某个人形眼镜布收纳不在。
谭迟用衣角擦了擦镜片，抱紧了霸王龙抱枕。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
10月9日早上七点，谭迟迷迷糊糊戴上眼镜，看到了手机跳出的消息。
【出奇不意】：谭老师，我今天开车顺路，我们一起去钜峰大厦。
【金华火腿】：好的。
【出奇不意】：八点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
【金华火腿】：好的。
谭迟爬起身，刷着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两个黑眼圈，神志渐渐恢复。
今天要去做试镜评委。
公开重要场合――
要化妆和穿正式服装！
谭迟瞬间清醒，奔回卧室从衣柜里挖出唯一一套正装挂起，又跑回卫生间洗脸护肤抹防晒，抹了一半，再冲进厨房热了面包牛奶，三口两口吃完，冲入卫生间戴隐形上隔离化妆吹头发……
兵荒马乱的一小时后，谭迟总算把自己意恋娜四９费，一路飞奔到出了小区。
顾奇坐在银白色的SMAT车里，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打量着眼前的小区。
地段还不错，房型很老，绿化只有常春藤，上班高峰期，年轻的社畜们纷纷顶着起床气的脸，奔向地铁入口。
顾奇搜索着人群，可找了好久，也没看到谭迟，倒是有个瘦小的姑娘一路狂奔过来，身上的风衣在空中扬起了风帆，造型十分犀利，惹得顾奇不禁多看了几眼。
等那姑娘离得近了，顾奇惊奇的发现，她长得很像谭编剧――不对，她就是谭编剧吧！
顾奇有些不确定，因为今天的谭迟和平常不一样，没有黑框眼镜，没有运动服，肤色红润，还露出了额头，还有口红？！看起来还挺――挺可爱的。
顾奇放下车窗，摇了摇手：“谭老师，这边。”
谭迟应该是听到了，站在原地眯了眯眼，习惯性推了一下鼻梁，又拿出手机翻了好一阵，才快步走了过来。
“顾导，久等了。”
没了眼镜片的遮挡，顾奇发现，谭迟的眼瞳黑得惊人，当她看着你的时候，瞳孔里能映出人影――自己的表情怎么那么蠢？
“咳，谭老师，请上车吧。”
“哦。好。”
谭迟吧嗒吧嗒绕到副驾驶，开门入座，系好安全带。
“走吧。”
秋日清晨的阳光穿过挡风玻璃，温软又透亮，显得谭迟的皮肤白里透红，她的眼皮上亮晶晶的，眨动睫毛的时候，就像闪动着阳光的碎片。
顾奇看着，愣着。
谭迟转头：“我的妆花了吗？”
“没、没有。”顾奇脸皮微热，忙启动车，扭转方向盘，驶入车流，“很好看。”
“谢谢。”谭迟目视前方。
谭迟身上应该喷了香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闻起来就像是刚出炉的面包，喷香喷香的。顾奇还没吃早饭，被这股味道刺激得心慌意乱。
“今天谭老师化妆了啊……”
“嗯。”
“很漂亮。”
“谢谢。”
“平常谭老师不化妆吗？”
谭迟的目光总算移到了顾奇身上：“一百零三元。”
“啊？”
“美瞳、隔离、粉底、高光、阴影、腮红、散粉、眼影、眼线、睫毛膏、睫毛雨衣、眉笔、眉粉、口红、卷发器折旧费等，零零总总算下来，一天化妆的成本是一百零三元。”谭迟道，“现在我是会呼吸的人民币。”
顾奇：“……”
“成本太高，我穷，只能压缩成本。”
谭迟说，她的表情十分一本正经，甚至还带着几分学术性。
顾奇感觉脸皮不受控制绽开，笑出了声：“哈哈哈，抱歉，那个……感觉这像网上的段子啊！”
“就是段子。”
“诶？”
“我看你一个人尬聊太辛苦，所以活跃一下气氛。”
“咳咳咳！”
谭迟侧目看着某导演的耳根漫上红光，十分满意。
果然，气氛活跃，活血化瘀。
*
谭迟和顾奇抵达钜峰大厦小剧场的时候，试镜现场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舞台很旧，地板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只开了四盏照明灯，灯光有些昏黄，观众区前方排着五张桌子，桌牌上写着“总导演”、“副导演”、“制片人”、“摄像总指导”、“编剧”，导演的桌牌后放着一大沓演员简历。
舞台左右两侧，分别放了摄像机，摄像师正在调试机器。
两个人站在舞台左侧，正在低声聊天，一个是身形微胖中年男人，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小伙子扎着小辫头，穿着牛仔垮裤，手上戴了三四个造型不同的戒指，造型十分嘻哈。
“周哥。”顾奇招手。
中年男人转头一笑：“顾导，谭老师。”
国字脸，笑笑眼，目光时刻透出八卦气息――是制片人周康文。
谭迟打招呼：“周制片，你好。”
“谭老师今天很漂亮啊。”周康文笑道，指了指那个嘻哈青年，“这位是我们的摄影总指导，童江。童江，这位是我们的总编剧，也是原作者谭迟谭老师。”
童江和谭迟同时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顾导，来面试的演员差不多到齐了，我们准备开始吧。”又一个娃娃脸男生跑了进来，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显示“副导演俞大亮”。
顾奇：“通知开始吧。”
“先从女演员开始！”俞大亮朝门外喊道。
几位主创纷纷坐在自己位置上。
谭迟先瞄了一眼今天要试镜的角色单。
（男一号：白俊，生活在二次元世界的资深宅男，社恐、内向、胆小、视美女吃播UP主贝笑笑为初恋女友，常年打赏。）
（男二号：裴煦，街头落魄侦探，经营一家三流侦探社，常年靠寻猫抓狗抓小三等小案件牟利。吊儿郎当，性格圆滑，社会气息浓重，三脚猫功夫。）
（女一号：贝笑笑，吃播UP主，直播风格可爱。大学生，性格独立自强，不服输，靠直播赚取生活费。）
谭迟又扫了一眼顾奇桌上的简历。风格涵盖了朴素风、华丽风、写真风、网红风等等，附带的照片都是精修图，个个光鲜亮丽，带着影帝影后的潜力范儿，晃得谭迟头晕目眩。
我果然不适合当面试官。
谭迟郁闷地想。
“谭老师，您怎么了？”旁座的顾奇问道。
“分不出人。”谭迟叹气。
“哈哈哈，我也是，现在这些简历照片都都长得一样，有的时候跟本人完全是两个人。”周康平大笑。
童江：“都是照骗。”
很快，第一位演员登上了舞台，看年纪气质应该是在校生，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各位老师好，我是赵蔚然，今年19岁，就读于华夏中央戏剧学院表演专业，我试镜的角色是女一号贝笑笑。”
顾奇：“贝笑笑是一名主播，你就表演一下网络主播的直播现场吧。”
“好的，导演。”
赵蔚然退后两步，假装架上了摄像机，双手背在身后，甜甜一笑，“各位小哥哥早上好啊，今天我们要吃什么呢，对了，今天我们要吃我自己做的午饭哦，有红烧牛肉，有红烧排骨，还有沙拉和甜点，我要开始吃了哦。”
她开始无实物表演吃饭，吃一口，卖个萌，眨眨眼，再吃一口，笑一笑，说两句，表演了三分钟，完毕。
台下几位主创：“……”
“谢谢你表演，请回去等消息吧。”副导演俞大亮道。
“谢谢诸位老师。”小姑娘欢快跑下舞台。
周康平：“现在专业院校的表演专业都这个水平？”
“这个赵蔚然我知道，在平面广告界还算有名，外形还可以。”童江道。
“演技太生涩了。”俞大亮摇头。
顾奇：“谭老师你觉得呢？”
谭迟：“看着没有食欲。”
“这倒是。”顾奇一笑，“下一个。”
第二个演员是个短发的姑娘，身高超过一米七，长相很路人，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我叫王岚，今年27岁，入行7年，拍过二十部电视剧。”
俞大亮翻简历：“都是龙套角色？”
“是的老师。”
周康平：“你演一下美食主播的直播现场。”
“好的。”王岚吸了口气，双手高高扬起，居然开始跳舞，还加上了喊麦：“妹子们，哥哥们，嗨起来！今天我们就要一边吃一边嗨，一边吃一边运动，减肥的吃，努力的吃，开心的吃，放心的吃，耶耶耶！”
喊完，忽然来了个七百二十度托马斯全旋，最后以横叉收尾。
众人：“……”
“我表演完了！”王岚起身鞠躬。
“咳，那个，你学过舞蹈？”周康平问。
“学过三年。”王岚气喘吁吁，“我还会芭蕾和街舞，各位老师想看吗？”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俞大亮，“可以了。”
王岚表情有些失望，走出了剧场。
“艾玛，我好担心她的裤子突然破了。”周康平拍胸脯。
俞大亮憋笑。
童江：“群演出身的演员老毛病，想尽一切办法抢镜头。”
谭迟：“腿挺长的。”
顾奇扶额。
“来来来，喝点水。”俞大亮从桌下掏出矿泉水分给几人，“后面还有二十多个女演员呢。”
“让下一位演员进来吧。”顾奇扭开瓶盖，将水递给谭迟，又自己扭开一瓶。
谭迟扫了一眼顾奇，抿了口水。
第三位面试演员登台，大浓妆，小短裙，八寸高的高跟鞋，眼角眉梢全是妖娆。
“噗――”顾奇和周康平同时喷水。
俞大亮忙掏出纸巾擦桌子，童江一脸嫌弃。
谭迟侧目：“……”
什么鬼？
“诸位老师好，我是花敏敏，演过十五部电视剧，一部网大~”
“咳咳咳――”谭迟一口水险些没把自己呛死，猝然看向顾奇。
顾奇脸皮抽搐，不自觉裹紧了外套，更诡异的是，旁边的周康平竟是和顾奇同一动作。
哦？
谭迟推了推眼镜。
花敏敏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先从胸口掏出一根叉子，假装吃蛋糕，身体扭曲成各种匪夷所思的S造型，一会儿高抬腿，一会儿扭腰肢，一会儿舌头舔嘴唇，撩人荷尔蒙满场乱飙。
“够了够了！你可以走了。”周康平捂脸大吼。
“周制片~我还没表演完呢~”花敏敏撒娇。
“下一个！”顾奇大吼。
花敏敏一跺脚，气呼呼冲了出去。
“谁通知她来试镜的？！”顾奇脸红脖子粗叫道。
俞大亮竖起手指，悄咪咪指了指周康平。
“上次张总和我喝酒，我说漏了，我想着试试就试试呗，选不上她不就死心了嘛，哈哈哈哈哈――”周康平干笑。
童江沉痛摇头：“腐败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顾奇：“周哥！”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谭迟死死咬着水瓶口，不让自己笑出声。
有了花敏敏这条底线，谭迟觉得之后的演员简直是影后在世，各有千秋。
有朗诵诗歌的，有唱二人转的、说RAP的、扮COSPLAY的，有真带来泡面狂吃的，还来了三个货真价实的网络主播，让大家妥妥见识了一波什么叫“一口气说三分钟不重样无法插话”的专业水准。可是二十六个演员全部面试完毕，竟没有一个合适。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几位主创七扭八歪瘫在椅子上，身心俱疲。
童江起身：“你们选吧，我还有事……”
“你别想逃！”俞大亮一把揪住童江的裤腰带。
顾奇捂着脑门，周康平撑着腮帮子，一左一右发愁状。
谭迟默默掏出私藏牛肉干，分给众人。
不消十分钟，五人嘁哩喀喳消灭了两袋牛肉干，总算恢复了几分精力，重整精神，再战男二号演员试镜。
第一位登台的演员，三十五岁左右，穿着笔挺的西服，头发梳得油亮，说话咬文嚼字掉书袋，与其说是一个侦探，不如说更像一个律师。演技嘛――反正谭迟没看出来。
第二位男演员就是一堵墙，看那身材，在健身房的日时起码超过五个小时，脸黑面煞，保镖和杀手的不二人选。谭迟觉得，如果下次拍黑/社/会题材，倒是可以考虑。
第三位就是个混社会的小流氓，五官从内到外都透出油腻的气息，当主演显然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然后，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
除了装成熟的大学生，就是装嫩的老油条，十六名演员面试下来，甚至五官端正的都没两个。
五位主创再次歪七扭八瘫在了椅子上。
“谭老师，你还有啥吃的？”周康平问。
“薯片、奶片、养乐多、虾条、夹心饼干、巧克力、煮鸡蛋。”谭迟提起背包，稀里哗啦倒了一桌子。
“厉害了！”俞大亮抢了包饼干。
童江抽走一瓶养乐多，周康平开了一盒薯片。
顾奇嚼着巧克力：“要是今天选出来怎么办？”
“呸呸呸，乌鸦嘴！”周康平忙道，“今天肯定能选出来。”
“可是，这是最后一个了。”俞大亮叹气。
童江：“赶紧吧，我困死了。”
俞大亮举起对讲机：“下一位――”
小剧场侧门吱呀开启，一名男演员快步走上小舞台，鞠躬，抬头，轻笑。
顾奇和周康平同时一怔：“诶？！”
谭迟脑袋嗡的一声，呆住了。
台上的男演员，黑剑眉，丹凤眼，白衬衫，九分裤，气质干净，笑如秋水，竟然是言泊宁。

22
“言泊宁？！”顾奇腾一下跳起身, 大叫，“你是言泊宁吧！”
“各位老师好, 我叫言泊宁，今年三十二岁，毕业于蓟京戏剧学院表演系, 曾经参演三部电影，三部电视剧，两部网剧。”
说完，还朝谭迟眨了眨眼。
谭迟眼皮不自觉抽了一下。
“这人是谁？顾导干嘛那么激动？”俞大亮问。
“一个很有灵气的演员, 十几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听说去年才复出, 但是――”周康平说, “你看他的气质和外形……”
“适合古装, 温润如玉的扮相。”童江道。
“言老师，请开始表演吧。”顾奇道。
言泊宁：“主题是？”
“等人。”
“好。”言泊宁解开两枚领口纽扣，抓了抓头发，从兜里取出一根纸卷, 叼在了嘴角。
下一秒, 他的气质变了。
歪着腰, 斜着脚, 两根手指夹着纸卷凑到嘴边嘬了一口, 吹出一口气, 明明没有任何东西, 但所有人仿佛都看到他嘴里喷出了一串烟圈。
他的脚尖不耐烦敲着地板, 小腿抖出一股子N瑟劲儿，吸几口烟，吐一口烟渣，砸吧砸吧嘴，眼角瞥了瞥四周，突然，他身体挺直――应该是说看到了什么人――脚跟合拢，又是鞠躬又是赔笑，眼睛都快笑没了，伸手接过了什么东西，连连点头，目送“某人”远去后，他嘴角斜叼着烟卷，挑眉将手里的东西拆开，手指快速搓数，显然是在数钱，花了几秒钟利落数完，把钱往怀里一揣，掐灭烟屁股，耸着肩膀走下台。
可刚走了两步，他脚步突然一顿。
他慢慢转过了头，只露出半张侧脸，他的下半张脸隐在阴影下，上半张脸却刚好在灯光范围内。
他的眼皮压得很细很长，眸光犀利犹如两束钢针，忽得一下射了过来，众人不觉脖颈后撤半寸。
言泊宁笑了，眉梢上挑，仿若一只偷到葡萄的狐狸。他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模样，溜溜达达走下了台。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顾奇、周康平、俞大亮和童江迅速对视一眼，眼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唯有谭迟双拳紧握放在桌上，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尖叫：
言泊宁，谁准你抽烟了！
言泊宁再次回到舞台，又是那个干净温和的青年，笑吟吟看着众人，说：“我的表演结束了。”
顾奇起身：“言老师，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谢谢。”言泊宁鞠躬，最后看向谭迟，又眨了眨眼。
谭迟：“……”
言哥你还想干啥？！
待言泊宁离开小剧场，几位主创简直是喜笑颜开。
俞大亮：“这个演员很厉害啊，表演的节奏、眼神、小动作、最后定住的戏点，几乎毫无瑕疵。”
童江：“他上台的时候居然计算了灯光的角度，最后一幕的光线把握太到位了。”
周康平：“名不虚传啊，完全就是从书里走出来的裴煦！”
顾奇：“大俞，继续下个角色！”
俞大亮举起对讲机：“开始白俊的试镜，让第一位演员进来。”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人一溜小跑奔上了舞台。
“诶？”顾奇扭头看向谭迟。
谭迟：“……”
艹！
台上的演员，身高腿长，满头褐色的软毛，皮肤白嫩无瑕，眼瞳清澈如琉璃，黑密的睫毛弯弯翘起，如同就像是天生的眼线，轻轻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真是又可爱又俊朗。
“本人比照片还漂亮。”俞大亮翻出简历，“唐甘兰，哇，名字也好可爱。”
“这能演宅男？”童江表示怀疑。
“咳――那请您表演一下宅男的日常生活吧。”周康平道。
“好的。”唐甘兰点头，第一个动作居然是脱鞋。
众人：嗯？
就见唐甘兰光脚盘膝坐在地上，一手虚托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从里面捏出东西塞进嘴里，牙齿咔吧咔吧嚼着。
众人：哦，他在吃薯片。
唐甘兰换了个姿势，斜躺在地上，大脚拇指翘的很高，时不时伸长拨弄一下，露出傻笑。
众人：他在用脚控制鼠标，看电脑。
突然，唐甘兰腾一下坐直凑上前，十指乱敲地面，越敲两只眼睛越圆，嘴巴好像仓鼠一样飞速咀嚼。
众人不觉露出笑脸：他在和人聊天。
唐甘兰眉峰紧蹙，好像看到什么恼怒的事情，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手指的速度和力度加大了三层，指尖运动几乎化作了残影。
众人：键盘侠吵架？
唐甘兰的表情又变了，手指蜷缩，静止两秒，郑重敲击几下键盘，就死死盯着屏幕。
一秒、两秒、三秒，全身静止，要不是现场表演，众人甚至要怀疑是缓冲了。
第四秒的时候，唐甘兰终于动了。
他的两条眉毛越飞越高，整个人开始傻笑，怀里抱着一坨无形的抱枕倒地，滚了两个圈，又手忙脚乱爬起身，举起手机对着屏幕拍了一张照片，再手机继续傻笑。
他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嘴咧得都能看到后槽牙，眼瞳水亮亮的，渐渐得，他的笑容收了回去，眼珠子四下瞄了瞄，小心把手机放在心口的位置，耳朵悄悄漫上了粉红色。
恋爱中的少男心啊。
众人齐齐露出了姨母笑，甚至连谭迟也不例外。
“我表演完了。”唐甘兰爬起身，鞠躬。
童江、俞大亮和周康平同时看向顾奇。
顾奇干咳一声，收了傻笑：“我有一个问题。”
唐甘兰：“您说。”
“为什么光脚？”
“因为有地毯。”
顾奇笑了：“您看过原著。”
唐甘兰也笑了：“看过。”
顾奇重重点头，看向周康平：“周制片，后面的演员还需要看吗？”
周康平：“不用了。”
“恭喜！”顾奇起身，“欢迎唐老师加入宅男历险记剧组！”
“谢谢、谢谢！”唐甘兰跳下舞台，和几位主创一一握手，最后一个，就是谭迟。
“谭老师，以后请多指教。”
唐甘兰一把攥住谭迟的手，向后一拉。
谭迟被拉了过去，炙热的气息几乎喷在耳边，掌心还被挠了一下。
“你怎么又瘦了？”某颗菜皱着鼻子问。
谭迟倏然抽出手，瞪眼。
唐甘兰眨了眨眼，抿嘴乐了，挑眉，颠儿颠儿离开。
三个月没见，怎么感觉――谭迟揉了揉耳朵――哪里怪怪的。
试镜结束，俞大亮通知工作人员收工，童江早早跑了，周康平不甘心翻着简历，企图再找几个漏网之鱼。
顾奇走过来：“谭老师，今天辛苦了。”
谭迟：“应该的。”
“咳，忙了一天，也没吃上午饭，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
谭迟看了一眼顾奇。
年轻的导演双手攥着手机，白眼仁里挂着几根血丝，显然是没休息好，才一天时间，下巴已经冒出来一层胡茬。
不知道为什么，谭迟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早晨，唐甘兰站在镜子前刮胡子的场景。
有的时候，人的大脑就是这样不合常理。
忙起来的时候，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不见，也不觉得想念，可一旦出现了一个契机，各种回忆就像是仙人掌的刺，密密麻麻扎在皮肤里，全身上下都难受起来。
最先觉得不适的，就是谭迟的胃。胃袋急速抽搐叫嚣着着，想要品尝某人的暗黑鱼头料理。
谭迟吞了口口水：“下次吧，今天我有事。”
“哦。”顾奇干巴巴笑道，“好，下次。”。
谭迟点头，跨上背包，提着保温杯，快步走出了小剧场。
推开门，是钜峰大厦的走廊，初冬的日光透过玻璃窗凝着温柔的光圈，层层叠叠照在那两人身上。
唐甘兰和言泊宁一人一边倚着墙，露出笑脸。
这画面――真是要命啊！
谭迟扶住心口，微微叹了口气：“你们不是没档期吗？”
言泊宁举起双手，做无辜状：“这都是小唐的主意。”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唐甘兰走过来接过谭迟的背包跨在自己身上，“高兴吗？”
谭迟斜眼：“你刚才演的是谁？”
唐甘兰：“你说呢？我这辈子可就认识一个死宅。”
言泊宁憋笑。
“言哥，你别误会，我绝对不是那个样子！”
“切~”
“唐甘兰！我要把你半夜怕黑抱着熊宝上厕所的照片发给言哥！”
“谭迟你敢！”
“噗哈哈哈哈哈――”
*
一周前。
【甜菜】：言哥言哥言哥！我看到了《宅男历险记》的试镜通告！
【一舟夜泊】：哪？！
【甜菜】：（网页链接）
【一舟夜泊】：导演是顾奇！
【甜菜】：他很厉害吗？
【一舟夜泊】：导演世家。
【甜菜】：……
【一舟夜泊】：可以让小谭推荐我们去试镜。
【甜菜】：不要她推荐，我们瞒着她，自己去报名。
【一舟夜泊】：为什么？
【甜菜】：给她一个惊喜嘛，哈哈哈哈
【一舟夜泊】：也好。
言泊宁想了想，又给秦坚发了一条消息。
【一舟夜泊】：小唐要去试镜小谭的宅男，却不让小谭推荐，你觉得为什么？
【秦坚】：哈？
【一舟夜泊】：我觉得，小唐是怕万一没试镜成功，小谭会为难。
【秦坚】：你想太多了吧，就小糖糖那脑子，能有这么多弯弯绕？
【一舟夜泊】：……也是。
同一时间的唐甘兰，正站在镜子前自言自语。
“导演世家算什么，我要凭借我的威武雄壮的实力征服你！哼！”
※※※※※※※※※※※※※※※※※※※※
《宅男历险记》剧本开启

23
《宅男历险记》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剧本梗概上是这样写的：
白俊是一名资深宅男, 靠啃老生活, 深度沉迷于二次元、游戏和美女直播。一年前他在直播网站迷上了一个美食直播UP主贝笑笑, 花了很多钱打赏, 成为了贝笑笑的铁杆粉丝。
贝笑笑在一次锦城小吃街直播后，突然不知所踪，白俊心急如焚, 四处联系寻找，却一无所获。
白俊决定报警，但因为没有证据，警察不予立案，白俊心灰意冷，决定自己寻找贝笑笑。其后，意外认识了街头侦探裴煦, 二人根据贝笑笑失踪前留下的直播影像寻找线索，在热心网友的帮助下，最终从高利贷犯罪团伙中救出贝笑笑, 也在旅程中找到了自我。
整个故事包含了动漫、宅、腐、直播、游戏、弹幕、二次元等等与时下年轻人密切相关的元素，以侦探、悬疑、历险为主线，以突破自我、友谊、奋斗为主题, 讲述了一个在自媒体时代年轻人自我实现和自我救赎的故事。
嗯，看起来十分高大上。
而实际上，当顾奇询问某原作者创作这个故事的初衷时, 听到的答案是这样的：
“锦城的东西好吃而且便宜。可惜我没机会去。只能让笔下的角色去吃了。”
顾奇：“……”
所以, 《宅男历险记》从根本上来说, 其实就是一部详尽的锦城的美食地图，贝笑笑是美食主播，带给读者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美食体验，而白俊和裴煦的寻人之旅，基本也是围绕着锦城最著名的几条美食街开始的。
因此，锦城的奎星楼街、万人坑、西安南路、泡桐树街、香香巷、犀浦小吃一条街、宽窄巷子、锦里和玉林街也将成为《宅男》的主要拍摄外景地。为此，出品方特别联系了锦城旅游局，得到了官方的大力支持，似乎有意将这部网剧打造成新媒体时代锦城的美食名片。
随着与锦城的沟通告一段落，建组工作也有条不紊展开，美术组最早深入锦城，配角大多选了锦城当地的演员，一直迟迟未定的女主人选，最终还是凭借俞大亮的圈内人脉，挑选了一位名叫罗晗的在校大学生，锦城本地人，素人出身，只拍过几条广告，但胜在长相甜美，演戏有灵气。
最神奇的是武术团队，九转十八弯之后，最后居然选择了秦坚的团队合作。签合同的第二天，秦坚就抓着唐甘兰和言泊宁去了锦城开展秘密特训。
准备工作持续了两个月，11在月底，谭迟收到了开机通知，确定12月1日在锦城开机。
*
锦城，天/朝最安逸，幸福感最高的城市。
常年不见阳光的盆地，有一片雾蒙蒙的天空，惊人的空气湿度保证了所有妹子的颜值巅峰。整个城市沿人民南路中轴线，向南铺展开来，满街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四通八达的交通和老街小巷交汇编织，形成了这个城市永不停歇的脉络。
遍布大小街边的麻将馆、茶馆、掏耳朵摊、是锦城人最安逸的所在。熙熙攘攘的美食街，汇聚了□□最辛辣的气氛，永远都有人排队的串串儿店，热火朝天的火锅店，夜越深越浓郁的火锅底料香气，汇聚成这个城市繁华又安逸的味道。
*
谭迟终于踏上了这片传奇火辣的土地，全身的细胞都在雀跃欢呼“我要吃火锅！”，可手机里的微信群通知却在提醒自己，第一件事不是吃火锅，而是剧本围读会。
说实话，上次剧本围读会的体验十分不友好，所以这次谭迟也没报什么期待，可当抵达酒店会议室后，谭迟却惊讶地发现，偌大一个会议室居然被坐满了，粗粗一扫，起码有几十号人，还有人陆陆续续入座，显然是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到场了。
“谭老师，这边。”
顾奇朝谭迟招手，他坐在长桌最内侧，旁边还坐着制片人周康平和摄影指导童江。
谭迟侧身挤进去，放下背包掏出笔记本：“所有部门都来了？”
顾奇点头：“我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参加。”
周康平隔壁坐着一名女演员，栗子色的丸子头，圆脸大眼睛，正在做深呼吸，看样子十分紧张。
“她就是贝笑笑的演员，罗晗，今年十八岁。”顾奇低声说。
“哦。”谭迟竖起手机拍了张照片，标注：毛茸茸的眼睛，毛栗子的头发，果冻的嘴巴，嫩豆腐的脸蛋，牛轧糖的气息。
顾奇：“这是什么？”
谭迟：“我脸盲，所以需要靠文字和照片记录人脸。”
“脸盲？！”顾奇惊讶，顿了顿，“对所有人都是？”
“嗯。”
“……那我的标注是什么？”
“商业秘密。”
顾奇更好奇，正想再问，就听会议厅里小小骚动了一下。
言泊宁和唐甘兰和走了进来，头发都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冲完澡，身后还跟着秦坚和几名武行。
唐甘兰溜着墙挤到谭迟身边，给言泊宁搬了个凳子，二人挨着谭迟坐好，秦坚和武行们坐在了门口。
“人都到齐了吧，秦指导，把门关一下，我们现在开始剧本围读会。”周康平提声道，“这是我们剧组第一次开会，大家先分别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制片人周康平，叫我老周就行，顾导――”
顾奇点头，起身：“大家好，我是顾奇，是《宅男历险记》的总导演，很高兴和大家共事，希望在后面的三个月里，我们剧组可以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和睦相处。”
“哗哗哗――”众人鼓掌。
周康平：“下面，谭老师。”
谭迟：“大家好，我是谭迟，是《宅男》的编剧和原作者。”
“哗哗哗――”又是鼓掌。
“那就依次来吧，小唐。”周康平说。
唐甘兰起身一笑：“我是唐甘兰，在这部戏里扮演白俊，请大家多关照！”
掌声中夹杂了一些窃窃私语。
“大家好，我是言泊宁，角色是裴煦。”言泊宁起身鞠躬。
有不少工作人员神色诧异。
显然，两位主演的外形和剧本角色要求颇有些差距。
“我是罗晗，角色是贝笑笑，大家好，各位老师好。”罗晗道。
“噢噢噢噢――”这次鼓掌里明显多了不少男性的欢呼。
其后，几位主要配角，服装组、道具组、化妆组、美术组、录音组、花絮组、灯光组、剧务组、动作组、制片组、司机组、后期组等组长都进行了自我介绍，最后一个介绍的摄像组的童江。
“大家好，我是摄像指导童江。”嘻哈青年一出口，会议厅一片喧哗。
“他就是童江？”
“业内获得威尼斯摄像提名最年轻的摄像？”
“我还以为是跳街舞的。”
“早听说他的团队要来这个剧组，没想到居然是本人来了。”
谭迟有些诧异，点开度娘一搜，这才发现童江的履历十分惊人。出道就是几部大制作的摄影副指导，第一部挑大梁的作品电影《山》就获得了威尼斯最佳镜头提名，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是著名导演许徽的学生。
“许徽不就是《警巷》的导演吗？”
“上个月官宣开机，主演一直保密，号称投资十五亿，怎么童江没去那个剧组，反倒跑到咱们这小网剧来了？”
“听说是和许徽闹翻了。”
“屁啊，许徽是什么地位，和他闹翻那岂不是找死？”
“你知道什么，童江早就自立门户了。”
“我们这位顾导不简单啊，居然能请到童江。”
“咳咳！”周康平清了清嗓子，“顾导，下面就请你阐述一下这部剧的拍摄理念。”
“我的理念很简单，接地气、真实、有趣、好故事。”顾奇说，“要求也很简单，一切以剧本为中心！”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又是一片嘈杂。
要知道，这几年，剧本和编剧早就被明星、流量、名导演风光压得失去了存在感，突然冒出来一个导演说出这么一句话，别说这些工作人员，就连谭迟都有些不适应。
“我要求所有工作人员都要看剧本，而且这个任务在一个月以前就布置下去了，不知道大家完成的怎么样？”顾奇又说。
“看了看了。”
“都看了。”
“对对对，我们都看了。”
众人纷纷点头。
顾奇：“很好，我会不定时抽查。”
“诶？”
“顾导，这不用了吧。”
“这也太夸张了。”
所有剧组成员，包括唐甘兰、言泊宁、童江、甚至周康平都一脸惊诧盯着顾奇。
谭迟更是诧异。
其实在很多剧组，一般负责创作工作的就只有导演组、而剩下的部门，基本就是做行活的临时工。说白了，和公司里那些格子间里按部就班工作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他们根据领导的要求埋头干活，指哪打哪，多干活别哔哔，有的时候，剧组工作人员甚至会集体欺骗那些执拗的导演，就为了能早点收工下班，和公司下属糊弄上层领导是一个模式。
所以，对于普通基层剧组成员来说，看剧本根本就是一项额外的工作，或者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大家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要求很莫名其妙？”顾奇望着众人，“大家是不是都在想，不就是混口饭吃，何必这么吹毛求疵，对不对？”
众人：“咳咳咳――”
“可是我却不这样想。一部剧，是一个团队集体智慧的结晶，每个部门都是需要创作的，灯光师不是拉灯接线，而是为整个剧奠定光调的魔术师，化妆师也不仅仅是描眉画眼打粉底的，而是演员塑造角色的第一道关卡，我要求所有人都熟读剧本，就是让每个人都要知道，在每一场戏，你需要准备什么，需要创作什么，在什么位置，要干什么，每个人心里要有谱，要能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大家能记住，来到这个行业的初心。”
“影视圈，是一个造梦的行业，也是一个成就梦想的行业，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个人当初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都怀揣这对梦想的无限期待。我算过，我们这个剧组平均年龄只有27岁，大家都是年轻人，未来充满无数的可能性，即便是做最基层的工作，也不要让重复枯燥的工作磨灭了你们的梦想。读一读剧本，多想一想，为什么编剧会这样安排情节，为什么导演会这样要求，为什么演员会这样处理，为什么灯光要这样打，为什么拍摄要这个角度，相信我，这些看起来细碎的小事，以后会变成你无形的财富。”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顾奇，刷手机的、打瞌睡的、闲聊的，都抬起了头，虽然很难觉察，但是他们眼中的东西，都渐渐变了。
“宅男是一个看起来很搞笑的喜剧，但实际上却很深刻，我希望在座所有的演职人员都能喜欢它。而关于这个故事的内核，我相信原作者兼编剧老师会讲的更好，谭老师，请您来给大家讲一讲这个故事吧。”
说完，顾奇朝谭迟一笑，落座。
谭迟：“……”
顾导你把基调拔得这么高，让我怎么往下接？
会议厅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盯着谭迟，尤其是旁边的唐甘兰，笑得光芒四射，晃得谭迟眼晕。
“咳，那个――” 谭迟站起身，手指头在桌上摸啊摸，终于摸到了剧本，忙举起了遮住脸，照本宣科，“这个故事讲得是一位宅男为了找寻自己的初恋，和一位街头侦探踏上历险旅程的故事……”
读了不到30秒，就听到会议室里又开始嘈杂起来，谭迟从剧本上方瞄了一眼，有人重新打开手机刷屏，还有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呃……
谭迟顿了顿，放下剧本：“故事大纲就在剧本上，大家花两分钟就能看完，我其实没什么介绍的。”
众人齐刷刷抬头，表情上都写着“你不会打算就这样结束了吧？”
谭迟吸气，攥紧手指：“我写这个故事的初衷其实很简单，就是喜欢锦城的美食，看了很多关于锦城的美食纪录片，馋得难受可又吃不到，就突发奇想写了一个充满美食的小说，让读者也要看得着吃不着，俗称报复社会。”
下面一片笑声。
“但等我写完以后，却发现这个故事很特别。白俊其实就是我们每个人的缩影，他害怕踏出家门，害怕走出舒适圈，可是为了贝笑笑，他还是勇敢的走了出来。就和我们所有人一样，每个人其实都有恐惧和害怕的事情，可为了能抵达心中的那个地方，为了能遇到心中的那个人，我们都能鼓起全部的勇气，不断前行。”
“其实真说起来，还真没什么高大上的主题，就是一个平凡人的普通故事。不过，也许这种平凡和普通的努力，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奇迹。谢谢大家。”
说完，谭迟忙不迭一屁股落座，手掌狂扇风。
会议室内静了一秒，猝然爆出了掌声。
言泊宁笑得温柔，顾奇频频点头，唐甘兰――他坐得笔直，挺胸抬头，模样还挺自豪？
谭迟：“……”
你自豪个什么鬼？
“谢谢谭老师，下面，那么，下面就请小唐谈谈你对角色的看法。”
唐甘兰起身，两眼弯弯：“白俊是一个很胆小的宅男，有很严重的社恐症，但是我觉得这个人最核心的特质，是勇敢。”
众人：嗯？男一号不是个怂包吗？
唐甘兰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凝的神色：“明明心中怕的要死，却依然砥砺前行，这才是真正的勇气。我认为这才是这个人物最大的魅力。所以，我在处理角色的过程中……”
谭迟：“……”
勇气？
三分钟后，唐甘兰结束了角色阐述，言泊宁继续。
“裴煦这个角色，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社会气息浓重，但实际上则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但最终被白俊感染……”
胆小？
谭迟瞄向顾奇，却见顾导一脸赞同，还在小本本上认真记录。
谭迟：“……”
难怪那些原作者做自己文章的语文阅读理解会得零分。果然是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啊……
童江：“我们对三位主要角色性格做了详细的分析，从故事三条主线出发，分别做了颜色和质感的区分，在整体色调上更加写实，区别于同类型剧中明亮鲜艳的用色，尤其是外景，拍摄地锦城的气质和故事融合是极为重要的，比如这个城市的特点……”
灯光组组长：“我做了七套灯光方案，室内三套，室外三套，还有一套跟光备选……”
司机组组长：“司机班考察了几个拍摄外景地停车场情况……”
秦坚：“裴煦的打斗动作设计比较写实，我们选取的是军体拳招式，而白俊则挑选了一部分女性防身术的动作……”
服装组组长：“关于白俊的服装，基本选用的比较大众的品牌，比较贴近普通学生，而贝笑笑则是参考了最当红的主播服装风格……”
各组人员分别阐述创作灵感和设计理念，顾导和周康平时不时补充要点，会议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中顺利推进，直到最后的道具组组长开始发言。
“我们对剧本中吃饭的场景进行了统计，总共有48场，其中有25场是外景，食物道具我们选择就近购买，特别列出了锦城的小吃菜谱，比如鱼香味、蛋烘糕、蒸蒸糕、土豆坨坨、爬爬虾、芋儿鸡、豆汤饭、凉拌白肉、二鸡爪爪、掌中宝、兔头、煮啤酒、小碗、炸皮蛋、大抄手、小谭豆花……”
“咕噜噜――”会议厅里响起一片诡异的肚皮响声。
此时是晚上19:30分，所有人都还没吃晚饭，所有人都瞪着道具组组长，表情晚娘哀怨。
“我们考察了锦城大众点评网评分最高的几家火锅店，然后选择了――”
“咳，那个老李啊，可以了，后面具体的我们改天再聊吧。”周康平顶着一头冷汗打断了道具组。
会议室里飘荡着巨大的黑色弹幕“再不让我们去吃饭，我就吃了你！”，每个字都重逾千斤，尤其是斜对面的某编剧，厚重的眼镜片都挡不住她如刀似电的杀意。
“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吧，大家先去吃饭吧，稍后会把明天开机仪式和通告单发给大家。”顾奇道。
众人大喜，吆五喝六三五成群离开。
顾奇松了口气，盯着小本上记录的要点，转头：“谭老师，我觉得这几处建议可以――”
“步行十分钟，小康街夜市。”
“前年新开的网红小吃街――”
唐甘兰和谭迟两只脑袋凑在一起研究美食地图。
“这家我去年吃过，好吃！”言泊宁加入点评，“这家的甜点一般，我觉得太腻了，还有这家串串，排队的人特别多。”
“我跟你们讲，这有一家兔头，味道超级好，外地人根本找不到地方，我带你们去！”罗晗自告奋勇当导游。
秦坚：“赶紧吧，还等啥啊？”
唐甘兰：“走！”
谭迟：“吃。”
顾奇：“……”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周康平一拍顾奇的肩膀，“走吧，一起。”
俞大亮和童江默默点头。
“……”顾奇合上记录本，叹了口气，“好，吃饭去。”
※※※※※※※※※※※※※※※※※※※※
感谢鬼鬼提供的吃货基础知识，特此鸣谢

24
锦城小康街夜市, 年龄不足四岁, 因其古典与时尚相结合的建筑风格成为各家网红直播最喜欢光顾的夜市, 没有之一。随着直播产业的爆发式增长, 小康街夜市也是一夜成名，成功挤进了锦城夜市前十名，虽然不比老牌小吃街的人流量，但胜在种类创新、品种齐全，适合拍照。
十二月的锦城夜晚，潮湿寒冷的空气组成的魔法攻击可轻易穿透羽绒服铠甲，让人从内到外都能感受到南方冬日的魄力, 可即便是这样, 也抵挡不住大家吃吃吃的热情。
“大家看我的左手边, 这就是著名的双流兔头第三十七家分店，众所周知，四川人一年吃掉的兔子高达3000万只, 所谓不吃兔头, 枉为锦城人。”
罗晗走在最前方，一派小导游领队的范儿，滔滔不绝。
唐甘兰手里举着十几根串串, 边走边投喂身边的谭迟，言泊宁一手提着购物袋, 一手端着豆花, 秦坚在旁边指指点点, 偶尔用勺子挖一口豆花塞进嘴里。
顾奇嘴里塞满了俞大亮买来的酥饼, 童江脖子上挂着单反，时不时原地消失，几秒钟后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抢过俞大亮的糖糕咬两口。
周康平嚼着肉串，看着前方谭迟四人，满脸八卦。
“小顾，你说他们四个是什么关系？”
顾奇：“朋友关系啊。”
“啧！”周康平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有点想象力。”
顾奇：“啊？”
“你看！”周康平一指。
只见谭迟和唐甘兰突然一左一右奔了出去，不消片刻又奔回言泊宁身边，一个面无表情好像上贡，一个满脸放光献殷勤，争先恐后要把各自买的小食送给言泊宁，争着争着还炸毛了。
言泊宁的耳根以可以目测的速度变红，旁边的秦坚狂笑。
“三角关系吧――”周康平两眼放光，“就是这个三角的造型似乎有些别致啊。”
顾奇：“……”
“谭老师和小唐都喜欢言老师。”俞大亮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总结。
话音未落，就见秦坚一把搂住谭迟冲进了甜食店，买了一盒超大冰激凌，挖了一勺就要喂谭迟。
唐甘兰面色大变，一阵风冲过去抢回谭迟，牢牢护在身后。言泊宁抢走了秦坚的冰激凌，皱着眉头好长一段嗦。秦坚狂翻白眼，又搂住谭迟一溜烟跑了。
唐甘兰和言泊宁同时叹气，只能快步跟上。
“不是三角，是四角吧。”童江对着四人背影拍了张照片，“还是能互相连线的那种。”
周康平：“这CP有点乱啊。”
俞大亮：“是有点乱。”
顾奇：“……”
你们三个真是够了。
秦坚跟着罗晗扎入小巷去寻找传说的兔头老店，唐甘兰和言泊宁并肩站在烧烤店前等候鱿鱼出炉，唯有谭迟落单跑到了饮料小站前。
顾奇吸气，快走两步到了谭迟身边。
“谭老师。”
“哦。”谭迟扫描着店头的饮料单，“顾导喝红茶吗？我请你。”
“不不不，我请你。”顾奇掏出手机扫码，“两杯柠檬红茶，热的。”
谭迟看了顾导一眼：“谢谢。”
“不客气。”顾奇笑道，“那个……”
“围读会大家的建议我会考虑，但不保证所有都会采纳。”谭迟正色道。
饮料小站中飘出红茶的喷香的水蒸气，团团软软，半遮在谭迟的脸上。她的皮肤朦胧如白玉，还是一枚严肃的白玉。
顾奇忍不住笑了：“我相信谭老师。”
谭迟：？
“毕竟，我等了六年，才等来这个剧本，” 顾奇喃喃道，“还有，等到了……”
谭迟：？？
“两杯红茶，请拿好！”店员递出红茶杯。
顾奇递给谭迟一杯，自己捧着另一杯，看着谭迟吸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吸管，悄悄勾起了嘴角。
“谭迟，看，刚烤好的鱿鱼！”唐甘兰携着一身灿烂灯光跑了过来，“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谭迟只能先松开吸管，改为撕咬鱿鱼。
“顾导，你也来一条。”唐甘兰塞给顾奇一根。
“谢谢。”顾奇瞅了唐甘兰一眼，“你不吃吗？”
唐甘兰的脸顿时垮了：“会胖。”
“咳咳咳，那还是别吃了。”顾大导演建议道。
“兔头兔头，热的！”
秦坚提着袋子奔回来，谭迟立即把鱿鱼抛诸脑后，投入兔头的怀抱。
言泊宁、唐甘兰和罗晗，只能一脸艳羡干瞅着。
顾奇一脸同情：“等杀青了，我请你们吃。”
唐甘兰：“说定了！”
言泊宁：“谢谢顾导！”
罗晗：“我要吃十个！”
谭迟：“我也。”
秦坚：“我要装箱带走！”
顾奇哭笑不得：“……行。”
后方十米处，周康平和俞大亮一人举着一根西瓜软糖。
周康平：“我有种奇妙的预感。”
俞大亮：“不会变成五角形吧？”
“很难说啊。”童江捧起单反按下快门。
镜头里，灯光璀璨的夜市，飘逸梦幻的美味，众人明亮的目光，勾勒出缠绵暧昧的丝线。
*
第二日清晨，《宅男历险记》开机仪式在酒店花园成功举办，没有媒体报道，也没有记者到场，仪式非常简单，不到二十分钟结束，之后，整个剧组就马不停蹄赶到了锦城郊区拍摄。
开机第一天，顾导只安排了两场戏――白俊发现贝笑笑失踪，鼓起勇气去警察局报警，以及裴煦去警局找线索。
第一场戏，主角只有白俊出境，但配角有十来名，还有三十多个群演，调度十分复杂，因为是磨合期的第一场戏，所以言泊宁、贝笑笑等几位主要配角都到场了。谭迟更不用说，全程跟场。
警察局的内景是摄影棚内制景，据说在锦城旅游局、市委宣传部的大力协助下，美术组和道具组还特别获得了锦城公安分局采风的资格，所有场景一比一还原，十分逼真。
群演也选的是锦城当地人，满场飘得都是热烈亲切的□□音。
谭迟双手插在暖手枕里，缩着脖子、耷拉着眼皮站在顾导身边。
“这场有一个肩抗跟拍，还有十五个固定机位，效果力求写实逼真，走位不需要太精确，大概路线不要偏离就可以。”顾导说，“白俊注意一下，整个表演必须是连续的，尤其是几个戏点，要注意表情的转换。”
“好的，顾导。”唐甘兰点头，拉开领子让录音师贴隐藏麦。
“警察A，你的戏主要是和白俊，警察B你的戏主要是和群演，一会儿抓紧时间对一下。”顾导又对着两位警察特演嘱咐。
“好。”两位警察点头。
“执行导演，群演的走位再过一遍。”
“好。”
“童江，让你的人和白俊一起走一下位。”
“嗯。”
“谭老师――”
谭迟抬眼：“顾导您说。”
“你先去休息吧。”
“可以吗？”
“嗯。”顾导看着谭迟笑了，手探了过来，“你的头发翘――”
“顾导！”唐甘兰忽得蹿了出来，一把揽住顾奇的肩膀，举着剧本，“这句台词我有问题。”
顾奇：“啊？”
“就这句――”唐甘兰手指头在剧本上扒拉。
顾奇：“……那是下一场戏的台词。”
“啊，是吗，哈哈哈哈，看错了看错了。”
“……”
顾奇转目看了一眼，只见谭迟已经坐到了休息区，和言泊宁、罗晗同一姿势，手插在暖手枕里，缩着肩膀，烤着小太阳。
顾奇侧目看向唐甘兰：“唐老师，您――”
唐甘兰脸上挂着标准的营业笑容，唯独眼睛没有笑意：“顾导，您――”
四道目光在空中交汇，劈啪作响。
突然，两人相视一笑，猝然分开。
顾奇：“各部门准备了！”
唐甘兰：“摄像老师，我们再走一遍吧。”
场地内恢复了忙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
围观了导演和男一号暗流汹涌全程的制片人周康平同志十分心塞，感觉嘴里的肉包子都变味儿了。
“哎呦我去，这剧能平安杀青吗？！”
*
罗晗翻了翻剧本：“感觉这一场要拍很久啊。”
“群戏拍摄，准备工作必须充足。”言泊宁道。
谭迟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言泊宁：“小谭昨天没睡好？”
“和顾导、唐甘兰聊剧本聊到半夜两点。”谭迟眼皮耷拉。
“辛苦了。”言泊宁说，“要不你先睡会――”
说了一半，谭迟突然没了声音，一看，竟然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谭老师这样睡能行吗？”罗晗低声问。
话音未落，就见正在走戏的唐甘兰跑了过来，从座椅下拉出大背包，翻出一张恐龙珊瑚毯，三下五除二把谭迟裹成粽子，又一溜烟奔回现场。
罗晗目瞪口呆：“唐老师背后是长眼睛了吗？不对，我是想说，唐老师和谭老师到底是――”
说着，不禁看向言泊宁。
言泊宁眨了眨眼，竖起手指：“嘘，别吵，让小谭睡一会儿。”
罗晗露出了恍然大悟表情，做了一个嘴拉锁的手势。
言泊宁转头看了一眼谭迟，她睡得脸红扑扑的，刘海翘起两撮。
言泊宁不禁笑了，掏出手机拍照发给了秦坚。
【坚果】：啊啊啊啊，多可爱啊！
【坚果】：赶紧把迟迟发展成咱们师妹吧！我每天看着你们这帮臭烘烘的师弟，我都要抑郁了！
【一舟夜泊】：……
*
谭迟这一觉睡的很香，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又回到了奶奶家的平房小院，月亮又大又圆，葡萄架上结着茂绿的叶子，小斗柜上放着新买的彩电，画面不断跳动。
孩子们在跑闹，大人们磕着瓜子聊着天，似乎都对那个新潮电器视而不见，唯有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定定盯着魔法盒子里的世界。
夕阳，断崖，狂风扬起少年侠客的衣袂，浓烈艳丽。
慢慢地，少年回头，风吹起他的长发，露出他的脸，眉眼分明，笑容灿烂，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
谭迟豁然睁眼，盯着天花板。
“醒了？”旁边传来温润的嗓音。
谭迟转头，看向言泊宁。
记忆里的脸和眼前的面容一帧一帧重合，却和梦中的脸完全不一样。
言泊宁：“怎么？”
谭迟坐直身，摘下眼镜，用衣角擦着镜片：“做了个梦。”
“梦？”
“噩梦。”
“啊？”
“还没开拍吗？” 谭迟戴上眼镜问。
“第七次了。”
顾导紧盯着监视器，举起对讲机：23场，第7次，准备――开始！”
所有群演、特演动了起来，人声鼎沸。
警察局大门吱呀开启，唐甘兰戴着毛线帽子，满面紧张走了进来。
故事开始了。

25
白俊非常紧张, 这是他3年7个月又19天来第一次出门, 也是他20年来第一次走进警察局。
办事厅很大, 形形色色的人走来走去，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和人类嘈杂的语言仿佛连绵不绝的海浪，冲刷着耳膜。
不紧张！不紧张！他们都和我一样, 都是人类，虽然属于三次元，但也是人类。
为了笑笑女神, 这一切痛苦和劫难都是值得的。
白俊握拳给自己打气，拉低毛线帽子，蹭到了一张桌子前。
桌后的警察看起来很年轻, 敲键盘的动作眼花缭乱，浓眉大眼，有点像工藤新一, 比起旁边几个大嗓门的，应该更好说话。
白俊坐到了桌前。
工藤警官抬眼：“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白俊双手扒紧桌沿：“我报案！”
“报什么案？”工藤警官从抽屉里抽出表格。
白俊：“失踪案。”
“失踪人姓名？”
“贝笑笑。”
“性别？”
“女。”
“年龄？”
“18、或者19，大约不到20吧……”
工藤警官看了抬眼扫了白俊一眼：“失踪人的身份证号？”
白俊：“不、不知道……”
工藤警官放下笔：“你和失踪者是什么关系？”
白俊瞪眼：“她是我的女神！”
警官：“……”
“她真的是我女神！”白俊卸下背包, 掏出笔记本电脑,  “你看，这是笑笑女神最后一次的直播录屏，她原来每天都会直播，可现在已经断播7天了, 我联系过直播网站, 没有任何回复, 她和我们约好的，每天都会直播的，从来没有失约过，我觉得她肯定是被人绑架了，或者被卷入了什么案件，搞不好是被使徒抓走了！”
“……”工藤警官扶额，“老高，你们的案子！”
“啊？怎么又是我们的？”一个微微发胖的中年警官走了过来，“别什么乱七八糟的案子都扔给我们啊！”
“又一个网络主播失踪的。”工藤警官无奈道。
胖警官抓了抓脑门，瞅了白俊一眼：“他报的案？”
“对。”工藤警官递给胖警官表格。
“行吧，跟我过来。”胖警官叹了口气，带着白俊穿过人群，走到了报案大厅西北角。
六个铁皮文件柜围出了一片半封闭的空间，大约不到二十平，里面放着四张桌子，两张上堆满了文件夹，另外两张桌子挤了三个台式电脑，还有一个警官脑袋埋在电脑屏幕后，手里啪啪啪点着鼠标。
文件柜的侧面，贴着一张塑料牌，白底蓝字，写着“网络案件处理处”。
办公桌对面，放着一排色的塑料板凳，三个男人并排坐着。一个二十多岁，染着时尚的蓝毛，一个大约三十左右，套着皱巴巴的格子衫，邋里邋遢的，一个年过四十，头秃了一半，穿着一件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破西装。
三个人都弓着腰，一副很焦急的模样。
“你过来坐在这边。”胖警官一指半秃头旁边的凳子。
白俊小心坐下，想了想，又把板凳挪开半米。
“又一个？”点鼠标警官从电脑屏幕后弹出头，是一位女警官。
“是啊。”胖警官落座叹气。
女警官也叹了口气。
“我要报案――”白俊刚开口说了四个字，却被旁边三人抢了先。
蓝毛：“你们不是说找到人了吗？我女朋友在哪呢？”
格子衫：“我老婆呢？我老婆到底在哪？”
半秃头：“我家的小亲亲呢，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家小亲亲？”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胖警官掐眉头，“好消息是，你的女朋友、你老婆还有你的小亲亲，我们都找到了。坏消息是，你女朋友、你老婆和你的小亲亲都是骗子。”
“什么？！”
“不可能！”
“你胡说八道！”
三人大怒，拍凳而起。
“都坐下！”女警官拍桌。
三人同时一个哆嗦，悄悄坐下。
女警官转过电脑屏，点下鼠标，屏幕里跳出一个直播页面，主播名叫甜果，看起来是个十□□岁的姑娘，在滤镜特效的加持下，标准网红锥子脸大眼睛，还有又甜又嗲的环绕立体声。
三人顿时激动了。
“对对对，这是我女朋友！”
“狗屁，这明明是我老婆！”
“这是我小亲亲！”
“别吵了，”胖警官说，“我们核查过了，你女朋友、你老婆、你家小亲亲，都是同一个人！”
三人傻了，半晌没出声，好像被按住了肾腺素分泌开关。
许久，蓝毛才问：“一个人？”
“对，是同一个人！”胖警官说，“我问你们，你们三个谁见过这个甜果真人？”
三人同时摇头。
胖警官哭笑不得：“没见过真人，就变成女朋友老婆小亲亲了？”
蓝毛：“我们是网恋。”
格子衫：“我天天和她视频。”
半秃头：“我和她通过电话。”
胖警官扶额：“都说说，花了多少钱吧？”
蓝毛：“打赏，网购什么的，花了快十万……”
格子衫：“淘宝有十五万了……”
半秃头：“她说她妈妈病重，我汇款了四十万……”
“你们被骗了。”女警官一脸同情。
“不能！我们是真心相爱。”
“滚开，我和我老婆就差领证了！”
“狗屁，我和我家小亲亲连蜜月日期都定了！”
三人又互相厮打起来。
“别吵了！”女警官腾一下站起身，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压下了三人的乌烟瘴气，“今天就让你们见见这位甜果！”
说着，她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又领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回来。
三人的眼睛直了，白俊也愣了。
那个姑娘穿着淘宝流行款，身形颇瘦，胸部却十分丰满，还有□□，及腰长发，皮肤白得吓人，眼睫毛好像两把小扇子，嘴巴粉嘟嘟的，除了下巴没有那么尖之外，明显就是刚才的甜果。
“甜甜！”
“老婆！”
“小亲亲！”
三人热泪盈眶。
可甜果却一直低着头，看都不看三人一眼。
女警官把一罐卸妆水和一沓卸妆棉重重放在桌上：“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我、我自己来。”甜果第一次出声，声音居然有些沙哑低沉。
嗯？
白俊有些诧异，旁边三人更是懵逼。
然后四人八只眼就眼睁睁看着甜果揪掉了半个鼻子，扯掉了双脸皮，抹去了眼睫毛，摘掉了假发，从胸口掏出两个硅胶胸垫，标志的网红脸变成了面黄肌瘦豆豆眼小鼻塌，更重要的，还是一个男人！
白俊双眼暴突，三观碎裂。
半秃头嗷的一声，厥了过去。
蓝毛和格子衫僵硬了足足半分钟，突然，跳起身朝着甜果扑了过去。
“你他妈居然是男人！你欺骗我的感情！”
“骗子！把我的钱还给我！混蛋啊啊啊啊！”
“冷静，都冷静！”一堆警官冲了过来，七手八脚把三个人扯了出去，女警官迅速将甜果带走了。
整个网络案件处理处就只剩下白俊和胖警官面面相觑。
“他们三个是半年前来报失踪案的，你也看到了，现在这种主播失踪的，有80%以上都是这种骗钱骗感情的，你如果被骗了钱，就留个底，如果没什么经济损失，那就算了吧。”
白俊呆滞了几秒钟，骤然抬头，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的笑笑女神绝对不是骗子！她是失踪了，她肯定是被人绑架了！”
说着，白俊就翻开笔记本，调出贝笑笑的直播视频：“笑笑最近的三次直播，都是锦城的小吃街，她直播时的语气很怪，介绍的小吃也和她平常的口味不一样，她肯定是被人胁迫了，她的直播就是在告诉我们，她遇到了困难，她在求救！你看过柯南吗，金田一，里面的受害人都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留下线索，笑笑肯定也是这样！”
白俊红着眼睛大喊，喊到最后，声音已经开始嘶哑。
胖警官一脸同情，半晌，点了点头：“好吧，我帮你登记，如果有消息，及时通知你。”
“谢谢、谢谢警官！”白俊狂抹鼻涕，抓过笔填表，“我把笑笑的直播间地址写下来，你们一定要仔细找啊！”
“行！”胖警官收起表格。
“谢谢、谢谢！”白俊感激涕零退了出去。
胖警官看着白俊的背影，摇头叹气：“又是一个被骗的孩子，真是造孽啊。”
*
“OK！过了！”监视器后，顾奇举起对讲机喊道。
“哦哦哦！”演职人员欢呼一片。
“演得特别好！”顾导对蓝毛、格子衫、半秃头和甜果大加赞赏，“太流畅了。”
四位特演高兴地合不拢嘴。
“哇，那个卸妆的，我真的惊到了，这是特效化妆吗？”唐甘兰激动问道。
“美妆主播的专业技能，我们特别研究了一下，小CASE。”化妆组的咯咯乐道。
“太吓人了！”
“直播里的美女不敢信啊。”
“剧本里虽然有写，但亲眼见到震撼还是太大了。”
“如今这个世界，眼见也不为实啊。”
众男性生物深有感触。
“各部门收拾一下，准备下一场裴煦的戏，小唐，你可以先去休息了。”顾奇喊道。
唐甘兰披上大衣走向休息区，言泊宁捧着剧本过来，二人手掌在半空击响。
言泊宁：“小唐，演的好。”
唐甘兰：“看你的了，言哥。”
二人相视一笑，错肩分开。
“裴煦这一场的重点是爆发力，言老师，您之前跟我说的几句，我让谭老师特别改过了……”
“我看到了……”
唐甘兰回头看了人群中央的言泊宁一眼，裹紧军大衣走进休息区，坐到了谭迟身边。
谭迟双手戳在暖手枕里，缩着脖子，盖着珊瑚毯，看起来很像――
“你现在好像熊宝。”唐甘兰笑道。
谭迟：“屋里太阴了，越坐越冷。”
“要不出去暖和暖和？”
“懒得动，困。”谭迟又往毯子里缩了缩，瓮声瓮气道。
“你再睡一会儿，”唐甘兰翻开剧本，“昨天聊剧本聊的太晚了，你……”
一扭头，发现谭迟已经闭上眼睛睡死过去，脑袋向后仰着，嘴巴半张，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天天喊脖子疼，还睡成这样……”唐甘兰嘀咕，手臂小心绕过谭迟的脖颈，用手掌把她的脑袋压靠在自己肩膀上，继续看剧本。
谭迟的头发软软的，靠在颈窝里，散出甜甜的香气，唐甘兰不禁歪了歪身体，让谭迟靠得更稳固。
她的呼吸绵长柔软，像毛茸茸的猫尾巴，扫着唐甘兰的心跳。
熬夜和拍摄的疲劳感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唐甘兰眼皮渐渐发沉，脸颊靠在了谭迟的发丝上，坠入了梦香。
顾导的声音时高时低，录音老师举着话筒绕过，道具老师推着滚轮车轰隆隆来回走动――可所有嘈杂都不能打扰他们分毫。他们周边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温馨和安逸。
快门“咔嚓”响起。
谭迟和唐甘兰眼皮一动，同时睁眼。
前方竖着一只手机，手机后是秦坚的姨母笑：“再来一张，茄子――”
两只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噌一下直起身，两根脖子同时咔哒一声，又同时捂着脖子哎呦，动作那叫一个神同步。
“哈哈哈哈哈――”秦坚咔嚓咔嚓十连拍。
旁边的言泊宁憋笑。
两只：“……”
拍摄工作已经结束，灯光道具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搞卫生的收尾工作人员。
“你们睡得太香了，大家都不忍心叫醒你们。”秦坚竖起手机屏幕。
照片里的谭迟枕着唐甘兰的肩膀，唐甘兰胳膊揽着谭迟的肩膀，脑袋挨着谭迟的脑袋，两个人的脸蛋都红扑扑的，睡得那叫一个温馨又从容。
谭迟皱眉：“唐甘兰，你的头……”
唐甘兰：“咳，我……那个……”
谭迟：“压得我脖子都快断了。”
唐甘兰：“……”
言泊宁：“噗――”
秦坚：“哈哈哈哈哈哈。”

26
剧组崭新的一天, 是从化妆间开始的。
鉴于“宅男”是一部双男主现代剧, 只有一位主演是女性, 而且妆容要求不高，所以化妆间的配置要比古装剧组清爽简洁许多。
化妆组一名组长, 四名组员, 是合作六年的固定班子, 平均年龄不到30岁, 年轻好动喜八卦, 加上剧组没有什么难缠的大牌明星, 所以工作氛围十分轻松自在。
“今天的三场戏都是外景啊――”唐甘兰的化妆师小关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圆圆脸，马尾辫, 飞快搅拌着粉底液。
“两场街景, 一场在酒店。”唐甘兰翻着剧本道。
化妆指导林锦走过来看了一眼：“小唐的皮肤太白了, 外景的光更显色，多调一点青色进去, 要那种常年不晒太阳的青白色, 黑眼圈的青色要比昨天重一点。”
小关：“色度怎么把握？”
“刚才吃饭的时候看到谭老师了没？就按她的脸色和黑眼圈走。”
“哦。”
唐甘兰：“噗。”
“笑啥, 幸亏有谭老师在, 她那双黑眼圈就是我们的标准调色板。”林锦用海绵压了压唐甘兰的鼻翼。
唐甘兰憋笑：“……是。”
“眼妆还按照昨天的标准吗？”小关问道。
“眉毛还是不要动，不修边幅最好，眼影稍微扫一点, 眼线――小唐你这眼睫毛自带眼线啊。”林锦表示羡慕。
唐甘兰：“哈哈――”
“今天不戴帽子, 发型按照我昨天给你的照片处理。”
“好的林姐。”小关调出手机照片。
唐甘兰睁眼瞄了瞄, 照片上的发型――就是没有发型，一头软毛，软塌塌的刘海遮住眼睛，像一团毛线球盖在了脑袋上。
唐甘兰：“……”
这跟毛线帽子有啥区别？
“今天有动作戏，最后定妆一定要注意。”林锦指导完小关，转身观察隔壁言泊宁的妆容。
言泊宁已经抓完了头发，眼睛经过特别处理，变得又细又长，眼尾微微挑起，是典型的狐狸眼，化妆师小刘正在做最后收尾。
“很好，裴煦的气质就要这样，有点痞气――”林锦抄起修容刷言泊宁颧骨下扫了两下，“脖子多涂点黑粉，哎呦，真是愁人，现在男演员怎么一个比一个白，让女演员怎么混啊。”
“可不是吗，唐老师和言老师明显比我白了两个色号。”最左边的罗晗无奈叹息。
“咱们贝笑笑可是网红大美女，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画的美美哒！”负责罗晗的小张是唯一的男化妆师，一副要大展身手的表情。
“我看看啊――”林锦端详罗晗的脸半晌，“不要贴假睫毛，眼影，腮红、口红用橙色系。”
“啊？”小张说，“不用假睫毛？”
“眼线只画内眼线，要自然。”
“可是林姐，现在网红的妆容都是那种夸张的……”
“让你看剧本，你看了没？”
“看了啊，剧本里设定贝笑笑是粉丝过百万的大网红，而且――”
“贝笑笑直播的风格是自然，清新，可爱，是宅男女神，用白俊的话来说，就是直播界的一汪清泉，所以要用日系自然感妆容，尤其是腮红和眼影，用这三种颜色层叠叠加，全部用哑光。”林锦说。
小张恍然大悟：“好的，林姐。”
“本来我还觉得顾导让咱们看剧本是浪费时间，没想到真有用啊。”小关感慨。
“不要我说一句你们做一句，自己多看多想，以后你们自立门户的时候用的上。”林锦道。
小刘：“我们要一辈子跟着林姐混。”
小关：“对！跟着林姐！”
小张：“一辈子不动摇！”
这一喊，唐甘兰、言泊宁和罗晗不禁都笑了。
“拍马屁就省省吧。”林锦翻白眼，从镜子里观察三位主角的妆容：“做咱们这一行，就是要好高骛远，就是要不安于现状，若是得过且过混日子，那就离失业不远了。”
刘关张三人：“是，林姐。”
“能遇上顾导这样的团队不容易，能遇到这样的演员更不容易，咱们可要珍惜这次机会。”
罗晗：“林姐，瞧您说的，我脸都红了。”
言泊宁失笑，唐甘兰乐的不行。
林锦：“我可不是瞎说，我起码有五六年了没遇上这样靠谱的团队了，故事没的说，好故事，导演没的说，认真到一百一，各部门的兄弟姐妹，那更没的说，个顶个的有想法有创意。”
“林姐，你这样拍马屁顾导他们也听不到啊。”小关乐不可支。
“我还没说完呢，就一点不好，周制片太抠门了。”林锦说，“就说前几天连着好几个大夜，咱们吃完串串去报销，他居然管咱们要□□，还要增值税专票？！什么鬼！”
“哈哈哈哈哈哈――”唐甘兰一下没绷住，大笑出声。
罗晗乐得歪在椅子上，言泊宁扶额闷笑。
“林姐，你这可就冤枉周制片了，最后他还是报了嘛。”小刘笑道。
“那还不是冲着谭编剧的面子……”林姐嘀咕，“他一说不报销，谭编剧就冷飕飕飞眼刀子，艾玛，当时楼里的灯咔嚓一下就灭了，吓得周制片一跟头从椅子上栽下来，当场就应了。”
刘关张目瞪口呆：
“卧槽，真的假的？”
“灵异片吗？！”
“咱们这谭编剧不是一般人啊，我跟了周制片三个项目了，能逼得这铁公鸡拔毛的人，是个人物。”林锦感慨。
唐甘兰已经笑岔气，言泊宁捂着肚子狂抖，罗晗拍桌。
“不过说起来，若真论铁公鸡的程度，周制片其实还不算啥，我刚入行的时候，遇到一个经纪人，那才是铁公鸡中的战斗机，何止一毛不拔，还要从你身上拔毛！”林锦心有余悸道。
“有这样的人？谁啊？”唐甘兰边笑边问。
“于昂。当时只是个小经纪人，这两年红了，做了经纪人总监，手下出了三个影后，两个偶像团体，还有一堆流量，个个都红得发紫。”
“林姐，你说的不会就是甜甜圈少女他们公司的经纪人总监吧？”小张叫道。
“对对对，就是那个组合，青虹娱乐的。”
“甜甜圈少女，安梦梦？”唐甘兰惊讶，“我和她拍过戏。”
“是啊，我就是千年一恋入的坑，还加入了甜甜圈少女的粉丝后援会，可这粉圈实在太乱，我待不住就出来了，不过群还留着――”小张瞪大双眼，“听说于昂出事了。”
“出什么事儿了？”众人好奇。
“群里的大粉说是税务问题，他被强制隔离调查。”小张说，“不过也有人说是去年的税务自查青虹出了问题，于昂成了替罪羊，还有人说，于昂暗里套青虹项目的钱，被高层发现，报警抓走了，听说现在正在打官司呢。”
众人：“喔噢――”
林锦摇了摇头：“今年真是――青虹娱乐这种公司都能出事――唉……”
化妆间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小刘、小关、小张手下加快了速度。
“三位老师好了没有？”场务探进脑袋问。
林锦：“好了。”
“先去现场，去了现场再换衣服，车已经等着了。”
“好！”
酒店门口，两辆中巴发动机轰鸣，五辆设备车整装待发，道具服装灯光摄像正在搬运设备箱，顾导、谭迟站在车边，举着剧本嘀嘀咕咕。
“顾导，早啊！”唐甘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又凑到谭迟身边，压低声音，“听说你把周制片吓着了？”
谭迟：“哈？”
“就串串报销那事。”
“哦。”谭迟摇头，“周制片太抠了。”
顾奇：“咳咳！”
唐甘兰：“我今天还听说一个比周制片还抠的人。”
谭迟：“怎么可能？！”
顾奇：“咳咳咳！”
“真的！”罗晗也加入讨论，“听说是一个叫于什么的经纪人。言哥，于什么来着？”
言泊宁：“鱼肉？鱼肠？”
谭迟：“……你们是不是起床太早没吃早饭？”
“我们剧组没那么抠吧！”顾奇忍无可忍，“早上酒店自助早餐还是很丰盛的！”
三位主演外加一位编剧转头，四脸冷艳瞪着某导演：“可是没有夜宵。”
顾奇：“……”
“夜什么宵？！刚吃完早饭就想夜宵，哪有那么美的事儿！”周康平从小巴车窗里探出脑袋，“赶紧上车了！”
众人哄笑，纷纷跳上车。
车队出发，开往今天的外景拍摄地――锦城老街。
*
锦城老街不是一条街，而是一片区域，共有十六条巷子组成，横八竖八，五十年前呈现完美的井字状，但因近几年市政的开发改建，面积已经大大缩小，只留了几个标志性的小区。
小区都是六七十年代国营大厂的职工楼，最多五层楼，窗户又窄又矮，墙体都是用红砖堆砌，半个世纪的风雨早已将墙体表面洗刷的斑驳残破，青苔和爬山虎勾肩搭背攀墙而上。
人行道也非常窄，只能并排走两个人，还要为巨大的梧桐树让路。路边的梧桐树棵棵年过半百老当益壮，粗壮的枝干甚至超过楼体高度。
在《宅男历险记》的故事里，裴煦的小侦探社就坐落在锦城老街的一栋老建筑里，是裴煦奶奶的遗产。而裴煦和白俊的第一次见面，也在这片茂密的梧桐树下。
*
“快一点，等会儿光就不行了。”童江举着扩音喇叭从谭迟身边走过，身后两个摄像师扛着肩抗机找光。
巨大的梧桐树下，靠停着几辆绿色的共享单车，车轮都歪了，显然是被遗弃的。场务、录音、打光围起来的小场地中间，顾奇、言泊宁和唐甘兰正拿着剧本对词，罗晗举着手机时不时调整自拍角度，重复着剧中的台词。
“大家好，我们今天抵达的这个地方，就是著名的锦城老街，大家可以跟着我的镜头看一看，隔壁的建筑就是全国连锁便捷酒店……”
“隔壁的就是裴煦捉/奸场景的酒店吗？”谭迟指着酒店招牌问俞大亮。
“没错，下一场是酒店内景拍摄，我们包了一层楼，五个小时，希望时间够用。”俞大亮回了一句，又抓起电话，“老徐，群演快到了没？到了？哪呢？我怎么没看到――哦哦哦，看到了！”
一辆小巴车停在了路边，跳下了十几个群演，俞大亮拉着执行导演跑了过去，化妆组和服装组推着大车小车紧随而上，整个现场又热闹了几分。
谭迟退到树下，身体靠在了共享单车上。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零零落落铺在了地上，风吹了起来，干叶哗哗作响，有一片掉了下来，落在了谭迟的脚边。
谭迟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感觉故事里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融合，相通……
就在这片老街区里，就在这棵老梧桐树下，白俊第一次见到了裴煦，他们的故事也正式拉开帷幕。

27
白俊高举手机走在小巷里, 和贝笑笑直播画面里一模一样的街道渐渐展现在眼前――破旧的楼房, 狭窄的街道, 还有那棵巨大的梧桐树。
“就是这儿了，”白俊停下脚步，高举手机摄像头环顾四周, “她最后直播的地点――”
“怎么才来？！”树下冒出一个声音。
白俊一个哆嗦，转头。
他在树下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休闲西装，破洞牛仔裤，沾满污渍的方头皮鞋, 衬衣领口开了两个扣子, 显出半截锁骨, 脖子上挂了一根红绳，像是什么玉石的装饰。他的头发抹了发胶，造型硬邦邦的，下巴上满是胡茬, 嘴里叼着一根吸管，手里捧着一瓶酸奶，一双斜飞上挑眼睛正盯着自己，貌似有些不耐烦。
这不就是天书奇谭里面的男狐狸精吗？
白俊后退两步：“你, 你是叫我吗？”
“装什么傻？”狐狸男吐出吸管，一巴掌拍在白俊的后脑勺上, “走了！”
“走、走？去哪？”
“不该问的别问, 你只管收钱办事！”狐狸男横了白俊一眼, “你的拍摄的机器呢？不会就是这个手机吧？”
“啊？”
狐狸男瞥眼瞅了一眼白俊的手机屏幕，挑眉：“哎呦，还是直播啊，挺会的啊！行，咱们委托人的要求就是要闹大，你这思路有排面！”
“哈？？”
“快点！我看那男的面黄肌瘦像个肾虚的，别等咱们上去都完事儿了。”狐狸男不由分说扯着白俊的领子就往便捷酒店冲。
“不是、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白俊紧紧拽着自己的领口，惊恐的声音刚出口就被西北风刮散了，被狐狸男一路揪进酒店塞进电梯直升到了八层。
电梯外站着个羊毛卷浓妆的贵妇，手里挎着小羊皮包，见到两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怎么这么磨蹭！我都打探好了，就在819房间，房卡都到手了！”
“美女，我这不是按您的要求专门请了专业的摄像嘛。”狐狸男谄媚一笑。
“就他？”中年贵妇瞥了眼白俊。
白俊满头冷汗：“不、不是――那个我不是……”
“哈哈哈哈，这小子就爱说笑。”狐狸男一把捂住白俊的嘴，凑在白俊耳边喷射冷气，“说你是就是，你要是把我这个委托搞砸了，我就把你肠子掏出来洗吧洗吧唰火锅！”
说着，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杀气，唰一下扫过白俊的喉结。
白俊咕咚吞下口水，连连点头。
二人随着贵妇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站在819房间门前，门口亮着“请勿打扰”的红灯。
贵妇的脸黑似张飞，狐狸男挽起袖子，摆了一个搏击的姿势，飞给白俊一个眼神。
白俊惊恐。
啥意思？这是媚眼吗？
“啧！”狐狸男说，“开直播啊！”
“诶？”
“快开！”
“哦哦哦――”白俊抖着手指登上直播，“你、你们要干、干嘛？”
“待会儿门一开，你就往里冲，拍清楚了！”
“诶？！”
白俊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见那贵妇滴一声刷开门，好像一个人形炮弹射进了屋子。
“冲！”狐狸男压着白俊的脖子也冲了进去。
“王富贵，你这个杀千刀的，你竟敢找小三！你竟敢找小三！”
房间里已经沦落为战场，贵妇呼呼啦啦掀起了被子，一个光溜溜的男人惨叫着滚到了地上，大红内裤正对着白俊的手机摄像头。
白俊：卧槽！！
下一秒，又一团床单扑通砸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就往外冲。
贵妇一边踹着果男的屁股一边大喊：“别让那个小贱人跑了！”
狐狸男箭步堵门，施展小擒拿手扯住那团被单，里面的人拼命挣扎，两相用力，就听嘶啦一声，被单被扯成了两半，露出了一条光溜溜的身体，两只手一上一下捂着脸和裆部，胸口平坦一片，俨然是只雄性。
空气凝固了一秒。
“啊啊啊啊啊，居然还是个男的！你丫的王富贵，我杀了你！”贵妇揪住王富贵的头发，噼里啪啦左右开弓。
“王太太，冷静！”狐狸男忙上前拉架，岂料那个奸夫突然一咕噜爬起身，捂着脑袋围着半截破床单狂奔冲出了屋子。
“快追！”贵妇怒喝。
“追！”狐狸男蹿出门，白俊傻了一秒，也忙追了出去，手里还条件反射举着直播的手机。
此时直播弹幕已经疯了：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
【抓小三现场直播，我的妈呀哈哈哈哈】
【小三是男的？？？】
【靠！是假的吧！是摆拍的吧！】
【卧槽，我知道这个酒店，就在我家隔壁！】
白俊哪里还顾得上看弹幕，他追着狐狸男冲入消防通道。就见狐狸男三步并作两步跃下楼梯，颇为神勇无敌，可那个奸夫更是牛逼，几乎是掠着楼梯栏杆飞了下去，半张床单在空中烈烈飞舞，仿佛一面旗帜。
白俊追了两层，已经两眼发黑，心脏狂跳，一屁股坐在楼梯上，两片肺叶犹如破风箱呼哧呼哧作响。
不多时，狐狸男气喘吁吁爬了上来，问：“拍上了吗？”
白俊点头。
“我瞅瞅。”
狐狸男接过手机一看，惊住了，直播屏幕黑漆漆一片，只有一行硕大的红色提醒：【您的直播内容违反相关规定，已经被封号！】
狐狸男：“拍的东西呢？！”
白俊挠了挠脑袋：“可能――被封了。”
“有存盘吗？”
白俊愣愣摇头。
“艹！”狐狸男脸色大变，“还愣着干嘛，跑啊！”
“诶？”
“证据没拍下，要退五万订金啊！”
话音未落，狐狸男已蹿出了一层楼。
白俊愣了愣，骤然回过神来，连滚带冲下了楼梯，以逼近人类极限的速度奔进了酒店大厅。
前方的狐狸男接通了手机：“老胡，你介绍的什么人，今天坏了我的大买卖啊！什么，你今天没介绍摄像过来？那――”
狐狸男豁然甩尾停步。
白俊一头撞在了狐狸男胸口上，发出“咚”一声。
“你他妈到底是谁？”狐狸男大吼。
白俊扶着额头：“我、我就是路过……”
“仙人板板！”狐狸男狠狠挂断电话，冲出酒店没了人影。
白俊傻在原地半晌，从地上捡起了一张脏兮兮的名片。
【锦城飞龙商务信息咨询有限公司，私家侦探：裴煦，联系电话180*******】
名片背面还印着职务范围：【婚外情调查，寻人寻址，电话情感，追债要账，财产调查，婚前调查，诚信保密，专业快捷。】
白俊眨了眨眼：“侦探……寻人……”
*
“好，过了！”顾导从监视器后起身，竖起大喇叭喊道。
“耶！”工作人员击掌欢呼。
“大家辛苦了！”言泊宁和唐甘兰双双向众人连鞠躬。
监视器旁，贾榴和甄启一左一右站在谭迟身边，裹着羽绒服，冻得直哆嗦。
“贾哥、甄哥辛苦了。”唐甘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贾榴：“哎呦我的天，跑得我肠子都快断了。”
甄启：“小唐，你介绍的这俩角色可真是大尺度啊，幸亏不露脸。”
唐甘兰憋笑：“这种不露脸的角色，那才考验演技呢。”
贾榴和甄启立刻得意了。
“那可不，看我果奔的那个风姿，看我扬帆起航的那个弧线，绝对是艺术电影的水准！”
“瞧见没，我还特意去练了肌肉，看看我这一整块的腹肌，绝对上镜。”
隔壁的谭迟：“……”
整块腹肌？那不就是肥肉吗？
“二位的表现非常好，不愧是老演员，稳！”顾导夸奖。
贾榴：“顾导啊，还有没有其他角色啊？我们俩什么角色都能演！”
甄启：“对对对，反正这个角色也没露脸，穿上衣服又是一条好汉！”
“行！”顾奇忍笑，“后面还有两个高利贷的打手，你们要不要试试？”
“没问题！”贾榴、甄启齐齐点头。
“赶紧穿衣服，别冻着了。”服装老师扯着两人去了更衣车。
“今天就到这吧，大家辛苦了，收工！”
*
在电视剧拍摄流程中，每天都有一个简单的收尾工作――粗剪。
所谓粗剪，就是剪辑师将每天拍摄的场次、镜头和段落按照剧本先后顺序加以接合的影片初样。
大部分导演都会对粗剪小样进行审核，以便发现是否有遗漏的镜头，方便安排之后的补拍、精简、构思后期制作思路等等。每个导演对粗剪的要求都不一样，有喜欢独自关在小黑屋里研究的，也有喜欢召集主创一起探讨的。顾奇属于后者，他喜欢将粗剪片录下来作为聚餐的背景音，边吃边看，让大家在放松的状态下畅所欲言。
所以只要是顾导通知大家去看粗剪样片，就意味着又要在他房间里吃火锅了。
“我觉得，贝笑笑的直播画面拍摄部分，还需要补一些，拍摄的角度需要调整，因为要让出弹幕的位置，构图有几场不够完美。”童江涮着毛肚说。
“小童啊，”周康平擤了擤鼻涕，“经费有限啊，一个直播需要什么构图啊，弹幕就随便弄几条算了。”
“不，弹幕非常重要。”顾奇摇头，“故事中，网友的弹幕会为白俊和裴煦提供各种各样的线索，也正是因为弹幕，整个寻人过程才能变成特别的社会现象，这种即时□□互信息传播，正是推动整个故事不断前进的技术内核。谭老师，你说是不是？”
谭迟正忙着啃鸭爪，没空回答，只能点了点头。
“没事，我戏不多，补拍不是问题――我下鱼滑了啊。！”罗晗站起身，涮了涮筷子，飞速拨落鱼滑。
“不愧是锦城人，手法专业！”唐甘兰竖大拇指，捞了一条青菜。
言泊宁：“小唐，吃点肉。”
“我怕胖。”
“没事。过几天都是动作戏，保证你胖不起来。”秦坚胸有成竹。
唐甘兰眸光一亮，筷子在锅里搅了搅，捞起一块牛肉。
周康平：“哎呦，我以为没肉了呢？”
谭迟猛一抬眼，出手如电，一筷子抢走了唐甘兰的肉片。
“太辣，会长痘。”
唐甘兰斜眼瞪着谭迟。
“我不怕长痘。”谭迟把牛肉塞到了自己嘴里。
唐甘兰：“喂！”
众人憋笑。
谭迟满足嚼着肉块，又捞出一条红薯粉，可这条红薯粉明显煮得太久，刚捞起来就断了，吧唧掉在了锅里，溅起一坨红油，好巧不巧糊在了谭迟的眼镜上。
“哼哼！”唐甘兰幸灾乐祸。
谭迟眯眼，摘下眼镜，向唐甘兰一摊手。
唐甘兰脑袋仰得老高：“我今天没带眼镜布。”
谭迟翻白眼，揪住唐甘兰的T恤角，哈了口气，慢条斯理擦眼镜片。
“谭迟你脏不脏啊！”唐甘兰从裤兜里抽出一块眼镜布塞给谭迟。
谭迟又慢吞吞用眼镜布擦镜片。
擦完，戴好眼镜，谭迟这才发现，同桌的几人都用一种十分奇异的表情看着自己，不――应该是看着自己和唐甘兰。
谭迟：“嗯？”
唐甘兰端起饮料：“咋了？”
“你们，难道……”周康平用筷子指了指两人，“是男女朋友？”
“噗――”唐甘兰喷水。
男女朋友？！
谭迟愣住了。
旁边的唐甘兰拔着嗓门解释：“不是不是不是！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那种。”
“哦~很好的那种~”周康平和俞大亮起哄。
好朋友吗？
上次唐甘兰貌似也是这么向顾奇解释的。
那一次，就觉得“好朋友”三个字有点违和感，今天再听到，违和感更重了。
为什么？
谭迟咬住筷子，歪头，目光在翻滚的红油锅里扫了一圈。
半个鱼头从锅里冒了起来，半长着嘴，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
啊！
谭迟突然明白了。
“我们不是朋友。”谭迟说，“是饭友。”
“啊？”唐甘兰表示懵逼。
“他做饭，”谭迟指了指唐甘兰，又指了指自己，“我吃饭，搭伙吃饭的饭友。”
屋内诡异静了两秒。
“噗！”言泊宁喷笑。
“哈哈哈哈哈，神他妈饭友！”周康平大笑，“小唐你那是什么脸色，哈哈哈哈！”
顾奇、童江、罗晗、俞大亮也是乐不可支。
“喂！”唐甘兰撞了一下谭迟的胳膊，脸色黑黝黝的，好像糊了一层锅底灰，“感情我在你心里就是一做饭的厨子啊？”
“不是厨子，是饭友。”谭迟叹气，继续解释，“饭就是命，所以你和生命一样贵重。”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房间静了下来，火锅的红油咕嘟咕嘟翻滚，火辣辣热气蒸红了谭迟的脸皮。
唐甘兰呆住了，他的脸颊就如奶酪浸入了红酒，渗入艳丽的红泽。他喉结滑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微微笑了：“哦。”
总算明白了。
谭迟满意，端起一盘土豆片倒入了锅里。
“哇，不愧是编剧，”罗晗偷偷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飞速记录，“这撩汉的水平，望尘莫及啊！”
秦坚：“撩汉？谁撩汉了？哪呢？”
言泊宁扶额闷笑。
周康平：“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我老了。”
顾奇垂眼，默默挑着碗里的蒜末。
童江长长叹了口气。
俞大亮扫了一圈，恍然明白：“哦~~”
“当――当――当――”
窗外传来悠远的钟声，古韵悠长。巨大的电子烟花绽放在墨蓝色的天空上，绚烂夺目。
“新年快乐！”罗晗跳起身，举杯。
众人对视一眼，露出了笑脸。
“新年快乐！”
“干杯！”
“新年快乐，预祝宅男历险记收视大吉！”
“收视大吉！”
新的一年，开始了。
※※※※※※※※※※※※※※※※※※※※
花絮：
农历春节前，谭迟在片场接到了母上大人的视频通话。
谭母：哎呀，小唐和小言都在啊，过年好啊！
唐甘兰：阿姨过年好。
言泊宁：阿姨过年好。
谭母：谭迟你今年回家过年不？
谭迟：估计回不去了。
谭母：行吧，注意身体，多穿点，少吃点，别感冒。
谭迟：好的。
唐甘兰：伯母，今年你们广场舞还拜头吗？
言泊宁：今年我们不在，比赛没问题吗？
谭母：放心，今年三亚市政新建了三个新广场，可敞亮了，再也不用抢地盘了，现在我们都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唐甘兰：太好了！
谭父乱入：小唐，你和谭迟在同一个剧组吗？
唐甘兰：啊？啊！是！
谭父举起菜刀：有没有……
唐甘兰：没有没有没有！
谭迟：……你俩说相声呢？
言泊宁：噗！
谭母一屁股把谭父挤开：别听那糟老头子瞎比比，你们三个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正经。
三人：是。
谭母：听说锦城的辣椒腊肠火锅底料特别好，迟迟你抽空买点的，我一会把单子发给你。
谭迟：……
母上大人，这句话才是这条视频通话的重点吧。
谭母：又不是让你带回来，现在快递嗖一下就邮过来了。
谭迟：……是。
谭母：快点啊，过几天快递可都不上班了。
谭迟：……是。
谭母：那啥，小唐和小言，你们两个大小伙子记得帮谭迟拎东西啊，我们这边亲戚多，一人分一点就没啥了。
唐、言：……是。
谭母：我邮了点酱牛肉，看物流这两天应该就到了。
谭迟：……
谭母：不是给你的，是给小唐和小言的，你瞅瞅这俩人，瘦的都跟小鸡仔子似的，可要好好补补。
唐、言：……
谭母：行了，不多说了，我去打牌了。挂了！
通话结束，然后就是一条长长购物清单照片发了过来，粗粗一扫，几乎囊括了锦城大大小小的特产，谭迟深切怀疑这是母上大人从网上拷贝的。
谭迟看向旁边二人。
唐甘兰拍胸脯：“没问题！”
言泊宁：“酱牛肉不能白吃啊。”
谭迟：“……”
心累。

28
过了农历新年，剧组的拍摄愈发紧张起来。
外景的拍摄――尤其是三条小吃街的拍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为了还原剧本对小吃街直播的描述, 剧组可下了大工夫。
第一次直播, 是贝笑笑的美食直播，第二次直播，是白俊和裴煦的寻人直播,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小吃, 目的不同, 线索不同，要拍得一样又不一样。顾导和童江抓破了头，在三条小吃街整流连忘返了十八天, 总算完成了拍摄任务。
后果就是，演职人员体重均值整体上浮10%。
唯三没胖的就只有唐甘兰、言泊宁和秦坚的武术团队。
唐甘兰和言泊宁在每天完成拍摄工作后, 还要抽出时间进行大量的武术特训, 日日汗水泪水飙飞。这一系列苦不堪言的武术特训, 都是为了最后一场大戏做准备。
*
2月25日, 阴，温度3―5度, 湿度100%。
巨大的工厂废墟中，服装化妆灯光忙得脚不沾地，轨道摇臂肩抗斯坦尼康摄像全部到位, 巨大的探照灯将整座废墟照得分毫毕现。
顾导举着对讲机协调, 周康平严密监工, 俞大亮指挥高利贷打手和警察等群演走戏，童江围着摄像机跑来跑去，道具师正用粗麻绳将罗晗和几位女性群演捆在椅子上。
场地的另一边，谭迟捧着薯片咔嚓咔嚓，看着言泊宁、唐甘兰和武术团队做最后的套招。
秦坚高高站在大木箱上，双臂环胸，表情肃凝。
“小言，再来一遍。”
“好。”言泊宁和八名武行站好位置，点头。
“3、2、1――开始！”
“嚯！”武行一窝蜂冲过去，言泊宁左闪右躲，前拳后腿，干净利落将八人打倒在地。
“啪啪啪！”谭迟鼓掌：“帅的！”
“OK！”秦坚说，“下面，小唐。”
“好。”唐甘兰走到场地中间，弯腰，屏息，四个武行围着他站定。
秦坚：“准备――开始！”
四人口中哇哇大叫，狂冲了过去。
唐甘兰豁然大叫，突然倒地开始驴打滚，左边滚，右边滚，连滚打趴，连喊带叫，上边一抓，下边一掏，各种狼狈，半爬半滚总算将四人也打翻了。
“很好！”秦坚鼓掌。
众武行纷纷上前拍着唐甘兰的肩膀表示祝贺。
唐甘兰爬起身拍了拍土，一脸苦笑：“为啥裴煦的动作设计的那么帅，轮到白俊就是猥琐流？”
“裴煦的动作可是需要功底的，咱们这个戏顾导又要求尽量不用替身，所以你只能猥琐流了。”秦坚道。
唐甘兰叹了口气。
“小唐，你的动作也很帅。”言泊宁情真意切道。
“真的吗？”唐甘兰两眼闪闪。
“不信你问小谭。”
“谭迟，帅吗？”唐甘兰一脸期待。
谭迟点头，“挺帅的。”
唐甘兰顿时喜笑颜开，乐得屁颠屁颠。
“裴煦、白俊，准备开拍了！”俞大亮大喊。
“来了！”唐甘兰、言泊宁和武行们快步跑了过去。
秦坚侧目瞅着谭迟：“小迟迟，你真觉得小唐的动作帅？”
谭迟：“要听实话？”
“当然。”
“完全不帅。”
“那你刚刚还说帅？！”
“因为言哥说帅，不帅也是帅的。”
“……”
顾导提起大喇叭：“宅男历险记，20集，30场，1次，准备――开始！”
*
白俊躲在一堆纸箱后，只露出半个脑门和一对儿眼珠子，竖起领口，对着隐藏小话筒说：“裴煦，我看到贝笑笑了，你到哪了？”
“我已就位，一会儿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去救人。”耳机里裴煦的声音依然优哉游哉。
“要不咱、咱们还是等警察来再――”
“来不及了，再拖下去就只能收尸了。我准备出去了，你好了没？”
“等、等一下。”白俊长长吸了口气。
三十米外，有十几个姑娘被绑在了椅子上，最左边的那位，长相甜美，长发飘飘，垂着头，看起来奄奄一息，她的膝盖和手腕都被磨破了，血丝渗出皮肤，红的吓人。
是贝笑笑，她受伤了！
白俊觉得心疼的厉害。
几位姑娘的身后，摆着一张破沙发，上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黄毛，一个是国字脸，正端着手机打游戏，沙发旁边是三张麻将桌，十二个小伙子正在摸牌修长城，时不时爆出的脏话和洗牌声。
他们应该是高利贷的打手，沙发上那两个肯定就是头目。
为了笑笑女神！拼了！
白俊弯下腰，钻进大纸箱，用钥匙在纸箱壁上扎了两个孔，压低声音：“裴煦，我准备好了。”
“好！”
厂房大门外响起了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裴煦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带来一串回音。
“呦，哥几个，忙着呢？”
白俊转动纸箱，正好将裴煦的伟岸造型收入眼帘。
依旧是上挑带笑的狐狸眼，依旧是邋遢的休闲西装和黑皮鞋，可他此时背映着门外的阳光，竟然还真有几分英雄本色。
裴煦这家伙虽然说话不靠谱，但逼格还是有的。白俊想。
麻将声和手游音乐同时停了，整座厂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两个头目，十二个打手缓缓站起身。
“你是谁？”黄毛问道。
“一个爱管闲事的。”裴煦笑了笑，“那几个妹子挺水灵啊，要不分兄弟我几个？”
“嗤！”国字脸冷笑一声，“来捣乱的，打出去！”
“我来！”一个打手自告奋勇出列，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裴煦面前，“兄弟，听我一句劝，这水太深，别来趟。”
裴煦挑眉，眼角染上了笑意，突然，他挥出一拳。
拳风撕裂空气，擦过打手的鼻梁，打手鼻孔窜血，仰面倒地。
“在锦城老街抓人，这可犯了我的忌讳。”裴煦甩了甩拳头。
“锦城老街？你是――裴煦？！”黄毛脸色变了。
裴煦：“不错啊，知道你爷爷的大名。”
“裴煦，我们都是做正经生意的，这几个小妮子借了我们的钱，个个都有正经合同，她们不还钱，我们公司也不能做赔本的买卖，所以把她们抓来吓唬吓唬，也不会真把她们怎么样。裴煦你以前也在道上混过，也知道咱们赚的都是辛苦钱，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国字脸说，“你今天放我们一马，兄弟我定然记着你这份人情。”
裴煦歪头，用舌尖扫圈牙床，笑了一声：“我懒得听你们废话。今天，要么你们把人放了，要么，我把你们做了！”
“艹！”黄毛大怒，从沙发旁抽出一捆金属球棒甩了出去，“兄弟们，干他！”
“呀呀呀呀――”
八个打手抄起球棒围杀了过去，为首两人一左一右扫向裴煦胸口。
裴煦眸光一闪，身形一矮，轻巧避过，手肘横冲，击碎了一个打手的下巴，身形原地360度旋转，腿贴地横扫，踢断第二个人的腿骨，就势手掌贴地抄起球棒，朝余下六人杀了过去。
霎时间，废工厂里铁杆碰撞火星四射，打手惨叫不绝于耳。
黄毛、国字脸和余下两名打手眼看着裴煦好像割韭菜一样撂翻手下，脸色渐渐惨白。
谁都没发现，一个大纸箱子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到了贝笑笑身边，箱子下探出两只手，用美工刀割着绑住脚的麻绳。
“唔唔唔――”旁边几个姑娘一看，顿时急了，虽然嘴巴被贴住，嗓子里仍激动地发出呼救。
“嘘――”纸箱子向上掀开，露出了白俊的脸，“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们――”
“唔唔唔！”几个姑娘的声音突然变大了。
白俊一怔，就听远处裴煦厉声大叫：“白俊，躺左边！”
白俊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条件反射一个驴打滚翻向左侧。
一根铁球棒重重砸在了旁边，水泥地上多出了一块白印子。
“又是你这个臭小子！”黄毛冷笑，甩起铁棍朝着白俊脑袋砸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白俊抱着脑袋连滚打趴奔了出去，居然好巧不巧躲过了黄毛的攻击。
“艹！给我废了他！”黄毛招呼余下的三个兄弟一拥而上。
白俊就好像一只蟑螂，狂奔在杂物和破木箱中间，利用的各种障碍物左躲西藏，每次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众人的攻击。
黄毛等人是越追越怒，下手也越来越狠，球棒翻飞，木箱的碎屑在空中飞溅，擦着白俊的脸皮飞过。
白俊一路屁滚尿流：“裴煦，救命啊啊啊啊！”
裴煦踢翻第三名打手：“我忙着呢吗？！”
“裴煦，我要死了啊啊啊啊！”
“早死早托生！”
“你丫个死没良心的啊啊啊啊！”
“你他妈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黄毛气得七窍生烟：“你们特么能不能别打情骂俏了？！”
白俊突然一个急刹车，自己竟不知不觉冲进了死胡同，回头一看，黄毛、国字脸还有两个手下凶神恶煞围了过来。
白俊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黄毛等人敲着球棒，一脸奸笑。
白俊：“几、几位大哥，咱们有话好商量――”
“商量个锤子！废了他！”
四人一哄而上。
“呀呀呀！”白俊二次驴打滚，从地上捡起一根拖把杆，闭着双眼边滚边扫。
黄毛一时不慎，竟被扫中了脚踝，后脑勺着地，摔晕了。
一秒钟的死寂。
国字脸和两名打手瞪眼，白俊趴地懵逼。
突然，四人同时大喝，再次开启战斗模式。
三人乱棍飞舞毫无章法，白俊满地打滚猥琐战法，稀里哗啦，烟尘狂舞，惨叫尖叫乱成一团……
“白俊！”裴煦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你――没事――额……”
乌烟瘴气中，白俊撑着拖把杆站起身，满身满头满脸都是土，只能看到一对亮晶晶的眼珠子，呲牙咧嘴：“你丫个没良心的！”
颧骨额头嘴角全部挂彩的裴煦噗一声笑了。
白俊也笑了，露出亮闪闪的小虎牙。
*
“OK！最后一条过了！” 顾奇起身，举起扩音喇叭，“《宅男历险记》全剧杀青！恭喜大家！”
“哦哦哦哦，杀青快乐！”
“杀青快乐！”
所有演职人员鼓掌欢呼，整个拍摄现场变成了庆祝的海洋。
秦坚和武行团队将言泊宁和唐甘兰扔上了天，顾奇和周康平被工作人员围住排队合影，有勾肩搭背的，有抱头痛哭的，还有拍肩大笑的。谭迟和所有女性演职人员都得到了一束鲜花，童江和俞大亮大吼大叫，安排所有人列队拍摄杀青照。
快门响起，所有的汗水和泪光，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定格在照片的笑容里，留在每个人的心上。
※※※※※※※※※※※※※※※※※※※※
墨兔叽想站白裴23333

29
谭迟走出火锅店大门, 看了眼时间：00:38。
“梦想~就在远方啊~继续，我们继续喝~”一个大汉被两个小伙子架着从谭迟身边挤过去, 带着一路酒气熏天。
那个貌似是道具组的……吧……
谭迟已经没有力气翻手机相册确认, 空气中的酒气引得胃酸剧烈翻滚，火辣辣的汤汁差点冲出喉头。
不能吐, 吃了六个小时, 吐就太浪费了。
谭迟默默蹲下身，按住虎口穴位。
“啦啦啦~啦啦啦~”
一排姑娘手拉手唱着歌扭出火锅店大门：“我要一个月都不化妆！我恨眼线笔！我恨粉底！我恨遮瑕膏！”
化妆组……的？还有……罗晗？
谭迟不太确定。
“妈妈，剧组太苦了，我想回家！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杀青, 杀青了！回家睡觉，哈哈哈哈哈！”
两个小伙子勾肩搭背, 一哭一笑走了出来，妖娆扭着S曲线。
“让让！”黑黝黝的武行兄弟们抬着两个人冲出门，把两个小伙子挤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顾导，再喝一杯！”
“周制片, 干了！”
二人对着天空狼嚎。
谭迟总算认出来了, 哭鼻子的是俞大亮，疯狂大笑的是童江, 刚被武术团队抬到车上的两根面条是顾奇和周康平。
看来自己酒量还不错啊。
谭迟满意地想。
“总算找到了……”一串小奶音由远及近, 有人坐在了身边。
谭迟转头, 看到了一张脸。
皮肤奶白色, 两个红二团, 眼睛像月牙，还有两颗小虎牙。
“唐甘兰。”谭迟一指，“肯定没错。”
“别着凉了。”唐甘兰叹气，从脖子上解下围巾，绕到了谭迟脖子上。
围巾上带着唐甘兰的体温，暖烘烘的，还有温柔的牛奶香气。
谭迟吸了一口，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弱了不少。
“唐甘兰。”
“嗯？”
“我难受。”
唐甘兰似乎又叹了口气，把谭迟揽了过来。谭迟整个人窝在了唐甘兰的怀里，身体渐渐松懈下来。
唐甘兰的手掌顺着谭迟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拍。
午夜的气温很低，两个人的呼吸吹出两团白雾，在夜色中缠绕、融合、绽出一朵又一朵的霜花。
司机班的中巴车一辆一辆启动出发，将剧组歪扭七八的醉鬼们载上了回家的路。
火锅店前静了下来，招牌的红灯笼轻轻摇晃，洒下一地绯红色的暧昧。
潮湿冰冷的空气贴着谭迟脸颊擦过，可非但没有降温，反倒让谭迟觉得更热了。
不，不是自己身上变热了，而是身边的人变热了。
拍着后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揽到了腰上，还微微用力，悄悄收紧。
头顶的呼吸变重了，轻微的酒气中融入了奶香――就像是谭迟小时候喝过的蒙古奶酒，味道很甜，但是后劲十足，只要一碗，就能醉个三天三夜。
谭迟觉得脑袋越来越沉，慢慢耷拉了下去。
一只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唐……甘兰？”谭迟眯着眼睛，觉得眼镜似乎又被红油糊住了，视线里的唐甘兰模模糊糊的，唯独他的眼睛明亮又清晰，像是火焰中的黑曜石，闪着危险又侵略的芒光。
等一下！这个形容词似曾相识！
谭迟后背一麻，醒了。
唐甘兰的脸距离自己居然只剩不到五厘米，灼热的呼吸几乎是沿着唇瓣描绘。
谭迟指节咔吧化手为爪，狠狠捏住了唐甘兰的腮帮子。
唐甘兰的脸顿时变成了嘟嘟嘴：“唔？”
“你想干嘛？”谭迟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牙缝里都在喷火星。
唐甘兰眸光一动，那种危险的光芒倏然消散，又恢复成了澄明的褐色虹膜。他移开了目光，耳朵红了。
谭迟：“……”
“咳咳，我说四位老师，就我剩我这一辆车了，你们到底走不走？”
街对面中巴车的老司机探出脑袋喊了一句。
四位？
谭迟一惊，猛一回头，正好看到言泊宁就站在两米之外，他背着不省人事的秦坚，一双丹凤眼愣是瞪成了杏核眼。
“言、言哥！”唐甘兰蹿出半米远，一张脸在火锅店霓虹灯的映照下，红彤彤的甚是喜庆。
“咳，我什么都没看到……”言泊宁背着秦坚快步走向小巴车。
唐甘兰颠着小碎步跟在言泊宁身后：“言哥，我帮你。”
丫的！
谭迟暗暗翻了个白眼，跟在二人身后爬上车。
车里开着汹涌的空调，还熏着直男审美的汽车香水，可即便如此，也遮不住围巾上的奶香味儿。
谭迟靠在椅背上，觉得十分心烦气躁，将围巾扯下来扔到了旁边，感觉颧骨和额头的位置就像是贴了三个熟鸡蛋，滚烫滚烫的。
谭迟把领口的拉锁拉开一截，脑门贴在了车窗上，清凉的触感总算让心头的燥热退下了几分。
隔壁座位上，唐甘兰安静的诡异，甚至连呼吸都听不到，谭迟抬起眼皮，正好从车窗里看到了唐甘兰的倒影。
他的脑袋也贴在玻璃上，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后脑勺上的头发乱成了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抓的，简直和白俊的毛线团发型有一拼。
谭迟压了压额头，闭上了眼睛。
“唔――”后座的秦坚发出一个不太妙的声音，听着像是想吐。
“前面有呕吐袋，别吐车里！”司机大叫。
谭迟猝然睁眼，唐甘兰已经抽出呕吐袋送到了后方：“言哥！”
“秦大师姐没事吧？”谭迟转过身。
一秒的死寂。
后座上，秦坚的头枕着言泊宁的肩膀，蹙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言泊宁微微侧着头，敛目看着秦坚，嘴角含着笑意，眸光温柔如水。那姿势、那气氛、那表情、那眼中的深情，只要不是瞎了，谁都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
言泊宁似乎是感受到了两人的视线，转眸，眨了眨眼：“没事，她喝醉了从来不吐，睡一觉就好。”
唐甘兰：“那就好那就好。”
谭迟：“哦哦哦。”
二人回身，继续安静坐在椅子里，顿了顿，又同时扭头，分别看向窗外。
午夜时分，街上空荡荡一片，昏黄的路灯飞速闪逝，在车窗上刻下层层光痕。
司机似乎觉得车里的气氛太沉闷，连接蓝牙，放了一首歌，是张哲轩的新歌，谭迟前几天才听过，名字就叫《暗恋》。
【树叶绿了，花儿开了，再次见到了你】
【明亮的光芒，像夜空最美的星辰】
【每一次看见，都是最美的心情】
真是一首不合时宜的歌。
谭迟觉得眼睛又困又酸，眼底还有些发烫，估计是酒劲又上来了，不禁将脑门贴上车窗，镜框撞在玻璃上，发出“咔”一声。
隔壁的唐甘兰忽然憋出几个怪声，听起来很像是――哽咽？
谭迟脑门贴着冰凉的车窗滚动，侧目看向隔壁。
然后，她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唐甘兰。
他直挺挺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在大腿上上下下摩擦。
他抿着嘴，红着眼，泪珠顺着下睫毛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晶莹剔透，如珠如宝。
在这样一个夜晚，在这样一个时刻，谭迟居然在一只雄性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梨花带雨。
不亏是靠脸吃饭的，连哭都能自带滤镜。
谭迟想着，抽出座位上的围巾，递给了唐甘兰。
唐甘兰却是迅速扭头看向窗外，留给自己一个傲娇的后脑勺，然后递过来一张纸巾。
谭迟：“……”
――嘛？
手机“嗡”一声，跳出消息。
【甜菜】：用纸巾擦。
【金华火腿】：？
【甜菜】：你哭得太丑了！
【金华火腿】：？？
谭迟愣愣看着唐甘兰侧过身，摘掉了自己的眼镜，将一张纸巾压在了她的眼皮上。
纸巾湿了，唐甘兰又换了一张，继续压上，掌心的温热透过纸巾渗入眼眶，将冰凉酸痛的感觉一点一点融化了。
原来，自己哭了啊――
谭迟咽了口口水，这才发现，满嘴都是苦咸味儿。
压在眼睛上的手掌良久才离开，唐甘兰又帮自己戴上了眼镜。
他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太难看了，实在不符合他的颜值。
【仰望星空，再次见到你，纵使沧海桑田，也难以忘却――】
歌曲已经唱到高潮，听得人心跳一颤一颤的。
谭迟垂下了眼，慢慢在手机上输入。
【金华火腿】：别哭。
【甜菜】：我没哭！我是练习哭戏！
【金华火腿】：言哥有喜欢的人，是好事。
【甜菜：当然是好事！
【金华火腿】：我们要为言哥高兴。
【甜菜】：我当然高兴！
【金华火腿】：回家我要吃鱼头煲。
【甜菜】：我刚才灵感爆发，想了一道新菜，失恋七味鱼头煲，回去就做给咱们吃。
谭迟笑了，一滴泪珠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五彩斑斓的光圈。
【金华火腿】：嗯。
【甜菜】：别告诉言哥，我们偷偷吃。
【金华火腿】：嗯。
后排座位上，言泊宁看着嗡嗡嗡不停的手机，一脸哭笑不得。
前座两只的对话，每个字都显示在“可甜可咸都好吃”的三人群里。
言泊宁：“……”
喂喂，我全看到了。
※※※※※※※※※※※※※※※※※※※※
包包菜，迟迟，对不起，墨兔叽真的很想笑（捂脸）

30
回到蓟京, 又是一个春天。
杨柳抽出嫩芽，伴着蓟京的春风舞动着摇滚的风姿, 楼下的野猫经过一年的繁衍生息, 数量再创新高，半夜求偶喵喵歌逼近交响乐水准。
《桂花街》第八季在电视剧频道深夜开播, 秀奶奶离世的情节在父母辈观众中掀起了一股不小的眼泪风波, 小偷阿喜也赚了爸爸妈妈们好一波同情心，然而这些，在当今娱乐圈先锋的新媒体上，连一朵水花都没砸出来。
这种老到掉渣的古早虐情大戏，根本不是年轻观众、网友和粉丝群的菜, 他们关注重点仍然是某某女团的新歌是不是抄袭，某某男团代言化妆品的销量是不是再创新高, 某明星和某导演是不是又出轨了，某某流量粉丝是不是又和工作室经纪人撕逼了……
现实生活已经如此苦逼，何必还在虚拟世界受苦受累。每个吃瓜群众都在努力从网络纷繁复杂的信息中寻找的乐趣，麻痹神经, 逃离现实。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有似乎又有点不同。
谭迟终于存够了稿子, 在梅花网开了新坑, 武侠探案, 冷频, 开坑半个月, 收藏不过300，可以预见到是一个扑街扑到地心的故事。幸亏谭迟还有“宅男”的稿费垫底，一年半载也饿不死，郁闷了两个小时，就继续埋头码字。
唐甘兰终于能接到男八、男九的角色，但仍在温饱线上下挣扎。
“宅男”进入紧张的后期制作，顾奇人间蒸发，大约是忙得昏天暗地。
言泊宁又接了一个警匪网大，远赴云南拍摄，据说天天被蚊子叮得五花八门。秦坚去了横店，再次投入到武术指导的热情中。
前几年的娱乐圈过热后遗症逐步凸显，年初营销号和专家预测的大热剧，无论是大IP改编还是原创剧本，全部扑街，甚至没有一部上7.0分，倒是上映了两部现实题材的电影，取得了不错的票房和口碑。
然后，暑假到了，欧美大片和国产大片扎堆涌入市场，抢夺这一块最肥美的蛋糕，各大视频网站推出了压箱底的古装剧作，准备在暑假一展身手，大杀四方。一时间，各类宣片、物料、直播、综艺、采访、粉丝应援呼啸而出，纷纷投入到这激烈的厮杀之中。
就在这一片腥风血雨中，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网剧放出了一条定档宣片，名字还特别奇葩，叫做《宅男历险记》，各大营销号基本就是一句话评价：烂片预定。
于是，7月7日，《宅男历险记》就在无营销、无粉丝、无物料的“三无”果奔状态下，在滴嘟滴嘟网站独播了。
*
《宅男》首播日一清早，华姐、小曹和陈昆明就早早齐聚谭迟家，为了观看弹幕，甚至放弃了电视投屏，而选择在台式机上观看。
11:58分，五人围坐在阳台电脑前，摩拳擦掌，谭迟的床头柜也被临时应召成了茶点桌，摆满了唐甘兰准备的果盘和零食，如不出意外，应该能撑过三个小时。
华姐：“还有一分钟，艾玛，我怎么有点紧张。”
小曹：“这可是谭姐第一个改编成网剧的故事，还是唐哥第一次做男主，谁不紧张？”
陈昆明：“别说了，留点氧气，我呼吸困难。”
唐甘兰：“要不我先去上个厕所？”
谭迟：“……”
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
“来了来了，6、5、4、3、2、1――开始！”华姐大叫。
《宅男历险记》网剧页面跳出，一共六集，两集免费，四集VIP。
谭迟吧唧按下鼠标，第一集播放。
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一碗色泽诱人的豆花，紧接着，豆花变成了麻婆豆腐、双流兔头、夫妻肺片、北川凉粉、龙抄手……拍摄角度和光线极尽精美，堪比美食纪录片。
众人：嗯？
五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屏幕上方的电视剧名。
没错啊，是《宅男历险记》啊……
几条弹幕飘了过来。
【唉？这不是网剧吗？怎么是美食纪录片？】
【舌尖尖的华夏出新一季了？】
【锦城的美食纪录片？】
音乐变得激昂，一盘盘美食向屏幕深处飞去，电脑特效搭建的美食小店凭空成型，好像积木一般搭建成一条美食街。
五彩斑斓的招牌，熙熙攘攘的吃货，嘈杂热闹的背景音豁然铺展在眼前，又倏然飞旋旋转，被收到了一面电脑屏幕里。
笑容甜美的贝笑笑手持自拍杆出现在屏幕中央：“刚才我们去的地方就是锦城著名的锦里，在这里，有三百余种小吃，每一家都独具特色，而且，隔壁就是著名的锦城老街，机会难得，现在我就带着大家一起去老街走一走――”
屏幕左下角，弹幕欢乐刷屏，偶尔蹦出飞机游艇炸屏。
镜头慢慢向后拉开，电脑屏幕前出现了一个后脑勺，褐色的头发左一团右一缕，好像线团缠在一起，毛线头的主人吸溜吸溜吃着泡面，时不时还冒出“鸽儿鸽儿鸽儿”的傻笑。
电脑桌是由矮柜改造的，高度仅有60公分，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袋子，薯片盒旁围着花生壳，辣条袋里装着饼干渣，还有堆成火山造型的瓜子皮，上面倒扣着一根香蕉皮。
房间的主人穿着黑色大T恤，红格大睡裤，坐在地毯上，光溜溜的脚丫子左摇右摆，屁股旁边的地毯上，横七竖八扔着游戏手柄、乱七八糟的耳机线，充电线，充电宝，抽纸巾，一个外卖塑料桶里插满了一次性筷子和叉子。
镜头慢慢拉高，整个房间的全貌展现在观众面前。
单人床上卷着米田共造型的被子，椅子上堆着摇摇欲坠的衣服，晾衣架上挂着三十双袜子，窗户半开着，风吹得白色的窗帘飘飘飞舞。整整两面墙的大书架，一面摆着11区原版漫画，另一面则是上百种精品手办，整个屋子风格都是乱七八糟，唯独这两个架子一尘不染。
一个长镜头由碎到整，也就40秒时间，但是屏幕外的五人已经ORZ了。
“这就是小唐来之前谭迟的生活写照啊。”陈昆明大叫。
弹幕渐渐变多了。
【太写实了吧，我弟的房间简直和这个一模一样。】
【谁偷窥我？？？】
【还能洗袜子，算干净的了。】
【说袜子的那个，你是魔鬼吗？】
【刚看了开头点了外卖，现在不想吃了怎么破？】
【同志们，你们继续，我受不了了，撤了！】
【同撤！】
【等我，一起走】
就在这个时候，屏幕里的手机响了。
吃泡面的男主抓起电话，转头，第一次露出了正脸。
白色窗帘被风吹动，飘起来，又落下，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得皮肤上的绒毛金灿灿的。
他很瘦，脸很小，眼圈发青，嘴皮发白，头发也软塌塌的没有任何造型，可唯有一双眼瞳，清透明亮，仿佛名贵的琥珀，轻轻一弯，就像两个小月牙，照在了人的心里。
剧烈的反差，将屏幕里宅男的颜值拔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屏幕外的四人倒吸凉气，就连唐甘兰自己都有些诧异。
呼呼啦啦的弹幕涌了过来，像大塞车的马路突然被疏通，车流呼啸而至。
【卧槽，这谁？！】
【好可爱！】
【这是男主？】
【这是宅男？】
【请给我一个这样的宅男！】
【这个镜头留住了我点叉的手指】
【我也是！】
【我也】
【颜狗，追了，不解释】
【这样的颜值做什么宅男啊，不合理啊】
【可爱可爱可爱】
【也就是这种颜值才能撑住这样的发型吧】
男主举着手机走到门口，开门取进外卖，又坐回电脑前，拆盒开吃。
标准的仿宋体伴随着键盘敲击声显示在男主后背上。
（白俊，性别男，年龄19，高考落榜复读生，资深宅，目前独居。生活来源：啃老，食物来源：外卖。暗恋美食直播网红贝笑笑两年。计划表白地：网络直播间，计划表白日期：明天。）
【明天？】
【不会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那个明天吧】
【前面的你是天才】
【哈哈哈哈哈哈】
结果那一串“哈哈哈哈哈”还没飘完，镜头一黑一亮，冒出来三个字。
“表白日”
【卧槽？】
【猝不及防啊！】
【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肯定没成功！】
【然后男主踏上漫长追妻路，所以才叫历险记？】
白俊面前的电脑屏幕依旧是那个直播间，但是直播间却没有开启，只有一行大字。
“主播正在休息，请稍后再来。”
【噗】
【果然，人家没上线】
【可怜的娃】
【表白也是要挑黄历的啊】
一堆幸灾乐祸的弹幕中，剧里的时间飞逝而过。
一天、两天、四天、五天――七天！
整整七天，主播贝笑笑都没有上线。
白俊一天比一天焦急，一天比一天担心，最后甚至48小时不间断盯着直播间，可是，至始至终都等到心中的女神。
白俊开始投诉，开始寻找直播平台的服务电话，可是，没有任何效果，没有任何消息。
白俊焦头烂额，开始查阅资料――翻遍了456本珍藏版《柯南》，得出了一个缜密的结论。
“笑笑肯宁是被外星人绑架了！”
当屏幕里的白俊满眼血丝，表情狰狞对着镜头吼出这句话的时候，谭迟等人都不厚道笑了。
唐甘兰一脸不忍直视尿遁了。
【哈哈哈哈，男主你这个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是柯南的营销号吗】
【他的表情咋做到的】
【难道我猜错了，这不是言情，是科幻片】
【这什么剧情走向啊】
【卧槽，这是一本小说】
【小说？】
【梅花网连载的同名小说】
【我要去看看】
【前面的等我，一起去】
场景切换，到了白俊来警察局报案的那一幕。
华姐、陈昆明和小曹继续看得津津有味，谭迟则让出位置，坐在沙发上打开了金华火腿的梅花网后台。
收藏：20100，点击，貌似无变化，最新留言，半年前，收益：0。
谭迟：“……”
一夜逆袭的幻想果然不现实。
唐甘兰端着两杯白开水，坐在了谭迟身边，递给谭迟一杯。
两人捧着杯子，呆呆看着墙上的挂钟。
电脑前，华姐、小曹和陈昆明的笑声震耳欲聋，时不时还爆出激烈的讨论。
两人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好像午睡后晒太阳的老头子老婆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唐甘兰：“华姐他们好像还挺喜欢的。”
谭迟：“嗯。”
“拍的时候还行，现在看怎么感觉有点羞耻。”
“嗯。”
“多久豆瓣能出评分啊？”
“不一定，大爆剧几天就有，大糊剧可能播完也没评分。”
“你说观众们会评几分？”
“天知道。”
“……晚上吃啥？”
“天知道。”
*
然而，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宅男”上映的第三天，豆瓣评分就出现了。
8.3分，是上半年整个网剧、乃是电视剧市场的最高分！
整个影视圈炸窝。
尤其是上半年扑街扑到爹妈都不认识的大投资大流量大明星大IP的出品方，第一反应就是《宅男历险记》买了水军刷分，一时间口诛笔伐，骂仗撕逼，有头有脸的专家评论家都跳了出来，各路嘲讽汇聚一堂。
流量、明星粉丝团也不甘示弱，仗着人多势众，组团去豆瓣下刷一分，营销号更是抓住时机扇阴风点鬼火，各种黑喷标题走了一遭，好好赚了一把KPI。
数剑合璧，硬生生将“宅男”的评分唰到了8.0。
刚刚入坑的剧粉们怒了：你们这些大投资公司，拍出来像屎一样的东西也就算了，大不了我们不吃，现在总算有人做出饭了，我们吃着开心评个高分，结果你们非要把饭说成屎，又非要把屎说成饭，还要压着人的头不让吃饭非要逼人吃屎，你这是把人当傻子啊！
剧粉和营销号、水军、粉丝掐了起来，豆瓣最先沦为战场，不到四个小厮，战火蔓延烧了知乎、天涯、猫扑、微博。滴嘟滴嘟为了给自己的独播剧保驾护航，发动近几年崛起的口碑推荐号对“宅男”进行了集中“吐槽”营销，不出一天，“宅男”的播放量、弹幕、评论呈几何级增长。
营销号们一看，哎呦，这有戏啊，个个又跑去追剧，结果“真香”！于是笔锋一转，又开吹彩虹屁，更有甚者，还和明星粉丝撕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宅男历险记》撕到了微博话题第一位。
围观路人一瞧，呦，新鲜的瓜啊，赶紧去瞅瞅，结果一搜《宅男历险记》的度娘百科――
导演：顾奇。不认识。
主演：唐甘兰，言泊宁。没听过。
编剧/原著：金华火腿。这是哪条腿？
加上这浓浓中二风的片名，期待值顿被拉低了好几档。
可是，当点开剧集后，先是被垂涎欲滴的美食所吸引，又就被白俊帅一脸，接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就跟着白俊去警察局报案，遇到三流侦探裴煦，乌龙抓小三，合力找寻贝笑笑。
观众开始跟随白俊和裴煦的脚步一起历险，一起推理，一起破案，每一个小镜头，每一条小提示，甚至剧中直播的弹幕留言，都成了寻找线索的关键。而在剧外，每一集的观众弹幕也变成了大型推理现场，看得人欲罢不能。
可每当观众感觉案情开始变得明朗，就会出现新的线索，整件案子的走向愈发扑朔迷离，“推理迷观众们”自然不甘心，开始二刷、三刷前情，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更多细碎的小线索，埋藏在各种各样的细节中。
一环套一环，一层叠一层，令人深陷其中的剧情，强大的推理逻辑，精准的节奏把控，看似随意实则精致到不可思议的镜头，细节讲究的服化道，所有这一切，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磁石，将所有观众牢牢吸住，为剧中人的喜而喜，为他们的悲而悲。
“裴煦白俊”、“白俊历险”、“宅男破案”“宅男双演技”等词条牢牢占据微博热搜前五位半月之久，甚至连唱片尾曲不知名小歌手的热搜都挤进了前十。之前喷子黑子水军的言论，早已被流量洗刷得无影无踪。
白俊和裴煦从互相嫌弃，互相帮助，最后变成“兄弟情”的互动，更像是藏在宝藏中的蜜糖，令人欲罢不能，CP粉应运而生。
D站的剪刀手们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纷纷爆肝产出。二次、三次、N次循环安利，量变引起质变，“宅男”热度飞速出圈，席卷了画手圈、歌手圈、码字工圈。美妆界大神“红酒冰远志”专门做了三期视频讲解贝笑笑的自然妆容要点，甚至连梅花网言情大神“南瓜能降糖”也破天荒下了一次水，写了一篇白俊和裴煦的纯洁向同人故事，将整个CP圈的狂欢推向了高潮。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8月3日，《宅男历险记》终于迎来了最后两集的高潮结尾，豆瓣评分停在了8.4，距离8.5分大关只差临门一脚。

31
许小知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 望着屏幕, 双眼焦距虚空。
耳机里响起《宅男历险记》的片尾曲, 大气又温柔，是许小知近一个月循环播放的作品，可现在, 她一个音符都听不进去，她满脑满眼满胸膛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膨胀得难以呼吸，心跳加速, 眼眶湿润。
必须要说出来, 现在！立刻！马上！要不然我会被憋死！
许小知暂停剧, 打开了【唐甘兰后援会】QQ群。
这个QQ群是三年前建立的, 算是最古早的唐甘兰粉丝群，刚开始有五十人规模，可后来，人渐渐走了, 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每天只是聊聊网上的八卦, 是十分悠闲的日常群。可当“宅男”播出后, 无数新粉申请加入, 不到一个月时间, 群成员就扩张到了五百人。
【小小一只】：倒数第二集看了没有？最后小白和煦哥的那一眼对视, 我要疯了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组合啊啊啊啊啊！我要吹爆两个人的演技啊啊啊啊啊！
【裴老大本命】：裴煦的打戏, 疯了疯了疯了, 怎么打的啊，太漂亮了，谁是动作指导，我要给他加鸡腿加牛排加满汉全席！
【小白软萌萌】：白俊的打戏，卧槽了，本来裴煦的打戏帅的我一脸血，下一秒切换到小白的打戏，我一口饭喷到了电脑屏幕上。
【但求一睡裴老大】：哈哈哈哈哈哈，幸亏我是吃完饭看的，什么鬼，简直就是屁滚尿流！
【我是纯洁的剧粉】：快看下一集，我死了！我死了死了！天哪啊啊啊啊！高能高能高能啊啊啊啊！
【小小一只】：怎么了？
【我是纯洁的剧粉】：快看快看，你们都会疯的！
【小白软萌萌】：滚去看了！
【但求一睡裴老大】：同！
许小知按下激动的心情，吸了口气，点开了最后一集。
*
“我不去啊啊啊！”
街边的造型工作室外，白俊手脚并用抱着路边的梧桐树，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裴煦站在树边，挠了挠眉心：“你不是要去医院看贝笑笑吗？”
白俊扭头，恶狠狠盯着裴煦：“看笑笑和剪头发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打算用这个造型去见你女神？”
“我、我的造型怎么了？”
裴煦翻白眼随手拦住一位路过的白领女性。
“干嘛？！”女士一脸防备，“我不做头发！”
裴煦倜傥一笑：“美女，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树上的这只――男士，帅吗？”
白领顺着裴煦的手扫了白俊一眼，脸皮一抖：“神经病！”
然后就踩着小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看见没？人家说你像个神经病！”裴煦一脸嫌弃。
“人家美女明明是骂你。”白俊反嘴。
裴煦咬牙：“你剪不剪？”
“不剪！”
“剪不剪！”
“不剪！！”
裴煦冷笑，挽起袖子，一把将白俊从树皮上扒下来，连拖带拽扯进了造型工作室。
“托尼老师，把这只毛线团剃干净了！”
“我不剪头发！！”
*
“裴大侦探，你的毛线团修理好了！”
昏昏欲睡的裴煦打了个哈欠，抬起了眼皮。
托尼推着一个人站在了裴煦的面前，镜头里只能看到他的半身背影。
裴煦怔了怔，笑了。
“这不是好多了嘛。”
*
锦城第一医院，贝笑笑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直播留言，微微露出笑意。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裴煦走了进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
“裴侦探。”贝笑笑忙坐直身体，“今天好多了，医生说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裴煦笑了笑，朝门外招手，“快进来啊！”
贝笑笑双眼一亮：“是白俊吗？”
裴煦：“这小子脸皮太薄，一直不敢来看你。”
贝笑笑：“白俊，请进！”
门口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个人把脑袋藏在大束鲜花后，磨磨蹭蹭走进来，只能看到一双通红的耳朵。
贝笑笑乐了：“白俊，我根本看不到你。”
“祝、祝你早日康复……”鲜花猛地怼到了贝笑笑的眼前，露出了花束后的脸。
他有着一头清爽的褐色短发，刘海乖巧盖着额头，皮肤如牛奶润滑，长长的睫毛紧张眨动，每眨一下，瞳孔中就会荡起一圈涟漪。
贝笑笑捧着花看傻了。
“不、不喜欢吗？”白俊低头，整个人变成了粉红色。
贝笑笑吸了口气，摇头笑道：“喜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白俊乐了起来，发出“鸽儿鸽儿鸽儿”的笑声，配着亮闪闪的小虎牙，可爱到冒泡。
“笑笑！”突然，一个人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把将贝笑笑抱住了。
贝笑笑愣了愣，眼泪刷一下流了下来：“阿奇，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我差点疯了！”名为阿奇的男子松开贝笑笑，眼泪横流，“我退学了！”
“什么？！”贝笑笑大惊，“你怎么可以退学，那是米国排名前五的学校！”
“因为你骗我，你骗我说你直播的钱能帮我交学费，可是你居然是靠借网贷，你差点害死你自己，”阿奇嚎啕大哭，“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你傻啊你！”
“我以前才是傻，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一步了！”
“傻瓜……”
白俊直直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抱头痛哭的二人，瞳孔虚空，整个人傻了。
裴煦挠了挠头，起身，扳过白俊的肩膀，将白俊推出病房。
白俊仿佛行尸走肉跟在裴煦身后，裴煦向前，他也向前，裴煦左拐，他也左拐，裴煦右转，他也右转――差点撞到电线杆上。
“小心！”裴煦扯住白俊。
白俊身体一震，湿漉漉的大眼睛愣愣看着裴煦，渐渐得，眼眶变得通红，豆大的泪珠怔怔落下。
“卧槽！你干嘛？！”裴煦吓得一猛子蹦出老远。
“她原来有男朋了啊啊啊啊啊啊――”白俊扯着嗓门嚎哭。
“卧槽卧槽卧槽！”裴煦四下一望，果然，路人纷纷停步，一脸诧异盯着这边。
“别哭了！一个大男人，你丢不丢人！”裴煦竖起领子遮住脸低呼。
“她有男朋友了啊啊啊啊――”
“艹！”裴煦弓着腰一溜烟跑了，可跑到十米开外，回头一看白俊哭得天地变色，原地滴溜溜转了个圈，又跑了回来，揪住白俊迅速撤离。
“别喊了！”
“啊啊啊啊啊――”
“仙人板板！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啊！”
“啊啊啊啊――”
“我裴煦的一世英名啊！”
“啊啊啊啊啊啊――”
*
“各位网友们，您现在正在观看的是豆豆网直播，今天我们请到的嘉宾就是网络直播中英雄救美的英雄――白俊！我们欢迎白俊！”
掌声中，白俊腼腆坐在了沙发上。
对面的女主播笑得一脸慈爱：“小白的寻人直播如今已经变成了直播界的传奇，它的影响已经不仅仅局限在直播平台，甚至电视、广播、纸媒等新闻都有报道，用行话来说，你这就是所谓的‘出圈’了吧。”
白俊傻笑。
“网友有很多问题都想问你，我们特别挑了几个，想问问小白，可以吗？”
“可以可以。”
“这位‘计算器算不出感情’的网友问：听说小白是一位资深宅男，一直都是生活在二次元的世界里，想问问你如何看待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关系。”
“二次元啊……”白俊挠了挠头，“……嗯……怎么说呢，我原来一直觉得二次元的世界更美好，而且还觉得三次元世界的人都很LOW，但其实……并没有完全纯粹的二次元世界，无论是动画、漫画、游戏、小说、包括我们深爱的角色，都是三次元的人创造的，二次元如果离开三次元，是无法存在的。就像我，即便是每天都藏在二次元的世界里，可是还是必须要吃饭睡觉拉屎……”白俊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用词有些不妥，挠了挠脑袋，“就是……那个……无论在哪个次元，都要好好生活……”
“无论在哪个次元，都要好好生活。”女主持人点头，“下一位网友，名字是‘黑白树皮’，他的问题很犀利。他问，每天豆豆网有成千上万的主播进行直播，突然消失的主播也不计其数，为什么只有你这样大张旗鼓去寻找，闹得全网沸沸扬扬，是不是炒作，是不是想红？”主持人抬头，“小白，这个问题你怎么回答？”
白俊似乎愣住了，安静了足足十秒，才吸了口气，说：“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些主播，只是哗众取宠的人，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可对于有的人来说，即使他们只出现了那么一瞬间，也是世界里最灿烂的一瞬……”
说到这，白俊眼圈一红，睫毛一眨，噼里啪啦就落下泪来。
“哎呦，别哭别哭！”女主持人眼圈也红了，忙找导播要了两张纸巾递给白俊。
白俊抹掉眼泪，擦了擦鼻涕，红彤彤的眼珠子盯着摄像机：“表面看起来，我们每个人在网上都有很多朋友，但实际上，却是大家谁都不认识谁，现在的世界，人的相聚和离别，变得越来越容易，也变得越来越难，在这茫茫人世中，相遇就是一种奇迹，笑笑女神，谢谢你，还有――我还会继续支持你的！”
说到最后，又哭得稀里哗啦。
屏幕里的弹幕飞速划过。
【小白别哭】
【最灿烂的一瞬是你啊】
【别哭，我都想哭了】
【刚进来，这是哭播吗】
【卧槽，哭播笑吐了，哈哈哈哈哈】
*
白俊顶着两个桃子肿眼泡，擤着鼻涕走出了豆豆网的大楼。
“你这是一哭成名啊。”前方传来无奈的声音。
白俊抬头，就见裴煦靠在自己的小破夏利车前，双腿交叠，环抱双臂，挑眉坏笑。
白俊：“你怎么来了？”
“托你的福，我这小破侦探公司一举成名，现在是客似云来，日进斗金。”裴煦拉开车门，“所以，我特别来请您这位大功臣去吃火锅啊。”
“我要去锦城最红的小龙坎！”
“行。”
“我要特辣锅！”
“行。”
“我要吃三盘毛肚！”
“你也不怕撑死你！”
“我要回复读班，明年继续参加高考。”
“你哪根筋搭错了？”
“我要考警校。”
“哈？你不会是立了什么弘誓大愿，什么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吧？”
“怎、怎么，不行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中二魂的死宅男啊，哈哈哈哈哈――”
破夏利车沿着马路颠簸前行，夕阳余晖敲在梧桐树叶上，飒响如歌。
温柔的片尾曲响起，白俊的手写圆润字体，以弹幕形式飘过屏幕。
【真正的英雄，其实都是来自平凡。】
【他们就像你我一样，每天在现实中冒险。】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
*
许小知呆呆坐在电脑椅上，听着最后的片尾曲，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明明是皆大欢喜的结尾，为什么会流泪呢？
不知道……
只知道，最后字幕，一直一直在脑海里回荡。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
“这剧从哪看？”
许康震站在许小知身后，板着老古板的脸问道。
“爷爷？你什么时候来的？”许小知连忙起身，抹了抹眼泪。
“滴嘟滴嘟？哦，那个飞字的网站，嗯，台词有进步……” 许康震嘴里嘀咕着，走回了书房。
许小知呆在椅子上三秒，迅速调出QQ疯狂打字。
【小小一只】：卧槽，我爷爷要去看剧了，口怕！
【裴老大本命】：裴老大好宠啊啊啊啊！（表情包：土拨鼠尖叫）
【小白软萌萌】：小白最后的变装，太帅了啊啊啊啊啊啊（表情包：满地打滚）
【但求一睡裴老大】：一个警察，一个侦探，我已经脑补了十万字虐恋情深！
【我是纯洁的剧粉】：小白失恋的时候，对不起，我笑了，而且笑得好大声，哈哈哈哈哈哈
【小白软萌萌】：笑笑不适合它，裴老大才是本命！
【小小一只】：卧槽，我爷爷真开始看了！
【小白软萌萌】：恭喜，祖孙俩一同追剧，也是一段佳话了。
【裴老大本命】：哈哈哈哈哈，对！
【但求一睡裴老大】：卧槽，我的好友申请要炸了！
【小白软萌萌】：我这也是――
【小白软萌萌】：电脑死机了，转战手机！
【小小一只】：我这有好多群主申请加入后援会组织，七个、十个、十三个、二十七个、五十六个？！全是千人的大群！
【我是纯洁的剧粉】：你们去看微博热搜！
【但求一睡裴老大】：第一位：平凡英雄；第二位，小白不哭；第三位，裴总太宠；第六位：宅男大结局……
【小白软萌萌】：包包菜的微博，粉丝多了两百万，现在是652万！
【小小一只】：言泊宁的微博，粉丝多了231万，现在是721万！
【我是纯洁的剧粉】：豆瓣评分，15万人评论，评分――8.6！
群里安静了几秒。
炸了！
在这个普通的年份，普通的暑假，普通的周末，五年来口碑最爆的剧横空而出，是一部没有大牌明星、没有大牌流量、没有著名导演、没有宣发、没有粉丝，甚至原著也仅是梅花网一部扑街冷门小说的小成本网剧――《宅男历险记》。
※※※※※※※※※※※※※※※※※※※※
白裴，就是白裴！墨兔叽没站反！哼唧

32
清晨, 谭迟刷着牙打开了电视，看着央视妆容严谨的主持人带着甜美的微笑播报新闻。
“近日, 一部反映自媒体时代的网剧走红全国, 引起网友热议――”
屏幕画面一转，变成了《宅男历险记》的美食片头, 字幕十分高大上：“自媒体时代的自我救赎”。
谭迟咕咚一口吞下牙膏沫。
厨房里的唐甘兰举着锅铲, 煎蛋锅里冒出一股黑烟。
“我的蛋！”唐甘兰手忙脚乱关了火，总算抢救出半个煎蛋。
谭迟冲回卫生间漱口，打开微博扫了一眼，震惊，又打开梅花网APP首页, 发现《宅男历险记》竟然挂在了金榜首位。
谭迟默默坐在沙发上，吸了口气, 点开了后台。
《宅男历险记》日收益，6521元。
！！
谭迟后背靠上沙发，一脸空旷。
“粉，粉丝数――814万！”唐甘兰举着手机冲出厨房, “言哥的粉丝过了800万！”
谭迟：“你呢？”
“我？”唐甘兰刷了两下手机, 傻了。
谭迟探头看了一眼。
唐甘兰（红V，认证演员）, 粉丝：856万。
谭迟：“……”
唐甘兰：“……”
俩人双双傻坐着, 看着客厅墙上的挂钟, 两脸空旷。
纤细的秒针滴答滴答转了一圈, 两尊石像同时一个激灵, 回过神来。
“言哥今天的航班几点落地？”
“10:28。”
“来得及，快快快，现在出发！”
“帽子！口罩！两套！”
“我也要吗？”
“戴上！”
两人兵荒马乱提鞋带帽，冲入电梯直奔楼下，拦下一辆出租，直奔机场。
周日蓟京的道路一如既往堵车，司机被谭迟和唐甘兰一路催得几乎抓狂，总算在10：50赶到了机场。
“言哥的电话打不通，一直占线。”唐甘兰压好帽子戴上口罩，直奔抵达大厅。
“秦大师姐应该和言哥在一起。”谭迟调出秦坚的电话，可是对方一直不接听。
两人轮番拨着言泊宁和秦坚的电话，快步走进了到达大厅。
“嘟――咔――”电话终于接通，谭迟大喜，“秦大师姐――”
“呀――”锐利的尖叫声钻出听筒，差点刺穿谭迟的耳膜。
“喂？喂喂？秦大师姐，我们来接你们，你们在哪？”谭迟对着话筒大喊。
“别――快走――”秦坚的声音藏在叫声中，什么都听不清，更诡异的是，尖叫声似乎变大了。
唐甘兰一把拽住谭迟，谭迟抬头，惊呆了。
就见一大团花花绿绿的灯牌从抵达大厅涌了出来，妹子们的尖叫声几乎把机场掀翻，炮姐、站姐的单反闪成一片星河，还有不少男性混在其中，显然是狗仔。
汹涌的人潮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漩涡，向着出口方向旋转翻滚。
漩涡的中央，秦坚带领几个武行满头大汗维持着秩序：“不要挤，不要乱，慢慢走！大家注意安全！”
秦坚的身后，言泊宁背着双肩包，挂着僵硬的微笑，面色苍白，好像被吓蒙了。
唐甘兰和谭迟后退，躲在柱子后，呆呆看着粉丝飓风从眼前刮了过去。
唐甘兰：“这有两三百人了吧？”
谭迟：“言哥果然没戴帽子和口罩。”
“戴了估计也没用。”
“好吓人。”
谭迟和唐甘兰不敢久留，只能混入下机人流向外走，可到了门口才发现了大问题。接机的粉丝并没有离开，她们均匀散落在几个出口处，正意犹未尽聚在一起聊天。
谭迟：“你不会被认出来吧？”
唐甘兰：“她们都是言哥的粉丝，应该没事。”
“呵呵。”
两人故作镇定，装作路人走了过去。
“啊，这张我拍的好美！”
“看这个侧脸，简直绝了！”
“看这个大长腿，我要疯了！”
“他刚刚说话了，我录下来了，你们听听，声音太好听了！”
“真的真的？我听听！”
“我也听听！”
几个小女生一激动，呼啦聚在了一起，好巧不巧撞了唐甘兰一下。
“呀，对不起。”一个女学生回头道歉。
“没关系。”唐甘兰条件反射回了一句。
女学生一怔，猝然抬头，双眼溜圆：“白、白俊？！”
“什么？！”其余几个女生望了过来，怔了怔，“啊啊啊啊啊啊！”
我都武装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
唐甘兰冷汗唰一下就冒了出来。
更惨的是，谭迟一看情形不对，立时化身路人甲，头也不回跑了。
唐甘兰：“……”
谭迟你有没有一点革命友情？！
“你、你是白俊――唐甘兰吗？”六个小女生围住了唐甘兰。
唐甘兰挠了挠耳朵，摘下了口罩，弯眼一笑。
“嘶――”妹子们捂嘴倒吸凉气。
“嘘――”唐甘兰竖起手指，“别声张。”
“唔唔唔！”妹子们拼命点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唐甘兰又是一笑。
六个女生红了脸，又齐齐点头。
唐甘兰戴上口罩，摆了摆手，飞快走出机场大门，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片尖叫，扭头一看，一大帮妹子举着手机花牌冲了过来，为首的几个正是步履矫健的炮姐。
我的妈呀！
唐甘兰大惊失色，僵在了原地。
“上车！”
一辆出租车甩尾停下，谭迟从副驾驶探出头，拼命招手。
唐甘兰拉门跳车，出租司机一打方向盘，飞驰而出，将妹子们的尖叫声远远甩在了身后。
“吓死我了――”唐甘兰长吁一口气，摘下帽子口罩擦汗。
“蒸羊羔勒~磨菜刀~”谭迟的手机响了。
“喂？秦大师姐，我们看到你们了，没事，我们出来了，没被堵，言哥呢？一直在接电话？没事就好。”谭迟挂了电话，松了口气，“言哥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别说言哥，我都差点被吓死――”
唐甘兰刚说了一半，手机骤响。
“喂？啊，您好，我是唐甘兰。什么网？采访？啊，可以，时间，等一下，我有电话进来，喂？啊，我是唐甘兰，您好，综艺节目，啊，什么公司，您稍等我记一下，明天？我需要安排一时间……”
“喂，我是唐甘兰，您好，您是――采访，也是明天？”
“对，我是唐甘兰，综艺录制？”
“真人秀？”
“演员比赛做评委？”
“杂志拍摄？”
“火锅广告？”
“毛线广告？”
“网剧男一号？”
电话几乎无缝衔接，一通接着一通，直把唐甘兰炸得焦头烂额。
谭迟也没能闲着，五仁月饼群里消息飞速刷屏。
【莲蓬喵】：（语音：迟迟，我要疯了，上次给唐甘兰发简历的时候，我在网站上留了个紧急联系人电话，是我的电话，我被电话轰炸了！全是联系唐甘兰采访综艺的，说他的电话打不通！）
【远志】：（语音：我也要疯了！上次和唐甘兰的美妆视频被人翻了出来，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媒体都联系我，问我能不能邀请唐甘兰一起上节目！还有几十个微商联系我，说邀请唐甘兰做他们化妆品的代言人！）
【南瓜派】：（语音：我他妈要死了！上次去故宫和唐甘兰的合照不知道被哪个龟孙子翻出来，现在一堆作者编剧甚至梅花网的站长都来联系我，问我有没有唐甘兰的联系方式！）
【瓜子仁】：（语音：我的微信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一堆服装公司让我牵线搭桥，说要请唐甘兰做形象代言人，问我要联系方式？）
【莲蓬喵】：迟迟，联系方式给不给啊？
【远志】：是啊，能给吗？
【南瓜派】：我电话要爆炸了！
【瓜子仁】：我网店的私信箱要爆炸了！
“叮”顾奇发来一条微信。
【出奇不意】：（语音：有访谈邀请我们剧组，怎么言老师和小唐的电话全都打不通？！）
【出奇不意】：（语音：电话太多了……我……）
华姐的电话来了，说有资方询问金华火腿的联系方式，陈昆明的电话到了，说有商家想要唐甘兰做代言，顾奇的电话插空接了进来，说了没几句，又急急忙忙挂了……
于是，这种癫狂的接电话、发消息、回消息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家，持续到晚饭，持续到了夜里12点，直到把两个人的电话彻底折腾没电黑屏。
黑漆漆的客厅里，谭迟瘫在贵妃榻上，唐甘兰抱着霸王龙横在沙发里，二人口干舌燥，两眼发直，可连起身倒水的力气都没了。
良久，谭迟说话了。
“唐甘兰。”
“……啊？”
“你请个经纪人吧。”
※※※※※※※※※※※※※※※※※※※※
副本四杀青，撒花
男三号终于在最后一个副本里要出场了，抹泪，这估计是最晚出场的男三了（捂脸）
本章字数太少，晚上18:00加更一回
得意叉腰

01
之后的一个月, 唐甘兰、言泊宁、谭迟，甚至整个《宅男历险记》剧组, 都感觉坐上了过山车。
宅男爆红, 两位主演爆红，整个剧组爆红, 甚至就连花絮片场照片的边角料都成了营销号噌热度的噱头。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 一般来说，电视剧完结后热度很快就会下降，但《宅男历险记》却打破了这个规律。
不但热度不减，反而更上一层楼。网剧爆红，传统媒体开始深度报道宣传, 吸引了新一波观众入坑。而随着老观众的二刷、三刷、N刷，《宅男》剧组的底蕴被不断挖掘。
剧虽然披着宅腐的外皮, 但从本质上来说，却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推理故事，越来越多的线索被细节党挖掘，考据党、美术党纷纷加入挖坟大军, 美术风格, 光线设计、摄影技术等细节分析逐步浮出水面，成为电视剧审美新标杆。
梅花网乘着东风售出《宅男》简体中文实体书版权, 谭迟一跃成为梅花网年度最吸金的作者之一, 为此, 南瓜派还在群里吃醋了好几天。
无数采访、杂志、代言、综艺邀请纷沓而来, 唐甘兰和言泊宁两只没有经纪人的苦穷演员, 无法取舍，最终选择和剧组一起参加了两个国民综艺，三五个高口碑媒体采访。
采访和综艺一出，观众和粉丝们又发现，原来这两位主演竟然和剧中角色完全不一样――中的白俊是个社恐胆怂的宅男，但演员唐甘兰却话痨爱笑会八国语言却不懂成语，少年感爆棚。剧中的裴煦是个张口老子闭口卧槽的社会人，但演员言泊宁却是一个少言寡语的温润君子。
剧烈的反差萌和二人若有若无的CP感，毫不意外戳中了受众的萌点，二人的粉丝急速暴涨。
旭光传媒更是将蹭热度的无耻精神发挥到了极致，《画爱》压了两年未能定档，现在一看这俩人红了，立即安排定档播出。还将无耻地将言泊宁和唐甘兰咖位提到了男一和男二的位置，张哲轩和林瑜彻底沦为酱油。
《画爱》虽没有像《宅男》一样产生轰动效果，但因为剧中天晨和夏景的兄弟设定与《宅男》中的兄弟情遥相呼应，变相刺激了同人作品爆发产出，再加上二人之前的龙套、配角等等，三生三世，五生六世，甚至连十生十世的爱恋纠缠都被剪刀手发展起来，莫说南十，连阿喜都未能幸免，成为虐哭戏剪辑大神的最爱，至于糖果魔法少女的宁百，更是一跃成为D站鬼畜区的花魁。
一系列机缘巧合催动下，二人粉丝突破千万大关，从娱乐圈不为人知的一百八十线一跃成为一线流量明星。
爆红也带来了极大的问题，其中最迫在眉睫的，就是粉丝管理。
粉丝数量激增，粉丝群管理混乱，后援会、宣传站等各种野鸡组织层出不穷，无组织无纪律，虽然粉丝内部也在竭尽全力梳理和管理，但效果甚微，就像是一口枯井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山洪暴发，束手无策。
粉圈的种种弊端开始凸显，先是二人粉丝群互掐，然后又是CP粉和毒唯的战争，接着又是粉丝群和其他明星粉丝群打口水战，搞得乌烟瘴气。无数人加入粉圈，又脱离粉圈，几经折腾，总算勉强找到了平衡点，能够维持表面和平，但内里依旧是暗涛汹涌。
流量带来的红利更是几何式暴增，商业宣传自不用说，最明显的是剧本，唐甘兰一个月收到26多部，据说言泊宁更夸张，已经超过了30部。
虽然数量很多，但质量并不高。邀请唐甘兰的角色大多都是偶像剧，角色设定与白俊重合，言泊宁稍好一点，角色较为丰富，但如果细细看过剧本就会发现，大多数都是催熟剧本。
如何选择商业资源、如何包装营销，如何挑选团队合作，如何选择剧本，这一大堆问题就像海啸，劈头盖脸拍在了唐甘兰和言泊宁的脸上。
言泊宁凭借着圈内人脉，不出一个月就挑好了经纪人，经纪人姓狄，从业十年，颇有经验，风格是稳扎稳打，迅速为言泊宁规划好了三年计划，选好了剧本，无缝衔接投入工作。
唐甘兰这边就比较闹心了，前来招揽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口碑资源都虐到了地心。言泊宁也介绍过几位经纪人，但大家一打听，发现唐甘兰的前老板是旭光传媒后，纷纷退避三舍。
唐甘兰的经纪人一拖再拖，拖了两个月还没着落，最终，几个人一商量，索性选择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公开招聘。
招聘的途径也是最简单的，网站发布了招聘消息，邮箱收取简历，筛选后进行面试。
招聘信息发出的第一天，唐甘兰的邮箱就被挤爆了，好几百份简历，看都看不过来，更别提筛选了。
谭迟和唐甘兰抓狂，在五仁月饼群里疯狂吐槽，才得知莲蓬喵和芭蕉叶为了拓展新媒体业务，在蓟京注册了新公司，名为“莲蓬芭蕉猫网络服务有限公司”。
于是，“莲蓬芭蕉猫”公司的第一单业务，就是帮唐甘兰筛选简历，挑选经纪人面试人选。
*
“招聘广告一同发布了15天，收到了2390份简历，其中大部分都是没有资格证的骗子，有的甚至根本是粉丝假冒，我和芭蕉叶通宵了五天，总共筛选出来12个人。”
钜峰大厦610房间里，莲蓬喵把一打简历放在桌上，“这12人都有经纪人从业经历，没有犯罪记录，无不良嗜好。可惜时间太紧，也查不到太多信息，具体的业务能力，还是要看今天的面试。”
“谢谢喵喵。”谭迟点头。
“喵~不客气~喵~”莲蓬喵扑到谭迟身上蹭啊噌。
“咳！”唐甘兰扯开莲蓬喵，“谢啦，喵大神。”
“面试九点开始，现在还有半小时，你们可以先熟悉一下简历，我饿死了，先去吃个早饭――芭蕉叶，你吃什么，我带给你。”莲蓬喵用脚尖踹了踹旁边昏昏欲睡的黑胖子。
芭蕉叶伸懒腰：“开封菜套餐。”
“能不能吃点有营养的，全是高热量，还嫌你不够胖啊。”莲蓬喵表示嫌弃，拉展小蓬蓬裙，提着小阳伞出了门。
谭迟和唐甘兰埋头看简历，芭蕉叶饿得前心贴后心，不多时就开始在屋子里乱转，可足足转了半个小时，也不见莲蓬喵回来，又跑去门口观望，刚开门看了一眼，就转头低呼：
“面试的人到了！”
谭迟推起眼镜，唐甘兰唰一下坐直。
“呦，这位大哥是唐哥的保镖吧，这身材，这面相，那定是业内翘首啊。” 一个滑溜溜的声音钻进门，“我是来面试参加唐甘兰先生经纪人面试的，是这间屋吗？”
“是这儿，请进。”芭蕉叶侧身，意味深长看了谭迟和唐甘兰一眼。
谭迟看到了第一位面试人。
他大约五十多岁，花西装红领带白皮鞋，头发造型是“冬天里一把火”同款，提着崭新的公文包，走路的姿势十分六亲不认。
谭迟：“……”
这颜色审美……
“哎呦，唐甘兰先生，真是久仰久仰，您比电视上帅多了！”花西装咯咯咯笑着直奔唐甘兰。
“你好。”唐甘兰起身握手，看了一眼简历，“请问您是？”
“我叫吉大红，今年49岁，做经纪人十五年。”花西装说。
简历上的证件照明明是个一板一眼的公务员，可是现在……
谭迟：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唐甘兰：“吉大红先生，您带过的艺人……魔方少年团，魔方少女团，大福大吉组合，葡萄糖少女……呃……一共十个团体……这个emmmm……”
“全都没听说过。”谭迟一针见血。
吉大红：“哈哈哈哈，都是些小团体，不太出名，哈哈哈……”
谭迟：“十五年十个团，也就是说这些团的寿命都很短？”
“偶像市场不好做啊，所以……那个――不过这个大福大吉组合很红啊，摇滚乐团，主唱特别有天赋，三年走了全国36个城市，商演排得满满的。”
“都是什么类型的商演？”唐甘兰问。
“电信冠名大型明星演唱会，浪漫草地音乐节，最美乡村山水音乐节等等，特别高大上！”
唐甘兰：“啊？”
谭迟：“说人话。”
吉大红扯了扯嘴皮子，身体往前靠了靠，压低声音：“就是手机店铺开业暖场表演，婚礼现场伴奏，农村孝子贤孙葬礼演唱会什么的……”
谭迟：“……”
小看你了，这业务居然还贯通阴阳两界呢。
唐甘兰扶额。
“我手下还有一名著名演员！”吉大红瞪眼。
唐甘兰：“谁？”
“宋大志！”吉大红自豪，“他去年参演过一部大IP剧，有名有台词呢！”
唐甘兰脑袋撞在了桌面上。
谭迟：“下一位！”
“别啊，老妹儿，我们再唠唠，再唠唠……”
“行了大叔，有消息我们通知你啊。”芭蕉叶把吉大红拽了出去。
唐甘兰和谭迟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第二位面试者是一位职业装女性，年纪三十岁左右，板着一张脸，套装手表皮包都是奢侈品牌，加起来起码有六位数，往那一坐，就是一个闪亮的商品展示柜。
“唐先生您好，我是宋琪，曾经在品庭传媒艺人部做过两年经纪人助理，三年经纪人，现在是自由经纪人。”
唐甘兰：“品庭传媒是老牌影视公司，业内口碑非常好，你为什么会离开？”
宋琪：“就是因为公司太老了，想法保守，没有突破和创新精神，根本跟不上娱乐圈的发展速度，迟早会被时代淘汰。”
“您如何看待娱乐圈的发展前景？”谭迟问。
“去年的市场已经充分说明，大IP+大流量的模式已经过时，业内都在探讨新的爆红模式。从今年唐甘兰先生和《宅男历险记》的爆红可以看到，一个明星如果想在圈子里站住脚跟，就是要依靠粉丝的力量！”宋琪道，“包括去年大红的几个偶像团体，都是凭借粉丝经济，可以说，现在的娱乐圈，乃是得粉丝者得天下。”
唐甘兰听到前半截，本来还带着几分笑意，可听到后半，笑容渐渐消失了：“宋女士如何看待粉丝？”
宋琪自信一笑：“可以迅速变现的能力，可以将明星推上神坛的团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
唐甘兰：“您是被品庭传媒内部劝退的吧。”
“什么？”宋琪一怔。
唐甘兰竖起宋琪的简历，指着最下面的备注栏，里面写着莲蓬喵的调查结果。
“去年12月，品庭传媒内部劝退文件中有你的名字。没写原因，但是现在我知道原因了。”
宋琪脸色变了：“唐先生您什么意思？”
唐甘兰放下简历，眼神黑沉：“粉丝是人，不是韭菜。”
谭迟：“下一位！”
宋琪看了唐甘兰一眼，啧了一声：“可惜了。”
说完，就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离开。
谭迟看了唐甘兰一眼。
唐甘兰弯眼一笑：“没事，慢慢选。”
第三位面试人是个小伙子，二十出头，穿着打扮充满了青春气息：“唐哥，你好，我是皮峰峰，两年前毕业于蓟京电影学院表演系，去年刚考了经纪人资格证，做了两年的明星助理。”
“表演系怎么会做经纪人？”唐甘兰问。
“我也不想啊，演了两年龙套，吃都吃不饱，实在没辙了才去做助理，可助理也是最底层，天天被压榨，我就想着干脆做经纪人好了。唐哥，我研究过你的戏，你的演技就是天赋啊，像你这种演员，怎么能屈就演什么网剧，你应该演电影，演大电影，和著名导演合作，冲出国门，走出世界，闯荡好莱坞！我都计划好了，下一部戏，咱就接大导演的文艺片，在电影节一句拿个影帝，然后，提高身价，去好莱坞，演两部商业动作片，就凭唐哥您的本事，奥斯卡妥妥的不在话下……”
谭迟：“……”
醒醒，喂！
唐甘兰一头黑线：“……等一下。咱们能先从奥斯卡回来，先谈谈眼前吗？”
皮峰峰：“唐哥，这可是职业规划，是梦想！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咸鱼唐甘兰扶额：“下一位……”
第四位：“其实我的梦想还是当演员，可是现在圈里不景气，所以就想先当个经纪人，以后有机会再转行，唐哥，您看我这条件怎么样？有没有好导演推荐推荐。”
第五位：“作为一名经纪人，我的要求非常严格，五五分成，二十年合约，你在我的管理下，不能谈恋爱，就算要结婚也要隐婚……”
第六位：“哎呀老弟，什么职业规划不规划的，这娱乐圈就是一个字，全靠命！我来之前找高人算过，老弟你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命数，只要咱们按照卦象按部就班，那绝对能成为娱乐圈的顶尖人物！说起这个高人啊，那可是不得了，是我大舅子的小叔子的后妈的姑娘二婚丈夫侄子家邻居……”
第七位、第八位、第九位――十二位面试全部结束，总之一个字――没有一个靠谱的！
唐甘兰趴在桌子上，全身虚脱，一团灵魂从头顶飘出。
谭迟狂塞薯片，咔嚓咔嚓好像豚鼠。
“哔了狗了，我今天见的牛鬼蛇神比这半辈子都多……”芭蕉叶扑桌，“饿死了，老姐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屋外有人敲了两下门，紧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三件套，短发、剑眉、长脸、高鼻，细薄的眼皮在眉毛下拉出长长的阴影。
“请问，这里是唐甘兰先生经纪人的面试点吗？”他问道。
“对，请进。”唐甘兰起身道。
男人颔首，迈步走进屋，坐在桌前，从包里抽出一份简历，推到了唐甘兰面前。
“唐甘兰先生，幸会。”他盯着唐甘兰的眼睛，轻轻一笑，“我是于昂。”
※※※※※※※※※※※※※※※※※※※※
花絮：黑历史
言泊宁进剧组好几天了，可觉得今天尤为奇怪。
从早上化妆到进场看到场记，每个人见到自己都是一副憋笑憋到内伤的表情，有几个场记兄弟甚至还破功笑了出来。
言泊宁：？？？
疑惑很快就解开了，因为导演举着手机兴冲冲跑了过来。
“言老师，这个真的是你？！”导演说这句话的是，那两只眼睛，那叫一个贼亮贼亮的。
言泊宁瞄了一眼视频，然后――自闭了……
那个视频不是别的，正是之前和唐甘兰在三亚参加广场舞大赛的视频，渣画质、渣音质，却偏偏被粉丝挖了出来，更可怕的是，还把自己和唐甘兰最后蜃藕於团扭秧歌的片段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恶搞……
仅这一段恶搞的版本就多达3620个，而且数量还在攀升……
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
导演：“言老师，想不到你还有喜剧和舞蹈天赋啊！”
言泊宁：……
“对了对了，还有一个更牛的。”导演又翻出一个视频，“你看这个是不是唐甘兰？”
视频里是一个美妆博主，正在讲解古代的桃花妆，然后负责妆容的模特――
言泊宁：“噗！”
“还有还有，鬼畜区的这个，基佬紫紧身衣魔法少年变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视频播放快破亿了，牛逼！”
言泊宁憋笑，给唐甘兰发了一条消息。
【一舟夜泊】：我看到了你美妆的黑历史。
【甜菜】：……
【一舟夜泊】：还有紧身衣变身的那个。
【甜菜】：您联系的客户不在服务区！
【一舟夜泊】：哈哈哈哈哈
今天的言泊宁，感觉天高海阔，心旷神怡。

02
于昂？
谭迟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感觉和鱼肠、鱼蛋、鱼肉松有亲戚关系。
上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候, 似乎是在《宅男》剧组……
哦。
谭迟想起来了, 据说是青虹娱乐的前经纪人总监，因为税务问题被逼下马。印象里此人有两个鲜明特征，其一，铁公鸡，其二，冷酷扑克脸。
几秒钟内，谭迟已经脑补了两万字他和青虹娱乐的爱恨情仇。
唐甘兰瞪圆眼睛：“于昂？您是青红娱乐的……”
于昂笑了一下, 又从包里取出一张纸, 放在了唐甘兰眼前。
纸上是一个矩阵图, 上下左右四个象限里填满了标签关键字。
谭迟：“SWOT分析模型？”
于昂点头：“这是我为唐甘兰先生做的SWOT分析。（注）”
唐甘兰挑眉：“怎么说？”
“SWOT是企业常用的一种分析法，可将与研究对象密切相关的内部‘优势’、‘劣势’、外部的‘机会’和‘威胁’等因素相互匹配，并加以分析, 对战略决策具有相当的参考意义。” 于昂说, “我针对唐甘兰先生您目前的情况，做出如下分析。首先，是您的优势, 有三点，爆红带来的知名度、演技天赋和年轻, 这三点不需要我多加说明了吧？”
“脸难道不算优势吗？”芭蕉叶举手提问。
“脸？”于昂笑了, “那只是入行的门槛而已, 算什么优势。”
芭蕉叶：“……当我没说。”
谭迟：“劣势呢？”
“第一, 本身实力不足。唐先生虽然有演戏的天赋，但并不能距离实力派演员仍有差距，这点您承认吗？”
唐甘兰点头。
“第二，有知名度，但没有国民度。虽然现在唐先生看起来很红，但这只是剧播后的附加效应，而且红的范围也比较窄。您的粉丝基本都集中在14岁-30岁左右，其中学生占大多数。学生粉丝的特点就是活跃、喜欢新鲜感，换句话说说，您的粉丝群十分不稳定，今天能看到的流量，也许一个月以后就会流失50%以上。”
“在这个圈子里，红一时不算什么，红的久才是真本事。要想站住脚，就必须有持续不断的资源支撑，而这一点，正是您最大的劣势――”于昂抬眼，“您没有大公司背景，资源几乎为零，这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唐甘兰静静看着于昂，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呢？”
于昂看着唐甘兰，眸光微闪。
眼前的青年，眸光清亮，笑容无垢，似乎根本没把刚才讲的资源劣势放在眼里。
于昂也笑了，话锋一转：“我们再来分析一下外部机会。虽然今年号称娱乐圈的冰川年，但我却不这样认为。今年的冷，是相较于前几年的过热，现在资本撤出，圈子褪去浮华，最终必将回归正常的发展规律。”
“国民经济高速发展40年，人民群众对精神产品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多，要求也会越来越高。现代受众的特点是阈值高，低敏感，说白了，就是口味又挑剔又没耐心。”
“去年和今年多部高投资的大IP翻车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创作者没有跟上受众审美提升的速度。观众想要的是香喷喷的饭菜，而他们却都想用隔夜馊饭糊弄人，自然讨不到好。”
“《宅男历险记》豆瓣评分8.6，是这五年电视剧的最高分。但我本人认为，这部剧虽然制作精良，但远没有达到这样的水平。它被奉上神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市场反噬。”
“受众看了太多的烂片，突然出现了一部不错的剧，从受众的角度来说，他们看到了希望和诚意，所以他们会不遗余力去推荐它，吹捧它，其实就是从市场的角度告诉创作者，他们不想吃馊饭。同样，唐先生和言泊宁先生的爆红也是这个道理。受众口味在改变，他们更喜欢创新、更喜欢新鲜的面孔，更喜欢有实力的演员，所以，今后有实力的演技派，肯努力的新人肯定会迅速上升。这些对于唐先生来说，是最大的机会。”
“这也就从一个侧面说明，观众对于好作品、好演员和好剧本的需求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将会持续增加，这便是娱乐圈最大的基础市场所在。而庞大市场机会就意味着，会有越来越多的创作者进入圈子，圈子的格局会发生变革。青虹娱乐、旭光传媒等几个大经济公司的地位很快――不，应该说已经遭到了巨大冲击。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削弱唐先生的资源劣势影响。”
一席话噼里啪啦说完，谭迟和唐甘兰还算正常，芭蕉叶却快受不了了。
“……我怎么感觉我又回到了大学的政治课。”
“最后一项，是外部威胁。”于昂说，“威胁与机会并存，机会其实就是威胁，因为市场的巨大红利和前景，竞争只会越来越激烈，比如今年年初青虹和旭光推出的偶像团体，几乎就是流量粉丝收割机，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圈子过热，上层肯定会做出动作进行管控，比如税务，比如各类行业规定出台，这就形成了‘无数新人往上推，上层管控往下压’的态势，今后几年，整个圈子其实就是在夹缝里寻生存。”
唐甘兰：“所以，于先生的结论是？”
于昂：“利用优势，抓住机会，稳扎稳打。”
“切，这不是废话吗。”芭蕉叶嘀咕。
“我还没说完。”于昂继续道，“利用优势，就是要趁现在的爆红的趋势，挑选一流的剧本和团队，继续输出好作品，这才是立足之本。”
“抓住机会就是要尽快挑选精品商业代言，完成原始资源积累。”
“稳扎稳打说的则是粉丝管理，现在一个艺人的粉丝可以说是艺人形象的基础，粉丝的质量和形象，就是艺人的形象。现在很多艺人的粉丝路线都是圈地、冒进、爆发式发展，说实话，这非常危险，就像我刚才外部威胁中提到的，上层管理对于这种情况可谓是深恶痛绝，所以，我更推荐稳扎稳打的粉丝发展路线。”
“我听着头晕――”芭蕉叶抱头。
“以上这三条，都需要强大的人脉资源和丰富的从业经验，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放眼整个娱乐圈，没有人能比我更胜任。”于昂结束了自己的推销。
旁听的谭迟不禁长吁一口气。
这个人的分析能力、口才演讲能力、说服能力皆是顶尖，不画饼，只务实，一环套一环，专业且极具蛊惑力，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他的逻辑带走了。更可怕的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除了他，还真没有人能胜任这个职位。
然而――
谭迟看了一眼唐甘兰。
唐甘兰静静坐在椅子上，脊背笔直，表情凝重深沉，从始至终就盯着于昂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看出什么。
“于昂先生，”终于，唐甘兰开口了，“我最后一个问题，您认为演员和经纪人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于昂表情微微一动，好似有些失望唐甘兰的问题：“对于经纪人来说，无论是演员、偶像、明星还是艺人，其实都是商品。”
唐甘兰：“商品？”
于昂：“是的，和超市的牛奶一样，只不过牛奶是被摆在货架上售卖，而艺人则是被摆在受众眼前售卖。用各种各样的包装，各种各样的广告营销，各种各样的剧本、拍摄、采访、综艺，层层叠叠营造出一个品牌形象――品牌衍生出商业价值，无数人依靠这个形象赚钱，艺人，就是生产线上的商品。”
谭迟：“……”
这个人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是个冷酷无情的商人。
唐甘兰蹙眉：“我不这样认为。”
于昂笑了一声：“唐甘兰先生，您不会是想说，艺人是经纪人的兄弟，伙伴之类的傻话吧？”
唐甘兰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于昂啧了一声：“唐先生，我也不想骗你，我做经纪人的宗旨就是这样，艺人是商品，我服务于艺人，就是为了通过艺人形象获取经济价值，说白了，就是为了赚钱。我来这里，就是因为我看上了你的商业潜力。”
“我的经纪人将是我以后最重要的伙伴，必须理念一致。”
“唐先生，你心怀梦想也罢，想拯救世界也行，这并不影响我当您的经纪人获取商业价值吧？”
“于先生，您离开青虹娱乐的原因是什么？”谭迟突然问道。
于昂顿了顿：“众所周知，青虹娱乐因为税务问题，拉我做垫背而已。”
“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是您手下三个偶像组合、四位艺人同时投诉吗？”谭迟接过芭蕉叶的手机，翻看几页，“投诉理由相同，称你将艺人当成了赚钱的机器人，冷血压榨――”
于昂冷笑：“他们不过是看我被青虹当成了弃子，索性来狠狠踩一脚，再去抱其他人大腿罢了。”
“于先生，想必您也知道我之前是旭光的艺人。”唐甘兰说，“您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离开旭光吗？”
于昂一怔，眯了眯眼，脸色倏然变了。
唐甘兰：“如果哪一天有足够的利益诱惑，您会不会把我这个商品卖了？”
于昂腾一下坐直：“唐先生，您是在侮辱我的职业！”
唐甘兰摇头：“于先生，看来我们的理念不合。”
于昂闭了闭眼，起身：“唐甘兰先生，我是诚心和您合作，我劝你一句，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娱乐圈是血肉横飞的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童话故事。”
唐甘兰笑了，露出两只亮晶晶的小虎牙：“可是，我相信童话。”
于昂瞪着唐甘兰半晌，咬了咬后槽牙，提起电脑包转身出门，砰一声摔上了门。
唐甘兰的笑脸顿时垮了，吧唧扑在了桌子上。
谭迟：“唐甘兰……”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于昂说的对，我知道他很有能力，只是――” 唐甘兰暴躁揉头发，“可是总觉得――啊啊啊啊！”
谭迟：“……”
真是一只矛盾的生物。
芭蕉叶瘫在了椅子上：“好饿啊……”
*
610房外，于昂站在过道里，冷面朝窗，夹着一根没点着的香烟，眼角乱抽。
从头到脚都傻了吧唧的，我是眼瘸了才会看上他！
手机“叮”响了一声，是这个月的信用卡账单，上面的还款金额……
“艹！”于昂掐断香烟，从包里掏出速效救心丸，可还没塞到嘴里，眸光一转，愣住了。
一个姑娘从过道尽头慢悠悠走了过来。她穿着萌萌哒的蓬蓬裙，左手提着粉红色的小阳伞，右手拎着开封菜外卖袋。她的脸像苹果一样白里透红，她的头发像猫咪一样柔软蓬松，她简直就像――就像从漫画里走出的萝莉一样。
于昂举着手机，呆了。
他呆呆看着那萝莉美少女走进610房，她的声音软萌软萌，听得心脏直发颤。
“开封菜居然排队一个多小时，全是妹子，我还以为推出了什么新产品，结果，居然是因为早餐送海报，还是包包菜你的海报，真是醉了……”、
门关上了。
于昂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他揣起了速效救心丸，看了看手机账单，静静站了足足一分钟，扔掉半截香烟，再次站到了610房门前。
*
莲蓬喵气呼呼将外卖扔给芭蕉叶：“面试怎么样了？”
唐甘兰趴桌：“13人，全军覆没――”
“13人？还有一个是谁？”莲蓬喵问。
“一个很有本事的扑克脸铁公鸡。”谭迟从外卖袋里翻出薯条，撕开番茄酱，“可惜某人不识货。”
唐甘兰脑袋埋在桌子上装死。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没等芭蕉叶去开门，门外人的就自己推门走了进来。
西装，细长的眉眼，又是于昂。
谭迟踹了唐甘兰一脚。
唐甘兰一个激灵起身，看到于昂，立即眉眼深敛，一脸凝重。
“于先生，如果您不能认同我的理念，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
于昂解开西装扣子，施施然落座，笑眯眯道：“唐甘兰先生，您刚才的当头棒喝，令我醍醐灌顶！您说的没错，经纪人和艺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互相信任，我愿意成为您可以托付性命的伙伴！”
唐甘兰：“……哈？”
于昂笑得愈发亲切，就像一只给禽类拜年的黄鼠狼：“虽然我从小都不喜欢童话，但是为了唐先生，我愿意相信一次。”
唐甘兰两眼一亮：“真的？！”
于昂点头，十二分虔诚：“我以人格担保！”
“好！”唐甘兰笑容灿烂，伸手，“于昂，欢迎你！”
“请多关照。”于昂握手，彬彬有礼颔首。
芭蕉叶嚼着汉堡，目光在唐甘兰和于昂身上转了一圈，打了个寒颤。
莲蓬喵凑到谭迟身边：“迟迟，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谭迟：“……”
为啥有种引狼入室的预感。
※※※※※※※※※※※※※※※※※※※※
注：SWOT
S （strengths）是优势、W （weaknesses）是劣势，O （opportunities）是机会、T （threats）是威胁。

03
10月12日, 周一，宜：开业, 纳吉, 迎亲，天气：晴, 温度15-17度, 微风，总之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清晨8:00，于昂开着二手奥迪，准时抵达了唐甘兰的居住地，悦风园小区。
停车, 上电梯，来到601门前按门铃。
“来咯――”唐甘兰开门探头一笑, “于昂，来来来，快进来。”
“唐甘兰先生，早上好。”于昂颔首进门, 不由惊了。
这间屋子的地板居然在反光！
于昂：“唐先生这房间是――”
“我早上刚打扫完, 是不是很干净？”唐甘兰说着，还用一副很得意的表情瞅着自己。
于昂：“……的确。”
“我在早市买了新鲜水果, 等我给你做个果盘。”
于昂：“不必麻烦了――”
“马上就好啦。”
“……谢谢。”
于昂脱下外套, 搭在椅背上, 慢慢在屋里转悠。
房子虽然老旧, 但维护得很好, 地段也不错，交通便捷，颇有大隐隐于市的风范。阳台上摆了大叶的绿色植被，还有貔貅和反光镜，似有高人指点。
很好，这个艺人起码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混，还是要尊重风水的。
而且――
于昂目光在电脑桌上扫了一圈。上面摆着二十多本编剧写作指导书、整套创意写作系列教材、民法、企业法、刑法、心理学、犯罪学，解刨学、法医笔录、还有古代服饰大全？
看不出来这艺人很爱看书？而且涉猎很广？
只是――
于昂又走到茶几边，翻了翻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收纳盒，里面的零食种类之丰富，口味之复杂，堪比一个小型超市。
这个艺人很爱吃零食，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容易发胖。
需要重点注意。
以及――
于昂看向沙发上的恐龙抱枕，粉红色的懒人毯，还有两个大蒲扇，有些错乱。
这个季节用懒人毯应该是怕冷，那扇子又是为什么？
围着懒人毯扇扇子？
这是什么画风？
不过也不奇怪，演员这个职业向来都有些怪癖。
据说影帝左明喜欢收集袜子，专门做了一个袜子收藏间，影后许天盈则喜欢织毛衣，她家五只狗的衣服都是她亲手织的――应该再看看卧室――
“果盘好啦。”唐甘兰端着巨大果盘走出厨房。
果盘里的水果很丰盛，包括兔子状的苹果瓣，花瓣状的橙子花，草莓丁，香蕉船，香蕉皮上居然还雕了花纹――
莫不是这人还有新东方的背景？
于昂想着，不禁看了唐甘兰一眼。
“尝尝。”唐甘兰笑道。
“谢谢。”于昂插了一个草莓填到嘴里，点了点头，“很甜。”
唐甘兰顿时乐了。
“唐甘兰先生，今天是我做您经纪人的第一天，有些事需要――”
“我叫你老于，你就叫我唐甘兰吧。”唐甘兰道。
于昂顿了顿：“好，唐甘兰，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下你以后的发展路线。”
“嗯！你说。”唐甘兰坐在沙发上，双手扶膝，一脸严肃。
“首先，我们需要成立一个个人工作室，这样才能处理财务、税务、品牌代理等等一系列的商业活动。”
“好。”
“成立工作室的流程和手续你不需要担心，我全权负责，只是――”于昂道，“我需要知道你有多少家底？”
唐甘兰：“存款不到30万。”
于昂脸皮抽了一下。
唐甘兰：“这些都是我今年赚的，厉害吧！”
于昂：“……你的经济现状堪忧啊……”
“很穷吗？”唐甘兰疑惑，“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啊，去年我还赤字呢。”
于昂：“……”
我特么现在换一个艺人来不来得及？！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成立工作室的话，就要组一个团队，服装团队，化妆团队，助理、宣传什么的――这些都需要钱……”
于昂：“不需要团队。”
“啊？！”
“我一个人就可以。”
“哈？？”
唐甘兰一脸懵逼，看着于昂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大摞证书，分门别类摆在了茶几上。
《经纪人资格证》、《驾驶证A型车》、《特种车辆驾驶证（叉车）》、《化妆师资格证（高级）》、《美发师资格证（中级）》、《广告审查员资格证》、《广告从业资格证（策划类）》、《服装设计专业毕业证（函授）》、《MBA毕业证》、《蓟京跆拳道大赛黑带邀请赛冠军》、《国家厨师（二级）》、《蓟京马拉松大赛三等奖》、《健身教练资格证》、《焊工证》……
唐甘兰：“……”
其它的也就算了，这个《焊工证》的目的是？？？
“根据你现在的财务状况和工作强度，我一个人带你应该绰绰有余。”于昂说。
唐甘兰：“……”
你不愧是震惊整个娱乐圈的铁公鸡，全身上下都写着“休想从老子身上赚到一分钱”。
“不过，有一部分工作即是是我也无法胜任，我们需要聘请专业人士。”
“还有你没考上的证？咳，我是说，还有你做不了的工作？”唐甘兰震惊。
“粉丝管理。”于昂说，“粉圈基数庞大，龙蛇混杂，规矩极多，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公关危机，这方面，我们需要聘请职业粉丝进行打理。”
“职业粉丝？”
“不用担心，我已经物色好了人选，他们正在进行上一份合约的收尾和交接工作，如不出意外，三个月后就可以上岗。”
“……哦，好……”唐甘兰愣愣点头。
“那么，下面我们来谈谈你近期收到的剧本。”于昂又掏出一张表格放在桌上，“我对这26部本子进行了分析，发现请你扮演的角色同质化太高，几乎都是――”
“咔哒。”
突然，大门开了，一个人背着双肩包走了进来，顺手将手里的钥匙扔在了餐桌上，抬手朝于昂打了个招呼。
“于先生，早。”
于昂两眼砰一下绷得溜圆：“谭、谭编剧？！你怎么――”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因为谭迟走到卫生间洗了手，抓了苹果塞到嘴里，然后就踩着拖鞋吧嗒吧嗒走进阳台，打开电脑，往电脑椅里一窝，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陈哥介绍的什么项目？”唐甘兰问。
谭迟：“策划师的职业剧，要查的资料太多了，陈昆明说需要请个策划师做顾问。”
“辛苦了。”唐甘兰又转身看向于昂，“刚说到哪了，哦，角色同质化太高――于昂，你那是什么表情？
于昂两眼暴突，口齿大张，好像黄鼠狼生吞了一只野鸡被噎住了。
“你们――”于昂指着两人，“是同居？！！”
“啊？”唐甘兰脸腾一下红了，连连摆手摇头，“不是不是不是！”
“是合租。”敲打键盘的谭迟淡定抛出一句。
唐甘兰：“对对对，是合租。”
于昂嘴巴合上半个：“仅是合租？”
“当然！”唐甘兰大叫。
谭迟飞来蔑视：“不然呢？”
于昂这才长吁一口气，掏出速效救心丸含了一粒，长长呼吸几次，将桌上的剧本分析表格收了起来。
唐甘兰：？
“之前的计划都先放一放，现在唐甘兰你的当务之急是――”于昂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唐甘兰，“立刻找新房子从这里搬出去！”
“诶？！”
*
之后，全能经纪人于昂同志充分展示了自己卓越的工作能力，不出三天，就帮唐甘兰租到了新房子，黄金地段，价格公道，还附赠搬家服务，最重要的是，距离现居所只隔了一条胡同。
没错，唐甘兰的新租房就在悦丰园小区，一室一厅小居室，坐北朝南，阳光充足，实乃逼格和实用的完美交融。
唐甘兰甚至还没来得及提反对意见，于昂已经吧搬家的日期时辰都定好了，甚至还雷厉风行打包了所有行李，只等吉日一到，搬家换宅。
*
“谭迟，吃饭了！”
唐甘兰的喊声穿透耳机，唤醒了谭迟的意识。
谭迟从无边无际的活动策划案例中抽出注意力，揉了揉眼睛，起身，绕过客厅里的大小纸箱，坐到了餐桌上。
桌中央的大砂锅里，一半汤汁鲜红，一半汤汁乌黑，一只鲫鱼头仰天怒视，眼珠散发着诡异的光。
“最后一顿晚餐，当然要吃我的拿手菜！”唐甘兰递给谭迟筷子。
谭迟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熟悉的美味浸透了味蕾，让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谭迟暗暗叹了口气：“……可惜了。”
唐甘兰：“嗯？”
谭迟抬眼，看着唐甘兰。
灯光下，俊朗青年眸光明澈，闪耀着希望的涟漪。
可惜了，以后很难再吃到了。谭迟想，可是嘴上却说，“你如果去做厨师，肯定名扬中外，可惜了。”
唐甘兰眯起眼睛：“就这样？”
谭迟：“嗯。”
唐甘兰咬紧后槽牙，埋头吃饭。
谭迟低头，慢慢嚼着米饭。
大约是水没放够吧，谭迟想，今天的米饭好硬啊。
屋子里静了下来，夜色如巨大的黑色丝绸从窗口飘了进来，环绕在二人四周。
唐甘兰半碗米饭吃得味同嚼蜡，结果对面的某人居然已经吃完了三碗米饭。
和“命”一样重要的饭友呢明天就要搬家了，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胃口吗！
唐甘兰啪一声放下筷子：“我明天就要搬家了。”
谭迟埋头和鱼头作战：“嗯。”
“冰箱里的鸡蛋我都标了保质期，你看着点吃，别又放成了臭鸡蛋。”
“嗯。”
“冰箱里的鲜肉我已经切好了分装，一块肉够炒一盘辣子炒肉。”
“哦。”
“零食放在茶几上了，下层是新买的，上层的要先吃。”
“嗯。”
“别把头发扔在洗手池里，会堵住下水。”
“嗯。”
“记得三天拖一次地，半个月换一次床单。”
“嗯。”
“别老吃外卖，不准吃冰激凌，喝水要喝热水，不准光脚穿拖鞋，要穿袜子――”
谭迟终于抬起了头：“唐甘兰，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迟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深邃莫测，仿佛两个黑洞，将唐甘兰的心跳吸了进去。
唐甘兰：“你……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哦。”谭迟说，“记得把熊宝带走，他太胖，太占地方。”
唐甘兰气绝。
*
“最后晚餐”在沉默中结束了。
无边的沉默持续了整晚，还延续到了第二天清晨。
当唐甘兰顶着熊猫眼爬出卧室时，竟发现某位合租人居然一清早就出了门，甚至连个微信留言都没有。
然后于昂带着搬家公司来了，繁乱忙碌的搬家工程开始了，箱子搬完了，衣服搬完了，厨具杂物搬完了，唐甘兰扛着熊宝去了悦丰园，入驻新家，将所有东西安排归位，收拾杂物，拖地擦桌，直直忙了6个小时，才抽出空来喘口气。
“唐甘兰，晚上叫外卖吧？”于昂提议。
“随便。”唐甘兰站在窗边，看着一巷相隔的悦风园小区，半晌，掏出了手机。
【甜菜】：我已经搬完了。
两分钟后，对方给了回复。
【金华火腿】：恭喜入驻新家。熊宝肚子里有礼物。
熊宝？
唐甘兰愣了愣，叽里咕噜冲到客厅，拽起沙发上的熊宝，拉开它肚子上的拉链，掏出了一个红色信封。
信封里有两件东西，一个是红包，里面装了666的现金，另一件则是一张表格――共十行，每列三个分项：时间、事件、备注。
【11月9日，唐甘兰合租，备注：熊宝很占地方。
11月22日，言哥到访，备注：言哥生气也是盛世美颜。
11月23日，腾阁工作室招标，备注：哭了，丢人，唐甘兰，谢谢。
1月23日，广场舞大赛，备注：大约会变成黑历史。
3月8日，五仁月饼群集合，备注：唐甘兰吓到了23333。
4月8日，五仁月饼群离开，备注：唐甘兰的泪点好低。
4月1日，钜峰大厦试镜，备注：再努力。
4月20日，小魔仙拍摄，备注，紧身衣哈哈哈哈哈
6月29日，桂花街进组，备注：凭啥我是吉祥物？？？
9月7日，宅男试镜，备注：吓了一跳。
12月1日，宅男开机，备注：累成狗
7月7日，宅男开播，备注：终于播了
8月9日，宅男红了，备注：唐甘兰，恭喜
10月8日，于昂成为经纪人，备注：唐甘兰总算有人管了。
10月11日，唐甘兰明天搬家，备注：临走还是很嗦
最后一行，则是一个汇总表：
总共合租日：352天，家务劳动共抵消房租23465.66元。
备注：唐甘兰，谢谢。
还有，加油。】
“唐甘兰，你是喝粥还是吃米饭？”于昂举着手机走出厨房问道。
客厅里，唐甘兰举着一张奇怪的表格，背对着于昂，许久都没回答。
于昂一拍唐甘兰的肩膀：“你吃什么？”
唐甘兰慢慢转身，慢慢绽出了笑脸。
于昂怔住了。
他笑得那般明艳动人，仿佛春风里绽放的第一朵迎春花，带着甜美陶醉的春意。
于昂心里突得一跳，不禁后撤半步：“你笑这么淫荡干嘛？”
“嘿嘿嘿嘿嘿――”唐甘兰抱起那只一人多高的大熊，唱着怪调的歌，转着圈跳着旋进了卧室，“啦啦啦啦，啦啦啦~”
于昂：“……”
艹，签约之前应该先给他做个智商检测的。
卧室里，唐甘兰抱着熊宝站在窗前，盯着对面的悦风园小区，呲着两颗小虎牙傻笑。
谭迟，谢谢。
还有，加油。
※※※※※※※※※※※※※※※※※※※※
花絮：
同一时间。
华姐看着谭迟发完微信，疑惑。
“谭迟，今天是小唐搬家吧？”
谭迟：“嗯。”
“你怎么没送送他？”
谭迟抬眼：“他是演员。”
华姐：“啊？”
“感情纤细而敏感。”
“哈？”
“泪腺特别发达。”
“额……”
谭迟叹了口气：“我怕他哭。”
“……”
华姐：我怎么觉得你俩拿错剧本了？？？

04
12月的蓟京, 风冷得像刀子。
一走进白熊咖啡馆，谭迟的眼镜立即被白雾糊住, 整个世界变成了白蒙蒙一片。
“谭迟, 这边这边。”左边传来陈昆明的喊声，谭迟只能先摘了眼镜, 边甩边摸索着走进了雅座。
雅座里坐了两个人, 陈昆明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的穿着很是随意而精致，羊绒衫、西装裤、羊皮短靴，露出一小截黑袜子，脸型很正，浓眉大眼, 胡渣修理得一丝不苟，颇有几分雅痞的调调。
“这位是纪邵文纪策划师, 是这次剧本的专业顾问，任何关于策划行业的问题，都可以问他。”陈昆明介绍道。
“纪老师，您好。”谭迟颔首。
纪邵文怔了怔：“谭迟, 蓟京科技大学中文系的谭迟？”
谭迟：“您认识我？”
“……”纪邵文看向陈昆明。
陈昆明压低声音：“纪邵文是蓟京科技大学国际贸易系的, 和我同一届，也是谭迟你的学长。”
“哦。”谭迟点头, “抱歉, 我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纪邵文问。
谭迟竖起手机：“请允许我拍张照片。”
“嗯？”
“咔嚓”。
谭迟干净利落拍完照片：“下次尽量记得纪老师。”
纪邵文：“……”
“哈哈哈, 那个, 咱们抓紧时间吧。”陈昆明说, “谭迟，你想问什么？”
谭迟掏出记录本：“我想了解一下策划师平时的生活状态。”
纪邵文：“生活状态？”
“对，这样写出的本子才能接地气，真实可信。”
“那你们应该去我们公司体验采风啊。”
陈昆明：“我们也想啊，可是制作方要求三个月交稿，我们根本没时间体验生活？”
纪邵文：“原来如此，那――你们想了解哪些方面？”
“策划师的工作日常，工作周期如何安排，策划项目的整体流程，团队不同成员的具体职责等等。”
“工作日常啊，那就是上班、开会，做策划，写文案，加班，下班……”
“可以具体一点吗？比如几点起床，早饭吃多久，路上用多少时间，开车还是坐地铁，开会是谁主持，会议的流程是什么，开会的时候喝的茶水还是咖啡？”
纪邵文：“需要这么详细？”
谭迟和陈昆明点头。
“编剧也挺不容易啊。”纪邵文想了想，道，“我一般是6:30起床，早饭是牛奶麦片，开车去公司，路况好的需要一个小时，单位九点打卡，每天早上有例行晨会，由策划部经理主持，主要内容是跟进每个项目的工作进度……”
谭迟和陈昆明同时记录，时不时插入其它问题。
有专业问题，比如：项目跟进表的格式？倒计时项目推进度如何测定，策划PPT有具体的格式套路吗？也有无厘头的，比如：卫生间的卫生纸有几层？平常大家在什么时段聊八卦？负责卫生扫除大妈的工资有多少？
三人的声音融化在袅袅的咖啡豆香气中，在小资情调中添加了几分智慧的滋味。
两个小时后，谭迟和陈昆明终于结束了考察工作。
“今天谢谢纪大策划了，要不就留下来，我请你吃个便饭？”陈昆明道。
“不了，我下午还约了客户，下次有空再约。”纪邵文起身，穿上羊毛大衣，又朝谭迟一伸手，“谭编剧，再见。”
谭迟起身，握住纪邵文的手。
不料纪邵文突然一用力，把谭迟拉近自己，低声道：“学妹，你真不记得我了？”
一股烟臭味喷进了谭迟鼻腔。
谭迟侧头避过，抽出手：“不记得。”
纪邵文挑眉一笑，松开谭迟的手，和陈昆明握了握手，快步离开咖啡馆。
陈昆明一脸八卦凑了过来：“我怎么觉得纪邵文对你有点意思啊？”
谭迟盯着纪邵文离开的方向，微微皱眉：“我对这个人有印象。”
“真的假的？能让你有印象的人可不多啊，莫不是――”陈昆明咋舌，“你上学的时候暗恋人家？听说他在蓟京有房有车，可是有名的黄金单身汉，要不，发展一下？”
谭迟垂眼，盯着手机里纪邵文的照片。
“喂喂，你来真的啊？我开玩笑的，你要是真跟这人跑了，小唐还不把我做成鱼头煲吃了？”陈昆明大叫。
谭迟在照片旁快速标注。
【油腻的眼珠子，不怀好意的眉毛，装逼的小胡子，笑起来像是嗡嗡乱飞的绿头苍蝇。】
瞅了一眼的陈昆明：“……”
“似曾相识啊……”谭迟嘀咕。
“行了，就一顾问，也见不了几次，你不用想了。”陈昆明一屁股坐回沙发，抬手召唤侍应生，“来两个意大利炒面。”
“再加一个蘑菇汤。”谭迟收起记录本。
侍应生是个小姑娘，迅速帮二人下单，顿了顿，又问：“店里现在就只有您二位，请问可以开电视吗？”
白熊咖啡厅只有一台壁挂电视，正巧挂在谭迟身后的柱子上，平常都播些咖啡豆的广告宣传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黑屏。
陈昆明点头：“可以，开吧。”
“谢谢，谢谢。”小姑娘飞快跑过去打开电视，调到了蓝字卫视台。
就听后厨方向传来几声尖叫，几个小姑娘奔了出来，躲在吧台后面盯着电视屏，甚至连领班也挤了过去。
这下不仅陈昆明，连谭迟都有些好奇，转身看向电视机。
此时正是中午12点整，播出的是蓝字台的招牌娱乐采访节目，屏幕上列出巨大的字幕：他的笑容，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访谈主角出场，竟然是唐甘兰。
“啊啊啊啊，包包菜好可爱！”
“好帅好帅！”
“怎么这么好看啊！神仙颜值！”
几个小姑娘互相抓着手尖叫。
谭迟和陈昆明对视一眼，噗一声笑了。
陈昆明：“小唐最近在做什么啊？”
“挑剧本，于昂说下部剧是关键，不能冒进。”
“那个于昂还真是有手段，商业资源立刻就跟上了。现在不管是地铁还是公交站，走到哪都能看到小唐的脸了。”
“嗯。”
“他从你家搬走，有两个月了吧？”
“嗯。”
“好久没见他，还挺想他的。”
谭迟没回答，抬头望着电视里的唐甘兰。
他的笑容依然可爱俊朗，可气质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仿佛多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多，但就是感觉――举手投足间多出了一种味道，让人挪不开眼。
他的脸果然又变了。
谭迟暗暗叹气，举起手机为屏幕里的唐甘兰拍了新照片，写下新标注。
璀璨如金的光芒。
20分钟后，唐甘兰的访谈结束，几个侍应生姑娘还在意犹未尽讨论包包菜的盛世美颜。
陈昆明和谭迟吸溜着意大利面，有一搭没一搭扫着屏幕上的电视剧宣片。
这应该是蓝字台下一季的黄金段电视剧，宣片很有“质感”。故作深沉的调色，一堆男男女女的虐恋情深，主演是张哲宁和旭光COMPLEX组合的小鲜肉，满眼都是长相八分相似的俊男美女，催断心肝的配乐，催出来了片名：《一弯月光一残斜阳》。
谭迟：“……”
什么鬼？
“我想起来了，这是腾阁工作室的新剧！咳咳咳！”陈昆明一口面条没咽下去，差点没噎死。
谭迟：“腾阁？”
“咳咳咳，上次那个剧本招标会――？”陈昆明灌了两口白开水，“后来，那家金主撤资了，项目拖了半年，腾阁又找旭光重新启动了项目，最后的成品就是这个剧。据说旭光特别看好，预言这将是今年的大爆款，想不到居然还给弄上星了。”
谭迟：“爆款？”
陈昆明：“狗屁爆款，就冲腾阁和旭光这两家的名字，肯定是个大烂剧！”
*
果然如大家所料，这部什么月光斜阳，的确是部大烂剧。
但大家没料到的是，这部剧烂得如此惊天地泣鬼神。
腾阁的标配玛丽苏内核，套了张历史正剧皮，偏偏历史事实又错漏百出，台词更是一塌糊涂，前言不搭后语，剧情毫无逻辑，人设三集一小崩，五集一大崩，就连之前宣传的演员高颜值，在服化道的摧残下，也变得惨不忍睹。
播出10集后，网上爆出了《一弯月光一残斜阳》抄袭的热搜。
最先提出抄袭的，是纯爱网文圈，纯爱文读者们发现这部剧的六成以上的剧情和台词，都是抄袭纯爱冷门网文，不到12小时，调色盘就飞得满网都是，而且都是复制粘跌的最低级抄袭石锤。
紧接着，这部剧的构图、服饰、被爆抄袭某位唐朝服饰复古设计师的作品，插曲配乐被爆抄袭米国小众网剧配乐，甚至就连宣传海报都是抄袭国内游戏插画师的作品。
可谓是一抄到底，不留底裤。
一时间，整个网络口诛笔伐，谩骂成灾，网友的滔天愤怒席卷了整个网络。
“腾阁工作室抄袭石锤”、“腾阁工作室滚出编剧界”、“旭光娱乐无耻”、“抄袭死全家”、几大关键字迅速登上热搜榜单，腾阁和旭光财大气粗，砸钱撤了热搜，再用水军控评洗白，岂料更激怒了网友，键盘侠们再接再厉，狂刷3小时，腾阁旭光二次上热搜，两家再花钱二撤，岂料不出2小时，三上热搜，关键字变成了“抄袭狗撤热搜”、“资本为钱不要脸”。
三天下来，整个网络闹得沸沸扬扬，几个热爱吃瓜吵架的大V纷纷出文抨击，造成水军呼啸控评，这下更是捅了马蜂窝，微博吵架大V挽起袖子，以一敌百，下场吵架撕逼，不到6小时，骂战再次升级，甚至惊动了六大政府部门官V纷纷下场，以各类普法知识，诸如“尊重版权”、“版权法”、“国家自媒体管理规范”等进行侧面抨击。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无数真爱粉义愤填膺，要为自家的太太们讨个公道，可是却鲜少有人知道，有三拨苦逼的编剧团队，被腾阁抄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
章睿编剧工作室里，华姐、陈昆明、谭迟，外加许宏才编剧团队和章睿团队，围坐在会议桌前，盯着各自的剧本大纲，脸黑如锅底。
章睿：“特么这腾阁工作室到底要不要脸，这单元剧破案的大纲，分明就是抄袭我们的投标大纲！”
许宏才：“唐朝的背景设定和宫斗部分抄了我们。”
华姐：“女主接触物体能看到三秒未来的设定抄了我们！”
“告他！”章睿拍桌。
“对，告他！我还不信了！这次不告他个倾家荡产，我就把许字倒过来写！”许宏才怒吼。
“告？这种程度的抄袭，腾阁不是第一次做了，也不是没人告，可有人告赢了吗？”华姐冷笑。
“他们这次抄得太厉害了！证据确凿，尤其是那几个网文作者，基本就是扒着人家的文逐字逐句的抄，怎么不能告？！”
“问题是――”谭迟用笔杆压着太阳穴，“纯爱网文是非常小众的圈子，作者基本没有精力和经济能力去打官司，而且，纯爱圈子比较特殊，如果上了法庭……”
谭迟顿了顿，没说下去。
“抄袭的标准很严苛，我算过，腾阁算是复制黏贴抄袭，但每本书抄袭的量却卡得很准，如果真的按抄袭量计算，恐怕根本达不到抄袭的标准。”陈昆明道。
整个会议厅陷入死寂。
“不好了！”外出倒茶的小曹举着手机冲了进来，大叫，“快看热搜第一位！”
众人疑惑，纷纷打开手机。
热搜首位豁然挂着一个标题：“大数据融梗编剧”。
点进去，是一个监控视频，视频很模糊，看不清人脸，只能大约看到一位穿着套装小裙子的女士站在投影屏幕前侃侃而谈。
【按照大数据规避风险的理论，编剧要怎么做才是最保险的呢？答案显而易见。】
【将这些最受欢迎的人物设定、情节点、高潮梗等等，一样一样记录下来，重新排列，有机融合，润色成新的剧本，那就是最保险的剧本！】
【我称之为――大数据有机融合创新剧本写作法。】
视频戛然而止。
众人大惊失色，同时看向谭迟。
“谭迟，这、这不是你上次去腾阁招标会的发言……”华姐面色惨白。
“快看下面的评论！”陈昆明大叫。
【别问我是谁】：这就是现在的编剧，大数据融梗编剧大法，集抄袭于一身，无耻的最高级别！PS：这不是腾阁的编剧，这是另一个编剧团队的领队，一残斜阳的剧本就是他们团队根据这个大融梗编剧法抄出来的，卖给了腾阁，腾阁根本就是被坑了！
一楼：卧槽，真是开了眼了！
二楼：他妈的，现在编剧都是什么东西？！
三楼：狗屁，你说这不是腾阁的编剧？这分明就是腾阁的工作室！
四楼：回复三楼，这当然是腾阁工作室，但这是一次剧本招标会，这个编剧是外面的团队。
五楼：草，这个女的是谁？！这种无耻败类居然也能混进编剧队伍了？！
六楼：恶臭！恶心！
七楼：找出这个人，寄刀片！
八楼：抄袭我家大大，我诅咒你全家出门撞车不得好死！
九楼：去死去死去死！
十楼：这种东西，不配活着！
整个网络风向骤变，杀向腾阁工作室的千万利刃忽然调头砍向视频中的女编剧，诅咒、谩骂、侮辱、人身攻击仿若海啸一般铺天盖地涌了上来。
会议室死寂一片，众人愕然失色，一时间都呆住了。
谭迟僵硬坐在椅子上，手掌无意识托着手机，后背一阵一阵发冷，尖锐的耳鸣刺入脑髓，就像无数恶灵怨鬼撕咬，尖叫。
突然，评论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知情人32568】：我是剧组的，我认识这个编剧，她姓谭，是……
谭迟心脏骤停，手指迅速一划，那条信息却一瞬间就消失了。
“蒸羊羔勒~戗菜刀~”手机铃声徒然大作，谭迟猛然跳起身。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莲蓬喵。
谭迟：“喂……”
“迟迟，你在哪？”
“我在――”
“不管你在哪，赶紧来我们公司！”莲蓬喵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你被人肉了！”
※※※※※※※※※※※※※※※※※※※※
本兔回来啦！
为庆祝JJ恢复工作，今天三更
更新时间
12:00 ，18:00 ，21:00
撒花

05
时尚界顶级杂志IVN的专属摄影棚里, 正在拍摄圣诞情侣装特辑, 这是IVN杂志的传统，每年都会邀请的当年最受欢迎的新生代流量明星作为封面人物。
而今年, 当然就是凭借大爆网剧晋级一线流量小生的唐甘兰。
唐甘兰穿着粉红色的高领毛衣，手里手里举着红彤彤的苹果，盘膝赤脚坐在布艺沙发上, 笑出两颗虎牙，可爱万分。
在灯光和反光板的加持下, 他的皮肤如白瓷般无瑕, 五官漂亮得仿佛梦幻。
摄影师一会儿蹲着, 一会儿站起，一会儿趴着，忙得满头大汗。
“好, 非常好，头侧一下, 对, 笑一下, 歪一下头，可爱一点，对对对，非常好, 好的, 这一组可以了, 下面拍摄双人合照。”
化妆师, 发型师、服装师呼啦啦扑了过去，围着唐甘兰好一顿意痢
“唐老师，请多关照。”一个穿着唐甘兰同款毛衣裙的小女生跑了过去，向着唐甘兰鞠躬甜笑。
她有一张标准的网红脸，瓜子尖下巴，眼睛大得吓人，眉毛是标准的韩式半永久，鼻子又高又挺，笑起来的时候，连露出牙齿的角度都是经过精密测算的，正是今年青虹娱乐力推的甜美少女偶像，程思琪。
“程老师，您好。”唐甘兰点头笑道。
程思琪脸腾一下红了。
“下面我们拍摄双人情侣照，二位老师注意一下，要拍出初恋的感觉，酸酸甜甜的味道，先做几个简单动作，我们先试一下焦。”
“好、好的。”程思琪束手束脚站在了唐甘兰身边。
“程老师放松一点，二位面对面站好，深情凝视，道具给唐老师一个气球。”
唐甘兰从道具老师手中接过气球，转身，面朝程思琪站好。
程思琪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唐甘兰。
“不用紧张，只是拍照，放轻松一点，很快就能拍完的。”唐甘兰轻声道。
“是，唐老师――”程思琪抬眼瞄了一眼唐甘兰，呆住了。
唐甘兰比程思琪高一个头，此时他垂着眼睛，目光正好和程思琪对视，那双眼睛漂亮的不可思议，瞳孔深邃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他现在也是笑着的，可此时的笑容和刚才的可爱风完全不一样，似乎带了几分宠溺，又藏了几分温柔，更要命的是，还有一种令人心醉的少年感。
仿佛蜂蜜水中飘着柠檬――那是初恋的味道。
程思琪整个人都酥了，呆呆仰着头，呆呆看着眼前人，不自觉笑了起来。
“好！非常好！”摄影师移形换位，飞速按着快门。
镜头中的唐甘兰，或深情、或温柔、或调皮、或迷惑，或成熟，几乎每按下一次快门，他的神情都会变得不一样，摄影师感觉手指都快抽筋了，可还是无法捕捉到他的全部表情。
程思琪原本还略显僵硬，但在唐甘兰的带动下，也渐渐放松，笑容不再是那种平面假笑，随着唐甘兰的表情和动作，变得或羞涩、或吃醋、或迷糊、或生气，仿若脱胎换骨。
灯光特助看得瞠目结舌，低声嘀咕：“这小子是天生的演员啊！不仅自己能演，还能带着别人一起演。”
服装助理瞥了他一眼：“你没看过他的戏？”
“听说过，还没顾上看。”
“唐老师的角色，也不说演技多么登峰造极，但只要他一出场，就立刻能夺去观众的呼吸。”
“别说观众了，我看这位青虹小花的呼吸和心跳都被夺走了。”
灯光下，程思琪双颊绯红，眼睛亮得惊人，全身上下都飘荡着恋爱小女生的心动桃心。
而且不止程思琪，在场的所有女性工作人员，几乎都是同类型的“恋爱ing”表情，整个摄影棚被一种奇异的荷尔蒙所笼罩，空气中飘舞着粉红色的粉红色泡泡。
于昂一身笔挺西装，环抱双臂，站在工作台后，仿若一个绝缘体，将所有的粉红泡泡都隔绝在三尺之外。
“老于，看来我家小程和你家唐老师很合拍啊。”程思琪的经纪人井冬凑到了于昂的身边，笑道。
井冬是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女性，常年带着一张笑脸，看起来就像一个面团子，既无害又可亲，深受偶像粉丝的喜爱。
不过，于昂和她在青虹娱乐共事了十年，很清楚在她的笑脸下藏着的另一张脸，才是她能顶替自己成为新经纪人总监的缘由。
于昂：“合拍很好，可以快速完成工作。”
“这个圈子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井冬说，“去年你离开青虹的时候，大家都说于昂肯定完了，没想到这才几个月，你居然又杀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这么――”
井冬盯着灯光下的唐甘兰，舔了舔嘴唇：“这么有潜力的艺人。”
“我于昂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
“老于你向来都是慧眼如炬，不过――”井冬顿了顿，“这个唐甘兰是旭光的解约艺人，你知道吧？”
于昂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井冬：“有什么直说，我时间很紧。”
井冬笑得人畜无害：“旭光那帮眼浅的，放走了这么一个财神爷，肯定悔的肠子都青了，而且你也知道旭光的尿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
“旭光虽然不比前几年一家独大，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他们真要使绊子，你这艺人以后的路恐怕不好走啊。”
“然后？”
“不是我夸大，如今圈里能和旭光拼一拼的，就只有我们青虹了，加上于昂你原来也是青虹的老人，和咱们也算是同一个锅里吃过饭的战友――”
“怎么，青虹想签唐甘兰？”于昂挑眉。
“我们自然想，不过――”井冬挑眉，“你同意吗？”
于昂却是看向唐甘兰，顿了顿：“他不会同意。”
井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做青虹的艺人，我们也是可以合作的嘛。”
“比如？”
“比如你看我们家小程，年轻漂亮，可爱懂事，背后又有青虹最好的资源支持，如果你们和我们结成同盟，那就相当于得到了青虹的资源支持。”
于昂没说话，良久，叹了口气：“井冬，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招数不在老，有用就行。”井冬笑道，“协议CP这一招在娱乐圈可是百试百灵。”
于昂笑了：“不行。”
“诶？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
“为什么，这种协议，于昂你之前也没少签吧？”
于昂叹了口气：“因为我答应了唐甘兰一件事。”
“啥？不签绯闻炒作协议？”
“答应他，不把他当商品。”
这句话一出口，井冬顿时惊了，两只眼珠子凸出眼眶，好像一双画了黑点的鸭蛋。
“你讲笑话？”
于昂挑眉：“我像讲笑话的样子吗？”
“日！”井冬一脸嫌弃，“于昂你变了，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纯洁的于昂了！”
“多谢谬赞。”
“太可怕了，于昂居然要做人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井冬一副深受打击的造型，离开两步，又回头，“真不考虑一下？”
于昂回复了一个白眼。
“啧啧――”井冬摇头晃脑离开。
场内的两位拍摄主角已经换了道具，双双坐在粉红色的布艺沙发上摆着造型。
程思琪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头靠着唐甘兰的肩膀，一只手挽住唐甘兰的肩膀，另一只慢慢滑上了唐甘兰的大腿。
唐甘兰的笑容纹丝不动，只是不着痕迹握住程思琪的手腕，拉开。
“对对对，唐老师握住程老师的手，我们多来两张。”摄影师叫道。
唐甘兰身体顺势往旁边挪了挪，摆出握着程思琪双手表白的造型，岂料程思琪反身就要往唐甘兰身上扑，唐甘兰手臂一撑，制住程思琪动作，呲牙做出猫咪状的可爱恐吓动作，成功将程思琪的动作化解。
摄影师：“非常好，这种情侣打闹的感觉很好，继续继续。”
程思琪好像被抽走了骨头，开始以各种姿势往唐甘兰的身上靠，脖子、胳膊，甚至胸部都毫不吝啬蹭了上去。
唐甘兰只能见招拆招，可越躲，程思琪却越变本加厉，还企图趴上唐甘兰的耳朵说悄悄话。
“唐老师，一会儿拍摄工作完毕，还有什么行程？”
唐甘兰侧头避过：“还有几个采访。”
“那采访结束以后，可以和我一起吃饭吗？”程思琪的声音甜得腻人。
唐甘兰敛目一笑：“恐怕没时间。”
“唐老师加个微信呗，等以后有时间了约饭局啊。”
唐甘兰拉高程思琪的胳膊，做了一个舞蹈转圈的动作，笑容越发温柔神情，可就是没有答话。
于昂嘴里啧了一声。
唐甘兰虽然还维持着完美的笑脸，但就凭这两个月自己的观察，这小子九成九已经开始不爽了。
远处的井冬似乎很满意，频频点头，还时不时暗示程思琪再接再厉。
作死啊――
于昂摇头，掏出保温杯，走到摄影棚角落的茶水桌前，为自己的枸杞茶续水。
两个服装助理蹲在桌边，啃着干面包刷手机聊八卦。
“今天的热搜又是抄袭？”
“都折腾了三四天了，腾阁工作室和旭光传媒天天被架在火上烤，都快烤熟了，我都看腻了。”
“你不知道？今天又爆出了新瓜，说是腾阁也是被人骗了。”
“啥？”
“说是有个女编剧，特别无耻，开发了一种什么大数据融梗编剧法，就是抄袭融梗，还把抄来的剧本卖给了腾阁。”
“卧槽，真的假的？”
“有视频为证！还有人把这个编剧人肉出来了，听说姓谭，不过人肉信息很快就被撤了，显然她身后的背景不一般啊。”
“那个视频还在吗？”
“你搜搜，应该还在。”
编剧？姓谭？
于昂眯了眯眼，合上保温杯，拿出手机点开了热搜第一条。
前几条的视频都被和谐了，但评论里还有其它地址，点进去，是一个渣画质的监控视频，声音也特别不清晰，但胜在配了字幕。
视频中的女编剧根本看不清脸，但作为对人脸有特殊识别技能的职业经纪人于昂来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视频中的人是谁。
草！
于昂迅速锁屏，快步走到杂志总监身边，低声问：
“请问拍摄还需要多久？”
杂志总监喜笑颜开扫着电脑里的照片：“差不多了。”
于昂：“唐先生后面还有行程。”
“好的好的，我们了解。”杂志总监提声，“可以了，谢谢两位老师！”
“谢谢两位老师！”工作人员提声大喝。
“谢谢大家！”唐甘兰和程思琪同时鞠躬，分别走向自己的经纪人。
唐甘兰走到于昂身边的时候，笑容已经全部消失。
“老于，这位程老师――”
“唐甘兰，”于昂打断，“你冷静听我说。”
唐甘兰一怔：“怎么了？”
于昂俯身，在唐甘兰耳边嘀咕了几句。
唐甘兰猛一抬眼，抢过于昂的手机扫了两眼，整个人周遭的气氛豁然变了。
*
“怎么样？满意吗？”井冬问。
程思琪一脸羞涩，抿着唇瓣，点了点头。
“之前你不是说没兴趣吗，怎么才拍了一组杂志照片，就改观了？”
“我本来以为他肯定是那种P图美颜化妆堆出来的人，可今天见到真人――”程思琪捧颊，“他比电视上帅太多了，而且，他好温柔啊，眼睛好美。”
“可惜，于昂拒绝我了。”井冬摊手，“他们没有炒CP的意愿。”
“于昂说了又不算。”程思琪看向唐甘兰的背影，“唐哥哥肯定会答应我的。”
“是吗？”井冬挑眉。
“井姐，你没看到刚刚他看我的眼神吗？他分明是被我迷住了！”程思琪一脸自信。
“人家是演员，那是演出来的。”
“那种眼神怎么可能是演出来的？！”程思琪套上羽绒服，“我现在就约唐哥哥吃午饭，他肯定会答应的。”
“好啊。”井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程思琪挑眼一笑，裹紧羽绒服一溜小跑到了唐甘兰身后：“唐哥哥，我们一起去吃饭……”
说着，就要去挽唐甘兰的胳膊。
忽然，一股寒气卷了过来，就像一串密密麻麻小针扎在了程思琪的皮肤上。
程思琪一惊，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唐甘兰慢慢转身，看了程思琪一眼，说：“抱歉，我还有事。”
明明他的脸还是笑着的，可笑容中却透出骇人的寒意，仿佛一柄锐利的锋刃贴着脸皮飞过。
程思琪后退两步，井冬硬生生打了个一个寒战。
“我们先走一步。”唐甘兰颔首，套上自己的外套，和于昂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程思琪僵在原地，四周工作人员纷纷窃窃私语。
“这姑娘还没完了啊？”
“你没看刚刚拍照的时候，又是胸又是屁股一个劲儿的往人家身上蹭，简直了，当我们都瞎了吗？”
“亏得人家唐老师敬业，要是我，早就骂人了。”
“人家已经给足面子了，还自己这么没眼力见，也是牛逼。”
程思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裹紧羽绒服，和井冬快步走出了摄影棚。
“井姐！这个CP合作协议务必要拿下来！”
“小程，人家可是正当红啊，对我们不屑一顾呢。”
程思琪狠狠眯了眯眼：“务必！”
井冬笑了：“放心。”

06
距离IVN摄影棚5公里外, 天彩写字楼28层。“莲蓬香蕉喵网络服务有限公司”的特殊业务工作室里, 键盘敲击声响成一片。
300平的办公室四周高悬这四十八块显示屏，六块为一组, 每组下面都有一名顶级黑客在工作。
洪水般的墨绿色字符在屏幕里呼啸流淌, 期间穿插着大红色的感叹号，时不时响起的警报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莲蓬喵背着双手，目光飞快巡视着所有屏幕，脸色颇有些――青面獠牙。
华姐、陈昆明、小曹站在办公室中央, 左看看，右瞅瞅，皆是一副见到UFO的表情。
华姐：“厉害了！”
陈昆明：“牛逼了！”
小曹：“黑客现在合法了？！”
“什么黑客, 是网络安全服务！”芭蕉叶喊了一嗓子，“老姐, 不对啊，这发布人肉信息的人怎么这么多？黑了一波又来一波，这不符合普通吃瓜网友零散的行为方式啊, 像是有组织的。”
“有组织？”莲蓬喵瞪眼, “查查那个不要命的敢来组团人肉我家迟迟！”
“有一家名为勤恳作业的网络营销公司，他们雇佣了2万个水军僵尸号, 分批次分时段发布人肉信息, 我找到了他们的安排表！”黑客一号道。
黑客二号：“这也有一家，辉煌营销服务公司, 他们手下有4万僵尸号, 专门负责操控网络舆论战。”
黑客三号：“六六大顺网络服务公司, 负责唰点赞和转发。”
黑客四号：“我发现五家营销号的文案通稿，都是帮旭光洗白的，还有三家帮腾阁洗白，文案预定一个小时候发送。”
莲蓬喵：“全黑了！”
“是！”
黑客五号：“我黑进了旭光经纪人微信群，经纪人们正在谋划利用艺人粉丝掀起下一波骂战，只是和几个粉头的价格没谈拢，正在扯皮。”
莲蓬喵：“全部录屏，截屏，存证据，公开发给所有粉丝群，让粉丝们开开眼！”
“我找到两份文件！”芭蕉叶大叫，“国家编剧协会约谈腾阁编剧工作室负责人的通知，日期是昨天。还有一份是广电总/菊紧急下达的关于版权保护的特别通知，文件最后对腾阁工作室做出了点名批评，并勒令其整改。”
“上面发话了，腾阁是扛不住了，所以才来阴的！”陈昆明大怒。
“这些营销号和水军肯定是腾阁工作室雇的！”小曹大叫，“他们想让谭姐背锅，洗白自己！”
“那份完整的监控录像找到没有？！”莲蓬喵大叫。
“没有！”黑客七号、八号叫道，“我们把腾阁所有的公共电脑，私人电脑、监控存储设备都翻了一遍，没找到完整视频，只有网上的半截视频。”
“黑他们的手机，微博、网盘，所有网络存储设备！尤其是胡奏的，他家附近的监控都不要放过！”
“是，喵老大！”
整个工作室再次被澎湃的键盘声覆盖。
莲蓬喵暴躁踱步，几乎要黑化：“见鬼了，为什么找不到完整视频？！”
“草草草，新一波发布人肉消息的又来了！来个人支援！”
“这他妈有完没完，人肉犯法的！”
“他们是打算把谭编剧整死祭天吗？！”
“有我们在，休想把有关谭编剧的半个字发出去！拼了！”
“老八，你那监控有发现吗？”
“连个屁都没有，倒是发现胡奏有三个情人，还有一个是有夫之妇！”
“我发现一份密件，艹，腾阁工作室招聘编剧居然还明码标价？首席编剧助理，一年十三万？疯了吧？”
“监控视频到底在哪啊啊啊啊啊啊！”
工作室里众黑客暴躁成了火山，谭姐等编剧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而某位当事人，居然还稳如泰山坐在椅子里，有条不紊扒拉着手机。
“小谭，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玩手机啊？！”华姐抓狂。
“我回几条消息。”谭迟说着，将【我在莲蓬喵的公司，目前安全，不用担心。】的提示分别发给炸了窝的五仁月饼群，连环夺命追问的言泊宁，要打飞的赶回蓟京的顾奇，锁屏手机，站起了身。
她站在工作室中央，微微仰着头，厚厚的眼镜片映着莹绿色的字符，表情凝固，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良久，终于，她说话了。
“喵喵，看看旭光娱乐的股价，和截至这个月的财务报告。”
“好。”莲蓬喵冲到芭蕉叶的电脑前，抢过键盘疯狂敲击一分钟，“有了，旭光娱乐――我的妈呀，两周市值蒸发了10亿？！”
华姐：“那不就是那个什么月光夕阳爆出抄袭后的事吗？”
谭迟：“再看看旭光法务部的文件，查一查关于腾阁工作室的部分。”
“有了！这有一份关于腾阁的高层会议记录，内容是，关于一残斜阳剧本抄袭带来的负面影响，董事会决定起诉腾阁要求巨额赔偿，已经进入流程了。”
陈昆明懵逼：“所以旭光娱乐是准备拿腾阁做垫脚石？”
芭蕉叶：“我找到了，那三家营销公司背后的雇主不是腾阁工作室，是旭光这帮孙子！”
“转移战场，把旭光娱乐高层翻个底朝天，必须把原视频找出来！”莲蓬喵大叫。
“是！喵老大！”众黑客再次投入战斗。
华姐、陈昆明、小曹长吁一口气，看向谭迟。
谭迟站得笔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黑漆漆的眸子深不可测。
小曹：“谭姐太厉害了，自己都被人肉了，还能这么冷静。”
陈昆明：“我从大学认识她的时候，她就一直这样，越是大事，她越稳得一逼。”
华姐：“小谭就是小谭，永远都这么冷静，坚强，实乃我辈之楷模！”
谭迟微微垂下眼皮，藏在袖口里的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
冷静吗？
当然要冷静。
坚强吗？
当然要坚强。
如果不够冷静，就没有翻盘的机会。
如果不够坚强，就会被打倒。
这件事看起来凶险，其实破解并不难――只要找到完整视频，放出后半段，就可以洗脱抄袭编剧的帽子。
原本还怕腾阁工作室为了洗白自己，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删除视频。
但现在是旭光和腾阁合谋操控，旭光肯定会给自己留后路，他们定会存下完整视频，以便事后要挟腾阁。
按逻辑推断，肯定是这样。
可是――
现实不是剧本，真的有逻辑吗？
谭迟攥紧了手指。
没有！
现实永远没有逻辑！
如果，找不到完整视频，怎么办？
最糟的情况应该是退出编剧界。
那么自己将如何谋生？
靠写网文？
吃订阅的话，如果挑当红题材，起码可以保证温饱。
唯一的问题就是，万一人肉的信息爆出来――
莲蓬喵不能一直帮自己，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个人信息暴露，地址、电话，身份证号……
可能会有人邮寄刀片，或者有变态跟踪骚扰，又或者……
问题不大，可以报警，可以雇佣保镖，可以搬家，可以改名换姓……可以……
三小时前微博评论里冒出的第一条人肉信息，突然闪现在脑海里。
【我知道这个编剧，她姓谭……】
当时自己是什么感觉？
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骤缩，汗腺喷涌，脊背发凉，耳鸣加剧，那是――
恐惧！
好像无数人冲上来扒光了自己衣服，把自己□□裸拉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成千上万的人朝着自己叫骂，吐吐沫，他们在喊叫，在嘲笑，在看热闹，在用看不见的石头砸着自己光秃秃的身体，看到溅出血来，就会大笑着用馒头沾着吃，还会说，天哪，真好吃啊！
胃袋开始抽搐，胃酸开始翻滚，火辣辣的液体似乎随时都能从喉头涌出来。
如果，没有莲蓬喵，如果莲蓬喵不是黑客，如果莲蓬喵晚了半秒发现人肉信息，如果……
谭迟紧紧闭着嘴，咬紧牙关，费力吞着口水，可是，嘴里太干了，似乎连唾液都已经停止了分泌，咽喉疼得像被人硬生生撕裂，那种疼痛沿着喉头开始蔓延，很快就延伸到了全身――谭迟觉得手脚的肌肉变得酸疼，几乎无法站立――
键盘声变得遥远，眼前的颜色斑驳脱落，浓郁的黑色瘴气空气中凝结，形成一层厚厚的屏障，将自己罩在了中央。
“谭迟！”
突然，一道声音响在了身后。
谭迟一个激灵，四周屏障呼一下散开了。
一个人快步走到了面前，站定：“谭迟……”
谭迟愣愣抬头，愣愣看着。
眼前的画面一帧一帧变得清晰――
那是一双眼睛，双眼皮深邃，仿若刀削斧凿的平行四边形，长长的睫毛弯弯密密，皮肤白皙犹如散发着热气的牛奶，瞳孔是褐色的，清澈的，仿若一汪泉水，震荡着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外套上还带着室外冬日的寒气，清冽干净，顿把谭迟的眼瞳熏起了一层水雾。
啊。是唐甘兰啊。
谭迟歪头，眨动了一下酸痛的眼皮：“你怎么在这？”
唐甘兰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听到自己的问话，眉头又微微舒展开了一点，眼睛弯下几毫米，看起来就像是悲伤，又像是心疼，或者是生气？
没等谭迟分辨出到底是那种情绪，突然眼前一黑，脑袋砰一声撞到了唐甘兰的怀里。
环在腰上的双臂微微收紧，淡淡的牛奶香融化成明亮的春光，将冰冷的四肢晒暖。
“别怕，”小奶音轻轻说，“我在。”
泪水瞬间喷涌而出，糊在了唐甘兰的胸口里。
原来，她并不是足够冷静坚强，而是没有遇到那个令她变得柔软的人。

07
莲蓬喵的小办公室里，谭迟和唐甘兰团在一堆猫咪抱枕中间, 华姐、陈昆明、小曹挤在沙发上, 齐齐看着老板椅上的于昂。
于昂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 面无表情看完了莲蓬喵找到的监控完整视频。
然后, 他笑出了声。
几个人同时打了个哆嗦，莲蓬喵毛都炸了, 一骨碌滚到了谭迟身边。
于昂：“从哪找到的？”
莲蓬喵：“旭光网络部一个技术员的网盘里。”
“很好。”于昂指节敲出诡异的节奏感，“华姐, 你说腾阁的剧本抄袭了你们三个编剧团队的大纲和设定？”
华姐：“对！”
“剧本做了版权登记吗？”
“都做了！”
于昂点头, 看向华姐：“你们愿不愿意把剧本大纲全部公开？”
华姐：“大纲都被人抄光了，公开不公开也没差了。”
“好。”于昂看向谭迟, “谭老师, 你说那些被爆出抄袭的纯爱作者一多半都是梅花网的？”
谭迟：“对的。”
“你可以联系到梅花网的CEO吗？”
“我可以联系到版权和网站编辑。”
“也可以。”于昂又看向莲蓬喵，“喵喵，现在谭迟的身份曝光到什么程度了？”
“就是个姓谭的女编剧，剩下的信息在我喵团队的保护下, 绝对安全！”莲蓬喵猫爪拍猫胸。
“谭迟是金华火腿的信息曝光了吗？”
莲蓬喵想了想：“好像还真没人挖诶。”
“那个――老于, ”唐甘兰举手，“你到底想干啥？”
于昂笑得两条眼睛细长深邃：“像蟑螂这种动物, 就要斩草除根, 不能留下任何翻身的机会！”
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艾玛, 好吓人！
*
王米丽作为一名刚入职的95后, 目前在一家财务公司做实习生, 每天的时间都被表格占满，十分枯燥无聊。
和许多年轻人一样，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工作空隙刷微博、拍自拍发朋友圈、看小说和刷剧，用网络丰富的瓜田来妆点一成不变的生活。
这几天，闹得最纷纷扬扬的“超级大瓜”，就是热播剧《一弯月光一残斜阳》涉嫌抄袭的新闻，可谓是一波三折的大混战，尤其是最后爆出的大数据女编剧，更是成为网络键盘侠口诛笔伐的首选对象。
资深吃瓜群众王米丽自然在第一时间就进行了关注，很快，就有人号称要发布女编剧的人肉信息，可等了一整天，却连女编剧的一根毛都没肉出来。
网络世界的热点瞬息万变，新瓜不到一天就变成昨日黄花，第二天的热搜又变成了新晋流量小生唐甘兰和流量小花程思琪情侣感爆棚的娱乐八卦。
这种情况，王米丽遇到很多次了。
几乎腾阁工作室每出一部新剧，网上都会流传各种版本的抄袭爆料，但是每次都这样不了了之。刚开始，网友们还会义愤填膺抗战，可是时间久了，大家已经见怪不怪，懒得去看了。
这次也一样，似乎闹得很大，但因为大数据女编剧的横空出世，成功转移了大众注意力，而之前什么纯爱圈抄袭的负面新闻，瞬间就被吃瓜群众抛到了脑后。
根据王米丽的经验，不出三天，这次的剧本抄袭事件就将被大众遗忘，成为腾阁工作室纪念碑上的新明珠。
可是，这一天，王米丽午休时间打开了微博，却发现微博热搜首位变成了“大数据女编剧的真面目！”，后面还跟着一个大红色的“沸”字。
王米丽怀着激动的心情点了进去，却发现，居然还是两天前的渣视频，连滤镜都没加一个。
卧槽，又是一个骗KPI的！
王米丽正打算关闭视频，却在看到进度条的时候停住了。
进度条显示，视频长度2分12秒，而上一次的视频长度只有1分钟不到。
有反转！
这是王米丽的第一反应。
果然，这次的视频比上次多了一分多钟，而这短短的几十秒，将整个事件完全反转了！
视频中的女编剧，在说完了那句被网友喷死的名言“大数据有机融合编剧大法”后，还有一段犀利的演讲。
“这就是抄袭！是融梗！是洗稿！这就是你们一直在做的事！什么狗屁大数据，什么狗屁分析，你们做的就是将别人孩子偷过来，改头换面卖掉，你们用别人的血汗，换来了你们今天的地位！”
“偷的永远都是偷的！无论用什么样华丽的包装都没用，在此，我奉劝二位一句――”
“别把观众当傻子！”
纵使是渣画质，纵使隔着屏幕，王米丽也感受到了女编剧的王霸之气。
牛/逼！解气！爽！
王米丽激动点开评论，这一看，更不得了。
【编剧许宏才（V）】：这是腾阁工作室剧本招标会的完整视频，这才是真相。
【编剧章睿（V）】：这位编剧说的，正是我们编剧界要对腾阁工作室说的话！
【编剧何淳华（V）】：断章取义，误导舆论，抹黑他人，愚弄大众，腾阁一如既往的把大家当傻子啊！
【编剧陈昆明（V）】：无耻之人，永远将无耻当做墓志铭！
【吃瓜群众32145】：卧槽，上面的全是微博认证的编剧！是真人！
【蘑菇干】：大反转啊！腾阁工作室这瞎编的水平如果用在剧本上，还需要抄袭？！！！
【蓝老师啥啥】：不亏是编剧圈，这峰回路转一波三折的，简直比电视剧牛逼多了！
【卧槽卧槽卧槽】：腾阁工作室，还有什么可说的，出来受死！
评论中是几百层的对腾阁工作室的谩骂和人身攻击，以及无数网友的吃瓜热情。
王米丽震惊了，继续深入挖掘，又从各种各样的爆料和小道消息中，发现了更多的细节。
比如：腾阁工作室为什么要举行剧本招标会，是因为他们常年抄袭融梗，几乎已经失去了原创能力。
比如：为何女编剧会发表“大数据融合编剧大法”，是因为当天腾阁工作室用大数据对在场的所有编剧进行了侮辱。
比如：有营销号将腾阁近五年来的大热大爆剧做成了调色盘，对比视频，表格分析，从各种侧面反应腾阁的抄袭石锤。
一个接一个的爆料，一个接一个的瓜，就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每隔两小时出现一个爆点――两个小时，是网友审美疲劳的临界点――时间点掐得那叫一个准。
腾阁工作室自然不会束手就擒，第一时间发表了致歉声明，具体意思就是――抄袭这事儿吧，很容易误判，望吃瓜群众不要乱扣帽子。女编剧的事儿吧，是网络部实习生所为，和腾阁工作室没关系，实习生已经被辞退了，总之是打算“把观众当傻子”的宗旨执行到底。
声明一出，不到三分钟，转发过10万，评论过20万，基本全是网友扑上去骂人的，可怜水军还没来得及出发，就被喷得沉到了海底，逼得腾阁工作室直接关了评论。
网友没了发泄口，哪里肯罢休，于是《一弯月光一残斜阳》的官博、旭光传媒的官博便沦为了第二骂架战场，还有张哲宁和几个偶像小主演的微博，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几位明星的粉丝一看可不干了，纷纷撸起胳膊开始对骂，话题走向依然老套：什么“抄袭不要上升到演员”，“演员也是有苦衷的”之类，奈何网友根本不买账，以“明知是抄袭还参演就是无耻”，“演员没有职业道德”反击。
粉丝又说了：以前凭借腾阁的剧爆红的明星也涉嫌抄袭啊，你们怎么不去骂？
网友一想，也是啊，不能厚此薄彼啊，于是对照着度娘百科，把所有演过腾阁剧本的演员明星都骂了一圈。
这一下可热闹了，半个娱乐圈都被腾阁拉下了水，粉丝战斗力彪悍，迅速占领高地，控评黑人撕逼不在话下，网络键盘侠也不甘示弱，摆事实讲道理不管用，咱们就对骂举报，弄死一个算一个。
微博热搜半小时换一拨，有名有姓的明星粉圈都上去站了台，明星工作室个个焦头烂额，纷纷掏钱撤热搜，可撤了这个，那个又上去，撤了那个，这个又上去，倒是把微博营运赚得钵满盆盈。
就当粉丝圈和网友圈撕得你死我活之际，三家编剧团队突然同时发表声明，贴出了自己在剧本招标会的全本大纲和版权登记证明，声称已联合起诉腾阁工作室。
全网哗然，骂账停止，大家又纷纷去吃新瓜，细细一研究，这可不得了，腾阁抄袭这事儿真是洗都没得洗。
粉丝圈大怒，转头去骂腾阁，可还没骂过瘾，梅花网又发布声明，称由网站出面，集合了二十五位纯爱作者集体起诉腾阁抄袭。
亚文化圈的读者们奔走相告，掀起一波网上狂欢，纯爱圈的画手、大触、作者，加上梅花网的大神作者们纷纷声援，尤其是言情大手“南瓜可以降糖”，写了一篇言辞犀利的檄文，大大抨击了这种抄袭行为，转发过10万+，赚了好一波粉丝。事件迅速出圈，写文的、画图的、出条漫的，甚至连D站剪刀手的吐槽视频都纷纷系列产出。
网络谩骂变成了网络狂欢，持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凌晨，旭光传媒发布声明，正式起诉腾阁工作室的剧本欺诈行为，索要天价赔偿。
上午九点，天朝编剧总工会，国家广电总/菊等蓝V同时发表声明，表示将对腾阁工作室进行业内约谈。
虽然文件言辞还算缓和，但业内人士都明白，旭光和蓝V这一出手，腾阁基本就凉了，只不过后续的事情，网络的吃瓜群众将不会再知道。
闹腾了半个月的抄袭事件落下了帷幕，骂战和吃瓜也告一段落，大家还没来得及回味战场的硝烟，一个名为“香蕉猫”的营销号发出了长文，将那位力挑腾阁的女编剧的故事写了出来。
她是一个普通的小编剧，也是很多编剧的缩影。她在各方势力的博弈下，在夹缝里求生存，但仍然怀着大大的梦想，用她的笔，艰难地写着梦想中的故事。
艰难、辛苦、不讨好，还常常收不到尾款，剧红了，红的是演员，剧扑了，被骂的一定是编剧。尽管如此，她还是固执地守着那一点卑微的坚持。
腾阁工作室的抹黑，对于这个小编剧来说，只是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小编剧的梦想其实很简单，写出一个自己想写的故事。
那么，她成功了吗？
是的，她成功了！
她的故事，就是《宅男历险记》，今年口碑最好，评分最高，让唐甘兰和言泊宁一飞冲天的良心剧！
她是谭迟，也是金华火腿，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编剧。
整个文章，集催泪、反转、打脸、励志、爽等要素于一身，一经发布，立即成为各大营销号和公众号的转发首选，点击热搜再赚一波，编剧界、影视圈、明星号，纷纷转发。
编剧，这个处于影视制作最底层的群体，成为了大众关注的焦点。
业内开始讨论编剧的生存环境，影视圈开始探讨这个圈子生存的根本，文艺工作者、文化部门，版权部门，网络安全部门，开始对于整个事件进行回顾和研究。一场抄袭事件，最后演变成了整个文化圈对于原创和版权的深刻反思。
《宅男历险记》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国民网剧，成功销售海外。而谭迟，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编剧，走进来大众视野，成为了一个现象的代名词，一个改变编剧生存现状的契机。许多年后，当影视圈讨论这次事件的时候，谭迟这个名字，将成为一个特殊的符号。她的名字，将成为编剧地位转变的标志。
※※※※※※※※※※※※※※※※※※※※
花絮：
于昂：凡人们，颤抖吧！

08
谭迟坐在演播厅里, 领口别着无线麦, 两只眼睛被上方的照明灯晃得直画蚊香。
这不是普通的演播厅，这是央视国际频道品牌栏目《华/夏新闻采访录》的演播厅, 上一个受访对象是名字八个字的外国大使, 讨论的问题是国际外交级别。
谭迟也不明白，她怎么会坐在这里，反正前天接到通知的时候，曾一度以为是新的电信犯罪手段――直到于昂确认了消息的来源, 的确是来自央视的邀请――她怎么突然就变成全民社会热点了？
谭迟足足思索了一晚上，总结了一句话。
这就是命！
央视著名记者曲晶坐在谭迟面前，她长着一张居委会大妈的脸, 采访的人从国家元首到底层民工，说话的语调亲切到让人能立刻联想到妈妈味儿的饺子。
可谭迟还是觉得紧张, 还有点想尿遁。
曲晶：“这个采访是录播，最后还会进行剪辑，我们轻松聊天就可以, 小谭可以放松一点。”
“好的。放松的。”谭迟深吸一口气, 点头。
“可以开始了吗？”曲晶看向导演。
导演摆出OK手势。
“准备――开机！”
曲晶：“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 欢迎收看华夏新闻采访录, 今天我们邀请到的嘉宾，是一名编剧――谭迟。谭老师, 请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谭迟僵着脸：“大家好, 我是编剧谭迟。”
曲晶：“谭老师曾经想过会爆红吗？”
谭迟：“没想过。”
“变成网红编剧了以后, 生活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买菜的时候老板娘会多送两颗香菜。”
“就这样？”
“还有送苹果的，不过只送了一次。”
“……听说微博粉丝多了很多？”
“嗯。”
“多了多少？”
“20万左右，不过一半都是僵尸粉，朋友帮我买的，说这样说出去也算是大V，不算太丢人。”
曲晶一下没憋住，笑出了声。
“咳，那个曲老师，我们还是聊聊编剧这个行业吧。”导演忍无可忍道。
“咳，好的。谭老师，您入行几年了？”
“今年第六年。”
“那您觉得，如何能成为一个好编剧？”
“好编剧这个标准太高，只能说，我们都在努力成为合格的编剧。”
“那如何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编剧？”
“会读，能写，懂得听，知道改。”
“读、写我理解，这个懂得听和知道改是什么意思？”
“在国内，做一个项目，资方、演员和导演的话语权都很大，编剧一般都处于被动妥协的状态，做一个本子，各种各样的人都会提出修改意见，这种时候，什么样的意见该听，什么样的意见不能听，要按照什么方向改，改到什么程度，编剧心里要有谱，要有判断能力。”
“那么，最终本子会按照编剧的意思进行修改吗？”
“很难，很少。”
“这种时候怎么办？”
“尽人事，听天命。”
曲晶点了点头：“对于腾阁工作室的行为，您怎么看？”
谭迟愣住，看了曲晶一眼。
“没关系，放心说。”曲晶鼓励。
谭迟顿了顿：“腾阁的事件，其实不是腾阁的问题，而是社会的问题。”
曲晶：“怎么说？”
“影视圈这几年的发展非常快，这和我们社会经济的大环境是一致的，经济高速发展要求所有的发展都要快，网速要快、快递要快、做项目要快、设计新产品要快，因为如果你不够快，别人就会比你快，你很快就会被别人超越，会过气。”谭迟说，“就像是高峰期的地铁站，你根本没办法慢慢走，因为快速行进的人流会挟着你一路小跑，如果你慢了，就会赶不上地铁，就会迟到，就会扣钱。”
“所有人都不敢慢，也没时间慢，可是有的行业，比如写剧本，需要时间打磨，但市场没有时间等，资本没时间等，各种压力压下来，很多人就会选捷径，选择投机取巧的方式。”
曲晶：“你是说抄袭吗？”
“融梗、洗稿、抄袭，都有。”
“你怎么看抄袭？”
“抄袭――就像是吸*毒。”
“吸*毒？！”
谭迟点头：“抄别人的东西，比自己写容易太多了。而且抄袭者往往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抄来的东西要比原创更高明，其实这就像别人打好了地基，盖好了楼房，装上了窗户，做了装修，但最后你把房子偷过来，在屋子里摆了一盆花，然后告诉大家，看，这个房子是因为我的这盆花才变得值钱。”
曲晶不禁笑了。
“很可笑是吧。”谭迟叹气，“可是现在有很多人，就是在做这样可笑的事情。他们会说，因为我抄了你的东西，你才会出名，所以不是你的东西好，而是我抄的好，我抄袭你，是看的起你，我抄你，是你的荣幸。而这些人的粉丝就更有意思了，他们的逻辑是，我不管是不是抄袭，反正好看就行。”
曲晶：“我见过这种说法，不过，这几年，我觉得大家开始重视版权和原创了。”
谭迟：“对，这几年大环境好了很多，大家已经有版权意识了，包括付费阅读，付费看剧，防盗版等等，原创环境好了很多。”
“你刚刚说，抄袭像吸毒，这怎么说？”
“因为抄袭爽啊。”谭迟说，“不费吹灰之力，将别人的东西改头换面变成自己的，就可以获得无数的鲜花掌声、地位金钱，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轻易登上顶峰感觉，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耍的感觉，会让人上瘾，停都停不下来。”
“但是很快，你就会发现，你的脑子，你的手，你的键盘，再也写不出原创的东西，你全身的细胞都会叫嚣，去抄吧，再抄一个，就会更成功。”
谭迟慢慢抬眼，黑漆漆的眸子透过镜片，盯着镜头，“你的手、脚、大脑、细胞，都会被这种感觉所充斥，你抄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毒品，渗入你的血液，渗入你的骨髓，你永远也写不出自己的东西了，这，就是抄袭毒品的反噬。”
说到最后，谭迟推起眼镜，笑了。
“劈啪！”
整个录影棚灯光猝然熄灭，半秒钟后，又恢复了光明。
“怎么回事？”导演大喊。
“刚刚断电了，备用电源启动了。”导播回复。
“吓死人了。”直面谭迟笑容的摄像师抹了抹头顶的冷汗。
镜头里的谭迟，依旧是那个没啥表情的小编剧，仿佛刚刚那一抹诡异的笑容是眼花。
“最后一个问题，有很多热爱写作的网友在微博下留言，想问问谭迟老师，想成为一个编剧，需要怎么做？”
谭迟皱了皱眉：“慎重入行，先保证温饱，再谈理想。”
“……”曲晶转头看了一眼导演。
导演一脑门黑线，助理举起题词板：正能量，励志。
曲晶：“有没有鼓励的话呢？”
谭迟了然，一本正经对着摄像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好！谢谢谭迟老师，我们下期再见。”曲晶起身，和谭迟握手。
谭迟鞠躬：“采访可以吗？”
“非常好，等剪辑完毕，我们会把样片送给谭老师。”曲晶说，“播出大约在两周后。”
“好的，谢谢。”谭迟朝工作人员一一致谢，“谢谢大家。”
“老师辛苦了。”众人鼓掌。
谭迟长吁一口气，快步走向化妆间。
“谭老师，请等一下。”举提词板的助理跑了过来，他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长相四平八稳，带着一副大眼镜，样式和谭迟的有几分相似，身高起码有一米九，和谭迟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弯起来的问号。
谭迟：“请问有事吗？”
“那、那个――”助理从挎包里掏出一本书，捧到了谭迟面前，“能帮我签名吗？”
竟是《宅男历险记》的实体书。
谭迟有些诧异，不禁多看了助理几眼。
助理脸皮红了。
“好，签什么？”谭迟取出马克笔。
“就写――赠：刘繁省，预祝考博成功。”助理小声说。
“好的。”谭迟写下祝福语，签好名字，“祝你成功。”
“谢谢、谢谢！”助理连连鞠躬，“如、如果我考上的话，就和谭老师是校友了！”
“蓟京科技大学？”
“对，新闻传播系！”
谭迟笑了：“嗯。加油。”
“我一定会加油的！”
直到谭迟走进化妆间，还能听到助理打鸡血的声音。
想不到我在路上也能遇到粉丝了啊。
谭迟有些感慨，下电梯进一楼大厅，掏出手机导航。
“谭迟。”有人叫她的名字。
谭迟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唐甘兰。
他的双腿交叠着，双手插在口袋里，围着纯白色的羊绒围巾，微微笑着。
他的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正是黄昏，是一天光线中最美的“魔幻时刻”，温柔的光线将他颀长的身姿描绘得犹如画卷。
【你倾城一笑不语，倚门回首，面似凝脂玉。】
一句歌词毫无预兆冒了出来。
谭迟愣住了，她呆呆看着唐甘兰一步一步走到眼前，解下围巾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走吧。”
谭迟：“啊？”
“我今天下厨，请你和莲蓬喵、芭蕉叶一起吃海鲜鱼头煲！”
“哦。”
“怎么了，这个表情？”
“只是突然觉得……”谭迟想了想，“你原来长得还行。”
“谭迟！”唐甘兰哭笑不得，“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哦。”
“有什么屁话上车再说，再过五分钟停车费又要多收30！”于昂从门外探进半个脑袋怒吼。
唐甘兰呲牙，推着谭迟快步奔向门口：“快走快走，否则于昂肯定要把那30块钱算在我头上。”
谭迟：“……”
难道抠门这病还传染？

09
2月农历新年, 忙碌了一年的谭迟飞回三亚，和老爸老妈过了一个团圆年。
谭爸、谭妈自然不了解网络上的刀光剑影, 等他们知道腾阁事件的时候, 早已尘埃落定，谭迟的采访在央视播出, 成为了东北村远近闻名的红人。
整个春节期间, 前来谭迟家参观的客人那叫一个成群结伙络绎不绝，谭迟感觉自己沦落成了猴子，倒是谭爸、谭妈，外加二姑两口子乐此不疲，借着名人的东风妥妥N瑟了一把。
唐甘兰和言泊宁的名气再创新高, 几大卫视春晚都能见到二人的身影，甚至小区门口的开封菜, 也换上了唐甘兰的人形立牌。
东北广场舞队的大妈们可都拽起来了，逢人就夸自己是曾和明星同台过的腕儿。
导致的结果就是，谭迟突然多了一百多张唐、言二人的签名照任务。
不过，出名也是有好处的。
比如往年的固定项目相亲, 今年终于偃旗息鼓了。
原因很简单, 二姑觉得谭迟如今的逼格不可同日而语，往日那些歪瓜裂枣级别太低, 因此开始慕色更高段位的黄金单身贵族, 只是碍于朋友圈限制, 暂无突破。
谭迟倒是收到了一个奇怪的邀请, 居然是那个策划顾问纪邵文发来的, 声称想在过年期间和学妹聚一聚，在得知谭迟远在千里之外后，便改在了春节后再聚。
社畜的规则大家都心知肚明，改日再聚就是等于拒绝。
果然，此后纪邵文再未联系。
总之，谭迟轻松悠闲度过了春节假期前半段，大年初五，一部贺岁电影上映，正是著名导演许徽的动作电影《警巷》。
此片一经上映，好评如潮，口碑爆棚，豆瓣开分就是8.5，猫眼更是高达9.6，7天票房超过10亿，上座率、口碑直线飙升，业内人士预测，这部电影的票房很有可能超过30亿大关。
其中的三位主演，男一是中年影帝左明，男二号是上一任白牡丹视帝方恒，从小荧屏第一次转战大荧幕，就收获如此好的成绩，估计经纪团队做梦都能笑醒了。
而男三号，就比较新鲜了，是一位新人，偶像团体出身，要颜有颜，要腿有腿，流量惊人，是旭光传媒的当红偶像组合complex的队长，任昊光。
在旭光传媒的光环加持下，无数营销号、影评号、综艺、采访、杂志拍摄、代言纷沓而至，将这位新人捧进了娱乐圈顶峰流量大潮，关于他的关键字占据热搜榜前三位一月之久，粉丝超话，活跃度爆涨，粉丝更是从700万飙升到了2500万。
仅仅一个月时间，这位任昊光，就将唐甘兰和言泊宁持续了大半年的人气全压了下去，成为新一年最当之无愧的流量之王。
那些几个月前还哭着喊着要为言泊宁、唐甘兰生猴子的粉丝们，下一秒就争着抢着开始喊任昊光老公、弟弟、崽崽。
果然就应了于昂的那句老话：
粉丝这种生物，是世界上最喜新厌旧、最无情的小妖精。
*
过完十五，刚回到蓟京的谭迟就接到一个坏消息，广告策划师的职业剧黄了。
【我家公主萌萌哒】：幸亏咱们前期大纲定金已经收了，否则真是亏大了。
【金华火腿】：……
【我家公主萌萌哒】：看来就算有谭迟你这个网红编剧加持开光，该黄的项目还是会黄啊。
【金华火腿】：淡定。
【我家公主萌萌哒】：说起来，上次纪邵文还问我剧本进度呢，他还想乘着这股东风小飞一把，结果，没戏了。
【金华火腿】：命。
【我家公主萌萌哒】：说起来纪邵文这家伙，向我打听你好几次了，说要约你吃饭，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啊，这家伙不会真是看上你了吧？
【金华火腿】：呵呵。
【我家公主萌萌哒】：学妹，我跟你港啊，这家伙虽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但其实挺花的，大学的时候就换了好几个女朋友，听说追女生特别有一套，尤其是追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丫头。
【金华火腿】：你说谁涉世未深？
【我家公主萌萌哒】：哦，对对对，你不是涉世未深，你是恋爱经验为零。加上你现在的身价，明显就是纪邵文最爱的猎物啊。
【金华火腿】：（表情包：滚）
【我家公主萌萌哒】：总之，作为你的学长，我负责任地警告你，你一定要小心这个人的花言巧语！
【金华火腿】：……
谭迟放下电话，窝在电脑椅想了想，走到卧室翻出大学相册，可还没翻到纪邵文的照片，本尊的电话却先到了。
“谭学妹，回北京了吗？有空出来吃个饭吧？”纪邵文声音很是热情。
谭迟从相册里抽出宿舍四人合照：“可以。”
“那谭学妹你什么时候有空？”
“今天中午。”
“诶？！”
“学长没空吗？”
“不不不，有空，那你看约在哪里？”
“随便。”
“正好，要不我请你去我常去的一家店，我把定位发给你――”
“中午十一点见。”
“好！那就十一点见。”
“好的。”
谭迟挂断电话，翻过照片，扫了一眼背面的标注。
（舍长：孙红梅，说话爽朗，杏核眼，小脸盘，笑起来像水蜜桃。
李莉，小眼睛，米老鼠的圆鼻头，爱喝冷饮，性格假小子。
杨泽泽：笔直的黑长发，最爱白色连衣裙，文艺范，大眼睛，尖下巴，说话软绵绵的带着苏州口音。）
还有一个，是7年前的谭迟。
拍摄日期：201*年9月。
大三第二学期，这是四个人最后一次拍照。
之后……
谭迟眯眼，将照片夹在了笔记本里。
很好，我想起来了。
*
三品贵族饭店，位于蓟京二环，以“菜难吃、价格贵、逼格高、私密性强”为卖点，为各大行业精英商务会谈装逼场所之首选。
谭迟在服务生的引领下，穿过庭院式树林走廊，在一坨排仿古建筑八卦阵中七扭八绕，花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终于到了纪邵文预定的包间――“良辰美景奈何天”
包间的名字很有诗意，可谭迟却没有什么谈诗论道的兴趣。
纪邵文的热情过分洋溢，殷勤到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来来来，学妹，这些都是这的招牌菜，快尝尝。”纪邵文招呼道。
“谢谢。”谭迟稳坐泰山，碰都不碰筷子。
纪邵文：“怎么，不和胃口？不喜欢这些菜，我再点几样――”
“纪先生，有话请直说。”谭迟打断。
纪邵文：“啊？”
谭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纪邵文。
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仿佛深更半夜的两口枯井，藏着黑黝黝的风。
纪邵文的笑脸有些挂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学妹这可就太见外了，其实我是特意来给学妹送项目的。”
谭迟：“哦？”
“是这样的，我未婚妻的公司想拍一部网络大电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想请学妹帮忙润色剧本。”纪邵文从包里取出剧本递给了谭迟。
剧本标题：《总裁的宠物情人》。
谭迟：“……”
“学妹你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大编剧，我未婚妻说了，这个本子无论如何都要请你来做编审。”
谭迟翻开剧本扫了两眼：“怎么只有人物小传和大纲？”
“大纲和人物都有了，剩下的对于你们这种大编剧来说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嘛。”
“稿费标准是？”
纪邵文笑得高深莫测：“学妹，这可是个大项目啊，好几亿的投资呢，我们将会邀请最著名的导演，最当红的演员，这个项目带来的机会和人脉，可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谭迟合上了文件夹。
原来是来找免费的冤大头。
纪邵文还在滔滔不绝：“我们这项目资金已经到位，导演也排好了档期，演员也在接洽，现在就差本子了，学妹你看，这本子大纲已经非常详细了，整个故事的结构也搭建好了，人物也是现成的，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大纲充实一下，编几句台词，调整一下格式，剧本基本不需要再写些什么，相当于本子可以自动写完啊。”
“哦。”谭迟点头，从包里取出便携电脑，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将剧本平放在电脑键盘上，慢慢吸了口气，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按下了空格键。
光标“吧嗒”移开一个位置。
谭迟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
纪邵文一头雾水，足足等了一分钟，终于等不住了，问：“学妹你等什么呢？”
“等剧本自己写出来啊。”谭迟说，“可惜，看来这个剧本还没有修炼成精。”
纪邵文：“……”
“纪先生，我是一名专业的编剧，不是业余人士。”谭迟中指推眼镜，“这两者的区别就是，业余人士可以为爱发电，但专业人士是靠写作赚钱的。”
纪邵文静了四五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学妹，你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咱们这关系，谈钱可就伤感情了。”
“首先，我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其次，说到感情――”谭迟掏出了那张宿舍合照，推到了纪邵文眼前。
纪邵文的眼袋明显抖了一下。
“蓟京科技综合大学，中文系，孙梅、李莉、杨泽泽，这三个人您不陌生吧？”
“学妹说笑了，我和你们又不是一届，也不是一个系，怎么能认识。”
“201*年9月至12月期间，您和这三位学妹同时交往，就是俗称的脚踏三只船，”谭迟说，“我原来一直没想起来，是因为当时你叫纪文，纪邵文这个名字是毕业后才改的。”
“我当时看过你照片，虽然我没记住你的脸，但是你那满脸的油腻，满身的讨厌气息，我印象深刻。”
纪邵文慢慢靠在椅背上，挑眉：“是，我是和这三位学妹同时谈过，那又怎样，是她们追我的，我也是不愿意让她们伤心啊，当然，我也良心不安，所以最后，还是分手了嘛。”
“你是因为脚踏三只船被发现才分手的。”
“SO？毕业都快十年了，学妹说这些有意义吗？”纪邵文说，“我们现在谈的可是上亿的买卖，和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有关系吗？”
“有。”谭迟说，“第一，因为你这个渣男，她们三个全都搬出了宿舍，我大三、大四两年时间，只能一个人去吃饭！”
“……哈？”
“第二，她们三个失恋的时候，吃了我五箱薯片，喝了我两箱果汁，那是我半年的口粮！”
“……”
“第三，狗改不了吃屎，你这种玩弄人心的渣男，到了社会也只会变成大渣滓，所以，你介绍的项目，肯定也是垃圾。”
纪邵文腾一下跳起身，怒吼：“谭迟，你他妈还没完了是吧？！”
谭迟收起背包，颔首鞠躬：“多谢款待！”
“我□□――”
谭迟狠狠摔上了房门。
我才艹你大爷呢！
“咳，谭老师，你好。”
门外站着一个人，水灵灵的大眼睛，瓜子脸，全身撒发出初冬霜降的气息。
“嗯……”谭迟掏出手机翻照片。
“我是顾奇。”对面人憋笑。
“哦！”谭迟收起手机，点头，“顾导，好巧。”
“谭编剧？你居然来这么难吃的店吃饭？”童江从顾奇身后探出脑袋，“这和你的画风不符啊。”
谭迟：“谈项目。”
童江：“可是我明明听到你在骂人……”
顾奇一肘子怼到了童江的肚子上。
童江捂着肚子横了顾奇一眼。
“项目怎么样？”顾奇问。
“黄了。”
“那――谭老师有空接别的项目吗？”
谭迟抬头，看着顾奇。
顾奇轻轻一笑，宛若风吹起了水面的霜花：“我们正在筹备新的网剧项目，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编剧团队。”
谭迟笑了：“荣幸之至。”

10
俗话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谭迟万万没想到, 在遭遇了渣男骚扰后，又遇到了顾奇, 还敲定了新的剧本合作项目。
新本子的题材是律师职业剧,
和之前的策划师职业剧异曲同工，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某局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现代职业剧更容易过审, 导致同类项目扎堆出现。
不同的是，顾奇的项目要求更严，时间更紧, 所以谭迟在第一时间就联络了华姐、陈昆明和小曹，组队开刷新副本。
如此, 又是天昏地暗赶稿奔死的两个月，当谭迟交了初稿，已经到了5月, 唐甘兰传来了好消息, “唐甘兰工作室”终于正式挂牌营业了。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热闹的鞭炮声中，谭迟、言泊宁, 外加一个秦坚, 齐齐看着工作室门口的两位主角，多头黑线。
“唐甘兰工作室”的地点位于四环和五环交界处的写字楼, 只有一间办公室, 一张办公桌, 六把椅子，门口甚至连个招牌都没有，就连刚才的鞭炮声，都是于昂从手机里播放的。
“怎么感觉像个皮包公司？”秦坚嘀咕。
言泊宁：“咳。”
谭迟：“……”
“几位，请进。”于昂邀请四人进门落座，从桌下提出一个纸袋子，取出六块蛋糕放在了桌上。
“居然有庆祝的蛋糕？”唐甘兰震惊。
“上次拍照的时候商家送的试吃券，今天到期。”于昂叉下一块蛋糕塞到了嘴里。
众人：“……”
“小唐，你现在的身价――”言泊宁斟酌词句，“不用这么拮据吧？”
于昂：“他身上五百万的债务刚还清，又买了一辆两百万的保姆车，除此以外，还有房租、服装租赁费、办公室租赁费等等，目前只能算勉强盈利。”
谭迟：“……”
这颗菜还是一如既往的苦逼。
言泊宁表情沉重拍了拍唐甘兰的肩膀。
“可是――这办公室也太小了吧……”秦坚问。
于昂：“这个办公室只是租来用于注册工作室，平常没有人办公。”
“诶？那团队――”言泊宁问，“这么说来，小唐你的助理，服装、化妆团队的人呢，怎么都没看见？”
唐甘兰一指于昂。
就见于昂从包里取出一大叠闪瞎人眼的证书握在手里，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姿势开始扇风。
三人：“……”
跪了！
“对了，还有最大的一笔开销。”于昂道，“是团队必须聘用的重要成员。”
谭迟瞥了一眼桌上的第六块蛋糕：“还有人要来？”
“应该快到了。”
于昂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一个微微发胖的姑娘走了进来，她背着橘红色的书包，扎着马尾辫，素面朝天，面相很嫩，看起来顶多是个大学生。
“几位老板，早。”
“坐吧。”于昂介绍，“这位就是唐甘兰工作室的第二名大将，彭亚欣，负责粉丝管理。”
彭亚欣笑了笑，圆嘟嘟的脸上显出两个酒窝：“大家好，我是彭亚欣，是职业粉丝，我的团队一共有五十六人，在过去的四年里，曾经为五位艺人管理过粉丝队伍，具体战绩有：连续100天微博热搜前五名，捣毁78个黑粉基站，线下组织应援活动169次，组织接机409次，应援团募资超过834万，管理粉丝总数超过4500万。”
“同时，我们与全国各大营销号公司、公众号公司、大数据公司、收视率公司、周边产品生产商、D站著名UP主，全国站姐联盟等都有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
谭迟、言泊宁、秦坚：“……”
卧槽？！
于昂看向唐甘兰：“满意吗？”
唐甘兰合上下巴，清了清嗓子：“我有一个问题。”
彭亚欣：“您请问。”
“你多大了？毕业了吗？”
彭亚欣：“……我今年30。”
“什么？！”众人大惊。
“你看起来最多23、4！”秦坚大叫。
“工作需要，要打入粉丝内部，说话打扮妆容都要年轻化，毕竟这是一个年轻人的产业。”彭亚欣说，“不过随着姐姐粉、妈妈粉的队伍逐渐增大，我们也开始招聘年纪更大的职粉用以拓展业务。”
谭迟：“……厉害。”
彭亚欣朝谭迟甜甜一笑：“谢谢。”
“彭亚欣这次来，是为了确认唐甘兰以后的粉丝发展战略方向。”于昂看向唐甘兰，“你怎么想的？”
唐甘兰懵逼：“有什么建议吗？”
“粉丝是靠爱豆的魅力吸引而产生的，所以一般来讲，粉丝的风格和爱豆基本是一致的，比如爱豆如果认真努力，粉丝群的正能量也会更高，爱豆如果品行不高，粉丝群也容易走歪，尤其年纪小的爱豆，粉丝的年纪会偏小，极端粉丝的出现概率会更高。”彭亚欣说，“不过粉丝群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容易引导。而引导的方向，就是决定一个粉丝群风格的基础。”
“谁来引导？”谭迟问。
“核心力量是爱豆本人，但具体执行，或者说能造成最直接效果的人，则是大粉。”
“大粉是说在粉丝群中有影响力和话语权的人，他们的话，就像是一个路标，可以引导粉丝群走向不同的路。”
“比如，大粉可以将粉丝群设置成严格的上下级军队式管理，有粉籍，有粉丝级别，表现好的粉丝，可以获得奖励，表现不好的粉丝，则被开除粉籍。粉丝群其实很像一个半封闭的圈子，大粉会命令自己的下属粉丝，不断在粉丝群中灌输各种粉圈的所谓规则，爱豆至高论等等想法，这种被我们职粉称为‘洗脑’。厉害的大粉，可以控制粉丝的想法、行为、言论，甚至可以在很短时间里，组织起庞大的队伍进行线上、线下活动。”
众人愕然。
秦坚：“那岂不是跟……一样？”
“是的，很危险。但是，这种管理方式，可以最快凝聚粉丝向心力，也是最快看到粉丝数据的方法，能够迅速堆砌出一个流量明星，得到惊人的利益回馈。但是，这也是双刃剑。”
彭亚欣顿了顿，“第一，庞大粉丝群的群体行为，会不同程度败坏路人缘，而路人缘往往是一个艺人立身之本。第二，如果爱豆在这种粉丝簇拥下，能保持本心，持续努力，则会不断进步，但如果爱豆迷失在粉丝的吹捧中，即便是有资源和作品跟进，那么很快……”
谭迟：“……捧杀。”
彭亚欣耸了耸肩膀。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需要艺人自己努力嘛。”秦坚道。
彭亚欣点头：“粉丝的力量，会给艺人增加流量，曝光率，对于资本市场来说，那就是盈利点，所以粉丝越多，就意味着艺人的话语权越大，选择权越多，这是好的一方面。可反过来说，庞大的粉丝群，龙蛇混杂，如果再不加以约束和管理，一旦发展歪了，就会迅速给艺人抹黑，更有甚者，会直接毁了艺人的前途。”
于昂：“以上两种例子，都举不胜举，所以，唐甘兰，你要仔细想想，你的粉丝群，要走什么方向？”
“撕逼、黑人、吵架、上热搜、撕番位、洗脑、粉丝军队管理，控评、粉丝提纯，应援、接机、安利等等，这些全都是我们最擅长的。”彭亚欣正色道，“既然我们接了唐甘兰先生的工作，定会竭尽全力。”
谭迟、言泊宁、秦坚三人齐齐看向唐甘兰。
唐甘兰静静坐着，脊背挺得笔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遮下一小片阴影。
良久，他开口了。
“不做数据、不撕架、不控评，番位、应援集资、粉丝接机、礼物都不需要！”唐甘兰慢慢抬头，“我希望我的粉丝，想来的时候就来，想离开也很好，开心地看剧，开心地玩，开心地度过喜欢唐甘兰的时间就可以了。”
廉价租用办公室里，灯光都是昏暗的，可唐甘兰眼中的光芒，就仿佛最璀璨的聚光灯，让所有人都无法移开目光。
彭亚欣愣了半晌：“……散养沙雕朋友风格？”
唐甘兰弯眼一笑：“嗯。”
彭亚欣顿了顿，看向于昂：“于哥，这可比撕逼抢热搜控评洗脑难多了！”
于昂扶额：“……唐甘兰，你……”
“就这样。”唐甘兰神色一肃。
于昂咬了咬牙梆子：“按他说的做。”
彭亚欣挠头：“得加钱！”
“加！”
“好！”彭亚欣一脸跃跃欲试，“第一次接到这种要求，很有挑战性。”
“彭老师――”言泊宁说，“请问你们还能再接其他的艺人粉丝管理吗？”
“言老师也需要？”
言泊宁点头：“很需要。”
“我还认识一个厉害的团队，可以介绍给您。”彭亚欣掏出手机，“请给我您经纪人的联系方式。”
“好。”二人交换完联系方式，言泊宁又一脸好奇，“彭老师，我很好奇，像您这样的职业粉丝，有喜欢的明星或者演员吗？”
“做这行以后，所有的艺人都是潜在客户，也就是潜在甲方，”彭亚欣叹气，“对于甲方，能有什么幻想？”
“果然啊，还是距离产生美。”秦坚摇头。
岂料下一秒，彭亚欣居然从包里掏出两本书和一只签字笔，平平退到了谭迟面前：“谭老师，请帮我签名！”
那两本书正是《宅男历险记》。
众人：“……”
谭迟：“……”
“你不是不粉爱豆吗？”唐甘兰大叫。
“对啊。”彭亚欣表情诚挚，“我是谭老师的忠实读者！不是粉丝！”
众人：“……”
这他妈有差吗？！
※※※※※※※※※※※※※※※※※※※※
*
花絮：
事后。
【彭彭丫丫】：于老大，那个粉丝发展真按唐哥说的方向引导？
【休想从我这赚走一分钱】：呵呵，听他的话，年都能过错了。
【彭彭丫丫】：……所以呢？
【休想从我这赚走一分钱】：常规管理肯定要有，目前先按你们之前的管理方法推进，不过立规矩要潜移默化，别生硬规定，严禁应援筹款，严禁送礼物，接机，探班等线下活动必须由你的人亲自组织，安全是首位。
【彭彭丫丫】：那打榜和做数据呢？
【休想从我这赚走一分钱】：继续引导着做，毕竟这个也算是增强粉丝归属感的一种手段，但是不要硬性要求，数据结果也不用太在意，保证一定的粉丝活跃度即可，等唐甘兰站稳脚跟以后，做不做就看粉丝高兴。
【彭彭丫丫】：等多久？
【休想从我这赚走一分钱】：很快。
【彭彭丫丫】：好！
【休想从我这赚走一分钱】：今天见了唐甘兰，感觉怎么样？
【彭彭丫丫】：好天真的一个人。
【休想从我这赚走一分钱】：然后？
【彭彭丫丫】：我同意签五年合约。
【休想从我这赚走一分钱】：我说过，你见到他的以后会改主意的，毕竟这种傻呼呼的稀有物种在这个圈子可不多见。
【彭彭丫丫】：不，我完全是冲着我家谭迟大神的面子！哎呀，我家谭迟太太是什么神仙啊，那么瘦小的身体，那么苍白的脸，那么厚的眼镜片，简直比电视上还像幽灵，真是太可爱了啊啊啊啊！
【休想从我这赚走一分钱】：告辞！

11
在职业粉丝接管了唐甘兰的粉丝业务后, 他的粉丝群……嗯, 貌似没啥变化。
唐甘兰在微博榜单的排名, 不升反降，跌出前五，勉强保十, 而任昊光，仍是一骑绝尘，扶摇直上。
在营销号的暴力安利下, 任昊光的街拍、广告、路透、花絮一波接一波霸占热搜，评论里一水的粉丝控评，把他的颜值吹得是天上有地上无, 演技更是惊天地泣鬼神，
唐甘兰数据热度慢慢降了下来，偶尔能看到几个剪辑视频, 一多半还是恶搞黑历史的，下面留言的大多也是真路人，偶尔冒出几个粉丝, 甚至连数据格式都挂错了。
因此, 包包菜的粉丝群几乎遭到了全粉圈群嘲，被誉为全网最不上心的粉丝群。
刚开始，还有粉丝跳出来撕上几回合，可后来也不知怎的, 连吵架的也消失了, 逐步向佛系发展。其它粉群一看, 这群包菜叶子实在太弱，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加上唐甘兰的热度也逐步下降，索性就失去了撕逼的乐趣。
这种情况，在唐甘兰的粉丝圈里，很多人也发现了。
许小知作为唐甘兰官方后援会蓟京分会会长，对这种变化的感觉尤其明显。
几个月前，《宅男》大爆，仅蓟京地区，就有六个千人大群，每天群里热热闹闹，做数据也像打了鸡血，个顶个熬夜向前冲。
可渐渐的，情况开始不对了。粉丝们越来越关注数据，开始制定打榜任务、控评任务、安利任务等等，粉丝们开始分级，各种粉圈规矩争先恐后立了起来，将整个粉丝群分成了三六九等。
等到许小知发现的时候，粉丝群里早已戾气冲天，路人随便一句发言，就会被喷成黑子，撕逼乱抖的现象愈演愈烈，群里更是一言不合，就破口大骂。
越来越多的人脱粉退群，虽然有新人补充，但很快也会被逼离开，粉丝群以可以目测的速度迅速缩水。而这种情况，不仅仅在蓟京，在全国各地的分会都出现了。
许小知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那些立规矩的，是一帮大粉，他们入群的时间都差不多，特点也很相似。
他们都有很高的专业技能，比如写文、画图、剪辑视频、P图等等，能快速大量吸引众多小粉，迅速升级为大粉，他们对粉圈规则十分熟悉，立起规矩来一套接一套。很快，他们就开始发动小粉丝们众筹，制作周边产品。
应援会的几位元老本想制止，但却被这些大粉们怼了回来。
他们称周边根本不赚钱，只是为了回馈粉丝，而众多小粉丝也对周边产品乐此不彼，嫌后援会多管闲事。
后援会的权威被逐步削弱了，那些大粉甚至开始私下买卖唐甘兰的行程，私下组织探班，私自众筹应援物资。
许小知她们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根本不是真正的粉丝，而是职业粉丝――是靠偶像爱豆产业吸血发财的一帮人。
可是，她们势力已成，又有专业的管理办法，手段快、准、狠，各种规矩、任务、小恩小惠、画大饼的手段运用十分纯熟，迅速将后援会架空，变成了唐甘兰粉圈的实际领导者。
许小知她们不是没有抗争过，可是，她们只是普通的学生，又怎么斗得过这些历经百战、老谋深算的职业粉丝呢，不消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粉丝群不断缩水，不断被毁坏，不断被吸血。
这种情况，在5月出现了转折。
5月下旬，包心菜叶粉丝群里，突然跳出了一批新鲜血液。他们的技能比那些职业粉丝更厉害，写文水平堪比梅花网粉红作者，画图水平直逼职业画师，P图和剪刀手的水平堪比职业水准。
更神奇的时候，如果翻找他们的入群记录，会发现他们竟然是最早的一批老粉，有的甚至比许小知资格还老，只不过一直处于潜水状态。
他们也做周边产品，却不收钱，反而是抽奖免费发送，产品质量精美无比，甩职粉的好几条街。
这一下，原本聚集在职粉周围的众多小粉丝们，立即调转船头，投入到这批老粉门下。职粉怒不可遏，联合自己的死忠粉们，对这群不懂规矩、倚老卖老的老粉发起了攻击。
职粉的战斗能力许小知是见过的，战斗值实在彪悍的恐怖，不禁替老粉们捏了一把汗。可结果却大大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老粉们虽然平常很和气，可撕起架来，竟是一个比一个能打，个个战斗力爆表，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战斗力直逼微博五大吵架王。
原本就对职粉心怀不满的中立粉丝也投入老粉麾下，两方开始了轰轰烈的攻防战，战役整整持续了14天，双方依旧势均力敌，最终，老粉PO出了杀手锏。
那是一份财务报表，具体就是职粉制作、买卖周边产品、应援、众筹等收支明细。
从报表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职粉根本就是坑粉丝、吸血、圈钱，周边粗制滥造，成本和售价相差五成以上，而众筹和应援资金，有六成都流入了职粉的腰包。
全国粉圈哗然，可这还没完，一天后，央视新闻报道，一个盘踞网络多年的诈骗团体被捕，他们主要罪名就是靠粉丝经济非法集资，身上背着好起其它明星的粉圈诈骗案，其中规模最大的一起，就是某新晋流量小生的粉圈诈骗。
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全国粉圈为之震动，很多人从此心灰意冷，远离粉圈。
而在唐甘兰粉丝群里，那些老粉的风头更是达到了顶峰，后援会彻底被架空了。
为此，许小知心惊肉跳了好几天，生怕她们要抢去后援会会长的位置，可几天后，就发现了她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地位和权利。
她们，正在改变整个粉丝圈。
一点点消除粉丝群的级别感，慢慢弱化做数据、做任务的效果，引导大家遵守规矩，但并不是所谓的粉圈规则，而是让大家更平等、互相尊重的规则。他们和职粉的做法不同，不是高高在上，不是硬性规定，而是逐步的引导、逐步的同化，润物细无声。
粉丝群的氛围渐渐变了，戾气被化解，那种刚开始对爱豆最干净，最纯洁的喜欢的感觉，再次回来了。
接下来，老粉的操作更是令人惊讶，她们似乎想把唐甘兰的粉丝群当做学习类APP来经营。老粉们纷纷化身为老师开堂授课，教大家如何写文、如何画图、如何P图，如何剪辑，甚至会帮助大家辅导作业，练习英语口语，指导论文，指导如何做简历，如何做读书笔记，如何找工作，如何面试，甚至还有专业法律人士为现实中遇到问题的粉丝提供法律援助。
所有课程可以用积分换取，积分赚取也很简单，打榜即可，但一天只能一次，就算一天刷榜十次，也只按一次计算。
学习类的课程，每隔一个月考试一次，考试前三名者，将会获得不同程度的奖励，比如，唐甘兰的签名照、写真集、商家赞助产品、探班名额等。
粉丝们打榜的热情又回来了，粉丝群变成了学习群，大大小小的粉丝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新的粉丝加入进来，粉丝流失率逐步降低，越来越多的粉丝成为真正的朋友，粉丝群变成了大家族――一个可以让大家可以玩得高兴，学到东西，交到新朋友的大家族。
唐甘兰的数据热度下来了，榜单名次下来了，可许小知知道，他的粉丝群变得更加凝聚，更有力量，也能陪他走得更远。
而这一切，几乎全要依仗那一批从天而降的老粉，发展到现在，如果许小知她们还没意识到，这些老粉的真正身份，那这个粉圈就白混了。
于是，在7月的这一天，许小知从爷爷许康震手里要来了唐甘兰的微信，发出了给爱豆的第一条消息。
*
【小小一只】：唐哥哥，你认识“彭彭丫丫”吗？
很快，唐甘兰回了消息。
【甜菜】：粉丝群出事了吗？
许小知怔了怔，笑了。
【小小一只】：他们做的非常好，现在粉丝群非常好。
【甜菜】：哦。
【小小一只】：他们是你请来的吗？
【甜菜】：啊？当然不是！我只是在微博里见过几次ID，所以记住了，哈哈哈哈，我这么穷，哪里有钱请职业粉丝，哈哈哈哈
【小小一只】：……
你全承认了好伐。
许小知几乎哭笑不得。
“叮！”
【您关注的明星唐甘兰已经上线】
许小知点开微博，看到唐甘兰最新的微博顶置。
【唐甘兰】：人生很长，我能陪伴你们的时间很短，希望你们来的时候开心，离开的时候也没有遗憾。江湖路远，青山绿水，有缘自会相见。
不过几秒钟，下面的评论已经破了4万。
【包包菜，我们永远不离开！】
【我们永远陪着包包菜！】
【包包菜，我们现在很开心，永远陪着你！】
【包包菜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这么感性的话？】
【天啦撸，包包菜居然说了青山绿水这样高大上的成语，妈妈粉留下的欣慰的眼泪。】
【什么情况？】
【怎么最后古文都出来了？】
【难道要接古装戏了？】
【古装！卧槽卧槽古装！终于能剪其它的古装了，南十吐血都要吐出一座湖了！】
【赶紧看看最近有什么古装大剧要建组了！】
【营销号怎么这种时候反倒没消息了？】
粉丝群里也炸了窝。
【啥情况？】
【要接新剧？】
【等一下，这句话，貌似是对我们粉丝说的吧？】
【感觉这话里有话啊！】
【来个课代表解读一下！】
许小知笑了，将她和唐甘兰的对话截图发到了应援会元老小群里。
一串感叹号后，群里沉默了。
【小小一只】：怎么都不说话？
【包包菜本命】：哭呢，顾不上！
【小白软萌萌】：哪能这样，犯规犯规犯规（表情包，嚎啕大哭）
【但求一见小唐唐】：这他妈也太宠我们了吧！我――啊啊啊啊啊啊
【我是纯洁的剧粉】：说好不粉明星本人的，我……我哭一会去……
【包包菜本命】：不行不行，我要把这个截图发给所有人看！让大家都看看，我家包包菜这是什么样的宠粉神仙！
【小小一只】：不！别发！
【我是纯洁的剧粉】：为什么不发？我现在心脏都要爆出来了，如果不告诉别人，我要炸成烟花了！
【小小一只】：包包菜不想让粉丝知道，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要尊重他。
【但求一见小唐唐】：对，包包菜尊重我们，我们也要尊重他！
【小白软萌萌】：好吧……啊啊啊啊啊，我还是想哭，我要下楼跑两圈！
【小小一只】：去吧去吧！省的你爆血而亡。
许小知又回到微博，发了一条评论。
【小小一只】：包包菜，谢谢。
这条消息，很快被铺天盖地的评论淹没。
许小知锁屏手机，坐在桌前，打开了模拟试题库，攥紧了笔。
包包菜，我也会加油的！
*
“我这条微博太有艺术感了。”
高速行驶的保姆车里，唐甘兰看着自己的微博，越看越满意，“谭迟，你看我最后这一句，有缘自会相会，用的是不是特别好？”
“嗯。”谭迟昏昏欲睡。
“你看都没看！”
“我昨天赶稿子两点睡的。”谭迟说，“让我睡一会儿。”
“是我去拜师，你凑什么热闹，还不如在家好好休息。”唐甘兰嘴里嘀咕着，从后座取出一张夏凉被，盖在了谭迟身上。
谭迟睁眼：“那是言哥的师门，我当然要去！”
“你就是妒恨我即将成为言哥的师弟！”
“秦大师姐邀请我好几次了，我只是没时间而已。”
“你那是没天赋！”
“呵呵。”
“吵死了！我都听不到导航了。”司机于昂怒喝。
两只迅速闭嘴。
“唐甘兰，《千帆》只是一部武侠电影，又不是让你去真的去闯江湖，你有必要花三个月时间去练武吗？还拜师门？太夸张了吧。”于昂说。
“赵翰可是国际著名动作导演，”唐甘兰：“我还嫌三个月时间太少了呢。”
于昂翻白眼，驾驶汽车穿过高速ETC通道，驶入佛山市区，混入到了熙熙攘攘的车流中。
唐甘兰盯着窗外看了半晌，发现街道车流越来越密集，显然是在朝着市区中心行驶。
唐甘兰：“老于，你确定没走错路？”
于昂：“没错，我按言老师给的定位走的。”
“可是一个神秘的武林门派，不应该是在深山老林里吗？”唐甘兰嘀咕，“有大树、石桥、小湖、屋子都是上百年的，还有一间神秘的破庙什么的……”
“我觉得，你想多了。”谭迟坐直了身，一指窗外，“我们貌似到了。”
“诶？”唐甘兰脑门贴车窗上一看，愣住了。
保姆车开上人行道，倒车停稳，车门开启，言泊宁和秦坚的笑脸映在了阳光中。
“小唐，小谭，老于，一路辛苦了。”
“小迟迟！”秦坚激动摆手。
唐甘兰和谭迟跳下车，抬头望着车后的建筑。
繁华闹市区，六层高的楼房，通体外墙装修是艺术玻璃，在阳光下几乎闪瞎人眼。左边是一家港式西餐厅，丝袜奶茶第二杯半价，刚放暑假的小情侣们堆在门口你侬我侬，右边是一个手机城，两只黄鸭子吉祥物摇摇摆摆发着优惠传单。
大楼正中间，横挂着几个金灿灿的大字：秦小明舞蹈教室。

12
秦小明舞蹈教室, 在佛山地区是首屈一指, 旗下有六大主营培训项目，街舞、芭蕾舞、古典舞、拉丁舞、爵士舞, 幼儿舞蹈兴趣班。学员曾多次在省市级、全国, 乃至国际大赛上获奖，还曾多次参加国民综艺节目，和各大明星舞蹈团队都有稳定合作。
谭迟走进舞蹈学校大门，明亮宽敞的舞蹈教室沿着走道依次排开, 塑料凳上坐着一排排望子成龙的家长，勾着脖子刷着手机，教室里或热烈、或优雅、或古典、或可爱的音乐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组成了神奇的交响乐。
唐甘兰：“言哥，这真是秦门？”
“现在传统武术不吃香, 反倒跆拳道和舞蹈类的培训更受欢迎，秦门的师兄师弟也是要吃饭的，只能另辟蹊径了。”言泊宁说。
于昂：“适者生存啊。”
“很厉害啊。”谭迟指着楼梯口的巨幅照片, 上面一个小伙子举着金色的奖杯, 印着“世界街舞大赛个人solo冠军”。
“那是十一师弟，连环腿的功夫是门里最好的,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秦坚转身上楼梯：“现在人都觉得学武术没什么用, 已经很久没人来秦门学武了，说实话, 小唐你是三年来第一个主动来拜师的外姓人。”
“所以秦门现的入门弟子都是秦家人？”谭迟问。
言泊宁：“基本上都是, 为了不让秦门的绝学失传, 凡是秦氏一脉中有点天赋的，都被师父抓进门了。可即便如此，我们这一代的入室弟子，也只有十五人。”
唐甘兰：“秦大师姐那些武行兄弟不算吗？”
“他们天赋不够，只能算在外门。”
秦坚说着，带领众人绕过二楼的教学区，登上三层。楼梯楼直通玻璃廊桥，从空中横跨后院，能看到舞蹈教室后方的院子，绿树成荫，草甸葱葱，和外部装修风格大相径庭，全都是仿古的建筑，飞檐红柱，颇有几分穿越的错觉。
廊桥末端是一所仿古楼阁，门口挂着“校长室”的门牌。
言泊宁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师父，人到了――”
“这是啥？这咋读？！你他娘的再给我读一遍？！”
门里传出一声狮子吼，中气十足，气震山河，整座廊桥都被震得抖了三抖。
门外四人震惊，呆住。
“啊破，苹果啊。”门内又传出一个男孩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是爱跑！你他妈英语为啥要用中文标？！”
“你不也标的中文吗？”
“我是不懂英文，才标中文！”
“我他妈也不懂啊！”
“你不是在学吗？”
“这不是还没学会吗？！”
“臭小子你欠揍是吧！学了半学期，连个拼音都没学会！”
“那叫音标，什么拼音，不懂就别瞎说！”
“我剁了你！”
“啊啊啊啊，杀人了！”
言泊宁和秦坚骇然变色，砰一声踹开校长室大门，冲了进去：
“师父/老豆，手下留人！”
“救命啊啊啊啊！”
一道影子嗖一下冲出门，好像猴子一样蹿出廊桥的天窗，双脚倒攀在树杈上，叽里咕噜滑下树，钻进树影，没了踪迹。
唐甘兰：“……那是什么？”
于昂：“……成精的猩猩？”
谭迟：“……”
“别拦着我，我要砍了那个小兔崽子！”屋内的怒吼还在继续。
唐甘兰、谭迟、于昂对视一眼，向前蹭了两步，上中下探进三个脑袋。
校长室面积很大，起码有一百多平，装修走到是豪华风，巨大的办公桌后，是一整面墙的展示架，摆满了奖杯奖状奖牌，而对面的墙上，则摆着一长溜的刀枪剑戟，代表秦门的黑龙旗端端正正挂在正中央。
办公桌前，一个年过六旬的汉子，手里举着一口宽刀，呲牙咧嘴喊打喊杀，浓眉大眼，肤色古铜，秦坚死死箍住他的腰，言泊宁拼命抱着他的胳膊，二人脖子上都爆出了成片的青筋。
言泊宁：“师父，消消气，十五师弟年纪还小，不着急，慢慢教。”
秦坚：“是啊老豆，小十五可是我们这一辈最有天赋的一个，打死可就没有了。”
汉子长吁两口气，这才摔了钢刀：“这个小崽子，我迟早要被他气得心脏搭桥！”
“不就是英语作业吗？老豆你至于气成这样吗？”秦坚从地上捡起英语练习册，拍了拍，放在了办公桌上。
“不至于？！你猜猜这小崽子这次英语测试考了几分？”秦父气呼呼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抓出一张卷子，砰一声拍在了桌上，“9分！”
言泊宁：“挺不错的啊。”
“总分是一百分！”
言泊宁：“……”
“你说说，这让我怎么跟他爷爷交代？”秦父七窍生烟，“他爷爷可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小崽子怎么也有四分之一纯正英国血统，这他妈英语居然连10分都考不到，这如何对得起亨利老大哥啊！”
“老豆，亨利姨夫不过是和大姨母去周游世界，你别说得人家好像含笑九泉了行不。”秦坚扶额。
“我这是恨铁不成钢！”
门外三人默默对视一眼。
……信息量有点大啊。
“咳，师父，我上次说的小唐到了。”言泊宁提醒。
“啊，到了吗？那快请进吧。”秦父起身，抹平头发，扯出笑脸。
唐甘兰、谭迟、于昂这才走进了校长室。
“老豆，这位就是唐甘兰，这位是小唐的经纪人于昂，这位是我常常跟你说的小谭。”秦坚介绍。
“三位好，我是秦坚的父亲，也是言泊宁师父，秦小明。”秦父乐呵呵招呼道。
三人：“……秦校长好。”
“来来来，都坐都坐。”秦父招呼三人坐下，又吩咐秦坚给三人倒好茶，“小唐是吧，听说你想拜入秦门做入室弟子？”
唐甘兰：“是！”
“嗯――”秦父细细看了看唐甘兰，摇头，“你年纪太大了，骨骼已经成型，就算再努力，也学不出来了，如果只学些花架子用来演戏应该问题不大，入室弟子――还是不要强求了。”
唐甘兰神色暗了下来，于昂倒是一脸喜色。
谭迟砸吧砸吧嘴巴。果然，呵呵。
“真的――不行吗？”唐甘兰又问了一遍。
一抹晚霞透过窗棂映在他的脸上，他微蹙着眉头，眼眶隐隐发红，眼瞳晶莹剔透，闪烁着全世界最纯粹的渴望。
秦父脖子后移半寸，揉了揉眼皮：“咳，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入室弟子？”
唐甘兰眸光璀璨：“我想做言哥的师弟！”
言泊宁：“咳！”
秦坚：“噗！”
“师父，小唐的意思是，对传统武术十分向往。”言泊宁道。
“对对对，我对秦门朝三暮四！”
“是慕名已久！”于昂和谭迟忍无可忍纠正。
“……”秦父挠了挠脑门，“咳，那个小唐啊，秦门的入门弟子要求非常高，根骨、筋脉、精神力都必须万里挑一，虽然现在传统武术有些不景气，但秦门绝对不会降低入室弟子的标准，我们的宗旨是宁缺毋滥――”
“秦院长，”唐甘兰突然打断秦父，“我从10岁开始就在英国留学，会七国外语，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意大利语、日语。”
秦父愣了愣：“啊？”
“英语更是我的第二母语。”
“哦！”秦父坐直了。
“我在大学期间，曾经做过三年的英语家教，有非常丰富的英语教学经验！” 唐甘兰眨了眨眼，“辅导英语作业绝对是a piece of cake。”
“唐甘兰！”秦父豁然起身，一把握住了唐甘兰的双手，“从今天起，你就是秦门第十六位入室弟子！秦门欢迎你的加入！”
秦坚：“啥？！”
言泊宁：“咳咳咳！”
“等一下，”于昂大叫，“您刚刚不还说宁缺毋滥吗？”
“所以！像小唐这种高精尖的外语人才更是我们秦门急需的人才啊！”秦父激动。
“我的天哪――”秦坚扶额。
言泊宁：“噗哈哈哈哈哈――”
于昂脸皮抽搐。
唐甘兰回头，朝谭迟得意比了一个剪刀手。
谭迟：“……”
现在辅导作业的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了吗？！
*
秦门后/庭，建筑古香古色，飞檐碧瓦，红柱绿树，处处透出古朴的气息，沿着木庭廊穿过耳门，便是一处宽敞的庭院，四周围着高墙，墙外是现代的林立高楼和喧嚣的车水马龙。唯有这一处庭院，仿佛在时间的长河中静止，流淌着时光的韵味。
庭院中间是一片细沙地，四周摆着梅花桩，一个身穿功夫服的小男孩正带着五个七八岁的孩子练习长拳，一招一式，一板一眼，颇有味道。
“出拳，收拳，出拳，收拳！”
孩子们稚嫩的喝声，和古老的庭院融合在一起，仿佛现代和古典在对话，让人生出一种生生不息感觉。
“秦毅，过来。”秦父负手站立，朝着领头练武的小男孩道。
秦毅连蹦带跳跑了过来，众人这才看清，他虽然头发和外表都长得和天/朝人很相似，但唯有一双眼睛，是天蓝色的，仿若两弯大海盛在眼中。
“唐甘兰，这位是秦毅，在我的弟子中排行十五，也是以后，就由他来教你秦门的入门功夫。”
唐甘兰：“什么？！”
秦毅：“他是我师弟？这么老？！”
“豆芽菜你说谁老？！”
“看样子你起码比我大二十岁，还不够老吗？”
“好了，别吵了！”秦父大吼，“秦毅，不可以对小十六无礼，他虽然是你师弟，但也是你的英语老师！”
秦毅：“什么？！我不要！”
“不要？不要你明天就去新东方英语加强班补课！”秦父大吼。
秦毅顿时蔫了，垂着脑袋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抬头恶狠狠瞪着唐甘兰：“老十六，你可想清楚了！”
唐甘兰：“哈？”
“师兄定然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彼此彼此，师弟也绝不会放水！”
“哼哼！”
“呵呵！”
一大一小四道目光在半空交缠激斗，刺啦刺啦直冒火花。
秦父背负双手，连连点头：“所谓教学相长也，这二人互为师徒，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秦坚、言泊宁：“……”
于昂翻白眼。
谭迟：“……”
秦老大您确定？这两只的画风难道不是相看两生厌，互相折磨致死吗？

13
“所以, 小唐真的和一个7岁的小朋友学武术？”
姊妹小炒餐馆里, 陈昆明咬着筷子头惊呼。
“对。”谭迟打开手机相册，将几张照片发到了“搬砖工程队”群中。
华姐、小曹和陈昆明三只脑袋凑在一起, 定眼一看, 同时拍桌爆笑。
第一张照片，唐甘兰穿着二指背心，功夫灯笼裤，头上顶着一个碗, 正在蹲马步，面部表情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凶相毕露，他身后站着一个蓝眼睛的小男孩, 举着一根树枝在唐甘兰身上指指点点。
谭姐：“这个蓝眼睛的崽崽好可爱，他就是秦毅吗？”
谭迟：“嗯, 排行十五，唐甘兰的师兄。”
陈昆明：“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张照片，唐甘兰躺在地上, 两条腿被两个小伙子压在墙上劈开, 强行拉筋，唐甘兰满脸通红, 五官狰狞, 纵使只是一张照片，仿佛也能听到他声嘶力竭的惨叫。
小曹：“唐哥好惨, 看着都疼。”
第三张照片, 唐甘兰站在一群可爱的功夫小朋友中间, 脸皮绷得死紧，耳根通红，正在一板一眼练习长拳。秦毅站在他身后，老成持重，纠正着唐甘兰的动作，居然颇有几分师徒情深的意味。
可第五张照片却是直接掉了个儿，秦毅趴在桌子上，对着一张58分的英语卷子，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唐甘兰一脚踩在椅子上，手里举着鸡毛掸子，横眉竖目，火冒三丈。
“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孽缘啊！”
“一个白天用武术折磨师弟，一个晚上用英语卷子折磨师兄，太配了吧！”
“这俩人是不是发誓要把自己受的罪全找回来啊，哈哈哈哈哈。”
三人狂笑。
谭迟忍着笑意，把今天新收到的几张照片发到了“五仁月饼”群里。
【远志】：嗯，今天的姿势不错，总算不是软脚虾了。
【瓜子仁】：是帅的！包包菜终于不是被血虐了！
【南瓜派】：卧槽，花花菜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看到没有，我要不要也要去练武术啊？！
【远志】：你？呵呵呵呵！
【莲蓬喵】：我家包包菜果然是最帅的！啊啊啊啊，喷鼻血！
【甜菜】：那当然！
【莲蓬喵】：包包菜终于出现了！帅的，超级帅的！
【远志】：多吃点，保证营养。
【甜菜】：收到。
【南瓜派】：你小子终于肯出现了啊，快三个月了啊！
【甜菜】：累，撤了。
【南瓜派】：没良心的啊啊啊！
“叮咚”，【甜菜】发来一条私信。
【甜菜】：（图片）
照片里是一种不知名的红色小花，一只白色的小蝴蝶落在花蕊上，照片画质很渣，蝴蝶翅膀边缘都模糊了，显然是在很着急的情况下拍摄的。
然后，私信没了动静。
谭迟向上翻了翻聊天记录。
三个月时间，几乎每天都有十几条记录，对话不多，很多都是唐甘兰单方面发来的照片，有时是造型奇怪的树杈，有时是窗外的晚霞，有时是一碗牛腩饭，有时是夜空的一轮明月。发信的时间从凌晨到半夜都有，跨度十分不科学，更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可是，谭迟就是知道唐甘兰想说什么。
比如那根造型奇怪的树杈，他肯定是想说：看，这个树杈像不像于昂？
比如窗外的晚霞，他大约是想说：今天的晚霞和那天在海边看到的一样美，我还想和言哥一起看海啊……
比如牛腩饭，他应该是想说：今天的牛腩饭没有我做的好吃。
比如夜晚的明月，他大约想说：今天很累，但是很值。
谭迟的回复也不多，只是偶尔回一个表情，以及――
“谭迟，走了，顾导已经到门口了。”陈昆明招呼。
“好的。”谭迟起身，将饭前拍摄的菜肴照片发向了千里之外的佛山。
*
“来吧，小十六，每日一拉。”秦毅举着鸡毛掸子，坐在练武馆大厅的太师椅上，表情三分德高望重六分落井下石。
唐甘兰蹲在墙边，揉着头发，长叹了一口气。
左边的十一师兄刚下了街舞课，头顶的脏辫还冒着热气，右边的七师兄正准备出门约会，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香喷喷的古驰味儿。
“二位师兄，今天能不能轻点？求求了！”唐甘兰双手抱拳，上下摇摆，就差没插个尾巴卖萌了。
可惜，经过三个月的洗礼，众位师兄早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对唐甘兰的萌系攻击彻底视而不见。
“小十六，抓紧时间。”十一师兄扯住唐甘兰左腿，七师兄拉出唐甘兰右脚，两人合力将唐甘兰拖到墙边，一左一右扯开――压下――
“啊啊啊啊啊！” 唐甘兰仰面倒地，惨叫冲天：
一群飞鸟惊飞贯穿云霄。
“五分钟！”秦毅敲着鸡毛掸子叫道。
“今晚做五套英语卷子！”唐甘兰大吼。
“六分钟！”
“再默写10个单词！”
“七分钟！”
“再加10个单词啊啊啊啊！”
一小一大师徒二人在练武馆里声嘶力竭，两个师兄双翻白眼，暗暗摇头。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七分钟后，唐甘兰趴在地板上，大汗淋漓，奄奄一息，好像一条被扔出池塘的鱼。
十一师兄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唐甘兰的手机：“那个什么火腿又给你发消息了。”
唐甘兰一骨碌爬起身，打开信息。
图片里晚饭终于不是外卖了，而是正儿八经的炒菜米饭，看样子还是下馆子吃的。
“今天总算听话了。”唐甘兰乐滋滋将照片存入手机，又翻出之前的聊天记录。
谭迟的聊天方式很单一，基本都是微信自带表情图标，甚至连表情包都很少。可是即便是千篇一律的图标，唐甘兰也能明白她想说什么。
比如笑脸，她肯定是说：呵呵。
比如招手，她肯定是说：你走。
比如OK，她肯定是说：朕已阅。
尤其是推眼镜的这个表情――她肯定是说：艹。
唐甘兰乐呵呵看着，半晌，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她出门带没带眼镜布啊？该不会又用衣角擦眼镜吧？
唐甘兰拽了拽T恤，100%棉，现在只是穿在身上吸汗，感觉――有点浪费啊……
“看什么呢？”突然，一只手噌一下抓走了手机。
“喂！”唐甘兰大惊，一抬头，就见秦毅抓着自己的手机，像猴子一样蹿到了房梁上。
“我也看看！”
“我也！”
十一师兄和七师兄同步蹿了上去，三只脑袋凑在一起，飞快翻阅聊天记录。
“别乱翻！”唐甘兰大叫，抱着柱子向上爬，可柱子是新漆了的，又滑又圆，爬上去半米，滑下来50公分，完全是无用功。
就这么一折腾的功夫，房梁上的三只已经将唐甘兰的聊天记录翻了个底朝天。
“啧，无聊，都是没意思的照片。”十一师兄率先跳了下来。
“这个金华火腿，怎么只发表情啊，该不会是个钢铁直男吧。”七师兄一脸嫌弃翻下了房梁。
“还给我！”唐甘兰跳脚大叫。
秦毅居高临下高深莫测瞅了唐甘兰一眼，顺着柱子滑到地面，将手机扔到了唐甘兰的怀里。
“老十六，这是你女朋友吧。”
“不是……就是很好的朋友。”唐甘兰用T恤角擦着手机屏幕，“我就是看到有趣的东西，想拍照发给她看看而已。”
“朋友？”秦毅噗一声笑了。
唐甘兰：“你笑什么？”
“笑你们这些老年人的反射弧。”秦毅踮起脚，拍了拍唐甘兰的肩膀，老气横秋道，“当你看到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第一时间想和一个人分享的时候，你就已经完了。”
十一师兄：“哇，小十五哲学语录又出现了。”
七师兄：“有道理！记笔记！留着以后泡妹子用。”
“哼！”秦毅仰着头，瞥了唐甘兰一眼，“老十六，你早就完了！”
说完，就背着双手，抬头挺胸走出了练武馆。
十一师兄和七师兄对视一眼，朝着唐甘兰一笑，也跑了出去。
唐甘兰举着保温杯，呆站了半晌，又掏出了手机。
他一页一页翻看着聊天记录。
鲜花、绿草、树叶、虫蝶、晚饭、黄昏、晚霞、夜风、明月……
原来真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啊。
唐甘兰抓了抓耳朵，锁屏手机，走出了练武馆。
天已经黑了，前院的师母开始准备晚饭，闻味道应该是牛腩饭，饭香味袅袅飘在空气中，将肃穆安静的练武馆染上鲜活的烟火气。
院中央的大榕树三人环抱粗，听说有上百年了，茂密的枝叶仿佛巨大的绿蓬伞，洒下半院绿意。
唐甘兰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天空。
暗蓝色的天幕上，月亮几乎满月，感觉好大。
榕树坠下长长的树须，在月光下柔软得发亮。
秦毅养得蝈蝈挂在房檐下，吱吱吱地叫着，被风一吹，倏然静了下来。
树叶随风摇动，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粗颗粒的砂纸，轻轻摩挲着耳畔。
心跳变慢了，却更加有力，一下接着一下，震荡着着全身的血液。
月光愈发皎洁，清清灵灵洒在身上，唐甘兰感觉全身上下似乎被洗涤了，视觉、听觉 、嗅觉都变得异常敏感。
仿佛间，他似乎又闻到了那种味道。
香香甜甜，像是哈根达斯的香草冰激凌。
唐甘兰眨了一下睫毛，轻轻笑出了声。
原来――
我已经这么喜欢你了啊，谭迟。

14
8月7日, 对谭迟来说是异常忙碌的一天。
大清早一睁眼, 就接到了华姐的连环夺命追魂CALL，说《策划师》的剧本, 出品方又提出第三次大改。
匆匆洗了个脸，抓了两把头发，谭迟全副武装, 马不停蹄赶到了顾奇的工作室, 和华姐、陈昆明、小曹、出品方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讨论会, 听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修改建议，最后在各种讨价还价之后, 总算敲定了修改意见。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谭迟饿得两眼发黑, 可根本来不及吃饭，因为下午四点要赶到北城《华夏广播影视》杂志社社进行采访。
谭迟只能抓紧时间吃了包泡面，又蹭了顾奇的顺风车一路风驰电掣冲到了杂志社，采访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等谭迟全部行程结束, 已经到了晚上7点。
谭迟熬干了全部的储存能量，像僵尸一样挪到了杂志社门口，打开了网约车软件。
可时值晚高峰期, 别说网约车, 就连黑车都成了抢手货。
谭迟等了二十分钟, 车没等来, 倒是等来了一条信息。
【一舟夜泊】：小谭，今晚有空吗，一起个吃饭。
【金华火腿】：有，哪？
【一舟夜泊】：天街区的招财猫私房菜，你在哪？
【金华火腿】：（发送位置）
【一舟夜泊】：有点远啊，你向东走，那里有个人民广场，在那等一会儿，我找人去接你。
【金华火腿】：谢谢言哥。
确定了晚饭和专人接送，谭迟松了口气，沿着人行道慢慢向东走去。
杂志社坐落在蓟京文化大道上，周围大多都是文化产业公司，居家户很少，过了下班时间，路上的行人甚至都没几个。
文化大道的设计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曲高而和寡，高耸的老槐树，茂密的绿化带，造型奇特意义深远的雕塑伫立在道边。下午刚下过一场雷阵雨，空气中飘着潮湿的土腥味，车流顶着湛亮的探照灯飞驰而过，卷起路面的溢彩流光。
谭迟慢慢在路上走着，路灯一捧一捧洒在身上，有些冰凉，渐渐地，前面传来了人声，人民文化广场到了。
广场上很热闹，到处都是吃完晚饭出来遛弯的人群群众，粉红色的棉花糖车停道边，小朋友们扯着爸爸妈妈的袖子，吸着口水排队。
老人们推着婴儿车悠然闲，孩子们绕着音乐喷泉尖叫狂奔，一个卖气球的小贩拽着四五十个熊大、熊二从谭迟身边走了过去，光头强的光头还敲了谭迟的刘海两下。
谭迟摸了摸刘海，站在原地半晌，觉得眼睛累得有些发花，转身坐到了花坛边。
晚上19:45分，蓝色多瑙河的音乐准时响起，五颜六色的水柱妖娆扭动，冲向深蓝色的天空，水花化作片片星芒，落在了人们仰起的笑脸上。
人群不断向音乐喷泉聚拢，笑声、脑声、叫声起起落落响着，听在谭迟耳中，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谭迟坐着，看着，悠闲地发着呆，突然有种错觉――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只是游历在世界之外的一粒尘埃，用上帝视角看着众生的喜怒哀乐，大地越来越小，天空越来越高，她飘荡在天空和大地之间，一点一点切断和世界的联系……
就这样，也很好啊……
谭迟想。
音乐喷泉的表演渐入佳境，人群飞快朝着中央聚集，发出一片一片的惊呼。
可唯独一个人，却和所有人运动的方向相反――他朝着谭迟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很高，很瘦的男人，穿着最简单的T恤、牛仔裤和白色的板鞋，他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还挂着一张黑色的口罩。
彩虹色的水雾在他身后升腾，落下，熠熠夺目，夏夜的满月缀在他的头顶，月光温柔如水。
全世界远去的声音又回来了，谭迟听到了孩子的笑声，大人的欢呼，听到了棉花糖丝的缠绵，听到了气球飘过夜空――她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随着那个人的脚步，敲击着胸腔。
谭迟看着他走到了面前，微微弯下腰，用指节顶起了帽子。
“你又饿了吗？”
帽檐下，漂亮的眼睛可爱弯起，就像一双月牙。
谭迟的呼吸停了。
所有的声音再次消失了，世界瞬间成了黑白，只有眼前的这一双眼睛，绚烂耀眼。
那些存储在脑中的文字性五官描写――平行四边形的眼睛，阴森森的眼珠子，玻璃球的眼珠子，牛奶的皮肤――碎裂成了无数碎片，它们尖啸盘旋，欢呼雀跃，在脑海中再次重组，拼成了一个人的脸。
异常清晰，异常鲜明，就像刀削斧凿一样，深深刻在了海马体上。
谭迟的心脏狂跳起来，全身的血液涌向了头顶，冲得眼眶酸涩发烫。
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无奈，挠了挠耳朵，脑袋凑了过来，拉下了口罩，压低声音：“我是唐甘兰啊。”
口罩下的脸孔俊朗明亮，和海马体中的脸孔合为一体，分毫可见。
啊，是唐甘兰啊。
谭迟垂下眼皮，遮住了滚烫的眼球：“你晒黑了。”
“啊？”唐甘兰条件反射一摸脸。
谭迟起身：“车在哪？”
“……前面的临时停车场。”
“哦。走吧。”谭迟迈步。
“谭迟，”唐甘兰一把攥住谭迟的手腕。
谭迟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唐甘兰。
月光下，唐甘兰的脸圆鼓鼓的，像一只气鼓鼓的小熊猫。
“三个月没见我，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谭迟眨了一下眼睛，倏然笑了。
音乐喷泉恰好到了高潮，巨大的水柱刺穿了天空，漏下了一地细碎的月光。
谭迟站在光海之中，笑得宛若一朵冰激凌花。
唐甘兰看呆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倏然收回目光，挠了挠耳朵：“……你笑什么啊？”
谭迟：“高兴。”
“哈？”
“唐甘兰，我很高兴。”
“你笑得我有点发毛……”
谭迟歪头，看着唐甘兰的耳根以可以目测的速度变成粉红，笑得更开心了。
原来――
我已经能记住你的脸了，唐甘兰。
*
招财猫私房菜，位于什刹海边的胡同巷子里，菜肴风味别具一格，全蓟京也难有一家可望其项背，但由于价格太过昂贵，加上又是会员制，平常人基本找不到大门，因此成了吃货界十分出名的秘密基地。
谭迟对这家店慕名已久，想象中应该是个颇具小资情调的地方，不料今天到了地却发现，这家店的外表根本就是家农家乐。
木头桌，木头凳，绿油漆墙围，桌上摆着长脖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两枝塑料花，整体感觉颇为八十年代怀旧风。
餐具、茶具也是最普通的白瓷，还是高温消毒套装。
这样的基础配置，顿把众人的期待值降低了一大截。
等到菜端上来的时候，更是令众人大跌眼镜。
先是一坛汤，中央插着一个鱼头，鱼嘴大张，无语凝望苍天，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怎么看怎么像――
言泊宁、秦坚、谭迟、于昂默默看向唐甘兰。
唐甘兰两眼放光：“这家厨子是个高手！”
众人：“……”
“来来来，小迟迟，尝尝先。”秦坚率先给谭迟盛了碗汤。
然后谭迟就在众人咄咄瞩目下，尝了一口，抬头，呆了两秒，发出两个字：“好喝。”
其余四人：“哦哦哦！”
接下来，各类佳肴一一登场，招牌烧鸡，蒸藕块，咸水鸭，嫩豆腐，玲珑鱼，牛腩萝卜等等，皆是最普通的食材，最普通的摆盘，却是最不普通的美味。
众人吃得额头冒汗，舌齿不停，耳朵也没闲着――因为某个闭关修炼的话痨终于等到机会敞开了话匣子――
“十五师兄真是太狠了，我每天拉筋拉到生不如死！”
“三个月，才学了三套入门拳法，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言哥言哥，你看我胳膊这个肌肉的线条，厉不厉害？！我现在能劈叉啦！”
“秦大师姐，我对剧本中很多动作的描写还是有些不明白，您一会儿给我讲讲。”
言泊宁和秦坚双双抬眼：“叫六师兄/叫大师姐。”
“哦，对对对，六师兄，大师姐。”唐甘兰忙改口。
言泊宁点头。
秦坚：“小十六，乖。”
“小十六――”谭迟瞥了一眼唐甘兰，挑眉。
唐甘兰：“我排行老幺嘛，所以自然是小十六……”
“哦。”
“谭迟你干嘛笑得那么诡异？”
“呵呵。”
“你又想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呵呵呵。”
言泊宁看着拌嘴的二人，微微摇了摇头，看向于昂：“于哥，《千帆》什么时候开机？”
“我昨天刚给副导演打过电话，应该就在这个月了――”于昂夹起一块鸭肉，小心剥掉鸭皮。
秦坚：“那个副导演靠谱吗？”
“我学弟。”
“我前几天听陈昆明说，任昊光也在抢这个角色。”谭迟说。
“任昊光？”于昂皱眉，“他不是正在拍一部偶像剧吗，男一号，档期来不及吧。”
谭迟：“别小看陈昆明的八卦能力。”
于昂啧了一声，放下筷子，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听，于昂的脸色变了，转而发微信，可连发几条，对方也没有反应。
于昂：“草！”
唐甘兰：“老于？”
于昂又拨了一个电话：“不接我电话，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果然，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于昂：“喂，小赵吗，许思九在你旁边吗？不在？那你告诉他，我现在手里有他从中学到大学的所有前女友信息，如果他不介意，我很乐意分享给他的老婆。”
话筒里传出意义不明的喊声，两秒后，于昂挑起了眉毛，显然电话里已经换人了。
“许思九，怎么回事？”于昂问。
话筒里叽叽喳喳了一阵。
于昂笑了，是冷笑。
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于昂继续：“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四个月前就签了合同。哦。这样啊~好，很好，非常好！”
不到两分钟，于昂挂断了电话，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整个包厢死一样寂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全都直勾勾盯着于昂。
就这样足足过了半分钟，就见于昂慢吞吞拿起筷子，咔吧一下折断了。
言泊宁、秦坚和谭迟差点扔了筷子。
“老、老于，你没事吧？”唐甘兰晃手。
于昂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看向唐甘兰：“明天早上十点去试镜。”
唐甘兰：“啊？”
“资方要求任昊光出演，但是导演执意用你，最后决定试镜选角。”
“试镜地点在哪？”谭迟眯眼。
“旭光传媒总部。”
“这不就是摆明了内定任昊光吗？！”秦坚拍桌子。
“明天不用去了，纯属浪费时间！”于昂冷笑。
唐甘兰却笑了：“不，一定要去。”
众人噌一下看向唐甘兰。
“你确定？”于昂挑眉，“要是被人按在地上打，我可没空救你。”
“开玩笑，我现在可是秦门的入门弟子，”唐甘兰说，“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说的好！”秦坚鼓掌，“小十六，一定不能丢了秦门的脸！”
“当然，大师姐！”
言泊宁：“要不，我们明天陪你去？”
“放心，我一个人单挑他们没问题！”唐甘兰笑道。
谭迟：“……”
喂！
“叮”，谭迟手机跳出一条私信。
【休想从我身上赚走一分钱】：莲蓬喵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金华火腿】：？
【休想从我身上赚走一分钱】：请大神去镇场子。
谭迟推了一下眼镜。
【金华火腿】：（OK）

15
小周觉得今天的公司有点不对劲儿。
一大清早, 史元德办公室里进进出出好几拨人, 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任昊光的经纪人，一张脸吊得跟长白山似的, 说话像吃了易燃易爆物。
艺人部的工作人员时不时交头接耳, 十分神秘，可当小周凑过去听八卦的时候，又轰一下散开了。
虽然说自从唐甘兰走后，小周就只能做些扫卫生、冲咖啡、整理报纸、收快递的杂活, 但他的人缘还是不错的，所以，今天这种情况, 可以说是反常，十分反常！
小周推着清扫车, 晃晃悠悠到了茶水间门外，举着抹布擦着桌子，高高竖起了耳朵。
早上9点不到, 正是茶水间的早高峰时段, 各司各处的妹子们都齐聚此处，冲咖啡泡红茶榨柠檬汁, 顺便交流各部的八卦消息。
这里, 就是旭光传媒第一手的信息集散地。
此时，五个妹子围在咖啡机前交头接耳, 小周发挥了十成功力偷听, 勉强能听个大概。
“听说了吗？”
“任昊光试镜的事儿？”
“几点？哪？”
“十点, 一号会议厅。”
“听说赵翰也要来？”
“当然，钱副总，钱总监，史哥都要去！”
“听说那个谁――也要来试镜。”
“说是保密，不让普通工作人员去看。”
“哎呀，太可惜了，真想亲眼看看。”
“是啊。”
几分钟后，妹子们的话题切换到了美妆频道，小周默默收起抹布，推着清扫车走出了茶水间，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赵翰，国际著名动作导演，今年只有一部戏在筹备――古装武侠电影《千帆》。
小周上个月帮史元德修理打印机的时候，曾经捡到过几张《千帆》的剧本废纸，他记得应该是妥善地收起来了。
小周一路小跑到了储物间，从一堆拖把洗涤剂扫把簸箕的里拽出一个脏兮兮的纸箱子，翻出了一册文件夹，里面夹着三页半废纸，正是《千帆》的男主角月焕的人物小传。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页剧本是复印件，上面有导演赵翰的手写标注，在月焕的名字上面画了个圈，写着“唐甘兰”。
当初，小周就是看到唐甘兰的名字，才偷偷将这一页剧本藏了起来，本想做个纪念――
小周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猜测：难道，今天另一个来试镜的演员就是唐哥？！
尽管觉得这个想法很扯淡，可小周还是偷偷跑到了接待大厅的电梯口，一边佯装给绿萝浇水，一边偷偷关注电梯。
9:15分，公司副总钱泰然和经纪人总监钱鹏到了，经纪人副总监史元德急匆匆迎了出来，三人嘀嘀咕咕走向了办公区。
9:28分，导演赵翰到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精干的男人，听称呼和对话，貌似是《千帆》的制作人和联合编剧。
9:36分，乘风集团的CEO雷隆炀和任昊光一行到了，化妆师、造型师、宣传经纪人，助理一长溜呼呼啦啦的，走路都带着风。
9:45分，电梯门再次开启，小周见到了唐甘兰。
有多长时间没见过唐哥了呢？小周记得大约有两年了，可在看到唐甘兰的那一瞬间，小周觉得，起码有一个世纪没见到他了。
唐哥还是老样子，简单的牛仔裤、T恤，板鞋和棒球帽，唯一不同的就是脸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口罩。
可是，即便是最简单的装扮，只要穿在他的身上，那就是最昂贵的奢侈品，仿佛有万丈光芒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其中。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能发现成群结队的妹子们，躲在办公室的各个角落里，举着手机偷拍。
唐哥似乎是感觉到了，摘了口罩，弯眼一笑。
那一瞬间的光芒，小周也不禁举起胳膊遮了遮眼皮。
妹子们响起一片尖叫，紧接着就被各自的经理哄了回去。
唐哥变得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小小的练习生，而是光芒万丈的明星。
小周心里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欣慰，又像是心酸，不过更多的是高兴，。
“您好，我是唐甘兰的经纪人于昂，我们来参加试镜。”一个扑克脸的西装男走到接待处，叫醒了看傻的前台接待。
他应该就是前青虹娱乐的经纪人总监于昂，果然，和传说中一样，长了张黑桃老K脸。
唐哥在他的手下，一定饱受摧残！
小周心酸地打量着唐甘兰的身形――唐哥瘦了一大圈，甚至比南十时期更瘦。
“噗！”唐甘兰笑出了声，他摸了摸鼻子，径直走了过来，然后，居然蹲在了自己面前。
他说：“小周，你干嘛呢？”
“我在浇花……”小周愣愣道。
“你的花要被淹死了。”唐甘兰笑道。
小周这才发现，原来那盆绿萝已经被浇成了水仙，忙一把提起水壶。
“最近怎么样？”唐甘兰轻声问道。
小周低头：“挺好的。”
“那就好。”
“唐甘兰，走了。”于昂提醒。
唐甘兰拍了拍小周的肩膀，起身。
“唐哥！”小周跳起身，将口袋里的三页半剧本塞到了唐甘兰的手里，“这个，留着。”
唐甘兰眨了眨眼：“好。”
小周看着唐甘兰的背影，他快步行走在玻璃廊桥上，全身上下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芒，那样耀眼，那样璀璨，是旭光传媒所有艺人身上都看不到的光芒。
“小周，干嘛呢？赶紧去打扫卫生间！”清洁部经理冲过来，喷了小周一头一脸的吐沫星子。
“好。”小周用袖口抹了把脸，推着清洁车快步走向了整个公司最大的卫生间――就在一号会议厅的对面。
*
“刚才那个小子是谁？”于昂坐在化妆间里，低声问道。
“是我原来的助理。”唐甘兰掏出小周塞给他的几页纸，扫了一眼，面色微微变了，“这是他给我的。”
“什么？”于昂扫了一眼，眼皮一跳，从文件包里取出一叠《千帆》的剧本对照了一下，“人物小传不一样？”
“略有差别。”唐甘兰指着于昂的剧本，“月焕原本是一个性格腼腆，心地善良的少年侠客，但一夜惊变，师门被神秘人所灭。老于你这一版，月焕的人设中有一句，被灭门后，性情大变，只为复仇而活。”又指向小周的剧本，“可是这一版里，写的却是‘被灭门后，踏上寻找仇人的艰难征途’。”
于昂：“我这是前天刚拿到的定稿，你这一版是估计是初稿。”
唐甘兰没说话，只是将两份剧本人设仔细读了一遍，想了想，分别拍照发给了谭迟。
【甜菜】：你觉得这两种人设哪个更合理？
【金华火腿】：第二种。
【甜菜】：为什么？
【金华火腿】：第一种复仇人设，看似角色弧线清晰，更具有冲突性，但因为人物核心性格逆转，角色肯定会崩坏。第二种人设，则更符合人物原本的核心性格，善良的本质没有变化。
【甜菜】：灭门的冲击，难道不会逆转性格吗？
【金华火腿】：当然会。但是，不可取。
【甜菜】：？
【金华火腿】：武侠电影的灵魂在于“侠”，如果只为了复仇而活，那怎么能做主角？
【甜菜】：可是在以前的武侠小说里，这种角色也很受欢迎啊。
【金华火腿】：你也说了是以前，观众的审美在改变，不能用一成不变的套路，观众早就看腻了。
于昂看着两人的聊天信息，实在忍无可忍，抢过唐甘兰的手机发了三个字。
【甜菜】：说人话！
唐甘兰又抢回手机，正要发信息解释，谭迟的回复已经到了。
【金华火腿】：于昂？
【金华火腿】：行吧。
【金华火腿】：说白了，这种复仇的人设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过不了审。
于昂和唐甘兰：“……”
【甜菜】：懂了。
【金华火腿】：不过根据我的经验，为复仇而活的那一版，应该是定稿。
【甜菜】：？？？
【金华火腿】：因为明显能看出人设崩坏，前后不一，应该是融合了投资方，出品人，以及各种挂名编剧等等乱七八糟的建议后的写好的成品。
【甜菜】：（笑哭）
于昂：“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唐甘兰：“你觉得这次试镜我们有几成胜算？”
于昂翻白眼。
唐甘兰笑了一下，将两份剧本都收了起来。
“唐老师，时间到了，这边请。”工作人员推开门提醒道。
唐甘兰和于昂起身，跟随工作人员走到会议厅门外。
“请。”工作人员推开门。
唐甘兰眸光一沉，迈步走了进去。
一号会议厅，唐甘兰很熟悉。
在练习生时期，每次的月考、季考，都在这这里，唐甘兰记得，经纪人副总监史元德、经纪人总监钱鹏，以及副总钱泰然都会坐在第一排，用最严苛最挑剔的目光扫射台上的练习生。
那时的自己，每次都会紧张到整晚睡不着觉。
今天，会议厅的第一排，依然坐着相同的三个人，甚至，还有那个人――乘风集团的副总，雷隆炀。
看到这几个人的一瞬间，唐甘兰胸口呼的一下收紧――不是紧张――仿佛胸口有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大气球――憋得难受。
不过这几位大佬看到自己，貌似也不是很高兴，四双瞳孔同时紧缩，发出针芒一样的光。
而比他们四个脸色更难看的，就是今天的另一位主角：任昊光。
他坐在第二排中间，身边有三个助理，一个经纪人，众星捧月，可他的脸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看起来竟有些隐隐发青，嘴角向下坠着，像个“八”字，当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主角脸。
“唐老师，老于。”第一个站起来打招呼的是导演赵翰，笑得十分心虚，旁边的男人穿着格子小西装，像招财猫一样挠了挠手，目光根本不敢对上于昂，应该就是于昂口中的学弟，许思九，也是《千帆》的选角导演。
“赵导，你好。”唐甘兰笑道。
于昂和二人握了握手，又转到史元德几人面前，一一分发名片，笑得十分真诚：“以后有机会多多合作。”
旭光三位高层假笑着收下名片。
众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客套寒暄了一阵，唐甘兰和于昂落座，终于进入了正题。
“说实话，唐老师和任老师都是十分优秀的演员，我们主创团队也针对这个角色开了好几次会，最终还是决定请二位前来试镜。当然，试镜的结果只能作为选角的参考，具体还是要综合考虑。”赵翰起身道。
“当然，没问题。”于昂笑得很职业。
“我们全面配合。”任昊光的经纪人笑容倨傲。
“为了公平起见，这次试镜我们也请了几位评委，旭光传媒和乘风集团是《千帆》的两大投资商，所以――”赵翰看了一眼唐甘兰和于昂的方向。
于昂笑容更灿烂：“当然当然。”
任昊光经纪人笑了一声。
“好了，尽快开始吧，我后面还有会。”钱泰然提醒。
“好好好，那么，今天试镜的部分，就是男主角月焕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师门被灭的一幕，二位老师都拿到剧本了吧？”许思九问。
唐甘兰和任昊光点头。
任昊光的助理忙把剧本都分发给旭光和乘风的几位。
“台词很少，只有三句话，但是情感转换很激烈，请两位老师斟酌演出，那么，哪位老师先来？”赵翰问。
“我先来。”任昊光站起身，看了唐甘兰一眼，“唐老师不介意吧？”
唐甘兰一笑：“没问题。”
任昊光点头，快步走上小台，静静站了几秒钟，慢慢躺在了地上。
“很聪明啊，谁先演谁就占了先机。”于昂挑眉，“还是说，他怕如果你先演，他就演不出来了？”
唐甘兰没回答，他坐得笔直，双手平放膝头，双眼紧紧盯着舞台，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个人，还真是……
于昂摇了摇头，也将注意力放在了台上。
“月焕师门被灭，3、2、1――开始！”
台上的任昊光胳膊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好像僵尸一样坐起了身，目光无神，茫然看着四周。
于昂看了眼剧本。
（△月焕醒来，茫然四顾。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任昊光起身，迈步向前走。
（△月焕看到了满院的尸体，震惊。）
任昊光停住脚步，整个人仿若木桩一样戳在地上，全身开始剧烈发抖。
（△月焕看到了师妹，师兄的尸体，奔上前。
月焕：……师妹？师兄？！
月焕：不、不――
月焕：为什么？是谁？！
△月焕痛哭，崩溃。）
任昊光两眼暴突，狂奔向前，扑通跪在了地上，双手不停的地上摩挲着，嘴唇剧烈抖动，声音发哑：“师妹？”又转头摸向另一边，微微提高声音，“师兄？！”
他的眼睛变得通红，他拼命摇着头，声音嘶哑：“不、不――为什么？！是谁？！是谁？！”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猝然拔高，好像刀子一样刮着众人的脑皮。
他的眼睛里狂涌泪水，脖根的青筋暴跳，他剧烈地嚎哭着，拳头狠狠砸着地面，砰砰作响，一下接一下，很快，他的手就变得通红。
慢慢地，哭声弱了下去，他摇摇摇晃站起了身，通红的眼珠发出恶魔般的狠戾光芒。
他挺直了脊背，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步走下了舞台。
“好！非常好！”史元德起身，剧烈鼓掌。
任昊光的经纪人和助理喜形于色，钱鹏和钱泰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赵翰频频点头：“完成度非常高，情绪饱满，非常好！”
“尤其是最后崩溃、转变的这一幕，演得和剧本设定一模一样，很惊艳！”许思九低声道，“看来这个任昊光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赵翰点头。
旁边的雷隆炀一字不差听完，挑眉笑了笑，瞥了一眼唐甘兰。
雷隆炀愣住了。
预料之中的挫败表情并没有出现在唐甘兰的脸上，与此相反，他的表情有些匪夷所思，像是有些高兴，又变得略略遗憾，他叹了口气，整个人又怔怔发起呆来。
雷隆炀：他在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于昂看着莫名进入贤者境界的唐甘兰，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明白了。”唐甘兰的眼睛隐隐发亮，“不愧是我家的编剧大大，果然斤斤猪肉！”
“是字字珠玑！”于昂黑线，“你准备怎么演？若论爆发力，刚刚任昊光已经做到极致了。”
唐甘兰转头，弯眼一笑。
“喂，你不会真的――”于昂话还没说完，就见唐甘兰站起身，大步流星走上了舞台。
“各位老师好，我是唐甘兰，请多指教。”唐甘兰弯腰鞠躬。
说完，就平平躺在了舞台上，姿势、位置，甚至角度都和任昊光几乎一模一样。
旭光高层中有人发出了嗤笑。
赵翰怔了怔，开口：“月焕师门被灭一幕，3、2、1――开始！”

16
舞台上的唐甘兰睁开了眼睛, 坐起了身。
他微微晃了晃脑袋, 用手扶住额头，站起了身。
他微微皱着眉头, 四下望了望, 直直看向了前方。
目光有些迷茫，他的鼻息重了，神色微微变了。
他应该是闻到了血的味道，赵翰想。
他快步走向前方, 双臂一展，推开了房门。
他愣住了。
不是任昊光那种震惊的僵硬，而只是愣了一下, 眉宇间还带着懵懂，甚至有些天真的味道。
是了, 这时候的月焕，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少年。
可是, 看到满门被灭, 这样的表情，是不是太清汤寡水了？
赵翰有些不确定, 毕竟剧本上写的感情是震惊, 而且之前任昊光表现的感情明明更浓烈，可是, 他的眼睛却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无法从唐甘兰身上移开――
他慢慢向前走, 停住，看着地面半晌，蹲下身，从地上捧起了一样东西，送到了嘴边，哈了口热气，小心翼翼地搓动。
他在搓什么？
赵翰疑惑，剧本里有这个细节吗？
他还在搓，又哈了两次热气，搓的动作慢了下来，双手开始发抖，指节用力得发白，像捧着一块刺骨的冰砖。
他说话了，和他刚才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声音是清亮的少年音。
他说：“……师妹？”
没有哭腔，没有嘶哑，咬字很清楚，仿佛一滴露珠落入清溪，发出叮咚一声。
赵翰豁然明白过来：他捧着的是他师妹的手，尸体的手！
他跪在了地上，向前爬了半步，又捧起一样东西――另一双手，扯开了衣服，将手塞进了怀里捂着，双手紧紧抱着胸口。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五官紧绷着，身体前后轻轻摇晃，突然，他身体停住了，慢慢低头看向地面，似乎有些疑惑：“师兄？”
怀里尸体的手掉出来了，掉在了地上。
赵翰想。
他环顾四周，瞳色变得愈发清澈透明，就仿佛世上最纯粹的宝石，荡起如水的光泽。
“不，”他站起身，微微歪着头，用气音说，“不……”
最后的气息消失，他瞳中的水光顺着睫毛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
他哭了，却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几乎都听不到。
可赵翰却感觉自己听到了泪珠砸在了地面，一下比一下急，一下比一下狠，那是他心碎的声音，那是――
自己的心跳声！
赵翰揪住领口，突然觉得无法呼吸，这才发现，自己的咽喉在抽动，在无声哽咽。
舞台上的唐甘兰站直了身体，怔怔看着前方，他的眼睛还在流泪，可他的表情却坚毅如水晶，透亮而坚硬。
似有山风吹起，扬起他长长的衣袂，露出了他腰间的剑鞘，铿锵作响。
这一场，一定要实景拍摄，最好，还是一个有风的日子。
赵翰眼前已经出现了画面，沉默寡言的少年剑客，背负着血海深仇，踏上了复仇的旅程，可他的眼睛依然明亮，他的心依然纯粹。
“我的表演结束了，谢谢大家。”
唐甘兰的声音将赵翰唤回了现实。
整个会议厅一片死寂，身旁的许思九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许思九擤着鼻涕，“他一开口，我就哭得停不下来――”
赵翰：“……”
而会议厅里其他人，明显没有许思九这样丰富的情感，史元德、钱鹏和钱泰然，三张脸黑得那叫一个难看，就像刚从银行取了五个亿，结果刚出门就被抢匪给抢了。
那个乘风的雷隆炀神色更是奇怪，两眼通红，嘴巴都咬破了，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扭来扭去的，好像裤子穿得不合适一样。
任昊光面色惨白，全身发抖，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而他身边的经纪人，则是咬牙切齿，倒是两个助理比较正常，哭得稀里哗啦的，不过被经纪人一瞪，忙埋头不吭声了。
“赵导，不对啊――”许思九终于稳住了情绪，压低声音，“唐甘兰演得月焕，和剧本不一样啊。”
“是……”赵翰苦笑。
他演得是最初版本的月焕，而不是被资方增加了黑化色彩的月焕。
当初资方怎么说来着？
――现在黑化、魔化是流行，粉丝都喜欢，容易吸引眼球，也好造话题，做推广，最重要的是，和任昊光的形象能形成强烈的反差，更能突出他的演技。
是的――赵翰闭了闭眼――无论唐甘兰演得多么震撼人心，多么符合自己心中的月焕，都没有用，这个角色，早就决定是任昊光的了。
影视行业遇冷，三家资方突然撤资，旭光传媒和乘风集团入驻，条件就是让任昊光成为男一号。
这场试镜，说白了，不过是旭光传媒做的一个噱头，赵翰敢断定，他们早就录制了全程，做好了宣传计划，等到试镜结果一公布，微博上就会立刻掀起诸如“任昊光演技碾压唐甘兰，凭实力取得男主角”的话题。
唐甘兰，只是任昊光的垫脚石。
而自己，居然也在配合这场蹩脚的演出。
“赵导，两位老师的试镜已经结束了，你做出决定了吗？”史元德问。
赵翰慢慢站起身，看向唐甘兰的方向：“是的，我做出决定了。”
“赵导，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史元德的声音骤然拔高。
“我考虑的很清楚。”赵翰深吸一口气，嘴皮微微发抖，“月焕的演员就是――任昊光！”
“好！非常好！”
“恭喜恭喜！”
旭光一队热烈鼓掌。
赵翰没有鼓掌，也没有欢呼，他只是看着唐甘兰。
唐甘兰眨了一下眼，轻轻叹了口气，朝他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旁边的于昂倒是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赵翰移开目光：“我希望这场试镜全程保密，不透露给外界。”
“赵导这是什么意思？”史元德叫道。
“赵导的意思是――”于昂上前，“两个最当红的流量小生抢一个角色，无论结果如何，肯定会引起粉丝大战，当然，也是一个不错的宣传手段，但是就怕――宣传变成了黑料。”
“于昂，难道我们旭光怕你不成？”史元德冷笑。
于昂挑眉：“你们当然不怕，毕竟你们这位任昊光老师演技如此登峰造极，不过，现在的观众吧，没什么素养，总是眼瘸不识货，要是一不小心，错把我家唐甘兰的演技捧红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呢。”
史元德大怒，正要开口，一旁的赵翰却打断了他：“史哥，有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不用说的这么清楚了吧。”
“赵导，之前我们可是――”
“好了，吵什么吵！”钱鹏起身，拉了拉因为久坐发皱的西服，“不公开就不公开。”
“谢了，钱总。”于昂一笑，“唐甘兰，走了。”
唐甘兰朝几人颔首，迈步走向门口。
“唐甘兰！”任昊光快步追了过来，伸出手，“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合作！”
说这句话的时候，任昊光的眼睛沉黑粘稠，犹如两团深不见底的泥潭。
“是啊，有机会多合作啊。”雷隆炀走过来，揽住了任昊光的肩膀。
任昊光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唐甘兰绽出无懈可击的营业笑容，轻轻握了一下任昊光的手：“再见。”
说完，和于昂并肩走出了会议厅。
“啧！”雷隆炀吸了吸鼻子，扣在任昊光肩膀上的手骤然收紧，抓得任昊光一个激灵，下一秒，雷隆炀转身，快步离开。
任昊光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刚刚被唐甘兰握过的手，狠狠眯了眯眼。
为什么，我们明明应该是一样的！
为什么，变得这么不一样？！
*
“唐甘兰，对不起。”于昂站在电梯前说。
唐甘兰被吓得足足愣了五秒，才回过神来：“老于，你又干什么了？不会又让我去拍什么情人节宣传照吧？还是接了什么文艺片？不会是漏点的艺术写真吧？！”
于昂眼皮抽动了一下，明显是为了压抑翻白眼的冲动：“你为了这个角色推了五个剧本，专门拜师入秦门，训练了三个多月，却丢了角色，是我这个经纪人能力不够！”
说到最后一个字，于昂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老于你别激动，放轻松，放轻松。”唐甘兰忙安抚自己炸毛的经纪人。
于昂深吸两口气：“不会再有下次。”
“当然。”唐甘兰笑了，“下次，就让他们拜倒在老于你的西装裤下！”
于昂终于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
“于哥！等等我。” 许思九快步跑了过来。
于昂：“唐甘兰，我有事要和学弟探讨，你先休息一下。”
“杀人犯法。”唐甘兰提醒。
“你走！”
等唐甘兰一步三回头离开，于昂才甩给许思九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
“许大导演有何贵干啊？”
许思九讪笑：“咳，于哥别这样嘛，大家都是圈子里的，都明白的嘛，这种大项目的角色角逐，都是各方势力斗争妥协的结果，我们错失唐老师，也觉得万分遗憾啊！”
于昂鼻子里哼了一声。
“于哥，这个――”许思九塞给于昂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一个名字，导演：何坤。
“品庭传媒黄金三角之一的何坤？”于昂问，“什么意思？”
“品庭传媒最近在筹备一部武侠电视剧，听说男一号和男二号都没定。”
“武侠电视剧？扑街的那种？”
“我看过剧本，很厉害！而且是黄金三角时隔五年再合作，绝对会是精品！”
“如果是五年前如日中天的品庭传媒，我相信，可是现在嘛，呵呵。”
“别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品庭传媒的制作水平绝对是业内一流的，您去问问，搞不好会有惊喜哦。”
“行吧。”
“那于哥，我在大学期间的那些女朋友的事儿……”
“放心，不会告诉你老婆！”
“谢谢于哥。”
许思九千恩万谢地跑了。
“啥情况？”唐甘兰颠了过来。
于昂递出名片：“武侠电视剧，想试试吗？”
“品庭传媒？！”唐甘兰双眼一亮，“何坤？！”
“有兴趣？”
“当然有！”
“那就去试试。”
“还等什么，赶紧去联系啊！”唐甘兰抓着于昂的胳膊冲进电梯。
突然，一个人猫腰也钻了进来，携着一身卫生间熏香味儿，手上还套着橡胶手套，竟然是小周。
“哇哦，小周你吓死人了。”唐甘兰叫道。
小周两眼红的像兔子，还滋遛滋遛吸着鼻涕：“唐哥，你现在有助理吗？”
唐甘兰：“啊？”
“他有我了！不需要助理！”于昂发射冷光。
小周打了个寒战，但依然勇敢地盯着唐甘兰：“唐哥，我想做你的助理。”
于昂：“喂！”
唐甘兰笑了：“好啊。”
“唐甘兰！”于昂瞪眼，“我们没钱。”
唐甘兰按住于昂的肩膀，敛去笑容：“不过要等到你能独当一面的时候。”
小周：“啊？”
“我的经纪人是圈里最好的经纪人，如果不是最好的助理，他肯定不会收的。”
小周愣愣看向于昂。
于昂叹了口气：“首先，从这个乱七八糟的公司出来。”
小周立正：“是。”
“然后――”于昂掏出彭亚欣的名片，“去这个公司实习，然后，把能学的都学了！”
“是！”
“考核合格以后，才能来做助理！”
“是！！”
电梯再次开启，又关闭，将小周灿烂的笑脸留在了电梯里。
“你啊，就是没事找事。”于昂不满。
“你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唐甘兰笑道。
“……”
唐甘兰看着于昂直翻白眼的表情，憋笑走出旭光传媒大门，然后，在花坛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灰T恤，大背包，九分裤，幽灵一样惨白的面容，正闷头刷着手机，周遭的热闹喧哗到了她的身边，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唐甘兰笑了，感觉全身都放松了，放轻脚步走过去，抬手敲了敲她的刘海。
“你怎么在这？
“哦。”谭迟抬头，“演得不错。”
“嗯？”唐甘兰这才发现，谭迟手机里播放的，正是刚刚试镜的表演，“你怎么有这个？”
“莲蓬喵黑了旭光的系统留存的，是于先生要求的。”
唐甘兰看向于昂。
于昂却是拨通了电话：“彭亚欣，试镜视频收到了吗？很好，按照之前的A计划，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抡起膀子干他！”
唐甘兰：“……”
于昂：“启动B计划，黑一波任昊光。”
“老于！”唐甘兰扯住于昂，“我说过，不准用粉丝！”
“你也太小看彭亚欣了，”于昂说，“就算不用粉丝，彭她照样能把任昊光撕得一条内裤都不剩！”
“不至于，没必要吧……”
“有必要！”于昂对着电话道，“恶心恶心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于昂的艺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欺负的！”
“收到！”话筒里彭亚欣的声音好像打了鸡血，“兄弟们，燥起来！”
“还有，这几天有个姓周的小子回去报到，好好帮他紧紧皮。”
“噢噢噢噢，兄弟们，有新人要来！干起来！”
“呦呦呦！”
唐甘兰：“……”
小周，我对不起你。
“咔嚓”，谭迟给于昂拍了张新照片，飞速写下了新标注。
唐甘兰瞄了一眼，顿时脸就黑了。
于昂：霸总经纪人，各种宠溺自家艺人。
“谭迟，你这是什么鬼，给我删了！”
*
其后一周的娱乐圈，可谓是峰回路转，瓜田丰收。
先是年内最受关注的大制作，民国武打电影《千帆》官宣主演阵容，男一号由今年第一流量小生，旭光传媒的任昊光担任，女一号则是青虹娱乐大花首次出演大银幕，几位主要配角也是业内颇有口碑的老戏骨，导演更是著名的赵翰，阵容一出，立即在网上掀起了一波讨论狂潮。
因为赵翰以前的选角标准，基本都是有武术功底的明星，而这次两位主演都是毫无武术根基。尤其是任昊光，虽前有票房冠军《警巷》铺垫，但在那部电影里，他毕竟是男三号，而这一部就变成了抗票房的男一，难度几何级攀升。
为了证明任昊光的演技，营销号们纷纷推出了实际证据，称任昊光是凭借在试镜中的惊艳表现，打败了国内一位实力演员才获得了角色。
这个消息一出，“任昊光演技惊艳”的关键字迅速登上热搜榜第一位，紧随其后的，则是“试镜演员神秘身份”。原来在新闻通稿中，这位被任昊光打败的实力演员身份并未说明，结果，自然而然变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根据角色定位，很快，无数人选就被挖了出来，比如大红的言泊宁、唐甘兰，青虹首席孟星宇，今年最火的新人偶像齐量峰等等，还有人发布小道消息，说原本《千帆》的男主角定的就是唐甘兰。
可没等这个消息被证实，新一波的话题又冒了出来。先是多家评论营销号贴出长文，分析任昊光的演技问题，个个有理有据，逻辑满分，从演技、身手、台词功底几大项做出总结――《千帆》选择任昊光的唯二理由就是，旭光传媒资源加持，和他的顶级流量背景。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任昊光的无数脑残粉们立即组织反黑先锋，进行地毯式全网追杀，掀起新一轮粉丝和营销号大战。
赵翰的背景也被挖了出来，有小道消息称，赵翰曾和发行公司签有对赌协议，《千帆》根本就是为了堵漏洞圈钱的电影。
于是，话题又转向了对赌协议对娱乐圈的危害，不少大V出头，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可惜，任昊光的粉丝却依旧纠缠在“有人黑我家爱豆”、“我要撕死这帮黑子”的战斗纲领中，对各位大V进行了无差别攻击。
随后，就是娱乐圈撕逼的常规流程。大V下场骂账，蓝V发布小作文控场警告，粉丝控评攻击，黑子上蹿下跳，吃瓜群众看热闹，微博大赚KPI，旭光传媒出钱撤热搜，控评，洗白，热度散去，整场撕逼以不了了之完美落幕。
一周网络热度过去后，大家早就忘了《千帆》原男一号是唐甘兰的老梗。
而这位去年红极一时的顶级流量，也的确太过低调，除了三个月前商业活动，基本没有什么料可挖，仿佛神隐了。
有人说，他去拜师学艺，成为了武林高手。
有人说，他看破红尘，去做了和尚。
还有人说，他隐婚多年，已经有了三个娃。
可无论网上传言多么离谱，唐甘兰的粉丝也从未出现大规模的撕逼吵架，在粉丝圈也算是一股清流了。
一周后，唐甘兰的微博发布了一张照片，破除了所有谣言。
是一张风景自拍照，唐甘兰黑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笑容依然明亮灿烂。
微博只有一句正文：整顿，再出发！
※※※※※※※※※※※※※※※※※※※※
花絮：
小周从隔壁卫生间偷溜进会议厅，蹲在椅子后，观看了整场的试镜表演。
小周震惊了，小周激动了，小周决心了！
唐哥好厉害！
唐哥好牛叉！
唐哥，我要跟你干！

17
早上9:00, 品庭传媒影业公司第二会议室里, 导演何坤，制片人罗楠, 美术指导李双福三个人六只眼, 盯着桌上的剧本《鹤吟剑》，唉声叹气。
桌上电话响了，李双福接起，听了一句, 点头，挂断。
罗楠：“怎么样？”
李双福：“女一号还是坚持片酬八千万，公司没同意, 黄了。”
何坤：“八千万？现在国家对片酬规定这么严，还敢狮子大张口？”
“上有政策, 下有对策罢了。”罗楠叹气，“男一号莫修言的演员选的怎么了？”
李双福摇了摇头：“清冷气质的年轻演员实在不好找。”
何坤：“言泊宁真的没档期？我们可以等的。”
李双福翻白眼：“人家档期都排到两年后了。”
何坤：“之前青虹的孟星宇不是说有兴趣吗？”
罗楠：“年前他得了个什么电影节的影帝，片酬水涨船高, 咱们请不起了。”
何坤扶额。
“男二号邵青呢？呆萌书生的形象, 这个应该不难选吧。”罗楠翻了翻桌上的简历。
“来试镜的有一百多个了，没一个合适的。”李双福叹气。
罗楠：“旭光前几天不是说有个当红的小生要来试镜？”
李双福：“任昊光？去拍电影了, 《千帆》。”
“《千帆》？那个男一号不是早就定了唐甘兰吗？”何坤噌一下坐直。
“被旭光横刀夺爱了。”李双福摊手。
“那也就是说, 唐甘兰现在有档期！”罗楠激动，“赶紧联系一下。”
“二位大佬, 唐甘兰的经纪人可是于昂！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狠角色, 就咱们那八十万的片酬, 还不够给他塞牙缝的。”李双福说。
罗楠顿时泄气。
何坤却是拿起了手机：“我和老于也算有过几顿饭的交情，我问问，不管咋样，先骗过来聊一聊再说。”
说着，就拨通了于昂电话。
“喂，老于吗？哈哈哈哈，对对对，我是老何啊，好久没联系了，最近忙吗？我们最近有个项目，对对对，就是《鹤吟剑》，哎，要转型和市场接轨嘛，要跟上时代的潮流嘛，其实我们这还有个角色……什么？哦，好好好，行，可以可以，好的，再见。”
何坤挂了电话，一脸凝重坐在了椅子上。
一看何坤的表情，罗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禁叹气摇头。
李双福：“我早就跟你说了，于昂那个财迷铁公鸡，肯定看不上咱们这点片酬――”
“那个――”何坤打断，“于昂说，他和唐甘兰已经到公司门口了。”
“诶？！”
*
“何导好、罗制片好，李导好，我是唐甘兰。”
唐甘兰和三人分别握手，落座。
眼前的三人，是传说中的品庭传媒黄金三角，也是影视圈的传奇。
二十年前，三人搭班子成组，拍摄了一系列的影视作品，题材涵盖家庭、历史、战争、悬疑等等，几乎每部作品，都会成为收视传奇和圈内风向标。
可随着影视市场的开放和高速发展，黄金三角却好像蒙了尘，再不复往日的辉光，在各种偶像、明星、流量、大IP的冲击下，逐渐被观众遗忘。
虽然出品了几部口碑不错的历史剧，但收视和播放量却一跌再跌，大家都说，品庭传媒老了，已经被大浪淘沙了，可就在今年，在影视圈的寒冬中，他们居然立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项目――新派武侠悬疑IP剧《鹤吟剑》，令圈内众人大跌眼镜。
前两年的惨痛教训告诉我们，武侠剧基本是拍一部、骂一部、扑一部、赔一部，最终被投资公司拉入了黑名单。
而在这么一个风口浪尖，一个从来没涉及过IP的老派公司居然启用三个老头子，去拍一部武侠剧，无论怎么看，都是吃错了药。
尤其是当大家看到这部剧的投资后，嘲笑声达到了顶峰。
一亿。
甚至还不够一个流量明星的片酬。
影视圈立即为这部《鹤吟剑》定了位――品庭传媒的垂死挣扎――可即便如此，仍有大量演员前来试镜，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唐甘兰来之前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他很紧张，只不过他并不是怕这部剧会扑街，而是怕自己达不到黄金三角的要求。
可到了现场，见到了传说中的黄金三角，唐甘兰突然就不紧张了，甚至还有些想笑。
导演何坤，五十上下，身材有两个于昂宽，穿着一套黑色运动服，剃了个光头，头皮白花花的，胖墩墩的腮帮子被地球引力拽了下来，看上去像个个大鸭梨。
制片人罗楠，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穿着灰色的翻领POLO衫，国字脸，浓眉毛，颧骨凸起，脸红扑扑的，头顶一撮白发吹成了白头翁的造型。
美术指导李双福，应该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大约五十了左右，瘦脸，大眼睛，小平头，笑起来两颗兔牙亮晶晶的。
这三个老头，长得太卡通了。
唐甘兰想着，脸上的笑意不自觉溢了出来。
何坤、罗楠、李双福看着唐甘兰，也是有些诧异。
三人都看过《宅男历险记》和唐甘兰的采访，印象里，这个演员是个可爱软萌风格，可此时的他，腰身笔挺，肌肉线条紧实，明明很瘦，却没有任何病弱的感觉，反倒透出一股子特别的精气神，这种感觉一般只在常年习武的演员身上能看到。
他的脸，却是满满的少年感，俊朗、明亮，唯有一双眼睛，瞳深莫测，隐隐透出星芒――那是属于真正男人的眼睛。
李双福：“唐甘兰老师，你来试镜的角色是邵青？”
“不，我试镜的角色是莫修言。”唐甘兰说。
“莫修言？”三人惊讶。
罗楠：“莫修言的人设，似乎和你的形象不太贴啊。”
李双福：“莫修言要清冷，可是你的长相，太暖了。”
“莫修言，天机山庄弃徒，出场之时，因筋脉被断，成了废人，后在因缘巧合之下，凭借异于常人的努力和毅力，修成了天下第一剑客，为人冷情残酷，就如天下最锋利，最无情的剑。”
唐甘兰未看剧本，将莫修言的人物小传一字不落背了出来。
他敛去笑意，眉峰压下，眸光变沉，整个人气质变得冷冽而锋利，仿佛一柄未出鞘的宝剑，隐有剑意环绕周身。
黄金三角同时瞪大眼睛。
唐甘兰眉目微舒：“但是，莫修言却不是绝对无情，只要是他认为重要的人，他都会全心付出，他对待朋友两肋插刀，对待恋人至死不渝，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说到最后一句，唐甘兰眼梢弯起，清眸中露出一丝笑意。
就如日出时，落在草叶尖的一抹晨曦，一瞬即逝，却是永恒。
何坤、罗楠、李双福呼吸停了半秒，又长长呼出一口气。
唐甘兰，又变得俊朗可爱，笑吟吟看着仨人。
三人不禁对视一眼。
“唐甘兰老师――”何坤朝唐甘兰伸出手，“欢迎你加入《鹤吟剑》剧组。”
罗楠：“从今天起，六个月时间，你就是莫修言！”
唐甘兰起身鞠躬：“谢谢！”
说完，不禁回头朝着于昂一笑。
于昂：“算了，随你吧。”
黄金三角又齐齐将目光转向业界传说的铁公鸡。
于昂：“干嘛？”
“那个――我先说明啊，这个剧，男一号片酬只有八十万，还是税前。”罗楠提醒。
“品庭的片酬涨了啊，以前没有超过二十万的。”于昂点头，“不错嘛。”
品庭三人对视一眼，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听说他自从带这个艺人以后就转性了。”
“变得像人了。”
“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于昂：“喂喂，你们三个老头瞎哔哔什么呢？！背后议论人能不能小点声？”
三个老头继续。
“毒舌还是没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狗改不了吃屎啊。”
于昂：“喂！”
唐甘兰：“噗！”
*
下午三点半，白熊咖啡厅。
谭迟脑袋仰在沙发靠背上，闭目养神。
顾奇坐在桌对面，手掌下的鼠标有节奏发出哒哒声，和咖啡厅的高雅音乐，组成了完美的催眠曲。
谭迟的意识飘远，两只手臂软软平摊在沙发上。
手机突然“嗡”了一声。
谭迟挣扎了几番，扒开眼皮，抓过手机，瞄了一眼。
【甜菜】：（照片：剧组的训练用威压绳）
【金华火腿】：记得吃鸡蛋。
【甜菜】：（表情包：你走！）
谭迟伸懒腰，推眼镜，恰好瞄到顾奇瞪着大眼睛瞅着自己。
“顾导剧本看完了？”谭迟坐直。
顾奇移开目光：“看完了。”
“可以定稿了吗？”
“可以了。”
谭迟长松一口气，端起橙汁喝了两大口。
“那个……谭老师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顾奇问道。
“剧本定稿，当然开心的。”谭迟正色道。
“我是说，刚刚――”顾奇指了指谭迟的手机，“你看消息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笑？我吗？”谭迟诧异。
顾奇点了点头。
谭迟：“……”
完全没感觉我自己笑了啊……
难道已经困到表情管理失控了？
“咳――这个本子估计开机要到10月以后了，你来跟组吗？”顾奇换了个话题。
谭迟：“小曹跟组。”
顾奇：“你……不来吗？”
嗯？
这个语气？
顾奇正眼巴巴瞅着谭迟，眼睛又大又水灵，谭迟突然就想到了那张著名的失学儿童公益海报――那双眼睛，就是这样溢满了渴望和期待，让人无法拒绝。
谭迟：“……”
突然压力爆棚怎么破？
“顾导放心，小曹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编剧，跟组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万一有他无法解决的问题，我和华姐会第一时间跟进，绝不会耽误进度。”谭迟解释道。
顾奇眼神暗了暗，垂眼片刻，再次抬起。
“谭老师，不、谭迟，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觉得那个……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多……”
“多合作，没问题。”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想说――”顾奇的脸皮越来越红，然后，他从包里掏出了一盒水彩笔，推到了谭迟面前。
谭迟：？？
“上次，花敏敏那次，弄坏了你的笔，我一直想赔你一套……”顾奇哼哼唧唧说着。
谭迟：“……哦。谢谢。”
“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很好，顾导费心了。”谭迟收起彩笔。
顾奇吞了吞口水，深吸了一口气：“谭迟，我希望能和你一步的朋友……”
谭迟：“嗯？”
“就、就是，我想、想让你、你做我的――”顾奇双手紧紧握着杯子，指节咔咔作响，“女、女女女朋朋朋友！”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皮红彤彤的，映着窗外的阳光，仿佛镀了一层最昂贵的高光。
啊。是表白啊。
谭迟眨了眨眼皮。
这大约是第一次收到的异性表白吧，还是个大众意义上的高富帅，感觉还挺――白开水的。
心跳很平稳，体温很正常，视线也很清晰，脑细胞运转顺畅――和剧本里那些天雷勾地火的恋爱感没有任何共同点。
果然，现实和剧本还是有差距的。
谭迟暗暗叹了口气，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拒绝呢？
谭迟的脑中冒出10几套说辞：比如“大女子无业何以为家”，比如“顾导你是好人，我配不上”，比如“我不会和工作伙伴发生感情”，比如――
“顾奇，我天生脸盲，记不住任何人的脸，只能凭借文字帮助记忆。”在谭迟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顾奇愣了一下：“啊，我知道，但是我不介意――”
“但是，有三个人，我能清楚记得他们的脸。”谭迟说，“分别是我的父母和言哥。”
顾奇：“言老师？！”
“言哥对我来说，是这世上最明亮的一道光。”
“我明白、我明白！就像是我的偶像是国际著名导演桂兰生。”
“可是，我最近发现，我能记住第四个人的脸了。”
“……谁？”
“唐甘兰。”
整个空间倏然静了下来。
中央空调的风声变得异常清晰，吹散了顾奇咖啡杯里的热气。
顾奇的脸渐渐白了。
“我明白了……”他弯起脊背，好像驮着壳的蜗牛。
“抱歉。”谭迟起身，快速收拾好所有物品，背上背包，顿了顿，“顾导，谢谢。”
顾奇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三分钟后，顾奇红着眼圈拨通了电话。
“喂，童江，我失恋了。”
电话里的声音十分不耐烦：“你每年要失恋十八次，习惯就好。”
“这次是真的。”
“这次又是谁？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圆的扁的、光的麻的？”
“是谭迟。”
“……”
“喂喂？”
“你在哪？”
“谭迟家旁边的白熊咖啡厅。”
“在那呆着，我过来捞你。”
“嗯――”
“不许哭，别给我丢人！”
“我没哭！”
*
八月蓟京，典型的桑拿天，体感温度超过40度，闷热的空气仿佛将所有的人都塞进了桑拿房，扭曲的热气哄着汽车尾气，一股一股钻入鼻腔，令人窒息。
谭迟慢吞吞走在路上，吸着保温杯里的绿豆汤，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刚刚，为什么要从脸盲说起呢？
为什么要特别说明能记住唐甘兰的脸呢？
为什么――
那一天，突然就能记住唐甘兰的脸了呢？
谭迟掏出手机，从久远的聊天记录里翻出了远志关于脸盲症的推断：
【迟迟的这种脸盲症，有可能是靠感情记忆，感情越深，越容易辨认记忆。】
所以，我是喜欢唐甘兰吗？
谭迟站在十字路口斑马线前，呆呆看着人行道红灯30秒倒数。
大约，我是喜欢他的。
可是，是什么样的喜欢？
朋友、亲人，还是男人？
母胎SOLO的谭迟迷茫了，写了无数言情剧本的编剧谭迟迷茫了。
回想自己的一生，唯一一个能记住脸的非亲人异性，就只有言泊宁，可是对言哥的感情和对唐甘兰的感觉似乎又不太一样。
红绿灯倒数10秒。
10、9、8――
不确定的因素，需要搜集证据，梳理逻辑线。
6、5、4――
总结、推理、确定。
3、2、1。
下次见到唐甘兰，一定要仔细确认。
谭迟踏上斑马线，快步穿过马路，掏出手机，向唐甘兰发送消息：什么时候回蓟京――
消息还未发送，陈昆明的消息先跳了出来。
【我家公主萌萌哒】：谭迟，看到邀请函了没有？10月18日是蓟京科技综合大学70周年庆，你和我都在贵宾单上！
【我家公主萌萌哒】：邀请函在邮箱里！
收件箱里果然有一封校庆邀请函，20分钟前发来的，最坑爹的是，谭迟的名字居然拟邀贵宾名单里，代号是“著名编剧：谭迟”，后面还跟着“资深编剧：陈昆明”。
谭迟：“……”
感情校庆拟邀名单和电视台拟邀嘉宾名单一样不靠谱。
【我家公主萌萌哒】：凭啥你是著名编剧，我是资深编剧？这是歧视！
【金华火腿】：我不去。
【我家公主萌萌哒】：别啊，咱们这些文科生好容易有个在理科生前面耀武扬威的机会，别浪费了啊。
【金华火腿】：……
【我家公主萌萌哒】：重点是，校庆午宴你知道在哪吗？蓟京辉煌大酒店！所有的菜都是国宴标准，要不是校庆，就咱们这帮穷逼，这辈子都没机会进去大吃一顿！
【金华火腿】：国宴标准？
【我家公主萌萌哒】：是！
【金华火腿】：好。去。
【我家公主萌萌哒】（表情包：YES！）
谭迟重新进入和唐甘兰的聊天页面，重新发送消息。
【金华火腿】：你什么时候回蓟京？
几秒钟后，唐甘兰回信。
【甜菜】：（语音：组内培训要到10月，10月18日在蓟京开开机发布会，你来不来？）
谭迟：“……”
【金华火腿】：不去了。
【甜菜】：（语音：为什么不来？！我这次的服装特别好看！我还准备了发布会的表演！特别帅！你一定要来看现场！）
【金华火腿】：那天有事。
【甜菜】：（语音：什么事？！）
谭迟想了想，打了两个字。
私事。

18
“私事, 什么私事？”
唐甘兰盯着手机屏幕, 快步跟在于昂的身后，眉毛皱成了一双毛毛虫。
“都过去半个月了, 你就不能直接给谭老师打个电话问问吗？”
于昂背着唐甘兰的私服大包，拖着滚轮化妆箱, 一路穿过杂乱的工作人员。
“私事的意思不就是――你好，” 唐甘兰侧身让过两个年轻的场务姑娘，条件反射挂出营业笑容，又嘀咕, “不想让别人问嘛……”
场务小姑娘们倒吸凉气, 红着脸, 叽叽喳喳跑开了。
“婆婆妈妈。”于昂停身，甩尾, 站到了房间门前。
门板上挂着简易塑料门牌：《鹤吟剑》开机发布会主角化妆间。
唐甘兰手机锁屏, 敲开门：“各位老师好, 我是唐甘兰，是莫修言的演员。”
屋内忙碌的人员同时停住动作, 转头，略显诧异。
唐甘兰朝着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性招了招手：“葛老师, 又见面了。”
化妆总监葛虹叹了口气：“小唐，老于, 你们又早到了半个小时, 我们这还乱着呢。”
“古装造型太慢了, 早点保险。”唐甘兰走到最内侧的化妆台前, 端正坐好，“早点弄完，我可以先适应一下。”
于昂放下大背包，坐在了唐甘兰身后的凳子上。
他左手边摆着两个巨大的移动衣架，挂着主角团的飘逸古装，右手边墙边，竖着一排道具长剑，化妆师推着一堆假发匆匆走了进来，化妆师助理正小心翼翼擦着发簪，那些发簪都是真正的和田玉制作，十分脆弱。助理擦完一根，就小心放在绒布上包起来。
服装老师正用挂烫机整理着莫修言六层服装，时不时还用小瓶子在衣服上喷着水，闻味道应该是柔顺剂。
“这次的造型就是定妆照的那一套吗？”于昂问。
“对，昨天上午那套造型已经公布了，正好趁着热度开发布会。”葛虹招呼两名化妆师过来，准备发套发胶及护肤程序，“唐老师，现在我们开始上妆了。”
唐甘兰点头：“好。”
葛虹转身低声叮嘱：“唐老师的皮肤比较敏感，贴发套的时候用抗敏的发胶，他的肤色偏白，干性皮肤，用0号粉底和乳液搅拌打底，配比是4：1，遮瑕的部分要注意……”
唐甘兰趁机拿起手机，唰了两页朋友圈，陈昆明的动态跳了出来。
【资深编剧陈昆明】：60年校庆大会，母校的孩子们，再次回到了母校的怀抱（礼炮）（礼炮）（礼炮）。
下面是九宫格。
都是蓟京科技综合大学的校庆照，挂着“校庆”的横幅的占了大半，最后一张，是陈昆明和谭迟在大学门口的合影。
“原来私事是参加校庆啊。”于昂凑上前看了一眼，说。
唐甘兰松了口气，手指往下滑，然后，看到了朋友圈下的评论。
【二胎妈太苦逼】：上次你说的那个想和谭迟相亲的新闻系的博士生也去了吗？
【此曹非彼曹】：相亲？！！！！！
【资深编剧陈昆明】：刚刚来打了招呼，一看就是春心萌动的典型人设。
相亲？！春心萌动？！
唐甘兰头顶噌一下冒出三味真火，手指噼里啪啦打字。
【甜菜】：什么相亲――
字还没打完，一只手把手机抢走了。
“老于你干嘛？！”唐甘兰瞪眼。
于昂淡定锁屏手机，目光示意。
青虹的小花程思琪一阵风冲了过来。
“唐老师，您来的好早啊~”
说着，还故作亲热挽起了唐甘兰的胳膊。
“程老师，你好。”唐甘兰不动声色将程思琪的胳膊拉了下去。
“唐老师，今天的发布会，你要多多照顾我啊。”程思琪笑得像一朵灌了蜜糖的塑料花，坐在了旁边的化妆台上。
“程老师，今天的造型和定妆照相同，所有的服装都是为发布会特别制作的，是专门赠送给各位演员老师收藏的。”葛虹示意另外两名化妆师上前。
“真的吗，太好了！我要好好珍藏这套衣服！”程思琪眸光闪闪盯着唐甘兰，“毕竟这部剧里，我和唐老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情侣呢。”
“是剧中的莫修言和许潇潇是情侣。”唐甘兰微笑纠正。
程思琪还要说什么，却被化妆师打断了。十分钟后，扮演男二号邵青的新人演员，扮演莫修言师父的老戏骨等几位演员也纷纷入场，整个化妆间顿时忙碌起来，粉底液、发胶、定妆喷雾的颗粒在空气中飞舞，喷洒着化妆师的魔法。
唐甘兰放低声音：“老于，把手机给我――”
于昂反手把唐甘兰的手机揣进兜里：“发布会结束以前，手机由我保管。”
“喂！”
于昂坐到了一边，插上耳机开始看小视频。
唐甘兰：“……”
“唐老师，闭一下眼睛。”化妆师提醒。
“好。”唐甘兰阖目。
粉底刷在脸上扫来扫去，刷头柔软细腻，但唐甘兰就是觉得脸皮被扎得火辣辣的，而且很快，这种感觉延伸到了胃里。
所以，所谓的私事，根本不是参加什么校庆。
而是打着校庆的幌子去相亲？
校友？博士生？！
难道――
那个家伙在学校里就认识谭迟了？
难道，在大学期间就瞄上了？
难道，是蓄谋已久？！
胃里像有个装满变态辣的茶包在上下翻滚――应该是胃酸分泌过剩了，唐甘兰想――唾液里都是酸味。
化妆师小李是负责唐甘兰妆容的化妆师，上次定妆的时候，她就惊讶于唐甘兰的可塑性，而今天，这位流量偶像出身的演员似乎能带来更多惊喜。
随着妆容逐步完成，唐甘兰的气质渐渐变了，从原来的温暖明亮，逐步变得阴郁冰冷，越来越接近那个清冷剑客――莫修言。
“怎么了？”葛虹发现徒弟的异常，忙走过来询问，“有什么问题？”
“师父，您看唐老师现在的感觉――”小李师示意。
葛虹看了看镜子中闭眼的唐甘兰，顿了顿，说：“唐老师，可以睁眼了。”
“嗯。”
唐甘兰慢慢睁开了双眼。
“嘶――”葛虹和小化妆师同时倒吸凉气。
镜中之人，肌冷如玉，眉浓如墨，眼尾两道细细的阴影淡晕微挑，将一双眼瞳衬得深邃难测。
睁眼的那一瞬，二人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冷冽的剑意。
唐甘兰点头：“谢谢。”
这一秒，他身上的杀意又消失了，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葛虹吞了吞口水：“唐老师，这边更衣室换衣服。”
“好。”唐甘兰敛目起身，随着服装老师走进更衣室，过了二十分钟，更衣室门开启，唐甘兰走了出来。
整个化妆间倏然静了几秒。
之前拍摄定妆照的时候，因为档期问题，所以几位主演都是分开拍摄的，所以，今天是几位主演第一次亲眼见到莫修言的造型。
莫修言穿着的是无极门弟子服装，色调以白色、青色为主。
一袭纯白长袍，无瑕胜雪，青色的腰带紧紧箍住窄瘦腰身，造型素雅，却绝不简单，领口、袖口、衣襟处都以银线绣着无极门徽文，最外层，罩着飘逸的青色薄纱，仿佛罩了一层朦胧的晨辉。
莫修言静静站在灯下，黑发，玉簪，眉目清冷，长睫微敛，瞳光柔和清凉，如藏于雪山巅的冷玉，表面冷寒，内里温润。
“哇哦！”扮演邵青的演员倒抽凉气。
程思琪直接看直了眼。
“非常好！”葛虹和几位化妆师鼓掌欢呼。
“谢谢几位老师。”唐甘兰一笑，眉眼活泼了起来，又是那个大家熟悉的唐甘兰。
“葛总监，还有半小时发布会就开始了。”一个场务从门口探头喊道。
“各位加快速度！”葛虹忙催促。
化妆间立时进入临战状态。
唐甘兰扯着于昂躲到了化妆间外的过道里，摊手：“手机！”
于昂无奈，只能将手机递了过去。
唐甘兰迅速翻到陈昆明的朋友圈，却发现陈昆明并没有其它回复，又杀入陈昆明微信，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甜菜】：相亲是怎么回事？！
等了一分钟，陈昆明没有任何反应。
“大爷的！”唐甘兰拨通陈昆明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挂断了。
唐甘兰：“……”
草！
“为什么不打谭迟的电话？”于昂挑眉，“不敢？”
“谁、谁说我不敢？”唐甘兰瞪眼，点开了谭迟的号码。
“嘟――嘟――咔！”
居然也被挂断了。
唐甘兰：“……”
于昂：“呵~”
唐甘兰怒瞪于昂，二次再拨，二次被挂。
唐甘兰叉腰，在过道里躁乱走：“挂我电话，居然挂我电话？！”
于昂：“呵呵~”
“唐老师，准备上场了。”场务催场。
“啊，好的。”唐甘兰扯出笑脸，转头瞅了于昂一眼。
于昂接过唐甘兰的手机：“放心，一定帮你找到人。”
唐甘兰咬牙，郑重拍了拍于昂的肩膀，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出去。
于昂看着唐甘兰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叹了口气，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微信。
对话框里，是十分钟前他和陈昆明的对话记录。
【于昂】：搞什么？！
【资深编剧陈昆明】：？
【于昂】：趁我们不在，挖唐甘兰的墙角？！
【资深编剧陈昆明】：啥？
【于昂】：朋友圈，相亲对象是怎么回事？！
【资深编剧陈昆明】：卧草！
【于昂】：校友宴的地点在哪？
（消息无法发送，你不是对方好友）
“大爷的！”于昂捏了捏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
谭迟：阿嚏！谁说我坏话？

19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昆明说。
他手上有两个手机, 左手这个，是他自己的，五个未接电话，四个来自于昂，一个来自唐甘兰。右边这个，是谭迟的，两个未接电话都是唐甘兰打来的。
“有电话？”谭迟走出洗手间, 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手机，“唐甘兰？他今天不是开机发布会吗？”
“我问了于昂, 说是打错了。”陈昆明干笑。
“哦。”谭迟转身, “走吧，校友宴要开席了。”
“好。”
二人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 登上电梯, 直升入蓟京辉煌大酒店顶层的露天宴会厅。
正前方的LED大屏滚动着蓟京科技大学的校庆宣片，背景音乐由音乐系同学现场演奏。四排巨大的冷餐台横贯东西，白色的桌布上铺满了中西合璧的冷餐, 色泽艳丽, 香味扑鼻, 花式繁多，堪比现代满汉全席，高脚杯叠成的杯塔折射着阳光的绚丽。
离校数年的优秀毕业生们从世界各地赶来, 脱下社畜的皮毛, 穿上人模狗样的精英正装, 端着各色酒杯在人群中寻找着丢失多年的同窗情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他乡遇故知的亲切笑容。
“陈昆明，哎呦，好久没见啊，现在可是大编剧了啊！”
“陈编剧，久仰久仰啊！”
“陈编剧，今年不见，鸟枪换炮啊！”
五六个西装男端着酒杯涌了过来，对着陈昆明嘘寒问暖，不过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和你一起来的那位谭编剧呢？”
“对啊，谭学妹呢？我老婆还托我要签名呢！”
“哈哈哈哈，我也是，我小侄女还是谭学妹的粉丝呢。”
“谭迟啊，刚刚还――诶？”陈昆明一转头，才发现谭迟居然凭空消失了，再一瞅，就见谭迟挎着小皮包，好像□□穿越过人群，直奔餐台。
“……”陈昆明干笑，“好像走散了。”
“不急不急――签名我们可以等一会儿。”
“哈哈哈，你不急，我这学弟可是急不可耐呢。”
几个校友哄笑着，把身后的腼腆小伙子推上了前。
小伙子身形很高，起码超过了一米九，有点驼背，套着一件不咋合身的燕尾服，戴着大号黑框眼镜，用一张皱皱巴巴的餐巾纸抹着额头上的汗。
“老陈，你不知道，我这位学弟对谭编剧可是慕名已久啊。”
“你无论如何要帮我牵个线啊。”
小伙子脸红了，四下张望着，还真有几分望眼欲穿的味道。
陈昆明：“哈哈哈哈，不急不急。”
妈耶，来真的啊？！
这特么要是让小唐知道，肯定能把我活剐了。
谭迟，你能走多远走多远啊！
*
谭迟挤到了餐台前，飞速在餐盘里码了一块慕斯蛋糕，小心用叉子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香甜绸缎的口感顿让她眯起了双眼，满足叹了口气，全身上下散发出幸福的光晕。
“谭迟？！”
“果然是谭迟！”
两位身着晚礼服的美女快步走了过来。
左边的红礼服，卷发瘦高，右边黑礼服，微胖肤白，看着谭迟的眼神那叫一个闪闪发亮。
“好久不见，你果然没胖。”红礼服挽住了谭迟的胳膊。
谭迟：“？”
“不记得我们了？”黑礼服撩头发，“我是徐倩倩，她是李沁，都是工商管理系的，就住在你宿舍隔壁啊。”
谭迟：“哦，二位好。”
完全不记得谁是谁。
“听说谭迟你做了大编剧了啊，真是没想到。”徐倩倩道，“果然是文学系的高材生。”
谭迟：“过奖。”
“我看过宅男历险记，特别喜欢唐甘兰，他怎么那么可爱啊！”李沁眸光闪闪，“谭迟，你是编剧，是不是和导演、演员都特别熟，能不能要个唐甘兰的签名啊？”
“对对对，我也要，我想要言泊宁的签名！”徐倩倩举手。
“我只是编剧，不参与拍摄，和演员不熟，签名可以试着要一下，不保证能要到。”谭迟快速吃着蛋糕，余光还瞄着餐台上的澳洲牛排。
“尽力就好啦。”李沁帮谭迟叉了块牛排端了过来，“你见过唐甘兰真人吗？”
“见过。”谭迟点头。
“真人和电视上一样帅吗？”
“真人……”谭迟切开牛排，“比电视里瘦。”
“哇，那要多瘦啊――”李沁一脸心疼。
“那言泊宁呢？”徐倩倩问道。
“言泊宁比电视里帅很多很多很多！”谭迟正色道。
“哇！”徐倩倩和李沁掩口惊呼。
“你们是他们的粉丝？”谭迟问。
“算不上啦，就是路人粉。”徐倩倩摇头，“我都是人老珠黄的已婚妇女了，追星做粉丝这种体力活可做不了。”
“我也是，上次我就买了点包包菜代言的冰激凌，我家那口子就冷皮酸脸了一个多月，真是心累。”李沁说。
徐倩倩：“那个冰激凌我也买了两箱，别说，真挺好吃的。你买了多少？”
李沁：“也没买多少啊，也就二十箱。”
“哇，那你肯定拿到限量版签名海报了吧。”
“那当然。”
“二十箱你放哪啊？”
“送给同事呗，送不完的塞冰箱，后来实在放不下，就新买了个冰柜。”
“难怪你老公有意见了……”
“我花的我的钱买冰柜，他管不着。他就是那天一开冰箱门，发现整个冰箱里都是包包菜的脸，受打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啥不爽的，有本事他长得和包包菜一样可爱啊，有本事也把脸印在冰激凌盒子上啊，切。”
“艾玛，你和你老公太逗了！”徐倩倩拍着李沁的肩膀大笑。
旁听的谭迟味同嚼蜡。
我吃的不是牛排，是狗粮。
“说起来，谭迟你做编剧，每天都要见那么多明星，你老公不吃醋吗？”徐倩倩问道。
“我还没结婚。”谭迟换了一盘鹅肝，“也没男朋友。”
徐倩倩和李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好啊！”
谭迟：“？”
徐倩倩：“结婚一定要慎重，你要知道，一结婚，时间就被占的干干净净，干脆没有自己的时间，特别闹心，还不如单着。”
李沁：“对对对，原来我想去哪旅游背着包就去了，现在可倒好，去哪都要带个罗里吧嗦的拖油瓶，烦都烦死了。”
谭迟扫了二人一眼，叹气：“我拒绝吃狗粮。”
两人大笑。
“对了，听说你们宿舍的舍长，年前也结婚了，这次没来啊？”李沁低声问道。
谭迟摇头。
徐倩倩：“还有你们宿舍的那两位，还有联系吗？”
谭迟继续摇头。
“唉，上大学的时候你们四个人关系多好，就因为一个渣男，从此相忘于江湖，真是不值啊。”
“不过当初也闹得太厉害了，要我说，就是那个渣男不是个东西，脚踏三条船！”
“说起结婚，我倒是听说了一个有趣的事儿！”徐倩倩一脸八卦，“咱们舞蹈系的系花知道不？”
李沁：“尤晓筱？外号一月斩八男，家里亿万资产开什么影视公司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她！”徐倩倩说，“听说她下半年要结婚了。”
“诶？不是说她去年还和隔壁新闻系一个研究生打得火热吗？”
“早就黄了，据说她未婚夫喜欢她十年了，特别长情。”
“哇，真的假的？”
徐倩倩和李沁八卦了半天，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一转头，发现谭迟也一脸八卦凑在旁边，手机还开启了录音模式。
二人：“……”
“谭迟，你这是――”徐倩倩脸皮抽动。
“生活永远是剧本生长的沃土。”谭迟推了一下眼镜，“继续说。还有吗？”
“当然有猛料了。”李沁继续，“听说那个研究生被尤晓筱甩了以后，差点跳楼，幸亏被咱们伟大的公安干警给救回来了，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发愤图强又考上了博士，还扬言说，要找一个比尤晓筱强百倍的女朋友。”
“那他岂不是要找世界首富的女儿？”徐倩倩翻白眼。
“嗯，凡事皆有可能。”谭迟一本正经评论。
“是不是首富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他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还拜托了一长串关系去相亲，然后――哎呦我去！”
李沁说了一半，突然目光定在左边，跳着小碎步激动：“快看，那个男的，穿黑燕尾服的，就是那个博士生。”
谭迟顺着李沁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颇高，戴着黑框眼镜，容色发白的青年正四下张望，突然，他脸上露出喜色，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边那边！”徐倩倩拼命拽谭迟的小挎包，“那个就是尤晓筱，她身边那个肯定是她未婚夫！”
谭迟转头再瞄，只见另一个方向，一位身穿华贵礼服的美人，挽着一个格子西装男人，也快步走了过来。
“卧槽，这是旧爱见新欢，修罗场啊！”李沁激动。
谭迟拉着两人后退几步，悄悄竖起手机，开启录像。
二人对视一眼，也同步竖起摄像头。
左边的博士生加快脚步，右边的校花步伐飞快，两拨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场撕逼好戏正式拉开帷幕――
“谭编剧，你好。”
博士生、尤晓筱及其未婚夫，同时停在谭迟面前，异口同声叫出了谭迟的名号。
徐倩倩和李沁唰一下看向谭迟。
谭迟：“额？”
*
蓟京辉景大酒店主会议厅里，《鹤吟剑》古装仙侠大剧开机发布会正式开始。
主创人员们坐在台上，一个接一个接受记者提问，台下五十多名记者踊跃发言，问题基本都集中在男一号唐甘兰身上。
“唐甘兰先生，请问一下，您这次出演的角色和您的形象反差如此之大，您有信心吗？”
唐甘兰：“我对导演、编剧和剧组有信心。”
“近几年来，武侠剧的市场并不被业内看好，大家都说你接这部剧，是因为无戏可接。请问是真的吗？”
唐甘兰眨眼：“一年前，网剧也不被看好，但是宅男好像还能看吧，大家都看过吗？”
众记者一片哄笑：“看过。”
记者们又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都被唐甘兰圆了回去，眼瞅没啥爆点，记者又纷纷把问题抛向了程思琪。
“思琪，你第一次和唐甘兰合作，有什么感想？”
“唐哥演技很好，教了我很多，”程思琪朝着唐甘兰甜甜一笑，“就是有的时候有点严厉，我还挺怕他的。”
“这么说你们私下关系也不错了？”
唐甘兰微笑：“就是普通朋友。”
“对啦，就是普通朋友啦。”程思琪虽然这么说，但那满眼含春的表情早就说明了一切。
台下记者自然心领神会，立即在小本本上记录：
【唐甘兰、程思琪戏里戏外眉眼传情】
【程思琪爆料，唐甘兰私下很猛】
【唐甘兰剑意撩人，只为博佳人一笑】
如此等等。
于昂站在台下，攥着手机，冷眼看着台上，眉头紧蹙。
程思琪的经纪人井冬挪了过来：“于哥，之前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于昂瞥眼：“什么？”
“就是让唐甘兰和程思琪炒CP的计划啊？”井冬说，“你看，这次我们两家都是鹤吟剑的主演，又出演情侣，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不趁势而为，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没兴趣。”
“你没兴趣，但是我看你家小唐很有兴趣啊。”井冬示意，“你瞧他站在我家思琪身边，笑得多开心。”
开心？
于昂瞅着台上的唐甘兰，他的确是笑着的，但眼睛里的冷气都要喷出来了，不过，冷气的目标并不是程思琪，而是――自己。
于昂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盯着私信，终于，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莲蓬喵】：查到了，迟迟他们的校友会午宴地点在蓟京辉煌大酒店顶层露天宴会厅。
【莲蓬喵】：你们发布会不就在马路对面的蓟京辉景大酒店吗？
【于昂】：陈昆明的朋友圈有什么进展吗？
【莲蓬喵】：我看看。
【莲蓬喵】：还真有！一张新照片，解说很唬人！照片里这两个人谁啊？我去查查。
一张朋友圈截图发了过来。
于昂眼皮一跳。
照片里，谭迟站在中间，左边站着一个眼镜男，右边站着一个礼服美女和一个格子西装男，四个人的表情，十分凝重，或者说，剑拔弩张。
最崩溃的是，陈昆明还配了一行解说。
【新欢旧爱狭路相逢，修罗场！】
于昂：大爷的！
旁边的井冬还在絮絮叨叨：“于哥，你再考虑考虑，我看这俩人那就是金童玉女――”
于昂猝然扭头，瞪了井冬一眼。
井冬瞬间噤声，旁移到了一边。
十分钟后，发布会中场休息，唐甘兰连水都没顾上喝，一溜烟奔了过来。
“怎么样？”
于昂递过手机：“你要冷静。”
唐甘兰抢过手机，大眼睛细长眯起：“这个眼镜男是什么人？”
于昂面无表情念着莲蓬喵的调查结果：“据称是蓟京科技大学新闻系的博士生刘繁省，目前在央视实习，据华姐爆料，一个月前，他曾经拜托陈昆明牵线搭桥和谭迟相亲。”
“这个西装男呢？”
“陈昆明的同学，毕业于蓟京科技大学市场营销专业，现在是策划师，年薪百万，据小曹爆料，陈昆明吐槽这个男人曾多次想单独约会谭迟。”
唐甘兰深邃的双眼皮渐渐拉长，然后，笑了一声。
于昂迅速捏住唐甘兰的手机前半截：“冷静，发布会还有十五分钟结束，你还有一个表演。”
唐甘兰攥着手机后半截，指节发青。
“唐哥，我给你拿水过来了。”程思琪提着长裙飞奔过来。
“好，谢谢。”唐甘兰转头，恢复了营业笑容。
于昂趁机把手机抢了过来。
“小唐，发布会时间有点超了，我们抓紧时间，你现在上表演可以吗？”导演走过来问道。
唐甘兰点头：“可以。”
“主持人，准备表演环节！”
唐甘兰回头，看了于昂一眼。
于昂叹气：“别冲动，交给我处理。”
“嗯。”唐甘兰点头，转身走向了灯光聚集处。
女主持人聘婷上场：“各位来宾，各位记者朋友，下面的环节，是唐甘兰先生为我们带来的武术表演，也是贴合这次仙侠主题的表演，更是送给各位粉丝的特别礼物。”
“啊啊啊啊啊！”
“我疯了！”
“包包菜，我们爱你！”
粉丝应援团一片沸腾。
工作人员清理场地，聚光灯变暗，会场里渐渐静了下来，偶尔能听到记者按快门的声音。
“铮！”
古筝弦响，追光骤亮，聚在了舞台中央。
满月般的灯光中，一人背朝观众而立，手持三尺青锋，衣袂如雪，身挺如杨。
长剑锵然作响，化作一道寒光横刺而出，白衣剑客一跃而起，凌空旋身，衣袂翻飞，翩然落地，如白羽触水，无声无息。
灯光渐明，照亮了剑客的侧脸。
剑眉，冷目，肌肤如玉。
台下记者，粉丝，观众都傻了。
“这、这是唐甘兰？”
“包包菜？”
“不是吧，这是替身吧。”
“这身手，一般人做不到吧。”
唐甘兰抬起了眼眸，他的五官大家明明很熟悉，就是刚刚那个绽出可爱笑容的演员，可是现在，他更像另一个人，如山涧残雪，冰冷，无瑕。
他是莫修言。
下一秒，就见他身形飞旋，长剑化作道道锐芒，携着刺骨剑意，笼罩全场。
古琴奏响，声急切切，震撼心神。
剑舞寒光，衣袂翩舞，惊霄游龙。
一招一式，干净飘逸，举手投足，寒意慑人，令人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台下众人就这么目瞪口呆悄无声息看了五分钟，直到唐甘兰收势回剑，抱拳做了一礼，才回过神来，顿时，全场沸腾。
“包包菜！包包菜！”
“唐甘兰！唐甘兰！”
“卧槽，这个牛逼了！”
“好帅好帅好帅！”
“我的天哪，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粉丝的尖叫声，记者观众的欢呼掌声响彻大厅。
唐甘兰展颜一笑，霎时间，光华满身。
“那么，最后就请诸位主创们一起来拍一张合影。”
导演、副导演，制片人，几位主演上台，聚在唐甘兰身边，摆好造型拍照，唯有程思琪十分反常，远远站在了一边，而且，面色还有些发白。
合影完毕，发布会结束，记者嘉宾纷纷退场，唐甘兰和几位主演又和粉丝们纷纷合影后，也退到了后台。
井冬急匆匆走到程思琪身边，放低声音：“你怎么了，拍照的时候为什么离唐甘兰那么远？”
“冬姐，”程思琪面色惨白，“这个世界上不会真有剑气吧？”
“啥？”
“刚刚，唐甘兰舞剑时候，我感觉有一股风扫过裙子，然后――”程思琪举起自己的裙带，带子被割断了，看切口，明显是刀刃。
“怎么可能？！这又不是武侠片？！”井冬大叫。
“刚刚唐甘兰舞剑时候的眼神，你看到没有？我离得近，看得可清楚了，那就是杀气啊！太吓人了，原来眼神真的可以杀人啊！”程思琪低呼。
“你还别说，这唐甘兰是有点邪门。”井冬说，“于昂那只铁公鸡自从带了他，居然不贪财了，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要不，咱们跟公司商量一下，换个人炒CP吧。”
“上次公司不是说任昊光有炒CP的意向吗？他现在应该比唐甘兰更红吧。”
“行！换成任昊光吧。”
“好。”
井冬长吁一口气。
总算不用去看于昂那张扑克脸了，看一次，折寿十年！
同一时间，于昂站在空荡荡的卫生间里，黑桃老K脸碎成了渣。
“唐甘兰，你死哪去了？！”

20
真是哔了狗了。
谭迟站在餐台前, 手里端着最爱的奶酪蛋糕, 却完全没有食欲。
徐倩倩、李沁分立左右，仿若两大金刚, 四周零零散散还围了不少吃瓜群众, 纷纷竖起耳朵尖，满面八卦热情。
右前方，传说中的校花尤晓筱，皮笑肉不笑瞄着谭迟, 口红下的白牙冷森森反着光：“刘繁省，这就是你的那位女神啊？”
右前方，新闻系博士生刘繁省瞪着一双斗鸡眼：“尤晓筱, 你想干什么？”
尤晓筱瞅了一眼谭迟：“你就是谭迟？”
谭迟：“……是。”
“我看过你的简历，只有一部作品比较有名, 还是一部网剧。”
“你懂什么？《宅男历险记》是国产网剧一部里程碑的作品，反映了现代网络人的生活状态，贴近群众, 贴近生活, 是一步跨时代的作品！”刘繁省大吼。
尤晓筱：“切！”
“你、你根本不懂艺术！不懂剧本！”
“我不懂剧本？阿文，你告诉他, 我现在的职业是什么？”尤晓筱挽住身边未婚夫的胳膊, 仰头一笑。
她的未婚夫是个留着小胡子的雅痞范男人，看人用的都是鼻孔。
“晓筱是联合天际影视集团的金牌编剧, 现在正在做一部精品国民偶像剧, 而且――”他趾高气昂瞥了谭迟一眼, “这部剧本难度之高，是这位谭编剧都不敢涉足的领域。”
“什么？！怎么可能？！”刘繁省忙问，“谭编剧，是真的吗？”
“谭老师，您难道忘了您上次拒绝我的剧本了吗？”未婚夫眯眼。
谭迟眨了眨眼：“这位先生，你谁啊？”
三秒的死寂。
“噗！”徐倩倩喷笑。
“咳，谭迟，你忘了啊，他就是纪邵文啊！那个渣男！”李沁提醒。
“啊――哦。”谭迟放下蛋糕，掏出手机翻了半分钟相册，总算找到了照片标注，“纪先生，你好。”
纪邵文脸皮抽了抽：“谭编剧，你上次是不是拒绝了我的剧本项目？”
谭迟：“是的。”
“看，谭编剧自己都承认了。”尤晓筱得意。
“谭老师，怎、怎么可能？您――”刘繁省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谭迟叹了口气：“首先，那个剧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高难度题材，其次，纪邵文先生当时是想找我‘免费’润色剧本。当然，对于这种恬不知耻的要求，我当场拒绝。”
众人噌一下看向纪邵文。
“纪邵文，我当初可是给了你五十万润色费！钱呢？”尤晓筱炸毛。
纪邵文一脸无辜：“晓筱，你别听她胡说，这个女人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之前我为了帮你，低声下气请她做剧本，没想到她居然要潜规则我。我断然拒绝！所以这个女人就怀恨在心，今天在这里胡说八道！”
众人唰一下又看向谭迟。
“谭老师才不是那样的人！”刘繁省怒吼。
“你和她很熟吗？”纪邵文挑眉，“一个天天闷在屋子里的没人要的老剩女，见到我这种高富帅，那可是哭着喊着扑上来呢！”
此言一出，以谭迟为圆心的半径二十米内，倏然静了下来。
纪邵文扬眉，挑衅瞅着谭迟。
谭迟眨了眨眼，推了推眼镜，笑了。
我的天呐。谭迟想，太狗血了。
可纪邵文的笑容并没有挂很久，因为，很快，他就发现所有人都齐刷刷瞪着自己，目光中透出鄙视和不屑。
纪邵文诧异：“怎么？”
“谭迟！”
一道清亮男声响起，好像加了特别的扩音混响效果，震得大厅嗡一声。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到一个男人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白衣胜雪，他的黑发如夜，阳光沿着他的轮廓描绘金晕，他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光。
众人傻眼，数年的唯物主义三观崩裂，不禁抬头望向天空，看看有没有七仙女孙悟空十万天兵天将的背景。
“啊啊啊啊啊！唐、唐唐甘兰！”李沁捂嘴尖叫。
徐倩倩面颊通红，掩口乱跳，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谭迟：“……”
这颗菜怎么出现在这里？
还穿得这么骚包？
唐甘兰的步子很大，走过来的时候，甚至携了一身的风，飘逸的淡青衣袂高高扬起，又缓缓落下。
他带了隐形眼镜吗？谭迟想，为什么他的眼睛黑得吓人？
唐甘兰抬手，抓住了谭迟的肩膀，用力一揽。谭迟的肩头撞到了唐甘兰硬邦邦的胸口，身体顿时麻了半边。
谭迟听到头顶的小奶音――不、酸奶音说：“这位先生，您刚刚说的话，对我的女朋友造成了诽谤和人身攻击，请道歉！”
四周静了一秒，轰一下炸开了。
“这个人是谁？！”
“明星？！”
“是唐甘兰！我认识，卧槽，真人这么帅！”
“好漂亮，简直跟神仙一样！”
“他刚刚说谁是他女朋友？”
“谭迟？是谭迟！”
“卧槽，真的假的？！”
谭迟也炸了，仿佛有个彩虹色的气球在脑海里爆裂，噼里啪啦掉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彩虹糖，湮没了全部的脑细胞。
一片混乱中，纪邵文的声音又尖又细：“你说她是你女朋友？！不可能！”
唐甘兰的声音重得有两百斤：“您这副尊容，还想肖想我女朋友潜规则你才是不可能！”
“噗！”
“哈哈哈哈哈哈！”
“说的好！”
“纪邵文，你什么德行咱们谁不知道啊，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人家谭迟可是著名编剧，什么好男人没见过？男朋友又是大明星，能看上你？”
“我看是你做梦吧！”
各种哄笑声中，谭迟终于看清了纪邵文的脸，青绿中带着惨白，如同一根营养不良的大葱。
可最令他崩溃的，是他的未婚妻尤晓筱，已经彻底陷入了花痴：“好帅！明星果然和素人不一样！全身都自带聚光灯！”
“晓筱！你在干什么？！”纪邵文去拉尤晓筱的肩膀。
尤晓筱甩开纪邵文，贴向了唐甘兰：“您好，我是联合天际影视公司的金牌编剧尤晓筱，非常高兴见到你，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合作呢？”
唐甘兰一笑：“工作事务，请和我的经纪人联系。”
“那能合影吗？”
“当然。”
“哇，我也要、我也要！”
“加上我！”
一堆人涌了过来，将谭迟和唐甘兰挤在了中央。
徐倩倩和李沁一边一个牢牢靠着谭迟和唐甘兰，剩下的校友一拥而上，将几人挤在了中央，尤晓筱被推推搡搡，最终只挤到了人群外围，正前方还有人举着手机义务拍照――谭迟眯了眯眼，陈昆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唐甘兰你本人比电视上瘦好多啊！”
“你皮肤好好啊，用什么护肤品？”
“你这身衣服是戏服吧？太仙了！”
“简直就是神仙下凡啊！”
“听说你下一部剧是武侠剧，好适合你！”
四周叽叽喳喳的，很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谭迟就是能听到唐甘兰的呼吸声，和平常不一样，绵长、沉重，吹在头顶，感觉嗖嗖的冷。
谭迟想挪步，可刚移开一寸，肩膀上的手骤然用力，又把她搂了回去。
“别想跑。”唐甘兰的声音带着胸腔共振，震得谭迟耳朵一麻。
“准备好了吗？”陈昆明举着手机，“一、二、三，茄子！”
快门声中，谭迟看到了人群外围的纪邵文，脸黑得像锅底，还有那个刘繁省，远远站在角落里，眼睛红红的，难道是在哭鼻子？
“那个刘繁省是怎么回事？”唐甘兰牌冷气吹着谭迟耳朵。
谭迟微微仰起头，看见唐甘兰半敛着睫毛，针芒一样的瞳光刺着她的脸。
谭迟：“……谁？”
唐甘兰眉梢动了一下，眉头舒展，两眼弯起，可不过一秒，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又硬邦邦板起脸，只是绷得不够成功，点点笑意从他眼睛里漏了出来，如星如海。
“哇！”
四周的路人、粉丝、伪粉丝纷纷发出惊叹，快门声嘁哩喀喳响成一片。
“唐甘兰！你做了什么？！”
于昂头顶冒着三味真火，噼里啪啦冲进了大门。
唐甘兰倒吸凉气，慌乱摇手，“谢谢大家，再见！”
“再见！”
众人欢乐摇手。
唐甘兰拉起谭迟的手，狂奔冲出后门，于昂气喘呼呼追了过去，却只看到紧闭的电梯门。
“艹！”于昂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微博热搜，眼睁睁看着【唐甘兰公布恋情】的话题一路上升，最后变成“爆”。
彭亚欣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亚欣，你冷静一点，我知道谭迟是你女神，什么叫被猪拱了？现在是公关危机，赶紧处理，压个屁，压也没用，之前说的炒CP的方案，就用那个方案，换成谭迟！把损失降到最低！好了，别哭了，我才是最想哭的那个！”
*
“老于没追过来吧？”辉煌酒店小花园里，唐甘兰抱着长衫蹲在假山后，用袖口擦了擦冷汗，“看刚才的表情，好像要杀了我。”
“不是好像，是真想杀了你。”谭迟举起手机，展示微博热搜。
微博热搜前三位：【唐甘兰女友身份曝光】、【明星编剧CP】、【原来他们合作了三部戏】
“我不是已经过气了吗？”唐甘兰震惊。
你对“过气”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谭迟叹了口气，眼瞅着【编剧谭迟】从热搜十五名攀升到了第二位，后面还坠了一个“沸”。
心累。
谭迟锁屏，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狭小的空间里莫名静了下来。
唐甘兰咽了咽口水：“那个――我们发布会就在隔壁，我就是――那个……”
谭迟撩起眼皮，看向眼前人。
今天的唐甘兰眉眼如画，容色清冷，如谪仙临世，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又热烈，散出春日般的绚烂。
挺好的一张脸，怎么配了一坨这种智商的脑花？！
谭迟慢慢眯起眼睛：“你是谁？”
唐甘兰一怔，随即黑线，“喂，我是唐甘兰啊，你不会还没认出――”
“唐甘兰是谁？！”
“啊？”
“唐甘兰是偶像！”谭迟拔高嗓门，“是正值上升期的男性明星！你难道不知道，恋情绯闻对你的形象和名气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你难道不知道你没有任何大型公司的背后资源？！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扎稳打？！你难道――难道――”
谭迟说不下去了，因为唐甘兰突然笑了起来，他微微歪着头，眼睛弯成了小月牙，仿佛看到一件可爱又珍贵的宝物。
“你笑什么？！我正在严肃地批评你！”谭迟大叫。
“我第一见到你这样。”唐甘兰露出两颗小虎牙。
谭迟：“……”
是不是该给这货做个智商检测？！
“谭迟……”唐甘兰长长叹了口气，“我从不想做什么偶像明星，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演员。”
谭迟皱眉：这话题歪楼了吧？
“我相信，能让观众长久记住和喜爱的，是角色，是实力，而不是被各种光环打造出来的虚拟偶像。我选择做演员，我不怕公布恋情，所以，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我会告诉所有人！”
谭迟：“你底想说什么？”
唐甘兰深深吸气，握住了谭迟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谭迟的手背：“谭迟，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今天第二次，谭迟呆住了。
浓郁的奶香涌入鼻腔，和血液中的酸甜融为一体，幻化成一颗颗彩虹的牛奶糖，叮咚叮咚掉在了心里。
十五、四十、七十，一百，一百八十，两百――谭迟数着奶糖的数量，可是数量太多，掉落速度太快，怎么也数不清。
“谭迟，”唐甘兰的声音有点黏糊糊的，“你别光愣着啊，说点什么啊。”
他的脸皮、耳朵、脖子都变成了绯红色，他的掌心湿漉漉的，指尖烫的惊人，还在轻轻发颤。
啊。
谭迟眨了一下眼皮。
原来，听到喜欢的人表白，身体是这样的反应啊。
原来，他对于我来说，不是朋友和家人，而是男人啊。
谭迟呼出一口气：“感觉好新鲜。”
唐甘兰：“啊？”
“刚刚，我的心率超过了200。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唐甘兰呆住了，足足呆了十几秒，他绽出了笑脸。
他轻轻环住了谭迟的腰，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服渗到了谭迟的皮肤上，感觉暖烘烘的。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唐甘兰低声问道，瞳孔里倒映着谭迟的脸。
谭迟觉得自己大约是笑了，因为唐甘兰的眼睛亮了，如星河璀璨。
“是的。喜欢。”
唐甘兰猛地抱紧谭迟，小奶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让谭迟回味到极为暧昧的奶香。
“做我女朋友――”
大约有一秒――或者两三秒的时间，谭迟觉得自己被蛊惑了。
可惜――
“不行。”
空气中暧昧气味倏然散开。
唐甘兰猝然后退半个身位：“为什么？！难道你是怕绯闻，我刚刚说了――”
“唐甘兰，”谭迟说，“我是一个编剧。”
“啊？”
“我笔下写过的言情故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设计过的表白场景虽称不上经典但起码能入眼，可是你看看这里是什么环境？”
唐甘兰转目一望，僵硬了。
为了躲避于昂，他慌不择路，只能躲到了一个废弃的假山后面，杂草丛生，破败不堪，最重要的是，十米外，就是工作人员的卫生间。
“烛光、蛋糕、背景音乐、鲜花都没有，唯一植被就只有――”谭迟扫了一眼，“狗尾巴草？”
唐甘兰：“……”
“作为一名专业编剧，我拒绝这样的表白场景设计。”谭迟利落起身。
“谭迟！”唐甘兰忙跳起身，屁颠屁颠追了过去，“你想要什么样的场景设计？我都可以做到的！”
“……”
“要不，你先答应我，以后列个单子，我慢慢准备？”
“不要。”
“我天天做鱼头煲给你吃，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
“我天天开创新菜式给你吃，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
“我把赚的钱都给你保管，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呵呵。”
“谭迟~谭迟谭迟谭迟~”
“吵死了。”
※※※※※※※※※※※※※※※※※※※※
花絮：
是夜，唐甘兰窝在沙发里，盯着电脑里经典电视剧表白剪辑，后悔得直砸地。
“啊啊啊，难怪失败了，你看看，每个场景，表白的最后，都是要以吻戏结束的嘛！”
“当时那个气氛，那个地点，我应该抓住机会，亲一下的嘛！”
“啊啊啊啊，我怎么这么笨啊！”

21
许小知下课看到微博热搜的时候, 是下午四点钟, 距离唐甘兰公布恋情发酵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微博热搜大换血了三遍。
从【唐甘兰自爆恋情】到【唐甘兰女友真面目】再到【唐甘兰谭迟CP】，不难看出这一波绯闻的走向。
许小知的第一反应, 就是冲进粉丝群。
一般来说, 偶像明星公布恋情=大型脱粉现场。不论绯闻真假，对于粉圈来说，都是一场大地震。
虽然因为信息发达，偶像的大众化等原因, 粉丝对于偶像的忠诚度已经大大降低，二三十年前那种因为偶像恋情自杀，或者为见偶像一面逼父母卖肾的恶性追星事件几乎已经绝迹, 但痛哭、撒泼、打滚、脱粉，粉转黑这种常规暴动, 绝对是不可避免的。更糟糕的是，脱粉行为自带盲从特质，换句话说, 就像是一种病毒, 一个粉丝宣布脱粉，就会带领成堆的粉丝脱粉, 最终造成粉群内部崩溃, 元气大伤。
许小知登陆粉丝群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十二分的心理准备, 然而结果大大出乎她意料――粉丝群里似乎没什么变化, 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 聊着晚饭、淘宝优惠券、吐槽着加班工资，学习群里各种剪辑、写作、论文、职场、心理课程仍在有条不紊开展。
粉丝群人数比昨天少了32个，对于千人大群来说，这种波动很正常。
许小知迷茫了，犹豫许久，发了一条消息。
【知之为知之】：包包菜公布恋情了，真的假的？
立刻有不同的人回复。
“真的。”
“是真的。工作室发声明了。”
“这都是旧闻了。言泊宁、张哲轩各大明星编剧都转发发祝福了。”
【知之为知之】：大家不吃惊吗？
“吃惊啊！”
“大吃一鲸！”
“和我没关系，我是包包菜的事业粉。”
“我墙头一卡车，不差这一个，哈哈哈哈哈”
“我混进粉丝群就是为了学剪辑（捂脸）”
“我是姐姐粉。”
“我是妈妈粉。”
“我是奶奶粉。”
“我是CP粉。”
【知之为知之】：CP粉？什么CP？
“贪吃甜菜CP啊”。
然后，就是一长串八卦楼截图屠屏。
图片里都是唐甘兰和谭迟的报道、采访、剧组花絮，知情人爆料等碎片内容，被人细细密密组织起来，汇聚成了一个故事。
男一号是唐甘兰，女一号是谭迟，故事从《千年一恋》开始。
两个人从默默无闻的小演员，小编剧，一路披荆斩棘，层层升级，相互扶持，最后日久生情，最后修成正果。
其中充斥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还有各种知情人的路人视角讲解，狗仔记者破天荒达到了细腻温馨的文笔巅峰，将整个故事描写得一波三折，高/潮迭起，充满了各种“苏”、“爽”点，不夸张的说，随便改一改，拿到梅花网上就是一部爆款狗血文。
更夸张的是，D站剪刀手居然已经产出了一堆“吃菜”CP剪辑，足足有30页，愣是将八卦贴里变成了活色生香的偶像剧，点击最高的视频已经破15万，而且还有继续上升的空间。
结果，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女友粉”们，少量黯然脱粉，多数转型为事业粉和CP粉，还有的化悲痛为动力，成为了学习组的新晋成员。
许小知：“……”
还有这种操作？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特意引导――
不，的确是有人在引导！
许小知回想了一下这半年来唐甘兰粉丝团的斗争和变化，又回忆了一下唐甘兰来拜师学台词的那天，当时他看谭迟的眼神和表情……
草！这小子绝逼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未雨绸缪啊！
不不不，应该是蓄谋已久！
长得那么阳光可爱，居然这么腹黑？！
许小知对自己的审美和判断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知之为知之】：同志们，我觉得――
“先不说这个了，莫修言舞剑的视频谁有高清的，我要做剪辑！”
“我有，现场版，要么？”
“要要要！”
【知之为知之】：什么舞剑？
“《鹤吟剑》发布会现场，包包菜的舞剑表演，特别特别特别牛逼（表情包：土拨鼠尖叫）”
“我存了一份，现在发给你。”
许小知接收视频，点开，然后――
刚刚上线的审美和判断力瞬间被打回原形。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啊啊啊啊啊！卧槽卧槽，这就是神仙吧啊啊啊啊啊啊！好美好漂亮好好看，这是真实存在的吗？我疯鸟！我原地表演反复去世啊啊啊啊啊！”
*
在网络自媒体时代，新闻的翻新速度达到了人类发展史的巅峰。一条绯闻存活时间最多7天，当新一周工作日来临，旧瓜被大家遗忘，新鲜的瓜田产出，继续妆点着普通人一成不变的生活。
唐甘兰恋情热度散去的时候，白牡丹电视节入围名单正式公布。
《宅男历险记》赫然在列，入选多项大奖，最佳编剧、最佳男主、最佳男配，甚至还有最佳摄影提名，令业内众人大跌眼镜。
这是网络剧首次入选国家级权威电视节，也是网络剧走上正式舞台的标志。
*
魔都南虹机场，夜间10点。
唐甘兰于昂站在行李转盘前，咧嘴打了个哈欠。
“唐甘兰，注意一下形象。”于昂忍无可忍。
唐甘兰揉眼睛：“老于你不是说今天没有粉丝接机吗？”
“还有路人。”谭迟指向旁边几个悄悄拍照的大叔。
“大家好！”唐甘兰对着大叔的照相机比了个剪刀手。
大叔心满意足收起手机，和唐甘兰打了个招呼。
“就怕有私生饭和狗仔。”言泊宁推着行李车走了过来。
“真麻烦，小谭，咱们和狄良先走，免得又被当成猴子看。”秦坚搂住谭迟的肩膀。
“放心，这次我和老于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绝对没有私生饭。”言泊宁的经纪人狄良说。
他是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就像隔壁开馒头店的大叔，在圈子里是有名的好人缘和人脉广，和于昂简直是两个极端。
可神奇的是，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一见如故，在飞机上畅聊两个小时，恨不得立刻拜把子。
不过聊的话题嘛――基本都是对自家艺人的吐槽……
“老狄，你带两个丫头先走吧，保镖团队还有三分钟就到了，没事。”
“那我们先撤。”狄良招呼秦坚和谭迟，快步走向出机口。
“六师兄，大师姐这次怎么来了？”唐甘兰凑到言泊宁身边问。
“大师姐说想来魔都吃小笼包。”言泊宁笑道。
“秦坚老师――”于昂说，“是不是胖了？”
“有吗？”唐甘兰提起谭迟的黑色行李箱，“我倒是觉得谭迟又瘦了，我不在的时候肯定没好好吃饭。”
言泊宁码好秦坚的大红色行李箱，垂眼，轻笑。
“保镖团队到了，还有两分钟进来，”于昂看了眼手机，“等一下唐甘兰和言老师你们――”
“呀呀呀呀！”
“啊啊啊啊啊！看这里！”
突然，出机口外传出一片尖叫。
三人对视一眼，惊诧。
言泊宁：“真有私生饭？”
唐甘兰：“可是我们还没出门啊？”
于昂：“有别的艺人？”
“啊啊啊啊，谭迟！迟迟！看这里！”
“迟迟、迟迟宝宝，我好想你！”
“迟迟，迟迟！看看妈妈！”
“谭迟？！”三人大惊失色，推着行李车一路狂奔。
出机口已经被围追堵截，大群的粉丝举着灯牌、手机、长枪短炮汹涌而至，鲜花挤成一堆，尖叫声此起彼伏，闪光灯嘁哩喀喳，看那阵势，居然比唐甘兰和言泊宁的粉丝接机团还疯狂。
粉群中央，狄良和秦坚满头大汗护着谭迟，艰难前行，谭迟面色青白，好像被吓呆了。
“这些都是小谭的粉丝？”言泊宁大惊。
“保镖团，到哪了？快点，我们这出现意外状况，需要紧急处理！”于昂举着手机大叫，一转头，差点晕倒，“唐甘兰，你干什么去，言老师！卧槽！”
唐甘兰和言泊宁仿佛两只飞箭，嗖嗖嗖冲了过去，帽子口罩全都没带，几乎是果奔着扑进了粉丝群。
唐甘兰：“谭迟你没事吧？！”
言泊宁：“让让，麻烦让让，秦坚！”
尖叫的粉丝们呼啦啦转过头，静了一秒，尖叫声更大了。
“唐甘兰！是唐甘兰！”
“言泊宁！那是言泊宁吗？！”
“啊啊啊啊，好帅好好看！”
“我疯了疯了！”
“洒家这辈子值了！”
“大家让让，让女婿先过来！”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万分神奇的，粉丝群让出来一条路，让唐甘兰和言泊宁挤了进去。
“谭迟，你没被吓到吧？”唐甘兰揽住谭迟的肩膀，护在了身边。
岂料就这一个动作，立时引起了更大尖叫。
“啊啊啊啊，我流泪了！”
“果然是真的！”
“我嗑到了真人CP！好甜！”
“看看我女儿和我女婿，多配啊！”
“迟迟女儿，看看妈妈！包包菜女婿，看看丈母娘！”
人群中央的言泊宁、秦坚、狄良：“……”
唐甘兰：“啥？丈母娘？”
谭迟继续呆滞。
“来来来，大家注意安全啊，都往旁边让一让。”于昂带着保镖团挤了进来，将几人护在中央。
谭迟等人就像是一个被鲜花、灯牌，闪光灯包围的巨大包子，艰难向前龟速推进，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抵达了机场大门。
粉丝们一路护送到保姆车外。
“迟迟，要好好吃饭，不能再吃外卖了！”
“包包菜，好好照顾我们家迟迟！”
“包包菜，要盯着迟迟吃饭！”
谭迟的木雕表情总算多了几分人气，转身看着粉丝半晌，鞠躬：“谢谢大家。再见。”
“迟迟再见！”
“再见！”
唐甘兰拉着谭迟最后登上保姆车，车门缓缓闭合，车外众粉丝还在依依不舍挥手。
“迟迟，早生贵子！生了娃，爸爸帮你们带！”
“唐甘兰，你要是敢对不起我闺女，我就把你晾成梅干菜！”
几个浑厚的大嗓门冒了出来，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钻入了车内。
“哈哈哈哈哈！”
“这是爸爸粉吗？”
粉丝群哄笑一片。
车内，一片死寂。
狄良抹汗，言泊宁和秦坚面面相觑。
“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谭老师的粉丝。”于昂感觉十分肝疼，掏出两颗维生素吃了。
谭迟默默掏出薯片，咔嚓咔嚓压惊。
“女粉丝也就算了，最后那个爸爸粉是什么鬼……” 唐甘兰的声音充满了酸奶味儿。
众人终于忍不住了，纷纷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居然有人喊早生贵子，笑死了。”
“丈母娘粉，牛逼牛逼。”
“我觉得爸爸粉的那个赢了！”
“粉丝的创造力真是登峰造极，哈哈哈哈哈。”

22
白牡丹电视艺术节, 是天/朝最具权威性的电视节目类电视节, 评奖选包括电视连续剧、纪录片、剧本、动画片、综艺单元等，由华/夏广播电影电视总局主办，每年分别由不同城市电视台承办, 今年, 承办权恰好回到了白牡丹电视节的诞生地――魔都。
魔都卫视作为此次艺术节的承办媒体, 提前8个月就开始着手准备，首次突破性的采取观众实名投票制度。
参选的电视节目数量也是创历届之最, 电视连续剧有56部参评，纪录片20部, 动画片18部, 综艺45部，而且首次将网络剧纳入了参评范围，其中包括了全民讨论度最高的《宅男历险记》、反映职业电竞题材的《青蜂》、反映校园生活的《那年雨季、那年夏天》等5部作品。
其中, 《宅男历险记》和《青蜂》被誉为最有可能获奖的作品，都是制作精良, 深受年轻观众喜欢的题材, 两部的男主角，唐甘兰和任昊光，更是炙手可热。
尤其是任昊光，身负《警巷》30亿票房, 后来又有《青锋》作品增加曝光率, 在拍的电影《千帆》又有国际大导演护航, 可谓最佳男主角最有力的候选人。
从白牡丹艺术节公布入选名单开始, 各类炒作通稿就已经满网乱飞，将任昊光的演技吹得惊天动地，360度全方位造势。
相比之下，唐甘兰则低调的多，加上新剧《鹤吟剑》的出品方品庭传媒又不擅长炒作，除了之前公布恋情爆了几天流量外，就一直不温不火，单从营销造势方面来看，败了好大一截。
最佳男配角的角逐也十分激烈，入选七个人，一个是上届视帝，五个是老戏骨，言泊宁排名最后，几乎无人看好。
最佳女主、最佳女配奖项的评选更是修罗场，入围演员年龄段横跨30年三代演员，从老戏骨实力派，到中年稳扎稳打派，再到年轻流量小花，可谓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再加上各大经纪公司塞入的表演偶像团体等等，可以预见，这次白牡丹艺术节将是自创办以来最星光熠熠的一届。
*
谭迟坐在崭新的轿车内，额头冒汗。
轿车是最新款，由赞助商提供，都是刚出厂的新车，空调开得很足，将整个车厢烘烤出浓郁的皮革味。
小礼服是于昂特别赞助的，银白色、露肩、精致大方，唯有腰身太紧了，勒得谭迟呼吸困难，只能像根棍子一样戳在车里。
“没事吧？”旁座的唐甘兰低声问。
他今天穿着白色的西装，白色的小皮鞋，眉眼灿灿，整个人都熠熠生光，名副其实的星光璀璨。
谭迟觉得更紧张了，两边肋骨有些发疼。
“我有点晕车。”谭迟艰难道。
唐甘兰叹了口气，把谭迟压在了座椅里，开了半扇车窗：“前面的人要走红毯，还要照相签名采访什么的，我们起码还有30分钟才能进去，你先休息一会儿。”
“哦。”谭迟吸了口新鲜空气，“这条裙子太紧了。”顿了顿，又问，“你不紧张吗？”
“紧张啊。”唐甘兰笑道。
谭迟：“……”
完全看不出来。
“我在演不紧张。”唐甘兰压低声音，“这是有秘诀的。”
“啊？”
“等会你下车，什么都别想，挺胸，抬头，心里想――我要去杀人！”
“……”
“是不是好多了？”
“……完全没有。”
唐甘兰乐了，用手指弹了一下谭迟的刘海：“不怕，我带你走。”
“……我不是害怕，我是紧张。”
“是是是，是紧张。”
车辆继续龟爬前行，车窗外，是白牡丹电视节维护交通的工作人员，穿着亮色的工作服，嘴里吆吆喝喝指挥着交通，红毯现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了窗内。
“现在，登上我们红毯的是《宅男历险记》剧组，是顾奇导演和裴煦的扮演者，言泊宁，欢迎顾导和言哥！”
主持人的解说声激起了大片的粉丝尖叫，即使隔着五十多米，都能听到现场闪光灯的咔嚓声。
谭迟觉得氧气变得稀薄，完全无法保障自己的呼吸。
“二位老师，到红毯区了，准备下车。”司机提醒。
唐甘兰打开车门下了车，又绕到了谭迟这一侧打开车门，弯腰探进半个身子，伸手。
“来。”
他背后的闪光灯仿佛漫天星河，他的双眼明亮耀眼。
谭迟握住了他的手，温度和力量从他的手掌传导向了她的四肢。
谭迟咬牙，细细的高跟鞋踩在了地面上，探身出车，站直了身体。
“啊啊啊啊！”
“唐甘兰！包包菜！”
“谭迟！迟迟！”
“包包菜！我爱你！”
“是迟迟！迟迟看看妈妈！”
嘁哩喀喳的闪光灯沿着长长的红毯铺展开去，密密麻麻的人头中穿插着鲜花、灯牌和手机屏的蓝光，尖叫声仿佛海啸翻涌而来。
“是《宅男历险记》剧组，白俊的扮演者唐甘兰，以及宅男的编剧，谭迟老师！欢迎！”
主持人亢奋的声音震耳欲聋。
谭迟感觉唐甘兰把她的手放进了他的臂弯，自己的手掌贴着他的手掌，源源不绝传送着热度。
“秘诀。”唐甘兰的声音带着温热气息传入耳畔。
我要去杀人！
谭迟挺直腰身，随着唐甘兰迈步向前。
“唐老师，看这里！”
“谭老师，朝这边笑一下！”
“唐老师！”
“谭老师！笑一笑！”
记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根本无法分辨谁是谁。
“按照我说的做。”唐甘兰轻声说。
“哦。”谭迟僵硬道。
“预备，走！”
“好的。”
“停，左转，笑。”
“好的。”
“右转，笑，招手。”
“好的。”
“继续走――”
“好的。”
谭迟感觉脸上挂着一张摇摇欲坠的面具，手脚仿若机械臂一样在晃动，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几十米长的红毯，谭迟却觉得有好几公里长，几乎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总算走到了尽头。
“唐老师，谭老师欢迎欢迎，这边请。”魔都卫视名嘴王桓迎着二人走到采访区，“二位都是第一次来白牡丹节吧？第一次来有什么感受？”
唐甘兰皱眉：“太紧张了。”
王桓：“那谭老师呢？”
谭迟僵硬：“裙子紧了。”
“哗――”四周记者一片哄笑。
“这次宅男入围好几个奖项，真的要特别恭喜整个剧组，我本人也非常喜欢这部剧，尤其里面的美食，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二位平时最喜欢的一道菜是什么呢？”
唐甘兰：“鸳鸯蔬菜鱼头煲。”
谭迟：“地狱双拼鱼头煲。”
“诶？”王桓说，“名字听起来很相似啊，是同一家店的菜吗？”
唐甘兰：“是我独创的菜系。”
“哇――”台下记者一片骚动。
“唐老师，你会做菜？！”一个记者冒出一句。
“我做菜比演戏厉害！”唐甘兰得意。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谭老师，你吃过唐老师的菜吗？”又有人问。
谭迟：“吃过。”
“好吃吗？”
谭迟皱眉，半晌：“一言难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台下哄笑。
“别听她胡说，我做菜那是天才！”唐甘兰叫道。
可台下记者一看谭迟视死如归的表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笑得更厉害了。
“好的，谢谢两位老师，那么请去签名墙前签名留影。”王桓笑着请二人下台。
唐甘兰边走边朝下面的记者叨叨：“我跟你们讲，我做饭真的是天掉大饼！”
众记者：“是天赋异禀！”
“不许乱写！”
“行行行，是是是，包包菜你说的都对！”
台下记者憋笑，哄着唐甘兰和谭迟去了签名墙。
“谭迟，我的一世英名啊，就毁在你一句话上了。”唐甘兰嘀嘀咕咕。
谭迟拿起签名笔，在签名墙上写上自己的名字，长长松了一口气：“我是实话实说。”
“喂！”
“是一言难尽的美味。”
唐甘兰签了一半的名字停住了，扭头望着谭迟，脸皮渐渐红了。
“唐老师，谭老师看这里！”
“看这边！”
“瞧这边！”
拍照记者又是一阵乱喊，嘁哩喀喳的闪光灯狂闪，谭迟再次僵硬。
唐甘兰低睫一笑，将谭迟的手放入臂弯：
“左转，笑，右转，招手，看中间，点头，笑。”
“好的。”
*
顾奇坐在演出大厅里，长长呼出一口气。
“老言，喝点水。”后排的狄良递给言泊宁保温杯。
“唐甘兰和谭迟还没进来？”于昂瞅着门口问。
“他们车就在我们后面，应该快了。”顾奇整了整领带，看了一眼旁位的座签，果然，是谭迟的位置。
“啊啊啊啊，是唐甘兰！谭迟！”
二层粉丝们发出尖叫，就见唐甘兰领着谭迟快步走进演出大厅，径直走到了这一排。
顾奇跳起了身，目光钉在了谭迟身上。
她穿着银色的露肩小礼服，腰身盈盈纤细，精致妆容和隐形眼镜显得眼睛又大又闪，她的脸红扑扑的，似乎有点热，呼吸都带着香气。
顾奇就觉得心跳有点急促，比刚刚走红毯还紧张。
“谭、谭迟……”顾奇说，“你的座位在我旁边――”
“顾导，刚刚见面的时候都没有好好跟你打招呼！”唐甘兰大步上前，握住顾奇的手一顿乱摇，一屁股坐在了顾奇的旁边――也就是谭迟的位置上。
顾奇被唐甘兰摇得眼花缭乱，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眼睁睁看着谭迟越过唐甘兰，坐在了唐甘兰和言泊宁的中间。
顾奇：“……”
这小子绝逼是故意的！
“谭迟，披肩，热水。”于昂递给谭迟羊绒披肩和保温杯，又递给唐甘兰杯子，“少喝点，别老去厕所。”
“顾导，你也来点？”唐甘兰招呼。
顾奇：“不必了，自备，哈哈哈。”
唐甘兰：“别客气，哈哈哈。”
“真不客气。哈哈哈。”
“呵呵呵。”
这两个人搞什么？
谭迟扫了二人一眼，摇了摇头，一侧眼，正看到言泊宁发微信。
【坚果营养高】：我想吃川菜。
【一舟夜泊】：吃太多辣椒不好。
【坚果营养高】：我要吃川菜！
【一舟夜泊】：魔都川菜不正宗，下次带你去锦城吃。
【坚果营养高】：明天就去。
【一舟夜泊】：不行，你不能太累。
【坚果营养高】：我要去嘛（表情包：猫卖萌）
【一舟夜泊】：乖，听话。
谭迟震惊，盯着言泊宁。
言泊宁转头：“怎么了？”
谭迟：“没事。”
瞧我这身鸡皮疙瘩！
于是，左边是塑料兄弟花虚情假意，右边是两口子你侬我侬，谭迟百无聊赖，只能观察演播厅。
由于《宅男》剧组都是新人，所以入场时间比较靠前，此时演出厅里三分之二的位置都还空着，重量级的老戏骨和资深演员们还未入场，倒是来暖场的几个偶像团体都到了，正在热络聊天，还有几个四下去拜访前辈，比如第三排那里，就有几个偶像正在和一个人热络聊着什么。
小偶像团簇拥的中心的那个人，看起来似乎――
“是张哲轩。”于昂提醒。
“张哲轩？”谭迟在手机相册里翻了翻，疑惑，“怎么瘦了这么多？”
“谁？张哥？”唐甘兰凑了过来，一看，也是一惊，“这起码瘦了30斤吧？”
“任昊光过来了。”于昂后方提醒。
任昊光？！
谭迟回头，眯眼。
就见一个年轻男性艺人，款款走下了楼梯。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他的脸有些逆光，看不清表情，他穿着笔挺的黑色燕尾服，黑色的拖尾随着步伐缓缓飘荡，好像一条恶魔的尾巴。

23
谭迟并不记得任昊光的脸, 如果用文字描写, 此人的五官应该还不错, 皮肤白皙, 瓜子脸，大眼睛, 薄眼皮，身材单薄，像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可是――他笑的时候, 却有种诡异的感觉，仿佛一块巧克力沾了地沟油，猛一看很甜美, 吃到嘴里却油腻得想吐。
“唐老师, 好久不见。”黑燕尾服的偶像露出笑容，标准的营业八颗牙笑容。
唐甘兰起身握手：“你好。”
“啊啊啊啊, 唐甘兰和任昊光, 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我要疯了！”
二层粉丝尖叫。
任昊光抬手朝粉丝摇了摇手, 又看向唐甘兰：“上次见面时间太紧, 我都没时间和您多聊聊呢。”
唐甘兰：“啊？”
“我一直想感谢唐老师呢。”任昊光笑容微微变了，透出几分残忍, 他凑近唐甘兰耳边, 声线只剩气音，“要不是你, 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唐甘兰侧头移开, 皱眉盯着任昊光。
“这次的最佳男主角, 我势在必得。”
任昊光笑了一下，快步走到了张哲轩的旁边，落座，立刻引来好几个偶像团体的热烈吹捧。
唐甘兰落座，盯着任昊光的背影，皱眉。
“那小子说了什么？”于昂问。
“说对这次最佳男主角志在必得。”
“他以为这是什么野鸡电视节吗？”于昂冷笑，“就他的那个角色，能让他入围已经是旭光的最大诚意了，还想得奖，好大的脸。”
“实事求是的讲，小唐你还是比他好一小点的。”顾奇说。
“想不到你们对我这么有信心。”唐甘兰一脸感动。
“你也没啥机会！入围的都是老戏骨、老前辈，你就来混个脸熟就行了。”于昂嫌弃道。
顾奇：“于哥说的对！”
唐甘兰哭丧着脸：“谭迟，我脆弱的心灵被伤害了！”
谭迟：“你走！”
狄良和言泊宁喷笑。
几人说笑的时候，余下的演员和明星们纷纷入场，老朋友们拥抱欢呼，新朋友们忙着嘘寒问暖，宿敌们维持着表面的虚情假意，总之是一片和谐向上。
晚八点，白牡丹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主持人由刚刚获得柏林电影节最佳男配角的洪海遥担任，年过五十的影帝，依旧保持着完美的身材，笑起来全场的灯光都黯然失色。
“今天，我们有老朋友欢聚一堂，也有新朋友初次露面，但不论是老朋友还是新朋友，都欢迎你们回家！首先，请允许我代表主办方介绍莅临本次电视节的领导――”
开场词、介绍环节，评委主席讲话环节有条不紊结束，很快就到了揭晓奖项环节。
按照惯例，首先是动画片单元的颁奖，结果毫无悬念，最佳动画片动画剧本都由最新版的国民动画《西游记》获得，最佳创意动画由《小豆角的旅程》获得，最佳动画配音则颁给了“666配音工作室”。
最佳综艺节目奖竞争比较激烈，五部入围的综艺无论从人气、影响力都是势均力敌，据说评委们的投票僵持不下，最终，还是靠观众实名投票结果决出了胜负。最终获得奖项的是卡库视频的自制综艺《平凡的一天》，因为其反应普通人一天生活的新鲜创意而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
接着，就到了电视节的重头戏，电视剧单元。
首先是最佳电视剧奖。
“大家都知道，本次电视节，首次将网络剧纳入了评选，有三部非常优秀的网络电视剧入围，无论从立意、创新和社会影响力都十分出色，堪称新一代网络剧的佼佼者，它们将和另外6部电视剧共同角逐这个奖项。那么，到底是哪一部电视剧能获得此项殊荣呢，让我们有请颁奖嘉宾，华夏广播电视局副局长，李慧亚女士为我们颁奖。”
穿着西装裙的副局长登台，台下各个入选的剧组主创们顿时都紧张起来。
谭迟长长深呼吸。
顾奇：“能入围就是胜利，能入围就是胜利。”
唐甘兰：“我的妈呀我的妈呀。”
言泊宁：“放松、放松――”
狄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于昂：“好吵。”
“获得第30届白牡丹电视节最佳电视剧奖的就是――”李慧亚翻开信封，“《月光学校》！”
“恭喜《月光学校》剧组。”
“《月光学校》以反映贫困山区支教教师生活为切入点，反映了国家教育改革40多年来的变化，以其细腻的人文精神，饱满的社会正能量带来了巨大的社会影响。”
随着《月光学校》背景音乐和浑厚的配音，该剧的导演登台领奖，感激涕零发表了长达五分钟的获奖感言。
台下――
于昂：“果然，网络剧全部落选。”
狄良：“肯定的啊，这种国家类奖项，当然是首选正剧。”
言泊宁：“可惜了。”
顾奇：“能入围就是胜利，能入围就是胜利。”
谭迟攥紧手指，看了唐甘兰一眼。
唐甘兰轻轻一笑，手掌罩住了谭迟的手背。
接下来，是最佳美术、最佳摄影、最佳导演，最佳女配、最佳女主，《宅男历险记》都没有入围，全程陪衬鼓掌，接着，就到了最佳男配奖。
入围5人，除了言泊宁，都是多年的老演员，角色也都是正剧的大角色，每一个的简历拉出来，都闪瞎人眼，业内人士综合分析结论：言泊宁全程陪跑。
顾奇：“到言老师了！”
唐甘兰：“一定是言哥，一定是言哥！”
谭迟掏出手机，对着瓜子仁发过来的“心想事成急急如律令”符咒默念咒语。
狄良：“南无阿弥陀佛――”
于昂：“……”
言泊宁：“……你们太夸张了。”
颁奖嘉宾是演了三十年配角的老戏骨，也是华夏戏剧学院的老教授汉向荣，老先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上台，带上老花镜，打开信封，瞅了半天才说：“获奖的是――言泊宁。”
“诶？！”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主持人甚至还特别跑到旁边瞅了一眼，看是不是老教授老眼昏花看错了，确认结果之后，惊喜过望：
“恭喜言泊宁！”
“哇！”唐甘兰和狄良噌一下跳了起来，振臂高呼。
“恭、恭喜言哥！”谭迟眼睛酸得厉害，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言泊宁一脸愕然起身，和狄良、唐甘兰、顾奇一一拥抱过，才顶着一脸不可思议走上台，接过了奖杯。
“……”言泊宁看了一眼手里的牡丹花奖杯，“说实话，我没想到会得奖，我――那个――我一直觉得，能入围已经是我的人生巅峰了……”
“言泊宁，你最棒！”二层楼粉丝有人大叫。
台下一片大笑。
言泊宁一笑，招了招手，顿了顿，神色沉了下来：“这个奖，不属于我，是属于我们《宅男历险记》剧组，属于我们的导演顾奇，我们的编剧谭迟，我们的制作人、摄像、灯光、服化道工作人员，属于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属于所有支持我们的观众和粉丝，没有他们，就没有宅男的诞生，在这里，我要谢谢你们，这个奖，是属于你们的！谢谢你们！”
台下热烈鼓掌。
言泊宁鞠躬。
“言老师，得了最佳男配，那么下次是不是要朝着最佳男主进发了呢？”主持人问。
“不，接下来的一年，我会暂时休息。”
“为什么？”
言泊宁一笑：“我要去完成一件人生大事。”
“诶？！”
台下一片哗然。
“人生大事？”主持人一脸八卦，“不会是结婚吧？”
言泊宁笑了，点了点头。
“哦哦哦~”
台下起哄，鼓掌，欢呼。
“喂喂，该不会――”唐甘兰撞了谭迟一下。
谭迟做出嘴型：秦大师姐。
唐甘兰两只眼珠子立时爆了出来。
狄良扶额：“卧槽卧槽卧槽，他干嘛，我要疯了我要疯了！”
于昂一旁拍了拍狄良的肩膀：“我懂你！”
一片掌声中，言泊宁回到了座位。
唐甘兰、谭迟、狄良、于昂、顾奇齐刷刷看着言泊宁。
言泊宁：“怎么了？”
谭迟：“言哥，秦大师姐不会是――”
说着，做了一个抱肚子的动作。
言泊宁眉眼含春，竖起手指“嘘”。
众人：“……”
卧槽！
“那么，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下面即将颁发的是最佳男主角奖项，有请我们的颁奖嘉宾，上一届视帝，金马影帝左明先生！”
“草。”于昂低骂，“左明是《警巷》的男一号，这根本就是摆明了任昊光已经内定了。”
场侧的大屏幕直接变成了任昊光的特写，屏幕里，任昊光面带微笑，似乎十分镇定，但那微微哆嗦的嘴皮子明显暴露了情绪。
谭迟轻轻拽了拽唐甘兰的袖子。
“没事，下次再来。”唐甘兰露出两颗虎牙。
谭迟眨了眨眼，笑了。
台上左明一脸期待打开信封，愣了愣，开口：“获得第30届白牡丹最佳男主角奖的是――汪雪松！”
“诶？！”
“什么？”
台下一下就炸了。
舞台侧屏里的任昊光还保持着起身到一半的姿势，现在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色又青又紫，幸亏后台导播反应迅速，立即将镜头切换给了汪雪松。
汪雪松看起来更是一脸懵逼，直到旁边有人提醒，才僵着脸上了台，差点没走成同手同脚。
“难怪，”狄良嘀咕，“汪雪松的角色就是《月光学校》的校长吧。”
“校长曾连，演技浑然天成，人角融为一体，完全看不到演技的痕迹，是真正的演员，”唐甘兰目光灼灼，“我特别喜欢那个角色。”
顾奇：“演了十八年的配角，第一次演主角，就得了视帝，天道酬勤啊。”
谭迟：“是编剧们梦寐以求的演员。”
言泊宁：“我们还差得远呢。”
于昂：“只要不是任昊光，谁都行。”
众人：“……”
台上汪雪松结结巴巴做了得奖感言，直到下台，仿佛才回过味儿来，抱着《月光教室》的导演痛哭流涕，搞得全场艺人都有些眼圈发红，又送了好一波掌声。
主持人：“下面，即将颁发的是最佳编剧奖。就有请我们的颁奖嘉宾，华夏广播电影电视局局长，余和先生颁奖。”
余和局长头发花白，却是健步如飞，快步走上颁奖台，调整了一下话筒：“大家可能很奇怪，为什么本届电视节将编剧奖放在含金量最重的最佳男主奖之后，这也是基于我们电视节主办方――华夏广播电影电视局的综合考虑。”
“这几年来，我们的影视圈发展的确很快，可是也越来越浮躁，电视剧的数量越来越多，可真正受观众欢迎的，却是不多。我们将编剧奖放在压轴的位置，就是希望我们的影视人，能摒弃那些所谓的流量、热度、明星效应，抛开那些夺人眼球的营销手段，把注意力回归到我们的故事本身，专心专注，一心一意做一个好故事，做那些能带给观众正能量，带给观众温暖的好故事，这才不愧于这个时代赋予我们影视人的使命。”
台下众人神色严肃起来，不约而同点头。
“到谭迟了到谭迟了！”唐甘兰身体前倾，握拳瞪眼。
顾奇：“妈妈咪呀！”
言泊宁：“呼――吸――呼――吸――”
于昂和狄良：“……”
谭迟：“……”
你们能不能别制造紧张空气？
“那么，获得第30届白牡丹电视节最佳编剧奖的是――”余局长打开信封，“谭迟，《宅男历险记》！”
“哇！/哦！/耶耶耶！”
顾奇、唐甘兰、言泊宁、于昂、狄良同时跳起身，互相拥抱欢呼。
谭迟坐在椅子上，呆住了。
“谭迟、谭迟、谭迟！是你是你是你！”
唐甘兰的笑脸猝然接近，谭迟就觉双脚骤然腾空，眼前景象一花，竟是被唐甘兰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等谭迟再次双脚落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的，耳边似乎响着全场的大笑声。
“快，快去领奖！”唐甘兰的脸红得发光。
“哦。”谭迟点头，手指无意识推了一下鼻梁，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并没有戴眼镜。
“《宅男历险记》以普通网民视角，向观众展示了一幅生动的百姓生活画卷，以其温暖、朴实的风格，为新媒体时代网络剧开创了新的创作方向……”
“迟迟加油！”
“迟迟，迟迟！”
获奖宣传词和粉丝的尖叫声混在一起，难分难舍。
谭迟歪歪扭扭踩着高跟鞋，艰难踏上了舞台。
这个鞋跟太细了――谭迟想，走了我一身汗。
“恭喜你，”老局长余和笑呵呵递过奖杯，“非常好的作品，以后再接再厉。”
“谢谢。”谭迟弯腰接过奖杯，沉甸甸的重量缀得胳膊不由一颤。
“谭老师想说点什么呢？”主持人提醒。
谭迟挪到了话筒前，顿了顿：“谢谢。”
说完，鞠躬，准备下台。
“谭迟老师请留步！”主持人忙一把拉住了谭迟，一脸哭笑不得，“谭老师想说的就只有这一句吗？”
谭迟只能又移回话筒前：“谢谢所有支持宅男，支持编剧的朋友们。”
“谭老师作为编剧，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呢？”
主持人飞快向谭迟打着眼色：这么郑重的奖项，你多少再说两句鸡汤我才能交差啊。
谭迟暗暗吸了口气，再次站到了话筒后。
台下密密麻麻的脑袋上挂着一模一样的脸，带着一模一样的笑容看着自己。
谭迟觉得胃袋急速抽搐，忙将目光向上方移了移。
舞台上方的灯光如此耀眼，一束一束交叠着，站在这里，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央，汇聚万丈荣光，那是――梦想的光芒。
谭迟突然想起了那一天，去腾阁工作室的那一天。
那是，三年前了吧，谭迟想，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
“我写剧本七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刚入行的时候，老师告诉我的一句话。她说，编剧是编织梦想的人――”谭迟听到自己的声音被放大，传到了演播厅的个个角落，“今天，我越发明白，梦想并非遥不可及，但必须要脚踏实地。谢谢。”
“谢谢谭老师！”
台下掌声雷动，谭迟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奔回了座位，顾奇和唐甘兰都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热烈鼓掌。
谭迟几乎是被唐甘兰架着才坐回了座位，长长呼出一口气。
唐甘兰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扳开谭迟紧蜷的手指，擦去她手心的汗。
谭迟：“回去我要吃泡面压惊。”
唐甘兰憋笑：“行~”
“你煮。”
“好~”
“白牡丹所有传统奖项都颁发完毕，但是――”主持人一挑眉，“我们这可是第30届白牡丹奖，是一届特别的白牡丹奖，大家还记得白牡丹的传统吗？”
台下众人：“记得！”
“没错，白牡丹电视节每隔十年，都会增设一个奖项，第10届，我们增设了最佳动画创意奖，第20届，增设了最佳综艺奖，今年，我们增设的奖项就是――最具潜力演员奖！有请颁奖嘉宾――玉兔科技网络有限公司董事长，彭三山先生。”
台下众人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奖显然是金主特别赞助的产物，能得这个奖的人，自然就是集国民度、流量、热点于一身的最有商业潜力的明星。
彭三山是个典型的程序员长相，腿长手长身长，带着黑框的大眼睛，顶着一个平刘海的发型，昂贵西装里面居然套着格子衫，一说话，还有点大舌头。
“今年，玉兔网接受主办方的邀请，全程承担了白牡丹电视节的网络投票工作，本次网络投票，我们采取的实名投票制，全程投票工作都在第三方监管部门下进行，所有的数据真实、可信。”
这段颁奖词一说出来，台下众人纷纷窃窃私语。
“啥意思？怎么突然开始炫耀玉兔网的技术水平了？”
“现在数据造假太厉害，尤其是娱乐圈，上面严厉警告了好几次了，可底下根本没人care。”
“感情玉兔网这意思是，他们有脱水数据？这可是大买卖啊。”
“什么啊，这分明是上面敲山震虎，告诉你们，水数据别太过分，否则大家都没得混。”
“可惜现在大家都是靠水数据制造虚假繁荣，捧红流量明星，这么一搞，大家都没饭吃了。”
狄良竖咋舌：“谁要是得了这个奖，那可真要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挡人财路，杀人父母，这个演员估计要被黑子黑出翔了。”顾奇感慨。
“哇，这个得奖的也太倒霉了。”唐甘兰一脸好笑。
众人瞄了眼唐甘兰：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台上，彭三山打开信封，念道：“获奖的是――唐甘兰！”
众人：“……”
草！
“恭喜唐甘兰！”
大屏幕上跳出唐甘兰目瞪口呆的大特写。
就见唐甘兰呆了半秒钟，眼睫微垂一瞬，再次开启，褐色的虹膜倒映着满场的璀璨灯光，灼亮惑人。
他站起了身，系上了西装纽扣，大步流星朝着舞台走去，窄窄的腰身被灯光勾勒得颀长明亮。
谭迟觉得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又冒出来了，就仿佛又被唐甘兰抱着转了好几个圈。
唐甘兰的获奖感言，谭迟听得不太清楚，大约就是一些客套话，唯有那双弯弯的眼眸，温暖、坚定、明亮，深深刻在了她的海马体上。
大约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吧。
谭迟想。
“奖项就全部颁发完毕，在颁奖礼的最后，就让我们欣赏一曲由张哲轩带来的新歌――梦之门。欢迎！”
观众席灯光暗了下来，台上灯光朦胧，蓝冰腾起白烟。张哲轩登场，唱起了新歌，居然是一首现代民谣，和他之前的风格大相径庭。
可惜台下真正听歌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大家都在暗暗讨论――最后这两个奖项，编剧奖和最佳新人奖所暗示的含义。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个谭迟和唐甘兰莫不是和上层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裙带关系？！
而话题中心的唐甘兰正瞅着手上的奖杯叹气：“于昂，我感觉有一大波黑子正在赶来的路上。”
于昂：“放心，你的黑子从来都不少，只不过这次麻烦比较大而已。”
顾奇：“珍重。”
唐甘兰：“顾导你别用这个表情说这两个字行吗，感觉我下一秒就要归西了！”
言泊宁：“艺人最重要的就是曝光度和国民度，虽然善后有点麻烦，但是比起你这个奖带给你的，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谭迟：“我倒是觉得，这个奖不错。”
于昂：“谭老师高见。”
狄良：“你们是说，这圈子里的风向要变了？”
于昂扫了一眼观众席，那里坐着娱乐圈大半江山，每个人的脸孔都在或明或暗的灯光里阴晴不定。
“哪有那么容易……”
于昂的这句话，为这场峰回路转的白牡丹电视节画上了句号。

24
“恭喜谭老师获得最佳编剧奖。”
“谭老师, 我这有个项目,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参与？”
“谭老师，我之前和您联系过，有个古装剧的项目――”
“谭老师, 我是学编剧的, 特别崇拜您,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收徒啊？”
“谭老师――”
“谭老师……”
“谭老师！”
谭迟挽着唐甘兰的胳膊，穿着呼吸困难的小礼服裙, 踩着细跟高跟鞋，脸皮笑成了两个括号，感觉自己来参加这个电视节庆功宴简直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应该言哥一样，早早尿遁回酒店。
唐甘兰端着红酒杯, 表面看起来谈笑风生，应对自如，但他手臂的肌肉已僵硬成铁块状, 显然也在暴走的边缘。
也难怪, 围在谭迟身边的人只有七八个, 可围着唐甘兰有十七八个，还有二十多个在外围游走，时刻准备杀入内场。
反观于昂，站在人群中央，那叫一个红光满面, 英姿勃发, 简直是如鱼得水, 全身舒坦。
“任何业务联系，都可以和我的经纪人联系，谢谢。”
唐甘兰勉强周旋了半个小时，终于败下阵来，把话题扔给于昂，扯着谭迟一溜烟跑了。
二人在庆功宴大厅里绕了好几个圈，总算找到一个清净的餐台，可还没走过去，又有人横叉一杠子。
“哎呦，这不是小唐吗？哈哈哈哈哈――”
是一个中年发福男人，他的身后跟着任昊光。
唐甘兰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却侧了侧身，挡住谭迟半边身子。
“史先生，许久不见。”
史先生？史元德？旭光传媒的经纪人副总监？
那不就是――之前卖了唐甘兰的家伙？！
谭迟猛地攥紧了唐甘兰的手臂。
“恭喜二位老师今天双双获奖啊。”史元德笑得满脸放光，“说起来，二位老师和我们旭光的缘份都不浅啊，如今能有这种成就，我们旭光传媒也是与有荣焉啊。”
唐甘兰：“过奖了。”
“小光，还不赶紧来跟师兄打个招呼。”史元德拽过任昊光，压着他鞠了一躬
任昊光的脸色白得吓人，厚重的粉底都挡不住眼底的青黑，走路的姿势也是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晕倒。
唐甘兰侧身避开：“史先生，我记得我和旭光在两年前就解约了。”
“唐甘兰，你这么说老东家，是不是有点绝情啊？”史元德的笑脸淡了几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谭迟举手，“请问这出蹩脚的狗血剧什么时候能结束？”
唐甘兰看向看向谭迟，诧异。
史元德：“谭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谭迟盯着史元德：“你，求人就要要有个求人的态度，第一、跪下道歉，第二、掏钱买资源，干净利落，提高效率，何必在这乱七八糟说一堆浪费大家时间？！”
“你说什么？！”
“还有你，”谭迟又看向唐甘兰，“跟这种人渣废什么话？此时此刻，你就应该趾高气昂鼻孔朝神气十足说一个字：滚！”
史元德呆了，任昊光愣了。
唐甘兰眉毛一帧一帧挑高，倏然笑了，犹如一个偷到糖的孩子，天真又明亮。
“你饿了吗？”唐甘兰问。
谭迟瞪眼：“是的。”
“好~咱们这就去吃好吃的。”唐甘兰握住谭迟的手，转身走向餐台。
“唐甘兰！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史元德大怒，伸手就要去拽唐甘兰的肩膀。
可手还未碰到唐甘兰的衣服，唐甘兰猝然出手，一把捏住了史元德的手腕，甩了出去。
明明是修长白皙的一只手，却硬得像铁钳一般，史元德几乎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一声尖叫被堵在了嗓子眼，差点没憋死。
唐甘兰回头，长睫微敛，眸光深凝：“滚！”
史元德面色大变，蹬蹬蹬后退数步。
唐甘兰看向谭迟：“气势够不够？”
谭迟点头：“很好。”
唐甘兰笑了，弹了一下谭迟的刘海，扣着谭迟的手掌优哉游哉走向了餐台。
史元德看着二人的背影，牙齿咬得咔吧咔吧直响。
“史哥，你没事吧？”任昊光问。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史元德冷笑，“你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乘风集团貌似没有续约的意思呢！”
说完，脸一抹，又是一张假笑脸，再次钻入人群：“哎呦，这不是李大导演吗，好久不见啊，哈哈哈哈哈哈――”
任昊光站在原地，垂着头，牙齿在苍白的嘴唇上咬下惨红色的齿痕。
*
“再吃点鹅肝酱，配着面包特别香。”唐甘兰递给谭迟鹅肝面包，“还有鲜榨橙汁。”
谭迟三下五除二在肚子里垫了底，脸色总算好看了几分，长吁一口气，看了看四周。
二人蹲在宴会大厅的露天阳台上，厚厚的窗帘正好能藏住二人身形，正下方，是花园喷泉，朦胧的灯光配合着水雾，将整个庭院打造得美轮美奂，几位业界大佬端着酒杯、喝着冷风谈天说地，张口闭口就是几个亿的项目，时不时还能冒出几句桃红色的绯闻爆料，听得二人欲罢不能。
“把你的手机给我！”
突然，隔壁露台传出一道大喝，谭迟和唐甘兰赶紧猫腰躲在了桌子下。
两个人冲到了露台上，一高一矮，都穿着笔挺的西装，从谭迟的位置看过去，刚好逆光，看不清两个人的脸，不过声音倒是听得很清楚。
“钱哥，我只是想打个电话。”
“手机给我！”
高个子递给矮个子一台手机。
矮个子：“我都是为了你好，这种丑闻只要一曝光，你就彻底完了！”
“钱哥，我……”
“这次的单曲销量很差，公司决定，还是按照以前的风格制作专辑。”
“钱哥！”
“你还有六年的合约，如果不想被公司雪藏，就安分一点！”
“……”
“不准再见那个人！”
“……好……”
矮个子转身离开，留高个子一人站在露台上。
他的肩膀微微耸着，呼吸有些急促，后背好像被什么重物压着，无法挺直。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一分钟，才慢慢靠到了露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火光照亮他的脸，竟然是张哲轩。
谭迟和唐甘兰倒吸凉气。
张哲轩猝然扭头。
谭迟和唐甘兰脑门挨着脑门，缩在桌子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张哲轩弯腰瞅了一眼：“小唐，谭老师？”
桌下的两只对视一眼，只能爬出来，朝着张哲轩招了招手。
张哲轩点头：“我还没恭喜二位得奖。”
唐甘兰：“侥幸侥幸。”
谭迟：“意外。”
张哲轩笑了笑，吐出一口烟。
唐甘兰：“张哥，抽烟对嗓子不好……”
“无所谓了……”张哲轩又喷出一口烟。
谭迟：“今晚的新歌，好听。”
张哲轩：“可惜，没人听。”
话题终止，气氛颇为尴尬。
“叮铃铃――”唐甘兰的电话响起，于昂的大嗓门冒了出来，“人呢？准备回去了！”
“哦，好。”唐甘兰看了一眼张哲轩，“张哥，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再见。”
唐甘兰拉住谭迟的手，点头离开。
“谭老师。”张哲轩突然叫住了谭迟。
二人同时回头。
张哲轩掐灭烟：“今天的歌，真的好听吗？”
谭迟正色点头：“好听的。”
张哲轩靠着栏杆，身后夜空深邃，星辰万点，精心修剪的发型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苍白面容上露出了笑意。
他说：“谢谢。”
谭迟和唐甘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疑惑。
于昂的催命电话二次响起，二人只能匆匆离开，将那小小的疑惑抛诸脑后。
当谭迟钻进被窝的时候，才回过味儿来。
张哲轩当时的笑容，谭迟想，更像是哭啊……
*
张哲轩果然是在哭！
第二天清早，谭迟看到热搜榜的时候，这句话就像一个铁锤，敲得脑门嗡一声。
微博热搜第一位：【张哲轩自杀未遂】（沸）
【今天凌晨3点，张哲轩被发现在酒店房间中割腕自杀，幸而抢救及时，已无生命危险。】
一条爆红新闻下，粉丝哀嚎，路人叹息，无聊之人吃瓜吐槽，乱七八糟一大堆。
第二条新闻是旭光传媒的声明，无非就是宣称张哲轩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请大家放心之类。
下面几乎都是张哲轩的粉丝控评，说旭光传媒是吸血公司，谋害他们的爱豆之类，洋洋洒洒，评论已经到了5万多条。
等谭迟再次刷新，旭光传媒已经关闭了评论。
其后的新闻，基本都是新闻通稿，一个字没改，没有什么新意。
谭迟锁屏手机，用凉水抹了把脸，拿着房卡出门，按响了隔壁房的门铃。
于昂黑着脸拉开了门板。
谭迟快步走进屋，就见唐甘兰衣衫整齐，一边踱步一边打电话。
“喂，小周，你还能不能打听到旭光传媒的内部消息？已经打听过了？消息封锁？好，谢了。”
唐甘兰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早就跟你说了，我都打听不出来的事儿，你能打听出来才见鬼了。”于昂走到桌边，给保温杯续热水。
谭迟坐到唐甘兰的身边。
“我应该看出来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张哥昨天晚上……”唐甘兰皱眉，“他昨天明明很不对劲，我怎么就没发现呢！如果我发现，或许、或许……”
他的眼白布满鲜红的血丝，眼圈隐隐泛出青色，下巴的胡茬也冒了出来，乱糟糟的。
“世上没有如果。”谭迟轻声道，“与其去后悔那个如果，还不如想想后面该怎么办。”
唐甘兰身形一动，看了谭迟一眼。
谭迟轻轻点了点头。
唐甘兰眯眼：“老于，你能打听到张哥治疗的医院吗？”
于昂：“你想干嘛？”
“去看看张哥。”
“今天你恐怕没时间，”于昂翻开手机日程，“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你一共有九个采访。”
“晚上十一点以后呢？”
于昂叹了口气，点了几下手机，眸光一闪：“你不能去看张哲轩。”
“怎么了？！”
“看热搜。”
谭迟和唐甘兰忙打开微博一扫，顿时震惊。
【张哲轩自杀真相曝光，原来竟是同/性/恋！】
【张哲轩禁/忌恋情曝光，全民老公竟然为了男人自杀！】
【张哲轩恋人曝光，竟然是他！】
【张哲轩的恋人是男人，这难道不是梅花网纯/爱小说？！】
每一条耸人听闻的标题下，都是九宫格照片，照片很模糊，还打了各式各样的水印，显然就是狗仔偷拍。照片的主角戴着帽子，穿得很严实，其中一个人勉强能认出是张哲轩，另一个则是完全看不清，不过显然是一个男性，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十指交缠，头挨着头，很是亲密。
“这肯定是诽谤，”唐甘兰低喝，“这拍得连鼻子眼睛都看不清，谁知道是谁啊？！”
“恐怕是真的。”于昂竖起手机，“这是第二波爆料。”
那是一个偷拍视频，比照片清晰很多，也更劲爆。视频里，大约是家夜店的后巷，霓虹灯乱闪，一个黑衣男人拉着另一个衬衣男的手，拼命想把衬衣男抱紧，却被衬衣男大力推开，视频里声音很嘈杂，但依然能听清黑衣男人的哭声：“别走，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那是张哲轩的声音！
谭迟愕然，唐甘兰呆住。
“这是亚欣发过来的，营销号准备的第二波内部资料。”于昂啧了一声，“估计很快，旭光就会有动作了。”
唐甘兰腾一下站起身：“谁做的？！”
于昂摇头：“亚欣说，这些爆料都是从国外的服务器发过来的。”
“这是要弄死张哲轩？”谭迟惊诧，“他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我感觉不太妙――真不该接这些采访，应该和言老师、狄良他们一起坐回蓟京的，”于昂掐眉头，“唐甘兰，今天的采访，我会事先沟通好，凡是关于张哲轩和旭光的问题一律禁止回答，听到了吗？！”
唐甘兰凝着眉头，没吭声。
“唐甘兰！”
“嗯。”唐甘兰点头，“我知道了。”
“记住了啊！”
“嗯。”
于昂一脸不放心瞪了唐甘兰一眼，又看向谭迟：“谭老师，您今天早上也有两个采访，最好也不要提张哲轩的事。”
谭迟点头：“好的。”
“行，准备准备出发吧。”于昂拍手。
“老于，联系一下，我晚上要去看张哥。”唐甘兰又道。
“唐甘兰！”于昂顿时爆了，“你当我刚才的话是放屁吗？！”
“拜托！”唐甘兰定定看着于昂，眸光沉邃如墨。
于昂额角蹦出两根青筋，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
“我也去。”谭迟举手。
“行！都行！我他妈这是养了两个祖宗啊！”
于昂摔门而出。
谭迟松了口气，看了唐甘兰一眼。
唐甘兰睫毛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身阴郁凝重。
大约，是在后悔吧。
谭迟想，后悔昨天晚上没有多留一会儿，和张哲轩聊聊天。
就和我一样……
※※※※※※※※※※※※※※※※※※※※
完结倒计时，收线

25
作为一名资深的娱乐记者, 卫英朗有种预感, 今天他会到达人生巅峰。
他上午的采访对象, 是昨天刚获得白牡丹电视节最具潜力新人演员奖的唐甘兰，他身兼流量和演技于一身，还是今早爆出丑闻的张哲轩的师弟, 再加上他和旭光传媒的恩怨情仇，卫英朗已经预见到, 这次采访肯定精彩至极, 搞不好今年的KPI，就靠这一场采访了。
一清早，卫英朗匆匆抵达采访的咖啡书店备稿，可还没看上几分钟，顶头上司来了电话，说唐甘兰工作室提出要求，本次采访不能提及任何关于张哲轩和旭光的问题。
卫英朗懵逼了, 盯着采访大纲半晌，问了一句：“头儿，真的不能问吗？”
电话里的领导笑了一声：“我们可是专业的娱乐记者，又不是明星工作室养的营销号，凭啥听他们的？当然要问！”
“得令！”
“关于旭光的部分放在最后, 先保证直播顺利进行, 别做的太过分, 少几个问题就好, 于昂可不好对付, 若是惹毛了他，我们也麻烦。”
“好的！”
卫英朗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大纲，才抽空掏出镜子，用发胶把头顶的天生小卷毛压平，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而不是像一只羊。
手机里跳出信息，是兄弟媒体“叶脉头条”的娱记小八。
【叶脉小八】：前辈，听说你今天你采访的是唐甘兰？
【英俊英朗】：是，怎么？
【叶脉小八】：我今天采访的是最佳编剧谭迟老师！（激动）（激动）
【英俊英朗】：不错啊，你打算问什么？
【叶脉小八】：当然是关于得奖的感想和编剧职业的一些问题，领导特别让我问问关于――张哲轩的，可是我听说谭迟老师为人严厉，特别不好采访，而且她之前和张哲轩还有过合作，我问这个问题，会不会被骂啊？
【英俊英朗】：作为一名专业的娱记，你要有知难而上的精神！
【叶脉小八】：前辈说的对！
【英俊英朗】：加油！
【叶脉小八】：加油！
“卫老师，唐老师到了！”实习记者跑过来提醒。
“好！”卫英朗手机静音，快步迎了出去。
卫英朗以前见过唐甘兰，大约是在三年前，他接了电视剧《千年一恋》的宣传采访，当时的主角是孟星宇，唐甘兰还是配角。
当时唐甘兰给人印象是个很爱笑，眼睛弯弯，长相明亮的偶像。
如今，时过境迁，当卫英朗再次见到唐甘兰的时候，也不由不感慨，娱乐圈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
沙发上的唐甘兰穿着休闲运动装，妆容发型都很随意，像是刚刚晨练回来，少年气十足，笑起来露出可爱的虎牙，让人也不自觉跟着傻乐。
可是作为一名在圈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资深娱记，卫英朗能深切地感受到他隐隐撒发出来的气势，仿佛最耀眼的钻石，让你趋之若鹜，迷幻其中不可自拔。
他旁边的西装男，长了一张黑桃老K脸，自然就是传说中的最难缠经纪人于昂。
工作人员别麦，调光，调试网络，准点采访开始，摄像开机，进入直播间，早早等候的粉丝们已经开始疯狂刷屏。
卫英朗：“唐老师，来和我们的粉丝打个招呼吧。”
唐甘兰摇手：“大家好，我是唐甘兰。”
“昨天晚上，唐老师刚刚获得了白牡丹最佳潜力新人演员奖，现在是什么感想？”
“说实话，就跟做梦一样……”
采访按照大纲有条不紊的进行，提问，游戏、快问快答、唱歌，粉丝福利都按计划完成，很快就到了直播采访的最后几分钟。
卫英朗翻开大纲最后一页，吸了口气：“唐老师，最后一个问题，您如何看待张哲轩的丑闻？”
摄像机旁的于昂脸色变了：“这个问题我们拒绝――”
“老于，没关系。”唐甘兰抬手一笑。
于昂顿了顿，黑着脸退后两步，翻了个白眼。
唐甘兰笑着看向卫英朗：“张哲轩什么丑闻？”
卫英朗被眼前人的笑脸晃得有些发蒙：“唐老师难道早上没看新闻？”
“看了。”唐甘兰神色沉了下来，“我很担心张哥，希望他能早日出院。”
“那您知道他是GAY的事吗？”
“之前不知道。”
“您如何看待这件事？”
唐甘兰似乎愣了一下：“你说的丑闻，是这件事？”
卫英朗：“啊？对。”
“张哲轩的恋人是男人，这件事为什么是丑闻？”唐甘兰问。
“……”卫英朗看着唐甘兰清澈见底的眼瞳，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觉得这件事是丑闻。”唐甘兰摇头。
“您的意思是，您之前一直在国外上学，国外很多国家对性向比较宽容……”卫英朗猜测。
唐甘兰歪了歪头，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小卫你的头发是天生卷发吧？”
卫英朗条件反射一压头顶：“是。”
“你走在大街上，会有一大堆人围上来质问你，你为什么是卷发吗？”
“没有……”
“对我来讲，一个人的性向是同性还是异性，就跟一个人的头发是卷的还是直的一样，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和奇怪的，更提不上――”唐甘兰笑了笑，“什么丑闻了。”
灯光下，镜头里，俊朗少年，笑容明亮，坦坦荡荡，让所有污秽的思想都无所遁形。
卫英朗突然觉得，后面的问题根本没有必要再问了。
直播间的粉丝突破直播平台最高峰值，弹幕鬼哭狼嚎。
【不愧是我家包包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
【对啊，性向是很自然的事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包包菜说的好！】
【我是卷发，我也是天生卷发！】
【我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简直是就是人生的灯塔，指路的明灯！】
【包包菜，粉你一辈子啊啊啊啊啊！！！！！】
“那么，本次直播就此结束，谢谢唐老师，期待你的下一部作品。”卫英朗起身，鞠躬。
“谢谢大家，谢谢所有粉丝，再见。”唐甘兰起身招手。
“唐老师，非常好的直播采访。”卫英朗上前握了握唐甘兰的手。
唐甘兰点头轻笑，和工作人一一握手，快步离开。
于昂紧跟而上：“唐甘兰，你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是不是？！你这是要造反是不是？！”
“老于，放心，没事。”
“我特么怎么签了你这么一个艺人！”
“挺有趣的演员啊。”摄影大哥过来拍了拍卫英朗的肩膀。
卫英朗：“一般人对这种问题肯定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他，回答的这么自然，搞得我们反倒有点小题大做了。”
“我是说――”摄影大哥指了指卫英朗的头顶，“他采访的时候，一直盯着看，好几次差点憋不出笑出声来。”
卫英朗掏出手机一照，就见头顶一撮羊毛卷脱离了发胶的束缚竖在头顶，好像天线宝宝的接收器。
卫英朗：“……”
好丢人！
“叮”手机跳出消息。
【叶脉小八】：前辈（表情包：哭唧唧）
【英俊英朗】：怎么了？
【叶脉小八】：我刚刚问了谭迟老师，如何看待张哲轩是同/性/恋这件事。
【英俊英朗】：然后呢？
【叶脉小八】（语音：然后谭迟老师就笑着说，人家喜欢的是男是女，关你屁事！啊啊啊啊，你不知道，当时灯突然灭了，就跟鬼片一下，吓死人啊，最恐怖的是，现在我们回头看带子，那一条问题的采访，完全就是黑屏，什么都没录上，你说吓不吓人啊啊啊啊！）
卫英朗：“……”
这两只，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对我来讲，一个人的性向是同性还是异性，就跟一个人的头发是卷的还是直的一样，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和奇怪的，更称不上什么丑闻了。】
张哲轩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的直播录屏，轻轻叹了口气。
“他唯一一个向着你说话的艺人，其他艺人基本都是闭口不谈。”经纪人老李收起了手机，“想不到，最后能站在你这边的，居然是只有一部戏合作的小唐。”
张哲轩看着手腕上的绷带：“我也没想到。”
“现在怎么办？旭光看来是准备雪藏处理了……”
“随便吧，雪藏不雪藏，也没什么差别。”张哲轩闭眼，“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老李叹气，提起饭盒准备去开水间烫一烫，一开门，却看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小唐？谭老师？！”
床上的张哲轩猛然睁眼。
“嘘――”唐甘兰拉下口罩，摘下帽子，拽着谭迟快步走进病房，径直走到张哲宁床前，“张哥，你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谭迟将手里的桂圆八宝粥套装放在床边：“这个，补血。”
张哲轩：“你们……怎么来了？”
“外面太吓人了，全是记者，密密麻麻的，我们是从车库溜进来的，不能待太久，”唐甘兰说，“张哥，你有医保吗？”
张哲轩：“啊？”
“医保可能也不行，这种VIP病房不报销，旭光那边估计也够呛，这里面还有点存款，你先紧着花，密码是六个六。”唐甘兰将一张银行卡塞到了张哲轩的枕头底下。
张哲轩：“……”
我看起来很穷吗？
“张哥，您那位恋人，我查过了，月前和一位十八线女性模特前闪婚了。”谭迟调出一张手机照片，“这是他的结婚证照片”
张哲轩愣住了。
“这是个人渣，不值得。”谭迟郑重道。
“原来是这样啊……”张哲轩笑了一下，“我早就觉得，他并不爱我……”
唐甘兰：“诶？！”
谭迟瞪眼。
“只是我当时……我大约是鬼迷心窍了，觉得他就是那根救命稻草……或者说，是麻痹神经的药，能让我脱离牢笼喘一口气，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张哲轩喃喃道。
唐甘兰和谭迟对视一眼，皱眉。
“我后来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能有小唐你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勇气，是不是……”张哲轩咽了口口水，“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病房里静了下来，谭迟甚至能听到点滴坠落的声音。
唐甘兰静默良久，拉过凳子坐在了张哲轩身边。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张哲轩眼皮动了一下，痛色几乎溢出眼眶。
“可是，人生的选择不只有一次。”
张哲轩张了张嘴：“我――还能选吗？”
“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 唐甘兰握住张哲轩的手，捏了捏，“再选一次！”
张哲轩慢慢闭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好。”
*
谭迟走在空荡荡的地下车库里，手被唐甘兰紧紧握着，掌心里潮乎乎的，不知道是她的汗还是唐甘兰的。
唐甘兰沉默得吓人，脸色在照明灯光中忽白忽青。
突然，他停住脚步。
“如果那一天，我也选错的话……”
谭迟立刻明白了，唐甘兰口中的“那一天”是什么意思。
“不管多少次，你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谭迟说。
唐甘兰猝然看向谭迟，两只眼睛圆溜溜的，仿佛两颗玻璃球。
谭迟笑了，踮起脚，轻轻揉了揉唐甘兰的软毛：“我相信你。”
唐甘兰垂下睫毛几秒，喉结滚动几下，再抬眼之时，又挂上了傻乎乎的笑脸。他用手掌紧紧包裹在谭迟的手，小心放在了口袋里。
“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加荷包蛋。”
“好。”
“加西红柿。”
“好。”
“加火腿肠。”
“好~”
二人的声音消失在车库尽头，良久，阴影里走出了一个人。
“选择吗？”他轻声说，“因为我们的选择不一样，所以，结局才会如此不一样吗？”
说着，他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哭声，高高低低的哭声在车库里回荡了许久，又消失了。
他走出阴影，走进了电梯。
电梯一路上行，抵达顶层VIP病房区。
他站到了一间病房门前，名牌上写着三个字：“张哲轩”。
十分钟后，保姆车里的于昂接到了张哲轩的电话。
“您好，张先生。您真的决定了？你手里有什么证据？很好，对，那位律师叫张器。什么？你说谁？任昊光？！有意思。是的，当然，这次一定要搞个大新闻。”
※※※※※※※※※※※※※※※※※※※※
正文完结倒计时3

26
两周后, 张哲轩出院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宣布与旭光传媒解约。
可惜, 这条消息并没有引起媒体的太大注意, 毕竟，张哲轩事件已经成了旧闻，现在吃瓜群众更关心的，是青虹娱乐小花程思琪和旭光传媒任昊光最新爆出的恋情。
唐甘兰进组闭关拍摄《鹤吟剑》，言泊宁完成了最后一部戏拍摄任务，宣布休息一年，陪着秦坚回佛山, 目的当然是领证、养胎, 而婚礼――因为秦坚死活不肯在怀孕身材走形的情况下穿婚纱――只能先延后。
谭迟因为天上掉下来的最佳编剧奖, 就地飞升成功入驻一线编剧行列，项目稿酬直接飙升至300K每集，让谭迟、华姐、陈昆明和小曹实实在在过了一把土豪的瘾。
每个人的生活都在继续, 娱乐圈的瓜田依然丰盛, 被称为娱乐圈春天的这一年，就这样无风无浪过去了大半。
当唐甘兰杀青回到蓟京的时候，圈子里却突然爆出了大新闻, 轰动了整个娱乐圈、文化圈、甚至金融界，最终变成了全国性的大新闻。
旭光传媒集团被旗下两名艺人实名举报, 常年参与不正当洗/钱活动, 涉/黑涉/贿, 偷/税漏/税, 高层十六人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包括副总钱泰然，经纪人总监钱鹏、经纪人总监史元德等，几乎涵盖了三分之二的董事会。
新闻一经爆出，旭光传媒市值一天蒸发30亿，和旭光传媒有业务联系的多家公司全部被连带审查，最惨的是乘风集团，被有关部门一整套连环拳打击下来，直接濒临破产。
三天后，央媒权威发布，称有多名政/府官员落马，接受组织调查。几条新闻加起来都没超过140字，可谓是将言简意赅发挥到了极致，但常年驻守瓜田的网民们都知道，“字越少，事越大”，旭光传媒怕是摊上大事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旭光破产倒闭，甚至有人预言，旭光一倒，整个娱乐圈版图怕是要重新书写，最大的受益者定是青虹娱乐，以后几年，这个圈子将变成青虹娱乐的天下。
可等了半个多月，没等到旭光破产的消息，反倒有一家公司突然冒了出来，收购了旭光传媒60% 的股份，成为旭光的第一股东，成了名副其实的接盘侠。
娱乐圈愕然，吃瓜群众愕然。
这公司家全名“蓟京启明娱乐传媒有限公司”，刚成立不到三年，几乎没有项目和艺人，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像个皮包公司。
可是这家公司的背景却是大的惊人，背后控股的正是唐氏集团。
说起唐氏集团，可谓是商界的一个传奇，它以IT产业起家，后不断壮大，横跨房地产、金融、电商、机械、食品、物流等多个行业，业务遍布全球各地，之前一直以国外市场为重点，近六年来，新任CEO上任，逐步倾斜向国内市场，现在成为国内第三大的商业集团， CEO入选华夏财富榜，是榜单中最年轻的一位。
唐氏集团唯一未涉足的领域就是文化传媒，此次通过启明娱乐收购旭光传媒，目的很明显――唐氏集团进军文化产业，即将成为娱乐圈的新一代王者。
至此，吃瓜群众的预测一半成了真。
旭光的垮台，的确改变了娱乐圈的势力分布，只不过，到底是青虹娱乐只手遮天，还是青虹、唐氏分庭抗衡，或者是这两家和品庭传媒三足鼎立，又或者，进入百家争鸣时代……
总之，前景莫测，犹未可知。
*
在娱乐圈高层战斗打得你死我活之际，谭迟正在唐甘兰家里涮火锅，为了给言泊宁和秦坚接风洗尘。
秦坚的身孕已经快七个月，正是能吃的时候，尤其最爱吃虾，时时刻刻都在催促言泊宁剥虾皮。
言泊宁不胖反瘦，精神却是不错，手下夹菜、剥虾忙个不停，瞅着秦坚的眼神那叫一个春/光无限，看得唐甘兰和谭迟彻底傻眼。
唐甘兰：“十一师兄说，六师兄在家里就是老婆奴，我本来是不信的，现在看来，十一师兄说的太对了！”
谭迟：“言哥就算是老婆奴，也是最帅的老婆奴。”
“那当然！”唐甘兰从锅里抢出一只竹节虾塞到谭迟碗里，“最后一只了，再不吃就没了。”
“哦。”
“把狗粮盘子端远一点！”于昂一脸不爽甩了甩筷子上的毛肚。
“老于怎么了？”言泊宁低声问。
谭迟摇头。
唐甘兰：“不知道，这半个月一直阴阳怪气的。”
秦坚：“失恋了？”
“他这种扑克脸铁公鸡谁能和他恋啊？”唐甘兰连连摇头。
谭迟：“更年期？”
言泊宁：“咳咳咳！”
秦坚：“更年期？！于昂才多大啊？”
“估计是常年心里阴暗，更年期提前了。”唐甘兰推测。
秦坚：“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喂！我都听到了啊！”于昂啪一声放下筷子，“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爽吗？简单！”
说着，于昂打开了电视。
下午六点，华/夏电视台六套正在播放娱乐新闻。
【据悉，启明传媒娱乐有限公司将对原旭光传媒的业务、人员进行重组，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最后一季度的项目计划。这将是启明传媒收购旭光后，第一次公开召开新闻发布会，我台记者有幸对唐氏集团的CEO进行了独家采访，这也是唐总首次在大众媒体露面――】
电视画面中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35岁上下，黑色西装，短发，粗眉，眉头处有深深的纹路，一身杀伐果断的味道。
字幕提示：唐氏集团CEO。
屏幕外的言泊宁、秦坚愕然，半晌，慢慢看向唐甘兰。
唐甘兰闷头狂吃，额角汗珠乱冒。
于昂冷笑一声。
谭迟嚼着毛肚：“怎么了？”
“小迟迟，难道你没看出来？！这个唐总和小唐――”秦坚一拍脑门，“哦，我忘了你脸盲。”
谭迟这才将目光转向电视里的唐总，转换五官文字描述，“深受紫外线抚摸过的肤色，平行四边形的眼睛――名字是唐甘础…咦？！”
“叮咚――”
门铃响了，却没有人动，所有人都怒目狠盯唐甘兰。
谭迟顶着一脑门的问号，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霸气侧漏的男人。
谭迟推了推眼镜，将眼前人和向电视里的采访对象来回对照了好几遍。
“那个――唐氏集团的总裁下凡了。”
*
火锅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翻起花椒和牛油，浓郁的辣香充斥着整间屋子，却冲不去房间里的凝重气氛。
谭迟、言泊宁、秦坚，于昂四人双臂环胸，齐刷刷瞪着唐姓二人。
左边的唐甘兰，低头，冒汗，乱抓耳朵，右边的唐甘矗眉眼低敛，默不作声。
于昂：“唐甘兰，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咳，那个――”唐甘兰讪笑，“这位是我哥哥，唐甘矗就像大家看到的，他是唐氏集团的总裁……”
越说，越小声，最后整个脑袋都缩到了胸腔里。
“所以你一个富得流油的壕二代，居然克扣我的经纪人提成？！”于昂拍桌。
众人：“……”
这不是重点吧！
“我的确是唐家的儿子，可是我也很穷啊……”唐甘兰嘀咕。
“还敢狡辩！”于昂暴怒，蹭一下跳了起来。
“老于老于，稍安勿躁！”言泊宁把于昂压回了座位。
“可以增加提成比例嘛！”秦坚帮腔。
“提成增加5%！”于昂大吼。
谭迟：“……”
“噗！”一直板着脸的唐甘赐蝗恍Τ隽松。
“哥！”唐甘兰撞了唐甘匆幌隆
“咳，抱歉，我一时没忍住。”唐甘刺头，两只眼睛弯弯，和唐甘兰笑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像两只月牙，“我家小甘兰的朋友果然很有趣。”
“别叫我小甘兰！”唐甘兰低吼。
“行~小甘兰~”唐甘葱Φ溃“大家不要怪他，他无法说出家世，是因为他正在履行唐氏赌约。”
“什么赌约？”秦坚好奇。
“唐氏祖训，无论男女在20岁之后，都要脱离家族自食其力，如果在30岁之前不能达成目标，便要接受惩罚。”
于昂：“什么目标？”
“目标是每个人自己定下的，都不相同。比如小甘兰，他的目标就是，10年时间成为金杯奖影帝。”
众人：“……”
妥妥的立FLAG即视感。
“我这次是来提醒他的，”唐甘葱Φ檬分开心，“他还有三年，哦，不对，还有两年了。”
“两年？呵呵，怎么可能。”于昂翻白眼。
“小唐今年27，为什么只剩了两年？”言泊宁的关注点显然有些奇特。
“因为他用一年时间，跟我换了点东西。”唐甘葱Φ溃“比如五百万什么的。”
原来，唐甘兰解约那五百万是这么来的。
谭迟恍然大悟，想了想，提出终极疑问：“赌约的惩罚是什么？”
“特别可怕！”唐甘兰瞪圆眼睛，“失去人生自由，回家继承唐氏集团80亿的产业！”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火锅汤底咕嘟嘟冒泡的声音。
良久――
于昂起身，从沙发上抓起一根痒痒挠，撸胳膊挽袖子：“谁都别拦我，我要打死他！”
“诶？！为啥？”唐甘兰蹿到了沙发后面。
于昂抄起痒痒挠就追：“唐甘兰，你有本事过来！”
唐甘兰绕着沙发飞跑：“我傻啊！”
“唐甘兰！”
“我挡！”
秦坚实在看不起下去了，迅速闪身补位：“于哥你是文人，打人这种事，让专业的来。”
“老婆你别累着了，这种体力活，我代劳就行了。”言泊宁抢过痒痒挠。
“大师姐！六师兄！”
“啊哒！”
言泊宁手持痒痒挠，挥舞如电，上中下三路击杀，秦坚和于昂两头围堵，发射沙发软垫，直击唐甘兰几处大穴，唐甘兰鸡飞狗跳，口中哇哇大叫……
一场乱七八糟的私斗，居然被几人打出了武侠电影的风采。
唐甘淬等豢醋潘娜嗽谏撤⑸县舜蛞煌牛半晌，转头，望向那个一直稳如泰山的眼镜女生。
谭迟慢吞吞涮了一块毛肚，塞到嘴里，细嚼慢咽吞下，推了一下眼镜，坐到了唐甘疵媲啊
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子，透过镜片一动不动盯着唐甘础
屋顶的灯“劈啪”闪了一下。
唐甘瓷硖搴笱觯骸澳闶翘烦侔伞―你想帮唐甘兰说情吗？”
谭迟面无表情：“我是想问，唐总你家还缺女儿吗，会写剧本的这种？”
“别想打我家谭迟的主意！”大战中的唐甘兰一个大鹏展翅蹿了出来，抱住谭迟，满面警惕盯着唐甘矗“这是我媳妇儿！”
“咳咳咳咳――”谭迟被唐甘兰勒得差点窒息。
“你――媳妇？”唐甘刺谝幌绿起身，脸色第一次变了，“真是你媳妇儿？”
“那可不！”唐甘兰一脸得意。
这兄弟二人的表情着实太过怪异，谭迟瞬间就脑补出了“给你一个亿立刻离开我弟弟”的狗血戏码。
言泊宁、秦坚和于昂对视一眼，蹲在旁边看戏。
“你才27，凭啥你能找到媳妇儿？！”唐甘创蠛稹
唐甘兰挑眉：“老哥，这就叫命，羡慕不来的。”
“小姑娘，你真同意了？”唐甘吹谋砬椤―嗯，像是打翻了一缸的老陈醋。
这个剧情走向怎么有点怪异？
谭迟看了唐甘兰一眼。
唐甘兰的眉毛来了套九曲十八弯的暗示。
“哦。”谭迟说。
唐甘戳窖郾猎玻突然又愤愤然了起来：“唐甘兰，一天没结婚，就不算你媳妇儿！”
临了还扔下一个傲娇的“哼”字，摔门而去。
屋内众人：“……”
这都什么鬼？！
“唐甘兰，你哥这是抽的什么疯？”于昂问。
“他这就是羡慕嫉妒恨！”唐甘兰呲牙，“他当初和唐氏宗族立的赌约就是30岁之前结婚，本想走个捷径，谁曾想谈了4个女朋友全黄了，所以，只能乖乖回家继承家业，老爸可乐坏了，带着老妈一溜烟就跑了。我哥给唐氏做牛做马，累得头都秃了，就等着我回家解放他呢，我又不傻，我才不回去呢！”
众人：“……”
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谭迟摇了摇头，继续吃火锅。
“媳妇儿，这个好吃。”唐甘兰乐颠颠给谭迟夹了一块虾滑。
“我什么时候是你媳妇儿了？”谭迟横了一眼唐甘兰。
“你刚刚答应的！谭迟你要垃圾分类吗？！”
“……那叫始乱终弃。”
“不管不管不管，反正你答应了！我现在是你的人！”
于昂翻了个大白眼，言泊宁和秦坚憋笑。
谭迟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某巨星，长长叹了口气。
心累。
*
午夜时分，排除了唐甘兰的“五仁月饼2”群里。
【莲蓬喵】：卧槽，所以唐甘兰居然是个富二代？！
【远志】：是超级富二代。
【瓜子仁】：是超级富二代中的穷逼！
【南瓜派】：这特么比小说还扯淡。
【金华火腿】：更扯淡的是，唐甘淳尤徽也坏脚朋友。
【远志】：我可以！
【瓜子仁】：我可以！+1
【莲蓬喵】：我可以！+N
【南瓜派】：我也可以！
【莲蓬喵】：把这个和我们抢男人的雄性叉出去！
【远志】：递叉子。
【瓜子仁】：递簸箕。
【金华火腿】：垃圾车到了。
【莲蓬喵】：叉――扔――开走！
【南瓜派】：（表情包：我就静静看着你们装*）
【莲蓬喵】：好啦好啦，言归正传，其实我有一个脑洞，你们说，唐氏集团收购旭光，不会是为了给唐甘兰报仇吧？
【南瓜派】：其实我也――
【瓜子仁】：所以，虽然旭光传媒爆出了各种罪行，但唯独没有黄色交易链的这一条！
【远志】：喵喵，当初让你把那些证据给旭光的竞争对手，你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莲蓬喵】：一直没什么进展，所以迟迟人肉事件后，我就交给于昂了。
【金华火腿】：于昂是第一个发现唐甘兰身份的。
【莲蓬喵】：这么说来，协助张哲轩解约的律师叫张器，我查过他的履历，是唐氏集团律师团的精英，原来我还以为是张哲轩和唐氏集团签了什么协议，现在回想起来……
群里安静了几秒。
【瓜子仁】：卧槽！
【南瓜派】：细思极恐啊，哈哈哈哈哈
【莲蓬喵】：我们这种小人物，还是讨论一些轻松的话题吧。
【远志】：对对对，比如――迟迟你到底什么时候答应包包菜做他女朋友啊？
【南瓜派】：（表情包：吃瓜）
【瓜子仁】：（表情包：吃瓜）
【莲蓬喵】：（表情包：吃瓜）
【金华火腿】：……
【金华火腿】：等到他成了金杯影帝。
【远志】：啥？！
【莲蓬喵】：？？？
【金华火腿】：万一他真要回家继承80亿家产，我的压力可就太大了。这么贵的宠物，我可养不起。
【远志】：……
【南瓜派】：把撒狗粮的叉出去！
【莲蓬喵】：递叉子！
【瓜子仁】：递簸箕！
【远志】：垃圾车到了！
【南瓜派】：叉――扔――开车！！！！
※※※※※※※※※※※※※※※※※※※※
嗯，大家貌似都猜到了，唐甘兰的身份，没错，他就是富二代中的破落户，咩哈哈哈哈哈
正文完结倒计时2

27
当所有人都以为唐氏集团定会在娱乐圈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的时候, 现实却是啪啪打脸。
不到一年时间, 唐氏集团先后设立了国家编剧创新大赛, 国家创新导演百花奖，新锐导演大赛等全国性的大赛，为各大戏剧学校提供数亿元资助, 先后几个大项目也是和新导演，老牌项目组同时合作, 可以说是一手抓创新, 一手抓传承。
至此，大家才看出来, 唐氏集团走到是稳扎稳打的路子, 规划的是长远路线。
之后, 也不知是因为唐氏集团的引领, 还是之前娱乐圈的行业自清，整个圈子终于沉了下来。虽然启动的项目少了，但留下的团队和公司，却都是真有本事的人，大家都说，好演员、好导演、好剧本的春天终于到了。
新一年的暑假，品庭传媒《鹤吟剑》上星播出, 沉寂许久的武侠题材再登巅峰，莫修言一夜之间血屠D站, 打败白俊、裴煦, 荣登国民老公榜首, 青虹娱乐的程思琪更是凭借女主角一跃成为小花掌门人。
但最为大家津津乐道的，却是程思琪的前绯闻男友任昊光，突然宣布退出娱乐圈，消失在大众的视线里。
吃瓜群众不禁感慨，娱乐圈这个地方真的是瞬息万变，难测吉凶。
比如一年前退圈的前旭光歌手张哲轩，竟以一种特别的姿态回到了大众的视野。
*
屏幕里，是个很简陋的小舞台，一束光落在张哲轩的身上，隐隐能看到在空气中飞舞的尘灰，仿佛飘散的金箔。
张哲轩坐在高凳上，手里捧着木吉他，唱着一首歌，他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清澈，就像山林间的溪水敲击卵石，洗涤着所有人的心灵。
屏幕左下角，弹幕飞速刷屏，皆是粉丝们在表达对歌唱者的喜爱，而这个短视频账号，关注者已经超过了580万。
“张哥的新歌，是不是特别好听？”唐甘兰凑在谭迟身边，一脸激动问道。
“好听。”谭迟关闭视频，“他又开始唱歌了？”
“张哲轩现在可是亚文化圈的天王级歌手，演唱会的票要提前半年预定，厉不厉害？！”
“演唱会？”谭迟疑惑，“我好像没见到宣传。”
“这是小众圈子的内部演唱会，会员制，票很难找的！”唐甘兰两眼放光，半仰着头，就差两只耳朵没有乱摇了。
“哦。”谭迟憋笑，“我想听。”
“哎呦，巧了，我这恰好有两张，明天晚上七点，不知道谭老师有没有时间呢？”唐甘兰掏出两张票，眨眼。
“明天晚上……”谭迟打开日程表，“上午是项目大会，下午要见一个导演，晚上还要和顾奇去见――”
“顾奇？！”
带着奶香的呼吸猝然逼近，熏得谭迟一个后仰，忽然，一双手臂绕了过来，环住了谭迟的腰。
谭迟被唐甘兰扣在了怀里，他的鼻尖距离自己只有一厘米。
“不准。”唐甘兰说，“明晚必须和我在一起。”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胸腔的震动，震得谭迟耳根发烧。
谭迟垂着眼皮，死死盯着唐甘兰的喉结。
“可、可以改个时间……”
喉结滚动：“改谁的时间？”
“顾奇的。”谭迟脱口而出。
脑顶传来笑声，手臂松开了。
谭迟忙跳到一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吓死了！
最近这家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儿？
可旁边的唐甘兰，抱着手机，笑得虎牙灿烂，宛若少年。
是神经紧张吧。
谭迟敲了敲脑袋。
“你们看到了没？！卡库上的短视频！”于昂举着手机冲了进来。
“看了，张哥的新歌特别好听。”唐甘兰得意。
“我不是说张哲轩，是这个乐团！”于昂递过手机。
谭迟和唐甘兰凑过去一瞅，顿时惊了。
视频里是一个摇滚乐团，团名大福大吉，团员看起来起码四十多岁了，服装风格大红大绿，猛一看去，就像一排大葱辣椒红薯茄子。
他们站在河边的芦苇丛中，声嘶力竭唱着歌。河风呼呼作响，根本听不清歌词，调子很奇特，像三分摇滚，三分秦腔，三分二人转，还有一分不知道是什么鬼。
视频博主的粉丝：2526万。
唐甘兰：“卧槽？！”
谭迟：“……”
“芒果策划了一个真人秀综艺，邀请这个乐团做固定嘉宾！可这个团体的经纪人说除非你去做飞行嘉宾他们才肯签约，所以芒果的导演就来拜托我，”于昂额头跳青筋，“那个经纪人说和你特别有缘，真是乱七八糟，现在噌热度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吗？”
唐甘兰挠了挠鼻子：“这个团的经纪人叫什么？”
“好像是――吉大红。”
“……还真是有缘啊……”
于昂：“哈？！”
“谭迟，是那个吉大红啊！”唐甘兰憋笑。
谭迟：“谁？”
“咱们面试经纪人的时候，那个花西装，头发吹得好像面包的那个――”唐甘兰手舞足蹈比划。
“啊！”谭迟恍然，“坟头蹦迪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
谭迟：“……”
于昂脸皮抽搐：“唐甘兰，你真认识这个人？”
唐甘兰点头。
“你这真要去做飞行嘉宾？”
“去，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唐甘兰一拍于昂肩膀。
于昂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出去了。
唐甘兰又欣赏了一遍摇滚视频。
“你说，如果当初真让吉大红做经纪人，我会不会比现在更红？”
“……这话要是让于昂听到……”
“我什么都没说过！”
*
张哲轩的演唱会地点在一家小型夜店，只能容纳一百多人，规模小，规格高。
夜店老板为了这次演唱会，进行了整体翻修。
整体以圆形设计围住，舞台在中央，四周是观众席。分割舞台和观众席的，是三层水晶挂帘，灯光射下来的时候，仿佛无数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天空落下，美轮美奂。
谭迟本以为会见到大规模的粉丝应援现场，但到了现场才发现，来听歌的，都是穿着讲究的白领精英，中青年人居多，甚至还有人在候场的时候在电脑上加班赶报表的。
观众席里没有灯牌，花牌，相机，偶尔有人用手机拍几张简单的照片，更没有人欢呼喊喊号子，大家都很平静，感觉像是来参加例行公司会议。
“张哥现在被称为治愈系歌手，来听歌的粉丝，都是高压人群。”唐甘兰讲解。
谭迟问：“类似心理治疗师？”
唐甘兰点头。
谭迟：“……”
厉害了。
观众席的灯光暗了下来，只留舞台中央的一盏追光亮着。
张哲轩提着木吉他走上舞台，坐在高凳上，调整了一下话筒，拨动了琴弦。
那一瞬间，谭迟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露台花园自弹自唱的偶像歌星，藏着深深的忧郁，可当张哲轩的声音一出来，忧郁感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森林的味道，碧绿、浓绿和翠绿融为一体，带着温和的阳光和新鲜氧气，营养身心。
歌声嘹亮，阳光普照，曲调低吟，春雨绵绵，歌声婉转，鸟啼入耳，吉他和弦，回音悠长。
演唱会的歌不多，只有五首，中间也没有人串场，只有张哲轩独自弹着木吉他，一首接着一首演唱。
最后一首演唱完毕，他起身，鞠躬：“谢谢。”
谭迟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热泪盈眶。
观众席里，有人泪流满面，有人泣不成声，可是更多的人，则是长长呼出一口气，起身，热烈鼓掌。
“张哲轩，谢谢！”
“谢谢，我们爱你！”
“张哲轩、张哲轩、张哲轩！”
欢呼声四起，只有这个时候，这里才像是真正的演唱会现场。
“谢谢大家，今夜睡个好觉。”张哲轩对着话筒笑道，“最后，我为大家弹一曲为大家送行……”
在木吉他的琴音中，哭泣的、振奋的、劳累的、努力的社畜们纷纷穿上外套，提着工作包，离开演唱会，再次踏上人生的茫茫旅程。
“小唐，谭老师，谢谢你们今年能来。”张哲轩起身笑道，“喜欢今天的歌吗？”
唐甘兰竖起大拇指：“棒极了！”
谭迟：“好听。”
“喜欢就好。”张哲轩招了招手，就见一个人送了一把小提琴上台，将木吉他换走了。
“谭老师，想听什么？”张哲轩问。
谭迟：“啊？”
张哲轩笑了一下，看了眼唐甘兰。
唐甘兰起身，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谭迟的手。
谭迟：？
“跟我来。”
唐甘兰的手掌很热，潮乎乎的，还有些微微发抖。
他撩起了水晶帘，将谭迟送到了舞台中央。
小提琴华丽优美的音色飘荡在黑暗中，一盏灯亮了，又一盏亮了，越来越多的灯亮在四周，错落有致地散落在观众席中，犹如漫天星光，莹莹点点。
谭迟整个人都呆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豁然回头，看到了星光中唐甘兰弯弯的笑眼。
明亮，清澈，就如夜空的初月。
“谭迟，”唐甘兰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双手奉高，仰起头，“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钢笔上缀满了水晶，璀璨的耀眼。
谭迟歪头：“为什么是钢笔？”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编剧大神啊，”唐甘兰眸光闪动，“大大，请答应我！”
谭迟眨了一下眼睛，又推了一下眼镜，没做声。
“咳，那个――”唐甘兰膝盖向前蹭了蹭，压低声音，“一堆人看着呢，你好歹出个声啊，要不然我好丢人！”
谭迟终于没憋住，笑出了声：“好的。”
下一秒，带着奶香的怀抱立即将自己包裹，谭迟双脚腾空，眼前星河飞旋。
好晕。谭迟想，怎么又是抱着转圈，这个设定已经不流行了。
四周灯光大亮，礼花爆响，花瓣纷纷扬扬洒了下来。
唐甘兰终于放下了自己，咯咯咯地傻笑着，谭迟这才看清，原来四周早就埋伏了一堆人。
秦坚抱着言泊宁肩膀乱跳，言泊宁心惊胆战环着秦坚的腰，狄良尽职尽责打着礼花。
华姐、陈昆明、小曹拥抱欢呼，陈昆明嘴里不停叨叨“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谭迟嫁出去了”。
于昂在莲蓬喵抱着自己胳膊乱跳的时候，总算露出了一毫米正常的笑容，芭蕉叶挥舞着荧光棒，身后居然还站着远志、瓜子仁和南瓜派。
南瓜派：“看到没，钢笔的礼物，是我的创意！点睛之笔！”
瓜子仁：“灯光是根据我的红鸾星动阵法排布的！”
远志：“包包菜今天这身衣服是我配的！”
谭迟：“……”
“唐甘兰，你谋划了多久？”谭迟问。
唐甘兰环着谭迟的腰，笑吟吟看着谭迟的眼睛：“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告辞――唔！”
眼前骤黑，嘴唇一热，等到四周掀起口哨大笑和欢呼声时，谭迟被炸飞的五感才归位。
嘴唇的触感是软的，融着浓郁的奶香味，甜丝丝的、热乎乎的，突然，贴着自己的唇瓣动了一下。
谭迟一惊，猝然后退，可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她整个人箍在了一怀胸膛里。
炙热的手掌顺着脊背上移，扣住了脖颈，烫得谭迟一个激灵，不觉倒吸凉气，就在这一瞬间，一条又软又热的东西溜了进来，小心地、得意地、温柔地勾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
脊椎骨传出的电流击麻了双腿，谭迟身形一软，攀住了唐甘兰的肩膀。
嘴唇猝然离开，奶香味的呼吸在耳边沉重地喘/息着，滚烫的手再次环上了谭迟的腰。
“果然，是冰激凌的味道。”唐甘兰的声音有些嘶哑。
谭迟缓缓抬头，盯着唐甘兰的眼睛。
黑色幽深的眼瞳闪了闪，恢复成明亮的褐色，还弯了起来。
“唐甘兰！！”
“劈啪！”
全场灯光湮灭，一片黑暗。
所有人都听到了唐甘兰的惨叫：
“啊――！”
半分钟后，灯光恢复，舞台中央的谭迟黑着脸，站得笔直。而旁边的唐甘兰，面红耳赤，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通红的耳廓上，多出了一排牙印。
※※※※※※※※※※※※※※※※※※※※
正文完结倒计时1
还有最后一回，正文就完结啦

28
春雨过后，万物生发。白熊咖啡厅外的迎春花开了, 一团一团的明黄色, 被阳光一照，明亮得耀眼。
谭迟凑到窗边, 拍了张花瓣特写, 发到了微信里。
对方信息几乎秒回。
【甜菜】：我马上到了，你快结束了没有？
谭迟看了眼桌对面的顾奇。
【金华火腿】：快了。
“谭老师，我觉得收尾部分不够干净果断。”顾奇举着剧本坐了过来，“比如最后一幕, 男主在坟前的这段独白，太文艺腔了，如果是心理活动还好, 但变成台词说出来，感觉有些违和。”
“我看看。”谭迟探头, 皱眉, “我们讨论过几次, 华姐和小曹意见和你一样, 我和陈昆明更偏向这一版，我觉得，应该再问一下制片人的意见。”
“或者，我们可以问一下演员。”
“演员定了吗？”
“基本定了，是视帝汪雪峰, 他看了你的剧本, 第一时间敲定了档期。”
“荣幸之至。”
“我约了汪老师晚上一起吃饭, 如果谭老师有空的话，不如――”
“不如让小曹去吧。”
一个手掌插到了两个人中间，将顾奇的脑袋怼到了一边。
唐甘兰携着冽冽春雨气息，一屁股坐到谭迟身边，把两轮便携小菜车往桌边一靠，握住了谭迟的手，朝着顾奇一笑。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呲牙咧嘴。
“顾导，好久不见啊。”
顾奇：“我们昨天貌似才见过。”
“不仅昨天，前天，大前天，这一个星期，我几乎天天能看到你呢。”唐甘兰的声音里充满了过期酸奶味。
顾奇：“唐影帝行程不是很紧吗？不用特意来见我吧。”
唐甘兰皮笑肉不笑：“目前是休息期。”
“休息应该在家瘫着吧。”
“休息应该和媳妇儿逛街吧。”
“哈哈。”
“呵呵。”
又来了。
谭迟推眼镜：“要不，二位先聊着，我这个电灯泡先撤了？”
用目光厮杀的二位脸皮同时一抽，看向谭迟。
谭迟：“还是，二位改天再单独聚聚？”
“聚什么聚？去买菜了！”唐甘兰三下五除二帮谭迟收拾好背包，往背上一甩，揽住谭迟肩膀，“顾导，回见。”
顾导翻白眼：“客串的角色你到底来不来？”
“我去客串也行，以后剧本接洽别找我媳妇，找小曹。”唐甘兰呲牙。
“滚！”
唐甘兰露出小虎牙一笑，一手环着谭迟的腰，一手拖着买菜小车，颠颠走了。
顾奇目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目光转向窗外的迎春花。
嫩黄色的花瓣上挂着雨珠，被风一吹，掉了。
“又是春天了啊……”顾奇靠在了沙发里，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轻轻笑了，再次翻开剧本，细细研读起来。
*
唐甘兰领着谭迟的手前后摇啊摇，挤在吉祥菜市场大爷大妈和上班族中，鹤立鸡群。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形色匆匆，偶尔有人认出二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掏出手机拍照，唐甘兰和谭迟就会同时摆出剪刀手配合。
不过更多的，则是来菜市场的常客大爷大妈们，早已见怪不怪，纷纷和唐甘兰热络打着招呼。
“哟，小唐，又来买菜啊。今天的鱼新鲜，一会去看看啊。”
“哎！谢谢张大爷！”
“小唐，听我孙女说，你又得奖了？”
“侥幸侥幸。”
“小谭，啥时候出新故事啊？我和老伴可都等着看呢！”
“谢谢，很快就出了。”
“小言拍戏回来了没？秦小明舞蹈教室还能报名不？”
“回来了，能报名，这是宣传册，您打电话就行。”
唐甘兰顺手从小菜车里掏出宣传单塞进大妈手里。
大妈扫了一眼宣传单上“凭此单报名九五折”的宣传语，兴高采烈走了。
“老板娘，今天茄子怎么卖？”唐甘兰钻进菜铺子。
“三块五，”老板娘笑道，“老规矩，签名照一张，三块给你。”
“我这签名照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去年还能五折优惠呢。”唐甘兰嘀咕。
“免费，行啊！”老板娘掏出一本崭新的书递给谭迟，“只要谭老师给我签个名就行。”
书是黑色封皮，书名《武夜三庚》，腰封“新派推理武侠，梅花网神级作者金华火腿倾力之作，同名电视剧热播中”。
谭迟接过书，从兜里掏出镶钻的钢笔龙飞凤舞签下名字。
“谢谢谢谢，谭老师随便挑，全免费啊！”老板娘乐得合不拢嘴，翻着书那叫一个爱不释手。
唐甘兰：“……”
“走吧。”谭迟挑了两包菜塞进小菜车，转头一看，唐甘兰正用一双幽怨的小眼神盯着自己。
谭迟：“……嘛？”
唐甘兰鼓着腮帮子扭头，望天。
谭迟叹了口气，踮起脚，揉了揉唐甘兰的软毛。
唐甘兰保持着傲娇的造型，嘴角勾起，耳朵红了。
“喂喂，秀恩爱换个地儿啊，挡着我做生意啦！”菜铺子老板娘憋笑。
唐甘兰和谭迟对视一眼，笑出声，手拉手继续向前。
“我想吃蛋糕。”
“买。”
“还想吃烧鸡。”
“买。”
“烧饼、腊肉。”
“谭迟，我还在减肥！”
“烤鸡翅。”
“买买买！”
*
二人从蔬菜区转到熟食区，再到水产区，一路吃一路买，直到把小菜车塞得鼓鼓囊囊，才拖着车慢悠悠回到了悦丰园。
一进屋，唐甘兰就直奔厨房，系围裙放音乐，开启厨神模式。
谭迟探进半个脑袋：“要帮忙吗？”
“不用。”唐甘兰擦擦擦刮着土豆皮，“去叫六师兄和大师姐过来吃饭。”
“哦。”谭迟吧嗒吧嗒走开两步，又转回来，“于哥今天不来吗？”
唐甘兰把光溜溜的土豆放进水盆，回头，表情十分八卦：“小周昨天偷偷跟我说，老于今天要去约会！”
“哈？！”
“小周从老于办公室的垃圾桶里翻出一张购物小票，古驰的最新款包包，一万两千八！”唐甘兰挥舞着削皮器，“老于，花了一万多买一个包！你说吓人不吓人？！”
谭迟眨了眨眼，低头在手机里翻了翻聊天记录：“莲蓬喵上周说，她今天也要出去约会。”
唐甘兰：“……”
谭迟：“……”
“哈哈哈哈哈――” 唐甘兰的笑声变了调，“怎么可能！”
“如果――”谭迟说，“于昂全方位无死角的铁公鸡政策再加上莲蓬喵上九天下九幽的黑客技术……”
唐甘兰脸色唰一下白了。
谭迟迈进厨房，垫脚揉了揉唐甘兰的软毛：“保重。”
“不要做这么可怕的假设啊！”唐甘兰抓狂。
谭迟憋笑，踩着小拖鞋吧嗒吧嗒出门，走到隔壁邻居门前，按响门铃。
“来了来了~”大门开启，言泊宁在门前一闪，又消失了。
“言哥，大师姐，吃饭了。”谭迟顺手关门。
“嗖――”突然，一道白光从卧室飞出，端端落在了客厅的垃圾桶里，居然是一个尿不湿。
谭迟：“……”
纵使见了很多次，还是觉得很神奇。
“迟迟，你给我讲讲，这一场武戏你当初的设想是怎么样的？”秦坚一手晃着奶瓶，一手递过来《日夜轨》的书，书页里夹着五颜六色的便签。
“哪一场？”谭迟问。
“大红色标签那一场。”
“哦。”谭迟翻开瞅了瞅，“瞎写的。”
“你这个原作者到底靠不靠谱啊。”
“小说本来就不靠谱。”
秦坚仰天长叹一口气，手腕一甩，奶瓶携着厉风飞进了卧室。
婴儿床边的言泊宁稳稳接住奶瓶，塞进小小言的嘴里，飞速给小小言包上尿不湿，单手抱出了门。
小小言本来抱着奶瓶，一看见谭迟，立刻举起两只肉胳膊挥舞，奶瓶差点掉了，幸亏被言泊宁扶住了。
“小言言~”谭迟挂着怪阿姨宠溺笑，接过了小小言，“哎呦，又胖了。”
“今天吃什么？”言泊宁抓着两个尿不湿走出卧室。
“唐甘兰说要做拿手大菜。”
“哇，好久没吃了，还挺怀念的。”
三人一前两后，再次回到了唐甘兰家。
一进门，小小言立即将手里的奶瓶一扔，“阿唔阿唔”叫了起来。
“小言言来啦！”唐甘兰从厨房探出脑袋，弯眼一笑。
“阿唔阿唔阿唔――”小小言整个身体前倾，肉胳膊乱舞，差点没从谭迟怀里扑出去。
“来啦来啦！”唐甘兰跑过来和小小言头顶头，“顶门门。”
小小言咯咯咯大笑。
“十六叔叔去做饭了啊。”唐甘兰再次跑回厨房。
秦坚把小小言放在客厅的巨大爬行垫上，小小言立如飞龙入海，猛虎下山，开始撒欢。
“小谭，昨天我买的草莓呢？”言泊宁翻冰箱。
谭迟：“啊？”
“在中间保鲜层。”唐甘兰叫道。
“哦，找到了。”言泊宁提着草莓去厨房清洗。
“迟迟，那你这场武戏的设想又是什么样子的？”秦坚又翻开一页书。
“呃――”谭迟比划，“就是嗖嗖嗖――唰唰唰――”
“嗖嗖嗖？唰唰唰？”
“还有刺刺刺，噌噌噌！”
“……迟迟，还有一个月就开机了，我可是第一次做电影武术指导啊！”
“大师姐，我相信你！”
“吐血――”
“来了来了，我的海鲜七色彩虹煲！”唐甘兰端着大砂锅快步跑了出来。
砂锅上桌，汤汁墨绿，里面漂浮着鲜红色的蔬菜，暗紫色的茄子皮，黄不拉几的不知道是啥方块，中间一个鱼头仰望天际，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
三人：“……”
虽然知道味道不会差，但这个卖相每次看都还是emmm……
“阿唔、阿唔――吃吃吃……”小小言欢快拍打桌子，透明的口水沾湿了大半块口水巾。
“果然还是小小言有眼光！”唐甘兰抱起小小言在腿上蹦蹦跳跳。
“吃、吃吃――咯咯咯！”小小言拍手大笑。
秦坚低声：“小宁，咱家这儿子是不是审美有问题？”
言泊宁：“难道是跟小谭学的？”
谭迟：“……八个月的婴儿流口水是正常现象……”
“咳，看看电视吧……”言泊宁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央视6套电影资讯报道独家专访，今天的主角正好是某颗菜。
记者：“唐甘兰先生，刚刚我们聊了许多您获得金杯奖影帝的趣事，下面，是网友的提问。”
唐甘兰笑得端庄：“好的。”
“您最新接的广告是平民小吃连锁店形象大使，大家都说您是为了支持民族产业，是真的吗？”
“不是。”
“哈？”
“因为他们全国有三万家连锁店，而且答应把我的脸印在门头广告牌上。”
记者：“……”
电视外的言泊宁、秦坚、谭迟：“……”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当然是为了支持我们的民族产业。”唐甘兰神色一肃，握拳，“我相信有一天，我们的民族产业会走向全世界！”
“那么下个问题，关于唐甘兰先生的下一部戏……”
言泊宁低声嘀咕：“我觉得，小唐就是为了他的脸能印在全国各地。”
秦坚：“……”
老公你真相了。
唐甘兰耳根通红，对着小小言嘀咕：“谁让小小言的十六婶婶是脸盲呢，十六叔叔这是小鱼也能熬粥嘛……”
言泊宁、秦坚：“……是未雨绸缪。”
“差不多啦……”
谭迟咬着筷子头：“真是为了我？”
唐甘兰：“咳咳咳。”
“哦。”谭迟放下筷子，顿了顿，“其实，不需要的。”
“啊？”
“我能认出你的脸。”
屋内倏然静了下来。
唐甘兰盯着谭迟，长长的睫毛乱颤，半晌才冒出两个字：“什么？”
“我记得你的脸，”谭迟笑了，“一辈子。”
唐甘兰的表情从目瞪口呆，变成了恍然大悟、又变成羞涩、窃喜、最后都融化成了温柔如春的笑意，偷偷用手指勾住了谭迟的小拇指。
言泊宁偷笑，将小小言抱了过来。
秦坚举起手机，拍纪念照。
“叮咚”
唐甘兰和谭迟的手机同时响起，是来自“五仁月饼群”的消息。
【瓜子仁】：定做的婚服完工了，全手工绣制，我们店的巅峰之作！（图片）（图片）@金华火腿@甜菜
照片里，是两套华丽的汉制婚服，大红底色，金丝线绣制，层层叠叠，华丽又贵气，鲜艳又郑重，仅仅是两张照片，就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震撼感。
【远志】：卧槽！
【南瓜派】：卧槽！
【莲蓬喵】：卧槽！
【莲蓬喵】：嗯，礼服不错。
【瓜子仁】：喵喵，你的口气怎么……
【南瓜派】：被盗号了？
【远志】：哦，是于昂吧，今天约会怎么样啊？
【南瓜派】：啥？！！！！
【瓜子仁】：卧槽卧槽卧槽啊啊啊啊啊！
【金华火腿】：……
【甜菜】：（表情包：被雷劈）
【莲蓬喵】：（表情包：顶着井盖逃走）
【莲蓬喵】：大家好（红包）
（远志、瓜子仁、南瓜派、金华火腿领取了莲蓬喵的红包）
【南瓜派】：8分钱？
【远志】：1毛钱……
【瓜子仁】：6分钱……
【金华火腿】： 1毛2分钱……
【莲蓬喵】：大家不用客气。
【莲蓬喵】：不是我！
“哈哈哈哈，果然！”唐甘兰抱着手机笑了足足半分钟，突然，笑声骤停，面色惊白，“也就是说……”
谭迟拍了拍唐甘兰的肩膀，“于昂如虎添翼，保重。”
“噩梦成真了啊！”唐甘兰抓头发。
秦坚：“怎么了怎么了？”
言泊宁：“说出来大家高兴高兴。”
小小言：“阿唔阿唔！”
谭迟歪头想了想，推了一下眼镜：“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故事。”
秦坚：“什么什么？”
“铁公鸡扑克脸经纪人和萌妹子黑客的三生三世。”
“谭迟，你要敢写这个故事，我就罢厨一个月！”
“哦。好的。”
“噗！”
“啊呜啊呜，吃吃吃――”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混着娱乐新闻的结束曲，悠悠荡荡飘出窗口。街角新开业的小吃店门头上，影帝唐甘兰的笑脸璀璨明亮，玻璃窗海报颜色绚烂，品牌广告宣传语熠熠发光。
【梦想并非遥不可及，但必须脚踏实地。吃好每一顿饭，为了明天的自己！ BY：我媳妇儿。】
――――――
THE  END
※※※※※※※※※※※※※※※※※※※※
正文完结，撒花！
番外还在修文中，下周四8月15日开始更新番外
更新时间12:00，每天一章
让我最后蹭个榜单吧，飙泪

番外：迟迟的国外旅行
盘子里有一片煎蛋，一根香肠, 两片面包。
煎蛋焦了, 面包干的掉渣，香肠黑黝黝的, 扭曲成一个诡异的造型, 神似犬科动物的排泄物。
暂且不论味道，就说这个卖相emmmm……
谭迟叹了口气, 怀疑脑袋是被驴踢了，才会答应某菜来到这个地狱料理的发源国。
于昂坐在对面, 餐刀咯吱咯吱切着香肠, 表情苦大仇深。
小周用牙撕扯着面包，造型呲牙咧嘴。
谭迟观察了几秒, 果断放弃刀叉, 手抓香肠上嘴。
“牛奶来来啦――”唐甘兰捧着玻璃杯跑过来，小心放在谭迟面前，“刚热好的，我还加了糖。”
谭迟喝了一口, 松了口气――总算有个味道正常的。
唐甘兰三下五除二切好香肠, 在面包上抹满黄油，夹上荷包蛋放在谭迟盘子里：“多吃点, 英国天冷, 要多储存热量。”
“唐哥, 你之前在英国留学, 早饭都是这样吗？”小周问
“还不如这个呢, ”唐甘兰把面包撕开泡在牛奶里，“若论饮食文化，这儿简直落后咱们一千年都不止。”
“所以你自创了仰望天空系地狱料理？”
“我那是集古今中外之大成！”
“……”
于昂终于切好了香肠，恶狠狠插下一块送进嘴：“今天的行程比较宽松，九点摄制组将会抵达酒店，拍摄地威尔镇有一个小时路程，气温较低，预计拍摄需要三个小时，工作结束后，在当地住宿……”
小周和唐甘兰核对着行程和注意事项，谭迟掏出手机，慢悠悠刷了几条新闻。
谭迟的英语口语，基本都还给了体育老师，交流全靠APP翻译和手舞足蹈，自然无法阅读国外新闻。
让她没想到的是，身处国外，反倒对国内新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恨不得把新闻联播都细细品一遍――这大约就是中国人特有的“乡愁”吧。
今天国际国内都很和平，微博依旧是娱乐新闻的天下，热搜第三位居然是关于身边这位唐甘兰先生的。
#唐甘兰深夜秘会女友#
【昨夜凌晨，影帝唐甘兰和一位神秘女子出现在某小区车库，举止亲密，从身高可以看出，此名女子与其公开女友的身形并不符。】
后面配了一张糊成渣的图，勉强能认出唐甘兰的帽子，他正挽着另一个人的手臂，状似关心，而那个人只有一个背影，穿着粉红色的卫衣，头上罩着粉红色的兜帽。
谭迟默默将目光移向隔壁的小周。
小周的卫衣正是粉红色，款式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小周：“谭姐，怎么了？”
谭迟：“恭喜你，第四次成为唐甘兰的神秘女友。”
“啊？”唐甘兰抢过手机一看，翻了个于昂同款白眼，“小周！”
小周一个电话就拨了出去，“亚欣老师，热搜咋又把我弄上去了啊？还昨晚？昨晚我们都在英国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哦哦哦，好的，亚欣老师，周末愉快！”
小周挂了电话：“已经解决了。”
“我是清白的！”唐甘兰举起三根手指。
“哦。”谭迟又默默刷起了微博。
“你生气了？”
“捕风捉影的事情，不值得。”
“可是有句俗语说――三人成虎……”
谭迟和于昂同时抬起了头，表情诧异。
唐甘兰：“嘛？”
于昂：“真神奇，你居然用对了成语。”
谭迟：“同上。”
唐甘兰：“我一直都有努力学习的，俗话说书海无边全靠浪――”
小周：“是书海无涯苦做舟……”
谭迟和于昂叹气，继续低头刷新闻。
唐甘兰瞅着谭迟表情半晌，鼓着腮帮子戳了戳煎蛋，看了小周一眼。
小周迅速翻出记录给唐甘兰发了过去。
【包包菜家的小周】：截止今天，唐哥你和谭姐已经“被”分手18次，唐哥秘会“新欢”6次，4次是我，1次是大师姐，1次是十一师兄。
【甜菜】：哪几家媒体？都记下来了吗？
【包包菜家的小周】：记倒是记了，不过于哥说这种屁事不用小题大做，翻不起来什么浪花……
【甜菜】：切！上次有人说他和那啥公司的啥老总有一腿，第二天他就把那家公司的官网给黑了，他好意思说我？
【包包菜家的小周】：那是喵喵大人黑的……
【甜菜】：总之，告诉亚欣，这种绯闻八卦我不想再看到！她要是搞不定，我把我哥的联系方式给她！
【包包菜家的小周】：……行吧……
*
谭迟裹着冲锋衣，压着帽子，坐在休闲椅上，一副退休老太太晒太阳的造型。
她看着远处忙忙碌碌的杂志拍摄团队――据说是国际首屈一指的时尚杂志，能登上它的封面，就相当于登上了时尚世界的巅峰――名字是老长一截的法文，谭迟没记住。
杂志拍摄比起剧组拍摄要简单许多，人员也更精炼，但对模特的要求却一点都不低。
杂志上光芒四射的明星，在实际拍摄过程中，其实十分苦逼。
比如现在，选择的拍摄地是英格兰著名的景区威尔镇，广袤无际的高原，一望无垠的蓝天，每一张照片都是完美的手机开屏背景。
唐甘兰穿着高端品牌赞助的单薄衬衣，在风中摆着突破人类动作极限的造型，摄像师灯光师连蹦带跳连喊带叫在他身边围绕，可想而知镜头中的他是多么骚包。
不过镜头外嘛……
“好冷好冷好冷！”唐甘兰裹着羊毛大衣钻进遮阳棚，抽出纸巾擤了擤鼻涕，“阿嚏阿嚏阿嚏！”
小周递给唐甘兰保温杯，谭迟递给他暖手宝。
“你抱着，别着凉了。”唐甘兰又把暖手宝塞回给了谭迟。
谭迟：“我还行，不是很冷。”
“听话！”
谭迟默默抱紧暖手宝，然后看着唐甘兰从背包里掏出一大包生姜红糖，扭开保温杯倒了进去，用吸管搅匀，递了过来。
“喝点。”
“啊？”
“听话！”
“……”
“小周，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谭姐说不用那么夸张……”
“拿来！”
“哦……”
小周递过来一个大包袱。
唐甘兰从里面掏出了一条米老鼠的毛毯，一顶毛线帽子，一个长毛耳罩，不由分说就要往谭迟身上套。
“CUT！”谭迟叫道，“没这么冷吧！”
“谭迟――”唐甘兰虎着脸，“听话。”
“你今天抽什么风……唔？”
谭迟的后半截话被一张口罩盖住了。
下一秒，自己就被唐甘兰捂成了一个大号的熊宝，只留出了一双眼睛透气。
谭迟：“……”
谭迟：“唐甘兰，你搞什么？”
唐甘兰似乎很满意，掖了掖毛毯，点头：“盖好，听话。”说完，还叮嘱小周，“盯着她！”
小周：“放心吧唐哥，包在我身上。”
拍摄继续，谭迟看了看风中造型的唐甘兰，又瞅了瞅隔壁斗鸡眼蹲守的小周――
“……”
什么鬼？
*
下午四点，拍摄结束，唐甘兰一行抵达了今夜的住宿地――诺丁堡连锁酒店。
虽然名字是酒店，但实际上却是一家只能接待五十多人的民宿，但即便如此，也是威尔镇最大的酒店了，最出名的，就是他家的露天广场音乐节，每个周末晚上都会有上百人聚集在此，举行小规模的欢唱集会。
唐甘兰扶着行李箱站在大厅里，满脸鸡血向谭迟推荐：“我向导演打听过了，今天晚上会有五六个乐队来表演，特别热闹，去看看呗。我还拿了一本宣传册，我给你翻译一下，最有名的乐队叫做MAXMIX，成员六人，其中主唱是……”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谭迟强忍着瞌睡答了一句：“我晚上九点以前要回来睡觉――”
“这个吉他手厉害了，参加过达人秀大赛，鼓手长得很特别啊，还有――”
“Tang！”
一个声音贯穿大厅，就见一个人风一样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扑到唐甘兰的身上。
小周立即启动私生饭应急机制，冲上前大叫：“请不要拍照，请注意安全――诶？”
被他拦住的是一个英国男人，金发碧眼，高大英俊，穿着褐色的风衣和黑皮鞋，手里提着一个电脑包，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被小周拦住，明显愣住了。
唐甘兰也愣住了，两条眉毛渐渐挑高，爆出了大大的笑脸。
“Hi，西蒙！”
*
西蒙是唐甘兰的大学同学，年龄28，未婚，富三代，老爹是诺丁堡连锁酒店的CEO，性格爽朗幽默，如果放在剧本里，绝对是很受欢迎的搞笑角色。
以上，是谭迟听西蒙和唐甘兰畅谈30分钟后做的人物小传。
唐甘兰貌似很高兴，语速比平常快了30%，五成英语五成英文，幸亏西蒙中文也不错，居然这样也能和唐甘兰聊得热火朝天。
谭迟听了一会儿就头晕脑胀，改为观察周围。
被唐甘兰大加赞赏的音乐节的确有几分规模，虽然场地不大，舞台也很简陋，但胜在啤酒醇厚，观众热情很高。台上表演的正是宣传册封面上的乐队组合，唱着谭迟听不懂的歌词，节奏欢快，台下观众举杯欢饮，和声同唱，气氛十分热烈。
旁座的几个小伙子最是热情，吹口哨、尖叫、大喊、飙泪，那熟悉氛围让谭迟有些怀念国内的粉丝。
大约是注意到谭迟的目光，小伙子们热烈和谭迟打起了招呼，顿把谭迟逗乐了，结果，这一乐，就坏事了，其中一个金发小伙子居然提着酒杯就跑了过来，状似要和谭迟做进一步的交流。
可惜，他还没蹭到桌边，谭迟就被唐甘兰一把搂进了怀里。
“5……&￥#@！”
唐甘兰飞速说了一句英文，金发小伙子哭丧着脸退了回去。
谭迟仰头：“你说什么？”
唐甘兰：“我说你不喝酒。”
“哦。”
西蒙噗一声笑了，蔚蓝色的大眼睛定在谭迟身上，一脸兴致。
“喂！”唐甘兰一脸不爽瞪了回去。
“OK！OK！”西蒙举手做投向状，移开了目光。
谭迟：“……”
场地里突然喧闹起来，追光灯满场飞转，鼓点狂躁，观众们跳起身大叫欢呼，拼命摇着手里的荧光棒。
谭迟：“新的健身模式？”
唐甘兰：“是抽奖环节，追光灯随即抽取一名观众上台，和乐队共同表演――”
“砰”追光灯稳稳落在了唐甘兰的身上。
唐甘兰：“……”
谭迟：“恭喜。”
一片欢呼声中，唐甘兰被拽上了台，和乐队主唱聊了几句后，两人合唱了一首英国民谣。唐甘兰跑调的歌声引得现场一片爆笑，居然意外的十分受欢迎。
西蒙望着看着台上的唐甘兰，似乎有些诧异，不禁看了谭迟一眼。
谭迟抿了口果汁：“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吧。”
西蒙惊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和唐甘兰聊天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在我身上，明显是有话想跟我说。十分钟前，入场时接待我们的经理和乐队主唱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冒出了抽奖环节。”谭迟推了一下眼镜，“明显是你的授意。”
西蒙目瞪口呆了好一阵：“我万万没想到唐的妻子居然是一名侦探。”
谭迟：“……你说谁是谁的妻子？”
“刚刚，唐对那个想来搭讪的小伙子说的就是――”西蒙说，“你是他妻子。”
“……”
“他一定很爱你，”西蒙继续说，“我从没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别人，你是唯一一个。”
“哦。”谭迟觉得脸皮有点发烧，低头喝了口果汁。
“唐在大学里非常受欢迎，他性格好，学习好，人又热情，虽然是亚裔，但学校里爱恋他的人很多，不仅有女性，还有男性，但他都礼貌拒绝了，从不留给人任何遐想的空间，大家都说他是来自东方的维纳斯，只能惯着不能读读――”
“是只可远观不可亵渎，”谭迟叹气，“你的汉语是唐甘兰教的吧。”
“宾果，答对了！”西蒙笑了一下，看向台上的唐甘兰，笑容渐渐黯淡，“我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些合适不合适，但是，既然你是他的妻子，我……”
谭迟射出一道目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西蒙又笑了：“你真是个特别的人。”
“过奖。”
西蒙叹了口气，继续：“唐非常美，你知道的，在欧洲人眼中，亚裔这种神秘又脆弱的美，常常会激起他们的征服欲。”
谭迟心里突得跳了一下，预感下面不会听到什么好话。
“唐拒绝所有的求爱，但从不拒绝友谊，我们都愿意把自己朋友介绍给他，所以常常请唐去参加一些校园聚会。”
“第三学年的时候，在一次聚会里，唐认识了亚尔发。亚尔发比我们大两岁，是橄榄球队的主力队员，英俊、浪漫、幽默，是全校一半学生的梦中情人。”
“其实算起来，还是我把唐介绍给亚尔发的，很快，他们就变成了好朋友，几乎形影不离。你知道，这里可是英国，一个浪漫英俊的金发帅哥和一个漂亮可爱的东方亚裔走得太近，难免会――我其实也听到过一些传闻，亚尔发应该是同/性/恋，我告诉了唐，但是唐并没有在意。”
谭迟：“他一直这样。”
“是吗……”西蒙垂下眼皮。
“亚尔发做了什么？”谭迟问。
西蒙表情沉了下来：“快毕业的时候，橄榄球队赢了一场比赛，邀请了我们课题小组的人去参加他们庆功会，大家喝了很多酒，玩得很嗨，说实话，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休息室里传出了惨叫声……”
“我们课题组还有好几个球队的队员冲了进去，看到了唐，他举着一把剑――那是房间里铠甲士兵的装饰剑――唐的衣服被撕烂了，他光着脚，踩着碎裂的酒瓶，满地都是血……他的眼睛通红，脸色惨白――他就像是踏在火焰中的神祗……”
“亚尔发跪在他脚边，光着下半身，头顶冒着血浆，他的手死死攥着唐的脚踝，嘴里喊着――”西蒙闭了闭眼，“WAY？WAY？I LOVE YOU！I LOVE YOU！”
谭迟的指甲死死抠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的心却剧烈抽搐起来，令她无法呼吸。
“我甚至不记得是怎么打起来的，我们几个都断了肋骨，橄榄球队的那几个都断了腿，所有参与的人都被开除。我在医院躺了四个月，等出院的时候，唐已经停学离开了英国，再没有任何音讯，直到今天……”
西蒙蔚蓝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认识亚尔发，也不会经历这些……”
谭迟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台上的唐甘兰。
主唱对唐甘兰的表演似乎很满意，又怂恿他再唱一首，台下观众纷纷起哄，唐甘兰终于还是抵不住热情，决定再追加一个表演。
观众掌声雷鸣，主唱问唐甘兰要唱什么歌，唐甘兰却掏出了手机，和主唱嘀咕了几句。
主唱和队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搬开乐器，移开了一小块空地。
唐甘兰借了一根鼓棒，站在了场地中央。
“他要表演什么？”西蒙问。
谭迟微微松开了手指：“剑舞。”
“铮――”古筝琴音响彻大地，唐甘兰单手挽了个剑花，足踏八卦，以槌为剑，飞舞起来。
翩若游龙，婉若惊鸿，纵使最简陋的舞台，最昏暗的灯光，纵使在异国的土地上，他的光芒，依然俘获了所有人的心。
剑舞很短，只有不到三分钟，表演结束后，全场死寂，随后爆出了惊天的欢呼和掌声。
“Oh My God! Amazing!China gongfu!My god!”主唱激动地语无伦次。
西蒙也惊呆了。
“who are you! Who are you! ”主唱抓着唐甘兰大叫。
“他是唐甘兰！”台下有人用中文喊了一嗓子。
是一桌中国人，看年纪都是学生，拼命摇着手中的荧光棒：“包包菜，太帅了！我们爱你！He is super star！”
“SUPER  STAR！”
“SUPER  STAR！”
“SUPER  STAR！”
台下欢呼。
西蒙看向谭迟：“他……”
谭迟：“他回国后，拜高人学艺，成为一代武学宗师，如今学有所成下山，旨在拯救苍生。”
西蒙：“……”
唐甘兰跑下台，坐在谭迟身边灌了两口啤酒，长吁一口气。
“唐――你……”西蒙吞吞吐吐，“你不会是去了少林寺，看破红尘了吧？”
唐甘兰愕然：“谭迟，你跟西蒙说了些什么？”
谭迟：“在事实的基础上进行了合理的加工。”
唐甘兰：“哈？”
“唐甘兰，当初你为什么退学？”谭迟突然冒出一句。
唐甘兰瞪大双眼，噌一下看向西蒙。
西蒙面色苍白，直直望着唐甘兰。
唐甘兰手指紧紧攥住了啤酒杯，他的手指苍白修长，骨节隐隐发青。
许久，唐甘兰说话了。
他说：“西蒙，对不起……”
西蒙：“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都能平安毕业，可是因为我，你们都……我很对不起……”
西蒙呆住了，足足呆了有半分钟，忽然大笑起来。
唐甘兰：“西、西蒙，你没事吧？！”
“你的确对不起我们！”西蒙狠狠砸了一下唐甘兰的肩膀，“你突然就消失了，谁都联系不到你，我还以为、以为你……”
“我去旅行了，手机钱包证件都被偷了，回国之后，你们都联系不到了……”唐甘兰的表情十分委屈。
西蒙又是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举起酒杯：“为了友谊，干一杯！”
唐甘兰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干杯！”
*
把喝得烂醉的西蒙送回房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谭迟拖着半昏半睡的身躯，飘进了房间，正要关门的时候，门却被唐甘兰扶住了。
唐甘兰的脸颊和耳垂都红扑扑的，看着谭迟的眼神莫名勾人。
谭迟的脑细胞瞬间醒了一半。
“嘛？”
“我想进去喝杯水。”
“回你房间喝。”
“我想吃冰激凌。”
“回你房间吃。”
“我房里没有冰激凌~”
谭迟眯眼：“你到底想干嘛？”
唐甘兰表情十分委屈：“我就是想进去吃个冰激凌，我什么都不做……”
谭迟突然想起一个网络段子。
【我就ceng/ceng，不进去……】
男人嘴，骗人的鬼，我信你才怪！
“哦，进来吧。”谭迟让开门。
唐甘兰在房间里滴溜溜转了一圈，坐到了床铺边，双手扶着膝盖，眼巴巴瞅着谭迟。
谭迟被盯得头皮发麻，从冰箱里翻出一盒冰激凌塞给了唐甘兰。
“我不喜欢草莓味儿，我要香草味儿的。”某颗菜居然还嫌弃。
“不吃，我吃。”谭迟抢了回来。
“不准吃。”唐甘兰又抢回去，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探出粉红色的舌尖在唇边扫了一圈，水光诱人。
谭迟咕咚吞下口水，后撤半步。
唐甘兰猝然握住了谭迟的手。
他的掌心潮乎乎的，微烫的指腹在谭迟掌心里摩挲，酥酥痒痒。
谭迟：“……嘛？”
“我……”唐甘兰说，“亚尔发那件事，我……”
“原来，你长得真的挺好看的啊。”谭迟说。
“……啊？”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啊……”谭迟轻轻揉了揉唐甘兰的软毛，“唐甘兰，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唐甘兰呆呆看着谭迟，看了那么久，突然，他骤然用力，把谭迟拽到了自己怀里。
谭迟的脑门撞到了唐甘兰的胸骨上。
好疼。谭迟想，这颗菜是不是太瘦了，一点缓冲都没有。
“第一次，是因为言哥，我看到了光，”唐甘兰的鼻音黏黏糊糊的，“第二次，救了我的人，是你……”
谭迟在唐甘兰怀里眨了眨眼：“哦，不客气。”
唐甘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胸腔共鸣震得谭迟耳根发痒。
他用力将谭迟箍在怀里，谭迟甚至觉得肋骨有点疼。
“谭迟……”唐甘兰轻声说，“回国就我们就领证吧。”
谭迟：“……”
谭迟：“啊？”
突然，唐甘兰身形飞转，把谭迟压在了床/铺里。
他的鼻尖几乎擦着她的鼻尖，他的心跳和她的几乎同一节奏，热烈又羞涩。
谭迟身体的感觉变得异常敏感――她能感觉到布料在皮肤上摩/擦，他们的呼吸彼此纠/缠――她甚至感受到某人身体的变化。
谭迟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唐甘兰的眼睛黑亮的吓人，几乎要淬出火来。
谭迟突然明白了，这家伙刚刚说的“回国就领证”是什么意思。
“唐甘兰，现在是凌晨两点，明天你还有工作，而且，那、那个我……”
唐甘兰喉结重重滚了一下，谭迟听到了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慢慢低下了头，呼吸一厘米一厘米贴近谭迟的耳根――浓郁的吓人的奶香味儿铺天盖地将谭迟裹了起来。
！！
谭迟全身汗毛倒竖。
唐甘兰的声音低哑灼热，唇/瓣擦过谭迟的耳垂。
他说：“放心，我有准备。”
准备什么？！
什么准备？！
谭迟危机感爆棚，全身都在发抖。
唐甘兰的呼吸从耳边离开，他的脸再次回到了她的视线中。
他的眼瞳里仿佛含了两汪水，眉头紧紧蹙着，通红的额头上憋出了一层的汗珠，似乎很难受。
那是谭迟没看过的表情，可不知为什么，谭迟只看了一眼，全身都热了起来。
“谭迟……”唐甘兰移开目光，表情像一个被调戏的小媳妇，“你别这么看我……”
谭迟：“……”
特么到底谁调戏谁？！
“嗯……”
唐甘兰嗓子里发出难/耐的声音，他狠狠闭了闭眼，突然，猛地向旁边一滚，扯过半条毯子盖在了谭迟身上。
谭迟：“……”
谭迟：“？？？”
谭迟：干嘛鸭？！
唐甘兰三下五除二将谭迟裹成了一只粽子，检查了几遍，才露出安心的表情，躺在谭迟身边，手脚并用把谭迟抱住了――和抱熊宝的动作一模一样。
“放心，我都准备好了，止疼药、暖贴、暖手宝、红糖，绝对保护你安全度过姨妈期。”唐甘兰轻声说，“如果肚子疼，我……我可以帮你揉……”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的脸又红了起来。
谭迟：“……哈？”
“上个月是25号，你的周期是28天，所以这个月是23号，也就是今天，我都记在APP里了……”
唐甘兰自顾自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动静。
谭迟费力扭过头。
唐甘兰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嘴角勾着，似乎有点小得意。
所以，他说的“准备”是姨妈期的准备？
谭迟眨了眨眼皮，盯着天花板良久。
我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月因为长途旅行换了水土，姨妈期提前了一周呢？
嗯……还是算了吧。
谭迟闭上了眼睛，坠入了梦香。
梦中，她看到了未来的唐甘兰，他正对着手机里的姨妈周期记录APP大叫。
“什么鬼，完全不准啊！”
谭迟在梦里笑出了声。
※※※※※※※※※※※※※※※※※※※※
*
船是船不起来的，毕竟是晋江，你们懂的哟~

番外2：剧组的日常
夏天的横店，是地狱。而比地狱更地狱的, 就是在夏天的横店拍摄古装片。
动辄上千平的摄影棚在毒太阳和灯光双层加持下, 温度飙升至50度，空调风扇全成了无用的摆设。
导演、场务、灯光、摄像恨不得果奔, 光膀子大裤衩成为男性工作人员的标配, 女性工作人员几乎要泡在藿香正气液里。
惨中之惨的，自然是演员。
古装基本都是三层衣服起跳, 主要角色需要五六七八层套装也是常见，尤其是古装发套, 在脑袋上套一天, 等到卸妆的时候，就是一个毒气源――臭不可闻。
任晓箐很崩溃，她万万没想到，作为飞天娱乐集团最当红的偶像女团队长，她接的第一个客串角色, 居然就是横店地狱之旅。
“太热了, 这怎么拍戏啊, 我光站着都呼吸困难！”任晓菁站在摄影棚外抱怨道。
“姑奶奶, 这可是唐氏集团投资的武侠电影，启用了唐氏集团最力捧的新人，重点是――”经纪人徐姐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 “唐甘兰老师会特别出演, 这个机会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双杯影帝唐甘兰？！”任晓菁瞪大眼睛, “真、真的吗？！他今天会来吗？！”
“给你的剧本你到底看了没有？！”徐姐大怒，“他和你还有一场对手戏呢！赶紧进场了！”
任晓菁大喜过望，掏出崭新的剧本翻了半天，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戏份。
一个花瓶角色，没有台词，客栈大乱斗的时候从楼下摔下来，被一位路过的顶级杀手救下――杀手由唐甘兰扮演。
一入场，高温和怪味更令人窒息，再加上两百多个工作人员汗气，整个摄影棚简直就是现成的笼屉。
监视器两侧架着巨大的电风扇，摄像指导光着膀子，提着对讲机大吼大叫，武术指导穿着二指背心，头上绑着一条湿哒哒的毛巾，活像陕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兄弟。
大批群演挽着袖子，毫无形象在客栈场景外摇着扇子，十来名武行在场内忙乱套招。
“李导，我们到了！”徐姐拉着任晓菁上前打招呼。
李导看了任晓菁一眼，点了点头：“准备一下，下一场就到你了。”
任晓菁应下，和徐姐来到了演员休息区，休息区里已经坐了一名男演员，正在看剧本。
“你好，我是任晓菁。”任晓菁鞠躬。
“你好。”男演员颔首。
任晓菁惊住了。
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长袍广袖，长发垂腰，腰细得夸张，于此相对的是他的肤色，白得犹如牛奶。
他的鼻梁很直，唇色微微发白，五官长得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笑起来两只眼睛微微弯起，像一双月牙。。
是唐甘兰！
任晓菁：“唐、唐老师您好！”
“坐。”唐甘兰说。
任晓菁小心坐下，远远盯着唐甘兰的侧脸。
他的睫毛好长，他的侧脸好漂亮，他的眼睛好美。
他身边怎么连个助理都没有？就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儿？
传闻果然是真的，他被那个铁公鸡于昂压榨的够呛。
徐姐过来暗示了好几次，让任晓菁去找唐甘兰套套近乎，可任晓菁太紧张了，她觉得唐甘兰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每根手指都在发光――是一种耀眼得让人无法靠近的光――她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轮到唐甘兰上场了。
威亚老师在他身上吊好了威亚，他和武指对了几次招，就提着道具长剑正式拍摄。
“唐老师不用替身吗？”任晓菁问。
“好像准备了吧……”徐姐指了指隔壁唐甘兰的武替，已经瘫在道具箱上睡得七荤八素。
很快，任晓菁就明白了，为什么唐甘兰不需要替身。
从导演喊开拍的那一刻起，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往生盟盟主，剑术超群，杀人如麻。
他的动作怎么能那么流畅？
他的剑怎么能那么快？
他的武戏怎么能那么好看？！
甚至四周的武行都没有他的动作漂亮，一招一式，走剑飞身，酣畅淋漓，就如同真正的武林高手。
“圈里说他是秦门的入室弟子，果然是真的，这身功夫，没有三五年是出不来的。”徐姐咋舌。
任晓菁没听到徐姐的话，她的眼和她的心都被唐甘兰夺走了。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这种人，这么帅，这么美，这么令人无法自拔。
一场武戏拍了两个小时，唐甘兰几乎没有任何休息，只是按照导演的要求一遍一遍重复动作，直到导演满意。
轮到任晓菁上场了，她套上威亚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威亚这么难受，距离地面高达五米，吓得任晓菁全身冰凉。
而唐甘兰的高度比她高了两倍。
“准备――开拍！”
威亚呼一下降了下来，任晓菁发出一声惨叫。
“CUT！惊恐的感觉是对的，但是表情太狰狞了，重来。”
威亚上升，再次落下。
“啊！！！”
“CUT！”
“不要啊啊啊啊！”
“CUT！”
“救命啊啊啊啊！”
“CUT！”
NG10次后，任晓菁的表情总算能保持在正常水平线上。
“第11次，准备――开始！”
任晓菁飞了出去，她拼命绷住脸皮，感觉暖风割过脸皮。她看到了唐甘兰，他黑衣凌空飞来，稳稳接住了她。
他的手臂是那么稳，他的手掌是那么热，他的眼睛是那么美，他的表情是那么深情。
任晓菁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的灵魂仿佛被那双深邃的眼睛吸了进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落的地，当她回神的时候，导演喊出了“过”。
“哎呀，这一条你和唐老师怎么没有互动啊。”徐姐一脸遗憾。
“徐姐……”任晓菁捂着胸口，“我觉得，他喜欢我。”
“啊？”徐姐愣了愣，随即脸色变了，“小任啊，你是不是吓傻了？”
“他刚刚看着我的眼神，肯定是……”任晓菁说，“一见钟情。”
“……醒醒，唐影帝早就有未婚妻了。”
“那个编剧？”任晓菁笑了一声，“又老又丑，和我能比吗？”
徐姐几乎要吐血：“我让你和唐老师套近乎可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知道，之前凡是想和他炒绯闻的，下场都――”
徐姐话还没说完，任晓菁已经朝着下戏的唐甘兰跑了过去，还带着娇媚无比的笑容。
“唐老师，刚刚那一场戏――”
“铮！”
长剑锵然出鞘，冷森剑锋抵住了任晓菁的脖子。
任晓菁僵在了原地，眼珠子暴突。
唐甘兰单手持剑，神色冷漠，眸光阴寒，他说：“离我远点！”
“唐老师？！”
四周工作人员大惊失色，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其中两个武行首当其冲来夺唐甘兰的剑。
唐甘兰挽了一个剑花，旋身和两人缠斗起来。
霎时间，剑光飞旋，人影翩飞，好不惊人。
任晓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人把她拖到了一边，徐姐吓得面色发白，导演、灯光乱成一团，武术指导又指挥三个武行加入战局，大战了四五十个回合，总算是把唐甘兰压在了椅子上。
导演冲上前摸了摸唐甘兰的额头，大叫：“卧槽，果然又发烧了，小周去买药怎么还没回来？！”
场记、副导演拼命打电话，兵荒马乱了五分钟，就见一个黑黝黝的小伙子提着药店的塑料袋冲了进来。
“让让，大家让让啊！唐哥，我回来了！你们压着唐哥干嘛？！”
“不压着他，他就要杀人了！”武术指导大叫。
小周：“又发烧了？”
众人黑线点头。
小周抹了把汗，上前：“唐哥，乖，先吃药好不好？”
寒光一闪，唐甘兰的剑指向了小周。
武行们惊悚大叫：
“压住！压住！”
“哎呀妈呀，这也太吓人了！”
“唐哥不愧是秦门的，这功夫一般人扛不住啊！”
小周急得团团乱转，可无论是哄得骗的、唱的跳的、喊的叫的，就是没办法把药送到唐甘兰的嘴里。
“传闻唐老师发烧的时候出不了戏，想不到是真的。”徐姐愕然。
“什、什么意思？”任晓菁问，“所以他现在就是个杀手？”
“你没被他砍死，真是命大。”
“……”
一片混乱中，小周拨了一个电话，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又钻回人群，喊了一嗓子。
“唐甘兰，你乖乖的，我带你去见谭迟！”
这句话一出口，万分神奇的，唐甘兰凌厉的眼神居然柔和了下来，反手收剑，软软坐在了椅子上。
众人长吁一口气。
“乖乖吃药，吃完药，我们就去见谭迟。”小周继续哄人。
唐甘兰抬起头，眼角耷拉着，虹膜里水波粼粼，看起来像一只委屈的小熊猫。
“骗人，谭迟在蓟京。”
说着，眼眶居然还红了。
四周众人轰一下散开，纷纷扶着胸口，一副良心被击中的模样。
“没骗你，谭迟今天刚到横店跟组，就在十公里外拍外景。”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衬衣，西装裤，提着公文包，挂着一张黑桃老K扑克脸。
“于哥！你终于来了！”小周几乎是哭着扑了上去。
于昂一脸嫌弃拍开小周，瞪着唐甘兰：“吃药！”
“哦……”唐甘兰吞下退烧药，喝水，眼巴巴瞅着于昂。
“导演，唐甘兰的场次拍完了吗？”于昂问。
“拍完了拍完了，唐老师赶紧回去休息吧。”导演指挥，“服装，带唐老师去换衣服。”
可服装老师还没靠近唐甘兰身边一米，唐甘兰手腕一抖，道具宝剑唰一声飞出半截。
“衣服穿回去也没关系的！”服装老师一溜烟跑了。
“道具带回去也没事！”道具老师也跑了。
众人：“……”
唐甘兰一行人离开了剧组，剧组又恢复了正常的工作节奏，留下某影帝发烧入戏的传说继续流传。
任晓菁呆坐半晌，抖着手掏出手机编写微博。
【爆料，唐影帝片场发飙――】
“小任，机会来了。”徐姐凑了过来，“于昂刚刚给我发了消息，说为了给我们压惊，送我们两个大热综艺的资源！”
任晓菁：“……”
徐姐喜笑颜开：“和唐老师搭上关系果然有好处。”
任晓菁默默重新编辑了微博。
【今天第一次见到尊敬的前辈，十分激动，前辈特别敬业！】
*
谭迟第一天进组，发现这个剧组的氛围真的是，太亲切了。
吃饭的时候，有人帮她端茶递水。
想喝水的时候，有人送上柠檬茶。
想擦汗的时候，有人送上温毛巾。
想改本子的时候，有人送上碳素笔。
想吃零食的时候，有人送上薯片。
简直比小周还贴心。
只是，这种贴心，到了晚上的时候，似乎有些变味儿了。
“谭老师，您的肩膀酸不酸，我学过按摩，帮您松松筋骨吧。”
一个小男生搬着椅子坐到了谭迟的身边，看着谭迟的眼睛那叫一个闪闪发亮。
谭迟：“？？？”
“您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小男生扯了扯领口，露出半截光溜溜的脖子。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月色朦胧，夏风习习，空气中漂浮着暧昧的蝉鸣。
小男生大约有个好皮相吧，浓眉大眼的，看着谭迟的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凑了过来，领口又被敞大了几分，露出两条完整的锁骨。
“谭老师，我……”
谭迟举起手里的防蚊液按下：“呲――”
“啊！”小男生一个没坐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你干什么？！”他大叫，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又放软了声音，“吓死我了呢~”
谭迟高举防蚊液呲呲呲喷了一圈，皱眉：“你谁啊？”
小男生僵住了，口齿半张，仿佛嘴里塞了个隐形的榴莲，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我是郭寒雨！今天我一直在你身边啊！”他大叫，“我帮你倒水、送毛巾、送零食、送笔――”
“哦。”谭迟在手机里扒拉了半天，找到了照片，“是男三号的演员郭老师啊，请问您有事吗？”
郭寒雨嘴巴张了张，干咳一声，又凑了过来，手搭上了谭迟的肩膀。
“谭老师，我觉得我的戏份吧，太干了，是不是应该润色一下？有什么要求，您都可以提，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能满足您……”
“唰――”
一柄长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郭寒雨惨叫，屁股二次摔在了地上。
皎华如水，草木森森。
月光下，一袭黑衣烈烈狂舞，长剑凛光，映着一个人如魔的长发，冷煞的俊脸。
荒郊，野外，黑衣，长剑！
“鬼啊啊啊啊啊！”郭寒雨的尖叫声贯穿了整个剧组。
所有工作人员唰一下看了过来，却只看到了地上瑟瑟发抖的郭寒雨和空无一人的休闲椅。
*
“唐甘兰，你干嘛？”谭迟低呼。
唐甘兰打横抱着她，快步穿过黑密的树林，长长的黑袍拖过草叶，激起一捧一捧的月光，如玉如霜。
“放我下来，我还在工作！”谭迟挣扎。
唐甘兰步伐不停：“他是谁？”
“啊？”
“刚刚那个男人。”
“我不认识！”
唐甘兰两只腮帮子鼓了起来，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树林外，路边停着一辆保姆车。
“开门！”唐甘兰低喝。
保姆车门哗啦打开，露出了于昂和小周惊诧的脸。
“你们下车！”唐甘兰说。
于昂和小周对视一眼，跳出车门。
“喂！”谭迟叫，“唐甘兰，你要干嘛？！”
唐甘兰绷着下巴，抱着谭迟钻进车，锁上了车门。
车外的小周和于昂：“……”
小周：“于哥，现在怎么办？”
于昂：“跟我出去遛个弯吧。”
“溜多久？”
“不好说……”
谭迟整个人被唐甘兰压在车后座上，一脸懵逼。
保姆车的天窗全打开了，月光穿透夜色，铺了唐甘兰一身，皎洁如水。
“唐――”
谭迟只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被唐甘兰堵住了。
唇/舌相依，满口甜香。
谭迟再次睁眼的时候，月光仿佛都灼烫起来。
唐甘兰的脸沐浴在月光下，清透，明亮，泛出不正常的红晕。
谭迟叹了口气：“你又发烧了吧。”
唐甘兰没说话，他用舌尖舔了一下唇角，笑了。
他笑得天真无邪，明亮灿烂，可他的手，却缓缓下移――
谭迟背后汗毛唰一下竖了起来，一把攥住唐甘兰的手。
“你干什么！这是在车里！”
“我们已经领证了，”唐甘兰鼓着腮帮子，“我一个多月没见你了……”
“这是郊外！”
“我发烧了~”
“啥？”
“我需要出汗~”
“你！住手！！”
“我……想吃冰激凌……”
“唐――唔……别……你穿的是戏服，别弄脏……啊！”
“甜的……”
“你……丫……的……”
半里外的小周举起望远镜瞅了瞅，咋舌，蹲下了身。
“明天估计要去洗车了。”
于昂翻白眼：“让唐甘兰自己洗，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车的减震系统不会被摇坏吧。”
“坏了让唐甘兰掏钱修。”
“蚊子好多……”
“……”
“已经一个小时了……”
“……”
“还要多久啊？”
“……闭嘴吧。”
*
翌日，唐甘兰所在的剧组很高兴。
唐老师在休息了一夜后，满血复活，又变成话痨爱笑的可爱前辈，剧组工作效率直线上升。
谭迟所在的剧组很纳闷。
跟组的金牌编剧谭迟大大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的天却围了条丝巾，胳膊也套上了防晒冰袖，全凭藿香正气液抗暑。
她身边还多了一个姓周的助理，对企图接近她的所有雄性严防死守。
最最诡异的是，谭迟老师身上散发出一股子膏药味儿――据说是连夜润色剧本太辛苦，不小心闪了腰。
※※※※※※※※※※※※※※※※※※※※
**
没有船！没有船啊！
大家注意评论啊！
和谐至上！

番外3：我是唐小糖
我叫唐小糖，是个女宝宝, 今年三岁了。
我有很多个叔叔伯伯――比如：总是绷着脸的于昂伯伯, 十项全能的小周叔叔，超级有钱的大唐伯伯, 武功和舞功都超级厉害的十四个小叔叔。
十五叔叔是爸爸视频的常客, 最近在升学考试，每天都和爸爸视频补习英语, 特别吵，用妈妈的话说, 那叫鬼哭狼嚎。
我最喜欢住在隔壁的六叔叔, 他长得最美，最温柔, 手最巧, 六叔叔的老婆是爸爸的大师姐，我至今也搞不清楚，到底该叫她六婶婶还是大师叔，她是最宠我的, 我的漂亮小裙子都是她买给我的。妈妈每天都在抱怨, 说我的衣服太多，已经装不下了。
今天, 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我第一天上幼儿园。
我起很早就起床了, 穿上了我最喜欢的小马宝莉套装和运动鞋, 在客厅里等六叔叔来帮我梳头。
爸爸今天很奇怪, 一直在屋里转悠，坐立不安，抓耳挠腮，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时不时跑过来抱抱我。
我发现，爸爸的眼眶红红的。
“妈妈，爸爸好像又要哭了，为什么？”我问。
妈妈扶眼镜，叹气。
我的爸爸很爱哭――嗯――用妈妈的话来说，爸爸是泪腺发达。
据说，妈妈孕吐的时候，爸爸总是偷偷的哭，妈妈第一次产检的时候，爸爸听到了我的心跳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妈妈生我的时候，爸爸的眼泪几乎淹没了整个产房，据说还上了微博热搜。
我理解，毕竟这是爸爸的职业需要。
爸爸是一个演员，虽然他演的戏我都看不懂，但据说很多人喜欢。
但是我觉得，还是六叔叔演戏更厉害，因为妈妈看六叔叔的电影都很感动，而看爸爸的电影，妈妈只会笑。
爸爸也喜欢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牙，大家都说我长得像爸爸，很可爱。可是我不想可爱，我想成为妈妈那样酷酷的作家，写特别多特别厉害的故事。
不过，这是我的小秘密，如果让爸爸知道，爸爸又要哭了。
八点整，六叔叔和六婶婶来了。
“小糖糖！今天好可爱！”六婶婶抱着我亲了一圈，我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挣脱出来，扑到了六叔叔的怀里。
六叔叔笑得很温柔，我每次看到他笑的时候，都感觉很幸福。
“小糖糖今天也要梳漂亮的小辫子啊。”
六叔叔梳头的手法也很温柔，不像妈妈，梳出来的辫子总是歪的，也不像爸爸，辫子总是毛茸茸的，更不像六婶婶，她梳的头……嗯……算了，英雄不问出处，往事不必再提。
我终于要出门了，第一天去幼儿园的队伍有些庞大。
爸爸妈妈，六叔叔六婶婶，我还在楼下碰到了于伯伯和小周叔叔……
太夸张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幼儿园离我家很近，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幼儿园很漂亮，像是一个美丽的城堡，言哥哥也在这里上幼儿园，他已经是大班的小朋友了。
我在门口看到了言哥哥，他系着红色的小领结，挂着“文明小使者”的缎带――文明小使者就是在门口负责接小班小朋友去教室的哥哥姐姐。
言哥哥跑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言哥哥笑起来的时候，也很温柔，和六叔叔一样，我想，他长大以后，大约会变成――嗯――妈妈说，那个词叫做风华绝代。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好多小朋友的爸爸妈妈，还有老师们都围着门口的爸爸和六叔叔举着手机嘁哩喀喳拍照。
好吧，这种情况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我很淡定。
“爸爸，妈妈，六叔叔，六婶婶，于伯伯，小周叔叔，再见！”我挥了挥手，和言哥哥一起走进教学楼。
“小糖糖！”爸爸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回头，看到了眼眶通红的爸爸，他使劲儿摇着胳膊，憋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爸爸下午就来接你，别害怕！”
“哦，”我点头，想了想，“爸爸，别哭了，乖。”
幼儿园门口传出一片哄笑声，于伯伯一脸惨不忍睹。
我进了教室，看到了更多的小班小朋友，他们都在大哭大叫，看起来很伤心，气氛实在太糟了。
我找了个小椅子坐好，提问：“老师，什么时候能吃早饭？”
三名老师都忙着给小朋友擦鼻涕，看到我没哭，露出惊异的表情。
“等大家不哭的时候，就能吃早饭了。”一个老师回答。
我看了看周围的同班同学，感觉――嗯――大约还要哭好久。
我又叹了口气――好饿啊。
我想念爸爸的鱼头煲了。
我想念妈妈的零食了。
我知道这很正常――妈妈告诉过我，这叫做分离焦虑，需要克服――所以，我忍住了没哭。
我想，大约这就是成长吧。
*
今天是幼儿园的夏季电影节，我不开心。
幼儿园播放了露天电影，名字叫做《糖果魔法少女网络大电影》
电影开场前，几个同班的男同学因为座位打了起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都一定要坐在我旁边――我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看电影，这些男生太吵了。
开场就十分不愉快，电影内容更让人不愉快。
糖果魔法少女是现在最红的儿童系列电影，于伯伯说，每一部票房都超过10亿，这一部是开山鼻祖，服化道和特效都十分感人，却是名气最大的一部。
因为，里面有一位金杯影帝参演。
那个影帝就是我爸爸。
我从来没看过这部电影，因为爸爸说，这是他的黑历史，不让我看。
在我看来，爸爸在里面的造型还不错，干练精神，变身动作也很有特点，虽然演了一个反派，但却是一个善良的反派，人设台词都很丰满――实在称不上什么黑历史。
但是，我还是很不开心。
因为，最后爸爸扮演的角色――宁百死了。
为什么？！
宁百是那么善良的人，为什么要死？！
这是为了悲剧而悲剧！
我不服！
我很生气！我要给编剧寄刀片！
电影节结束了，小朋友们排队等着爸爸妈妈接回家。
偏偏，今天来接我的是爸爸。
爸爸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小朋友们看到爸爸的时候，发出一大片惊呼声，还有好多小朋友嚎啕大哭。
爸爸惊呆了，抱着我一溜烟奔回了家。
我还是很生气，一路都没跟爸爸说话，回家也没跟爸爸说话。我甚至拒绝了妈妈给我讲故事，单独洗脸刷牙，早早睡觉了。
其实，我没有睡着。
我躺在床上，一直在考虑电影剧情，如果是我写的话，要如何才能让宁百活下来，大约想了十几种转折点，但都觉得不完美。
我从床上爬起身，决定去找妈妈探讨一下。
在门口，我看到了客厅里的爸爸，他应该刚打完电话，表情十分――嗯――仿佛被雷劈了。
“你怎么了？”妈妈嚼着薯片坐到了他身边。
“小糖糖幼儿园今天放了露天电影……”
“对啊，老师通知了。”
“我问了小小言，他说――电影是糖果魔法少女――”
“……不会是……”
“我演的宁百那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许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谭迟！”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然后呢？！”
“小糖糖肯定是生气了！”
“咳咳，为什么？”
“因为――我演了一个坏人啊！”
“……”
“难怪今天好多小朋友看到我都在哭，因为他们以为我是宁百，被吓到了！”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
“不行不行不行，我要挽回我在小糖糖心目中的形象。”
“……等一下……”
爸爸拨通了电话。
“喂，老于，务必在糖果魔法少女最新电影里给我安排一个正面角色！放心，我和制片人导演都熟，客串也可以啊！什么，没档期？挤一下啊！十万火急啊！喂喂喂？”
“老于说什么？”妈妈问。
“他叫我滚。”
“噗！”
爸爸还是没放弃，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听着大约是糖果魔法少女的导演和制片人，后来好像还打了大唐伯伯的电话，追加了什么投资，总之，最后的结果爸爸很满意。
于伯伯似乎不太满意，打了一通电话过来骂了足足十分钟才收工。
然后，爸爸就在屋子里练习起了魔法少女的变身动作。
“乌哩比哩咔，变身！”
妈妈狂笑拍照，还发了朋友圈，爸爸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但爸爸都充耳不闻，依旧挥汗如雨练习变身动作。
Emmmmm……
我回房继续睡觉。
幸好我的智商像妈妈，爸爸总感觉不太聪明的亚子。
*
八个月后，《糖果魔法少女之宁百的回归》上映了。
票房15亿，创历届之最。
首映日，爸爸妈妈带我去走了红毯，满场闪光灯记者粉丝，太吵了。
我见到了制片人孔祥伯伯，导演商慧阿姨，还见到了第四代的糖果少女姐姐们，他们都很喜欢我，送给我一堆电影周边，其中有一个就是宁百的毛绒玩具。
我有些受宠若惊，觉得自己大约不适合这样的场合，我还是喜欢和妈妈一样宅在家里看书。
电影很不错，特效惊人，剧情圆满，尤其是复活的宁百――这个角色明明是爸爸演的，但根本不像爸爸――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爸爸有那么多的粉丝――演员果然是一个神奇的职业。
不过，我更佩服妈妈，妈妈是这部电影的剧本顾问，所以，电影的整体风格很像妈妈，有冰激凌的味道。
看完了电影，爸爸很激动。
他蹲在我面前，两只眼睛直放光。
“小糖糖，爸爸这次演得是好人哦！是不是特别帅？！”
我：“……”
我看了一眼妈妈，其实之前我和妈妈沟通过，我不开心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可是，貌似妈妈并没有告诉爸爸。
妈妈扶了扶眼镜，似乎在憋笑。
我暗暗叹了口气。
“是的，爸爸最帅，我最喜欢爸爸的！”
“小糖糖，爸爸也最喜欢你了！”爸爸一手抱起我，一手抱起妈妈，原地转圈圈。
我很想提醒爸爸，我已经不是两岁的小朋友了，不喜欢这个转圈的游戏了。
不过，看在爸爸这么开心的份上，我还是不说了。
果然，这也是成长吧。
*
上周，我四岁了，现在我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小朋友了。
今天，我和爸爸、妈妈来到了一个小海岛上，我有些惆怅。惆怅的意思就是――失意+伤感。
因为我们今天是来参加于伯伯和喵阿姨的婚礼。
我一直不明白，喵阿姨看上了于伯伯什么？
脸臭，毒舌，重点是，特别抠门。
相比之下，喵阿姨多好啊，又可爱，又萌，还是国际著名黑客，酷呆了。
这两个人实在不相配。
可是妈妈说，两个人到底相配不相配，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外人是难以理解的。
我刚开始不明白，可后来到了这个海岛，似乎有点明白了。
于伯伯为了这场婚礼，租了这个小岛一个月，包了来参加婚礼所有人的往返机票，餐饮住宿，还可以免费海岛度假半个月。
花费据说是天文数字。
我不知道天文数字是什么意思，反正爸爸听到具体花销的时候，下巴砸到了地上。
爸爸的评价是：“老于对喵喵是真爱啊！”
好吧，大人们的事儿我不是很懂，总之，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多，有不少是演员和明星，我都在手机里看到过，有个唱歌特别好听的叔叔，他唱歌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干净了，我第一次见他，他就送了我一把超级漂亮的吉他――虽然我对音乐没什么兴趣――我还是开心的收下了。
还有妈妈的编剧四位编剧同事，都是携家带口，华阿姨家的两个小哥哥和陈伯伯家的一个姐姐都特别喜欢我，曹叔叔家的豆丁才一岁，还不会说话，好像一个跟屁虫。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妈妈的网友们。
远志大大又美又帅，一出场就把在场所有明星的光芒都压了下去。南瓜派叔叔又胖了，据说正在和血糖做斗争。瓜子仁阿姨的业务扩展到了海外，只是不知道是神棍业务还是汉服业务，她送了我一套漂亮的汉服，穿上就像天上的仙女。
婚礼在海边举行，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喵阿姨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不可方物，于伯伯套戒指的时候，手都在抖，惹得全场哄笑。
大约是海景太美了，海风太舒服了，我突然就不惆怅了。
我想起了妈妈常说的一句话：有的人，有的事，就是上天注定的缘份。
婚礼结束以后，言哥哥领着我在海边散步。
言哥哥今天似乎有很多心事，走了好久，他都很沉默。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他才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小糖，以后，和我上同一个小学好吗？”
我：“啊？”
“然后，我们上一个中学，上一个大学，在同一个城市生活……”言哥哥吞了吞口水，“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
我：“言哥哥，你是在求婚吗？”
言哥哥的脸红了，仿佛天边的晚霞。
我看得心潮澎湃，突然明白了妈妈说的“风华绝代”是什么意思。
不过，妈妈也说过，一个优秀的女性，是不可以被表象迷惑的。
“言哥哥，这个话题，我们可以二十年后再谈。”
言哥哥笑了，他重重点了点头。
“好。”
我看着他晚霞一样的面庞，捂住了胸/口。
这种感觉，也算成长吧。
※※※※※※※※※※※※※※※※※※※※
花絮：
围观了表白全程的爸爸妈妈们。
【甜菜】：我家的小糖糖！！！（表情包：飙泪）（表情包：土拨鼠嚎叫）@一舟夜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不要！！！！！
【一舟夜泊】嗯，有他爹当年的风采。
【坚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表情包：放鞭炮）
【金华火腿】：……现在的孩子，人生计划也太早了吧……

番外4：过去和未来
谭迟站在奶奶家的院门前，叹了口气。
土坯墙上, 有人用树枝写了一行大字：【三年一班的谭迟是小傻子……】
标点符号用错了, 应该用感叹号。
谭迟捡起瓦片刮掉字，拽了拽书包带, 走进了家门。
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挤满了人, 桌上摆着瓜子和西瓜，大人们三五成群堆在一起, 聊天打屁。
“呦，迟迟放学啦！”
“哎呦, 这才几年不见, 都成大姑娘了。”
“10岁了吧，上几年级了？班里排第几名啊？”
“来来来，让婶婶好好瞅瞅。”
“迟迟过来，跟长辈们问个好。”
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性冲过来，扯住谭迟的胳膊就往人群里塞。
谭迟抽出手臂, 一脸戒备：“你谁啊？”
大波浪：“……我是你二姑！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
“哎呀, 算了算了, 老二, 迟迟脸盲你又不是又不知道。”
“别吓着孩子。”
“对对对，迟迟啊，赶紧回屋写作业去吧。”
众亲戚们纷纷表示大度。
谭迟闷着头冲进了里屋，关上了房门。
门缝里断断续续钻进来声音。
“天底下真有脸盲这种病吗？”
“反正我是从来没听说过。”
“我寻摸着吧, 根本就是这孩子没家教。”
“谁说不是呢, 都是嫡亲嫡亲的亲戚, 见了面也不叫人，也不打招呼，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
“一点规矩都不懂。”
“我刚开始还以为这孩子要么是哑巴要么是瞎了呢。”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谭迟站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书包，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抽出了笔记本。
本子已经被翻得破破破烂烂的，封皮写着“亲戚”两个大字，第一页画着一棵庞大的家谱树状图，标注了每个亲戚的名称和关系。
谭迟的家族在这个城市已经繁衍生息了三代，七大姑八大姨六大叔九大爷加起来有五十来号人――今天，聚集在这院子里的，就有四十多个――对于谭迟来说，就是四十多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聚集在家里，简直是噩梦。
谭迟翻开第二页：
【二姑，谭国美，齐腰长发，单眼皮，皮肤黝黑，身形高挑，喜欢穿花衣服……】
推开窗户，谭迟探着脑袋在人群里辨认了半晌，叹了口气，将本子上的标注划掉，重新写。
【二姑，谭国美，波浪大卷发，用眉笔画了假双眼皮……】
劈啪――
空中响起闷雷，闪电劈开了黑云。亲戚们又忙了起来。
“快下雨了！快快快，搬东西！”
“回屋回屋，赶紧的！”
“哎呦，这雨说下就下啊。”
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砸得地面浮起一层水烟，泥土的腥气和水汽混合在一起，涌进了屋子。
谭迟坐在写字台前，呆呆看着窗外。
大约将这间小小的屋子和世界隔绝开了，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自己。
这样，多好啊……
谭迟想，不用见人，不用叫人，不用记人，不用赔笑脸，不用被人嘲笑……
雨滴飞溅在写字台上，沿着木纹扭曲滑动，形成一张张扭曲的笑脸。
雨来的快，去得也快。
雨停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大人们又把桌椅搬到了葡萄架下，聊起了东家长西家短。
谭爸和两个叔叔小心翼翼将新买的彩色电视机抬到了桌上。
这是整个谭家第一台彩电，意义非凡，每个谭家人都与有荣焉，纷纷来参观“开光”，就连左邻右坊也奔了过来，观看这西洋景。
谭迟搬着小板凳坐在第一排，四周所有人的对话和笑声都被她隔绝在半尺之外，她装作对这个彩电很有兴趣的样子，这样，某些亲戚才不会来打扰她。
彩电的信号不好，谭爸拍拍打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效果，最后还是用老办法，用衣服架折成简易天线，让表哥挂在了电视的伸缩天线上。
电视屏幕跳了几下，终于出现了画面。
“有了有了！”
“哎呦，真的是彩色的啊！”
“看看，多漂亮！”
“这是什么？古代片？”
“香港的吧？”
四周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谭迟却根本都没听到。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奇妙的屏幕，贪婪地看着画面中少年的笑脸。
那一眼，就是永恒。
*
“谭迟是小瞎子，谭迟是小傻子，谭迟什么都记不住！”
放学回家的路上，谭迟第三十次遇到了前来“挑衅”的刺头和他的狐朋狗友。
刺头应该是同班同学，虽然谭迟记不住他的脸，却记得他的声音，每天都在耳边嘎嘎嘎的，像个鸭子。
好烦。
谭迟停下脚步，转头盯着刺头。
不知道是谭迟的眼神太恐怖，还是气势太惊人，刺头的居然向后退了两步，还十分不自在移开了目光。
“怎么，我说错了吗？谭迟你连同班同学的脸都记不住！不就是小傻子吗？”
谭迟摇头：“我不傻，我能记住人脸。”
刺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高兴起来，凑上前几步：“那你说说，你能记住谁？你能记住我……咳，我们吗？”
谭迟：“我记不住你们的脸，不是我的问题。”
“啥？”
“是因为你们――”谭迟眯眼，“太丑！”
三秒钟的死寂。
刺头死死盯着谭迟半晌，眼眶红了。他一抹脸，狂奔跑走了。
他的狐朋狗友们一脸哭笑不得瞅着谭迟。
谭迟：“你们都一样丑！”
狐朋狗友们：“……”
五分钟后，谭迟终于可以安静地漫步在回家的小路上。
夕阳西下，云霞蒸腾，不禁让谭迟想起昨夜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位少侠。
纵使隔了一天一夜，谭迟仍能清晰地记得他的脸，仿佛初升的月光，照亮永夜。
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谭迟想，希望有一天，我能见到真正的你。
*
言泊宁跪在灵堂前，看着镜框里父亲的脸。
那是父亲用来参加威尼斯电影节的照片，如今，却变成了他的遗照。
寒风顺着灵棚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得花圈上的白花瑟瑟发抖。
很多人来了、又走了，留下深深的惋惜和叹息。
“言棋不是刚得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画面奖吗？怎么突然就――”
“叫好不叫座，国内甚至都没上映，为了这电影，他欠了一屁股的债，气得他老婆五年前就跑了。”
“压力太大了，抑郁了，一下没想通，就过去了――”
“听说是他儿子发现的尸体，割腕，血喷了一卫生间――”
“这孩子吓坏了吧。”
“失语了，据说――没法治。”
“唉，可惜了，多有才的导演啊。”
言泊宁默默折好一张黄纸，扔进火盆。
火苗舔过黄纸，倏一下燃高了，倒映在他的眼中，灼亮又冰凉。
又一个人走了进来，行了礼，却没有走。
他在言泊宁身边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瓶小酒，扭开，洒在了地上。
言泊宁转过头，看到了他的脸。
黝黑，消瘦，下巴上挂着稀稀拉拉的胡子茬，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
“老言，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男人灌了一口酒，“你担心的我知道，你儿子根骨不错，我带走了，来跟你说一声。”
言泊宁瞪大双眼。
男人伸出手：“你好，我叫秦小明，是秦门第七十二代掌门，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第六位入门弟子了。”
*
言泊宁不知道什么是秦门，但还是跟着这位秦小明掌门――他的新师父去了佛山。
从字面理解，秦门大约是个武林门派。
可等到了“秦门”大门口，言泊宁才知道，的确是个门派，却不是“武林”，而是“舞林”。
一座二层小楼，二层住人，一层营业，门口挂着“秦小明舞蹈教室”的牌子――秦门给言泊宁的第一印象十分不靠谱。
“老豆，你回来啦！带好吃的了吗？带好玩的了吗？带师妹回来了吗？”一只跳马猴子从大门里蹦出来，蹿到了师父背上，滴溜溜旋了一圈，嗖一下落在了言泊宁的面前。
短裤，大T恤，人字拖，短寸头，皮肤古铜发亮，身高比言泊宁矮两个头，两只眼睛闪闪发亮，是个精神奕奕的小少年。
少年看到言泊宁似乎愣住了，两只眼睛越睁越圆，咧出了一口白牙：“老豆，这是谁？”
秦小明：“他叫言泊宁，排行老六，以后就是你师――”
“是师妹师妹师妹师妹！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有师妹了！”少年绕着言泊宁撒欢转圈，“我师妹好漂亮好漂亮，比隔壁牛门那小子所有师妹加起来都漂亮，哈哈哈哈哈！”
秦小明：“……”
言泊宁：“……”
秦小明扶额：“他不是――”
“六师妹，我是秦门的大弟子秦坚，来来来，行李给我，我帮你提，最凉快的屋子给你，你喜欢什么颜色，粉色对不对，你喜欢毛绒玩具吗，下午咱们就去超市买，以后我就叫你小宁吧，这个名字太可爱啦！”
言泊宁被这个猴子――嗯，秦坚一路拖走了――他惊恐回头，向秦小明发送求救信号。
秦小明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什么都没说。
于是，言泊宁就变成了秦门的“六师妹”。
言泊宁其实试图解释过自己的性别――用笔写的――然而，秦坚看完之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拍了拍言泊宁的肩膀，说了一句话。
“小宁，我明白，自古以来，凡是绝色美人都要女扮男装伪装身份的，这样很好，安全。”
言泊宁：“……”
言泊宁败阵。
*
秦小明舞蹈教室，目前校长一人，教师两人，学生――加上言泊宁一共六个。
秦坚是秦小明的独子，排名第一。这个所谓的“大师兄”实际年龄比言泊宁小7岁，明年小学毕业，是校内校外街头巷尾有名的“校霸”、“街霸”。
另外四名学生，都放暑假旅游去了，据说开学才会回来。
所以，现在秦小明舞蹈教室里，就只有师父，大师兄、师母和言泊宁四人居住。
师母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说话温声细气，走路仪态优美，唯一的缺憾就是对自己的厨艺有一种迷之自信。
师母的厨艺水平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难吃，言泊宁第一次吃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要去见父亲了。
可是奇怪的是，师父和大师兄似乎都吃得很幸福，完全没有任何怨言。
所以，言泊宁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了下去，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他也无法发表任何异议。
来秦门一个月，他还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即使他偷偷在房间里拼命练习喊叫，也无济于事。
言泊宁很着急，可除了他，秦门里的所有人似乎都不着急。
“没关系的，小宁，人无完人，虽然你说不了话，可是你长得好看啊！”秦坚拍着言泊宁的肩膀说。
秦坚坐在凉台的栏杆上，捧着一个比盆还的大的西瓜，用铁勺一勺一勺往嘴里塞，两只脚丫子在半空晃啊晃，看得言泊宁心惊胆战。
言泊宁拍了拍秦坚的肩膀。
秦坚：“咋了？”
言泊宁眼珠子乱晃：下来，太危险了。
“明白。”秦坚挖了一大勺西瓜塞到了言泊宁嘴里。
言泊宁被噎的直翻白眼。
“哈哈哈哈哈――”秦坚大笑起来。
他的笑脸沐浴在星光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爽朗的笑声在夜空中飘荡，吹走了酷暑的烦热。
言泊宁的心跳漏了几个拍子，心惊胆战收回了目光。
我……怎么了……
*
很快，就到了立秋。
可广东的气温一直居高不下，热得让人暴躁。
言泊宁虽然挂了个秦门六弟子的名头，但师父似乎并没有教他舞功的打算。言泊宁每日作息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无所事事，遛弯逗鸟，不出两个月，体重增加了5斤。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悠闲的过下去，却没想到在八月十五这天，出事了。
中秋节是个很重要的节日，一大清早师父、师娘就出门采办月饼、水果，家里只留了秦坚和言泊宁看家，吃过午饭，两人躺在门口的藤椅上纳凉，麻烦事就来了――牛家的大弟子来踢场子了。
言泊宁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牛家大师兄，他是一个大方脸的健壮少年，穿着黑色的二指背心，套着塑料拖鞋，身高起码有一米八，据说比秦坚才大两岁，可那体型和脸，说他三十都有人信。
“秦坚，今天我们无论如何要分出个高下！”牛大说话的时候脚跟还抖啊抖，一副古惑仔的气魄。
秦坚冷笑一声，跳起身甩了甩胳膊：“好啊，秦牛两家的恩怨也该清算了――”
话音未落，就见两人嗖地一下凭空跃起，牛大在空中翻出一拳，秦坚凌空飞出一脚，就听咚一声，拳脚相击，两个人同时团身落地。
言泊宁惊呆了。
这是武功，他只在电影里见过。
牛大脸上多了个一个黑眼圈，秦坚腮帮子鼓了起来。
言泊宁冲了过去，一把拽过秦坚，这才发现他嘴角都破了。
言泊宁拼命摇头。
“没事，小意思。”秦坚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将言泊宁向后拉，“你靠后，别伤着你。”
言泊宁紧蹙眉头，扳过秦坚的肩膀，自己挡在了前面，狠狠盯着牛大。
牛大怔了怔，不知道为啥，脸红了。
“你是谁，能告诉我名字吗？”他问。
岂料这一句，彻底惹恼了秦坚，他飞身越过言泊宁，飞腿快拳一股脑朝牛大身上招呼了过去。
“牛大，你居然敢调戏我的师妹，我打死你！”
“你师妹叫什么？长得好好看啊！”
“看我的连环腿！”
“什么了不起的师妹，胸那么平，头发那么短，和你一样没有――”
“狗屁，谁说女人就一定要胸大长头发！秦门绝技，啊哒！”
“卧槽，秦坚你来真的啊！那我可不客气了！”
混战中的秦坚突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打横飞了出来，显然是被牛大打中，身体失去了平衡。
言泊宁大惊失色，狂奔过去接住了秦坚，巨大的后坐力把他们两个人狠狠摔了出去，言泊宁手肘着地，发出咔吧一声――言泊宁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言泊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躺在病床上。
床边站了四个人，师父、师娘、秦坚和牛大。
言泊宁眨了眨眼：？
秦坚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牛大被揍得鼻青脸肿，师父师娘一脸无奈。
“对不起！”牛大抱拳，“我承认秦坚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明明我师妹才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秦坚大吼。
“是是是，六师妹最靓！”
“牛大，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行行行，秦老大你说啥都行。”
言泊宁：……
言泊宁将目光投向了师娘。
“没事，骨折而已，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师娘拍了拍言泊宁的头顶，压低声音，“谢谢你保护小坚，你是真正的男子汉。”
言泊宁笑了。
*
言泊宁断的是左胳膊，对日常生活影响不大，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洗澡。
“小宁你放心，以后我贴身照顾你！”出院那天，秦坚拍着胸脯说这句话的时候，言泊宁根本没当一回事，却没想到，秦坚却当成了一回事。
吃饭的时候，秦坚帮他夹菜盛汤，要不是言泊宁坚持，恐怕秦坚还要给他喂饭，上下楼梯的时候，秦坚一定会冒出来充当拐杖，他甚至还要帮言泊宁换衣服，铺床铺――
吓得言泊宁衣服也不敢脱，澡也不敢洗，早早就蒙头大睡。
广东的秋天，炎热潮湿，言泊宁躺在凉席上，浑身上下都黏答答的，热得根本睡不着。
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听了听隔壁的声音，十分安静。
秦坚应该睡了吧。
言泊宁偷偷爬起身，拿起毛巾肥皂，走出卧室，溜进了过道尽头的洗手间。
只有一只胳膊能动，肯定不能冲淋浴，言泊宁费力盛了一盆水，脱了衣服，打算用水擦一下，可还没擦两下，就听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卫生间的门砰一声被人踹开。
“我就知道小宁你要偷偷来洗澡，我帮你，都是女孩子，不用害羞……诶？！”
言泊宁傻了，秦坚惊了。
空气凝滞了一分钟，或者更长。
“啊啊啊啊啊啊！”两个人指着对方发出了嚎叫。
“小宁你是男的？！”
“大师兄你是女的？！”
又是三秒的窒息。
言泊宁跳起身，扯过浴巾围在了自己身上，脸皮滚烫，全身发抖。
秦坚开始嚎啕大哭：“师妹变成男人了，怎么办啊啊啊啊！”
言泊宁：“……”
言泊宁自闭了。
于是，在强烈的刺激下，言泊宁的“失语症”不药而愈，秦坚却茶不思饭不想了好几天，无论言泊宁怎么解释和道歉，回复都只有两句话。
“你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你赔我的师妹！”
如此过了一星期，师娘终于看不下去了，去找秦坚谈了谈心，具体怎么谈的言泊宁不知道，反正吃晚饭的时候，秦坚的两只眼睛是肿的。
吃完晚饭，言泊宁跟着秦坚去了二楼的大阳台。
秦坚坐在栏杆上，背影映着万丈霞光，头顶一撮头发随着晚风左摇右摆。
言泊宁：“大师兄――咳，大师姐……”
秦坚：“听说你是演员？”
言泊宁顿了顿：“不算是……”
“你演过电影吧。”
“算是吧。”
“那就是演员了！”
“……”
“你以后还演戏吗？”
“……我……不知道……”
秦坚猛地转过头，亮晶晶的眼珠子盯着言泊宁。
“你一定要继续演戏！”她说。
晚风呼得吹了起来，秦坚眼里的瞳光倏得散开去，铺了言泊宁满眼。
言泊宁看呆了。
“你一定要继续演戏，然后――”秦坚蹦上栏杆，双手叉腰，“要成为一代大明星！这样，就会有很多妹子来我们秦门学武功，我就会有很多很多可爱的师妹啦，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容那么灿烂，比霞光还要美丽。
言泊宁眨了眨眼，轻轻笑出了声。
“好，大师姐。”
*
好像是迷路了吧。
唐甘兰想。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边，抓了抓耳朵。
其实，也不算迷路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
退学，离开英国，背包来冰岛旅游，所有的决定似乎都是一时兴起，却又是――
没有选择。
唐甘兰继续向前走。
冰岛的居民很少，黄昏时分，街上已然十分寂寥，不少店铺已经关门，只有零星几家铺子还亮着灯。
天空被黑色的乌云压得沉甸甸的，积雨云翻滚着，泻出碎裂的雷声。
要下雨了。
唐甘兰加快脚步，终于在雨落下来之前，钻进了一家书店。
书店很老，书架摆的很密，老旧的书籍从地板码到了房顶，遮得店里黑漆漆的，古书特有的纸霉味儿充斥着鼻腔，让人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看店的是一位老人，满脸的络腮胡子，挂着老花镜，看起来像是童话故事里归隐田园的魔法师。
他睡着了，身边放着一个小电视，里面播放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的电影，颜色鲜艳而苍凉。
唐甘兰在门口的桌边坐下，放下背包，手伸到外层口袋里摸了摸。
他没摸到手机。
唐甘兰又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一遍，终于确定，手机丢了。
也许，算好事吧。
唐甘兰想。
因为那天的事，西蒙和八名同学都被退学了，那是英国最著名的学府，他们有的人几乎是拼了命才考进去的――可因为一场斗殴，他们再也无法拿到毕业证。
唐甘兰觉得很难受――虽然，事后他找哥哥做了善后，同学们都得到了不菲的补偿――他还是觉得很难受。
【唐，我爱你，我疯了一样的爱你，因为你，我才会变成这样，你的存在就是原罪！】
亚尔发发狂前的吼叫声一直在脑海里回荡。
唐甘兰闭了闭眼，又看向窗外。
大雨瓢泼，雷鸣电闪，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末日的诅咒。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亚尔法，可心里总有个声音悄悄问自己。
如果不是你，亚尔发是不是不会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你，西蒙他们是不是都会平安毕业，前程无量？
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你，江湖不会如此腥风血雨！”
一句尖锐的中文从电视里钻了出来。
唐甘兰猝然回头，他看到了电视里的画面。
断崖，血阳，少年侠客手持长剑，立在烈烈的风中。
他的衣袂狂舞，他的眸光清冽。
他说：“就算没有我，江湖依然血雨腥风。”
“杀了他！”
“杀杀杀！”
杀手们呼啸冲了上去。
少年侠客回头看了一眼，笑了。
他跳下了悬崖，片尾曲响起，电影结束。
唐甘兰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店外雨声渐歇，一缕一缕的霞光钻出云层，落在了街道上，如梦如幻，潮湿又清新的风涌入书店，掀起桌上一本过期杂志的封面。
那是一本中文电影杂志，封皮少了一个角，似乎很久没有人翻过了，这一期是华夏电影金杯奖特辑，刊首语的标题很特别。
【每个人都会遇到一部改变人生的电影。】
唐甘兰看着那个标题很久，他笑了。
他拿起杂志走到柜台前，掏出了钱包。
“（英文）我想买这本杂志。”
“（英文）电话可以借我一下吗？”
“（中文）喂，哥，我的赌约决定了――10之内，我要成为金杯奖影帝！”
*
许小知很紧张，她万万没想到，领导居然会派她来参加采访。
这是一个共青团的直播采访，微博账号有两千万粉丝，采访地点还选在了蓟京最受年轻人欢迎的网红书店，可谓是万众瞩目。来之前领导说了，如果采访搞砸了，那就回家写检讨。
“你不用太紧张，这是一次非正式采访，您只需要轻松回答就好。”主持人笑道。
许小知：“好！”
“那么，我们就开始了。”
“好！”
“您是外交部最年轻的同声翻译官，平常的工作状态都是怎样的？”
“工作任务很重，我们所有翻译官每天都严阵以待，力求每个字每个词都翻译精准，无异意，无错漏，无延迟。”
“那是不是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呢？”
“真是肯定的，必须要不断的学习，扩充知识面。”
“我查过资料，据说您在华夏外语学院是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那您小时候是不是特别擅长学习语言？”
“不，我初一的时候，英语就没及格过。”
“诶？那后来是怎么突然就――”
“是因为一个人。”
“是老师吗？”
“不，是一道光，一道照亮未知世界的光。”
“冒昧问一下，这个人是谁？”
许小知笑了，指了指窗外摩天大楼上的巨屏电影宣片。
【横扫全球的华夏科幻巨制《远界》，荣登华夏电影票房纪录榜首，导演：顾奇，编剧：谭迟，主演：唐甘兰……】
主持人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许小知竖起了剪刀手：“大家要支持包包菜的新电影哦！”
弹幕立刻疯了。
【包包菜，我们永远支持你！】
【知心姐姐居然也是包包菜的粉丝，我疯了！】
【知心姐姐，为了你，我一定去看电影！】
【天哪天哪，知心姐姐居然是包菜叶子，次元壁破裂了！】
【哈哈哈哈哈，万万没想到！】
【我的两个本命啊啊啊啊啊！】
*
10岁的谭迟不知道，多年后，她不仅会再见到那位少侠，还会遇到另一个能打破她“脸盲结界”的人。
14岁的言泊宁不知道，他的一部电影，帮助两个人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20岁的唐甘兰不知道，他选择的路，将会引领他遇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26岁的许小知却知道，13岁看到的那颗星星，将永远照亮她的整个世界。
*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我会是在哪里
如果，我们从不曾相识
人间又如何运行
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
你出现在我生命
每一分，每一秒，每个表情
故事都充满惊奇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BY五月天
谢谢你们走进我的生命。
鞠躬。
――《包心菜明星》全文完
作者：欧阳墨心
2019年8月
※※※※※※※※※※※※※※※※※※※※
****
全文完结啦，撒花！
感谢大家看到最后，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小伙伴们！正是有你们的，墨兔叽才有买兔粮的小钱钱，飙泪。
包心菜是从2018年7月10日开始刨坑的，初稿写了5个多月，修文4个多月，到连载结束，差不多一年时间，在网络码字工里面，我真的是个手残（捂脸）。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现代言情，说实话，刚开始写初稿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困难，因为现代文风和古风的差别很大，调整文风和遣词习惯就花费了很长时间。
这是我第一篇写完全文才发出来的小说，总算有了完整的大纲，不用担心挖的坑圆不回去了（想起开封和逶滦吹阶詈笫笨套茉诘Ｐ奈薹ㄗ栽财渌档谋剧，一把辛酸泪，捂脸）
写这篇文的初衷，其实就是我想看一个奶萌奶萌的男演员奋斗的故事，可是找了好久，发现很多娱乐圈文都是冷艳高贵的男主角，于是，只能自力更生，艰苦创业，自己产粮（表情包：土拨鼠嚎叫！）
可是完稿了之后，我发现，我又和以前一样，爱上了女主角，男主角什么的，都是浮云，咩哈哈哈哈哈
故事虽然完结了，但谭迟和包包菜的生活还在继续。就像是“故事引力”里说的，书里的角色，其实一直生活在另一个空间，愿他们一生平安喜乐，撒花。
完本大吉，下本再见！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