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   《太子妃她人美心黑》作者:超威蓝猫仔   文案:   前世,葛幼依是个苦命的,空有镇国公府嫡小姐的名号,却久卧病榻,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美人。   宫乱之夜,新皇登基。曾倾心于她的男人一声令下,竟对她家满门抄斩,而她也只能屈辱地死于床笫之间。   万万没想到,她回到了十五岁。   还多了个造梦的技能。   葛幼依一不做二不休,她要杀了这个还未登基的狗男人。   她洋洋洒洒地在上面写了几笔:   【正月二十,瑞雪纷飞。   太子魏昭被群蛇追赶,踉跄倒地。雪地里突然钻出一条小黑蛇,咬断了他的――“哔”!   太子失血过多,卒。】   *   正月二十,东方吐白。   魏昭于半夜惊醒,看到一条小黑蛇杵在那危险之地。他一动,小黑蛇也跟着动。   魏昭:?   不能人道,危。   此后,几百斤的大铁锤、破土而出的大长刃,就连喝口水,杯底都能冒出根银针。   魏昭怒了,究竟是谁想害他。   不日后,葛幼依诡计败露,连夜逃出京城。   暴戾的新帝抓住这个让他心痒痒的小坏蛋,将她拦腰抱起,抵在桌上:“嗯?还想逃?”   LSP・古灵精怪・(伪)病美人 VS 暴戾・三个版本的・狗皇帝   【愉快食用指南】   1.梦里男主接触过的最后一样东西会出现在现实中,梦境互动不定时掉落   2.金手指只能对男主使用,非万能,后面有反转   3.男主不是个好人(高亮),且有三个版本   一句话简介:假装不知道狗太子是我杀的。   立意:遵循内心信念,寻找更好的自己。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异闻传说   搜索关键字:主角:葛幼依 ┃ 配角:魏昭 ┃ 其它: 第1章 去你的 他想杀她。   正月十四,镇国公府。   雪花犹如絮子满天飞,葛幼依站在窗边,冷风嗖嗖地钻进脖子里,害得她连忙拢紧了大氅。   不知不觉,已经是重生后的第三天了。   她垂眸,思绪飘散,刀子般的凛风刮过脸颊,素来苍白的脸蛋也多了几分红润之气。   永枝端着水进来,见到自家主子不要命地对着冷风吹,立马气急败坏地把窗子关上,委屈嘟囔道:“小姐,你可不能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冻坏了大夫人可是要心疼的!”   葛幼依愉悦地嗯了一声,仿佛跟永枝说的不是一码事。   她只是想,再确认一遍罢了。   洗梳过后,葛幼依破天荒地涂了点唇脂,心情莫名地好了些。   永枝没眼力见地端了一碗药过来,嘱咐说着:“小姐,该喝药了。”   听言,葛幼依一怔。她差点忘了这副不争气的身子每天都要喝一碗良药下肚,抑制心疾发作。   想于此,她的眉宇染上一抹愁色,清瘦的脸庞看起来更加惹人心疼。   永枝端着药的手只迟疑了一息,接着果断地将碗推到自家小姐面前,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似是要监督她喝完。   葛幼依闻着那股药腥味,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了下去。苦味顿时弥漫在整个口腔里,她连忙抓了一颗蜜饯,去去喉间难闻的气息。   良药苦口,她心里头不停默念着。   一碗药下肚,主仆两人便启程去前厅用膳。虽然人人皆知她是个病秧子,久缠于榻,但若再不去前厅露露脸,恐怕是府里都不知道还有她这一号人物了。   葛幼依披了件绯色的大氅,素面朝天,一袭青丝垂至腰间,颇有几分散漫的气息。   外人看了,只道镇国公府的嫡小姐不懂规矩。   可是,她并不在意。   重活一世,葛幼依只想守护自己的家人,并无他想。   当然,如果那狗太子可以在她面前原地去世的话,她也不介意多一个盼头。   想到这,葛幼依竟觉得有趣,笑出了声。   轿外的永枝听了,很是生奇:“小姐,可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葛幼依持着暖炉的手一顿,瞬间止住笑意,将自己靠在暖洋洋的小榻上,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对街府邸门口的狗罢了。”   永枝诧异,对街的府邸什么时候养了条狗?兴许是她不记得了。她跟着附和:“一条狗罢了,不值得小姐挂念。”   葛幼依眼底闪过笑意:“你说的很在理。”   约莫走了一盏茶时间,前厅终于到了。外头的风雪一个劲地吹,尽管人在小轿里,但还是不免挨到了一些。   葛幼依拍落肩上的雪,鬓间还沾了一些没来得及融化的。   “小姐,小心。”永枝撑着水嫣色的竹骨伞,试图为她遮挡。   葛幼依淡淡地嗯了一声。   甫一迈进前厅,便看到镇国公与常氏两人早已坐在椅子上候着她了。   葛幼依看见常氏,歉意地露出一丝笑:“抱歉,依儿来晚了。”   常氏是个温和的主,平素颇为宠爱自家的姑娘和公子。   想当初临盆之际,她与大夫都没有想到怀的居然是龙凤胎。   诞下后,小公子健健康康,嫡女却怀有心疾,时不时发作难忍,倒是让她这个做娘的更加心疼了。   此刻,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毫不介意葛幼依的迟来,温声细语道:“快坐下吧。”   葛幼依落座,环顾四周,见少了一人,便讶异问道:“幼淇呢?”   听到她提弟弟,常氏脸上笑意更甚,宠溺说着:“他还小,起不来,待会让下人送些吃食过去便是了。”   葛幼依微蹙着眉,倒也没说什么。   婆子将新鲜出炉的早膳端至圆桌上,香气扑面而来。   葛幼依慢条斯理地吃着,热气熏得她小脸红扑扑的。   常氏打量着她的眉眼,即将及笄的姑娘出落得不像话,容色秀丽至极,眉宇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她握住葛幼依,少女的手如同两块寒玉,捂不化。   常氏试探性问出声:“依儿可有钟意的郎君?”   葛幼依一愣,“娘亲说笑了,自然是没有的。”   常氏松了口气:“后日便是长冬节了,你可要好好表现,顺便,看看有没有自己属意的公子哥儿。”   “听说太子也会来。”她加了一句。   长冬节是魏国每年的习俗,待出阁的姑娘家会比拼一些才艺,以博出彩,吸引公子哥们的眼球,也好方便日后的议亲。   当今皇上就太子一颗独苗苗,眼下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了。要参加长冬节,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闻言,葛幼依呼吸一滞,不小心用了点手劲,瓷勺刮过碗底,发出尖锐又难听的声音。   常氏见了,责怪地看向她:“你怎么闹出如此大动静?要是赶上长冬节,丢了镇国公府的脸可不成。”   葛幼依径直发着呆,完全听不到常氏在说什么。热粥的雾气萦绕,打湿了她的眉眼,只闻她声音细如蚊呐:“娘亲,我可以......不去吗?”   一想到前世男子对她的粗劣行径,葛幼依就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至极。   常氏急了,没料到自家姑娘这么不懂事,她刚想出声,身旁一直坐着不说话的镇国公倒是抢先一步。   镇国公年纪稍长,皮肤黝黑,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听到大姑娘说的话,他把瓷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忍着怒气说着:“胡闹!”   常氏身子哆嗦了一下。   镇国公沉着声:“长冬节你都不稀罕,那你稀罕什么?”   “这偌大的京城,竟没有一个你能瞧得上眼的了?”   葛幼依低眉敛目,知道不能惹他生气,便小声说着:“我去便是了。”   她不情不愿的样子让人见了简直生气。   镇国公还想好好说教一番,就被常氏温声安抚道:“你莫要气坏了身子,依儿自小懂事,肯定能明白你的说的。”   镇国公气消了些,他盯着葛幼依:“太子乃人中龙凤,你若是聪慧,便在长冬节上抓握住机会。”   常氏跟着附言,“若是依儿成为太子妃,以后便是中宫之主,人人称羡了。”   葛幼依内心冷笑。都被满门抄斩了,可不是人人称羡吗?她面上不显,听话地点了点头。   镇国公只好拂袖而去。   常氏见他走了,开始苦口婆心地跟葛幼依讲:“如今府里头只有你和二房的那位到了议亲的年纪,娘知道你不喜与别人争,但还希望你可以争口气,为你自己多着想,为娘也多着想。”说着说着,她拿起了帕子,在眼尾抹泪。   葛幼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眼下并没有要嫁人的想法,但常氏逼得紧,她也只好答应下来。   母女俩又谈了会儿心,常氏才依依不舍地跟她道别。葛幼依觉得,这顿早膳实在是吃得无趣。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书案前,凭空生出了几丝烦闷。   母亲有意撮合她和狗太子,她定是不愿的。她巴不得见到那人有多远走多远。   但眼下......   葛幼依索性把苦恼的念头都抛开,从厚厚的书叠下方抽出一话本,开始看了起来。自从被诊出心疾后她便少有外出,平日里的爱好无非是看话本子,作画和绣女红。   话本,书中的小人物,多有趣啊。   待看到梨花带雨的戏子被王爷拐进府里去,葛幼依不自觉笑出了声。一旁的女戒歪歪扭扭地被扔到角落。永枝看了,只当自家小姐在傻乐。   葛幼依看到最后一页,突然发现没后续了,还卡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怎么没了?   她气得重重合上,想起什么,又眼含希冀地问永枝:“这话本子的下册你可有存着?”   永枝摇了摇头:“这.....小姐,所有买的话本子都是经由你过目的啊。”   葛幼依一时哑言。   她扶了扶额头,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不就是画吗?得了,她自己来也行。   葛幼依唤了永枝取来纸墨。永枝不明所以,只好在一边看着。   葛幼依对着话本子照葫芦画瓢,一个我见犹怜的俏佳人和清贵优雅的王爷便栩栩如生地印在纸上。   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了。   她来了兴致,背景画了一个凉亭,王爷低首、佳人婉拒、王爷恼羞成怒,再这样......再那样......   葛幼依心满意足地看着成品,果然不错。但也只能作消遣之用,她随手一画,居然耗费了一炷香之久。   葛幼依欣赏了会,准备把风干了的画给叠好放起来。   突然,外头来了阵大风,葛幼依连忙派永枝去把窗棂给关了。   与此同时,肉眼可见,纸上恩爱的男女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血梅。   我的画呢?   葛幼依眨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专注地盯着那张纸。   过了几息,还是一朵血梅。   简直是天方夜谭。   葛幼依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微微地颤,刚想触碰它,就见到上面赫然飘出几个大字:   【想要他死吗?】   见状,葛幼依一惊,被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大白天的,难道她撞邪了吗?   恰好,永枝关好了门窗进来。葛幼依连忙抓着自家丫鬟的手,不确信地问道:“你有看到什么吗?”   “比如大字?黑字之类的。”   永枝不知道自家小姐在说什么,她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没有啊。”   “小姐看到什么了吗?”   怎么会?!   葛幼依看着不远处漂浮的几个大字,咽了咽口水。她素来不信鬼神,但自从活过来后,便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有邪门的东西存在。   葛幼依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幅画,手指试探性地碰了碰,见没有什么异样,赶紧叠了起来。她内心松了口气,却也在苦恼,不知是什么妖精作祟。   她把画平平整整地摊开,血色的梅花不见了,反而空白一片,奇异得很。只见宣纸上多了一行小字:   【想要他死吗?】   这邪祟怎么知道她想要那狗太子不得好死?   实在是令人称奇。   葛幼依屏气,取了笔墨,认真地写道:   【想。】   那小字金光闪了闪,又出来一行:   【吾乃梦机,只需每夜写下你心中所想,便方可实现。】   梦机?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在上面回复:【你说你能入梦?】   梦机:【是。】   葛幼依:【那你可以帮我入狗太子的梦吗?】   梦机:【可。】   葛幼依心中一喜,但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吸了口气,洋洋洒洒地在上面写了几笔:   【正月十五,雪虐风饕。   太子魏昭遇疯狗追赶,狼狈不堪。天上忽然掉一把40米长的大砍刀,砸到太子头上。   太子,卒。】   太子,卒。   葛幼依手指滑过这几个字,心中有股诡异的快.感。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她低声咒骂。   去死吧,狗太子。   写完以后,葛幼依不敢乱动,一心想看宣纸会发生什么变化。   久到她打了个哈欠,上面仍是那几行娟秀的小字。   什么破玩意。   葛幼依眨了眨眼,下一秒,几行小字转瞬消失不见,余留一朵血梅。如同她从未落过笔。   葛幼依有点不可置信。   这是......灵验了?   -   入夜,东宫,太子寝殿。   魏昭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屋外,风雪交加,他穿着一身麻布,防不胜防。   许是怀里的馒头招来了野狗的追赶,他跑着跑着,不小心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眼睁睁地看着野狗把他唯一的吃食叼走,魏昭无能为力。   作为大魏未来的天子,他何曾如此落魄过?   正当他准备与之厮杀时,野狗扑到他身上,乱吠一通。恶臭的气息吸入鼻间,掺杂了地沟的味道,难闻至极。魏昭被呛得脑袋发晕,半跌在地。野狗抢过他的馒头,觉得无趣,尾巴一甩,又呼出一口“臭气”,大摇大摆地走了。   葛幼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冷风刺骨,她被冻得哆嗦了几下。眼尖的她不小心瞥到了一个倒在雪地的男人。疑似昏死过去了。   咦?身影好像有点熟悉。   出于好奇心,葛幼依凑近了些。待见到眼前人的脸,仿佛头顶有一盘冷水,浇得她全身发凉。   居然是他。   葛幼依的思绪乱成一团,更是凭空增生了几分怨恨。   她静静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   她撩起眼皮,随即冷嗤一声,一脚踹开了狗太子。   “去你的。”   挡路狗。   谁料,狗太子一手抱住她的大腿,呓语道:   “别走。”   葛幼依:?   她以为自己听岔了。重来一世,太子居然变得更狗了?   葛幼依蹙眉,思量了一会儿。   然后......又给狗太子踹上了一脚。   这次,还是在脸上。   见到平日里衿贵的人脏兮兮的,还多了个脚印。葛幼依心中莫名地舒畅。她满意的点点头,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当她走到五米之处时,一股莫名的力量揪着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扔到狗太子旁边。   ?!   葛幼依难掩内心震惊。   她不怕死地又试了一次,还是被扔回原处。   对了,这次是“甩”,不是扔。   葛幼依的身子骨可遭不起这罪。她打量了一番狗太子,最终还是妥协了。   外头冰天雪地的,她最怕冻了。   想到这,她只好拖着狗太子,吃力地走着。   她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葛幼依心中烦躁,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一个山洞。山洞潮湿又阴暗,“簌簌”的冷风直往里吹,但也聊胜于无。   她把狗太子丢到穴外,自己找了个暖和地,窝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昏沉之中,葛幼依掀开眼皮,蓦地对上一张俊脸。差点被吓一跳。   狗太子的鼻尖几乎要挨上她的。   葛幼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探问道:“你......”不会认出她来了吧?也不知道今世狗太子有没有重生。   魏昭直勾勾地盯着她,眉弓下的丹凤眼透出几分凌厉:“你是谁?本殿下为何在此?”他为何看不清这人的脸?就连声音都是模糊不清的。   葛幼依内心窃喜,答道:“我昨夜见你可怜,救下了你。”   说起昨夜,魏昭可是十分气恼,眼下见被她拆穿,眉头皱紧,心中疑虑增生。   野狗,女子,救下。难不成,是蓄意为之?   魏昭生疑,杀心骤起,凌厉的下颚线多了几分寒人之气。   葛幼依丝毫没察觉。   还是魏昭先开了口:“多谢阁下。”   葛幼依微愣,似乎没大听清。   魏昭敛下眼中情绪,出了山洞,不一会儿,还带回来了几条鱼。   “先吃着吧。”他如此道。   说完,不知从哪取了火,硬生生地烤起鱼来。   见状,葛幼依神色复杂,眼底闪过万般情绪,其中,还掺杂着一抹厌恶。   这抹厌恶,魏昭也感觉到了。果不其然,是来杀他的。他认真地烤着鱼,空荡的袖口里,一把匕首藏于其中。   很快,就能解决掉这个麻烦了。   他把先烤好的鱼递到葛幼依跟前,声音带了一丝蛊惑:“来。”   葛幼依接过,没下嘴。   防备心还挺重。魏昭内心讥笑一声,他开口:“你若不吃,便让本殿下来吧。”他作势要拿走烤鱼。   葛幼依眼珠转了转,最终相信他的说辞:“没事,我吃。”她张嘴,刚想咬下第一口。   魏昭勾起笑,转瞬间,他掏出一把匕首,如镜般的刀身渗出点点寒光,朝着葛幼依的心窝刺去!   葛幼依惊得手中的吃食掉落,反射性地往旁一躲。   就在千钧一发之间!   洞内鬼风四起,吹灭了火堆,渗人的气息一点点地笼罩两人。   与此同时。天上忽然掉一把40米长的大砍刀,精准地砸到魏昭头上,死于非命。   魏昭瞪大了眼,仿佛静止了一般,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葛幼依傻了,目光瞥及匕首,又是脸色一白。   他想杀她。 第2章 好家伙 酒醒了。   夜凉如水,东宫。   魏昭顿然惊醒,环顾四周,发觉刚刚那只是一场梦。倒是真实得可怕。   竟是梦吗?魏昭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罢了。魏昭不以为然,复又沉沉睡了过去。   -   翌日。   葛幼依一觉醒来,脑子莫名地浑噩。她昨夜是做梦了吗?竟记不得了。她喝了药,用完早膳,此时正懒洋洋地窝在美人榻上,看着话本子。   不知看了多久,她瞥了眼外头的天色,“他还没醒?”   这个他,赫然指的是她的胞弟,葛幼淇。刚刚去前厅的时候也没见到他。   “回禀小姐,还没呢。”永枝如实答道。   真是头疼。   葛幼依站起身,永枝看她架势,立马寻了件大氅给她披上。   姐弟俩的小院紧挨着,主仆两人没走几步,便到了。   父亲最为讲究,凡事都要讲究寓意好,或者成双成对的。当初给姐弟俩的小院赐名,便取了“清”和“筠”做字。   此时,葛幼依看着牌匾上的“筠苑”两字,莲步轻移,迈了进去。   守在屋外听候差遣的婢女见了她,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失态,作了个福,恭敬道:“大小姐。”   葛幼依淡淡地回应了一声,直接推开了房门。   婢女慌了,“这......大小姐......”   葛幼依睨了她一眼,婢女的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上,不敢出声了。   屋内陈设简单,不像女儿家花那么多心思在布局上。甫一进来,便觉得暖和得要紧。   怪不得这小子赖床。   沾着雪的鞋底踩过地板,葛幼依远远地便能看见床上的隆起。她利落地把被掀开,蓦然吹过的冷风让葛幼淇止不住地身子蜷缩。   葛幼淇陡地睁开眼,被冷醒了。他坐直身子,散着的发盖住眉眼,低声怒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掀本少爷的......”   抬头间发现少女正一脸漠然地看着他。   葛幼淇咋舌:“长......长姐?”   葛幼依低眉看着他,辨不出喜怒:“你胆子肥了?”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葛幼淇碌碌无为,最后自刎于被抄斩的前一夜。既然敢自刎,那么心里头也应当有些傲气才是。   葛幼淇没料到她会来,他把被抢过来,盖在身子上,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姐......你怎么乱闯男子房间啊?!”   葛幼依冷眼看着他,瞳仁黑亮地可怕,像是能把他看穿。她最终还是先败下阵来,语气透露出一丝无奈:“我是你姐......”   葛幼淇立马反驳道:“可是你不知羞!”他说的很是在理,脖颈伸得长长的,一双清亮的眸子满是不忿。   她是做了什么惊天骇俗之事吗?葛幼依来气了,上手就想扯过他的被,嘴里还不停念叨:“你说你都多久没去夫子的课了。”   “从今天开始,我便替娘好好监督你。”   葛幼淇放声大叫,“我不去!”   葛幼依来劲了,直接将他揪到地上:“你不去也得去。”   葛幼淇瞪大了眼睛,这般无礼之人,真的是他姐吗?   姐弟俩争辩了许久。葛幼淇被逼得没办法,只好依着她的意思,洗漱完后,走到明屋。   外头,葛幼依亭亭玉立地站着,她呼出一口热气,水雾便瞬间萦绕在她的眉眼,叫人看不清神色。她见了葛幼淇,忽然极为温柔地笑着说:“坐。”   葛幼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像刚刚行为鲁莽之人不是她一样。   果然,女人就是善变的。   葛幼依完全忽视他的表情,一双水眸仔细地打量着他。见眼前少年仍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她才心安了些。   葛幼淇被她盯得浑身不自然,他轻咳了一声:“姐,我怎么看你好像变一个人似的。”   闻言,葛幼依笑了笑。她很正经地看着自家弟弟,吐出来的话却是毒舌异常:“放心,虽然你胸无点墨,性子浮躁,还自诩才气过人,但我还是你姐。”   “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葛幼淇:???   假姐姐。   -   整个下午,葛幼依都在监督他读书。   掐指一算,科举的日子也临近了。   她有些乏了,迈出苑子后,回去小憩了一番。   醒来后,头脑还有些昏沉。   葛幼依躺在美人榻上,惬意得很,她随手拿了本话本子,准备看。   外头传来下人通报的声音。   葛幼依好奇是谁。   永枝说道:“是三房的姑娘来了。”   葛幼淳?   葛幼依点点头,把话本藏好,换成女戒拿在手中。   她寻着声源望去,瞬时有些恍若隔世。   少女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小啾啾,一身桃红色的衣裳娇艳地如同六月的荔枝,大氅素白,在厚重的寒冬中两相得宜,让人见了便眼前一亮。   上辈子葛幼淳连及笄礼都还举行,便被那狗皇帝拉去斩了。   想于此,葛幼依对她越发愧疚,语气也温柔了几分,主动问道:“怎地今日想起依儿姐了?”   年仅十三,府里头她最喜欢的就是依儿姐,不仅人长得貌美,性格还奇好。   她冲着葛幼依甜甜一笑,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依儿姐看看淳儿这幅女红绣得怎么样?”说罢,她匆忙地将它塞到葛幼依怀里。   葛幼依见小丫头一脸期待,倒是心情爽快了一些。   她把绣花挪至眼前,待看到上面几个歪歪扭扭的蝴蝶时,不小心笑出了声。   葛幼淳懊恼:“难道淳儿绣得不好吗?若是绣坊的人不收,淳儿的月银就没了。”   闻言,葛幼依敛笑,正经问道:“怎么会没月例呢?”虽说三房翁氏的父亲只是个太守,但镇国公府也不会吝啬到不发月银的份上。   葛幼淳扑到她怀里大哭:“下人克扣了我们的银钱,还不让娘亲说。”   葛幼依蹙着眉,顺抚她的背,朝永枝递了个眼色。   永枝一见,立马吩咐人去解决这件事。   葛幼依拿起女红,“姐姐有个法子。”   葛幼淳眼睛水汪汪的,“依儿姐有什么法子?”   葛幼依笑了笑,唤永枝拿来针线,当即绣了起来。   久病于榻,她的绣工放眼整个京城都是出类拔萃的,汴绣更是独一无二。绣坊的姑姑眼尖,不会不清楚这是谁的东西。   她编针的手法巧妙,不一会儿,一个娟秀的小字便绣于其上。   “拿去吧,绣坊的姑姑会收的。”说不定还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葛幼淳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葛幼依见她这般乖顺,越发愧疚了:“真的,以后你想来,可以多来找依儿姐。”   “依儿姐教你绣工。”   葛幼依听闻,开心地跳了起来。   “真是个小丫头。”见她走后,葛幼依感叹。   永枝附到她耳边:“小姐,人已经抓到了。”   葛幼依脸一沉,“打发给牙婆便是。”   这些人,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送走葛幼淳之后,葛幼依今日又没了什么盼头。   -   皇宫,御书房。   魏帝年近半百,两鬓已是斑白,他看着底下越发稳重的太子,奏折轻轻地合上,“城西一带的水渠修复得如何?”   城西一带的运河环绕都城,影响国之兴盛,向来棘手得很。   太子魏昭低首:“父皇无需担忧,儿臣已和修筑运河的水工商榷过此事,定能消除水患,换城西一带太平。”   魏帝大笑:“很好,此事便交给你了。下去吧。”   他看着众人皆赞不绝口的太子,忽然一叹。   也是时候该让位了。   太子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直奔工部,落定修渠之事。等他商榷完毕,彼时已经黄昏。   他与官员们都喝了点小酒,推杯换盏后,已是酒至半酣。向来不近女色的太子脸上捎上了一丝醉意,来往的宫女看到,皆是脸上一羞。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扶着他,生怕这位祖宗磕到哪了,自己小命不保。   魏昭倒是直接甩开了他的手,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   头顶忽然有狂风刮过,魏昭只觉一阵凉意,身子不自主地往后一倒,摔了一个屁股墩。   他察觉有什么重物擦至身旁,魏昭定睛一看。   只见一把40米的大砍刀插在雪地里,明晃晃的刀身泛着刺骨的冷意。   魏昭一惊,酒醒了。   -   不到一个时辰,太子遭遇行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永枝听了消息,匆匆地跑回内间。   葛幼依颇有雅兴地在作画,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她抬眸瞥了一眼:“何事,竟如此慌张?”   永枝气喘吁吁:“太子......”   “太子遇刺了!”   “真的?”葛幼依陡地放下了手中的笔。   “死了吗?”她眼神炯炯地盯着永枝,很期待她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永枝摇摇头:“没。”   “啊?”葛幼依一脸失望。   真是祸害遗千年。   “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遇刺的?”谁跟她不谋而合,想为民除害。   永枝稍微想了想:“传闻是天上忽然掉下一把大砍刀。差点劈中了太子殿下。”   听闻,葛幼依立马站了起来,惊疑不定:“你确定是大砍刀吗?”   永枝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是,听说有好几十个人那么长呢。”   这不是她昨天写的吗?!   葛幼依不可置信,连忙掏出那张宣纸,兴然问道:【是你做的吗?】   纸上,血红的梅褪去,露出一个小小的“嗯”字。   太好了!   得到了回答,葛幼依先是不可置信,尔后眉眼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没料到是真的?!   快让狗太子死一死!   葛幼依喜不自胜,几行小字跃于纸上:   【正月十六,初露暖阳。   太子魏昭被老宫人训斥,被吊于寝殿的一根柱子上。   忽而一把大长刃破土而出,自太子两腿之间始落。   太子魏昭被大长刃劈成两半,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   葛幼依搓搓小手,把笔放至一旁。   永枝好奇地探头过来:“小姐,你在干嘛呀?”   葛幼依嘘了一声,“别吵。”   永枝顿时不敢出声。   葛幼依眼儿不眨地盯着那张纸。   良久,金色的小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血色的红梅。   葛幼依视若珍宝地捧起它,像一个宝贝般抱在怀里。她兴致大增,盯着那幅画反反复复地看。   真是个好宝贝。   狗太子,赶紧去死吧。 第3章 长冬节 破土而出的大长刃   翌日,天还蒙着一层重重的灰,屋檐前长了一道又一道的冰柱,片片雪花疏落地飘了下来,却是比昨日的势头小了。   东宫,太子魏昭打翻了烛台。   一众宫人正跪在地上,看着眼前滚落的烛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魏昭的的指骨轻叩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发出声音。烛火摇曳,凌厉的下颚线露出,他抿着唇,神色晦暗不明。   梦里,他还是那个太子,但不知被哪冒出来的老宫人训斥,吊在寝殿的一根柱子上,又被一把破土而出的大长刃生生砍成两半。   真是荒谬。   魏昭眯着眼,眉眼染上了几抹戾气,只听他道:“狱里可还有将近半百的犯人?”   邵林是一直伺候他的太监,听到太子发话,立马回道:“回禀太子,约莫是有的。”   魏昭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都拖下去斩了。”   闻言,邵林的脸被吓得似窗户纸般煞白,他的头快埋进地下,声音止不住地在发抖:“万万不可啊殿下!”   “今日是长冬节,切忌破戒啊!”即便是罪大恶极之人,也当有该斩的理由才对。   魏昭脸一沉:“你若是想,可以替他们陪葬。”   邵林后悔极了,此刻只想咬烂自己的舌头,“殿下说笑,小林子会一直伺候在殿下左右。”   他厉声呵斥那些宫人:“还不快服侍太子洗漱!”   蛟龙以金衔之,暗云滚滚,魏昭黑袍加身,羊脂玉簪束冠,冠顶有东珠十三颗点缀,威风凛凛。   他向来我行我素,却也颇有思量。一双丹凤眼薄情孤傲,像沉在水潭深处的黑宝石。   却叫人看迷了眼。   服侍他的宫女脸红耳赤,生怕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魏昭不悦,睨了眼宫女,隐隐看出来要发怒的模样。   见状,邵林连忙将那宫女赶了出去,自己亲自伺候殿下。太子这两日心情不大好,邵林是完全体会到了。   -   镇国公府。   葛幼依一大早便起来了。   常氏专门派了个手艺精湛的婆子帮她梳妆,原本小指节那么长的痂被遮得只剩一个指甲盖那么大。   葛幼依深感佩服。   她今日一袭绯色华衣,肤色娇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因常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她看起来白得夺目,又因涂了点唇脂,一眼望去,便只让人觉得,极致的黑与白之间,掺了几笔浓重的绯色,惑人心神。   常氏极为满意地点点头,她将一支翠嵌珠宝头簪插入葛幼依的发间,便大功告成。   她笑吟吟地瞅着自家姑娘,“待会,可要注意分寸。”   葛幼依顺从地点了点头。长冬节是官家哥儿与小姐们的游戏,老一辈的并不会参与,她现在先应承,待会去到宴席,再做打算。   常氏放心地目送她上了轿,出了府。   葛幼淇晚些再出府。   小轿内,葛幼依半梦半醒地倚着软塌,止不住打了个哈欠。前世,她对长冬节没什么印象,应当是无什么要紧事发生的。想通之后,葛幼依倒是彻底睡过去了。   半柱香后。   “小姐...小姐?”永枝低声地唤,自家主子睡得香甜,连暖炉都滚至地上了。她叹了口气。   葛幼依艰难地掀开眼皮,一脸茫然地看向她。永枝把暖炉塞回她手上,俯身耳语道:“小姐,皇宫到了。”   听言,葛幼依这才清醒了些。脸上还捎上几抹晨起的红晕,她搭上永枝的手,嗓子微哑地说着:“下去吧。”   新来的小内侍见她的装扮不俗,立马迎了上来,都快笑得只见一条眼缝了:“这是镇国公府的......”   他突然顿了顿,迟疑了片刻。   传闻镇国公府有三位姑娘,嫡小姐是个病秧子,久卧于榻,气若悬丝。二房的姑娘与嫡小姐年纪相仿,却是个庶出的,处处受身份限制,鲜少与京城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打交道。三房的姑娘年纪太小,显然与眼前之人对不上号。小内侍立马排除了她。   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呢?瞧这模样也不像是个病秧子,不过是脸色苍白了些。   小内侍思虑了片刻,见葛幼依气定神闲,于是猜测是嫡出的。他继续谄笑道:“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吧?还快些里面请,奴才早已恭候多时了。”   葛幼依不予置否。   小内侍松了口气,余光不停地偷瞄葛幼依。   果然传闻并不可靠。   就在这时,少女不满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偌大的皇宫,怎么没一个是懂规矩的?”   葛幼依一顿,顺着源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体态圆润的小姑娘正不忿地看着她,一双黑眼睛活溜溜的,往下,是微塌的鼻头,和极为小巧的嘴巴。   瞧着装束,是个身份不低的。   葛幼依眼含笑意的看向她。   小姑娘更是来气了,她跺了跺脚,指着小内侍,嚣张跋扈地讲:“就是说你呢!”   她指头移了个方向,又看向葛幼依:“还有你!”   “本县主可没见过你!难不成是什么山中来的野鸡吗?”   “竟没人接待本县主,信不信我回去便禀告我父亲,让你人头落地!”她最后指回小内侍,鼓着脸说道。   小内侍仿佛全身血液凝住了,他稍加思索,便知晓眼前的小姑娘是当今南定王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和熙县主。他面色如土,立即快步走上前来,双腿发软,“奴才眼拙,怠慢了县主,还请县主责罚。”   也是他倒霉,刚刚还有几位小太监在这候着的,一时之间全不见人影了。只余他一人在两位小姐之间互相为难。   和熙县主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眼力劲。”她抬起下巴,复又说道:“看什么看,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后面这句,自然指的是葛幼依了。   葛幼依失笑,她柔着声说道:“不若县主看看,这张牙舞爪的模样,是谁像山鸡多一些?”   和熙县主一怔,须臾才反应过来,显然是被气得厉害:“你......”   她还想说些什么,那人已掺着风雪,捏着一把纸骨伞,走远了。   和熙县主头一次吃了哑巴亏,不免怒气难消,看着眼前的小内侍,反手就甩了一巴掌:“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县主带路!?”   小内侍心想,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头,葛幼依也是逞口舌之快,她并不想与县主硬碰硬。于是,说完就跑了。这不,没了内侍的指引,她跟永枝也不知道走到哪跟哪了。虽今日初露暖阳,但冷风还是骇人得紧,葛幼依拢紧了大氅,干愣在原地,与永枝大眼对小眼。   见状,永枝环顾一圈,试图找几个人来问,可来往的宫人都拘谨得很,皆低着头做事,断不愿惹麻烦上身。   葛幼依怕打扰到他们,也没找到一个好的时机。   就在这时,一颗小石子踢了过来,溅起几分雪,污了葛幼依的衣摆。   葛幼依眼睫轻颤,看向来人。是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温润地笑着,眉眼清隽,气质如同四月的松柏,清贵高雅。如果没有忽略掉他松垮的领子,的确像是那么一回事。   他的脖子在岁寒的雪天里露出一大截,大氅也没拢紧,配上他不明的笑意,硬是给人几分雅痞的气息。   葛幼依敛眉,这人,不冷吗?   少年只身一人,他背过手,主动问道:“不知姑娘为何会在此处停留?”   葛幼依并未答话。   少年笑出了声,些许是看出她的防备,耐心解释道:“在下名为江胤,字无译。”   江无译?   葛幼依眉心一跳,真是巧了。   这不是南定王的嫡二子,刚刚遇见的和熙县主的兄长吗?难不成是找她来算账的?   葛幼依笑得勉强,“江公子。”   江胤见眼前之人越发疏离了,有些捉不着头脑。他直接开门见山:“姑娘可是找不到宴席的路?江某可以带你去。”   闻言,葛幼依松一口气,点了点头。   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岔子。   葛幼依倒是对他有了几分好感,笑容真诚了些:“此番真是多谢江公子了。”   江胤会心一笑,“那江某可等着姑娘的答谢了。”   葛幼依微愣,那人倒是走得不见影了。   她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因着长冬节上都是未结亲的男女,也没有老一辈的束缚,规矩便宽松多了。   官家小姐互相抱团,个个锦罗玉衣,明媚照人,在素色的天里留下了一抹属于自己的艳色。公子哥们则是费了心思,讨好自己喜欢的姑娘,眉宇之间,皆是意气风发的英色。   真是赏心悦目。   葛幼依感慨,也没有想掺和一脚的念头。她只想低调地入场,低调地离场。最好不要让她碰到狗太子。   “你怎么躲在这啊?”她的肩膀被拍了拍,葛幼依回头,不出意料,就看到沈莹莹那张圆滚滚的小脸。   葛幼依抓了一把瓜子,仔细地磕了起来。“看着戏呢。”沈莹莹是太傅之女,原本与她搭不上边,但幼时两人在宫宴上看对了眼,便一直玩到现在。外人都称她这个病秧子与性子疯癫的沈莹莹在一起,真是出奇的相配。   沈莹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素来刁蛮的和熙县主不知为何与一内侍起了争执。   葛幼依瞧着那小太监有点面熟,果不其然,是进宫时领着她入门的那位。   也是他倒霉,刚好碰上和熙县主这个喜欢为难人的。   她默默地看着戏。见状,沈莹莹也坐在她身侧。   和熙县主察觉到四周打趣的眼光,心头浮起一股恼意,余光刚好瞥见葛幼依两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看!”   又是这个女的!   葛幼依拿着瓜子的手一顿,扭头看向沈莹莹,“她在说我吗?”   沈莹莹委婉地回道:“应该......是吧。”   葛幼依嬉笑,“没事,那我们不看她。看别的。”   沈莹莹非常同意,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和熙县主见了,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无处着力。她还想说别的,宴席最上方,掌事开始派话了。   见状,原本三五成群的男女皆落座,认真听着。   他们知道,长冬节,最好玩的,来了。   第一项,是蹴鞠。   全是公子哥们的游戏。   沈莹莹来了兴致,她豪迈地冲着葛幼依说道:“你等着,我给你露一手!”   她话音一落,周遭的贵女们都用着异样的眼光看她。   一个姑娘家老是去男人堆里凑热闹,好生奇怪。   还是太傅之女。   可沈莹莹不在意,她环顾四周,见那人还没来,心中有些失落。   葛幼依知道她心思,她笑眯眯地答道:“行,本姑娘就等着瞧了。”   她递了一颗瓜子给沈莹莹,“神灵在上,我赐你一粒瓜子,保准你今日能赢!”   沈莹莹笑开了颜,末了,她嫌弃地看了看掌心的瓜子:“就一粒,你也太寒酸了吧!”   葛幼依哈哈大笑。   那厢,沈莹莹已经换上一身劲装,跃跃欲试了。公子哥们见怪不怪,也没因为她是女子,就手下留情。   哨长声起,宴中央,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争得头破血流,唯有沈莹莹一个女子在高个的人堆里出奇的扎眼。她一身红衣,在人堆里穿梭,葛幼依看得起兴,瓜子磕个不停。   下场后,沈莹莹丧气道:“居然输了,气死本小姐了!”   葛幼依莞尔一笑,“不碍事,不碍事。”   第二项是投壶。   一听到投壶,原本沮丧的沈莹莹立马来了精神,怂恿道:“到投壶了,你快去啊!”   她知道葛幼依的投壶练得不错。   葛幼依打趣地看了她一眼:“那可不。”   “但我不去。”   两世的经验加起来,投壶的技术能不好吗,但要是因为出风头被狗太子注意到了,那才叫坏了事。   “不去不去。”她径直摇头。   沈莹莹满脸不同意:“为什么不去,多好的机会。”   葛幼依皱眉。   她还在思虑,耳旁突然传来一阵贵女们的惊呼。   葛幼依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一条长鞭破空而落,挥到了她跟前。   和熙县主早就听到了两人的聊天,眼下见葛幼依不情不愿,便以为她没有真本事。   正好拿捏一番。   她傲气地抬起下巴,长鞭指着葛幼依:“你,出来!跟本县主一战!”   葛幼依:“......”   她明明就是个看戏的,为什么会扯到她身上?   见状,江胤不知从哪冒出来,沉声劝道:“远英,不可胡闹。”   远英,自是和熙县主的名讳。   江远英气鼓鼓地盯着他,胸膛不停地起伏着:“我不管!本县主今天就要跟她一较高下!”   闻言,葛幼依也懒得躲了,丢给她一个眼神。   江远英见了,气得跳脚。这个病秧子,居然敢藐视她!   好戏一出,谁不爱看?   席上的众人都等着两人争斗。   无奈之下,葛幼依只能接过内侍递来的羽箭,走到江远英面前。   江远英早已做好准备,颐指气使地让侍女把专门定制的羽箭拿过来。   上好的弓箭在素白的雪天下,流转出一股细闪的光芒,一只烫金色的小鸡藏于箭尾,高傲地扬起头颅。   葛幼依凝眸一看,差点失笑。这人,连支羽箭都骚里骚气的?!   些许是看出了葛幼依在嘲讽她,江远英憋一股气,反驳道:“笑什么笑!”   “没见过凤凰?!”   “真是野山鸡。”   葛幼依仍在努力地憋住笑。   江远英假装没看到,呵斥着一旁的宫人:“看什么看,还不快开始?!”   投壶三局两胜,因壶底装满了红豆,所以一支弓箭只有一次机会。相同时间内,看谁投入的箭数多,谁便获胜。   但若有三箭一发,盲投,或者背坐反投等加分项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当然,两个姑娘家是耍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第一局只是单纯地比较投中的箭数罢了。   江远英:“谁先来?”   葛幼依:“你先来。”   江远英:“难不成,你怕了?”   “对对对,我怕了。”葛幼依看着那只小鸡,边笑边点头。   江远英听了,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傲慢地看了她一眼,冷嗤一声。   哨长起,江远英聚精会神,脸上慢慢地渗出了薄汗,手里却投掷个不停,生怕漏过一支箭。   随着内侍的一声声数,她更是紧张了。   “时间到!”   投中最后一支箭,江远英连忙问身边的侍女:“几支?”   侍女老实答道:“十二。”   江远英这才放心了。她颇有底气扬起下巴:“怎么?怕了没?”   听闻,葛幼依学着她方才的模样,“切”了一声。   江远英涨红着脸,一时说不出话。   只见,葛幼依随手挑了一支羽箭,眼波流转间,手里耍了好几个箭花。   江远英木着一张脸,她也不眨地盯着葛幼依,却听,“咻”地一声,是箭投中了壶。与她刚刚紧张的模样大相庭径。   箭一投中,席上几个眼尖的公子哥不由得赞叹几声,更有甚者,遂起座拍掌叫好。反而显得江远英刚刚的行径就是个笑话。于是,她看葛幼依的眼神更加怨憎了。   虽然她是南定王之女,但总有公子哥不买她面子的。眼下见有人压了她的风头,不得多乐呵几番。况且,一看葛幼依的架势,便知是私底下练习了千百遍的。   不远处,太子一行人正干杵着,不前进,也不后退。   素来吊儿郎当的李纤也噤声,打量着太子的神色。他自小与太子相伴,刚才女子耍的这招箭花,可是与太子的如出一辙。而整个大魏,能耍出这招的也没两个。也不知是偶然,还是......   魏昭神色莫明。   女子清丽白腻的脸上惹来雪花的觊觎,纷纷落到她的发上,肩上,迷乱了她的眼。可她却凝着神,一心扑在投壶之中,嫣如丹果的唇微启,露出有如白瓷的贝齿。   待看到唇上的那抹脂色,魏昭稍一晃神。他沉声道:“走,去看看。”   那处,葛幼依全然不知她已经暴露了。   前世,她的投壶技术一半是自己摸索的,而另外一半,则是魏昭手把手,日日教会她的。因此,这招箭花,几乎跟魏昭耍的一模一样,而她凑巧忘记了这点。   侍女数了数,迎上葛幼依,俯身道:“回禀姑娘,全中。”   听言,站在原地的江远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怎么会?!   她咬着牙看向葛幼依:“你刚刚骗我?”   葛幼依无辜脸:“我没骗你呀,刚刚有些手生,我还以为自己一个都投不中呢。”她戏谑地盯着江远英:“谁知道,全中啦。”   江远英面子兜不住了:“你?!”她差点要哭出来,看向一侧的江胤:“哥!我不比了!”   江胤巴不得她说这句话,当即与葛幼依协商。   葛幼依原本也想放过她,不想捅太大的篓子。可谁知,那天杀的狗太子在此时掺了一脚。   “谁说不比的?继续。”   葛幼依脑子一“嗡”,浑身血液像是被凝住。她仍清楚地记得,男人日日夜夜在身侧无理的索求。   江远英见是太子,便蔫了似的,话都说不流畅:“太......太子哥哥。”   而葛幼依丝毫不敢转身。   仍听那人道:“本太子要看,你可有意见?”   江远英哪敢违背他,立马低首称好。   葛幼依终于寻回了自己的魂儿,她僵硬地朝魏昭作揖,头低得快埋到地里:“参见太子殿下。”   魏昭眯眼,辨不出喜怒:“你这招箭花,耍得不错。”   闻言,葛幼依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却见男人眼底没有前世的癫狂,便知,他没有重活。   只有她一人罢了。   葛幼依顿时松了口气。   比赛照样进行,可明眼人都看出,结局已经没有了意义,太子显然是对这镇国公府的嫡小姐来了兴趣。   江远英没了兴致,第二局只有区区几支中了。   魏昭忽然开口:“你可会盲投?”这句显然问的是葛幼依。   葛幼依呼吸一窒,哪敢说会,只好摇头:“回禀殿下,民女不会。”   魏昭冷笑出声。   一侧的李钎倒是看出他的不开心了。这女子连箭花都会耍,怎么可能不会盲投?居然当着殿下的面说谎,真是胆大包天。   葛幼依不知道四周的人是怎么想的,她手中拿着箭,不怕死地继续耍了个箭花。   眼神骤然和男人对上。   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葛幼依抬起下巴,回以一视。男人黑漆漆的眸子像是一潭死水,淡淡地看着她。   葛幼依却知道,他这是要生气了。她看了眼天色,手中的箭花耍个不停。   既然重活,那便不能任人摆布。该是怎么样的,便怎么样吧。   葛幼依心一定,作势就要把羽箭投出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间,天上来了阵风,“呜呼呜呼”地吹,雪花飞扬一片。   魏昭惊异,方才还见到暖阳,忽然之间便换个了天。   他刚想起身,地底下忽然有一把大长刃破土而出,直接捅破他的木椅,与他那玩意儿只差几毫厘的距离。   与此同时,风歇,暖阳出。   众人瞪大了双眼,盯着太子两条腿之间的大长刃,大气都不敢喘。   突然。   “哈哈哈哈哈哈!”少女娇俏的笑声传来。   葛幼依看到狗太子被吓得脸色惨白,那玩意差点不能人道时,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捂着肚子,眼尾还捎着泪花。   何曾见过他如此吃瘪?!实在是太痛快了!   葛幼依差点笑岔气,等到她终于缓过来时,便见众人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而魏昭,正怒视着她,目光如炬。   葛幼依:“......”   完了,完了。 第4章 罚跪 我......好像是心疾犯了.……   惹事之后,葛幼依还以为狗太子会责罚她。没想到,那人衣袂翻飞,看都不看她一眼。   毕竟,比之更离谱的,是突如其来的遇刺。   大魏只有这颗独苗苗啊,要是被害了,该如何是好。禁军把皇宫上下都排查了一遍。   走的时候,沈莹莹对她说:”依依,我觉得你今晚回去要挨罚。”可不是,长冬节上如此失态,不用多久,常氏肯定知道了。   果不其然,葛幼依一回到府上,就被常氏叫到房里训话了,顺便领了一顿罚。说要去祠堂跪上一晚。   此时,葛幼依跪在蒲团上,心里想着,沈莹莹那张嘴,莫不是开过光的。   “姐...姐?”   身后,少年小声地唤着。   葛幼依心急地看向他:“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从小到大,她仗着身子骨不好,领罚之事都是让葛幼淇替的。   葛幼淇懊恼:“我这不是睡过头了......”   葛幼依:“少废话。”她将自己的大氅与葛幼淇的互换,又帮葛幼淇把头发散了下来。远处一看,还真是分不出什么区别。   她满意地点点头,披着弟弟的大氅,埋着脸,大摇大摆地走出祠堂。   外头冰天雪地,守着祠堂的丫鬟根本没什么心思,扫了一眼大氅的颜色,便默认是二公子了。   葛幼依如愿地躲过一劫。她哼着小曲,散落的青丝摇曳在雪天之中。   她路过小道,余光瞥见假山后的一道人影。   咦,是葛幼琳?   葛幼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假装没有看到,继续走着。   二房的崔氏有一子一女,四姑娘便是庶出的葛幼琳,与她年纪相仿。   说来话长,常氏早年被抬进府里时,父亲还是微不足道的小官,也无外室,便顺其自然地成了主母。娘家也只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   次年谁也没想到父亲升官如此之快,户部尚书马不停蹄地送来了崔氏,以稳固人脉,父亲自然也接受了。   巧的是,崔氏的娘家刚好压常氏一头,虽然葛幼琳为庶出,但平日仰仗着崔氏的脸面,并不把大房放在眼里,处处想比肩葛幼依。   前世镇国公府被抄斩时,她更是趁机嫁给了光禄大夫,并与他们断绝关系。   想于此,葛幼依不由得面色微冷。   这大半夜的,葛幼琳不在香闺里待着,出现在这里是有何意。葛幼依觉得里头有蹊跷,脚步一顿,拐了个弯。抄了另外一条小道返回祠堂。   葛幼淇跪得快睡着了,他看到风尘仆仆的女子,怔然道:“姐,你怎么回来了?”   葛幼依把大氅往他身上一披,也没说明理由:“待会要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你就悄悄地跟过来。”   葛幼淇还是不懂。   葛幼依恨铁不成钢,“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她把葛幼淇撵了出去,跪在温热的蒲团上。转念一想,应该也用不着多久了。不出意料,还没到半柱香时间,祠堂外边传来一阵阵的谈话声。   婆子笃定道:“主母,老奴真的没看错!”   “老奴可是眼睁睁地看见大姑娘从祠堂出来的啊!”   常氏闻言,心头一沉。若是被当场抓包,自家姑娘定是少不了老爷的重罚了。   她睨了眼正在看好戏的崔氏母女两人,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崔氏穿红着绿,似是早就准备好了,她掩唇一笑,言语间隐有一股风韵:“姐姐也不必挂忧,孰真孰假,还说不准呢。”   常氏干笑一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涌进了祠堂。大氅下的人儿好像害怕极了,不停地在发抖。   婆子见了,更是把握十足。她先行一步,扯着大氅的手一拉,嚣张异常:“二公子为何藏在这啊?”   却猝不及防地对上女子的脸。   葛幼依眼尾挂着泪花,抽抽搭搭的,看向常氏的脸上更是委屈至极:“母...母亲,您这是何意?”   常氏见了,瞬间明了,好笑地看着崔氏:“妹妹说的不错,孰真孰假,还真是说不准。”   崔氏身形一晃,递了个眼刀给婆子。   婆子抖如筛糠,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大喊冤枉:“老奴发誓!刚刚从祠堂出来的,的确是大姑娘啊!!!”   常氏不置一词,她拉起葛幼依的手,心疼道:“可怜我的儿,跪个祠堂,还要被人怀疑。”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崔氏。   葛幼琳咬着唇,万万没想到姐弟俩半路还能调包。   崔氏好像是看透了葛幼依的手段,她状做不经意地笑着,将髻上的钗子插入了几分:“姐姐这话,妹妹听了怎么觉得好生奇怪?”   “明明是这婆子看岔了眼,拖下去杖责二十便可。”   婆子瞪大了眼睛,“万万不可啊!求二夫人赎罪!”这二十大板下去,她可是连命都要没了的。   常氏听着烦心,不在意地摆摆手:“拖下去吧。”   婆子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眼看婆子被处决,葛幼依抹了抹泪花,一边啜泣着,一边朝葛幼琳走去。   葛幼琳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葛幼依走到她身侧,神情凄楚:“妹妹是见到了姐姐对吗?”   葛幼琳一惊,下意识反驳:“我哪有!”   葛幼依勾起笑,路过她身后时,故意绊了她一脚。   葛幼琳一个不稳,脸朝着地,往前一摔。   葛幼依也顺势一倒,两人像叠罗汉似的,双双跌倒在地,只不过,葛幼琳是那个当肉垫的。   葛幼依使了点力气,将葛幼琳的脸摁在地上,面上却一片痛苦之色,她闲着的手捂着心口:“我......我好像心疾犯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众人慌了手脚,一时也不知该救哪个。   葛幼琳的脸被她摁着,细皮嫩肉的肌肤与粗糙的地相摩擦,生出阵阵的疼。   肯定是磨破皮了,她想。   见状,崔氏想去拉她起身。   外头一直候着的葛幼淇见时机到了,闯了进来,看到地上的葛幼依,惊恐道:“姐.....姐你怎么了?!”   葛幼依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捂着心口继续哭嚷:“不知道.....就是好痛......”说罢,她将略微挣脱的葛幼琳又重新摁倒在地上。   葛幼琳的脸贴着地,好不屈辱。   崔氏总算是瞧出不对劲了,她作势要推开葛幼依,葛幼依却先她一步松开了手,靠在葛幼淇身上哀嚎。   常氏见了,担忧得紧,她指着一旁傻站着的下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她扶着葛幼依,“都是为娘的错,这祠堂,我们先不跪了。”   葛幼依终于等到她这句话了,内心窃喜,面上不显:“娘亲所言极是。”   他们三人便如此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葛幼琳哭出了声,她看着崔氏,眼底是实打实的委屈:“娘......”   崔氏咬碎了银牙,看到少女脸上还磨出了血,更是恨了:“无妨,别哭。”   “下次找回场子便是。”   葛幼琳擦了擦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常氏三人回去后,叫了大夫连夜上府看诊。幸好得出来的结果并无大碍。   葛幼依娇弱地如同一朵小白花,目送他们离开。   永枝笑着看她:“小姐。”   葛幼依往美人榻上一靠:“可累死我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挺直了身子。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没做。   她翻出了那张纸,沾了点墨。   今日受罚都是缘由狗太子,那就不得不怪她心狠了。   她落笔之间,几行娟秀的小字跃于纸上:   【正月十七。   太子魏昭于楼梯滚落,一路伴有小刀,长斧和铁锏掉落。   他一时不察,鲜血四溅。   死于梯上。】 第5章 骰子 红豆生南国,意有他思。   正月十七,雪好像小了些。   葛幼依挑了件月青色的内衬,包住细而长的脖颈。水嫣的竹骨伞下,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散开,眉弓下的眼,清冷而疏离。   任旁人看去,是万万想不到她今天要去买话本子的。当然,还约了沈莹莹那个话痨。   葛幼依呼出一口热气,永枝和身后几个家丁随着她,出了府。   一年四季,大魏有小半的日子都在雪天里度过。她早就习惯了。   葛幼依寻了好几间铺子,都没有王爷和戏子的下册售卖。   “不再刻印了?”她讶然问道。   铺子的掌柜看她装束,心想着是哪家显贵的小姐,只好老实答道:“最近这行不景气,富户都把话本子给买断喽,贫民的兜里连一文钱都掏不出。”他上了年纪,头发已经灰白了,指着书柜上一摞摞的话本子哀叹。   见状,葛幼依不再强求,往书柜前一凑,颇有经验地开始挑了起别的。   官家小姐和穷书生......   不要。   落魄公主和大将军......   不要。   守寡的美人和世子......   葛幼依挑眉。   刺激,有趣。   她要了。   她连着挑了好几本相似的,满载而归。   掌柜见了,笑得满脸褶子。他谄媚地夸道:“姑娘可真是菩萨心肠。”他瞟了眼家丁提着的十几本册子,拍了拍大腿,兴奋道:“今日遇到姑娘可真是毕某的福气。这样吧!毕某给姑娘凑个好彩头,劳烦半两银钱。”   半两银钱?   怪不得这间铺子没人来光顾。   葛幼依叫永枝找出钱袋,取了张银票,推至掌柜眼前:“五十两,买下你的铺子和书,够不够?”   掌柜愕然,随即肉疼地说道:“五十两......这......姑娘您看看我们铺子的装潢,这门面,可是上京少有的啊!”   葛幼依同意地点了点头。   掌柜喜上眉梢。   却见葛幼依收回银票,苦恼道:“既然这样,我还是另寻别处好了。”   掌柜听了,感觉白花花的银钱在自己眼前飞走了,立马叫住了她,一副吃亏了的模样:“姑娘执意如此,老朽卖了便是。”   葛幼依立马换了一张笑颜。   出了铺子后,永枝好奇:“小姐为何要买下它?”   葛幼依没说实话:“图个乐趣,不好吗?”说罢,她加快了步伐。估计沈莹莹已经在茶楼里等着她了,她要是再晚点,可要被她数落了。   -   闲斋楼,二楼雅间。   沈莹莹不停地用余光瞄着长廊。那人怎么还没来?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此时,葛幼依差点累坏了。上京的人最爱显摆,二楼的走势是斜着的,每上一个雅间,便多一个小阶。越是身份显赫的人,小二都会安排得越上方。沈莹莹怎么说都是太傅之女,哪有屈居人下的道理。阶数自然是一层一层往上递的。   葛幼依爬得心累,可真是为难她这副身子骨。   终于,小二领着她进了沈的包厢。   沈莹莹见着她,嚷道:“依依!你怎么现在才来?!”   葛幼依连忙塞了她几册话本子,作为歉礼。   沈莹莹见了,才开心了些。   雅间的隔音并不好,她这一嗓子,左侧的人都听到了。   工部尚书之子李钎打趣地看向谢愈,“咦?这声音?不是你小时候的跟屁虫吗?”   “原来,是沈家的姑娘啊。”   骠骑大将军之子谢愈听了,威胁性地看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我与她并无渊源。”   李钎自讨无趣,又道:“听她的话,谁与她一同?”   “依依?镇国公的那位?”   话落,他双眼放光,打量着对面人的神色:“不然,我们去会一会?”昨日之事,还有很深的印象。   魏昭仍是一身暗云黑袍,寡冷的面容透着几分凌厉,听到他说的,眸子沉了沉。   “不去。”   这下轮到李钎疑惑了,他不是对姓葛的感兴趣吗?   真・姓葛・被人盯上的・幼依全然不知隔壁包厢的弯弯绕绕。   里头暖和得很,她把大氅解下,跪坐于席。   “这天儿真是越发冷了。”她抱怨道。   沈莹莹看着她眉间融化的雪,直接戳穿说着:“你去哪儿不说冷的?”   葛幼依顿时哑言。   沈莹莹:“你那天太出风头了,京城的贵女们可都眼红你呢。”   葛幼依丧了斗气:“我也不想......”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拔高了些音量:“都是江远英非要和我比拼,还有那狗太子......我现在膝盖还疼呢。”   话一说出口,她立马闭上了嘴。   前世骂狗太子太多次了,那人也不恼,今世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   沈莹莹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   葛幼依比了个手势,“嘘,我们小点声。”   ......   左侧包厢,一室寂静。   李钎这下真的不敢说话了。他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向对面人。   魏昭盯着杯底的茶叶,有几片慢慢地浮了起来,在水里尽情翻滚。他辨不清喜怒地说着:“去。”   李钎愣了几秒,待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随即乐开了花。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葛幼依和沈莹莹两人还在聊着,外头突然传来“笃笃”的响声。   “是小二吧?”   “怎么不出声?”   葛幼依奇怪。   沈莹莹先行开了门。蓦然对上三个大男人。   她看了眼魏昭,又看了眼谢愈,脸上捎上两抹红晕:“你们......”   葛幼依听她的语气怪怪的,像是羞答答的少女?她顺势看去,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倏忽间,撞上一对黑漆漆的眸子。   葛幼依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天知道,狗太子怎么会在这?那她刚刚说的话......   见状,李钎先行开口:“我看你这包厢不错,可否邀请我们一坐?”   沈莹莹被惊喜砸晕了脑袋,她如小鸡般点着头:“好好好。”   葛幼依还想说些什么,李钎几人越过沈莹莹,直接落座了。   更令人费解的是,魏昭那厮,正坐在她对面。   葛幼依:“......”   这下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人见两行人汇集在一处,机灵地命了上好的茶师专门沏茶。   李钎避免尴尬,还点了首曲子。   唱曲的“咿呀”“咿呀”地在吟着,黄莺似的嗓子在寂静的包厢里越发突兀。   葛幼依听了有些烦躁,她皱了皱眉,垂眸掩下一切情绪,端起杯子,呷了口茶。   魏昭扫了一眼。   眼前人的手像白茅的嫩芽,搭上碧色的杯沿,宛如一幅还待发掘的山水画。圆润的指甲盖透出淡淡的粉,赏心悦目极了。   他又看了一眼。   女子把杯沿抵在了嫣红的唇上,舌尖微微地探出,扰起了一阵水意。她好像不耐极了,黛色的柳叶眉微蹙着,还染了几分病弱之气。   魏昭一顿,握着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李钎见气氛越来越尴尬了,立马摒退了唱曲的。他试着开口:“葛姑娘可否告知,你的投壶是跟谁学的?”   葛幼依抬眸,说出来的话疏离了几分:“自己学的。”   自己学的?鬼才信呐。李钎唏嘘。   沈莹莹见他们神色莫名,回怼了句:“依依从小投壶就练得不错,别以为只有你们男的才会,我们姑娘家也是能行的!”   葛幼依赞许地点了点头。   魏昭问:“箭花也是自己琢磨的?”   葛幼依心头一紧,硬着头皮说道:“是。”   魏昭笑了。   葛幼依紧张了。   魏昭看穿女子不想告知的事实,唤小二拿了盅骰子。   几人疑惑。   清脆的骰子声扬至耳边,魏昭提议:“我们来打个赌。”   沈莹莹来了兴致,“什么赌?”   李钎当然知道魏昭的心思,他附和道:“很简单,赌大赌小,若是你们赢了,可以问我们一个问题。反之既然。”   葛幼依当下就想拒绝。   沈莹莹盯着谢愈的脸,“好呀好呀。”   葛幼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哪来的奸细?   骰子由魏昭来摇,葛幼依知道她输定了。   魏昭也不说话,片刻后,他停了下来。“赌大赌小?”   葛幼依视死如归:“小。”   见状,李钎胜券在握,已经想好要问什么问题了。   沈莹莹瞪大了眼,期待着揭开的那一瞬间。   魏昭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叩了叩骰盅,勾唇一笑,拿起了盅盖。   沈莹莹惊喜道,“哇!是六个一!我们赢了!”   李钎愕然,不可置信地看向魏昭。   六个红色的小点在桌上出奇的扎眼。   谢愈恍然。   葛幼依松了一口气。幸好躲过一劫了。   沈莹莹问了谢愈一个不着边的问题,这件事,才算翻了篇。终于耗到几人走了,葛幼依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了些。   魏昭把六个一推至她眼前,“你的。”   我的?葛幼依不敢问,唯唯诺诺地把骰子收好。   见状,魏昭不悦。   临走前,几人刚好出了雅间的门。   李钎好奇地指着那摞书:“这是什么?”   沈莹莹回道:“是话......”她收到某人的眼神,转瞬改了个口风:“是专门用来临摹的诗帖。”   李钎:“是吗?看不出来啊。”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想拿一本。沈莹莹立马拦住了他。   而魏昭,趁着空隙摸上了一本的边。   葛幼依迅速拍掉了他的手,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   魏昭怔住。   葛幼依却是后悔了,眸底闪过一丝转瞬而逝的嫌弃。   见状,魏昭阴沉着脸。嫌弃他?   “我们走。”他直接开口。   葛幼依就站在他跟前,听他要走,心里头可高兴了:“太子殿下慢走。”   魏昭冷哼,刚想迈步,头顶掠过一丝熟悉的冷意。   不远处,一把小刀插在最中央。   不好。   魏昭扯过女子,搂她入怀。   葛幼依以为他要发什么疯,立马推搡着他。挣扎间,她不小心崴了一脚。   两人双双倒地。   长廊起了阵狂风,李钎三人看清那是什么后,立马齐刷刷地躲到包厢里面。   魏昭一惊,看着越加逼近的凶器,他护着女子的头,作势往下一滚。葛幼依只能挨着他。   与此同时,伴随着两人的滚落,小刀,长斧和铁锏一一掉在长廊上,惊扰了来往的宾客。   葛幼依嘤咛几声,一直躲在他怀里。直到外边没了动静,她才怯懦地抬起了头。   魏昭忍着后背的痛,冷静地看着她。   葛幼依抵在他胸膛,待看清一地的刀子,长斧和铁锏后,小脸顿时惨白一片。   她寻了丝理智,万万没想到这鬼东西还能坑害到自己身上。   真是倒了血霉!   葛幼依咬牙切齿地看向身下的男子:“尊贵的太子殿下,您是出门没看黄历吗?” 第6章 护膝 不知道哪位嬷嬷与她这么合缘。……   魏昭后背泛起阵阵的疼。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葛幼依跨坐在他身上,回过神来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羞耻。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她作势要起身,跑到沈莹莹那边去。   魏昭扯住了她的衣袖。   葛幼依眉心一皱,甩开他的。   魏昭面色微冷,看着洒落一地的骰子,眼底无情无绪。   刀子,长斧和铁锏都插在长廊里,葛幼依四处避开,才找到躲在包厢里的沈莹莹。   沈莹莹赶紧握住她的手,忍着哭腔:“你快吓死我了......”   葛幼依轻笑,“我这不是还没死吗,你哭什么。”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沈莹莹三个人躲得可迅速了。那动作,整齐划一的,就跟提前训练好了一样。   她睨了眼李钎。   李钎突然意识到什么,拉着谢愈,苦恼道:“瞧我这记性!太子殿下还在下面呢!”他挪谕地看向葛幼依:“葛姑娘,我们太子没事吧?”   葛幼依:“没死。”   李钎打趣道:“那可多亏了葛姑娘!”说完,他和谢愈两人马不停蹄地往长廊下面赶。再不去,殿下就要把他们给杀喽。   葛幼依回握住沈莹莹的手:“我们赶紧走。”   沈莹莹有些懵:“为什么呀?”   葛幼依:“走就是了。”快点躲开那个瘟神。   幸好长廊有两边,葛幼依抄了另外一条道,才躲过了魏昭的视线。   魏昭长眉一敛,余光瞥见落荒而逃的葛幼依,莫名有些烦闷。   -   后续是怎么样的,葛幼依就不清楚了。她和沈莹莹跑了以后,心安理得地在府中待了两天。   太子得罪天神的谣言在京城越传越甚。心里倍清楚的葛幼依可不管,两耳不闻窗外事,惬意得很。这两天她下手可轻了许多。   此时,她读着新买的话本子,津津有味。   【美人韶龄之际,奈何为寡。她美目眇兮,衣襟微湿,深坐蹙眉,泪痕一片,不知心恨谁。   世子遂拥她,低声呢喃。   美人烟视媚行,樱唇溢出奶猫似的哼叫。   ............】   葛幼依兴奋地搓搓手,往后翻了一页。   画上的美人干瘪如柴,哪是本子里说的体态丰腴?   不满意。她很不满意。   葛幼依着了笔墨,把美人的胸画大了些。这样才能勾住世子的魂呐。   她又扫了眼世子,也给男人的脸上添了几笔。这样才登对啊。   葛幼依心满意足地放下笔,继续接着看。   永枝端了药进来:“小姐,该喝药了。”   葛幼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待过了一盏茶时间,她才放下手中的话本子。说来也奇怪,今世犯病的次数好像变少了。   倒是个好兆头。   她慢吞吞地喝着药,喝一口停下,喝一口又停下,拖了许久才把它喝完。末了,还往嘴里塞了几颗蜜饯。   葛幼依开心地弯着眼,嗯,真甜。   葛幼依懒洋洋地往贵妃榻上一趟,舒服地叹着气。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还真不赖。若是没有前世的桎梏该有多好。她拿起笔,想要记下前世几条重要的线索。   接下来是,狗太子生辰、议亲、春猎。   她反复打量这几个字。最终在“春猎”上画了个圈。这一世虽然提前相遇,但......   狗太子应该还没动心?应该......吧?   葛幼依思量了一下,确信地点点头。只要她躲过春猎,规避前世的意外,就行了。还有太子陷害父亲的理由,也要查一查。父亲怎么可能是那通敌叛国之人呢?   想通之后,葛幼依把纸藏好。   下人端上两件物什。   永枝笑眯眯地说着:“老爷今日得了圣上的嘉赏,公子和小姐们都各有两对。听说是南蛮特有的料子呢,小姐你快瞧瞧。”   听言,葛幼依也提起了兴致。   黛青色的护膝映入眼帘,丹与墨的碰撞勾勒出一幅山水画的样式。她只看了一眼,就钟意得很。   葛幼依拿了一对,上好的面料怪垂顺的。   “咦?”她眼尖地看到一个图案。   这是......   一只体形较小,羽冠华丽,眼有白色眉纹,双翅展开。另一只头部灰褐,并无饰羽。互相依偎,并栖不离。   “是对鸳鸯呢小姐。”永枝回道。   鸳鸯?眼下她还没议亲,绣此物是何寓意?   永枝继续说着:“说不定是见小姐快议亲了,赠予佳意。”   葛幼依勾唇:“你倒是说的好听。”她一边打趣,一边把护膝绑在节骨上。也不知是宫里哪位嬷嬷,竟与她如此合缘,就连配色,都是踩在她的心头好上。   葛幼依咂嘴,要是拐到府里天天给她做新衣就好了。她试戴了一会儿,膝盖骨传来阵阵的暖意。但她今天并没有出门的打算。   她把护膝拆下,放回去,转瞬间,打起盹来。   能睡则睡,不宜妄动。   -   东宫。   邵林刚打发走尚衣监的人。也不知为何,太子今天专门赏了这些绣女。   他候在一旁,想起近日京城的传言,步子往后挪了些。   魏昭处理着手中的折子,挥毫之间,笔走龙蛇,锋芒毕露。   北风凌厉地吹,香烧得更旺了。   邵林见茶凉了,悄无声息地换了一轮。眼前这位可是未来的天子,惊扰不得。   不过,太子今日,好像心情不错?他跟在太子身边许久,素会察言观色。   是时候拍马屁了。   他掂量了一番,片刻才开口道:“尚衣监的绣女手艺越发精湛了。”   魏昭手一顿。   邵林瞧着有戏,继续说着:“没想到,瓷青色的料子也能绣出花来。”太子的生辰快到了,眼下正琢磨官服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魏昭有了几分笑意:“是不错。”   他瞥了一眼至少离他两丈远的邵林,难得主动开口:“你伸长着脖子说话,不累?”   听言,邵林下意识迈开了腿,蓦然想到什么,又缩回了脚。他说得诚恳万分:“不牢殿下挂心,奴才身体康泰,如此便可。”   魏昭挑眉,似笑非笑:“是吗?”最近,宫里头的人见着他就躲。   他仿佛要印证一件事情,站直了身,朝邵林走去。   外头的风大了些,吹得人直打颤。   邵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哒哒”的脚步声听得惊心动魄。   忽地,魏昭在一丈远处停下。   邵林刚想松口气。魏昭又走了过来。   邵林两眼发黑,身子哆嗦个不停,感觉四周遍地都是长斧、刀子和铁锏等暗器,不知何时就会掉到他头上。   对了,还有这两天的三叉戟和流星锤。   他越想越害怕,终是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尖着嗓子求饶:“求求殿下放过奴才吧!”   “奴才一把年纪了,可担待不起啊!”   闻言,魏昭顿时铁青着脸,他压住内心源源不断的怒意,冷冷地蹦出一个字:   “滚。” 第7章 葛幼淳 不知大姑娘答不答应?   葛幼依还是出门了。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那日渐干瘪的荷包。   她买下铺子,不就是为了盈利?吃下了前世的教训,自然不能再错下去。如果将来的某一天,她不得已要离开镇国公府的话,银子是她最根本的保障了。   厉风吹过,直面迎来一股寒意。她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连忙拢紧了大氅。   真是,越发冷了。   -   店铺的掌柜见了她,自然是欢迎的。他以为葛幼依买下这间铺子,只为图个乐趣。不料,她还有这般心思。他掩去眼底未知的光芒,问道:“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葛幼依把随手拿的话本子扔回书柜,“我姓葛。”   掌柜谄笑:“是是是,葛姑娘。”   葛幼依反问:“如今光顾的人多吗?”   听闻她说的,掌柜像一只丧了斗志的公鸡,喃喃道:“糟透了,糟透了......”他连着说了好几句,很是苦恼,又很憎恶这个事实。   葛幼依轻笑:“朱掌柜可有想过别的法子?”   朱掌柜来了精神,“难不成,葛姑娘你有办法?”他有些深陷的眼里闪过几丝怀疑。   葛幼依敛起笑意,清亮的眸子盯着他,嘴里吐出的话一字一字地扎在朱掌柜的心窝上,“把你的价钱的降低。”   朱掌柜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使不得啊葛姑娘!”他手忙脚乱地从书柜中取出一本,因为紧张,说话还带了点颤音:“你看看这本!绝版的《青鸾乱史》啊!”   “再瞅瞅这本,上好的鹿皮做的书封,造价都要二十文钱,价格不能再便宜了啊!”   葛幼依站着不动,黑亮的眸子染上笑意,却隐隐透露出一股不容拒绝的意思。   朱掌柜老道,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噤声,良久,终是化为一叹:“依葛姑娘的意思,多少文才合适?”   葛幼依脱口而出:“一文钱。”   一文钱?!朱掌柜双眼发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葛幼依掷地有声:“话本是消遣之物,为贵家子弟所爱,但也只是占上京中的小部分人。若要固源开拓,定要拿捏百姓的喜好,成为亘古的大势。”   朱掌柜瞠目结舌。   葛幼依继续说着:“贴一张告示,让他们知道,店内的所有话本只需一文钱就可以出借,但两日内必须要原数奉还。”   “如若遇上富贵人家,直接原价卖了便是。”   朱掌柜迟疑:“这?!”实在是天方夜谭,可铺子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葛幼依循循诱导:“你想,上京的百姓这么多,若能吸纳人流,到时候,银子便是那囊中之物了。”   朱掌柜内心开始动摇:“可百姓要是借了不还......”   葛幼依打岔:“抵押便可。”   朱掌柜微愣,仍是在思量。   葛幼依可不给他时间,笑眯眯说道:“现在这铺子是本姑娘的,本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得听我的。”   朱掌柜一僵,差点忘了这回事。   葛幼依知道他识趣,开始给他讲起方法。   说来也巧,此举不过是她在阅览话本时遇到的一个疑惑,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朱掌柜仔细地听着,神色严峻了几分。倒不是没有实施的可能......   葛幼依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让朱掌柜这个老古董明白了,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还专门看了一眼牌匾,歪头道:“这名字乃是大凶之兆,让姑娘来取一个吧。”   “敏宝斋。就叫敏宝斋好了。”   她越想越满意,扭头看向朱掌柜,眉眼弯弯:“你觉得呢,掌柜的?”   朱掌柜被她这声喊得头皮发麻,只敢应好。待眼前人走后,他差点把手中的话本摔到地上,再狠狠跺上几脚!好好一个姑娘家,怎地坏心眼这般多!   -   安排妥当后,葛幼依买了一堆小吃回了府。   正当她兴致高昂,刚迈入府邸之际,一个小童慌乱地跑到了她跟前。   永枝:“怎么如此没大没小?”   却听那小童哭嚷道:“大小姐您快救救五姑娘吧!她要被打死了!!!”   闻言,葛幼依“咚”地一下,心一沉。   等她赶到现场时,葛幼淳正护着翁氏,手上,脸上,皆是被恶奴踹出来的脚印,头发凌乱不堪,哪还有官家小姐的样子?   葛幼依顿时就生了怒气,偌大的镇国公府,都没有人好好管管的吗?!“住手!!”她厉喝劝住。   恶奴见嫡小姐来了,才收敛一些。他的模样像极了深巷里的臭老鼠,丑陋不堪,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凶狠和恶意。他扯着笑,又踹了葛幼淳一脚:“哟?!葛大小姐来了?!”   葛幼依皱眉,这人,怎敢如此放肆?当真不知这是镇国公府吗?   一直蜷缩在地上的葛幼淳看见是她,呜咽地哭出了声。她抓住葛幼依的袖子,宛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依儿姐......快救救我娘吧!”   葛幼依轻柔地替她拂开遮住眼睛的发,压抑着胸口止不住的怒意,说道:“别怕。”   “依儿姐会教训他的。”   葛幼淳动容地继续哭着,委屈巴巴的小脸上泪花一片。   恶奴挺直了身子,高大的体型显得在场的几人柔弱不堪。他说得理直气壮:“我就是打死她又如何!”   “她害死了我弟弟,一命偿一命,葛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害死他弟弟?葛幼依一愣。   葛幼淳哽咽道:“前...前阵子......他弟弟偷了房里的一块坠子,被我们发现了,便丢给牙贩子打发了......”   “不知怎么......他弟弟死了,今日就找到我们头上来了......”   她哭得大声,上气不接下气:“依儿姐,我们是冤枉的!他弟弟的死与我们无关!”   “我们只是把他扔给了牙贩子,并没有害他的性命!这人居然不讲理,侧院的人拦也拦不住,非要找我们讨一个说法!”   葛幼依见着心疼,连忙哄了几句。   重来一世,自己居然连妹妹都护不周全,心里的愧意更深了。她看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恶奴,怒声道:“来人啊,把这个恶奴给押下去!让狱司的人好好看管!!”府里的人都是吃素的吗,居然连个恶奴都拦不住?更可怕的是,这恶奴见了她,也没有几分退色,真是胆大包天。   三房势力单薄,平日里爹爹和常氏也不会在乎。葛幼依拿定了主意,一定要给他们下马威,唬住这些刁奴,以防未来葛幼淳又被欺负。   杀鸡儆猴的“鸡”,便是这个恶奴了。   恶奴听到她提起狱司,原本泰然自若的模样一下子崩裂开来:“狱司?!”狱司可是连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进了那里,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他开始慌了,见状就要逃。可哪里抵得过训练有素的壮汉。   恶奴红着眼,拼命地挣扎着,看向葛幼淳的眼神直勾勾,仿佛要说些什么。   葛幼依赶紧捂住她的眼睛,“不要看。”   谁料,葛幼淳挣脱开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依儿姐......要不我们放了他......”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又补了个说法:“或者杖责五十大板也行......”   “若是他在狱司里面死了,他定会日夜来找淳儿报仇的!”   她一边哭着,一遍揪住葛幼依的袖子不放开。   葛幼依觉得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看她哭得这般厉害,只好立马答应了。   一直不说话的翁氏突然开了口:“今日真是多谢大姑娘了。”她与葛幼淳长得颇为相似,只是多了几分忧郁的气息,面相还带了几分苦意。   葛幼依知道,翁氏原本是个外室,后面怀了种,才被抬了进来。没想到,生下一个姑娘,在镇国公府的处境倒是越发艰难了。她由衷地冲着翁氏一笑:“无妨。做长姐的,定要护住妹妹的。”   听言,翁氏掉了几滴泪,她欲言又止,想了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姑娘能不能答应?”   葛幼依:“你说。”   翁氏看了眼葛幼淳,一脸愁容:“大姑娘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恐怕是护不了淳儿了。”她眼含希冀地看向葛幼依:“不知......大姑娘可否替我多照看照看她?”   葛幼依点头:“我会派多点下人去伺候你们。”   翁氏迟疑,终是说了出来:“淳儿的绣工一直不精进,我怕她以后找不到一个好人家。”   “我知道越矩了,但大姑娘的行行好,帮帮淳儿吧。”   换旁的说法,是直接让她替葛幼依找个人家?葛幼依下意识摇头。她讲道:“近日没什么时间,我会找个绣坊的姑姑来教会淳儿的。”   “至于好人家,等淳儿到了议亲之事,作为长姐的定会替她盯着。”   听了,翁氏微怔,与葛幼淳对视一眼。   葛幼淳也没料到。   翁氏状若不经意,重新拾起了一个笑容:“那便多谢大姑娘了。”   -   安顿好她们后,葛幼依倚在美人榻上,发起呆来。   重生后,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葛幼依心烦,只好暂时不去想它们。她取出那张纸,默默地勾勒了几笔。   一条小黑蛇吐着红信子,豆眼竖瞳地盯着她。   她又添了几笔。   小黑蛇流了一地的哈喇子。   葛幼依看着那些“毒液”,满意地点点头。   她吧唧了一口那张纸,自言自语道:“小黑蛇,明天能不能毒死那个狗太子,就看你的啦~”而后,她把纸重新藏好,和衣睡下。   小黑蛇隐去,一朵血梅印在纸上,羞答答的花骨朵颤了颤。 第8章 危 oh,小黑蛇啊小黑蛇   正月二十,雪像堆砌在一起的白玉,漂亮极了。   敏宝斋,炉香萦绕。   葛幼依托着腮,纤指停留在一页上,时不时发出笑。   真是太搞笑了,美人怎么可能逃得出世子的手掌心呢?还想连夜逃出府邸?她看着话本子,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   永枝在一旁候着,心想,小姐近日的性情开朗了许多。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葛幼依终于把话本子看完了。   永枝递上热茶。   葛幼依呷了一口,惬意地眯起了眼。   敏宝斋有三楼,她在顶楼,是独属于她的地方。楼下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朱掌柜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在凛冽的寒冬里格外显眼。他走上阶梯,老腿止不住地在颤,像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可不是嘛,昨天才贴了告示,今日来光顾的人便络绎不绝,差点把书斋的话本给清空喽,害得他连忙找了几个帮手,又补齐了一些话本。   真是天佑敏宝斋啊。   朱掌柜乐开了花,看向葛幼依的眼里带了一丝恭敬,“葛姑娘,你看,这是今日的账本。”说罢,他递了一本蓝皮的小册子。   葛幼依看了眼天色,的确是到了计账的时辰了。她将小册子来回翻了翻,在需要注意的地方多看了几眼,又把它丢回朱掌柜了。   朱掌柜愕然:“这......”   葛幼依用着轻飘飘的口吻说道:“计账之事,你比较擅长,无需每日让我过目。我三天看一次便可,其他交由你打理。”   朱掌柜万万没想到她对他这么放心,原本恭敬的眼底又多了几分动容:“老朽能遇上葛姑娘,真是荣幸之至啊。”   葛幼依同样笑着回道:“本姑娘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账目,她才不要看。眼下有一个这么好的帮手,当然要利用起来。   朱掌柜对她是心服口服,见她要回府,还准备送她出书斋。   葛幼依拦住他:“不用送我,让人见了不好。”虽说大魏民风开放,对女子的约束也没有那么多了,但女子经商,怎么说都会惹来争议的。何况她是镇国公府的小姐,自然是能避嫌最好。   朱掌柜微愣,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葛幼依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挡住了一部分脸,悄然地打道回府。   路上,还遇到几只野狗,在后边乱叫。可她觉得挺有趣的。   敏宝斋离镇国公府的距离还不算远,小半柱香就到了。葛幼依下了轿,步伐轻快地踩在堆积了白雪的地里。   她是个眼尖的,扫了一眼凉亭,就看到了崔氏与葛幼琳,和一个面熟的妇人。妇人旁边,还坐了一位身姿挺拔的贵公子。   少年的脸被挡住了,她只看到,霜色的大氅及地,竟比那寒玉般的雪还骇人。   莫不是......   葛幼依脑海里逐渐浮现了一个人影。她心头一跳,立即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陈氏是晏王府的主母。而晏王,是流着大魏皇血的亲王,可不是南定王那种异姓王能比的。   此刻,她有些乏了,慈目里多了一份不耐,若不是崔氏让了大头,她也不愿让自己的儿子相看一个庶出的。   罢了,也只是走个过场。   陈氏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一道丽影。少女长发及腰,青丝惹上几分雪,在偌大的素白里挥下一抹墨色。像是个不羁的。   她来了兴趣,主动问道:“那是谁?”   葛幼琳顺着她的方向看去,身体一僵。   崔氏有种不祥的直觉:“是大房的姑娘。”   陈氏:“哦?唤她过来。”   崔氏勉强扯起笑:“这......怕是不妥吧。”明明是相看她家琳儿,怎能让大房的从中掺一脚?   陈氏听了,不耐地皱眉,“只是看一眼,不碍事的。”   崔氏只能青着脸答应。若是能搭上晏王府,倒也没关系。   葛幼依被小厮叫过去的时候还是懵的。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回趟府,容易吗?   陈氏见了眼前的姑娘,虽然容色秀丽,还有几分书卷气,但额上的疤实在是过于显眼。没料到,是个破相的,她有些失落。   见状,葛幼琳一喜。   葛幼依完全不知道她们的弯弯绕绕。此刻,她盯着少年的脸,有些惆怅。   是前世未拜过堂的夫君,怀襄世子。   只见他锁着眉头,乌发束起一根白色丝带,在寒冷的正月里随风飘扬。一双眸子透着看尽世态的寡冷,不让人轻易接近。   少年仍是这般模样。就是不知为何,一头扎进冰冷的湖里溺死了。   葛幼依走神,不小心看痴了。   直到耳边传来葛幼琳的怒意:“长姐?!”   葛幼依下意识“啊”了一声,无辜地看向她。   葛幼琳气极了,她捏紧了手帕,咬牙质问:“你盯够了没?”   -   葛幼依丢脸丢大发了。明明她只是在想事情,却被人误会一通。临走前,她还能见到少年泛着笑意的眼。她倚在美人榻上,连连叹气。   幸好她没想着议亲能整出什么名堂。不然,她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永枝见她一脸愁意,试着开口:“小姐,上午沈姑娘来了,许是等倦了,见小姐还没回,便走了。”   葛幼依讶然:“莹莹?”   永枝点头,“她还叫下人带话给小姐,让小姐明日到文东街的蹴鞠场一趟。”   文东街?   葛幼依扶额。按她的了解,沈莹莹这般着急,定是闯了什么祸。   -   夜,掺着几分雪的湿意,是刺骨的冻。   东宫。魏昭正在做梦。   女子的柔荑攀上他的,青丝洒落在柔软的床笫,腰肢轻颤,招人的白晃得让人红了眼,不经然间,快意连连。   蓦地,他醒了过来。   n被湿了一片。   魏昭黑着脸。已经连着三天如此了,再这样下去,肾都要坏了。   真是个妖精。   他闭了闭眼,挥去脑海里残存的余韵,准备换身衣服。   正当他下床之际,不知何时,一条小黑蛇杵在他的裤.裆上方,吐着红信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是在耀武扬威。   魏昭呼吸一窒,果然,昨夜梦里的玩意儿又跑出来了。   他缩回了腿,准备换个姿势,看小黑蛇能不能离开那个危险之地。   哪知,他一动,小黑蛇也跟着动,愣是赖在那不走。   魏昭:?   命根子,危。 第9章 熠熠夺目 儿臣是大魏未来的天子,天命……   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   魏昭抿了抿唇。区区一条小蛇,竟如此猖狂?   他悄声地从枕下掏出一把匕首,如镜般的刀身渗出点点寒光。   魏昭靠近小蛇,空出的手摇了摇床头的长穗。   小黑蛇全然不知,被细声所吸引,豆大的竖瞳转移了视线。   见状,魏昭趁其不备,用匕首将它挑开,同时身子往后一缩。   小黑蛇反应极快,迅速地躲过刀尖,但还是被割破了一点血。它被激怒了,竖起身体的前段,獠牙大张,魏昭甚至能看见蛇信子下粘腻的津液。   魏昭看它的攻击方向,怒了。   ?   又想毒害他的命根子?   但人的反应终究比不过蛇,魏昭没来得及躲开,只好将手覆于上方,尖锐的蛇牙刺破血管,涌出一汩汩的鲜血。   魏昭“嘶”了一声,没缩回手,反而是趁着小蛇咬他之际,将匕首刺入蛇身,钉在了床板之上。   小黑蛇被伤了七寸,原本扭动的蛇尾渐渐地没了声息。   魏昭嫌弃地看了一眼,及时把手抽出,不过一会儿,他便感觉到头晕目眩。   在外候着的邵林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等他进入寝殿时,只见平日里正襟危坐的太子“嘭”地一声磕到桌角,跌坐在地上。   邵林瞪大了眼,捏着嗓子厉声尖叫:“来人啊!殿下出事了!!!”   东宫一片混乱,鬼嚎的冷风都不及寝殿来的嘈杂。御医连夜进宫,不过多时,消息就传遍了宫里。   东方吐白,撕裂了那轮圆月,已是正月二十一了。   魏帝下了早朝,马不停蹄地奔往东宫,斑白的鬓发被束在发冠之上,头皮都蹦得紧紧的,犹如他此刻人的状态。   “如何?”他看向太医。   太医老实答道:“回禀陛下,只是一些小伤,休息两日便可。”   魏帝点头,看向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太子,忽然想到了今天早朝上的折子。他叹了口气,对太医说道:“你先下去吧。”   太医回了个礼:“是。”   床头前,只剩下太子与魏帝两人。   魏帝见他额头上撞出一个疤,不免担心问道:“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魏昭撩起眼皮:“无碍。”   魏帝知道他性子,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多余地提了一嘴:“外面的传言,你都清楚?”   魏昭无力地嗯了一声。   魏帝:“你有何打算?不若,顺应天命,做一场法事?”   这事实在是离奇,要是不做法事,会难以安顿百姓的情绪。说不定还有乱臣从中作梗。   哪知,魏昭嘲讽一笑:“儿臣是大魏未来的天子,天命,算什么东西?”   “要是那些老不死的喜欢,他们给自己做一场岂不是两全之美?”   魏帝哑言。   太子自小没了生母,养在越贵妃膝下,生分得很,平日里合群的人也不多,性子倒是越发暴躁了。   无妨,做帝王的,杀伐果断一点,也没关系。   他掂量了一番,口吻严肃:“既然你如此决定,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出了什么岔子,你自己负责便是。”   魏昭同样脸色严峻地看向他。   魏帝只好打道回宫。   见他走了,魏昭举着手,眉头微皱,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如此离奇之事,为何频频降临在他头上?莫不是有人在作祟?   魏昭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耳边还有不懂事的小宫女和太监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文东街正有一出好戏看呢。”   “什么戏?快同我说说。”   “还不是沈家的那位姑娘惹出的事端,说要和侯家的公子下战书,比蹴鞠。”   “蹴鞠?哪里比得过呀?”   “可不是。”   沈家的姑娘?   魏昭竖起耳朵,联想到了某人。   他咳了几声,私语的两人立马噤声。魏昭不辨喜怒地说着:“来人,更衣。”   ......   文东街,是京城盛名的蹴鞠场地,来往的公子哥络绎不绝,皆是显赫的富贵人家。   此时,却有两抹娇色站在空阔的场地,与之格格不入。   “你呀你,怎么就上了侯骏的当?”葛幼依恨铁不成钢地讲。   沈莹莹气得跺脚,圆润的小脸上红通一片:“还不是他说的劳什子话给我气的!居然说我蹴鞠玩的不如他,还......还说谢愈根本就不会正瞧我一眼!”   葛幼依:“......那侯骏的确是可恨。”直接往沈莹莹心窝里戳了。   “眼下你的队伍还差一人,你要找谁?”她转问。   一听葛幼依说到正事,沈莹莹坏笑着靠在她肩上:“我听说,太子殿下也会蹴鞠......”   葛幼依炸了毛:“你可别打他的主意!”   沈莹莹不解:“殿下不是对你感兴趣吗?”   葛幼依反驳,她随手编了一段:“才不是!上个月开设宫宴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他裤子给扒了,所以他长冬节才会记恨于我。”   沈莹莹呆滞:“?”   葛幼依咽了咽口水:“我说的是真的。”   沈莹莹:“你什么时候去的宫宴,我怎么不知道?”   葛幼依:“就是上次啊......上个月还是前两个月来着......”   沈莹莹一脸惶恐:“那该如何是好,我今日还派人故意在太子面前传了口风。”   葛幼依:“什么口风?”   沈莹莹抓住她的手:“太子应该知道了,不说了,我先去练会蹴鞠。”   “有本事你把话说完。”葛幼依还想质问她,就见沈莹莹溜得比烟还快了。   葛幼依:.......损友不可结交也。   没了好友陪,葛幼依百无聊赖,只好自己在看客席坐下。   一侧来了人。   葛幼依抬眼看去,少年松垮的领子口在大雪天里敞开,露出一大截细长的脖子,气质温润,却掺杂了几分雅痞的味道。   是江胤。   江胤笑得清隽:“葛姑娘。”   葛幼依颔首,笑而不语。   江胤挑高了眉头,对她仿佛很有兴趣:“葛姑娘也是来参加蹴鞠的?”   葛幼依听出来不同,“‘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也是沈莹莹叫来的?   江胤见她猜到了,立即称赞她:“葛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不过,江某只是来凑热闹的,并不会参与其中。”   他如此说着,命小厮掏出了一个精巧的小匣子。“来,试一下江某特意从家中带来品尝的茶叶。”   甫一打开,浓郁的茶香萦绕鼻间,独特又新奇。   葛幼依眉眼上扬了许,凑过去看。   见状,江胤边笑,边把茶叶递到她眼前。   两人挨得极近。   远处,仍是虚弱无力・脸色苍白的魏昭“单薄”地摇曳在风中,神色莫明。   邵林不知自家太子为何停了下来。他侧头看去。   魏昭束冠上的绿翡翠,熠熠夺目。 第10章 疤 这个人好不害臊,居然还模仿她的疤……   午时的雪小了些,总归还是稀落地扬在两人的眉眼。   文东街之人最好蹴鞠,因此,场地也做得格外辽阔,咋眼一看,雪与绿相融,像是雪野中一颗颗钻出头的绿宝石。   看客席设置合理,顶上有长檐遮挡,不畏风雨。有几片雪花跑到热茶里,消融成水。   葛幼依会心一笑。她好奇问道:“江公子怎么会随身携带茶叶?”   江胤好像对这个问题见怪不怪:“江某嗜茶,贪杯成瘾,又育有一茶庄,平日里喜爱研发新茶,故而随身携带。”   葛幼依微愣。   江胤垂眸,脸色严峻了几分:“姑娘可是觉得江某格调不雅?”   葛幼依赶紧摇头,“并没有这个意思。”   京城的权贵鲜少有亲自作业的,经常会被人看不起,江胤能这么认为,也不稀奇。   何况,江胤是异姓王之子,心思敏感点,也正常。   江胤绷紧了脸,也不接话。   葛幼依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补了一句:“你看我不还是跟来了文东街?”   “若是论出格,我比公子更甚。”   听到这,江胤的脸色才稍缓。   为了掩饰尴尬,葛幼依端起茶,突然想起茶里掺入了雪,不能喝了,只好默默地把茶放回原位。   魏昭看着两人,碍眼极了。他气冲冲地走进看客席,准备给葛幼依一个教训。却看到女子正好撞入他的视野,只好按捺住一腔的怒意,无言地在两人一侧坐下。他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   葛幼依一见到魏昭,就好似见了鬼,吓得浑身僵硬。她偷偷地瞥了一眼,不经意间发现狗太子额头上多了一个疤。   疤?谁敢伤他?   还跟她的疤长得极为对称,一左一右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是提前约好的。   葛幼依内心啐了一声,这人真是好不害臊,居然还模仿她的疤?   但......这是不是意味着狗太子对她感兴趣了?   葛幼依越想越害怕,立马转过身去,看向江胤。   两人四目相对。   江胤看穿她的窘迫,心中生了几分惊讶。   一侧的魏昭杀心渐起。   邵林见他脸色越加苍白了,担忧问道:“殿下,外面风大,不若我们进去歇息?”   魏昭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歇什么歇?”说完,他重重地咳了几声。   葛幼依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   狗太子病了?病得好,病得妙啊。   想于此,她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在魏昭看来,就像是妙龄女子冲着心悦之人喜笑颜开。   见状,他咳得更大声了。   邵林眼拙,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掏出一张帕子,递在魏昭嘴边,苦口婆心劝道:“殿下,若是想吐血,那便吐吧。”   魏昭:“......”这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不远处,刚刚比完一场的沈莹莹向她招了招手:“依依!!!”   葛幼依反射性地回头看去,不过多时,沈莹莹就窜到她跟前了。   待发现隔壁坐着的魏昭,沈莹莹顿时就怂了,落落大方地作了个揖:“太...太子殿下也来了啊......”她以为魏昭是来算账的,立马着急地看向葛幼依。   葛幼依苦笑。   魏昭不知他们在打什么算盘,看沈莹莹也不算眼生:“你们都参加蹴鞠?”   他说的是“们”,耳尖的沈莹莹立马懂了太子的意思,随即笑着点头说道:“当然!我们依依也要参加的!”   葛幼依还在云里雾里,又听沈莹莹谄媚地冲着魏昭笑道:“殿下可要一起?”   就在葛幼依以为魏昭肯定会拒绝之时,魏昭扫了她一眼,应了声:“好。”   沈莹莹喜不自胜,不停朝葛幼依挤眉弄眼。有太子殿下在,这下赢定了。至于能不能真的拉他加入,以后再论。先给侯骏一个下马威才是真的。   葛幼依无奈地叹了口气。   文东街以侯骏为首,组成了一队精悍的蹴鞠人马,实力可谓是名满京城也不为过。而沈莹莹,就要在十日之后,跟侯骏他们一较高下了。   于是,京城的一出好戏就这么开始了。沈莹莹虽为太傅之女,但愿意与她组队的贵公子并不多,眼下又着急,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发小葛幼依......的“好朋友”太子殿下身上。   而今日,正好是第一天。   蹴鞠六人一组,沈莹莹为了把太子拉进来,也让葛幼依跟着掺和,完全忽略了发小得罪魏昭一事了。   她数了数,发现,还有一个人没到。   “李烨呢?”沈莹莹问。   “还没来。”身侧,有一人答道。   沈莹莹怒了:“真是岂有起理?!”她刚刚练的时候没发现少一个人,眼下要和侯家的地痞对峙了,还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呢。   现在可气死了。   沈莹莹冷静道:“我们先过去吧。”她看向走在后头的魏昭,心里的火才消了些。   葛幼依:“蹴鞠我可不会,待会......”   沈莹莹冲她一笑,“没事,你就是个充数的,有殿下在,我们不会输的。”发小的身子骨不好,也没指望她。   葛幼依:“......”沈莹莹打的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   不远处,侯骏没看到后面的魏昭,还以为他们只有五个人,嘴角笑得快要看不清眼睛了,哂笑道:“沈莹莹啊沈莹莹,你怎么空口说白话啊?”   他以蹴鞠一项,在文东街颇有盛名,一来二去,便生了傲气,眉宇间有着分外的跋扈之色,又因时常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故而大家都称其为地痞一角。   沈莹莹攥紧了拳头,没回他。   侯骏和几个公子哥笑得更大声了。虽然地位比不上沈莹莹她们,但要是在此刻能扳回一城,也是极为痛快的。   葛幼依不着痕迹地皱眉:“还没比,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赢?”   听言,侯骏多看了她几眼,“我还道是谁呢?这不是镇国公府的病秧子吗?难不成,见今天天气好,出来放风了?”   他说完,跟周遭的公子哥笑得前仰后合。   沈莹莹怒不可遏,见状就要冲上去。   葛幼依及时拦住她,示意她不要妄动。后头还有个狗太子呢。   沈莹莹了然。   葛幼依对着侯骏落落大方一笑,嘴里吐出的话倒是毒舌异常:“要是十日后我们赢了,你就跪下来,给我们磕头道歉。”   “还要光着膀子,在文东街跑一圈!”   侯骏惊了:“你?!”姑娘家怎么还能说这话?   沈莹莹注意点完全不同,她小声地说了一句:“依依你怎么把光膀子挂在嘴边啊。”   “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葛幼依:“难得一见,乐此不疲。”   沈莹莹羞红了脸。   侯骏莫名觉得被调戏了,只好放狠话:“本少爷待会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蹴鞠!可千万别掉眼泪了,不然别人说我欺负姑娘家!”   区区两个娘们就敢在他面前挑衅。   沈莹莹梗着脖子:“我们才不会!”   侯骏讪笑:“区区五个人,看你们怎么比。”   五个人,其中两个还是姑娘家,她们不输谁输?   “谁说只有五个人?”   就在此时,狗太子终于插了句话。   葛幼依心想,短短一段路,居然走的如此之慢,难不成腿是瘸的吗?   魏昭可不知她的弯弯绕绕,他盯着葛幼依会心一笑:“加上本太子,不就刚好六个?”   “你觉得呢,葛姑娘?”   葛幼依被她喊得头皮发麻,只敢连说几个是。   侯骏见了,当下青白着脸,但碍着魏昭是太子,也不敢拒绝。   谁敢赢未来的天子?想清楚这一点,侯骏的人马倒是战战兢兢的,不敢放开手脚。   沈莹莹一队见势猛攻。   葛幼依和魏昭两人干杵在原地,根本就不需要走动。   她完完全全地接收到了背后火辣辣的目光。   她往前走了两步。后面那人跟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她身后。   其他人丝毫不敢打扰他们,生怕太子发怒。   忽地,球不小心传到了她脚下。   葛幼依一喜,好奇地学着他们的模样踢了起来,跑动时不免撞到了狗太子。   魏昭闷哼一声,女子的柔软撞上他的腰侧,激起阵阵酥麻,浑身像被打通了穴窍,舒服地说不出来话来。   他耳根子泛起了红,不经意见到头顶的日头,晕眩得慌。   “嘭”地一声,魏昭跌落在地。手背上的蛇伤隐隐发亮。   在场众人皆惊,呼叫声此起彼伏。   葛幼依无辜地眨眨眼。   她就撞了一下,这人就倒了?   真没用。 第11章 你要完蛋了 这么多次,没一次杀死他的……   葛幼依是真没想到,狗太子一碰就倒。她静静地呆站着,忍受旁人时不时扫过来的异样眼光。   看向她的眼神好像在说你要完蛋了。   ――好吧,她也这么觉得。   葛幼依无奈地耸耸肩,沈莹莹见了,只能安慰道:“没事的,太子殿下慈悲为怀,应该不会怪罪你。”   慈悲为怀?这词和狗太子搭不着边吧?   邵林见她们两人还有心情说闲话,掐着嗓子呵斥:“你们伤了太子殿下,不但不知罪,还一脸不知悔改!”   “你们等着瞧,殿下待会醒了定会......”   他还想继续接着说,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邵林!!”   邵林身子哆嗦了一下,转过头来,惊喜道:“殿下,您总算是醒过来了?!”   魏昭撩起眼皮,语气有些冷:“不许骂她。”   邵林:???   魏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其余宫人的搀扶下,一步步地走到葛幼依面前,面色苍白如纸。   “你过来。”他口吻轻松。   葛幼依如遭雷劈。   沈莹莹以为魏昭要惩罚发小,着急劝道:“太子殿下,依依她不是故意的......”   魏昭不耐烦地讲:“闭嘴。”   沈莹莹立马噤声。   魏昭看向葛幼依:“跟着我。”   葛幼依一顿,见眼前人在宫人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向一间“小黑屋”。   不会是想杀了她吧?她伸出的脚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迈出步子,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她一边跟着魏昭,一边暗自思忖。   狗太子昨晚纵.欲过度了吗?看这脚步,摇摇晃晃的。   啧,也不知道节制一点。   魏昭要是能听到她说的话,估计真能起了杀心。他落座,椅面还有一股渗人的寒意。   应当是太久没人住了。想于此,他打消了叫女子一起坐下的念头。   他看向不远处惴惴不安的葛幼依,神色平淡。   眼前人身着黛青色的锦衣,乌丝垂顺,细长的柳叶眉微蹙着,好像有些懊恼。唇是绛色的红,在过分白腻的脸上尤其夺目。   她微微耸着肩,低首敛眉,像极了怯懦的小兽。   再往下看去,是玲珑有致的曲线,和一手就能掐断的楚腰。   魏昭眸色一暗,想起了梦里女子招人的白,和迷人的腰窝,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他轻咳了声,不经意间瞥到女子的护膝,是刺眼的霜色。   霜色?   魏昭紧抿着唇,凭空生了几分怒气:“过来!”   葛幼依被他吓到了,但又不得不服从,只好乌龟似地挪动着步子。   魏昭见了就气,扫了一眼她的护膝,宽大的袖子恼怒地将茶几上的杯盏拂到地上。   “哐当”的碎裂声尤为刺耳。   葛幼依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却听魏昭压抑着怒意,一字一句地说着:“本殿下叫你过来,你没听到吗?”   葛幼依木讷地点头,挪着小步,离他一丈之远。   见状,魏昭心情才好了些。他满意地勾起唇,“把护膝给我。”   葛幼依怔然,不是很明白:“什么?”   魏昭以为她不愿,脸色又快速地沉了下去,“我叫你把护膝给我。”   “怎么,你不愿?”他盯着葛幼依,眸底如同一潭死水。   哪有这么蛮不讲理的?   葛幼依听了,也觉得气。   但她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始解下护膝。谁叫人家是太子?   她低着头,认真地拆着细绳,一脸顺从的模样让人见了就喜欢。   魏昭甚至能看到她圆润小巧的耳垂。白得如同发亮的珍珠,想让人含一含。   他觉得心情又好了些。   葛幼依听话地拆开护膝,把它们递到狗太子面前。狗太子给了她一个眼神。   葛幼依把护膝放在一旁。   她唯唯诺诺地问道:“不知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魏昭摇头。   葛幼依松一口气。   正当她想走的时候,只见那人迅速地拆下自己的护膝,帮她绑在自己的膝盖骨上,黑漆漆的眸子多了几分亮光。   就跟狗一样。   魏昭专注地帮她系着。   葛幼依吓死了,她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胆子,一脚踹开他的手。   魏昭手一顿,两只护膝丢人似的被甩在地上。他慢动作地抬眸,眼底皆是暴风雨前来的宁静。   “你不喜欢?”他眯起了眼。   葛幼依立马怂了下来,犹如小鸡般点头:“喜欢喜欢!”   尔后,她飞快地捡起两只护膝,拍了拍灰尘,把它们塞到太子怀里,笑着讨好道:“既然是太子殿下的东西,民女无福喜欢。”   “民女还有事,就不耽搁太子殿下了!”   她干笑了几声,趁狗太子还没发疯之前,立即迈出房门,顺带给合上。   “啪”地一声,隔绝了两个世界的人。   魏昭痴痴地盯着护膝,眉弓下的丹凤眼逐渐染了几分笑意。   她喜欢......吗?   -   葛幼依逃了出来后,立马奔向沈莹莹。   沈莹莹人见她眼尾发红,还以为真被太子教训了一番。可只能干愣着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不是被教训了一番吗?葛幼依连忙拉着沈莹莹,一边走一遍喘道:“我们快走!”   沈莹莹不知所措被她拽着,待反应过来后,哭腔渐起:“太子真欺负你了?!”   没想到太子居然是这样的人!   葛幼依顿了一秒,立马认同她的说法:“是的,他太坏了,我们必须快走。”   闻言,沈莹莹哭得趴到她肩上,呜咽道:“依依!都怪我!就不该叫你来。他欺负你哪里了?!”   听说宫里头的人都会用长针扎人。   葛幼依觉得有些好笑,“赶紧走就对了。”   沈莹莹郑重地点点头。   “赢得不光彩,就想走?”侯骏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以他为首的几个公子哥都愤然不平地看着她们。   凭什么仗着太子的名号轻而易举地赢了比赛?   葛幼依顿住。   沈莹莹气鼓着脸:“有本事你到太子跟前说去!”   侯骏青紫着脸:“你?!”他尝试寻回了一丝理智,看向两人:“蹴鞠有蹴鞠的规矩,若是葛姑娘破坏,就没有意思了。”   葛幼依:“......”为什么老是扯上她?   她深吸了口气:“我答应你,不会让太子参加。”   沈莹莹惊呼:“依依?!”怎么可以放过太子殿下!   葛幼依朝她示意性地摇了摇头。侯骏说得在理,况且她并不想再和狗太子有干联。只能答应侯骏了。   见状,侯骏笑了:“葛姑娘真当是明事理的。”说罢,他又看了沈莹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   沈莹莹气了:“你别得寸进尺!”   侯骏:“是谁得寸进尺在先?”   眼见他们就要吵起来,葛幼依立马当和事佬,劝了起来。   “快走吧。”她催道。再不走,狗太子就要跑出来杀她了。   沈莹莹听了她的话,只好不跟侯骏计较。   两队人马临走前,还暗自“嘴上”切磋了一番。   把这事暂且撇过后,葛幼依飞速地逃离了文东街。准确来说,是落荒而逃。   彼时,她呆坐在书案前,久久不语。   狗太子怎么突然就注意到她了呢?是她太出格了吗?真是想不明白。   永枝是知道白天的状况的,但没有跟进“小黑屋”,因此,具体的事情她也不太清楚。但知道自家小姐现在烦闷得很。她递上热茶,温柔道:“小姐。”   葛幼依反射性地接过来,呷了一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暖意,舒服极了。要是狗太子离她越远越好,那就更舒服了。   葛幼依内心咒骂了狗太子一晚上。   宣纸上,笔下的小人被扎了几百个洞。不知情的人,还以有杀父之仇呢。   最后,葛幼依还是没平复心情。她生怕前世的情景再现,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既然如此,那就再狠狠心。狗太子和家人,选谁?   这个答案,毋容置疑。   想通之后,葛幼依挥洒了几笔:   【正月二十二,千里冰封。   太子魏昭被小针扎破喉咙,一击毙命。   他身形摇晃,一脚踩空冰面,死不瞑目。】   她放下笔,歇了会儿,认真地思量了片刻,才把纸藏好。   真是不信邪了。这么多次,没一次杀死他的?   这次肯定可以!   想通后,葛幼依开心地勾起笑,和衣沉沉睡去。   纸上的血梅艰难地从书堆里钻出来,花骨朵兴奋地在颤。它跳到葛幼依床头,细茎弯了弯,如同人类般坐着。   血梅在微风中摇摆,散发出清冽的梅香。   却是越发红了。 第12章 消亡 满脑子都是狗太子。   葛幼依接连做了两个梦,都是有关于上世的。   彼时,青涩的她站在城门,手握香囊,翘首以盼地等着心悦之人。   听说,太子殿下解决了城西水渠一事,深受百姓拥戴,正要从城门骑马而归。   怀襄世子笑着看向她手中的物什:“送给太子的?”   葛幼依见被拆穿,也不害臊地讲:“是又如何?!他肯定会喜欢的!”虽然两家曾议过亲,但她心里清楚,怀襄世子对她可没那个心思。   两人开始有说有笑。   远处,魏昭直勾勾地盯着他俩,抿唇不语。   当晚,他就把香囊踩在脚下,当着女子的面,任意践踏,弄散一室香料。害得她哭个不停。   场面一转,回到了宫乱后的头一晚,两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葛幼依苦苦哀求着眼前的男人,神情凄楚,泪珠“啪嗒”地往下掉,只为了让自己的家人免死于绞刑之下。   却听男人冷眼看着她:“可以。”   葛幼依感激涕零。   魏昭扯起一个笑:“脱了衣服,爬过来。”   爬过来?!   葛幼依惊醒,豆大的汗珠浸湿了颈后的新衫,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怎么会做这个梦?   终有一天,她也要叫狗太子,爬到她面前,肆意侮|辱。   葛幼依气愤地捶了捶枕头,像是打在棉花上,无力极了。她怕感染风寒,连忙换了身衣衫。   大氅一披,暖和极了。她搓搓手,呼出一口热气。却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更加渗人了。   葛幼依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还没破晓,早得很。她自个儿捣鼓了一番有的没的,准备继续接着睡。   但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呆坐到天亮。   永枝进来时,看到自家小姐倚在美人榻上,眼下一片乌青。她差点没端稳手里的水盆,讶然道:“小姐今日怎么这么早?”   葛幼依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愣是没憋出一句话。   她想说,现在满脑子都是前世的狗太子,和这世的狗太子,永枝敢信吗?   她长叹一声。   永枝蒙圈。   已是卯时了,葛幼依服下一帖药,往前厅奔去。   地面上渐渐生了几层冰,明明一月都快要过完了,魏国还是这般严寒。她数了数日子,尤记得前世,二月份就融雪了。   也快了。   葛幼依抖落身上的雪,莫名来了几分兴致。父亲去上朝了,偌大的前厅里,只有常氏和葛幼淇两人。   室内暖和得很,三人各自慢条斯理地用膳,在冬日里多了一份闲适。   葛幼依吹了吹热粥,余光瞥见葛幼淇眼下的青黑,手一顿。不仅是她,常氏也注意到了。   几人用完膳后,常氏还故意打趣他们:“不愧是姐弟俩,连眼袋都长得一模一样。”   听言,葛幼依扫了两眼葛幼淇的脸色,颓里颓气的,她倒不至于这么丑吧?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反驳常氏说的话。   常氏欣慰地看着两人,等到葛幼淇走了之后,她单独留了姐姐一人。   葛幼依见她喜上眉梢,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娘亲,是有何事,今日如此高兴?”   常氏赶紧握住她的手,笑容再也抑制不住:“依儿啊,你可对怀襄世子有意?”   葛幼依内心咯噔一下。她不知所措地看向常氏,眼底带了几分慌乱:“娘亲何出此言?”   常氏和蔼地看着她,说道:“你都快及笄了,为娘居然才知道你钟意那怀襄世子。”   葛幼依搞不懂她的意思。   常氏继续说着:“上次你盯着怀襄世子发痴的事,娘都知道喽。”   “没想到世子也是心悦于你的,这不,刚刚晏王府的人来打点了,不久后就会上门行纳采之礼。”   真是一个惊天大雷砸到葛幼依头上。她都说不出话了。   常氏还以为她高兴坏了,连着说:“为娘想着你既然如此钟意他,两情相悦,不枉为一门好亲事。”   “就帮你应承下来了。”   葛幼依欲哭无泪。她尝试冷静下来:“娘,我对他并无意。”   闻言,常氏立马拉下脸。   葛幼依:“凉亭一事,是个乌龙,依儿眼下并没有议亲的念头,还请母亲......”   常氏厉声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葛幼依硬着头皮继续说:“我看二房对他是上心的,不如......”   常氏拔高了音量:“胡闹!!”   “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堂堂的世子妃你不都要,还想让给二房,你是要气死做娘的吗!”   葛幼依噤声。她差点忘了,葛幼琳也不是个好东西,不应当撮合他们的。她试图劝服常氏:“娘亲可否再想想?”   常氏怒目:“这等好事有什么可想的?”   “你真是如你爹所言,心比天高,连世子妃都看不上了,难道还妄想那太子妃的位置吗?!”   葛幼依脸色一白。这话听得刺耳。   常氏冷哼:“这门亲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听言,葛幼依默了片刻,郑重地点了两下头。   常氏还以为她回转心意,脸色稍缓了几分。却见葛幼依盯着她,认真道:“既然母亲不愿,依儿自己去找他便是。”   常氏瞪大了眼睛,气得身子发颤,扬手就想给她甩一巴掌!   葛幼依及时后退了一步,躲了过去。   常氏:“你反了天不成?!”   葛幼依无言,朝她施了个福,然后......拔腿就跑!   常氏干愣了几秒,随后恨铁不成钢地指责下人:“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去追人!!”   北风刀子似的往脸上吹,葛幼依跑得不快,但也不算慢。路过的家丁不知道她为何要跑,自然也没追她。   其实葛幼依也不想这么做的,奈何她知道怀襄世子的未来,知道他会选择哪天扎进湖里溺死。她不愿再与怀襄世子有干系了。   而切断两人干系的第一步,就是杜绝议亲这个根源。   葛幼依气喘吁吁地跑着,镇国公府实在是太大了,她跑了这么久,连大门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她刚刚就应该假意应承,然后挑个时辰偷溜出来!   真是笨死她了。   葛幼依如此想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葛幼淇调侃笑道:“姐,你怎么这么狼狈啊?”   葛幼依咬牙:“你快闭嘴。”   葛幼淇直接拉住她,让她停下。   他冲着追上来的家丁,呵斥道:“本公子会看着她的,你们先退下,就跟母亲说抓到人了。”他朝着葛幼依挤眉弄眼。   葛幼依眼睛一亮,立即心领神会,点点头说道:“他说得没错,本小姐后悔了,现在想清楚了,同意这门婚事。”   雪地里的下人们个个面面相觑。   葛幼依皱眉:“怎么?本小姐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下人立马怂了,连忙回了几个是。   见状,葛幼依才松一口气。她和葛幼淇一前一后地走着,感叹道:“你跟我还是有几分像的。”   葛幼淇听了,咧起笑,露出几颗大白牙:“哪里像?”   葛幼依显然让他失望了,打趣道:“有本小姐的几分聪明。”   葛幼淇“切”了一声,似是不屑。   两人走到大门口,永枝终于赶了上来。   葛幼淇替她唤了车马,神色突然有了几分严峻:“姐,你真的要去吗?”   葛幼依点点头,笃定地说:“去。”说完,她给了葛幼淇一个眼神,头也不回地钻入车厢了。   余留葛幼淇一人在风中飘零。   -   晏王府不远,隔着几条街的距离。京城的权贵,大多都喜欢挤在一处。   葛幼依两手空空地来到晏王府,忽地发现她没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   她候在车厢里,余光不停地瞄着晏王府大门。这才卯时,总能等到怀襄世子出门吧?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两炷香的时辰过后,她眼尖地瞥见了一抹霜色。   葛幼依兴奋地喊道:“魏涧!”是怀襄世子的名讳。   魏涧脚步一顿,素来紧锁的眉头重了几分,他回头,寡冷的眸子淡淡地看向来人。似是不解。   葛幼依下了马车。   雪花飞扬的天里,她依稀能瞧见,少年束在发上的白色丝带,随着风中舞动。   带了一丝消亡的气息。 第13章 错乱 百因必有果。   北风簌簌,魏涧找了家茶楼,请她入座。他单刀直入:“何事?”   葛幼依迟疑了片刻,“民女听说,不日后,晏王府会派人上门行纳采之礼?”   魏涧嗯了一声。   真是惜字如金。葛幼依欲言又止,她还是头一回说这种事。   半响,她拐了个弯,指着窗外的寒梅,隐晦说道:“世子你看,梅花若是种于炎夏,想必是死伤一片,再也生不出这般盛景。”   魏涧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葛幼依以为他要同意了。   却听他道:“本世子认为,生与死,无什区别。”   葛幼依微愣,有些听不懂他的哑谜。难道他不同意吗?   她还想多说几句,魏涧又道:“本世子见葛姑娘等了许久,先喝杯热茶吧。”   见他难得吐了这么多字,葛幼依只能说好。回过神来才发现被他牵着鼻子走。   就在此时,魏涧突然站起身,神色悲悯地看着她:“葛姑娘放心,寒梅会找到它的适居地的。”   葛幼依听了,笑颜逐开:“那就多谢世子了。”   目送魏涧走远之后,葛幼依眉头舒展,她抿了口热茶,忽地发现,对面之人的杯盏,从未动过。   她怔然。   -   葛幼依离了茶楼,心绪不宁地走在街上。   永枝见了,把伞倾向她那边,生怕她感染到风寒。   一位摊主急切地在她身后喊道:“姑娘!你东西掉了!”葛幼依还没反应,是永枝提醒,她才意识到这码事。   她冲阿伯笑着答谢了几句,末了走到他的摊前,想帮衬一下他的生意。   阿伯是卖瓷人的,葛幼依挑了一个喜爱的,便着手付了钱。   临走前,阿伯还万分感谢她。   葛幼依把瓷人放进袖中,突然来了兴致,一边走走停停,看有什么东西要买的。说起来,也很久没有像这样出来逛了。   她买了好几样东西,都是一些小玩意,让家丁帮忙拿着。只有瓷人是揣在兜里的。   咦?不远处,好像有热闹看。   秉持着不看白不看的念头,葛幼依加快步伐,想挤到前排。   凑近一看,是数十名舞女,在结了冰的湖面上翩跹起舞。看样子,像是教坊司的人。   怪不得男人的欢呼声如此之大。   湖面仅有一半是结了冰的,葛幼依欣赏的同时,不由得担心她们会不会摔下去。尽管,摔下去了也与她无关。   但她还是莫名地紧张。   直到一曲舞毕,领头的舞女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扬言道:“今个儿,奴家的安排都交给它了。”   教坊司的舞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亲自抛出铃铛,抢到者,可让舞女作陪一个白天。   故而,她一说完话。铃铛自空中抛出,猴急的百姓立马挤得头破血流,只愿抢得一席。   长得不高・清瘦・孱弱的葛幼依没来得及退出,就被人流推到了远处,被迫和永枝分开,发髻都乱了几分。   她准备一口气冲出去,哪想,不知从哪来的一双大手,似是有意为之,将她推入刺骨的湖中。   “扑通”一声,不大的水花溅起,被人流的纷扰声所掩盖。   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欢呼声和惊叫声掺杂在一起,在严寒的天地里,显得莫名地戏剧。   好冻......   葛幼依白着唇,蜷缩成一团。   快速下降的身子让她顷刻间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因为过分寒冷,她仿佛失去了知觉,于刺骨的湖中渐渐下沉。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就在此时,一双大手搂住了她。   久违的熟悉感让葛幼依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之人。但她没有反抗,识趣地勾住他的脖子,让男人带着她,游回岸上。   许是考虑到女子湿了身,魏昭游到了一处僻静之地,没有往来的人群,只有枯树成林。   幸好他今天出了宫门,也派了人盯着她,不然,后果还真难说。魏昭如此想着,搂住她的大手却是温柔了几分。   真是个不省心的。   他把葛幼依放到树下,彼时,湿透的衣衫贴着她的曲线,勾人的白隐隐约约,乱了他的心神。   魏昭眼神微暗,半响,他才挪开了视线。   他把女子的湿发撸到一边,替她甩去冰冷的水。葛幼依不自在地嘤咛了一声。   魏昭手一抖,勒令道:“别叫。”   实在是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半昏迷的葛幼依被吓得立马睁开了眼。   果然是狗太子!   葛幼依咬唇,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而狗太子贴着她的时候,怒火攻上了心头。   “啪”的一声!   清脆的耳光响起,葛幼依仍觉得掌心微微地发烫。   魏昭黑着脸,不太相信这个事实。他自出生以来,就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葛幼依甩完耳光后,才后悔莫及。不知道狗太子会不会对她怀恨在心,趁机报复镇国公府。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主动开了口,歉意道:“民女......民女不是故意的,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若要怪罪,就让民女一个人担着便是,千万不要连累......”   她越说越乱,蓦地发现透露了什么,赶紧闭嘴。   魏昭提取了其中关键的信息:“你一个人担着?”   真的要怪罪她了!   葛幼依视死如归地点点头。   论单打独斗,她比不过狗太子。论势力,她也比不过狗太子。只有等死的份。   她心乱如麻地等着狗太子的回复。   魏昭察觉她的不安,莫名生出了几分兴致。他的大手游到女子的细腰上,陡地勒紧,两人紧密地贴在一起,严丝合缝。   葛幼依觉得他故意在羞辱她,又故技重施地给了他一巴掌。只是,她的手刚至半空,就被男人握住了手腕,不得动弹。   魏昭眸色沉了沉,“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置?”   听言,葛幼依颤着身子,靠在树干上装死。   魏昭眼底泛起笑意。他帮葛幼依拭去水后,走到一个空旷之处。   口哨于耳边响起,在偌大的天际里,萦绕一阵回音。   葛幼依清楚,这是某种暗号。她敛下眼中情绪,开始数着狗太子的哨声。   三声一息,一声一息......   她飞快地记着,等狗太子吹完哨之后,她假装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闭目小憩。   狗太子挨着她。   葛幼依内心啐了一声。呸,没脸没皮的东西。   但她知晓,天色渐晚,两人皆是衣衫湿透,只能等狗太子的援兵了。   鸦声四起,惊扰了原本无言的两人。   葛幼依想起什么,于是开口道:“太子殿下。”   魏昭“嗯”了一声,还捎了一丝尾音。   见状,葛幼依更加有勇气了,看来狗太子的心情不错。   她老实说道:“蹴鞠一事,我们已经有了人选。殿下可以不必耗费精力在蹴鞠身上,我们可以......”   魏昭打断她的话:“人选是谁?”   葛幼依还没想好怎么答。   魏昭面色微冷:“是江胤?”   葛幼依一惊,怎么扯到江胤身上了。   魏昭见了,心中的猜测落实了八分。他咬牙切齿:“你喜欢他哪里?”   什么什么喜欢?“他”指的是谁?葛幼依一时没反应过来。   魏昭铁青着脸,冷眼看她:“真是郎情妾意。”   “你若是跟他组队,本殿下会让你们必输无疑。”   听到这,葛幼依才听懂了他说的话,“殿下这是在威胁我们?”   魏昭嘲讽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葛幼依涨红了脸。她直接站起身,破罐子破摔:“如此,我非要和他组队不可!”   魏昭笑意凝固。   葛幼依不怕死地讲着:“我心悦于他正直善良,为人淳朴,还会逗我开心!更重要的是,他在榻上可以让我很舒服!”   “这些,殿下有吗?!”   魏昭气得发颤,眼底像淬了毒似的,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滔天怒火,最后只化为一个字:   “滚。”   见状,葛幼依也觉得没劲。她瞪了眼狗太子,捡起地上的大氅,自顾自地走出林外。   林子一片漆黑,时不时还传来O@的声音。   葛幼依壮着胆子,尽管内心很害怕,但还是不肯跟狗太子妥协。况且,她刚刚说了那番话,狗太子没当场杀了她,已经是好事了。   她穿梭于枯林中。走了一会儿,打算找个地歇歇脚。   正当她想喘口气时,一阵邪风刮过,林间响起几阵“呜呼”声。   葛幼依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渗起了阵阵凉意。   她哆嗦着身子,往回看。   却见,   一把40米的大砍刀插在雪地里,透着寒意的刀身迎上脸,与她的鼻尖,只差毫厘之距。   葛幼依:“......”   谁告诉她,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这里? 第14章 没脸没皮 果不其然,烧坏了脑袋。……   她一路跑,长刀一路掉,像是来索她的命。但不管离得有多近,愣是没伤到她一根头发丝。   葛幼依被吓没了胆,寻着原路,只好没脸没皮地――――   缠上了狗太子。   因为她发现,靠近狗太子之后,那长刀才没追上来。   葛幼依欲哭无泪。谁来告诉她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报应吗?   她颤巍巍地藏在魏昭背后,隐约还能窥见刀身的寒光。   魏昭见女子的手攥紧了他的衣袖,指骨还泛起了白。仿佛刚刚和他闹掰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沉思了片刻,仍是说了句:“滚。”   葛幼依攥得更紧了。   魏昭眯起了眼,准备提着她的衣领,扔出去。   葛幼依知道他刚刚误会了,但眼下小命要紧,她只能服了软:“太子殿下宽宏大量,刚刚只是件乌龙,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乌龙?”魏昭不信,硬生生地掰开她的手。   葛幼依急了,她扒住狗太子的衣袖不肯松开。   她知道狗太子在气什么,机灵地撕开一道口子,把手臂举到他面前:“殿下快看!”   魏昭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黑沉的眸子扫了一眼白玉的藕臂,只见,一颗红得能滴出血的小点,映入眼帘。   他眼睛一亮。   葛幼依冷哼一声,准备把手收回来。   魏昭包住了她的手,白腻绵软的触感传来,心头莫名生了几分燥热。   他问:“你和他没......?”   葛幼依皱眉:“殿下是眼睛瞎了不成?”她指了指那颗守宫砂。   闻言,魏昭勾起嘴角。   “那他正直善良?”   葛幼依为了保命,昧着良心说了声不。   魏昭眼睛越发亮了:“为人淳朴?”   葛幼依拨浪鼓似的摇头。   魏昭:“他还会哄你开心?”   葛幼依连忙说了好多个不。   见状,魏昭直勾勾地盯着她,笃定言:“那你不喜欢他。”   对!   葛幼依差点被他的狗眼闪瞎,重重地点了点头。   魏昭这才高兴了。他瞥了眼角落,说道:“出来吧。”   话落,阴暗的林里冒出许多暗卫。   葛幼依微愣。   魏昭眉眼含笑地盯着她:“那就跟本太子回宫。”说罢,他横腰抱起她,搂在怀里。   葛幼依:哎?!   好像有点不对劲?   -   素来厌恶女色的太子忽然抱了一位女子进宫,邵林好奇极了,只是,殿下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窥见不得。   服侍多年的邵林更加心痒痒了。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魏昭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吩咐了宫女帮她换身衣服。自己反而去了侧殿,安静地呆着。   他瞥了眼葛幼依换下的衣裳,余光看到一个桃色的瓷人。   他拿了起来,仔细地研究着。瓷人的脸胖胖的,眼睛大大的,发上的两个小啾啾机灵又可爱。   是个小姑娘。   不错。   像她,也像他。   以后可以生一个。   他想到了什么,眼尾上扬了许,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好。   天色已晚,她应该睡了。   -   葛幼依窝在丸子床上,鼻间全是男人的气息。   事情好像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长叹一声。回去得好好盘问一下那个邪祟。   要不是那把长刀。   她至于吗?   至于吗?   葛幼依无力地捶了捶被,散落的青丝拂过锁骨,痒痒的。不知何故,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明明寝殿暖和得要紧。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于是把被子拉上来一点,沉沉睡去。   她迷迷糊糊地来到了一个地方,似梦非梦。   是上书房。   偌大的上书房只有一位七八岁的皇子,太傅口吐珠玑,想要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   葛幼依站在不远处,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狗太子的孩童时期。她有点唏嘘,狗太子真是好命,魏帝就他一个独子。   彼时狗太子还是一个小胖子,却胜在天资聪颖,赢得了许多人的喜爱。   她刚想往前走一步,小宫女连忙拉住了她,冲她挤眉弄眼。   怎么回事?葛幼依微愣,下意识低头看自己。   一双满是茧子的手映入眼帘。   这不是她的手。   她怎么会是一名宫女?   还服侍狗太子?   葛幼依哑言,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先别轻举妄动,她想。   那厢,狗太子无心太傅的教学,撅着嘴,小脸皱巴巴的哭诉:“本太子新做的衣裳......”他可喜欢这件了。   他抬手,一根微乎其微的线头暴露于空气中。   看到他哭,葛幼依就想笑。   只是狗太子的眼泪没流出几滴,太傅就不争气地看着他:“殿下可是未来的天子,万万不可在人前哭泣,失了脸面。”   狗太子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子,奶声奶气:“太傅,什么是脸面?”   葛幼依听了,努力地憋着笑。   太傅被气得胡须乱飘:“天家的脸面岂容儿戏,殿下日后便知道了。”   狗太子扬起做工失格的袖子,扯出几根线头:“那本太子的衣裳......”   太傅恨铁不成钢:“区区一件衣裳,岂能让殿下忧心!依臣看,广储司的人连件衣服都做不好,杀了便是!”   狗太子乖巧地点点头:“太傅所言极是,他们该杀。”   葛幼依此刻倒是笑不出来了。怪不得狗太子长大后那么暴戾,原来是师承太傅。   幸好,沈莹莹的性子与太傅的截然不同。   狗太子从上书房出来,便去御花园逛了逛。宫女紧随其后,排成两纵队。葛幼依啧了一声,混入其中。   狗太子仿佛对路边的花草不感兴趣,他无意中瞥到一个美人靠在凉亭上,一动不动,便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葛幼依鄙夷,原来从小就是个色.胚子。狗太子迈开小短腿,心急如焚地跑向她。   内侍见了,赶紧拦他:“殿下,这可使不得。”   狗太子一脸愤然:“为何不可?”   内侍回道:“这位是即将被逐出宫的宁贵人,殿下不可接近她。”   宁贵人?葛幼依觉得有点耳熟,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   那内侍是魏帝派人来监督他的,狗太子似乎对他略有忌惮,听了他的话,神情恹恹地走了回去。   葛幼依还以为他就这样罢休了,谁知道他趁内侍不注意,迅速地跑到宁贵人身后,朝她肩膀拍了拍。   宁贵人僵硬地转过头来,两颗眼珠子被人挖没,只剩一对眼眶,七窍流着血,呆滞地“看着”狗太子。   葛幼依偷瞄了一眼,顿时被吓一跳,不受控制地喊出声来。   “谁?!”内侍犀利的目光扫向她,葛幼依觉得害怕,往旁躲了躲。   但是她太显眼了,一下子就被抓到了。   内侍看着她的眼神宛若一个死人,顿了两息,他朝着狗太子谄笑:“殿下您看,这失了分寸的奴才该如何处置?”   狗太子听了,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片刻,他道:“杀了吧。”太傅今天教了他,不能优柔寡断。   闻言,葛幼依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虽然不是她的身子,却还是为这个宫女可惜。   被侍卫拖下去的那一刻,她手脚乱踢,就差没把狗太子撕碎了。   -   魏昭坐在女子的床头,见她冷汗连连,好像做了噩梦。   他低首,凑近了许,准备替她拭去一些薄汗。   却听,   眼前之人突然手脚乱踢,劲风似的拳头如雨般落在他的脸上,鼻上,一边打还一边呓语说着:   “阿达!!!”   魏昭脸黑似碳,两颊还隐隐作痛。他忍着怒意,将手探在女子额头上。   果不其然,烧坏了脑袋。 第15章 你乖一点 这样,就不冷了。   葛幼依半夜就醒了。她好像在云里打滚,整个人身子都轻飘飘的,但一抬手,却宛若千斤重。   她刚想说话,便觉得嗓子难受得紧。   一直候在寝殿的小宫女见了,手快地递过一杯温水给她,“小主,您先喝口水。”   听言,葛幼依差点被水呛到,她尝试着开口,声音是不同寻常的嘶哑:“你……唤我什么?”   小宫女还以为她对这个称呼不满,更是诚恳地答道:“太子殿下对小主荣宠有加,以后定当位列妃位,享尽荣华。”   敢情被人误会了。可不是,她都住入狗太子的寝宫了。   葛幼依太阳穴突突地跳。   也不知常氏那边有没有收到风声,若是有,那就麻烦了。   眼下还是丑时,跟狗太子说了也没用。罢了,明日再说。   想清楚之后,葛幼依朝小宫女莞尔一笑,随即掖着被子,睡了过去。   清瘦的脸上染了一抹明媚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和暖舒畅。   小宫女赧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亮晶晶地盯着葛幼依,心想,殿下带回来的女子,真好看。   -   葛幼依睡得不好,天还没亮,她就醒了。巧的是,狗太子下了朝,就赶过来了。   宫里头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但还是无人能打听到是谁家的小姐。毕竟,太子护得严实。   魏昭想起今日被问到什么时候纳妃,眼里的笑就没停过。   他看向龟着只钻出一个小脑袋瓜的葛幼依,问:“你可有好些?”   葛幼依不敢看他的眼睛,心情很是复杂:“……好……好了。”   魏昭听了,想把手放在她额上一探。   葛幼依反射性地侧过头,躲过他的手。   魏昭一顿,唇线紧抿。   片刻后,掰着她的头,硬生生地与之对视。   四目相对,他可以看到女子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和……恐惧。   怕他?   魏昭内心冷嗤。他勒着葛幼依下巴的手微微收紧。   葛幼依嘤咛一声,试图挣脱开他的手。   狗太子是不是疯了!   魏昭见她挣扎,直接扯过她的藕臂,让她离自己近些。   还没褪全高热的身体微微发烫。烫得让他心烦意乱。   葛幼依慌了,她知道狗太子在某些方面很偏执,不然前世也不会种下恶果。此刻,应当顺着他一些才对。   但她性子倔,心里清楚是一码事,现在遇到这种情况,她还是不认命。   她没什么力气,只好朝他的手背咬一口。贝齿咬上他的,刺破一点点皮肉。   魏昭“嘶”了一声,知道她下了狠劲。可他内心就是有一股怒火,怎么扑都灭不去。   他微微松开了手。   葛幼依还以为见效了,心口的大石准备放下。   下一刻,男人钳着她的手反而更用力了,黑漆漆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无情无绪地盯着她。   葛幼依被看得头皮发麻,她眼底氤氲出雾气,怯生生道:“疼……”   小猫似的叫声在魏昭心口挠了一下,那团火,瞬息被扑灭了。   见眼前人服了软,他才松开了对她下巴的桎梏。而后,又环上她的腰,阴沉沉道:“你乖一点。”   葛幼依:“……”   她闭着眼,宛若一具死尸。   男人的视线灼热地将她从上而下扫过,葛幼依拎清事实,认命说着:“知道了。”   听了,魏昭这才满意。他点了点葛幼依干燥的唇,吩咐道:“好好休息。”   葛幼依嗯了一声,示意她要睡了。   魏昭帮她掖了掖被子,开始在寝殿处理折子。   就在她的面前。   顶多两丈的距离。   葛幼依:!   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是想弄死她吧,天天在她面前碍眼?   她气得想一枕头砸过去。   魏昭好像感应到什么,淡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葛幼依立马闭上眼睛,装作睡得很沉的样子。   见状,魏昭翻着折子的手,更加小心了。他睨了眼站得很远很远很远的邵林,示意他下去。   邵林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老奴还没见过太子妃的正脸呢,殿下果然是偏心。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魏昭和葛幼依两人。   葛幼依原本只是装睡的,没想到听久了翻折子的声音,竟觉得莫名地有规律。泛着困意的眼睛终于阖了过去。   直到――   “小主,起来喝药了。”是小宫女在唤她。   葛幼依掀开眼皮,眼里还是刚睡醒的茫然。   她看了眼天色。已是黄昏了。   黄昏?   都黄昏了她怎么还在狗太子的床上?   狗太子………床上……   葛幼依突然惊醒,高热已经褪去,清醒过后的脑袋里,有一根筋绷得死死的。   真是作孽!她现在才意识过来!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连魏昭什么时候走过来都没注意到。   魏昭撩起眼皮,“不想喝药?”   葛幼依脑袋炸开,反射性地抬起头看他。   男人的眼底藏着一丝死意,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喝……”   魏昭嘴角一勾,“要我喂你?”   葛幼依听了,差点被吓坏了,她连忙摆了摆手,拒绝道:“民……民女自己可以。”   “不用劳烦太子殿下了。”   闻言,魏昭多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不知好歹。”   葛幼依:……   去你的。   小宫女见气氛冷了几分,也不敢说话,只好一勺一勺地喂着未来的小主。   葛幼依肚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暖意。她还当是在镇国公府,喝完药后,便下意识问道:“蜜饯呢?”   小宫女抖着手,“小主可是要蜜饯?”她犹疑地看向太子。   魏昭递给她一个眼神。   小宫女一点就通,立即退下去,唤人去御膳房拿蜜饯。   怎么走了?   半响,葛幼依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把这当自己家了。   失策。   魏昭继续批着折子,余光瞥见她身上的薄衫,眸色微深。   他开口:“去换身衣服。”肯定的语气,并没有问她意思。   葛幼依麻木了,她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白玉的嫩足暴露于空气中,刺骨的风寒得她弓起了脚趾。啧,好冷。   葛幼依牙齿打着颤,俯下身子,刚想给自己套上鞋袜。   一双大手突然拢住了她的双足,仔细地替她套上。   居然是狗太子?!   葛幼依这个角度,还能看见男人动作间的笨拙,很是认真,但似乎没什么经验。   有没有经验她不知道,但的确把她吓坏了。   她反射性地一抬脚,脚底擦过魏昭的脸,直接把他踹到地上。   魏昭一脸懵地看向她,好像还没回过神。   意识到什么,葛幼依顿时尖叫:“啊,太子殿下!”   “民女不是故意的!”   魏昭阴沉着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只见他说:“来人!二十大板!!”   葛幼依连忙喝住他:“不!”   “那三十,五十。”   “都不可!”   “四十?”   “太子殿下您菩萨心肠!”   魏昭按捺着怒气:“……再说就屠九族。”   葛幼依乖乖地闭上了嘴。她胆怯地看了眼狗太子,试探问道:“不然……五大板也行……”   魏昭着实被她气笑了,他含着怒和笑的眸子盯着她,一字一句:“你过来。”   葛幼依最怕冷了,但又不敢反驳他的话,内心一边咒骂着狗太子,一边乖乖地靠近他。   离得近了,她依稀可见,狗太子脸颊边的乌青。咦?她刚刚不就踹了一下,不至于吧?   魏昭可没空管她心里的弯弯绕绕,知道她怕冷,拿起放在一旁的大氅,披在她身上,还认真地替她打了个结。   葛幼依一脸茫然,不是说好要罚她吗?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狗太子紧拥住她,把她包在怀里。   两具身子贴紧,他贪婪地吸了口少女发间的馨香,说道:   “这样,就不冷了。” 第16章 天生一对 多吃点。   葛幼依被迫埋在他怀里,男人的主动让她丝毫不敢动弹。   动,还是不动?她掂量了许,柔白的手尝试推搡他的胸膛。   葛幼依:“……”   推不动。   她轻启朱唇,迟疑开口,清瘦的脸上多了几分窘迫,“太子殿下,民女何时才能出宫……”   魏昭扫了她一眼,“去哪?”   葛幼依如鲠在喉。   当然是回去啊,难不成狗太子还真的打算将她金屋藏娇不成?   何况,她也不愿成为阿娇。   她想到了什么,眼睫轻颤,细长的黛眉上多了几分郁气。   魏昭锁了锁眉头,不是很高兴。难道,她不明白他的心意。   想到这,他主动开口,“无妨,你可以先在本太子的………”   葛幼依听了,脸色煞如纸灰,她眼角全挂了几分泪,悲戚说道:“民女自认配不上太子殿下,还请殿下三思。”   有了前世的恶果,她怎么可能再同他一起。况且,他更是杀害自己族人的始作俑者。   一想到前世的场景,葛幼依内心尽是悲凉,看向魏昭的眼里多了几抹恨。   魏昭见眼前人脸上滑过几滴清泪,心头说不上来的烦躁。   他瞪了葛幼依一眼,“哭什么?”   “再哭,就打二十大板。”   葛幼依:???   她被吓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愣是不敢落下。   魏昭替她拨去耳边的碎发,俯首,准备在她眼睑处落下一个吻。   葛幼依见俊脸越加靠近,也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力气,直接挣脱开他,连连往后爬了几步。   而后,她还觉得距离太近,又飞快地爬上床,把自己裹成一只蚕宝宝,只露出一对乌黑的清眸。   魏昭咬牙切齿。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见到鬼了。他极力压下内心的怒气,冷眼盯着她去:“过来。”   葛幼依装死,把头缩到被子里边。只要魏昭看不见她,她就赢了。   哪知,一只大手扯开了她的n被,连人带被地扛在肩上。   葛幼依觉得头晕目眩,下一秒,狗太子就把她放在书几上。她微睁着眼,茫然地看向他,脸上无什血色,惨白地如同秋日池塘里的一支残荷,摇摇欲坠。   因为惊讶,贝齿从微张的樱唇里露了出来。   魏昭冰一样的大手抚上她的后颈,直接贴住她的皮肤。   莫名的寒让她起了鸡皮疙瘩,葛幼依顿时挺直了腰身,主动地靠上他。她牙齿打着颤,埋怨性地看了他一眼。   魏昭心花怒放。   他看出来了,心尖尖的人不排斥他的接触,甚至是更亲密的举措。如同她已经习惯了千百遍。   他在葛幼依的后颈处呆了一会儿,末了,大手在她某个点,捏了捏。听说,有些人对这块会比较敏.感。   而葛幼依就是“有些人”其中的一个。   酥麻的快意绕上心头,她嘤咛了一声,柔若无骨的手攀上男人的肩。   怎么会……   她咬唇,觉得自己不知羞。   魏昭内心的小人快要在宫里飞旋几大圈了。他继续捏着那处,蛊惑道:“你亲我一口,我就让你回去。”   葛幼依哆嗦着身子,直接装晕,倒在他怀里。   魏昭低低地笑出声,他的手游移到女子的锁骨上,而后――挑开衣襟。   他挑眉,挪揄地说了句:“多吃点。”   葛幼依彻底装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狗太子大人有大量,也没要求她履行刚刚的“霸王条款”。而她身上已经穿戴好衣裳了,是小宫女替她换的。   葛幼依比划了一下,还算是合身。   魏昭睨了她一眼,道:“阿韧你一起。”   阿仁切」女的名讳。她听了,连忙感激地朝狗太子磕头。   葛幼依赶紧拒绝,这不是明晃晃地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吗?同她一起?回哪去?   她没了好脸色,当即说道:“还请太子收回旨意,民女身边有永枝服侍便可。”   魏昭:“那个笨手笨脚的?”   葛幼依眼皮跳了跳,“并不是,民女习惯了她一人呆在身边。”   魏昭轻哼:“你不带也得带。”   闻言,葛幼依像是被一泼凉水浇得心头发慌。   住进狗太子寝殿已经是意料之外,他居然还想硬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这不可能!   葛幼依来了脾气,盯着他的眼,坚定道:“民女不同意。”   “太子还是多费些心神在修复水渠上吧。”   她最后一句话含了嘲讽,魏昭何曾没有听出来。   他想把葛幼依捏碎,但又暂时不想丢了兴趣,只好将眼神移到阿壬砩稀   “那就,把她给斩了。”   ?!   听言,葛幼依红了眼眶。他总是以人性命来威胁她,前世是这样,今世也没变。   魏昭等着她的示弱。他是大魏未来的天子,谁敢忤逆他?   可女子却迟迟不敢服软。   葛幼依默了很久,攥紧了衣角,不肯松开。   半响,她遏制了泪,刚恢复血气的唇又添了几分苍白。   她一字一句,似乎不受其威胁:“殿下要杀要剐,早说便是。”   阿壬盗搜邸   却见,葛幼依上前一步,直面魏昭,恶狠狠道:“但,若民女听闻她身陨的消息,民女定不会再踏进东宫一步。”   “也不会与太子殿下有任何的往来。”   仗着前世的经历,她清楚,狗太子虽然对她百般羞辱,却不愿弃了她。   她便打赌,这一世的狗太子也对她上了心。何况,这个还没前世的那么病态。   魏昭听了,气得大笑。   低而哑的笑声里含了几分怒意和不敢置信,在偌大的寝宫里余音回荡。   葛幼依噤声。   阿认诺蒙瑟发抖。   魏昭捏白了指骨,看着眼前不知好歹的女子,心口有一把火在烧。   他应该唤人,把她碎尸万段,再扔到荒郊野岭喂狗,让她生不能乐,死不得安宁才对。   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压着狂怒,步步逼近。   “哒。”   “哒。”   “哒。”   脚步声莫名地渗人,葛幼依感受到了那股怒火,心想着,不知她的小命还能不能保。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魏昭抓住了她的手!   葛幼依挣扎不开!   魏昭扯着她,来到了做工极好的檀木椅前。   葛幼依不明所以。   魏昭把她的手覆上了椅背,随后――借着她的手,用力把木椅一砸!   “哐当”的响声碎了一地,木椅四肢残破地躺在地上。   魏昭瞥了她一眼,精致的靴子踩在残缺不堪的木椅上,使劲地踩烂。   那个意思──   如同脚下之人是她,一遍遍地鞭着/尸。   葛幼依青白着脸,发不了声。   被狗太子握住的手像是惹上了什么肮脏之物,她反射性地想抽回来。   魏昭瞬间死握住她的手。他把玩着掌心的柔软,白腻的触感凉凉的,在他心上浇了水,怒火歇了一些。   他噙着笑,与她十指相扣。   葛幼依还以为他要玩什么把戏。   魏昭却突然松开了手,淡淡道:“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葛幼依听到了这句话,喜不自胜。她生怕再惹出什么幺蛾子,连忙作了福,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追着她,落荒而逃。   见状,阿纫哺着逃。   魏昭没理她。他沉思,手里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晕染了一地。   他摊开手。   微弱的烛火下,三根银针齐刷刷地穿过他的掌心,露出了大半截身子,细长的尖上还滴着血,仿佛在警告他的举措。   魏昭眼珠转了转,“呵。”   魏昭抿唇,右手一鼓作气,把三根银针都拔了出来,汩汩的鲜血沾满了整个手心。   他将银针丢落至地,与残破的木椅混为一体。   寒光与甜腥的血聚在一起。   天生一对。 第17章 说多了就不灵了 大可不必如此   葛幼依慌乱地跑出太子寝宫,一直候在外头的邵林见了,老脸笑出褶子,眼睛飞快在她脸上扫了一下,谄媚笑着说:   “太子妃慢走。”   她听了,差点摔了个跟头。   ......大可不必如此。听了可是会折寿的。   宫外的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阿雀着她,绕过复杂的长廊。她还很奇怪,为什么小主会如此熟悉太子寝殿的地段。   葛幼依拢紧了大氅,准备钻入车厢,余光瞥见一路跟着她的阿龋不由得一愣,眉心不着痕迹地锁起,“你怎么还在这?”话里话外都没有捎上她的意思。   阿壬怕被丢下,红了眼尾:“小主......太子殿下说了,奴婢必须要跟在小主身边。”   葛幼依打岔,夜里的雪落在她的眉眼,模糊了视线。她说得认真:“你千万不要再叫我小主了。”   “我姓葛,你可以唤我葛姑娘。至于太子,你放心吧,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阿劝琢舜剑眼前之人说不定是未来的太子妃,她要是抓好机会,说不定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不然,一辈子都是底层的小宫女。   她没有走,即使是听了葛幼依说的话,也干杵在漫天的风雪里。   葛幼依不为所动。狗太子的人,她可不敢要。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钻入了车厢,把帘子一拉,吩咐车夫启程。   长鞭一挥,骏马“吁”了一声,眼看就要往宫外奔去。   阿群莺菪模拽住了马儿的后腿,马蹄不长眼,飞溅的雪和石子踢进了眼里,渗出阵阵泪花。   车夫赶紧勒住马,恼怒地看向她:“汝作甚?!”   葛幼依正闭目养神,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掀开帘子一看。   鼻青眼肿的阿劝牍蛟谘┑乩铮倔强着一张脸,眼含希冀地看向她。   葛幼依心神一震,抓着帘子的手捏紧了些。   她张了张嘴,呼出的热气萦绕于眉间。最终还是没落话,把髻上的一支玉钗扔给了她。   阿纫幌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支钗,朝她磕了几个响头。   葛幼依视而不见,放下帘子,示意车夫启程。   车夫得了令,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嗤,长鞭再挥,车马如同一个黑点,迅速隐于黑夜之中。   阿冗紧了玉钗,抹了把泪,回宫的步伐却轻快了些。   -   葛幼依挨着软塌,没想好给她那支玉钗,是对是错。   罢了,她揉了揉眉心。   车轮轱辘,马蹄践踏于银白之中,扬起了滩滩雪沫。   葛幼依让车夫在南边的院子停下。   听狗太子的意思,常氏那边还不知道她一夜未归,应该是被他变着法子打发了。因此,她断不能施施然地从大门进去。   她没记错的话,南院的矮墙边,有一个容人钻进的小洞。听说小时候常有狗钻进去,被下人用棍子赶走。   此刻,葛幼依站在狗洞前,发了愁。她环顾四周,好像没有什么人。   丢脸就丢脸点吧,小时候也不是没钻过。葛幼依咬咬牙,准备一鼓作气钻进去。   突然,几丈远处,传来细碎的吟.哦声。   ???   葛幼依眉头一挑,这档子事都能让她碰上?谁这么大胆?   那她听会墙角好了。   于是,葛幼依靠在墙边,打了几个哈欠,竖起耳朵,聚精会神。   衣服的O@声传来,男子的喘息声逐渐粗壮。   前世・经验丰富・的葛幼依强打着精神,认真地听着。   “歇会儿......”男子突然停了下来。   咦?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待想起是谁后,葛幼依如遭雷劈。   是她弟的声音。   她怔了几秒,反应过后,气冲冲地跑向那对偷.腥的男女。   葛幼淇还当是谁这么不识趣,连忙把裤子穿上。哪知,看到来人的脸时,脸色一阵青一阵黄。   葛幼依也没想到,看好戏会扯到自己头上,满腔兴致都喂了狗。不出意料的,果然是她最亲的弟弟。   她质问:“你三更半夜的,不在府里好好待着,就在这厮混?”   她看着弟弟眼下的青黑比之前更甚,怒火又高涨了些。当时在饭桌上,她还以为葛幼淇是读书读得精神不好,谁知道,是夜夜浸.淫销.魂窟,无心入眠。   前世他的自刎还历历在目,葛幼依恨铁不成钢,连连骂道:“夫子就是这么教你的,白日念书,晚上宣.淫?”   “若不能考取功名,你是想让我嘲笑你,还是想让二房的庶子嘲笑你?”   “你自己都不长进,何苦让别人费尽心思,倒不如弃了院试,在教坊司讨个差务得了。”   葛幼淇自知有愧,他护着美娇娘的手松开了许。   这时,葛幼依才看清了女子的脸――   厚重的脂粉抹在脸上,分不清五官模样,双颊酡红,牡丹色的唇脂被嘬得晕在嘴边,唯有一瞳秋水,媚得能吸进郎君的魂。   她鄙夷地看了眼葛幼淇,欲言又止。   葛幼淇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离开怀里的美娇娘,乖乖地站在长姐面前认错:“姐,我错了。”   闻言,葛幼依脸色才缓和了些,“错在哪?”   葛幼淇思考了一番,随即笃定说道:“错在不该在南院这边行事,我下次会找好地方的。”不被别人发现。   伊始,葛幼依惊愕,她怔了数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胞弟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心中警醒。   恨他陷在销魂.窟而全然不知,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她气得牙在发颤:“你已是精.虫入脑,无药可救。”   葛幼淇皱眉:“姐,你这话可冤枉我了。我虽嗜好此事,但也在读书上花费功夫,你怎么说得我毫无是处?”   葛幼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咬牙:“你怎么就不知悔改?”   葛幼淇顿时抬头:“我有认真改过了,可是这其中滋味过于美妙,弟弟不舍得。”   一侧,听到这话的美娇娘还把肩头的衣裳滑落了些,露出圆润的肩。   他立马看直了眼。   目睹全过程的葛幼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怒其不争,又恨自己两世以来才发现自家弟弟的混账事。怪不得考了几年,都中不了一个进士。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能听进劝的。   葛幼依闭了了眼,蓦地睁开,冷然道:“我今日不会劝你,要是再让我发现,我会在爹娘面前,一一告发你的不是。”   葛幼淇听了,梗着脖子:“姐你怎么能这样!”   “万万不可!你若是告诉爹娘,我就把你一夜未归的消息告诉他们!”   葛幼依瞪大了眼:“你还有理了?”   葛幼淇心虚了一秒,随即理直气壮:“是,跟姐姐学的。”   葛幼依气得甩袖,再也不想管他,“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我以后都不会管你!”   葛幼淇听了,高兴极了,努力忽视掉内心一闪而过的落寞。   葛幼依见他就心烦,拉着一张脸,回到南院的墙边,迅速地钻了进去。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躲过家丁的巡逻。   永枝早已在门外候着她了,一见自家小姐,立马迎了上来,她着急道:“小姐,你怎么现在才回?!”   而后,她想起什么,开心地讲:“我们小姐以后就是太子妃,届时肯定......”   葛幼依知道狗太子肯定跟永枝打了招呼,但听到“太子妃”这个词,还是眼皮一跳,她“嘘”了一声,“你别出声。”   永枝惴惴不安:“怎......怎么了?”   葛幼依糊弄道:“千万别再提‘太子妃’这个词了,说多了,就不灵了。”   永枝听了,全信了,她闭上了嘴,郑重地点了点头。   为了让自家小姐当上太子妃,她可不能再说了。   葛幼依见她听话,方才的怒气消了些。不知悔改的东西,让他一个人食恶果去吧。   她甩去心中烦躁,永枝好像察觉了什么,机灵地让厨房做了碗甜羹。葛幼依连忙翻了那张纸出来,这两天的奇异现象,只能靠它来解释了。   她沾了点墨,因为急切,字体有些歪扭:   【可是你做的?】   血梅隐去,露出一个“嗯”字。   葛幼依不解,气得捏紧了纸。   【何故要如此?】   梦机:【出现了错乱,会持续两日。】   错乱?   葛幼依想起小树林里一直追着她的大砍刀,脸色顿时五彩缤纷。   【为何会错乱?】   梦机顿了许久,默默地显露出两个小字:【不知。】   不知?它怎么可能不知?   葛幼依气得抓狂,连连发问:【你为何要害我?错乱是什么原因?两日指的是哪两日?你别瞒我。】   梦机只回答了她第三个问题,【今日,和明日。】   还有明天?葛幼依傻了。   她还想继续追着问,就见纸上的金色小字全数淡去,露出一朵害羞的血梅。   ???   就这么跑了?   葛幼依继续下笔,却怎么也写不出一个字,她气得将纸揉成一团,扔到窗外的雪地里。   血梅委屈极了,好似在落泪,花骨朵一直在颤。   可惜,葛幼依完全没心思在它身上。都是骗人的,她才不要管。   她不忿地倚在美人榻上,翻来覆去。   永枝瞧着门,领着一堆下人进来,“小姐,该沐浴了。”   葛幼依按捺住内心的焦躁,淡淡地应了声。   永枝与下人自觉地退下去。自家小姐烦躁时,就喜爱一个人泡澡。   葛幼依叹了一声,层层衣衫落地,露出洁白无瑕的身子,纤细幼白的长腿一迈,整个人泡进了水里。   花瓣在水里沉浮,泛着一股清香,葛幼依发着呆,不知何时,一朵梅花融在了水面上。   一片玄色衣角划过眼帘。   葛幼依微愣,她从水面钻出,半个身子暴露于空气中,盯着眼前之人,莫名地尴尬。   谁告诉她,魏昭怎么会在这里?!!   魏昭做梦都没有想到,眼前的美景会出现在面前。他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细腻的白和梅骨的红冲撞出一抹瑰丽的画像。   青丝洒至腰间,惑人得紧,隐约的黑莫名地让人头晕目眩。   “轰”地一声。   他只觉得有一股血气冲上脑海,暖流从鼻间涌出。   魏昭摸了摸鼻子。   “......”   流血了。 第18章 完好如初 怀襄世子不是说了退婚?   殷红的血滴落在水面上,晕染出一道道的胭脂色。   葛幼依反射性地挡住胸前,重新沉进水里。   满目雪色,不知晃了谁的眼。   魏昭掌心的粘腻越来越多,鼻血一汩汩地流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你还看?!”葛幼依羞愤死了,当场就想杀了这个登徒子。   她往后缩了缩,白玉的背不小心撞到了木沿上,疼得她呲牙。   魏昭心中急切,连走了两步,想去看看她。让本就不够宽阔的空间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大手握住了葛幼依的藕臂,白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多摩挲了几下。魏昭哑着声:“伤哪了?给我看看。”   他的下半脸尽是血,大手还抚着她的,实在是称不上什么君子所为。   为什么又是他......   葛幼依眼里闪着泪花,一缕湿发贴在脸颊,被她不小心含在嘴里,看起来楚楚可怜。   不经意的勾人最要人命。   魏昭喉结微滚,试图上前。   葛幼依垂眸,顷刻间,泛着光的长腿主动暴露于水面。   魏昭一愣。   却见眼前之人,一脚踹在他某个地方,眉眼皆是怒气:“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猝不及防被踹,魏昭觉得那处扎心地痛,他下意识捂住自己,仍有些不可置信。   她怎么敢?   葛幼依却因为刚刚用力,不小心脚底打滑,“嘭”地一声,身子往后倒去,温热的水吸入鼻间,让她连呛了几通。   魏昭及时地沉下水面,大手圈住她的腰,两具身子紧贴在一起。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媚色印入脑海。   情迷之间,他忍不住想覆上她的唇。   葛幼依仰着脖子,头部撞上硬实的桶,意识到男人想干什么,她连忙地捂住他的唇,不让他再进一步。   魏昭急切,大手托住她,往上一带。   葛幼依透过气,刚想往他脸上呼一拳。   但发现......   人不见了?   难不成......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惨白。   这就是血梅说的错乱?   -   魏昭于梦中惊醒,某处还隐隐作痛。他扶额,丹凤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尔后,又多了一分了然。   似乎,做的梦都与她有关。   他唇角不自觉上扬了许,梦里的春色让他口干舌燥,于是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宫人机敏,每当茶快要凉时都会换上一轮。   热气环绕上他的眉眼,魏昭下意识呷了一口。待喝到嘴里时,蓦地发现舌头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连忙把杯子放平。   只见,幽幽烛光下,一根指节长的银针在杯底立着,尖锐而细长。   魏昭勃然大怒,把杯子狠狠往地下一摔,像是把近日来发生的荒谬之事粉碎。   怎么会,连喝口水都有冒出根银针?究竟是谁,在处心积虑地害他?   “查!必须给我查!”   -   葛幼依怕受寒,沐浴之后赶紧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窝在柔软的被里。她眼珠转了转,很认真地在发呆。   好像漏了什么没做。   她打了个哈欠,但还是精神得很。永枝见了,问她要不要看会儿话本。   话本?   葛幼依嘟哝了一声,她暂时还不想看。   等等......   她骤然睁开眼,立马翻身下床。永枝被她吓到了,以为有什么要紧事。   葛幼依随意地披了件大氅,都没意烈环,就匆匆地往小院赶去。   永枝赶紧跟上了她。   葛幼依循着记忆,来到一处雪地。   外面的风雪疾厉,都不知道刮过几回了,厚雪堆积着,早已见不得那张纸的踪影。   葛幼依后悔万分,都怪她,怎么如此意气用事。   她咬咬牙,唤了几个下人帮忙,自己也找了附近的地方,着手就挖。   永枝劝道:“小姐,这等事你让我们做便是,万万不可冻坏了身子。”   葛幼依微微一笑:“没事。”亲自挖起码有点诚意,不然那邪祟恼了她,明天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想于此,她更加卖力了。   不知挖了多久,直到视野里多了一角泛黄的纸,葛幼依才松了口气。   终于找到你了。   她一双手被冻得通红,要是以往,葛幼依早受不住了。此刻,她倒是像捧着心头至宝般,小心地将那张纸从雪地里揪出来。把它摊开,一朵血梅娇滴滴的杵在纸上,似乎很开心没有被遗弃。   葛幼依哪能看出来什么门道,她将纸折好,放入怀里。   以后就带上它吧,她想。   被冻僵的手用热水泡了好几回,才换来一丝暖意,永枝还替她涂了药,葛幼依活动了几下手,才终于安心地和衣躺上。   希望明日无事发生。临睡前,葛幼依迷迷糊糊地想。   室内点了好闻的香,暖意萦绕,顷刻间让人不禁沉迷于此。   外头的雪好像小了些,血梅兴致昂昂地从她枕头下方钻出来,茎骨小心地爬上她的手。   娇嫩的手没受过如此折磨,在冰天雪地里挖了那么久,自然还是通红一片,让人看了好不怜惜。   血梅的花骨朵在颤,似乎有些感动。它摇了摇脑袋,清冽的梅香发散,数片花瓣环上葛幼依的手,疼惜地包围住她的。   葛幼依睡得很沉,迷糊间,感觉体内有一股暖流涌过,舒服极了。   半柱香过后,血梅气喘吁吁地赖在她怀里,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花瓣渐渐地凋零,不一会儿,化作透明状,悄无声息地隐去。   而她的手,却完好如初,不见得一丝泛红的影子。   血梅安心地倒在她怀里,片刻后,休息完了,小短腿才跑回纸上。   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   翌日。   葛幼依睡得可香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娇得似乎能掐出水来,比之前更甚。她不由得感叹,这药膏的作用,真是不错。   见状,永枝蒙圈了。她明明记得这个药膏,要三天才起效的啊。   因为昨天之事,葛幼依今天哪都不敢去,她瞥了眼怀里的纸,胆战心惊。可别再整蛊她了。   她换了身衣裳,如往常般去了前厅。也不知狗太子用的什么法子,常氏也没来找她。   葛幼依拍落肩上的雪,见到常氏时,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内心却是虚的。怀襄世子退婚一事,常氏怎么不恼?   常氏看了她一眼,“快点入座吧。”   葛幼依淡淡地嗯了一声,余光瞥见坐在对面的葛幼淇,递了个眼刀过去。葛幼淇身子一僵,自觉没做错事,开始用着早膳。   三人里头,一人默默心虚,一人有恃无恐,一人心情好得出奇,气氛莫名地尴尬。   而这个心情好的,自然是常氏。   常氏温柔地对着她讲:“你和怀襄世子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闻言,葛幼依差点没被呛到。她面色不显,依然挂着笑,试探道:“什么日子?”   常氏皱眉:“你和世子没有商量好吗?”随后,她了然道:“也是,这等大事,应当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决定才是,你们还小,不应该指望你们的。”   葛幼依听得云里雾里,她记得上次和魏涧说得很清楚了。   她言语有点着急:“怀襄世子不是说了退婚?”   常氏一惊,“退什么婚?”   葛幼依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常氏埋怨性地看了她一眼:“你心悦怀襄世子,为娘早已清楚。你一个姑娘家的,主动去找外男商议亲事,真是坏了规矩。幸好陈氏派人传话,说你与怀襄世子情投意合,早在那日,你们就私定终身,不然我这个做娘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听言,葛幼依浑身血液凝固。难道怀襄世子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吗?不对,他明明说开了的。   她正要开口辩驳一通,葛幼淇突然插嘴,笑嘻嘻地说道:“可喜可贺,我姐终于嫁出去了。”也没人可以管他了。   葛幼依嗔了他一眼,“你闭嘴。”   常氏护着葛幼淇,责怪看向她:“你怎么跟弟弟说话的?他为你高兴,这是好事。”   “为娘还在苦恼你与怀襄世子的婚事,得挑个良辰吉日喽,你可别再给我添乱子了。”   她想起什么,多说了一句:“你少跟沈莹莹厮混。”   听到这,葛幼依终于忍不住了,她“腾”地一下站起身,直接把常氏给吓到了。   常氏拉下脸看她。   葛幼依扯起一抹笑,忍住不耐:“娘亲,我还有点事,先一步告退了。”   常氏拂袖,同意了她的说辞。   葛幼依快步地走出前厅,一张脸上全是压不住的怒意。   永枝谨慎地跟着她,清楚自家小姐心情不好。   葛幼依钻入了轿,卸去伪装后的她无力扶额,心口处如同针扎地在泛着疼。   难道她真不能改变事实吗?   上一世,就是因为她与怀襄世子定了亲,才彻底惹恼了狗太子。魏涧死的那晚,狗太子还问她,要不要跟他走。直至最后,两人有了夫妻之实,狗太子还常在丸子床上折辱她,问她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魏涧多一点。   不好的记忆慢慢地从脑海里掠过,葛幼依气极了。   魏涧那边究竟是什么说法?为何答应了她却还是擅做主张?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该去找他。   葛幼依思绪乱成一团线,正在努力地捋清。   今世,只有她一个人重生了,狗太子没了前世的记忆,总归是差些的。   如何在狗太子知道了她与怀襄世子定亲后,还不让他生气? 第19章 哪个江公子 要怪您就怪太子妃吧!……   午时。   葛幼依小憩了片刻,应约去文东街找沈莹莹。不曾想,沈莹莹先找上了府。   葛幼依:“今日怎么这般心急?”   沈莹莹心虚,也不知是对是错:“这不是有事情想要和依依说......”   葛幼依眼皮一跳,直觉没什么好事:“说吧。”   沈莹莹:“你也知道,李烨不在了,算上你,我们队怎么都少一个人。”   葛幼依:“所以太子殿下答应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莹莹立即摇头:“那倒没有。”   葛幼依:“你没坏规矩就好。”   沈莹莹紧接着说:“我找了江胤。”   “啪嗒”一声,葛幼依的话本子掉在了地上。   沈莹莹以为她高兴坏了:“不是吧,你这么喜欢他?看来我是找对了人。”   “上次长冬节见你和他熟稔,心想着能不能叫上他一起蹴鞠,没想到,他还真答应了!”   “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虽然江胤是异姓王之子,但是南定王现在很讨陛下欢心,说不定,你还可以当成世子妃呢?”   世子妃,又是世子妃......葛幼依被她说的话吓得魂都没了。   沈莹莹果真是她的好姐妹。   她认命地把话本子捡起,说道:“我对他没有意思,他对我也没有意思。”   沈莹莹啊了一声。   葛幼依内心还想着狗太子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前有和魏涧定亲,后又和江胤一起相遇在文东街。   “......”   她好像摊上事了。   见好友脸色不太对劲,沈莹莹诚信地问:“有什么不妥吗?”   “不当那劳什子世子妃也行,我们依依多的是贵公子抢着要呢。”她嘻嘻哈哈地笑着。   连葛幼依见了,心情都好了些,只好回了句:“无碍,不过是一位路人而已。能赢就行。”   沈莹莹听了,这才放心下来。   文东街很快就到了,葛幼依和沈莹莹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还有说有笑。除了她们两个外,还有另外四个人,都是沈莹莹叫来的。分别是毕文,贺兴,李裴朝,当然......还有江胤。沈莹莹说了,很快会找到第六人,葛幼依只是来陪她的。   对上江胤的笑,葛幼依先是一愣,后也礼貌性地笑了笑。罢了,最多接受狗太子的无能狂怒,没什么大不了的。   葛幼依如是想着,安慰地给了自己一个说辞。   沈莹莹那头踢得欢快,但还是有人忧心忡忡。   贺兴横眉冷对:“沈莹莹,你说的第六人,在哪?”   沈莹莹:“本小姐很快就会找到的,你着急什么。”   贺兴:“偌大的京城就这么些会蹴鞠的,识相点的都去侯骏那了,你还能找到谁?”   沈莹莹哑口无言。   李裴朝在一边附和:“要是今天找不到,我看这蹴鞠,也没什么好比的了!”   沈莹莹急了:“你们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贺兴青着脸:“说话不算话也好过丢脸丢大发了。”   江胤此刻插了话:“太子殿下呢?”他打听到魏昭会来,才答应了沈莹莹。   沈莹莹揪着眉:“你没长耳朵吗?上次明明说了,殿下不能同我们一队,不然就是坏了规矩!”   江胤听了,顿时脸色不太好。他指着一个方向,语气有点奇怪:“看客席,不就有一位人选么?”   沈莹莹看向他指的方向,遂倒吸一口冷气:“依依身子骨不好,你可不能打她的主意!”   江胤:“葛姑娘跟你那么要好,肯定学了些蹴鞠的功夫。”   沈莹莹:“你怎么说话呢你!依依她可是有心疾。”   毕文:“我看行。”   沈莹莹:“?”   江胤:“不如我替沈姑娘说一通吧。”   沈莹莹涨红脸:“你敢?!”   江胤没看她:“若是葛姑娘自己喜欢,你便不能阻拦了。”说完,他径直朝葛幼依走去。   葛幼依见江胤来找她,捻着枣的手一顿:“江公子找我有何要事?”   江胤温润地笑着说:“葛姑娘可会蹴鞠?”   葛幼依敛起笑,看了眼远处的沈莹莹:“这是何意?”   江胤低头盯着她:“沈姑娘脸皮波,江某便替她说了。”   “小队还差一人,京城能数得上号的公子哥都被侯骏拉拢了,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   葛幼依:“所以来找我?”   江胤一脸歉意:“葛姑娘猜对了。”   葛幼依苦恼:“可我若是不愿呢?”   江胤讶然,随即笑着答道:“那沈姑娘可谓是伤心了。”   瞧这话说的。葛幼依对他的好感于顷刻间消失殆尽。她慢吞吞地将一颗枣吃了下去,末了,才说道:“我答应便是。”   远处,沈莹莹气冲冲地跑过来,“依依,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葛幼依嘘了一声:“是我自己要求的。近日心疾也没再犯了。”   沈莹莹愕然:“真...真的吗?”   葛幼依点头:“自然是。”   见状,沈莹莹才松了口气。   葛幼依加入后,便开始着手练基本功。只剩七天的时间,六人要配合得天衣无缝,属实不易,特别是还有她这么一号拖后腿的人存在。   幸好她胜在机敏,很快就上手了。   江胤见她练得起兴,好奇地走了过来,生怕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特意教了一通。   “不对,侧足再用力些。”   “不要用蛮劲,这样会伤到脚。”   “足弓不要绷直,对,好很多了,再试着用巧劲,对,就是这样。”   他很认真地教着,葛幼依也很仔细地听,一来一回下,她已经可以比较精准地把皮球运到球门边了。   也算是有点天赋。   李裴朝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松了半口气。毕竟,会运球算不得什么,在赛场上能玩出花来,那才叫真本事。   不远处的沈莹莹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心里又喜又怒。喜的是发小对江胤有意思,怒的是江胤如此坑害她。   江胤讲了大半天,有点口干舌燥,葛幼依见了,不自然地对他露出一个笑:“是我太愚钝了,真是多谢江公子了。”   江胤眉眼清隽,他听出葛幼依句里的窘迫,恶趣味地凑到她的耳边,戏弄道:“葛姑娘要是喜欢,可以天天来找江某。”   葛幼依觉得恶寒,下意识拒绝道:“不用了,多谢江公子美意。”言语里带了丝疏离之意。   江胤勉强挂起一个笑,往自己的休息处走去。   葛幼依望着他的背影,觉得无甚奇怪的地方,也只好收回了怀疑的心思。   一行人了休息了大半个时辰,蹴鞠场上的演习,才真正要开始了。   沈莹莹数了数人头,道:“依依,江胤和李裴朝一组,其他人跟我一组。”   六人分成两个小队,要有竞争意识,才能激发出人的战斗天赋。   葛幼依点点头,与江胤对视一眼,努力忽视掉刚刚心口处不经意间泛起的疼。   蹴鞠讲究的是团队配合,三人里头,江胤是主攻,李裴朝是副主攻,只有葛幼依一人是充当清道夫的角色。对应的则分别是毕文,沈莹莹和贺兴三人。   毕文先发制人,一个普通的直线球从草地里滑过,稳稳当当地朝南边滚去。而南边,自然是葛幼依一队的防线。   这球开得属实一般,李裴朝自信满满地接过球,气势汹汹地往北边跑去。   见状,江胤往前跑了两步,准备助力李裴朝,葛幼依看了眼场上的位置,沈莹莹和贺兴正虎视眈眈,关键是,贺兴有意无意地往南边挪。   葛幼依不动,只是向左迈了几步。   贺兴瞟了她一眼,随即和毕文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某种协议达成。   江胤和李裴朝率先冲锋,沈莹莹和毕文试图拦住他们,李裴朝可没顾念她是女的,一个横冲直撞,及时截住了毕文的球。   毕文气恼,沈莹莹往后跑了跑,换成防守状态。   哪知,贺兴趁着江胤和李裴朝两人不在后防,一个侧腿扫,将李裴朝刚截下的球踢飞了出去。   皮球在空中回旋了几下,毕文抓住机会,转瞬间跳了起来,用头顶着高球,硬实的脑袋发着力,皮球势如破竹地划开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葛幼依的门面飞去!   如若她挡,势必要受点伤,如若不挡,皮球定然直接进了球门。   葛幼依有点措手不及,毕竟是第一次演练。她的脑海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后退了两步,直面不知蕴含了多少力道的皮球。   她不喜欢输!所以,必定要挡!   沈莹莹惊呼:“依依,快躲开!”   在场人都认为她会躲。   葛幼依却凝了神,眼也不眨地盯着那颗皮球。黑点从空中破开,飞速地映入眼帘,变成一个模样越发清晰的球。   她瞳孔微缩,给了自己一些胆量,笔直的长腿一迈,往后挪了几步,紧接着――   纵身一跳,皮实的球揣着力道,“嘭”地一声,撞到她的左心口处!   葛幼依连人带球地滚落在草地上,撞的那刻,她似乎听到,自己心脏骤停的声音。   沈莹莹等人连忙跑向她,见她脸色白了两度,不由得担心起来。   葛幼依忍住心口处不断泛起的疼,冷汗在额上连连冒出,直叫人以为她犯了什么病。   江胤:“怎么样?伤着哪了?”   葛幼依甩开他的手,唇色又白了几分。   她被人搀扶回了休息处,其余几人继续在场上练着,沈莹莹问她:“依依,要不你别加入了。”   葛幼依垂眸,若无其事地问着:“你还能找到其他人吗?”   沈莹莹摇了摇头,“不能。”   听言,葛幼依捂住跳动异常的心口,稳了稳心神,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笑:“那不就是了?”   “可......”沈莹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话。   两人重新回到赛场上,葛幼依很快找回了状态。   焦灼的一个下午就这样度过了,她惯会变通,好几次都截住了沈莹莹队的球,见状,毕文几人才安心些。   结束之后,沈莹莹想同她一起去街上逛一圈,却被葛幼依以急事之由拒绝了。沈莹莹也只好作罢。   葛幼依唤车夫驶进了一条幽静的小巷。永枝一看便知,自家小姐要去拜访任老先生了。   任老先生是京城里难得的大隐,一手医术活死人肉白骨,小姐的药方便是从他手里讨的。但她不知,为何今日小姐要特意上门,毕竟,平日的药方,都是经由主母之手。   葛幼依掀开帘子,纷乱的雪拂过她的脸。   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心口处有一团火在“滋滋”地烧,直叫人喘不过气,小针扎着的心口隐隐泛疼,她自然无暇理会脸上沾了什么。   她板着脸,与府上的小厮说了几句,便迎来任老先生的传话了。   是让她直接进去。   葛幼依眉头舒展了些,朝小厮道了声谢。   任老先生喜欢呆在书房看雪,门窗开得大大的,任凭嚣张的雪肆意地刮到他面前,胡作非为。   于是,葛幼依入了小院,一眼就瞧见了他。   他一身青衣,年纪约莫花甲,老而皱的脸上红润得很,目光清明,整个人有股闲云孤鹤的气质。   见到葛幼依,他也不意外,凝视了她一秒,问道:“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葛幼依恭敬地回了个礼,说出了自己此行的要意。永枝听了,惊恐地看向她。   任老先生:“老朽的确是有。”   葛幼依内心一喜,又听他道:“但出了事,姑娘要自己担着。”   葛幼依连连答谢。   见状,任老先生差了药童,取来一个白瓷小瓶,给之前,他再三强调:“姑娘可是想好了?”   “刻意压制,必然会引起反弹。”   葛幼依嗯了一声,目光平淡。   任老先生知道劝而无果,将小瓶放在她掌心,忽然笑道:“老朽没有见过如此案例,正好,姑娘是第一个。”   闻言,葛幼依心口微紧,神色突然多了抹肃穆。   “小姐……”永枝心乱如麻,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要这么干。   葛幼依示意她放心,将玉瓶揣在兜里,朝任老先生道了谢,便匆匆地走了。   眼见主仆两人走远,药童好奇地问:“老先生,那药有什么副作用?”   任老先生思绪飘散,良久,说了句:“不知。”   葛家姑娘,求的可是为了压制心病,一时见效的毒药。   然而,有几分毒,有几分药。还待考酌。   出了府邸,永枝忍不住问了她好几声:“小姐,我们不去参加便是了,伤了自己的身子,可讨不得好!”   葛幼依何尝不知,她的心口终于舒坦了些,于是,眉眼弯弯,不经意嬉笑道:“无妨,试一试呗。”   “说不定,什么事也没有。”   永枝红了眼尾,攥着竹骨伞的手收紧,不忿说着:“小姐你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葛幼依听了,讪笑地看着她:“别哭红鼻子喽,不然旁人瞧了,会道女子只能呆在闺阁里绣女工,遇事便哭哭啼啼。”   永枝一愣,似乎猜到了小姐的心思。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葛幼依见了,直呼头疼。   -   两人前脚出了府,后脚就有探子传了消息。   东宫。   魏昭专注地批着折子,如往常般用着轻松的口吻问道:“她呢?”   邵林一听便知殿下问的是谁。想起探子的消息,他琢磨了一番,酝酿着如何巧妙地开口而不让殿下迁怒于他。   魏昭许久没等到消息,扫了他一眼:“嗯?”   邵林心惊,擦了擦掌心渗出的薄汗,斟酌道:“葛姑娘......不,太子妃她今日去了文东街与沈莹莹一伙蹴鞠。”   魏昭提笔的手一顿,不惊奇,“然后呢?”   邵林继续冒着汗:“然后......太子妃他们赢了。”   闻言,魏昭眼底捎了分笑意:“他们?和谁?”   终于问到了!   邵林两眼抹黑,差点要晕过去。他如鲠在喉,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词。   魏昭察觉不妥,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眯了眯眼:“说。”   要怪您就怪太子妃吧!   邵林强壮着胆子,一口气说了出来:“太子妃和李裴朝,还有江公子一同!”   “哪个江公子?”   “南定王之子,江胤!”   空气顿时安静。   只听,“撕拉”一声。   整整一米长的奏折在魏昭手里,瞬间毁成两半。   “胡闹。” 第20章 2.0版本 找到你了,我的依依。……   邵林差点给他跪下了。   他还没说怀襄世子与太子妃议亲之事,太子怎么就恼上了?   他思虑再三,决定将此事守口如瓶,让殿下自己去察觉。   诡异的气氛在寝殿内流动,魏昭漆黑的眸子扫了他一眼,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被撕成一半的奏折。   他将其放下,又拿了一本――撕开。   邵林目瞪口呆。   这这这......他什么都没看见!   -   葛幼依因身体不适,早早地回了府。路上,她还专门去了敏宝斋一趟,见没什么异样,才放心了。她抄着小道回清苑,耳旁有嘴杂的下人提了几句,侯家的人好像来做客了,正在前厅和父亲商讨要事。   侯家?右都御史?文东街的那位?不知怎地,葛幼依突然想到了侯骏。她留了个心眼,逆着方向,去了前厅。   前厅,镇国公居于高位,左侧有右都御史侯平,还有他的管家,方总管。仅有几人的亲信在此,女眷不得私自入内。   葛幼依见里头把关甚严,心底越发好奇了。   护卫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虽然没有赶她走,但他的意思,无不透露着,若她再近一步,就别怪他不客气。   葛幼依:“......”   侯家的护卫怎么这么横?她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永枝还以为自家小姐学乖了,正高兴着,谁料,一不会儿,她看着葛幼依手脚麻利地往半人高的窗牖上爬。   永枝:!!!   你不是身体不适吗!   葛幼依环顾四周,见没人才敢这么干的。她示意永枝别出声,熟练地用双手攀在窗牖上,竖起耳朵听着。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什么四月、三月、七、五.....等字眼。   究竟是三月还是四月?七还是五?   她仔细地听着,里面的人讲话怎么都惜字如金?听着也断断续续的,摸不着边。   就在这时,清脆的少女音色响起:   “依儿姐,你在干嘛呀?”   葛幼依本就心慌,有人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两手失力,“砰”地一声,摔到了青砖地里。   “嘶......”屁/股墩着地,她痛得龇牙。   葛幼淳笑盈盈地看向她,一脸无辜。   听到声响的镇国公等人立即赶了过来,还当是什么猖狂小贼,哪曾想,是自家的姑娘。   镇国公铁青着脸,不好在外人面前失了脸面,只是罚了葛幼依抄一百遍女诫。   葛幼依听了消息,仿佛天都要塌了。   一百遍!比她去见狗太子还要痛苦!   永枝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搀扶她回房。   葛幼淳扎着两个小啾啾,怪招人喜爱的。她主动地跑到葛幼依面前,问道:“依儿姐,淳儿可以替你分担一些。”   见状,葛幼依刚想拒绝,但想到最近刚调查到的三房之事,于是大方地把抄女诫推给她:“好啊,这一百遍,你就帮依儿姐全抄了吧。”   听言,葛幼淳笑意一僵,须臾,又春风满面:“多谢依儿姐抬爱,淳儿定会把女诫熟记于心的。”   葛幼依同意地点了点头:“嗯,你很好,很不错。”   -   主仆两人回了小院,葛幼依立马关上大门,偷摸摸地把怀里的纸拿出来。如若她没记错的话,前世父亲和侯家的人有瓜葛,至于是什么,倒记不清楚了。   她沾了墨,刚想问它有什么法子,可还是什么都写不出来。   葛幼依蹙眉,屏退永枝,小声地问:“已经第二天了。”   血梅的花骨朵在颤,它钻出小脑袋,朝她摇头晃脑:【不,明天才可以。】   葛幼依看这邪祟还能动,倒也不惊奇,但一朵梅花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让人见了心烦。她直接把它的脑袋瓜摁了回去,问:“那你可有办法?”指的是镇国公一事。   血梅有点不开心,宣纸上浮出一个小字:【无。】   葛幼依着急:“你神通广大,既然能对狗太子用,为何不能帮帮我父亲?”   血梅不知被哪个词刺激到了,它绽开的花骨朵逐渐收拢,将自己闭合起来。似乎不愿与她说话。   葛幼依用手指戳了戳它:“嗯哼?你说话。”   血梅开了个缝,委屈巴巴道:【我没有神通广大。】   葛幼依微愣。   血梅:【我的神通广大只对你一人。】   ???   葛幼依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话,神色有点不自然。   下一秒,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只对我一人,是指大砍刀一路追杀,路上还撞见个狗太子的好差事吗?”   血梅:......   接着,它又把自己的花骨朵给闭上了。   葛幼依好气,但拿它没办法。罢了罢了,以后再探究。   她睡前喝了碗药,苦味在舌苔里弥漫,连忙抓了颗蜜饯,才好受了有些。   葛幼依困得打了个哈欠,但眼睛始终不敢合上,生怕从哪又冒出个牛鬼蛇神的玩意儿。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天色换了一轮又一轮,她才放心地睡过去。   -   夏日捎着一缕清风,凉凉地往人心口上吹。   魏昭来到了一个鬼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偌大的一个庭院,树上种满了瓜果,繁茂的枝茎攀在竹棚上,向阳而生。一眼望去,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是个适合度过余生的好去处。   魏昭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笑了起来。他难得心情很好,于是摘了个果子偷吃,酸涩的汁水在嘴里爆开,带着一丝甜香的气息。   他慢悠悠地推开了门,主屋很干净,里面摆放了一张盛大的圆桌,看起来是平日用膳的。魏昭数了数,整整有五张凳子,两张矮的,其余都是高凳。   他也没多管,继续打量着。屋内打扫得很干净,可以看出来主人家花了些心思。里头的摆设都很简单,但有一些器皿,却分外精致,甚至,是御用的。   御用......   魏昭挑了挑眉。   他扫了一眼四周,像是在寻什么人。果不其然,侧厢的屏风里,一道黛青色的衣角划过眼帘。   魏昭出奇地开心,若是邵林在了,定是惊得掉了下巴。他的脸上,眼里,嘴巴都是带着笑的。   他大步迈了过去,见到女子脸上还有些茫然,连忙将她放在腿上,抓住了她的手,与其十指相扣。大手包住小手,直通心意。   魏昭噙着笑看她。找到你了,我的依依。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第21章 不是他 依依,依依,依依。   葛幼依刚醒过来,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一睁开眼,就看到魏昭那张欠扁的脸撞入视线。   被魏昭抱坐在腿上,她还有点懵。怎么......怎么就抱上了?   触及掌心有点烫,她试图挣脱,却被狗太子死死地抓着。十根手指相扣,葛幼依觉得脸上有点燥意。   葛幼依想从他的身上起开,魏昭趁机把手抵住她的腰窝,掌心一按,让其往下沉。   葛幼依的后背传来一阵酥麻之意,顺着他的力道,竟不小心磕到了某个地方。   她僵硬地挺直了身子,对上男人含笑的眸子。   魏昭抚摸着她后背处上好的衣料,触感柔软顺滑,他贪心地沿着女子的腰线轻轻摩挲。   葛幼依却觉得,他好像在摸自己的……   想到什么,她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一个天马流星小拳头冲着魏昭的某处用力一捶,让他自食恶果。   魏昭神色一僵,似乎是痛到了。   葛幼依瞧他神色,得逞地笑了笑,趁他不注意赶紧挣脱开来。   魏昭额上青筋暴跳,他忍着痛,不悦道:“依依?!”   葛幼依不听他讲话,撒腿就跑。   魏昭见她跑得可欢了,心中的怒火无处可施,他看哪都不顺眼,就着最近的桌腿,巧劲一踢。   “哗啦”一声,桌几连同面上的茶壶,器皿等都滚落在地上,碎裂声刺耳,魏昭听得更加心烦。   真是岂有此理!   葛幼依跑了很久,也不知道走到哪了,气喘吁吁。附近很空旷,什么也没有,烈日当空,她看到波光粼粼的河水,凑了过去。   她捧了把水,触感凉凉的。清水贴在她的指尖,游来游去。   有点热。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严实的着装,还披了件大氅,在闷热的炎夏简直令人透不过气。   葛幼依只好把大氅放到一旁,才凉快了些。   她坐在河边,水里倒映着自己的脸,漂亮极了。葛幼依起了坏心思,伸手把它给戳破。   水面泛起阵阵涟漪,自己的面容瞬间被戳得四分五裂,葛幼依瞧着高兴,这才收了手。   恢复平静后,她探头,多看了两眼。   咦,她什么时候戴了对珍珠耳坠?葛幼依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分明是一对饰金小坠。   就在此时,水中人突然冲着她笑了。   葛幼依微张着嘴,感到不可思议。   “葛幼依”染上了几分怒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潮湿阴暗的牢狱里,狱卒蛮横地拖着几人,朝绞刑台走去。   正是镇国公府一族。   百姓早已等候良久,眼见着叛国贼终于要被执刑,无一不欢呼地嚷出声,有甚者更是不停地拿着臭鸡蛋砸着他们一行人。   让本就不洁的白衣越发肮脏了。   葛幼依灵魂深处颤栗着,时隔良久,再见此一幕,终是承受不住。   水里的日光很足,足到她可以看得清,赤黄袍衫的男人眯着一对丹凤眼,阴鸷和狠辣并重,转而扭头冲着她讽刺一笑:“依依。”   她的脸色顿时煞白。   与此同时,水中女子温婉一笑,凭空生出一对手,想将她从岸边拽下去,“来呀,依依。”   葛幼依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她失了声,像有鬼追似的拔腿就跑。   可粼粼水面上,哪有一丝异样?鱼儿在河里欢畅的游着,一眼是能望见底的清。   恍若什么都没有出现过。   -   魏昭陷入了迷宫。他走出了侧厢,但怎么兜转,都绕不出去。   此刻,他看着墙上的画,眼神涣散,如若失了神智。   泛着黄的画上,有一堆异常相配的男女。无论是相貌,气度和举止,都非常得登对。可两人的面容让他感到非常熟悉。   渐渐地,画里头的人活了过来。点着绛唇的女子微微一笑,纤细的长指抚上男人的脸庞,眼神缱绻。   她轻柔地说着:“魏郎君。”   魏昭听得心都酥了,可,那人好像不是在叫他。   果不其然,画中男人听了,素来寡冷的面上多了几分笑意,他回握住女子的手,说道:“叫我之润。”   之润,是怀襄世子的表字。   意识到什么,魏昭瞳孔剧震。是魏涧和葛幼依两人!!!   他发红了眼,大步地想走上前毁了那幅画。   画中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葛幼依”拾起一把长剑,凌厉的寒芒刺眼。她的领口松散了些,碎发调皮地在锁骨处拂弄,以魏昭的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女子愈加往下的雪白。   他脸色有点不自然。   “葛幼依”牵着他的手,在他手心处挠了挠,像一只奶猫似地娇叫出声:“魏郎君~~”   “嗯哼......”她继续叫着。   魏昭浑身僵硬。   “葛幼依”递过一把剑,眼含温柔地看向他:“杀了你自己,就能永远在画中陪着我了。”   若是平日的魏昭,哪能辨不出这句话的弯弯绕绕。彼时的他已经失了神智,眼前女子又长得如此一张脸,他再起疑,也只能缓慢地接过那把剑。虽非心中所愿,但双手却不受支配地做着。   “葛幼依”眼里皆是爱意。   魏昭拿起剑,蓦地往自己心口一刺!   “晃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手中的剑不是剑,眼前的画不是画,魏昭的面前,一片虚无。他的心神逐渐回了笼,再一眨眼,又是最初的主屋。   但他知道,这次,再无异常。   想到了独自在外的葛幼依,魏昭眼皮一跳,连忙追了出去。幸好,这个地方虽大,但空旷得很,一眼就能看到那个人影了。   魏昭松了口气,快步走上前。   他有些心急地喊住她,“依依,你别乱跑。”   葛幼依思绪仍在发散,听到“依依”两字,反射性地退后了几步,内心警铃大作。   魏昭唇线紧抿,抓着她的手不放。   四目相视,葛幼依在认真地打量他。   他没有“他”的残忍。   他没有“他”的暴戾。   准确来说,不是没有,而是不及。   是今世的那个他,不是“他”。   想于此,刚从幻境中醒过来的葛幼依终于松了口气。她瞧着头顶上的日光,眩晕得很,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嘭”地一声,往后栽去。   魏昭大惊失色。   -   盛夏之夜,蝉鸣虫叫。室内,是一片难得和谐的寂静。   魏昭坐在床头,眼也不眨地盯着晕睡的女子。   不知从何时起,奇怪的事情接三连四,但只针对他一人。   准确来说,是他与葛幼依两人。不过,他还不确定。   他玩弄着她绵软的小手,左手食指的里侧,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魏昭勾唇,用指甲抠了抠。   葛幼依微蹙着眉,手指蜷缩,挣脱他的,同时,醒了过来。   魏昭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饿了?我给你勺碗粥。”   葛幼依:???   她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见她不信,魏昭也不恼,去外头端了碗粥进来。   葛幼依饶有兴趣地看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碗乌漆麻黑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终于不耐烦地讲,“你要给我喝这个?”   魏昭垂眸,默默地把粥放了回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眼里升了微光:“你等着。”说完,他径直丢下葛幼依不管。   葛幼依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像还夹杂着一缕轻快。她面上怔然,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人附身了。怎地,和现实中的狗太子差这么多?   呵,果然是梦。   魏昭摘了许多青果回来,他也不知道洗一通,就把果子递到葛幼依面前。像条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   葛幼依眼底含了丝笑,面上却不显,嫌弃性地看了他一眼。   魏昭被打击到了,他以为她怕果子有毒。   “你怕的话,我便先替你尝一尝。”他吃了一口,突然皱眉,话语停了下来。   葛幼依挺直了身子,略微担忧地看向他。   魏昭感觉有一股欲.浪在体内叫嚣,某个地方在蠢蠢欲动,他冒着冷汗,贴近葛幼依,把头埋进她的怀里,直到闻到一股清香,他才疯狂地汲取着。   唔,他好喜欢。   葛幼依猜到了端倪,她试图推开他,但发现男人力气太大了。她支支吾吾的,耳根子开始泛红。   却见,魏昭直勾勾地盯着她,丹凤眼里多了一份荒唐之色,“依依,帮我。”   “轰”地一声,葛幼依爆红了脸。 第22章 非礼勿视 今夜风寒,殿下还是多穿一些……   葛幼依倚在床头,散乱的青丝铺开,与勾人的白构成瑰丽的画卷,魏昭还抓着她的手,试图往那按。   “依依。”他哑着声。   葛幼依自然不让,像摸到烫山芋头,飞快地把手缩回来。   魏昭落寞地看向她:“依依,我们早已是夫妻,有何不可?”   谁跟他夫妻?没脸没皮的。葛幼依听了,怒嗔了他一眼。   魏昭却因为这一眼,头发瞬间发麻,兴起了莫名的爽意。他舔着唇,像逮住猎物般看着她,大手一边玩弄着她的手,一边......   葛幼依挣脱开他的,朝他递了个眼刀。   魏昭紧绷着脸,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他哀求道:“依依,依依......”   “你再看看我。”   葛幼依不耐烦地瞪他。   魏昭像条哈巴狗一样不停地用头去蹭她的手,密麻的吻落在掌心,泛起阵阵酥麻。   “依依。”他突然咬住她的虎口。   葛幼依下意识“呀”了一声,疼到了。   魏昭闷哼,他顿时松开了唇,爱怜地舔着上面的牙印,带着一丝莫名的患得患失。   依依,我终于找到你了。   葛幼依只觉得有什么溅到了自己的发上,她僵了一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走开啊!”她恼羞成怒。   魏昭低低地笑出声,含着情意的丹凤眼胶着地粘着她。他取了水,细细地帮她擦着。   不经意对上他的眸子,葛幼依脸色更不好了。   满眼春色,是要溺死谁?她内心啐了一声。   魏昭帮她擦干净手,沿着食指的里侧,找到那颗红痣,伸出舌尖,撩人地点了点。   葛幼依浑身一僵,反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你不要太过分!”   魏昭脸上还是火辣辣的,他也不恼,噙着笑看她:“可是,依依你也没有拒绝我。”   葛幼依被当场戳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为何,眼前的魏昭,言行举止皆是她爱的那口。她被勾得不知所措,才会上了他的当。   魏昭很是愉悦,不舍地玩了会儿她的手,才说道:“好依依,你该睡了。”他帮她压好被角,就守在她床头,默默看着她。   葛幼依锁着眉头:“你出去。”   魏昭执拗:“我不要。”   葛幼依把被子拉过头顶,装死。   低沉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她只好作罢。   人是那个人,他不一定是那个他。熟睡的葛幼依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耳边低语,一声又一声,宛如恶鬼的诅咒,隔绝了两个时空:   “只要你敢死,孤就把他们做成人.彘,日夜横晒于边城之上。”   “依依,你就这么怕孤?”   “依依,你看看镜子,不穿衣服的你真美。”   “你胆敢迈出一步,孤就砍掉他一只手,迈出两步,孤便命人废了他一双腿。”   “依依,不要恨孤。”   衣袂交缠,她贴着他,似乎能听清脉搏下跳动的声音。男人狠了心,硬是要把她弄哭。   他钳住她,不让她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   葛幼依如同溺水的人,拼命地挣扎着,清泪划过脸庞,是止不住的啼哭,小腿肚传来一阵痉挛,痛醒的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脸茫然。   守在床头的魏昭听闻声响,立即替她揉着小腿肚,颇有手法地顺着那根筋。   葛幼依哭花了脸,她眼珠子转了转,不敢确信眼前之人。他手法巧妙,眼底一片讨好,是她喜欢的模样。   葛幼依闭了闭眼,默了片刻。   再睁眼时,已是一脸冷然,“滚。”   不管他是谁,都要从她的世界里滚出去。   -   正月二十四,雪虐风饕。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撞到心口,抑或者在前厅摔的那屁.股墩,夜里,葛幼依总是睡不安稳。   她辗转反侧,前世的狗太子总是在她耳旁低语,害得她陷入一个又一个的梦魇。   又是一个梦中惊醒,冷汗打湿了衣衫,葛幼依下床,企图换身衣衫。眉眼还带了丝烦躁。   她明明记得,自己做了很多个梦,怎地,一醒来,全都忘了。也好,不想看到狗太子那张呱噪的脸。   葛幼依轻咳了一声,刚掀开n被,不经意发现有一条白色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挂在她的床尾。   她好奇,凑近一看。   特大号的亵裤在微风中摇摆,龙纹霸气而不失低调地印在其上,一眼便知,是谁的衣物。   最关键是,大冬天的,她还能闻见一股莫名的腥味。   意识到什么,葛幼依脸色极为不自然,迅速地把它扔到地上,手指像触到什么惹人嫌的东西,连着整个人都不干净了。   啊!好恶心!   -   东宫。   魏昭醒了,他垂着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做梦了。   他又梦到了葛幼依了。   他都明白。   可梦里的他好像被谁控制了一样,忍不住地做出一些自己不能理解的举措,尽管他还拥有着自己的意识。   依依。   是他从未唤出口的两个字。   可在梦里,他叫得自然。   “依.....依?”   魏昭歪着头,漆黑的眸子里藏着一潭死沉的水,一颗石子投了进去,泛起阵阵涟漪。他将这两个字反复地拆分,嚼碎,细细地品了起来。   “依依。”他开始觉得顺口,头皮升起一股爽意。   “依依,依依,依依......”他不停地对着空气唤,眼底逐渐染上了笑意。   真好听。   是他的。   他想起梦中的媚色,喉结微滚。连n被什么时候湿了都不知道。   魏昭下了床,熟练地给自己斟了杯热茶。   候在外头的邵林听到细响,识趣地走了进去。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副诡异的景象。   他瞠目结舌,愕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即低下头,有些难以启齿:“今夜风寒,殿下还是多穿一些,免得冻坏了身子。”   魏昭不太懂他的意思,被邵林一提醒,才发现下半身有点凉。   他垂首――   两条腿光.溜溜地裸在空气中,好不显眼。   魏昭:???   见他还痴痴地看着,可苦了邵林这张老脸,差点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嚎一嗓子。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第23章 初雪微融 天降小青梅,苍天绕过谁……   正月二十五,冬日暖阳,初雪微融。   寒了半年之久的大魏终于有了奔赴春的迹象。   葛幼依今天起得晚,常氏有要事在身,也没多加管束她。   服完药后,永枝递来了一沓笔墨已干的宣纸,上面是娟秀的小字,言语间皆是与女诫有关。   显然是葛幼淳之作。   永枝:“小姐请过目。”   葛幼依淡淡地看了一眼,有些疑虑,她拿起一张,掂量了片刻,“这字,学我学得还挺像。”   永枝附和:“奴婢刚刚瞧了,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   葛幼依将一张宣纸单独拎了出来,正朝暖阳。半透的纸上,依稀能看见她细而长的几根纤指。几行小字跃在指节上,仿佛真出自她之手。   她默了片刻,道:“还是有些不同的。”   “叫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永枝头更低了:“三房好像察觉了,与那恶奴往来少了些。”   葛幼依哂笑:“倒是机警。”   那日恶奴之事,她总感觉不对劲,便让人开始调查恶奴的去向,看是否真正地入了狱司。谁料,这一查,不仅发现恶奴被放了出来,更是与三房的亲信偶有往来,不得不让她起疑。   还叫她怎么放心手底下的人做事。也不知与葛幼淳有无干系。   葛幼依突然放下手中宣纸,说道:“你派人校对一遍女诫,看是否有出入。”   永枝微愣,一点即通:“是。”她手脚麻利的唤人去做。   葛幼依手指蜷缩,缓慢地想握成一个小拳,就在指尖触到掌心的刹那,陡地松开,心中释然。照着前世,葛幼淳可是府里最无害的一位了,临死前,都没做出什么越矩之事。   她怎么好去怀疑人家?也许只是翁氏从中作祟罢了。   葛幼依用完早膳,很是期待地从怀里掏出那张纸。   一张“神通广大”的纸。   她将它铺开,血梅好像还没睡醒,一动不动的。   见状,葛幼依用手指戳了戳。   血梅立马抬起了头,花骨朵施施然地展开。   葛幼依兴致勃勃地沾了墨,【小神仙今日可好了些?】   梦机:【嗯。】   【可能入梦?】   【可。】   葛幼依喜上眉梢,写下了与镇国公有关事宜。她想借此,来提醒父亲,以规避前世之祸。但她刚写完,墨迹还未干,就消失了。   葛幼依呆了片刻:【为何会如此?】   血梅有点不高兴,【吾已经和你说过,不能擅自篡改魏昭除外,旁人的梦境。】   葛幼依脊梁挺直:【你既然能入狗太子的梦境,还能做出那奇异之事,怎么就不能行行好,帮我一回?】   血梅花骨朵颤了颤:【你父亲之事,皆是天意,不能被人为所影响。】   葛幼依捏着笔的手指泛白,【天意?你可知何为天意?我父亲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我提醒他一下,又怎么了?   狗太子作恶多端,害人不浅,他难道就能因为人为而有所改变吗?   你只能针对狗太子一人,这又是何缘故?】   血梅没有答话。   葛幼依逼问:【你倒是说啊。】   纸上突然弹出几个字:【缘也,妙也。】   葛幼依眉心一跳,这说的什么话。   血梅:【你父亲之事,吾恐难干涉。】   葛幼依气极:“不干涉就不干涉,本就是我族之事,万万不该向你讨情!”她自己也可以帮父亲化解难关。   血梅:……   一人一花僵持了许久。葛幼依重重地放下笔,准备把它折好放回去。   上面浮出了几个大字:【你答应过吾,需每夜入太子的梦境,切忌半途而废。】   葛幼依:“可之前已经破戒了!”   血梅:【那是错乱,并不一样。今日,你必须要写。否则,吾不敢担保,会出什么岔子。】   岔子?能出什么岔子?葛幼依眼皮一跳,想起了一路追杀她的刀子,还有昨晚莫名其妙出现的亵裤。   她想了一会儿,认命地重新拿起笔。写就写,反正也是狗太子缺胳膊少腿:   【正月二十六,夏日炎炎。   魏昭简装出行,于探访镇国公府的路上,撞上了疾奔的野马,被撞飞数米远,卡在了城墙上,又闻一几百斤的大铁锤掉落,将他捶到土里,血肉模糊,终身残疾。】   葛幼依写完之后,默默了心里冷笑了几声。   呵,魏残疾。   她突然想了想明天的场景,呀,是野马好一点,还是大铁锤,残疾有趣一些呢。   好像,还不够让人快乐?   葛幼依想了想,又在中间加了几笔:   【被捶到土里后,一名怪力神女把大铁锤扔开,拯救了血肉模糊的太子殿下,两人一见钟情,神女芳心暗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魏昭当场去世。】   嗯,就这么写。   葛幼依眼底浮起了几丝笑意。   天降小青梅,苍天绕过谁。魏昭啊魏昭,这种机会,你可不能放过了。 第24章 抱她进去 不碍事就成。   午时,梅花纷飞,给素白的天染上几抹胭脂色。   文东街,右都御史侯平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背着的双手相交,略微不安地握着。“打探出什么没有?”他问。   方总管:“无。”   侯平更着急了,“难不成太子开了天眼不成?”他自诩送上的折子没有丝毫纰漏,怎么就被魏昭撕了?正当他以为计划败露时,偏偏宫里没有任何消息,害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   “究竟是什么原因?”侯平连连逼问。   方总管躬着背,长相温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平无奇,他看上去很年轻,恍若连而立之年都没有达到。   他没有正面答侯平的话,反而挑了另一个话头:“听说太子还把李参将的折子撕了。”   李参将?侯平步子一顿,“你是说,南定王的麾下?”   方总管:“是。”   侯平相交的手微微松开,鼻间哼出一个冷嗤:“去查查。”   -   葛幼依去了敏宝斋一趟,经过这几日的告示,来往的客人已经很多了,无论贫富,皆欢迎入内。但权贵子弟不喜与布衣有接触,因此书斋里还专设了几处雅间,供他们畅所欲言。   她今天穿得素净,不是平日里爱的黛青,也不是夺目的红,只有一身霜色与墨色的发交织在一起,不经意间于严寒的冬里划过。   新来的杂役不认得她,还当是普通的富户,一边吆喝着一边领她去了最近的雅间。   葛幼依也没说开,任由他去了。   杂役唯诺:“姑娘要喝什么茶?”   永枝替她答了,有来有回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杂役退出雅间之时,葛幼依撇过头,正好瞟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她看到了两个颇为“熟稔”的面孔。   是江胤和江远英兄妹俩。   江胤显然也看到她了,他笑得温润,眼底还藏着几分惊喜:“真是巧啊,葛姑娘。”   葛幼依对他不来兴趣,礼貌性回以一笑。   江胤显然不想放过她:“葛姑娘也是来敏宝斋买书的?”   葛幼依点头:“不错。”   江胤兴致大增:“葛姑娘看什么书?舍妹也很喜欢看一些话本子。”   听他这么说,江远英不开心了:“哥,你怎么没脸没皮的,没看到人家不想理你吗?”   江胤尴尬:“原来如此。”   葛幼依淡淡地笑着,也不反驳少女的话,眼神睨过小二,示意他把门关上。   巧的是,江远英眼尖得很,余光瞥到葛幼依桌几下方的几本小册子,立马快步走上前,还啧啧称奇:“你怎么有这个话本子的下册?!”   她动作很利落,趁永枝还没注意之时,就拿了一本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正是《守寡的美人与世子》下册。   说来也巧,葛幼依看到一半,发现和戏子那本一样,都没了后续,她不忍让这么绝妙的话本子如此,便亲手绘了一本,今日前来敏宝斋本就是想让朱掌柜拿去印刻,没想到偏偏碰上了江远英。   江远英兴致高昂,眼前的册子与上册的画风截然不同,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人物却更生灵活现,较之上册,她更喜欢下册。她揣了宝似的看向葛幼依:“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本县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葛幼依:......   新鲜出炉的下册,你当然找不到。   葛幼依不留情面地把话本子抢过来,开始面无改色地说着胡话:“路上捡的。”   江远英倔得很,及时地揪住下册,与葛幼依僵持着:“你骗谁呢?!不就是一个话本子,连告诉我在哪买的都不肯,你怎么如此吝啬?!”   葛幼依开始不耐烦:“松手。”她与江远英各持着话本子的两端。   江远英抬起下巴:“本县主问你话呢,你一个平民怎敢不答?别仗着我哥对你有几分好感就为所欲为!”   听言,葛幼依面色更冷了:“儿女情长之事,着实不是民女该想的。还有,这本册子民女真是路上捡的,县主若是有空,可以盘问这条街上的叫花子,看我说的是否属实。”   江远英:“你?!”她扯得更大力了。   葛幼依不遑多让。   江胤看得着急,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位祖宗又起了争执,他匆忙地跑了过去,劝道:“远英,话本子派人再找就是了,不许和葛姑娘争。”   葛幼依听着这话,觉得有点奇怪,抓着册子的手微微一松。   江远英却来了气,不可置信地瞧了自家兄长一眼,手上的劲儿用得更大了。于是,“撕拉”一声,她一个不小心,几张薄页被粗暴地撕成两半。   葛幼依黑着脸,心在滴血。她画了好几天的成果啊。   江远英连忙松开那本册子,有些惊讶。   她眉头微皱,不解地看向葛幼依,嘟囔道:“不就是一个下册,坏了便坏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葛幼依压抑着怒气,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出去。”   江远英瞪大了眼:“诶,你这个人怎么不识抬举,本县主出钱再叫人买一本回来便是了!”   葛幼依绷着脸。   江胤一直在当和事佬:“远英,快跟葛姑娘道歉。”   江远英感到不可思议,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不忿道:“这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本县主向她道歉?你为什么一直站她的边?!”   江胤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拦两个人。   葛幼依“腾”地一下站起身,对他的好感也荡然无存:“民女先告退了,江公子还是好好管教令妹吧,免得下次冲撞了什么贵人,引祸上身。”说罢,她没留好脸色,甩袖就走,永枝揣着话本子,立马跟上了她的步伐。   江远英紧随着她,嚷道:“你给我站住!”她这一嗓子,整个敏宝斋的人都齐齐地扭头看向她。   朱掌柜看到葛幼依的背影,眼皮一跳,连忙迎了上去,但他年迈,哪有年轻姑娘的步伐快,不过数息,江远英便扯着葛幼依的袖子,非要讨个说法。   葛幼依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说法?不应该是县主向我道歉?县主真是好大的脸面。”   江远英反驳:“要不是你突然松手,我怎么会撕坏那本册子?”   葛幼依:“你承认是你撕坏的了?”   江远英被下套,怒不可遏,张嘴就想争辩。   江胤赶紧拉住她,插.在两人中间,素来清隽的眉眼多了一分烦躁:“葛姑娘别误会,舍妹性子直,她并不是存心的。”   葛幼依没搭理他。   江胤凑近了她一些,继续说道:“不若,江某陪葛姑娘在敏宝斋逛上一遭,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江某奉陪到底。”   永枝听了,忍不住道:“我们家小姐,有什么话本子是没看过的?就连这下册都是......”   她气愤说着,葛幼依没来得及阻拦她,就听到一道压着怒的声音。   “葛、幼、依。”   葛幼依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一回头,就看到魏昭绿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葛幼依莫名有点心虚。不对,她心虚个什么劲?   魏昭盯着他们两人的距离,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逆流。   敢情他出宫,就是为了看这两人在谈情说爱?   魏昭是这么想的,假如再让他看到葛幼依跟江胤混在一起,就打断她的腿,关在东宫地下的笼里养着,假以时日,定能将她的羽翼折断,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   可一见到她,心中的臆想便烟消云散了。但还是怒火直烧。   他乔装打扮了一番,端的是普通权贵的模样,混进人流里,算不上显眼。只不过,他的脸太绿了,加上几分刻意压制的无能狂怒,倒比装束更加吸睛。   邵林胆战心惊地跟着他,不敢吭声,生怕惹他生气喽。   葛幼依眼睁睁地看着狗太子穿过拥挤的人流,目的性极强地朝她走来,她就怂了。   她看了眼江胤,又看了眼魏昭,突然觉得现在站的位置不大好,一个转身,说走就走。   永枝连忙跟上了她:“小姐,等等我!”   江胤和江远英两人见到不远处的魏昭,才心中了然。   魏昭显然是气极了,他好声好气地跟过来,谁料葛幼依见到他就跟耗子见到猫一样?他直接无视了兄妹俩人,眉弓之下的眼里藏着一抹戾气,继续追着葛幼依。   葛幼依对敏宝斋还算是轻车熟路,绕了一会,直接绕到了书斋的后院去。也不知道狗太子会拿她怎么样,后院隐蔽,他应该不会那么快找到这里。   想于此,她有点喘,靠在树干上,垂眸盯着鞋尖,左心口处的跳动诡异的快速。   “走不动了?”头顶传来一道讥笑声。   葛幼依瞪大了眼,显然是没预料到。因为她不知,朱掌柜一见到魏昭,便全盘托出了。   葛幼依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一双清眸大而媚地盯着魏昭,鸦羽般的长睫颤动,染上了几抹无辜之色。   魏昭直接开门见山:“你许诺本太子的事情,你没有做到。”   该怎么罚你?他扫了眼女子软而润的唇,心头微动。   葛幼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撑着树干,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民女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她竟记不得了?   魏昭垂在两侧的手有些不耐,右手指腹烦躁地摩挲着:“你说过不喜欢他。”   葛幼依点了点头:“是啊。”   魏昭:“但你跑去见他。”   葛幼依哽了一秒,“......是。”   不对,不是她主动去找江胤的。   魏昭直勾勾地盯了会儿她的腿,低声喊道:“依依。”   葛幼依被他喊得差点人魂分离,她顿时失了声,指着魏昭的手哆嗦个不停:“你......”   难不成他有了前世的记忆?   想于此,她双腿一软。   魏昭及时接住她,将她搂在怀里,女子特有的馨香让他贪婪不止,终于忍不住地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   葛幼依更害怕了。   见状,魏昭揉了揉她的发,把她的两条细腿挂在腰间,托着她,往最近的屋子走去。   葛幼依怕摔,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颈,耳边传来男人的低笑声。   邵林和永枝两人互看一眼,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站在树下候着他们。   魏昭踢开了门,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厨房,残存的食物香气和潮湿的锈味混在一起,令他有些不悦。   罢了,不碍事就成。   他用袖子擦了擦灶台,直到台面干净得能入了他的眼,才把葛幼依放在其上。   他的大手接住一缕发,轻声唤道:“依依。”   真好听。   葛幼依听到这个称谓,打心底浮上一抹恐惧,她半是紧张半是畏地睁开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笑眸。   她松开了一只勾住他脖颈的手,开始漫无目的地在灶台上摸索什么东西。   得想个法子。   魏昭打趣地看着她。   葛幼依全然不察,直到右手摸上一支铁铲,眼神微亮。她一边攥紧着它,悄然地朝魏昭挪过去,一边不经意地问着他:“你都记得了?”   魏昭默了片刻,“当然记得。”   闻言,葛幼依手一抖。   魏昭:“你说过,你不会跟他再有来往。”   葛幼依蹙着眉,怎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还有,她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试探性问道:“你叫我依依?”   魏昭来了兴致,以为她很喜欢这个称呼,搂着她不停喊道:“是,依依,依依,依依......”一边埋在她的发间,一边用头拱着她。   葛幼依听了,觉得他是疯魔了,握着铁铲的手差点没给他来上一遭,但她细想了一番,觉得这个狗太子不太对劲。   她又问:“如悯?”   如悯是狗太子的表字,前世他经常蛮横地要求她在丸子床上这样唤他。可她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表字跟他有多贴切,两人更是为此吵了无数次架。   魏昭拱着她的头一顿,似是得了天大的惊喜,还没反应过来:“你唤我什么?”   见状,葛幼依心中松一口气。不是前世的魏昭,便好。   她拾起了甜甜的笑,弯着的眼眸含情脉脉地看向魏昭:“我,叫你如悯呀~”   魏昭勒着她腰间的大手稍一借力,两个人的姿势便从女.下男.上换到了女.上男.下,葛幼依拿着铁铲的手不小心松开,硬生生地被逼到跨坐在狗太子腿上。   葛幼依下意识起身,被狗太子按住,不能动弹。   魏昭亮晶晶地盯着她:“再叫。”   葛幼依没太听得懂:“?”   魏昭重复了一次,丹凤眼里含着兴奋之色:“依依,你再唤我几声,好不好?”   葛幼依的笑容出现了一抹裂痕。   这是什么癖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甜而腻的小嗓开始唤着他的名:“如悯......”   魏昭听得头皮发麻,浑身舒爽,连周遭的气味都好闻了一些。他享受般地听着她唤。   葛幼依喊累了,刚想抱怨,便见到狗太子迅速起身,企图明显地盯着她的唇,想要亲下去。   葛幼依反射性地扬起手。   狗太子亲上了她的手背。   魏昭很生气,半是威胁半是哄地说着:“依依,你不让我亲,我就让人在蹴鞠场上废了江胤。”   葛幼依眼底闪过一丝怨,她的指腹点上了魏昭的唇,清丽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媚色:“如悯,我来亲你好不好?” 第25章 只要你还在 我还要再亲你一会儿。……   “如悯, 我来亲你好不好?”   简直是天大的惊喜,魏昭当然说好。   葛幼依余光瞥了眼地下笼里的兔子,慢悠悠地将魏昭推倒在灶台上, 手掌拂上他的眼, “你先把眼睛闭上。”   柔软的触感挨着他的, 魏昭心想,她连手都是香的,于是, 便顺从地闭上了眼。   葛幼依从他身上起来,冷眼地看着他。   魏昭好奇:“你去哪?”   葛幼依笑着答:“你先闭上,我待会就要亲你了。”   魏昭听了,更兴奋了。   葛幼依悄声地把兔子放了出来, 稚兔乖巧,也不懂得反抗,兔眼睛红红的, 无辜又呆萌。   真是便宜了狗太子了,她心想。   葛幼依抱着兔子,靠近了魏昭:“我要亲你了哦。”   魏昭感受到那抹馨香的靠近,紧张到掌心一直出着薄汗。   直到――   蜻蜓点水的一吻, 轻而快速, 像是置身在云端之上,他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   葛幼依努力憋着笑,把兔子放到灶台一边,接着说道:“不准睁开眼,我还要再亲你一会儿。”   一会儿......   精准捉到这个词的魏昭,心里绽开了烟花。他咽了咽口水,压抑着着急:“好。”   葛幼依飞快地从他身上爬下, 踮着脚,偷摸摸地走开。离得门近了,她迫不及待地推开,然后迅速钻了出来。   候在外面的永枝看到自家小姐,微微一愣,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葛幼依连忙向她招手,对了个口型:快跑。   永枝机灵,立马懂了她的意思,主仆两人撒开腿就跑。   见状,邵林孑然在风中摇曳,他家太子呢?   -   魏昭期待了好久,唇上都没有感受到再次的亲昵,他直觉不妥。   于是睁开了眼――   蓦地对上一双红通通的兔眼,它无辜地盯着魏昭,两只大大的兔耳朵高高地竖起,似是在无声地嘲讽他的举措,刺眼极了。   魏昭终于意识到什么,一腔怒火无处可撒,他发泄性地在灶台边捶了一拳。   好啊,好啊,真是好一个葛幼依?!!   居然敢耍他。   -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葛幼依彻底把这句话融会贯通,并趁狗太子没注意时,跑得远远了。   永枝跟在后面,仍有些担心:“小姐,我们这样,不会惹恼太子吗?”   葛幼依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终是摇了摇头,“不会的。”上辈子他都没有伤她一分一毫。   两人绕出后院,顺利地赶到敏宝斋大堂。朱掌柜总算找着她了,步子有些慌乱:“葛姑娘,老朽一听到那是太子殿下,便脑子愚钝,都告诉他了。”   葛幼依还苦恼为什么狗太子知道她在后院,原来,竟是朱掌柜这个管不住嘴的。但她没有闲暇功夫与他瞎扯,只是问了句:“可有悉数告知?”   朱掌柜连忙摇头,“老朽哪敢啊,只是说了姑娘是这里的常客,经常会在后院小憩一番。”   常客?葛幼依听了,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吩咐永枝把被撕坏的下册塞给他,还顺手捎上了几本有趣的,才匆匆地离开敏宝斋。   朱掌柜见她走得着急,还想让她过一遍账目的念头便打消了。   -   葛幼依像生了八条腿,走起路来,是平生未见的快,行人路过,依稀能感到一阵清风从身边拂过,还能瞧见枝头被刮落的寒梅。   可惜躲过了魏螳螂,还有沈黄雀在后。   这是葛幼依万万没想到的。   沈莹莹好不容易逮住了她,“依依!”   葛幼依脚步一顿,这是什么好日子,全给她赶上了。   沈莹莹步子欢快,她缠上葛幼依的手臂,眉梢里都是兴然,“走,我们去文东街,过几日就要和侯骏那个地痞决一死战了!”   “到时候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葛幼依自然说好,她这个拖后腿的,得连忙跟上人家的进度才是。当下也顾不得狗太子会不会去跟去文东街,屁颠颠地就跟沈莹莹走了。   巧的是,江胤和江远英也在。   江远英见到她,脸色顿时跟吃了苍蝇似的,她是南定王最喜爱的幺女,平素受人阿谀奉承居多,但在葛幼依身上连栽了两个跟头,心中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如今只是给个脸色,算是轻的了。   “跟屁虫。”江远英冷哼一句。   葛幼依假装没有听到,换了身劲装出来,就看到侯骏一伙人进场了。   她与沈莹莹相视一眼,两两无措。显然是没有料到。   甫一进来,侯骏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端着莫须有的架子,在最耀眼的场中央,和亲友开始高谈阔论。他喜欢着一身绿,绿油油的那种绿,在偌大的雪与绿相融的地里,看起来分外和谐。葛幼依想,只差没有在他头顶上插朵小花了。   想于此,她竟笑出声来。   侯骏感觉到背后有一股灼目的视线,烧得他整个人都不自在,忍不住回头一探究竟,待发现是葛幼依,更是不自在了,“看什么看!”他唬道。   葛幼依眨了眨眼睛:“看你。”   侯骏青紫着一张脸,半响说不出话。他发泄性地脚下用力,皮球滚着稳稳的直线,冲进离得最近的球门。   “不害臊!”   于是,葛幼依真就没看他了。   侯骏:......   好气哦。   依旧是上次的几个人,分成两个小队,有意识地对踢着。葛幼依已经入门了,接下来看的是如何守好自己的防线,融入自己的实战经验中。   她的进步很快,快的连毕文几人都觉得出乎意料。   单论蹴鞠,除去技巧和团队合作,也非常考验个人的意识,而葛幼依,说不定是天生的意识强者,只差在实战中领会了。   江胤自然也看出来了,踢的过程中,他都有意无意地帮着葛幼依。   “刚才你不该侧守,太危险了,正迎才是对的。”   “再使点劲,你做得很好。”   “别怕,我看着你。”   他很认真地教着葛幼依,葛幼依清楚,疏离感便少了些。   两小队很有状态的对线着,江胤和她一队,难免会有身体上的接触。   不远处的“小黑屋”里。邵林看着自家太子头顶都要冒烟了,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   魏昭眯着眼,指骨轻叩于桌上。   一次......   三次......   六次......   他心中默数着江胤和葛幼依的接触次数,醋坛子打翻,洒在屋内,隔着老远,都让人闻到酸溜溜的味。   哼,耍他,躲他,就是为了跟江胤谈情说爱?   魏昭想着,更气了。   听到身边的老太监在唤,他睨了一眼:“何事?”   威压扫过来,邵林身子一哆嗦,苦笑道:“无事。”现在敢打扰太子殿下,岂不是把自己的头往刀尖上搁?   魏昭数啊数,数到一百下的时候,终于憋不住了,要往场地赶去。   那边却出了事。   起因是这样的。   葛幼依一伙人对完线,正在中场休息。   沈莹莹挨着她,开始观察侯骏及其人马的走位。   葛幼依看了会儿:“踢的不错。”   沈莹莹把茶盏重重一放,有些气恼:“依依,你可别涨他人志气,灭了我们的威风!”   葛幼依失笑:“是是是,他们固然踢得好,但我们肯定能赢。”   沈莹莹赞许地点点头:“届时,我定要把侯骏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看他还敢不敢乱说我坏话!”   侯骏像长了对顺风耳,远远地就听到两个姑娘在讨论他,当下沉不住气,往这边匆匆赶来。   沈莹莹一下子怂了:“他不会想打我们吧。”   葛幼依呷了口热茶,笃定言:“不会。”当众欺女,侯骏也是个要面子的。   听了她的语气,沈莹莹开心了,壮着胆子,不怕死地看向侯骏。侯骏可谓是气势汹汹,他抱着球,眼神在葛幼依和沈莹莹两人脸上各自顿了几秒,最终选定了葛幼依。   沈敢看他,葛不敢,定是个心虚的。   他站到葛幼依面前,凶神恶煞的:“我就知道是你。”   葛幼依不太懂:“怎么就是我了?”   侯骏见她不承认,气得把皮球往桌子上一砸,银杯瓷盏碎了一地。   “怎么了?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戳坏了本少爷的皮球就当缩头乌龟?”他指着地上的皮球,明显是被人用刀子捅了几个洞,瘪答答的。   上半场球还好好的,复一上场,球就成这样了,恰好碰上葛幼依一伙人休息,不怀疑他们,还怀疑谁?   况且,也只有葛一伙人有动机。   听言,葛幼依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她端着刚刚还没来得及放到桌上的热茶,继续抿了一口,霜色的雪落在她的眉眼,怪好看的。   侯骏挪开了眼,气愤地踢了脚桌腿,“怎么,不敢答话了?”   葛幼依挑眉:“侯公子可有证据?”这一天天的,上来找事的人怎么这么多,她下次出门应当要先看黄历。   侯骏急了,“不是你还有谁?”   “你都不敢看本少爷,肯定是心中有鬼!”   葛幼依笑了,她托着腮:“那我现在看你便是。”说完,她真的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侯骏。   侯骏颤巍巍地用手指指着她:“强词夺理!”   沈莹莹不开心了,挡在葛幼依面前,“是你强词夺理才对!谁戳了你的皮球就找谁去,关我们依依什么事?”她一说完,葛幼依就拍了拍她的手背。   沈莹莹不解地回头,就看到葛幼依学着侯骏的模样,挤眉弄眼地指着他,掐嗓子说道:“强词夺理!”   沈莹莹一愣,随即“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葛幼依同样跟着笑出声。   两人一唱一和的,跟唱双簧似的,侯骏也顾不得什么君子风范了,他突然抓着葛幼依的手腕,想把她扯过去。   沈莹莹与他僵持着,有些着急:“你怎么还动手动脚的!说了不是我们做的,你没长耳朵是不是?!”   葛幼依想了想:“可能是天生失聪?”   侯骏早已经被两人气死了,扯着她的手更大力了,“一派胡言!”   “后日就是决战了,你们肯定是早有预谋,才戳坏了我们的皮球!”   站在一旁许久的江胤忍不住发声:“侯骏,你没有证据,怎么能随随便便冤枉人?”   “是啊是啊。”李裴朝和毕文等人跟着附和。   侯骏见他们仗着人数多,立马招手唤了几个人。像是恶霸过街,十几个人当即冲了上来。   葛幼依,沈莹莹,江胤等人:……   侯骏看他们不敢说话,洋洋自得:“怎么?怕了?”他派人擒住了毕文,李裴朝和贺兴三人,剩下的,暂时还不敢动。   见状,葛幼依冷笑一声:“怎么,不敢动我们?”   不就是怕得罪他们几家,吃不了好果子。她用着只有侯骏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你我两家交好,你得罪了我,就不怕我告状,让你父亲好好罚一罚你?”   听到她的话,侯骏下意识挺直了背。父亲这两日的确跟镇国公府的人打交道,可......   他掂量了一番,还是没松开几人:“怎么说?”   葛幼依见他反应奇怪,“你就不怕?”   侯骏嗤笑:“有什么好怕的,你一个姑娘家,是脚指头能掰得过我,还是比拳头能硬得过我?”   葛幼依:“那你可得想好了。如果你不放人,我就告诉你父亲,是你泄露了两家暗中谋划之事的内情给我。”   听言,侯骏神色有些古怪,一脸她是如何知晓的表情。   见状,葛幼依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有情况。   沈莹莹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清楚侯骏此人蛮横无理,行为举止没有丝毫风度。她生怕葛幼依吓坏了,一手将侯骏推到地上,怒言:“你别碰依依!”   侯骏:???   他正想问葛幼依话呢。   他还想说些什么,葛幼依却先开了口:“莹莹,这种有辱斯文的,我们不和他计较。”   沈莹莹非常同意,啐了他一口:“我呸!”   侯骏眼瞪得跟铜铃大,脸色白一阵红一阵,似是很不可思议地说着:“我.....我看你们才是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了官家女子的名声!”   又指着葛幼依:“我还没和你算清账呢!你别转移话题!”   葛幼依“咻”地一下站起身,“何为败坏名声?”   “你行为孟浪还自认是翩翩公子,我们就不能自在随心还是官家女子了?”   侯骏听得眉头一皱。刚刚不是还在说两家之事吗,怎么被她掰扯到这了?他刚要反驳,突然听到“哐叽”几声。   就在葛幼依刚起身的那刻,一把小刀明晃晃地从椅子上掉落,陷在雪地里。   葛幼依:......   她刚想好了怎么数落侯骏,此刻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天知道,怎么会有这玩意儿藏在那?   沈莹莹愕然,连同小队的其他几人,也是惊的。   侯骏像打了胜仗,脸色都好看了几分,他更有底气了,也不管两家交好之事,径直指着葛幼依:“证据确凿,你现在还认不认!”   侯骏的人马也跟着说三道四,全在指摘她的不是。   葛幼依听了,只觉得好笑。她勾唇,朝侯骏挑了挑眉,在他始料不及之下,把小刀拾了起来。   刀身沾了几分雪,但在日芒之间,仍能窥见其锋利。她拿着刀,不由分说地往侯骏走去。   情势陡然变化。   侯骏的人都是些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见到这个阵势,立马散了开来,主动让出一条路。   在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侯骏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被吓得跌落在地,手肘撑在雪里,浑身都使不上劲,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道:“你......你别乱来......”   葛幼依温柔一笑。   侯骏更害怕了。   不到一丈远,葛幼依很快就站在侯骏面前,低头打量着他。   侯骏一个哆嗦,葛幼依半蹲下身,与他四目相对。她把玩着小刀,刀身就像是一条小蛇,蜿蜒地爬过侯骏的小腿,大腿,游到某处,然后停下,张开它的獠牙,蓄势待发,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伤其要害之地。   侯骏觉得莫名}人。   葛幼依手握小匕,几分雪落在长睫上,害她不喜地皱了皱眉。她舔了舔唇,压抑着内心涌起兴奋,将它落至侯骏某处。   紧接着,寒芒闪过,陡然之间,刀尖扎进了一分。   侯骏整个人都定住了,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又像没感觉到什么。   一旁的沈莹莹几人着急,但不知道怎么劝。   葛幼依背对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神色。她慢悠悠地抽出小刀,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情况下,猛地将刀刺了进去!   扎进了!   真的扎进了!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   侯骏如遭雷劈,意识和身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人跟傻了一样,盯着葛幼依,眼也不眨。   身子好像麻木了,感觉不到一丝痛处。半响,他终于接受事实,艰难地,缓慢地将视线挪至身下,才发现,那人把匕首,插.进了与他那处只差毫厘的雪地里。   侥幸的念头从脑海里划过,他两眼发黑,几近晕厥。又闻女子讥笑道:“知道怕了?”   侯骏反射性地点头。   葛幼依:“我们败坏了名声?”   侯骏心有余悸,连忙摇头。   葛幼依:“你觉得是我做的?”   侯骏一顿,继续摇头。   葛幼依笑得恣意:“看清楚了,若是我拿了刀子,定不会选择弄坏皮球,而是用这把小匕,将它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分分寸寸刺入你的要害,让你终身不举,失去蹴鞠的资格,你可明白?”   说罢,她又将刀子抽出来,仿佛要再来一次。   侯骏早已被吓得瘫软,哪有反抗的力气,他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哆嗦得很,恍若不是自己的。   “……明……明白。”他咬紧了牙关。   葛幼依见他是个识趣的,把小刀往雪地上一扔,露出无害的笑:“既然明白,那就快滚。”   侯骏听了,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起身,在旁人的搀扶下,一瘸一瘸的,却十分火急地逃着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刺中了。   目睹全过程的江远英呆呆站着,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葛幼依见侯骏真的走了,才慢悠悠地起身,却在转瞬,一股不能再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心口处像被生了锈的利刃划过,钝钝的刺痛。   病犯了,她想。   真是不巧。   还没教训完别人,自己倒先得了报应。   葛幼依憋红了脸,呼吸怎么喘都喘不过来,她怕别人看出什么,强忍着痛,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却因为犯病,身子没有什么力气,整张脸,都是异常的红。   永枝立马察觉不妥,尖声道:“小姐?!”   沈莹莹等人这才反应过来。   葛幼依微蹙着眉,不是很喜欢在众人面前倒下,但身子却不听她话,还没等她藏到某个地方,就径直往后倒了。   最先扶住她的是江胤。   巧的是,魏昭一过来,便看到如此场景。   魏昭冲了过去,脚步慌了些,径直从江胤手里抢过葛幼依,黑漆漆的眸里含了几分杀意:“别碰她。”   江胤老实地缩回了手。   魏昭讥讽地瞥了他一眼,小心地把葛幼依抱起,唤人拉了车马。   沈莹莹一干人等跟在身后,江胤兄妹俩不敢上前。   在怀里趴着的葛幼依一见到是魏昭,密密麻麻的针线撕扯着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更是让人疼得不停冒着冷汗。她扯着魏昭的袖子,既期待着他的出现,又不期待,眼下见他真的来了,心口却更痛了。   葛幼依忍不住嘟囔道:“疼.......”   魏昭唇线紧抿,整个人都绷住了,他掩下眼底还未消逝的杀意,突然间柔了声:“乖,待会就不疼了。”   葛幼依松开了手,轻声道:“我想回去。”   魏昭眼皮直跳,语气重了几分:“你想死?”   葛幼依:……   她不说话还不行吗?   心疾骤犯是急需药的,魏昭把她抱进了马车,才发现主仆两人谁都没有带。   他气得只想掐断葛幼依的脖子。   沈莹莹站在车厢外面,连忙说话:“我知道附近有家医馆可以救依依!”她来文东街很多次了,自然是熟稔无比。   闻言,魏昭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慢悠悠地从嘴里蹦出个谢字。   沈莹莹深吸了口气,似是不敢相信。   还没等她回过神,又听魏昭道:“你以后,不准叫她依依。”   只许他一人这么唤。   听了,沈莹莹不可置信,刚想拒绝,那车马却跑得如同一个黑点了。   -   车厢内,葛幼依直喊疼,娇声细语,却含了几分怯,听着怪让人心疼的。   当然,前提是她不挣扎着要离开魏昭的怀抱。   魏昭把她的小脑袋瓜摁回自己的怀里,压着浑身的怒气:“我都叫你乖一点。”   就是不听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生气,就好像,好像……她真的会死一样。   他都这么担心了,那位小祖宗还一边捂着心口,一边抱怨说道:“我都要死了你还凶我?!”   魏昭沉着声:“葛、幼、依。”   葛幼依埋在他怀里,彻底装死。   半响,她呢喃低语:“它就是好疼。”   “好疼好疼。”她反复说着,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怨和委屈。   年年岁岁地过,风景都过了好几轮,但男人的胸膛,却一直陪着她。虽然她知道这是错的,但是止不住地依赖它。一时,心口居然泛起了酸。   葛幼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生下来就得了跟别人不同的病,旁人能很容易享受到的快乐,她却只能艳羡着,久而久之,她也觉得习惯了。上辈子更甚,一天至少发作一次,仿佛就是一个废人,日夜地在床榻上卧着,等着新帝的宠爱与怜惜。   她皱着鼻子,差点要哭出声。   魏昭瞳孔微缩,顿时搂紧了她几分。   魏昭不知是什么滋味,一颗心被眼前人攥紧了往潭底里沉,泛着莫名的,压抑的气息,泡在名为心疼的缸里,逐渐蔓延,任其被腐朽长大。   他的大手抚上她的眼,轻声唤道:“依依。”   葛幼依不敢看他。   魏昭强逼着她看回自己,黑漆漆的眸里只能藏得住她一人,潭底的水是黑的,但因为她的闯进,试图转变成她所能接纳的色彩。   他忽然很认真的,继续唤着:“依依。”   葛幼依揪着他的手一顿,有点结巴:“怎……怎么了?”   魏昭好像在回忆什么,呢喃了好几声,听到她的回应,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吻着她的手,舔着她的每处,细密的吻如雨般落下,缱绻至极:“无事。”   只要你是我的,只要你还在,怎样都行。   葛幼依觉得手背发烫,连忙甩开了他的手。   魏昭也不恼,指腹摩挲着她的唇,叹道:“依依,一百下,别忘了。”   葛幼依疑惑:“什么一百下?”   话音刚落,顷刻间,男人覆上了她的唇。 第26章 一捧雪 你问过我了吗?   风雪捎着血腥的气息, 染上了那处从未有人造访的地方,魏昭打心底就要弄坏她,动作是愚笨的, 没有技巧的粗鲁, 葛幼依吃痛, 忍不住溢出一声嘤咛。   魏昭身子一顿,改为细嚼慢咽。   葛幼依眼尾挂着泪花,心口处还在隐隐泛疼, 外边的雪小声了,风也是小声了的,唇间扯出一丝腥气,给她的心底画下浓重一笔。   “依依, 你看,出血了。”魏昭很是高兴。   他看着指腹上的血,把它抹到女子的唇上, 脂色更深,媚色更浓,他的眼神逐渐幽深。   葛幼依委屈地喊疼,撇过头不去看他。   魏昭吻上她的眼, 替她舔掉那些泪。   “乖, 别哭。”不然就说不准了。   他想着,女子的泪是世间上最甜的,即使它藏着一分毒,他也要吃下去,然后慢慢地融入自己的骨血里,化为一体,时不时地享受着属于她的余韵。   这种滋味, 真是绝妙。   魏昭俯身,再次覆上她,甜咸的泪和腥的血钻入喉间,让他止不住感慨。   葛幼依被迫承受他,男人的暴戾和狂怒笼罩着她,她就是沙漠上的一朵枯花,等着水的灌溉,转而贪婪不止,主动去汲取那些给到她帮助的水。   不管是清的,黑的,她都爱。   只要是水,只要能把她从沙的漩涡里拉出来,她便跟着他走。   然后,静等发芽,静等重新染上他的气息,直到……   全身心,都是他的。   ......   良久,魏昭松开她,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不带眨眼的。   葛幼依怕了,被迫仰起脖子,一抹奶白色于衣领缝隙中钻出,她尚未察觉,一味地推搡着男子的头,心口烧起了灼热的火,在间歇的静息中,复以燎原之势,留下难以抹灭的烧痕。   魏昭的手悄然地圈住了她的脖子,他好似在笑,又好似起了怒意,俯在她耳边呢喃,宛若恶鬼的低咒:“够吗?依依?”   葛幼依看不到他的神色,可身子不自主打了个寒颤。   魏昭细数着她的罪状:“耍我,瞒我,骗我,你总共欺了我三次。”   葛幼依觉得自己的身子很热,但还是下意识反驳了他的话:“我没有。”   魏昭的唇抵着她的耳垂,上好的珍珠坠子润色了她的雪肤,他早就想含一含了。   “你为什么喜欢他?”这个他,自然说的是江胤。   葛幼依不知他从哪里来的执念,非要把江胤拉出来鞭笞,“你要是这么认为,那我也无话可说。”   魏昭怒极反笑,把她整个人捞起,葛幼依不让,对他拳打脚踢,本就憋红的脸更是红得分外异常。可惜魏昭无心去管。   两人衣袂纠缠,双双滚在地上,外头,永枝的喊声传了几遍:“太子殿下!小姐!医馆到了!”   葛幼依的心跳突然起了异变,声音如雷贯耳般响彻在耳边,大到整个车厢都是它不同寻常的跳动声。   “咚”“咚”“咚”,一声大过一声,好像越过了最兴奋的峰点,就会往衰亡的坡里前进,直至萎缩不动。   她脸上的潮红逐渐褪去,攥着男人的手也慢慢地失了力气,终于,魏昭察觉到不妥,脑中的所有思绪全都消散,灭顶的恐惧笼罩上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救她,快救她!   永枝在外面喊了好几声,待喊到第四声的时候,厢内的男子突然冲了出来,用平生未见的速度奔进了医馆。   -   是夜,风雪很凉,葛幼依体内却异常的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艰难地掀开了眼皮。   守在她床头的是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庞,只是,她没了此前的心思。   “魏昭。”她轻声地唤。   魏昭反应过来,眉眼有丝倦,但仍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饱含了失而复得的喜意。   葛幼依轻咳了一声,“几时了?”   “酉时了。”   听到回答,葛幼依才发现,这里是文东街的医馆,心口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她掀开被,想要下床:“我该回去了。”   魏昭及时制止她,“去哪?待会跟我回宫里。”   葛幼依定住不动了,“你说回哪?”   魏昭淡淡道:“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御医,你得跟我回宫里好生待着,哪都别去。蹴鞠之事,我已经帮你推了,侯骏会主动认降,这点你无需担心。”   他说的理所当然,仿佛做的都是对的。   葛幼依如坠冰窖,身子在寒冷的夜里越发冻了,她嗫嚅着唇,抬着头看他:“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蹴鞠之事,你不能擅作主张。”   魏昭只觉得好笑:“什么叫擅作主张?我替你拂了这场一看就会输的局,你有何不高兴?”   “你跟我回宫里,你这病指定能好,还有了名分,这样旁人也不会欺你了。”   什么叫一看就会输?什么叫一定能好?   上辈子她就是进了宫,每天都用一口药材吊着,活得跟个废人一样!   葛幼依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前世的影子,她红着眼,言语有些激进:“这病能不能好我心里有数,不用太子殿下挂心。蹴鞠之事是我与莹莹的约定,殿下是用什么身份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魏昭一听,即刻怒了,他料到她会生气,但也没想到她这么不懂事。念在她身子刚痊愈的份上,他特意压了几分怒气,“依依,你别跟我闹。”   葛幼依死命盯住他:“我没有跟你闹!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   “你凭什么认为给我的都是好的?你问过我了吗?”   闻言,魏昭眉梢染上了几分戾气:“我这般对你,你怎么就不知好歹?”   “世间上最尊贵的名分我都给你了,你还不满意什么?”   他觉得女子可能是在闹脾气,上前拥住了她:“依依,你要是心里不舒畅,骂我便是,待会,可要跟我回宫里。”他一边说着,一边吻了吻她的发。   葛幼依心中悲凉,指甲扎进了他的血肉,再三强调,“我说了,我不愿。”   魏昭按捺着狂怒:“你再说一遍?”   葛幼依大喊:“我不愿!”她连连说了三次。   随后,她一脸嘲讽地看着他:“太子殿下听清了吗?”   魏昭陡然松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气的,阴鸷的眼盯着她,一时口不择言:“你要是不愿,就立马出去!你胆敢踏出这门,你以后就别来求我!”   葛幼依巴不得如此,她推开魏昭,迅速地穿上衣衫,临走前,她还特意说了两句:“真当是天下女子都稀罕这个位置吗?”   “真是好笑。”   魏昭眼睁睁地见她走得不留情面,心中真叫一个恨啊,他想了片刻,终究是追了上去:“依依?!”   可出了门,外面的风雪呼啸地吹过,白与黑连成一个轴,哪还有女子一丝的影子?   邵林默了默,走到他身旁,“殿下,夜里风寒,还是先回宫吧。”   魏昭一听到“回宫”这个词就起了火,他怼得邵林哑口无言:“回宫?回什么宫?你没看到人都走了吗?”   邵林:......   这人八成还不是被你气走的?   魏昭一时犯了难,他心下是怒的,气的,但又委屈,委屈的是她怎么就那么狠心,说走就走,连点情分都不留给他?   他踩着雪,长靴陷了几分。一片梅花落于鞋面,魏昭眸色沉了几分,喉间突然泛起了一丝涩。   彼时,还不是镇国公的葛昱州刚迁居至魏国,带着他的家眷参加新帝的登基之宴。   从未见过雪的小姑娘脸上都是兴色,水灵灵的大眼睛转啊转,也不认得宫里的路,便这样闯进了他的视野。   小太子骄衿惯了,自是见不得这种乡下来的土包子,当即嘲讽了她好几句,只想让她快滚远点。   岂料,她捧着雪,眼里像藏着星辰,小心翼翼地递到他跟前:“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你看,这是雪,漂亮吧?我把它送给你,你要放在怀里,等它融化,这样,你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   回忆骤断,魏昭垂眸,竟然记不清当时有没有接过那捧雪了。   他苦笑,蹲下身子,学着她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将雪捧在手心,雪花掺在指缝里,很是平凡。   他静了片刻,随即,把它放入怀里,仔细地等它融化。   正月二十五的夜里,风是凉的,衣衫是冷的,可这捧雪,却是热的。 第27章 松木香 今天的木瓜炖奶,白喝了。……   葛幼依回府后, 特意吩咐永枝拿了柚子叶,还专门跨了火盆,打算去去狗太子的晦气。   又是一碗药下肚, 她品着舌苔里的苦, 连忙塞了几颗蜜饯。   天色已经黑得看不清路了, 她瞧着窗外的雪,不知怎么地,就叹了口气。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血梅安安静静的,不像往日的活泼。   葛幼依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想起今天一早就写好了明日之事。想于此,积郁的情绪才散了些。   正月二十五这个日子, 的确是不见得有多好。明日,应当会好过些罢,葛幼依如此想着。   -   东宫, 雪在风里微喘,捎着刺骨的冷,寒进了守夜人的心里。   邵林跟着魏昭回宫,眼见自家殿下的衣衫濡湿了好几轮, 仿佛不要命地, 一味地将雪塞入自己的怀里,任其融化成水,将锦缎染成深色。   他年纪大了,最是看不得这种东西。   魏昭没觉得冷,反倒是入了宫,在床头呆坐了良久,直至天色黑得如墨, 皎月高高地挂着,他才换了身干净的衣衫。   胸前好似还有一捧雪,在他心口缓缓地流动着。魏昭闭上眼睛,万千思绪皆化成空。   夏日可畏,他身着大氅,不停地在流汗。   是城墙,他环顾四周,最终才得到这个结论。   他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魏昭只身一人地走着,长街热闹无比,人头攒动,他穿着大氅,活像一个另类。实在是热得慌,他G掉大氅,于人流中穿梭着。   他做梦了,但为什么找不到葛幼依?   魏昭心急如焚,不知不觉混淆了梦境,他拼命地跑着,耳边传来摊贩的吆喝声,却与他格格不入。   “吁!!!”   “马儿发狂了!快跑!”   人流中惊呼声此起彼伏,魏昭听不见他们说的。只知道,飞驰的疾马没被及时拉住,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他撞飞到城墙边。   五脏六腑快被顶出喉咙,魏昭吐了口血,腥气在嘴里弥漫,他早分不清朝与夕。   发狂的马儿还在伤着他,又闻一几百斤的大铁锤掉落,遮天的黑影笼罩头顶,魏昭刚撩起眼皮,就被大铁锤狠狠地捶到土里。   魏昭:?!!   “噗!”   他又吐了一口血,背上真有千斤重的锤子压在他身上。   就在他奄奄一息时,一股神力把大铁锤扔到墙上,身上陡然变轻,沾着血的脸被人使劲吧唧了一口,奇怪的香气涌入鼻间。   “小官人?我来救你了~~”   魏昭用尽全身力气,才睁开了眼。   甫一对上的,是一张“艳冠群芳”的脸,宽大的肥唇像点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颜料,扬言就要亲上他。   魏昭两眼发黑,没等她有没有亲上,就昏死在城墙边。   当场去世。   -   魏昭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额上冷汗连连,他想起梦中的奇女子,腹部有如翻江倒海,找了最近的盘F,不停地作呕吐状。   守夜的侍女被吓到了,匆匆地跑进寝殿,想要服侍他。   女的??!   见状,魏昭瞳孔微缩,厉声喝住了她:“别过来?!”   侍女:?   魏昭:“本太子恐女,识相点,赶快滚。”   侍女+刚进来的邵林,好像听到了皇族秘辛,皆扭曲着一张脸:???   -   正月二十六,雪沾了几分湿意,晶莹透亮的,已经有了开始微融的迹象。头顶的日芒渐增,为复苏的春早早做好了准备,只待一个契机,送走寒了小半年的枯冬。   葛幼依起得很早,她估摸着今天父亲上早朝了,还没那么快回来,常氏去跟她的好姊妹叙旧了,暂时也碰不上面。天时地利人和,简直是一个好机会。   她挑了个家丁换岗的时辰,偷摸摸地溜进了葛昱州的书房。   书房以简奢为重,还透露出一股好闻的松木香气。   葛幼依吸了几口,觉得好闻极了,心底盘算着哪天向父亲讨要一些。   她猫着身子,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最小,不引人注目。葛幼依缓慢地挪至书案边,钻出一颗小脑袋瓜。   书案堆着一摞厚厚的书,她扫了几眼,愣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同的。   她开始大胆而小心地翻着,眼疾手快,迅速地拿起一本,扫了几眼,又立马放回去,不留下一丝让人会怀疑的痕迹。   找到了!   葛幼依看到了两本一模一样的书,她深知父亲的性子,做事最喜好成双成对,眼前的两本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与别的没有什么不同,但只要是一对的,肯定是父亲重视的。   她满心欢喜,指尖还带了一丝颤。   葛幼依翻开其中一本,一股浓烈的松木香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莫名的味道,很是特别。   她忍住想打喷嚏的念头,飞快地翻了几页。越看,她的神色越是古怪……   葛幼依像吃了苍蝇似的盯着眼前这本书,里头的两个小人儿正做得尽兴,满页的春色藏不住。   而且,还是她亲自描绘的《守寡的美人与世子》下册!   她该感叹朱掌柜的告示贴得到位,还是该震惊父亲这么快就到手了一本?!   葛幼依大脑一片空白,还在消化这个了不得的事实。   难不成是哪个狐媚子勾引了她父亲?   她越想越不对劲,放下手中的小册子,准备拿起另外一本。总不能两本都是小册子吧,她想。   就在葛幼依刚刚触及到另外一本的书皮,外头突然传来几句交谈声。   是父亲。   葛幼依心神微震,哪还有想看第二本的念头,立马把书放回原位,然后悄悄地从窗牖爬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葛幼依手忙脚乱,一个翻身,当即就从半丈高的窗台摔了下去,还是脸朝着地的那种。   幸好雪堆很厚,这么大个人掉下去,也只是发出轻微的细声,旁人听了,只当是枝头的响动。   嘶……好痛。   葛幼依第二次这么摔了,只不过上次是屁.股着地,这次是脸着地的。她抹去脸上的雪,怕引人注目,连忙爬起身,抄着小道走。   葛幼依一边走,一边捂着胸口腹诽。   今天的木瓜炖奶,白喝了。   几丈远,粗壮的树干后边,一道娇小的身影藏于此地,枯木萦绕,几分雪沾上了她的发,两个精致的小啾啾,格外招人眼球。 第28章 三件事 你说,我都答应。   刚从父亲书房逃了出来, 葛幼依心虚得很,但脸上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要我不承认, 别人就猜不到是我jpg.   她只身一人, 很快就溜进了自己的小院。永枝找不到她, 正着急呢。   葛幼依问她,永枝道:“今日探子传话了,那恶奴之弟根本没死, 从牙婆子手里逃出来了,前两天还跟恶奴碰面了。”   “派人探牙婆子的口风,她权当没有这回事,说什么从来没有见过此人之类的话。”   葛幼依不着痕迹地皱眉, 倒是没预料这出。她想了一会,开口道:“继续接着查,另外, 叫探子小心点,不要被发现了。”她要看三房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葛幼依继续问:“字查的怎么样?”   永枝头摇了摇头:“奴婢对比过了,与女诫的确无差异。”   闻言,葛幼依才彻底松了口气。与葛幼淳无关, 那便好。   她念起昨日狗太子说的那番话, 心里头仔细地掂量了一番,最终还是直接把沈莹莹约出来了。   沈莹莹平日也无什事干,只顾着学谢愈爱玩的花样,努力成为他心中所希冀的模样。   沈莹莹出府比较匆忙,她下意识地唤:“依……”随即想到了什么,改了个称谓:“幼依,我们现在去哪?”她很少见发小这么火急火燎的。   葛幼依听到这个称呼, 有点不习惯:“去文东街啊,对了,你怎么这样喊我了?”   “狗太子派人同你说什么了?”   沈莹莹下意识回避了第一个问题,“他说你不参加蹴鞠了。”   葛幼依:“我就知道。”   沈莹莹嘻嘻哈哈:“不过我没信。”   葛幼依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还是你了解我。”   沈莹莹:“那可不。”   两人有说有笑地上了轿,沈莹莹以为能躲过一劫,谁知道葛幼依还是没放过她:“你还没我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沈莹莹暗叹不好,只能一五一十地跟她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葛幼依听了,不由得感叹一句:“我猜,他约莫是脑子进虫了。”   话毕,沈莹莹先是一愣,后捧腹大笑,悦耳的笑声响彻两人呆着的车厢内。   “你这个形容,真是妙啊!”   葛幼依想起了他的脸,随后嫌弃开口:“可不是吗,满脑子都是虫,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只顾着来招惹她。   沈莹莹更乐了,她抓着葛幼依的手,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害臊的:“我真想看看他在你身.下苟延残喘的样子,想想就好笑哈哈哈哈~”   葛幼依微睁着眼,连忙捂住她的嘴:“你最近都看了什么腌.H东西,怎么劲是想这个?”   “苟延残喘怎么拿来形容这事?你好歹也是太傅之女。”虽然她想着,也觉得刺激。   沈莹莹一边笑一边答:“守寡的美人与世子啊,那话本子可不就是这么说的?”   葛幼依一下子松开了手:“这话本子你也有吗?”   沈莹莹笑出泪花:“那可不,敏宝斋只有印刻了十本,我成了最快拿到手的那个!”   十本?怎么会这么巧。父亲手中一本,沈莹莹手中一本,怎么会这么巧?   沈莹莹歪着头问她:“怎么了?”   葛幼依微摇着头:“没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怀着一点心思,两人终于到了文东街。   不巧的是,侯骏今日并不在此。   葛幼依认出侯骏身边的一个小喽,赶紧叫住了他:“如果你见到他,麻烦帮我递个话,就说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向他下战,若他同意,明日便来文东街一见。若是不愿,那便罢了。五尺男儿连个姑娘家都不敢应战。”   她想着,侯骏的性子听到这番话应该是气的。   不曾想,还没见到本人急,小喽就先替他出来口气:“葛姑娘好大的做派,威胁我们老大认输不成,还要重新约一次,难不成是想着借太子殿下的威风,再暗中打压一番文东街?”   这是什么跟什么?葛幼依听着绕。   威胁?暗中打压?   莫不是狗太子私底下用了什么手段?葛幼依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只好赔上一个笑脸:“此番前来,并非如你所说,一来,本小姐与太子殿下没有干系,他的所作所为与我无关;二是我们真想好好地比一场,而不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结尾。如若你们不信,你也可以不用告知侯骏,左右他也是厌弃我们的。”   她说得诚恳,还朝他手里塞了几锭银子。   小喽掂量了银子的重量,突然觉得,她说得是那么一回事,才迟疑地开口,像是做了天大的决定,一脸为难:“行吧,待我见到老大,就跟他说一声。”   “如果明天老大没来,可不关我的事。”他加了句,仿佛要撇清关系。   葛幼依一看,就知道有戏了,连连应了几声好。如此,这事才算定了下来。   她和沈莹莹准备离开文东街,那小喽又好心地提了一嘴:“你是葛幼淇的长姐吧?我听说,他好像泡在教坊司三日了。”拿人手软,自然也要尽责。   闻言,葛幼依内心滋滋地冒出了火。   好家伙,这档子事都能传到文东街来了?还嫌她家的火烧得还不够旺吗?   她再次感谢了小喽一番,原本打算去敏宝斋打探话本子一事,硬生生地叫马夫拐了个弯,直接驶进花街巷里。   沈莹莹跟着她,扬言就要帮忙收拾葛幼淇一顿。   葛幼依立马劝住她:“这是我的家事,呆会你就站在一旁,看着便可。”   沈莹莹只好答应。   教坊司很快就到了,作为京城中最盛名的地儿,每日来往的宾客多得能把蹴鞠场给踏平喽。   两个姑娘进教坊司,老鸠起先是不答应的,后面葛幼依直接砸了千两,又说明了来意,才将她迎了进去。   老鸠见她装束不凡,且是来找人的,自然不敢多得罪。即便如此,几人愣是找了一盏茶时间,才找到葛幼淇。   葛幼依本就有怒火,眼下被老鸠讹了千两,心头更是汩汩地滴血,仿佛能看到白花花的银两在她面前飞过。里面娇笑声不止,伴随着各种淫言浪语和丝竹之声,一听就知道在做什么。   葛幼依直接一脚踢开了门,顷刻间所有音语都收了声。   那个不懂事的正逗着美娇娘,两只脚随意地架在桌几上,好一副浪荡公子哥模样。却瞬间让葛幼依怒火飙升。   她压着火气,字字从嘴里蹦出:“葛、幼、淇。”   葛幼淇一看到眼前人,立即手忙脚乱地站好,两只手贴在身侧规规矩矩的,他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唤:“姐………”   但一想到现在的场景,定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不然以后小娘子们都不来找他了,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挑着不耐的劲儿看她:“你来干什么?”   他还好意思问?   葛幼依见他已经颓靡得不像样,眼下的乌青往大了说,都能遮住一个人的拳头了,显然是泡在销魂窟里,日夜颠倒。   她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不上前甩他一巴掌:“我问你,今天是几日?”   葛幼淇还以为会挨一顿骂,没曾想预料中的没来,反而是被她这样问,倒是看着天,很认真地在想,乌青的黑眼圈看着更渗人了,二月……二月一日?”   他一落话,房中几名花娘瞬间笑出了声。   葛幼依可丢不起这个脸,她抓住葛幼淇的手:“跟我回去。”   葛幼淇是男人,力气自然比她大得多,见长姐这么蛮横,酒意上头,一时之下,轻轻”地甩开她的手:“我偏要在这!我不回去!”   熟料,葛幼依被他推得往后摔了一跤。   众人纷纷惊呼。   葛幼淇眼底闪过一丝歉意,踌躇上前,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冷冰冰地讲:“是你自己不小心的。”不是他推的。   这话听了,沈莹莹都要生气。她拿起离的最近的茶水,往他脸上一泼:“你还好意思说话?”   葛幼淇猝不及防被泼脸,仍有些滚烫的水糊在脸上,叫他看不清视野。他只是一味地说着:“我姐都没有说我,你有什么资格?”   “谁说她没资格?”葛幼依被扶着站起身,一步步地逼近他。   葛幼淇正慌乱地用袖子不停地擦着脸。   却陡地,“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房间。   葛幼淇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时竟分不清是羞恼的,还是掉价的。   待他终于看清了,却看到身前人咬着牙,仿佛遇上了什么嫌恶之物,指着他沉声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连地上的蝼蚁,都要比你金贵三分。”   葛幼淇惊愕,“姐……?!”   她怎么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他?   葛幼依忽然笑了,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却须臾间又甩了他一巴掌!   葛幼依:“醒了吗?”   葛幼淇终于醒悟过来了,想要顶嘴。这下子葛幼依直接往他嘴上抡了一个清脆的大巴掌。   葛幼淇捂着脸,惊了又惊,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葛幼依冷笑,“来人,把他押回镇国公府。”她说完,又指着身边的花娘,一看这脸,还是上次巷口无意中撞见的那个。   倒是长情,葛幼依睨了眼他,随即开口的:“还有她。”   “给我关到柴房里,谁都不准救。”   她这一出,委实没有人敢动,老鸠更是没出声。   葛幼依走到老鸠面前,把仅有几张银票塞给她:“我想惩罚一个下人,够不够?”   老鸠为难地看着她,“葛姑娘,我们这……不好开先例啊。”   闻言,葛幼依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府中还藏着万两,不知,够不够?”   老鸠一听,立马兴奋地拍了拍大腿,“来人,还不快动手!都愣着干什么?!”教坊司的侍卫立马把两人捆了起来。   葛幼依面上波澜不惊,“押回去。”   老鸠笑出一脸褶子:“是是是……”她嗔了眼不懂事的侍卫:“没听到葛姑娘发话吗?还不快去做?”   见状,葛幼依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踏出了教坊司。   她淡淡地扫了眼羞恼成怒的两人,吩咐侍卫:“押回镇国公府。”   “各自分开关进柴房两天。”   侍卫得令,立马押着他们回府,葛幼淇还在拼命挣扎,下人听得烦躁,只好用布条塞住了他的嘴。   -   葛幼依和沈两人去了另外一个方向,毕竟,她还要跟朱掌柜打探下册的口风。   沈莹莹好奇地问她:“你什么时候有万两银子了?”   葛幼依擦了擦手心的汗,忽然笑着摇头:“我哪有那么多银子。”   沈莹莹作惊讶状,葛幼依挑了挑眉:“银子可以没有,气势不能输,是不是?”   沈莹莹甘拜下风。   葛幼依甩去刚刚的不爽,开始和沈莹莹有说有笑起来。马车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慌乱声。   葛幼依看了眼天色,暗叫不好。怎么刚出来就碰到这等事儿?   她赶紧拉沈莹莹下了马车,两人就站在街边,成为众多吃瓜群众中的一员。   日头是从未有过的烈,像一把火,烧在行人身上。两人披着大氅,赶紧把它给脱掉了。葛幼依掐指一算,心中觉得,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果不其然,不远处,传来马夫的惊叫声:“快!快!都快躲开!!!”   马儿发了狂,跟疯掉一样拼命地横冲直撞,长街上的行人被吓得连忙丢下手中东西,往两侧处靠。   葛幼依不经意间攥紧了沈莹莹的衣袖。沈莹莹踮着脚尖,想要往热闹处凑。   葛幼依想阻止她,却被她一手扯到了聚焦点,马儿的嘶叫声恍若在耳边传来。   魏昭想着,今日出宫一趟,要好好地跟葛幼依解释,至于怎么寻求她的原谅,先见了面再说。   他特意请教了旁人,都说女子若是生气,哄上一遭,或依着她,便什么事都成了。 第29章 生乱 苏清清。   魏昭正很认真地想着对策, 外头忽然生出一阵纷乱,邵林的细嗓又尖又颤:“殿下!!快下车!!!”   魏昭一听,当即觉得不妥, 他想起昨夜做的梦, 立马从车厢里钻了出来。眼见发狂的马儿就要往他这边撞来, 他也不多想,迅速地跳下马车,往地下一滚。   与此同时, 不受控的马儿嘶吼着,与造价不菲的马车相撞,两匹良驹立即撞了个面对面,凭借着冲力, 径直地拖着车厢,往城墙边处撞,直至粉身碎骨, 精美的马车一下子不见了原有的痕迹。   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魏昭及时脱身,但因为跳下马车时不小心撞到了小贩的摊子,额头直接撞出了一个血包,两侧脸颊也磨着凹凸不平的石子, 划出了寸寸血丝。   头发凌乱, 两颊出血,鼻青眼肿,哪里见得是金贵的太子殿下?只当是从哪里出来的纨绔子弟,刚刚跟别人打了一架。   邵林真的是一条老命都被他吓坏了,他颤着嗓子,一边咒骂着车夫的无能,嘴里不断地吐出要把他们人头给砍下来赔罪的话, 一边在魏昭耳边喋喋不休,问候着自家殿下有没有摔断胳膊摔断腿什么的。在两边情绪中飞快转换,看得只让人大喊佩服。   魏昭知道跟在身边的老太监吓坏了,立即摇摇头:“本太子无碍。”   邵林头一次这么大胆,他指着魏昭,声嘶力竭:“殿下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咱家这些跟随已久的老宫人呐!”   他一把眼泪一把涕:“要是殿下去了,咱家也不活了!!!”   魏昭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闭嘴。”   他不是还没死,吵什么。   闻言,邵林噤声。   魏昭紧抿着嘴,打量着四周。按道理,应该还有什么东西没出现。   果不其然,正当他准备起身时,头顶突然出现了一处黑影,那黑影恍若庞然大物,能直接把好几个人都给瞬间压死。   邵林虽然年纪大,但在宫里练出了一分好眼力,他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不知多少斤重的大铁锤!不知道多少斤重的大凶.器!   他下意识的,身体非常诚实地远离了魏昭,两条颤着的老腿跑得比马儿还要快。   魏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然后盯着那团黑影,不动。   只是,凭着本能,他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在此时,只闻“嘿呀!!”一声,一道清越的童音响在耳边,   “小官人,我来救你了~~”   魏昭身子一僵,捂得更严实了。   又听“嘿呀”一声,几百斤重的大铁锤被一名八九岁的小女孩轻而易举地拿在手里,又被她在手中转了圈,才以抛物线的角度呈现在众人眼球,与高高的城墙相撞。   “轰隆”一声,城墙被大铁锤撞击,瞬间塌了一角。   异变突起,百姓皆嚷着话,一声赛过一声,长街里嘈杂之音贯彻耳际。   苏清清原本只是路过,不曾想,遇到一个俊美如斯的男子,而这个男子,刚好遇上了险境,刚好又是她能帮的,就顺手帮了一把。   她笑得灵动异常,一张小脸持着满色的天真和娇派,魏昭看她装束,梵文镶衣,金锁饰之,便知不是大魏之人。   他脑子飞速地转着,瞬间就抿出了眼前的小女孩是昭国的圣女,苏清清。   昭国之人崇尚武力,有些人更是生下来就具有天赐“神力”,力气大到能开天辟地,而圣女苏清清,虽不过十岁,却是千年难遇的好根骨。   他处理公务如此之久,再傻也能猜出眼前之人了。昭国与大魏如今交好,前不久刚说了要派使者前来,但不料,来的人居然是圣女。   魏昭神色凝重了几分,正想着怎么和她周旋。   苏清清握住了他的手,童音软糯:“小官人~~你可是要带我回家?”   家?魏昭一愣。   苏清清扯着他,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身边的灵气在走动间不经意流露了几分。   魏昭不知道那是什么,却觉得很舒服,一股陌生的气息钻入了体内,循着他的脉络缓缓流动。   苏清清笑得很是悦耳:“小官人,我与你有缘,这才救下了你。”   有缘?魏昭想起了昨晚的梦,明明完全不一样。他还没往多了想,顺着苏清清的指引,一抬头就看到了葛幼依。   魏昭一顿,瞬间追了上去,“依依。”他喊着。   她怎么那么倒霉?   见状,葛幼依眼皮直跳,拉着沈莹莹就要跑。   魏昭擒住她的手,连连追问:“你去哪?”   “我在梦里怎么没看到你?”   葛幼依被他问傻了,什么梦啊?她从来没有做过跟魏昭有关的梦呀。   魏昭见她在思考,耐心地继续问她。   葛幼依见他鼻青脸肿的,不厚道地笑出声。她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了一旁跟瓷娃娃似的苏清清。   她有些奇怪:“咦?太子殿下,这是你的小……女儿吗?”葛幼依没好意思把那句小青梅说出口。   谁料,苏清清听了她的话,眼睛一亮,小短腿跑上前,扒拉着她的手,兴高采烈地唤:“娘亲~~”   葛幼依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   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葛幼依总算送走了那祖宗。   谁知道小祖宗临走前还不断地和她招手,笑吟吟的:“娘亲,我们下次见~~”   葛幼依冲着那张笑脸,愣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魏昭还在她耳边加了把火:“她自小就是孤儿,你多担待些。”   好吧,葛幼依彻底闭上了嘴。   等等,她担待什么?她又不是人家的娘。   她没好气地瞥了眼狗太子,看到他脸上的青黑,不由得给他砸了一拳。   这一拳,可把邵林和沈莹莹等人给看懵了。   魏昭知她在气头,连忙拉她到了最近的一个茶楼,开了间厢房一对一坐着。桌几上,皆是新鲜出炉的糕点和她最爱的甜羹。   也不知从哪得来她的喜好。葛幼依气极了,不想多呆一秒。她二话不说,气冲冲地就往外跑。   魏昭立即拦住了她:“依依!”   葛幼依蹙眉,“你别这样叫我!恶心!”昨日之语,仿佛萦绕耳边,葛幼依越想越气。   魏昭心急,把她堵在墙边,“我担心你,依依。”   葛幼依冷笑:“殿下还是担心担心你未来的太子妃吧!”   魏昭一时失声,他突然想到了好友教的法子,说什么女人生气就都要依着她,立即开口:“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听言,葛幼依挑眉,生平头一次听他说这种话。   见她迟疑,魏昭哑着声唤:“依依……”   葛幼依冷眼看他。   两人静了片刻,葛幼依突然想到刚刚承诺的万两银子,旋即改了个口风:“什么都给我?”   魏昭点头,黑漆漆的眸子装满了她。   葛幼依把他的头扭到一边,想了想,莫名的兴奋感传至脑梢:“可以。”   “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原谅你。”   魏昭继续点头,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葛幼依内心得逞,“当然还有个前提条件。”   魏昭挨得她近了,“说。”   葛幼依一手推开他,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她学着刚刚那个小混蛋弟弟的模样,两条腿架在桌几上,端着吊儿郎当的神色,叹道:“现在,立刻,马上,叫人把万两黄金送到我府上。”   “记住,是黄金哦~”她再三强调,还拉长了尾音。   见着她的小模样,魏昭只觉得有趣,他低低地笑出声:“好,都依你。”   闻言,葛幼依没有很意外。她扫了眼桌上的吃食,突然来了兴致。   “不知第一件事,太子殿下会不会答应民女。”   魏昭巴不得跟她有干系:“你说,我肯定答应。”   葛幼依勾唇,把甜羹挪到眼前。甜羹是银中带红的,白皙的指腹沾上,粘稠得还能缓缓地拉出几条银丝,在日光中泛着别样的水亮。   她抬高了下巴,目光淡淡地看向他,像是在看一个做错了事的男仆,“那么,第一件就是,”   “跪下来,舔它。” 第30章 悖论 建议看一下作话,我给了提示啦。……   “跪下来, 舔它。”   她的话好像一个惊天霹雳,魏昭还是头一回听到如此……如此败俗的话!   饶他心悦葛幼依,但也忍不住涌起滔天的怒意。他堂堂一个大魏的太子怎么能跪?葛幼依她又怎么敢?   魏昭一根线顺着思绪来回变动, 他先是很惊愕, 后想起眼前女子本就不是普通姑娘家的做派, 倒也能理解她此举了。   但他还是很恼火。   魏昭上前了几步,伴随着不可置信的声线,尽量按捺住怒意沉声唤道:“……依依。”   葛幼依跟了他一辈子, 一瞧便知他不愿。凭什么他对她百般折辱还能做出理所当然的模样,凭什么她蛮不讲理一回就立马被他认为是无理取闹?葛幼依想到前世的痛,见到眼前人更是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可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愿?”迟早有一天, 她要让魏昭跪下来给她道歉。   魏昭眯着一双丹凤眼,直接把她从椅子上拽下来。   葛幼依见他这么粗暴,对他更是拳打脚踢。   魏昭眼尾红了几分, “你别跟我闹。”   葛幼依:“殿下可是好记性,怎么就忘得这么快?昨日之语,民女还牢记在心呢。”   魏昭抓着她的手松开了几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昨天说了什么。   他记得好友的教诲, 一定要依着女子, 于是挂起了落寞的神色,“除了这件事,我都可以。”   闻言,葛幼依推开他,“不,除了这件事,我都不可以。”   魏昭瞬间盯住了她, 胸膛被气得来回起伏:“我都给了你台阶下你怎么就不知数?”   葛幼依:“何为知数?民女觉得刚刚的法子甚好,殿下没有诚心,那快打道回宫吧。”   魏昭甩袖:“蛮不讲理!”   葛幼依:“虚情假意!”   魏昭绷紧脸:“你?!”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一双丹凤眼眯着看她,藏着几分让人看不懂的算计,“虚情假意又如何。等圣旨一下,你迟早都是要跟我回宫的。”   葛幼依听了浑身发着颤,她咬紧牙关,须臾间想不起什么能骂他的话,“太子殿下真是恶心。”   魏昭被她眼底的厌恶刺激到了,抓着她的手往外拖。   见状,葛幼依拿起桌几上的杯盏,朝他脸上摔去。   魏昭可疼可疼了,不止是脸上的疼,还是心里的钝疼,他二话不说,将葛幼依横腰抱起,气冲冲地往外赶。   葛幼依觉得不妙,捡起一片碎瓷,抵着他的脖子。   瓷片锋利,饶是她动作小心,也刮出了几分血丝。   魏昭闻到那股腥气,好像掺杂着怒火直接烧到了心头,他松开了葛幼依,怒极反笑:“好,好极了。”   他的手宛若毒蛇般缠住葛幼依的脖子,笑得诡异,“没关系。”   “你现在不听话,以后,也会变听话的。”   葛幼依压住内心的颤意,她惨白着一张脸,随即灵光一闪,张扬地笑出声:“可以,殿下记得唤我一声堂嫂。”   她指的是与魏涧联姻之事。   魏昭顿时失了声,黑漆漆眸里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细看,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他忆起了梦中的画像,“你……”   葛幼依抬起下巴,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不然,太子殿下现在唤一声,民女也担当得起。”   魏昭抿唇,半响才蹦出几个字:“做梦。”   葛幼依撇过头没去看他。   魏昭直接摔门走人,声音之大,足足能让整层楼的人都听到了。   葛幼依见他是带着气走的,心里头不免舒畅了一些。不欢而散的场面,她见得多了。   -   葛幼依坚持去了一趟敏宝斋,朱掌柜是这么说的:“老朽记得清楚,印刻了十本,有七本都是买于同一人之手,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葛幼依:“可有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   朱掌柜:“身形魁梧,个子很高很高,挡着脸,看不太清楚。”   听言,葛幼依总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是谁了。她捋了一番,十本的下册里,有七本在同一个人手中,还剩下三本,一本在沈莹莹手里,一本在父亲手里,那还有一本呢?   难不成,父亲那里有两本一模一样的?   不对。葛幼依直觉告诉她另外一本不是,父亲能花心思给册子重新换了个书皮,足以看出来是不一样的。还缺了一个关键的点,究竟是什么呢?买了七本的那人,又是谁?   她回了府,去到了关押葛幼淇两人的柴房。   葛幼依先去见了莲娘。莲娘是教坊司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妓,样貌也长得一般,但勾人劲却十足。不过,能在教坊司呆这么长时间的,哪个没有手段?   怀着这番心思,葛幼依推开了门。   说是柴房,但也收拾得很干净。她知道葛幼淇之事不完全怪她,可总归是会牵连到莲娘身上的。于是关进了柴房两日,打算好吃好喝的供着。   “莲娘?”葛幼依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莲娘娇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葛幼依挑眉,走近了她。   甫一四目对上,眼前人的脂粉气浓得快把葛幼依熏死过去。葛幼依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莲娘讥笑一声,“真是矫情。”   葛幼依不悦,“你跟他多久了?”   莲娘也没说谎:“半年。”   “日日都去你那吗?”   “每逢三日,少则一回,多的,便记不住了。”   “他除了你可还有别人?”   “没有了,他只喜欢我一个。”   葛幼依听了,笑了,“他说的话,你怎么敢信?”   莲娘:“葛公子相貌堂堂,痴情于我许久,我为何不信?”   葛幼依勾唇,“如果他不是我弟弟,还真想让你们直接凑一对,也省心省事,少来我面前碍眼。”   莲娘嗤了一声。   葛幼依没料到教坊司的人还这么纯情,心下生了好奇,上前了几步。   莲娘下意识身子僵住,往旁挪了几分。   松木香气掺杂着一股好闻的气味,是种别样的独特。而这股气味,葛幼依正好在父亲书房中闻到过。准确来说,是在册子里面闻到过。   怎么会如此之巧?葛幼依脸色不经意间凝重了几分,“你说,他三日至少来一次?”   莲娘点点头。   葛幼依:“他不行啊。”   莲娘:?   葛幼依:“他年纪轻轻的,才三日一回,真是苦了你,难道你不会心痒难耐,去接别的客人?”   莲娘羞赧:“姑娘说笑了,莲娘只有他一人,虽然……”   她开始揭葛幼淇的短:“虽然他可能是快了些,但胜在钟情我,莲娘已经很满足了,怎么还会去找别人?”   哦豁,还真的是不行。葛幼依挑了挑眉。   葛幼依:“你偷偷去见别人,他也不知道。”   三日之中,还有两日是可以偷人的。   莲娘恼了:“姑娘怎么总是想泼脏水到我头上,莲娘只认他一个,是定不会改变心意的。”   葛幼依:“是吗?”   她凑得更近了,仿佛是贴在莲娘的耳边。   顿时间,浓郁的松木香气混着那股味,涌入了鼻间。   葛幼依心凉了半截,本不敢确信的事情,眼下几乎板上钉钉了。如此独特的气味,当真是父亲房里的没错。   她捏得指骨泛白,忍住不虞,忽地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冷笑道:“你们很相配。”   一个自诩有才却胸无点墨的愣头青年碰上一个光明正大偷人还能瞒天过海的花娘,可不相配吗。偷的这人,还是她父亲。   葛幼依一想到莲娘同侍父子,顿时就恶寒一阵,她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呕出来。   莲娘睁着眼睛,不明地看着她。   葛幼依也不想直接戳穿,摆摆手直接走了,只是吩咐了下人几句,把莲娘的吃食全都断了,这两日都用一口粥吊着。   她虽然不恨莲娘,但府中突然出了这档违背伦理之事,自然不会再看到莲娘在眼皮子底下作乱。   父亲要是知道她这样,也不知会作何反应?   葛幼依整个人如坠冰窖,整个府邸,说不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不对,父亲肯定也知道。她抿了抿唇,印象中那平日里脊梁骨挺得笔直的人,好似跟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葛幼依走了几步,又来到了葛幼淇的柴房,两个人的柴房挨得不远。   相比于一开始的莲娘,葛幼淇这边可是惨多了,原本她打算给他一点教训,干脆让他别吃了,但想到不日后葛幼淇要去考试了,就唤人做了只满足基需的吃食,其他的便没了。可对于大鱼大肉惯了的葛幼淇,可是惨极了。   他一听葛幼依要来,就在地上打滚,还不停哀嚎着,叫嚷着。   葛幼依直接踹了他屁.股一脚:“少给我装。”   葛幼淇:……   葛幼淇:“你故意来看我的笑话?”   葛幼依点头,笑道:“是啊。”   “你猜娘亲知道,会怎么处置你?”她下意识不想去提葛昱州。   葛幼淇脸色难看了几分,“跪……跪祠堂?”   葛幼依摇头。   葛幼淇:“打二十大板?”   葛幼依想了想的混账事,“轻了。”   葛幼淇的脸顿时五彩缤纷。   葛幼依俯视着他:“可知错了?”   她指的是刚刚在教坊司一事。   葛幼淇眉头紧拧,随着头顶越来越危险的目光,只好抱住了她的大腿,支支吾吾地说:“我错了还不行吗?姐……”   见状,葛幼依失言。   从小到大,葛幼淇就是个不省心的,大的小的都罚过了,但他还是不改。比起表面乖顺内里反骨的她,葛幼淇是众人口中不受欢迎的那位。   可不是,做了这么多混账事,怎么可能还想让人喜欢?   葛幼依想起刚刚在教坊司葛幼淇的态度,气得又给了他一脚。   葛幼淇连连喊痛,这次,唤着她的名字里多了几分委屈,“姐……我真的错了……”   葛幼依心里不是滋味。   她刚刚才知道了不见得人的事实,现在还要面对一个不知情的葛幼淇,当下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恼葛幼淇,但想到他也是被瞒骗的那个,心里头想撒气,也不知道怎么撒了。   葛幼依把他手掰开,没说原谅他的话,扫了他眼下的乌黑,叹气道:“你这两日现在柴房好好备考,你考完试回来,我会交代娘亲好好罚你的,二十大板恐怕是不够,可能要跪上祠堂半月加上三十大板才足以消气。”   葛幼淇惊了。   葛幼依继续说:“该来的都会来的,你不用担心。娘亲向来偏爱你,你求求饶,说不准能罚少一点。”   “好好准备吧,我帮不了你。”   葛幼依感慨地看了他一眼,背影没有一丝留念,说走就走。她明明知道要考试了,但还是把他关在柴房,让他好好长教训。她明明知道,这次的考试,葛幼淇必定会失败而归,她也没有提点一番。   命运的轨迹,终究是顺着来的,她要是多加阻拦,只会适得其反。能靠的,只有他自己。   想于此,葛幼依踉跄了几步,心里难受得很。   她回到院子,吩咐了永枝继续查探葛幼淳一事,顺便查一下莲娘和父亲的关系。到底什么才是真相,她也不懂。   葛幼依今日没了心思,她摊开血梅,它好像很高兴,带着一丝莫名的雀跃。   葛幼依不明所以,马虎地写了几笔。   -   月色浓了几分,潮湿阴暗的小巷,葛幼琳被人用麻袋包着,塞进一个大水缸里。   寒冷的水夹杂着刺骨的冷意,冻得她整个人都在发颤,葛幼琳刚刚还好好地在睡梦中,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抓到了这里,她一颗心提在嗓子眼里,泪混在水中,看不清周遭的环境。   葛幼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灭口,尽管她自诩没做什么亏心事。   头顶传来了几声粗嗓,显然是听令的喽,葛幼琳身子蜷缩在麻袋里,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人从水缸中提起来,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她伸出手想要一探究竟,又被人按住脑袋,塞进刺骨的水里。   葛幼琳:“救……”命。   可还没等她说出口,一只大手按住她的头顶,报复性地将她塞进水缸里。   葛幼琳听不清外面的话,只知道那几个人一边咒骂着她,一边将她塞进去,提上来,如此反复,毫不间断。   在被搞了数百下后,葛幼琳终于认命,被大汉拎在手中,扔到潮湿的水缸里,无意中,竟听清了他的谩骂:“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闻言,葛幼琳的脑子顿时清醒了。   -   是夜,闺房中的人儿睡得香甜。   葛幼依慢悠悠地睁开眼,是上次的梦境。   她倚着榻,察觉左手粘腻异常。   葛幼依不解,翻了个身,陡然对上一双媚意十足的丹凤眼,惊得让她失了语。   眼前人仍是那张脸,可他却穿着一袭半透明的月青色纱衣,堪堪盖住自己的身子,眼底尽是含春之色,哀求地看着她,还不停地用着舌头,把她的五根手指,吮得水光连连,透亮异常。   只见他舌尖点了点那颗小痣,又吸溜了一口,亮晶晶地看着她。魏昭半跪在地,不断地用头去蹭着她,薄唇上仍见几分水意,他哑着嗓,藏着几分委屈:“依依,他不肯,我肯。”   “不知,你可还满意?” 第31章 相思 我现在见他,定是要吵架的。……   正月二十六, 风捎带着湿雪,有几分入骨的冷。   东宫,太子寝殿。   魏昭于梦中惊醒, 呼吸还带了几分急促, 要是仔细地瞧, 还能窥见眸里多了几分赧意。   他好像是不可思议地咽了咽口水,眼珠子循着周遭空洞地转了一圈,后耳根子泛起了红。   梦里怎么会有一个男子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还......   这种感觉好像不赖?是不是他也可以.......   想到什么, 魏昭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唇。   -   葛幼依眼见着‘魏昭’用尽全身解数来取悦她,一种妙不可言的滋味跃上心尖。她脸红得如同熟虾,眼神闪躲, 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难为情地把他推开。   魏昭伏着身子,以为她不满意, 情迷的丹凤眼不解地看向她。   葛幼依:.......   魏昭吻了吻她的指尖,嗓子有点低哑:“怎么?你不喜欢?”   闻言,葛幼依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迟疑了几秒, 结结巴巴地讲:“喜......喜欢......”   待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后, 她眼睛瞪大了许,害怕地往身后缩去。   魏昭慢悠悠地站起身,在她惊恐的眼神下缓缓地捻着衣裳,修长的指撩开一层纱,试图褪下......   葛幼依及时拦住他,音量都高了几分:“使不得啊使不得!”   魏昭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葛幼依乌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状似无意地偷瞄了眼男人的锁骨下方,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想干什么?这是不对的!”   魏昭笑而不语,丹凤眼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   葛幼依下意识就要起身。   魏昭摁住她,松垮的领口迎着她,葛幼依只稍一眼,就头皮发麻。   魏昭笑:“馋我身子?”   葛幼依疯狂摇头。   魏昭:“都给你看。”说完,他继续解着纱衣。   葛幼依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二话不说就按住他的手,神色严肃:“我不想,我不要,我不行。”   魏昭:“哦。”施施然地放下手。   葛幼依松一口气。   魏昭把自己放倒在榻上,躺平看她:“来吧,依依。”   葛幼依:???   她面色严肃了几分,呵斥道:“快把衣服穿上!”   魏昭不听,墨色的发散落至床头,他两腿细拢,手枕着脸颊,于轻松的口吻间循循诱导:“你瞧,话本子的姿势可是这样?”   葛幼依憋红了脸:“你在哪看的?”   魏昭皱眉:“你不是最爱看这些玩意儿?”   葛幼依梗着脖子:“胡说八道!”   魏昭懊恼,修长的指游上她的腰侧,迎来女子阵阵酥麻,他的腿一勾,葛幼依顺势倒下,两人相醉于床笫间。   葛幼依抵着他的胸膛,想要从中挣脱。   魏昭钳住她的手,把人儿往怀中一揽,滚烫的呼吸间掺杂着几分喘意。   葛幼依身子一僵,不敢动弹。   魏昭勾唇,有些委屈:“依依,我冷,你给点衣服我穿好不好?”   怎么给?   葛幼依直接朝他飞了个白眼,外面还是夏日呢,这厮谎话张嘴就来。   魏昭从后拥住她,长腿一伸,直接把人压住不动弹,“睡觉。”   试图挣扎・葛幼依:打不过打不过。   魏昭圈住她的腰,把头埋入她颈间,“这样,我就暖和了。”   完全放弃挣扎・葛幼依:“......”   已躺平,再见。   葛幼依原本想趁着他不注意逃开的,但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均匀,她听着听着也倦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两人相拥而眠,魏昭偷偷地勾起一个笑,下巴厮磨着她的。   -   葛幼依睡醒时,窗外是雪天。她惊得连忙看了下周遭的环境,发现已经置身于自己的闺房中。   那她刚刚?   葛幼依蹙着眉,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片段,属于她自己的,属于魏昭的,还有属于两个人的。究竟是她自己的臆想,还是不仅于此?她怎么会连续做这种梦,魏昭跟她印象中的也不一样。难不成,因为是在梦境里,“魏昭”是按照她心中所愿?   葛幼依甩甩头,觉得很离谱,起身的瞬间,更多梦境涌进脑海,一个比一个更怪诞,顷刻间,竟然不知道孰真孰假。   真是离谱得很。   她望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早得很。   葛幼依觉得心口滚烫,她眉头一皱,把那张纸拿出来,血梅在上面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要跑出来。   她掌心一压,把它按住,待看到血梅再没有动静了,才安心了会。   一切都是这朵梅花惹出来的祸事,但若不是她持一己之念,也不会发生现在这么多古怪离奇的事。   想通之后,葛幼依把它放好,思来想去间,正月二十七的天终于来了。   不知为何,这一世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慢。   永枝见她天没亮就起,很是惊奇,但也没曾多想。   葛幼依拿了笔墨,一点墨色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就像是一滴含了不知名情绪的泪,在宣纸上胡作非为,最终被打回原形,堪堪地在其上安然待着。   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她抿唇,坐等东方破晓。终于,在一束日光照进来的瞬间,她听到了莲娘被释的消息。   说是老鸠不允,城西的公子哥特意点名要莲娘,她没有办法,才上府要人。奇怪的是,偌大一个镇国公府居然没有人拦她?莲娘说放就放,真当她这个大小姐是死的吗?   稍加思索,都知道是谁的用意。   葛幼依“啪”地一声放下笔,纸上的墨色在浪里翻滚,涌动着澎湃的情绪,像极了主人的心思,只想把这书案掀翻,想把这个镇国公府都给掀翻上天。   葛幼依细想了下,突然惊觉常氏在其中的作用,可以说是毫不知情,甚至连一点起疑的动作都没有。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她唤了人去跟莲娘,也差遣了几位下人去打探常氏的口风,看看她是个什么心思。至于父亲,尚等挖掘,先不急。   这府里的事情,她自然要一件一件的搞明白。不若,像前世那般被狗太子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葛幼依本想去前厅用膳,但这个时间点,她并不想解释葛幼淇一事,于是开始以身体抱恙的名号,在房里歇息。   不曾想,常氏找上门来。   常氏与平日里一般无二,只是入门时不小心把雪带了进来,霜雪拂落于干净柔软的地毯上,当真是碍眼了几分。   葛幼依扫了一眼,拾起笑容,迎了上去。   常氏挂着温和的笑,好似在埋怨:“今日怎么不来前厅?”   葛幼依:“身子不太舒畅。”   常氏一听,握住她的手,“都喝了这么久的药,怎么突然不适?若是药方不合,再叫任老先生重新配一帖便是。”   “多谢娘亲好意。”   “何须道谢,反倒是离间了我们的情分。”   “娘亲说的是。”   尔后,两人皆不主动出声,静谧的室内多了几分迷迭的香气,葛幼依心神一晃,觉得握着她的手是别样的苍白无力。   她心头一热,居然先问出声:“娘亲可是听到了什么杂言碎语?”   常氏笑:“怎么会。”   “你指的是什么?你弟弟之事?”   葛幼依没去看她,“是。”   常氏敛了几分笑:“他年纪尚小,生性调皮,你作为长姐的要多担待。”   葛幼依皱眉。   常氏又说:“我刚刚已经吩咐人把他放了。”   葛幼依摇头:“不行。”   常氏略微不喜地看着她:“他年纪小,你莫要和他作对。”   这说的什么话?她可是和葛幼淇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葛幼依正视她:“娘亲过来是为了与我说这些的?”   “你可知他与那莲娘……”   还没等她说完,常氏打断了她的话,“我自然也闻一二,他不过是被狐媚子暂时迷了心智,训一两句便是,现下最主要的是科举之事,你别打搅他,让他好好准备才对。”   葛幼依心中泛起苦涩:“娘亲所言极是。”   她转了个话风:“父亲最近在忙什么?”   提起父亲,常氏胸有成竹:“不过是跟着太子在忙修复水渠之事罢了。”   葛幼依瞬间坐直了身子。   跟着狗太子能有什么好事?   葛幼依:“几时开始的?”   常氏回得自然:“前两日。”她点了点葛幼依的额头,脸上挂着笑:“你问这个做甚?”   葛幼依心里有些隔应,主动挣脱开她的手,“无事,只是问问罢了。”   “娘亲要多加留意那个狐媚子。”免得晚些时候烧到她面前。   常氏:“那是自然,为娘已经找人去解决她了。”   葛幼依眼皮一跳,自觉不妙。   常氏见她神色不对,问多了几句。   葛幼依艰难地说出声:“娘亲若是看她不喜,那便无错。”也不知父亲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常氏呷了口茶,轻嗯了一声,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葛幼依:“幼淇若是知道了……”   常氏放下手中的杯盏,“你无需多管。”   葛幼依内心哂笑,“是。”   常氏见没有什么好说的,重新披上大氅。侍女一时慌乱,不小心竟把她腰带的穗条扯下一根。   常氏斥责:“毛手毛脚的东西。”   侍女惊恐,连忙磕头求饶。   常氏面色不佳,和葛幼依简单交代了几句,才走了。连同那位侍女,走得很快。   室内,葛幼依思绪飘远,也不知在想什么事情,直到永枝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葛幼依站起身,打算换身衣衫出去,无意中看到一丝红色的穗条,在白净的软毯上格外明显。   永枝想捡,葛幼依先蹲下身子,将那条穗条拿起。   红细的绳子是女子常配的腰部挂件,倒也不惊奇。奇的是,穗条上的香气,居然和昨日在莲娘身上闻到的一样,和父亲书房上的气息,也是相差无几。   -   镇国公府,侧院。   葛幼琳发着高热,淋漓的汗打湿了床褥,崔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心疼得要死。眼下更是踱步在房里走来走去。   崔氏心急:“幼行呢?”   侍女赶紧回话:“还在书房备考。”   崔氏蹙着一双柳眉,没说好还是不好。亲妹都这样了,当兄长的居然不来看一眼。看在快要科举的份上,她才没揪着那个小兔崽子打一顿,若是往日,肯定要掉一层皮喽。   崔氏不复平日的穿红着绿,今天她穿得素净,发髻上也只是随便地配了几个钗子,显然是没了打扮的心思。   她看着自己骨肉如此痛苦,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不知道究竟是谁跟她家琳儿那么大仇!就在昨日,就在昨晚,居然在连绵的雪天里,把她一人扔到了侧院门口!还是全身湿透!幸好打更的眼尖,这才发现了她,不然,就说不准了。   崔氏看着一旁的大夫,心中着急:“您看这什么时候才能好?”   女大夫拱手:“约莫三四日。”   崔氏心中稍微松一口气。   女大夫转折:“只是……”   崔氏:“只是什么?”   女大夫:“小姐受寒过度,体质偏虚弱,可能会与寒客冲任,致使气血受淤。”   闻言,崔氏冷下脸:“最坏的打算是?”   女大夫声音小了些:“恐难孕有子嗣。”   崔氏拔高了音量:“一派胡言!!!”她眼神在周围的下人们打量了一圈,心中升起了杀意。   她换起和蔼的笑,屏退了他们。尔后慢慢地走近大夫,俯身轻问:“大夫可有什么法子?”   女大夫摇头:“经过一番调理,说不定可以……”   崔氏打岔:“今日之事,大夫千万不能与旁人提及。”   女大夫点头。见状,崔氏塞给她几张银票。   女大夫笑容真诚了几分。   崔氏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回以一笑。   就在此时,一道特属于皇宫内侍的尖嗓传来,“口谕到!!!”   在场众人皆惊。   崔氏连忙迈着碎步,院里呼啦啦跪倒一片。   邵林瞅了几眼,似是不屑,但还是很有耐心地说:“奉陛下之口谕,兹闻镇国公府之女葛幼琳,贤良淑德,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有顺天府府尹之子赵臻适婚娶之时,特赐两人择日完婚。钦此。”   他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老太监,崔氏不得不信服,但这个口谕,当真是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把她劈得头上开花。   这赵臻何许人也?京城的纨绔子弟他敢当第二,就没敢称第一!何况,顺天府府尹只是个三品的小官,如何能配得上镇国公府的地位?   怎么会突然被赐婚?难不成得罪了什么人?崔氏听了这个消息,当真是满嘴的苦都说不出,还只能一个劲地说好。   邵林见她是个识趣的,脸色也好了几分,“咱家的话已经带到这了,葛小姐身体挂忧,咱家便不计较这些小事儿了。”换言之,你是不是该给钱了?   崔氏哪能不听出言外之意,一边苦笑,一边掏出大把银子,塞到邵林兜里。   见状,邵林老脸笑得如同一朵菊花。事情既然已经办完了,也是该去见太子妃了。毕竟,这才是最重要的。   目送老太监走后,崔氏靠在门边,身子摇摇欲坠。   “娘……”身后传来一道细声。   崔氏回头,立马看到葛幼琳在侍女搀扶下,吃力地走过来。   崔氏心疼,上前扶住她。   葛幼琳仍是一片混沌,发着高热的脑子转不过来,居然想不通刚刚听到的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好。   “刚刚他说什么了?”   崔氏半响说不出话,她思量几番,最终还是没告诉,“无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口谕罢了。”   口谕?平日里哪里有口谕这种事?   葛幼琳刚才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几个词,“是赐婚对不对?”要把她赐给谁?   这种事怎么会轮到她头上?   崔氏只好点头:“是,顺天府府尹之子赵臻。”   听言,葛幼琳两眼发黑。   崔氏担心,不曾想,葛幼琳眼里闪着泪花,问道:“是圣上的口谕吗?”   崔氏见她哭,自己也想哭,“是,方才是太子殿下的亲信过来的。”   “太子……的亲信?”葛幼琳瞳孔微缩,意识到什么后,尖锐的指甲掐着崔氏的肉,惹来崔氏轻皱眉头。   “肯定是……肯定是她……”葛幼琳顾自呢喃了两声。   葛幼琳推开崔氏,慌张地跑出去,“我要找她讨个说法!”不过是叫人把她推下水了,她至于这样对她吗!   崔氏被推倒在地,只好叫下人去拦住她。   葛幼琳哭嚷:“你们别拦着我!”   崔氏望着她:“琳儿……”   葛幼琳皱着鼻子,没去看她,连忙跑了出去。   崔氏只好派了下人护住她。   葛幼依换好了衣衫,正准备去文东街呢。不曾想,迎面走来一行气势汹汹的人。   她下意识地扭头就走。   葛幼琳叫住了她:“你别走!”   叫不走就不走?她有这么听话?   葛幼依直觉没什么好事,撒起腿就跑。   葛幼琳差点被气死了,命令几个人去追她。   葛幼依只好扭头看向她:“妹妹这是何意啊?岂有大庭广众之下拦长姐的道理?”   葛幼琳还发着高烧,听她这么一说,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她不管旁人怎么看待,只是一味说着:“你为何要这样做?”   葛幼依奇怪,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   葛幼琳附在她耳边,直接说了出来:“你被推下水一事,与我无关。你为何要在太子耳侧吹枕边风,还让我嫁给那般纨绔!”   葛幼依恍然大悟:“原来,是你找人推我下水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狗太子怎么替她出头了?   葛幼琳愤然:“我没有!你怎么不承认你昨晚叫人陷害我一事?”   葛幼依生疑,她什么时候找人去陷害葛幼琳了?她指着葛幼琳:“你别随便冤枉人啊。我还没怪罪你推我下水之事,你如今所得岂不是活该?”   活该?什么是活该?闻言,葛幼琳就想去扯她的袖子。   葛幼依“啧啧”几声,连忙跳开,“妹妹怎么如此蛮横啊?”   “你不是京城大多数公子哥的小娇娇吗?可要好好维护这个形象啊。别对我胡搅蛮缠,不然,他们可都要失望喽。”   葛幼琳平日里素爱抬高自己的名声,虽然是个庶女,但也是打着镇国公府的名号,在外面吸引了不少京城公子哥们的目光。   “小娇娇”只是葛幼依拿来打趣她的绰号而已。   葛幼琳听了,气得额头都滚烫了些,她叫侍女快步搀扶她上前,想碰到葛幼依。葛幼依不让,一个侧身就躲开了这个现在体虚无力的小可怜。   葛幼琳咳了好几声:“你!”   葛幼依:“你什么你?落水一事,我过两天还会找你要个说法。听说你被赐婚了,哦?真是桩天大的好事,我在这里就先祝你和未来郎君郎情妾意,永结同心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葛幼琳气不过,捡起一颗小石子,直接砸向葛幼依的脑袋。   葛幼依痛得龇牙,转头看向她:“你发什么疯?”   葛幼琳烧得脑子都没了:“我可没发疯,你明明和世子殿下结了亲,又和太子殿下纠缠不清,该不知廉耻的是你才对!”   葛幼依觉得很好笑,一时生了逗弄她的心思,“想知道为什么吗?”   葛幼琳皱眉:“你说。”   葛幼依坏笑,眼神瞟向某处,意有所指:“因为,他们都不喜欢小的。”   葛幼琳呆滞了一秒,随即恼怒成羞:“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你们......”她牙齿气得打颤。   葛幼依挑眉看向她,“我什么都没有说哦,是你自己这么猜的。妹妹这么小,要不要先去补补,再和姐姐论事?”   葛幼琳气急败坏,说都说补利索:“你?!”   葛幼琳只好抓住葛幼依,试图把她扯过去,葛幼依看她弱不禁风的,直接将她推倒在雪地里。   见状,葛幼琳尽管刚泡了水,但也不遑多让,顿时用小腿勾倒她,两个人在雪地里滚了一遭。   永枝惊掉了下巴,紧张地乱喊:“来人啊来人啊!”   邵林从一旁出来,喝住了她:“叫什么人!你想引来更多人看你家小姐的笑话吗?”   肯定是不想啊,永枝赶紧摇头。   邵林颔首:“那便先看着。”   尔后,又多说了一句:“我赌你家小姐赢。”就冲着那天捶太子的蛮横劲,她不赢谁赢?   永枝愣了片刻,随即点头,默默地跟着下了注。   那厢,两个大家闺秀正打得起劲。   葛幼依往她脸上砸了一拳:“叫你推我下水!”   葛幼琳浑身没有什么力气,被她揍得更是两眼发黑,但气势不能输啊,她不体面,也不能让葛幼依有多体面,于是两只手不断地扯她的头发,“你也叫人害我了!”   葛幼依被她扯得头皮发麻,想让葛幼琳撒手,但葛幼琳就跟只疯狗一样,说什么都不肯,她只好往她脸上多揍了几拳:“害你什么?别把屎盆子扣我头上。你自己惹的一身腥,居然还有怪我的道理。”   天下第一疯狗说的就是她的妹妹葛幼琳了。   葛幼琳“啊”了一声,叫得嘶哑,滚烫的额头跟冰凉的雪相触,身子是处于冰火交界之间,她“嘭”地一声撞上了葛幼依的脑袋。   葛幼依被她撞得猝不及防,一时眼黑,脑袋更是迷迷糊糊的。   葛幼琳趁其不备,长而尖的指甲刮上她的脸颊。   葛幼依吃痛,连忙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进一步。   就在两个人僵持之际,崔氏总算是赶来了,与此同时,葛幼淳也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   崔氏下令:“还不去拦住她们!成何体统!”   下人唯唯诺诺,正看着好戏呢,突然被人呵斥,方才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拦住两人。   葛幼淳穿着一身桃色的衣裳,人比花娇,皱着一张小脸,很是担忧地上前查探两人的伤势。   葛幼琳语气很冲:“你来干什么?哪里来的滚回哪边去!”   葛幼淳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葛幼琳瞬间觉得恶心死了,理都不想理她。葛幼淳只好把眼神看向葛幼依。   葛幼依拍拍她的肩:“我觉得这疯婆子说的对。”   “你先回去罢,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听言,葛幼淳心神一晃,身子摇摇欲坠。   旁边的葛幼琳白了她一眼。   邵林趁机走上前,谄媚地对着葛幼依笑着:“葛姑娘。”   见状,葛幼依才知刚刚传口谕的是他,怪不得葛幼琳跟疯了一样,指不定觉得是她的问题。虽然也没什么差。   葛幼依跟他往远处走去,她指了指葛幼琳:“他做的?”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狗太子。   邵林继续谄笑:“这个,咱家可不清楚。不若,太子妃先跟咱家回宫,问问殿下如何?”趁没人听到,他直接唤上了太子妃。   葛幼依笑着摇头:“想得倒美。你问问他,那三件事,想明白没有?”   “另外,他自己的烂摊子能不能别牵连到我身上?恶心得很。”   邵林一愣:“可这都是为了葛姑娘啊。”   “咱家不知道太子妃口中的三件事指的是什么,说不定太子殿下就是想跟您说这件事呢。”   葛幼依绷着脸:“他是他,我是我。他能不能问一下我的意见?”   邵林作思考状,“那太子妃先跟我回宫一趟,亲自与殿下说清这件事。”   葛幼依:“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邵林:“自然是听得懂的。”他灵光一闪,直接换了个说法:“殿下说他答应了,所以才让咱家前来请太子妃。”   葛幼依半信半疑:“真的假的?”狗太子要是能答应这件事情,她能改跟他姓。   邵林点头:“自是真的。”   葛幼依想了会儿,模棱两可地说:“那你先在外头等等,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待会再找个借口不去就行了。   邵林:“太子妃先进了宫再说吧。”   葛幼依摇头:“我现在心情不好,见了也是要吵架的,你也不想他迁怒于你吧?”   邵林迟疑:“那太子妃可要快些,咱家就在镇国公府门前的槐树下静候您了。”   葛幼依摆摆手,说了声好。   -   东宫。   伴随一声细响,原本正在处理折子的魏昭,陡地一下站起身。   是探子来了。   魏昭仔细地听着暗语,不多时,黑了两天的脸色终于有转晴的倾向。   他心里头是雀跃的,眉弓下的眼更是多了几分韫色,魏昭在寝殿里来回踱步,外边的宫人以为发生什么事,想服侍他,被他一声喝令,赶了出去。   同时,他心里也是急的,究竟在急什么,魏昭自己也不清楚。他把折子挪到一旁,小心地拉开一个抽屉。   里面有一团上好的手帕,正紧紧裹住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魏昭追忆过往,嘴角染上了几分笑意。他把手帕捧在手里,谨慎地放在书案上,再精细地打开。   甫一映入眼帘的是,六颗小方形的骰子整整齐齐地卧在手帕里,丝滑的绸缎裹住它们,每一颗都被擦得非常精细,几乎不见原有的灰尘,只不过有几颗残缺不全,不是缺了一边角就是磨花了骰面。   魏昭没觉得可惜,在他眼里,这便是最好的模样。他拿起一颗,骰面上的小点摩擦着他的指腹。   魏昭定睛一看,是一。   再细看,脂色的红像抹在面上,美得娇艳欲滴,一点夺目的红印入脑海,就像是无意中瞥见的红豆。   入骨相思,何人能知? 第32章 离心 不孝女。   葛幼依出了府, 很快就赶往文东街了。沈莹莹没跟她一起,许是家里有什么事。   自从被狗太子“威胁”侯骏认输一事以后,文东街来往的人少了些, 但也没什么影响, 原先的人流本就很多。   她进了蹴鞠场, 偌大的雪地里只有寥寥几个身影。   葛幼依看了眼日头,烈得很。   永枝跟在她身后,默默地走着。   一侧穿来一声戏谑:“你找本少爷有何要事?”   听到声音, 葛幼依心头一松,幸好人来了。   侯骏仍穿着那身绿,见到她,没给什么好脸色, “说吧。”   葛幼依只好把来意告诉他。   侯骏听了,差点想甩袖走人,平素吊儿郎当的脸上多了几分恼意:“你当本少爷我是什么人呢?呼之则来呼之则去?”   葛幼依摇头,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侯骏:“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比什么?有什么好比的?全京城都知道你的靠山是谁了,我是该赢你,还是该输你?”   葛幼依一时语塞。   侯骏生平最讨厌这些磨磨唧唧的姑娘家了,看她说不出话来, 更是想转身就走。   葛幼依挡在他身前, “说,怎么样你才能答应?”   侯骏:“我脑子有病才会答应你。”   葛幼依皱眉:“你要是答应,我就给你道歉。”   侯骏大笑:“你的道歉值几个银子啊?”   葛幼依不语。   侯骏指着远处:“你这么想让本少爷答应?也不是不行,你要是能环着整个蹴鞠场运球一遭,我就姑且答应你。”   葛幼依咬牙:“行。”   侯骏:“我说你是不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就跟本少爷杠上了?让你一场赢面你还觉得不够,非得这么贪心,全给吃喽?”   葛幼依反着说:“我的确是在谋划一件事, 怎么着,还不让?”   侯家与父亲有往来,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打探的机会,而侯骏,就是这把钥匙,她可是指望着这人帮她一把呢。   侯骏涨紫了脸皮,咒骂她:“臭不要脸。”   葛幼依神色自然:“你说的对。”   侯骏:?   葛幼依:“你要说到做到。”   侯骏:“可以。本少爷就等着看你笑话。”   葛幼依:“若是我蹴鞠赢了你,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侯骏:“爱踢不踢。”居然还提要求?   葛幼依抛出诱饵:“反过来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她着重强调了‘我’字。   侯骏定定地看着她,眉宇间的跋扈丝毫没有少,只是多了几分认真之色:“倒不是不可以。”   葛幼依一见有戏,上前站直了几分。   侯骏面色稍许复杂,不知想到了什么,问:“条件先说。”   葛幼依点头。   “你先说。”两个人同时出声。   葛幼依/侯骏:……   侯骏往大了说,“若你输了,就要头顶着蹴鞠球,绕着护城河走一圈。”   葛幼依:“没问题。”   侯骏惊讶:“答应得这么快?”   葛幼依没好气:“不然?”   侯骏细思极恐:“那你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听了,葛幼依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你帮我去你父亲书房里找一本话本子。”   侯骏:“你再说一遍?”   葛幼依解释:“前段时间不小心让我父亲发现了我在看话本子一事,他很是生气,把我的话本子给收缴了,但我又很喜爱那一册,稍一打听,才发现我父亲不小心把册子弄错,被你父亲带走了。”   “所以我才让你帮我把那本话本子拿回来。”   侯骏神色古怪地看她:“你骗谁呢?”这么拙劣的借口。   葛幼依挑眉:“你不信?”   侯骏:“我肯定不信。”   葛幼依急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册子里面的内容画出来给你看。你看好了,里面有两个小人是这样……再那样……”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手心上临摹,讲得头头是道。   侯骏一看那个笔势,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看着葛幼依的眼神是出奇的欢喜:“妙啊!”   葛幼依:?   侯骏:“你居然是同道中人!”   葛幼依扯出一个笑:“是啊……”   侯骏很自然地搂过她的肩,“你放心!为了你的幸福着想,这种至关重要的事,本少爷能帮则帮。”   葛幼依:??!!!   还有这种好事?   她眼睛一亮,跟着感叹道:“妙啊!”   侯骏理所当然地点头,他指着偌大的蹴鞠场:“球就不需要你运了,本少爷就直接答应你了!至于话本子,你放心吧,只要你赢了,本少爷二话不说,肯定帮你。”   葛幼依连连夸赞他,后还补充了几句:“要是你需要什么话本子,我都可以给你找来。”   侯骏:“很好,本少爷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葛幼依憋着笑,又夸了他几句。   没想到,侯骏居然这么好打发。她赶紧叫人传话给朱掌柜,好好挑几本上好的册子,送到侯府。   侯骏一听她要送珍藏的话本了,更是笑得妙不可言。   两人四目相对,一同笑出声。   “那就约在三十一日?”葛幼依先开口。   侯骏想了想,“好。”   于是,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葛幼依施了个礼,笑道:“那我就先走了。”   侯骏当然说好。   葛幼依走出蹴鞠场时,脸上还一直挂着笑,连坐在马车上,她都笑个不停,永枝实在搞不懂她的心思,问:“小姐怎么如此高兴?”   葛幼依听了,笑得更大声了,“实在是妙啊妙啊!”侯骏怎么这么好糊弄呢?   永枝知道她高兴就成,也没追问了,但想到什么,担忧问:“要是败了怎么办?”侯骏提的要求还是很过分的。   谁料,葛幼依一脸不担心,“应当不会败的。”侯骏此人,心思较为单纯,蹴鞠场上用些招式对付,说不定就惹急了,乱手脚了。   听她这么说,永枝才安心了些。   回到府上,葛幼依连忙用热毛巾往自己额头上敷。完事以后,还专门叫大夫前来看诊。那大夫懂事,一下子就断定她发了高热,害得永枝在旁边差点没憋住笑。   葛幼依非常满意,派人传话给邵林。   邵林侯了快两个时辰,差点没几坏。这高热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太子把刀架在他脑袋上才来。要是再晚一盏茶的功夫,他可真的要人头落地咯。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瞧今早太子妃和庶小姐打架的劲,八成便知太子妃又在想什么坏心思。他只好叫人前去打探一番。   这不,随从去了一趟,便把来龙去脉给说清了。邵林只好派人将葛幼依“请”了出来。   葛幼依见瞒不住,只好换了个策略。   她看了眼天色,实在是晚了,有些为难地说:“邵公公请回吧,天色已晚,我一个姑娘家,不好跟你回宫。”   邵林瞪大了眼,实在没想到她会出尔反尔,“太子妃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葛幼依眨了眨眼:“我刚刚就是这么说的啊。”   邵林差点没给她跪下,“太子妃可别为难奴才了。”   葛幼依打岔:“别,我担待不起这个名声。你家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是怀襄世子的人了,怎么还招我入宫,这……这不是……有悖伦理吗?”   邵林听了,心惊胆战,“这话太子妃可千万不能在殿下面前说,若是殿下恼了,说不准我们都要吃些苦头的。”   葛幼依:“我没答应跟你回去,怎么会吃到苦头?”   她看着周围的人多了,但都是在打量她跟邵林,于是不想多说:“我先回去歇息了,你先回宫禀报他吧。”   邵林执拗:“太子妃要是不跟奴才回宫,我就呆在这不走了。”   葛幼依点头:“可以。”   邵林瞪大了眼,眼见她真的要走,拔高了细嗓:“太子妃可别走啊!”   他这一声“太子妃”实在是吓到葛幼依,葛幼依生怕他乱喊,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捂住自己的脸,连忙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邵林冷哼:“太子妃不让奴才说,奴才偏要说。”   “太子妃,太子妃,太子妃……”他一声高过一声。   葛幼依气死了,“好好好,我答应跟你回去。”   邵林立马噤声。   葛幼依趁他不注意,拔腿就跑。   邵林见了,尖声喊得整条街都听到了,“太子妃!!!”   葛幼依差点被他逼疯了,“你别喊了,在这颗老槐树下吊死吧,不然不好给他交差。”   邵林傻眼,他家殿下怎么会喜欢这种女子?   正巧镇国公从外面赶回来,一看到邵林,再加以刚刚听到的称谓,看着葛幼依的眼神瞬间就复杂了起来。   葛幼依知道不妙,假装没看到,继续往回偷溜。   镇国公盯着她,“站住。”   葛幼依挺直了腰杆,转过身,落落大方地作了个福:“父亲。”   镇国公沉着声,“邵公公有要求,你怎么不应?”   葛幼依委婉开口:“这……我尚在闺阁之中……”   见状,邵林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省去了两人的争辩,只说了太子殿下需要传召她进宫。   闻言,镇国公的脸色不见波澜。他看了眼葛幼依,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平淡:“愣在这干什么?还不跟邵公公走?”   葛幼依不答应了,本来就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当下一见葛昱州这副模样,想到那被放走的莲娘,心头更是气了几分,“父亲已经把我许诺给怀襄世子了,怎么能如此不作数?”   镇国公觉得她不懂事:“太子殿下的话,可是我等敢拒绝的?”   葛幼依:“我只心悦世子殿下,今晚说什么我都不去。”   镇国公甩袖,沉声怒喝:“不孝女。”   “来人,把她押到宫里头。”   邵林听了,赶紧劝阻:“使不得使不得,葛姑娘是个懂事的,自然会跟着老奴走,你说是吧?葛姑娘?”他头上滴着汗,万万没想到镇国公府这么多门门道道,不过是来了一小会,就能见到这么多‘趣事’。着实不易。   葛幼依自然能听懂邵林的话,但她没有顺着他的台阶下,反而是硬着头皮说道:“父亲觉得二男侍一女如何?”她这是在讽刺莲娘一事。   果不其然,镇国公一听到她的话,青紫着脸,快步走上前,抬手想甩她一巴掌:“口出狂言!当真是不孝女!!”   可葛幼依哪有那么听话,她躲过葛昱州的攻势,蹿到邵林身后:“父亲所言极是!依儿全都是跟着父亲学的!”   “多谢父亲教诲有方,依儿才能领会到这一点。”   葛昱州已经不能用怒上心头来形容了,微秃的鬓角有一根青筋在跳动:“你哪都别去!跟我回去领家法!”   葛幼依不肯,愣是躲在邵林后面,小声低语:“快带我回宫。”   邵林愣了几秒,赶紧点头答应,“葛姑娘快跟老奴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要是让太子妃领了家法,脱层皮的可是他喽。   葛幼依头一次见他这么顺眼,立马跟上他。   葛昱州横眉冷对:“你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   葛幼依微怔,然而只是愣了一秒,就理直气壮地跟邵林走了。走的时候,还向永枝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永枝自然是跟着她的。   主仆两人很快地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邵林避免镇国公再加以阻拦,是这么说的:“此为太子殿下的吩咐,是万万不能违抗的。”   葛昱州就算有再多的气,也没处撒了。   见状,葛幼依拉下帘子,不再去看他,头一次意识到,父女离心,竟是这么一回事。   永枝随侍在她身边,担忧地问:“小姐……我们要不要回去……”   葛幼依下意识摇头:“回去干嘛?领家法吗?”这样还不如见狗太子,起码狗太子不舍得打她,顶多也就说她两句。   于是,永枝也不出声了。   皇宫离得不算远,葛幼依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洒至脸面,把她重活一世的热血给盖了过去,剩下是无尽的寒凉和苦意。   她捂着一颗心,寒凉之下,它尚存温热,但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这寸温热,究竟是为谁?   她不清楚,葛幼依也不愿去想了。   很快的,又像是很慢的,长夜无边的皇宫里,迎来了这个夜晚,属于它的第一个客人。   葛幼依下了马车,立刻就有侍女迎了上来。   她气定神闲,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来的,侍女便多看了她几眼。   葛幼依瞧着有趣,突然想起一个人。她问:“阿饶兀俊   小侍女胆怯,“姑娘可是说李副掌宫?”   李副掌宫?   葛幼依愣了几秒:“你是说的李龋俊   小侍女连忙点头,“是是是。”她扶着葛幼依,小心翼翼。   葛幼依笑而不言,只是摇了摇头。   小侍女不知所言,不敢主动开口,只好噤声,神情木讷。   狗太子的寝宫很快就到了,永枝和小侍女识趣地退下。   葛幼依看着眼前的门,郁气积攒,右脚一踹,直接踹开了门。   “嘭”地一声,听得不远处的永枝和邵林等人心头发怵。   葛幼依刚刚踢开门,一只大手突然从中伸了出来,把她拉了进去。   后背抵上宽阔的胸膛,葛幼依感受到他的温热,不敢多动弹。   魏昭把她抵在墙上,漆黑的眸子贪婪地看着她,似在审量如何把她生吃活剥进腹。   葛幼依头顶上全是男人的呼吸,她觉得痒痒的,刚想挪开一会。   魏昭:“去哪?”   葛幼依回得自然:“我不舒服,你先起开。”   魏昭:“待会就舒服了。”   葛幼依:?   还没等她来得及思考,魏昭缓缓地单膝跪在她身旁,素来寒意十足的丹凤眼里多了几分韫色。   葛幼依不知道他要干嘛,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很快,快得跟犯了病一样。   此刻,魏昭冲着她,笑了。   葛幼依头皮发麻。   魏昭定住着她的腰,让她俯下身子,白皙的下巴映入他的眸子。   他咽了咽口水,生平第一次这么紧张。 第33章 相拥 你不是喜欢?   葛幼依不明地看着他, 乌亮的水眸里清媚又无辜。   魏昭心头一热,舔了舔她的下巴。   两人皆是心神剧震。   葛幼依差点没站稳,亏得狗太子扶住了她, 她才没倒下。   她惊得失了语:“你……”   魏昭没看她, 吻着她的下颔线, 顺势而下,长.舌一卷,激起阵阵颤意。   他撩起眼皮, 轻问:“这样可以?”   葛幼依心尖颤了颤,下意识摇了摇头。   魏昭眸色微沉,想起梦境中男人的做派,唇线紧抿了几分。   葛幼依以为他要生气, 连忙扒拉他的手,准备走开。   魏昭不让她动,大手握住她的, 两颗黑曜石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葛幼依怕。   魏昭头颅低了几分,虽然动作很迟缓,但葛幼依隐约能料到他想做什么。   葛幼依感觉自己的手背发烫,男人的呼吸愈来愈近, 带着灼热的火, 席卷了整个心尖。   湿漉漉的吻落在手背,葛幼依身子一僵,听到男人的细喘,有些不可思议。   他喘什么?   葛幼依气恼,“啪”地一下,掌心不小心打上了他的脸。   魏昭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她。   葛幼依心虚, 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太子殿下这是要干什么?”   魏昭说得自然:“舔你啊。”   葛幼依:!!!   魏昭:“你不是喜欢?”   葛幼依结结巴巴:“我喜欢关你什么事。”   魏昭点了点她的手指,“第一件事,我做到了。”   这就做完了?太没有诚意了吧?   葛幼依将手递到他眼前,凶巴巴道:“不行,我不满意。”   魏昭不语,看着她的眼里无情无绪,仔细地看,仿佛能窥见一丝嘲讽。   葛幼依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把手放了下来,浑身有些不自在:“太子殿下若是不愿……就……就这样吧……”   魏昭笑:“谁说我不愿?”   话毕,他就学着梦中男子的模样,将葛幼依的五根手指蚕食地一干二净。   葛幼依感受到手心的粘腻,突然觉得自己是在作死,“别……别这样了……”   魏昭还在吻着她的小痣,“依依,喜欢吗?”   他嫉恨梦中的男人,能与她相拥而眠,而她,还一副很喜欢的模样。   葛幼依白着唇,不敢说不喜欢。   见状,魏昭才把她松开。   葛幼依转身就跑,魏昭立即拎住她的衣领,就像是个小鸡仔,把她放到寝殿的床上。   葛幼依惊恐:“太子殿下,我还是怀襄世子未过门的妻子。”   魏昭听她提起这个,方才的旖旎心思全没了,“闭嘴。”   葛幼依真的乖乖闭上了。   魏昭:“第二件事是什么?”   葛幼依:“我没想好。”   魏昭嗯了一声,也没逼她。   葛幼依:“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魏昭摇了摇头:“昨夜,本太子发现有万两黄金藏于床榻之下,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又无处安放,实在是烦恼得很。”   葛幼依眼睛一亮,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太子殿下有何吩咐,尽管直说。”   魏昭眯着眼,“躺下。”   葛幼依乖乖躺下。   魏昭:“趴着。”   葛幼依乖乖趴着。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   葛幼依幡然醒悟,准备起身。   魏昭及时摁住她。   葛幼依整个人背着他,脸挨着枕头,着实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别动。”头顶上方穿来男人的声音。   葛幼依只好闭着眼,像条死鱼一样躺着。   魏昭低低地笑出声,大手拿着一只珠钗,缓缓地插.入她的发髻。   葛幼依觉得头上重了几分,她一扭头,上方就传来“叮铃”的细响。   什么东西?她想拔下来,却被男人阻拦,“等下再看。”   葛幼依“哦”了一声。正巧想起刚刚狗太子的话,兴奋地坐直了身子。   魏昭“嘶”了一声,显然是被她撞到下巴了。   葛幼依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床底下瞧,待看到空无一物时,忽然很气愤,指着床底质问狗太子:“我的万两黄金呢?”   魏昭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你的了?”   葛幼依歪着头:“不是我的能是谁的?”   魏昭:“自然是本太子的。”   葛幼依:“不对,是我的。”   魏昭反驳:“你当了太子妃,你想要多少就是多少。”   葛幼依懒得理他。   魏昭:“过不久,你跟他的婚约,自然就变成我的了。”   葛幼依瞄了他一眼:“臭不要脸。”   魏昭承认,“是。”   “你好好的待在这里,过段时间再走。”   葛幼依弹起身:“软.禁我?”   魏昭摇头:“难不成你想明天回去领家法?”   葛幼依审量了他片刻,良久,才冷哼道:“消息倒是灵通。”   魏昭:“再过段时间,你便和我启程,一起去城西一带修复水渠。”   葛幼依:“不去。”   魏昭:“那你明天还是领家法吧。”   葛幼依:“……”   她拉高被子,不想再去回应他了。   魏昭在她床头看了几眼,不知待了多久,才走了。   见他走了,葛幼依拉开被,把头上的钗子拔了下来。   迎着烛火细看,显然是一支很普通的珠钗,只是上面多了一只翠凤罢了,葛幼依想了想刚刚的叮铃声,手上使劲,摇了摇,果不其然,翠凤的肚子上有东西。   她睁大了眼睛去瞧,只能看到一点脂色的红,和大片的白,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好像……好像跟摇骰子一样?   葛幼依继续摇着,越听,越觉得像,不过狗太子疯了才会把骰子装在钗子里面吧?   她把钗子放在耳边,似乎还有什么一阵蠕动的声音。葛幼依不敢往下去猜,只觉得心中恶寒,连忙把翠钗塞到狗太子枕头下方。   物归原主,让他自己戴去吧,她可不稀罕。   葛幼依放好翠钗后,环顾了四周,偌大的寝殿只有她一人,她突然觉得很阴森,瑟瑟发抖地把被子盖到头上,尽可能掩住自己的呼吸。   狗太子怎么不吩咐一个人来伺候她,她现在可是怕死了。   似乎受到了她的感应,真的有什么东西要靠近来了。   “哒”“哒”“哒”的,是脚步声。   葛幼依被吓得咽了咽口水,身子不自觉地往角落里缩。直到脊背挨上墙,她才惊觉没了位置。   现在喊救命还来得及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葛幼依直觉头上有什么阴影闪过。她刚想喊救命,就看到一副滚烫的身子钻进被里面,随即拥住了她。   “怎么这么紧张?”这道声音最熟悉不过了。   是魏昭。葛幼依当即松了口气。   魏昭拥住她:“怕了?”   葛幼依回过神,想踢他一脚,魏昭好像知道她想干什么,快速地钳住她的双腿。   “放开。”葛幼依咬牙切齿。   魏昭:“不。”凭什么梦里的他可以,现实中就不行?他也要跟她相拥而眠。   葛幼依觉得他烦死了,鼻间闻着男人沐浴后的香气,更是烦躁。   她今天可没洗澡呢,怎么能跟魏昭这个狗男人比?还有,一个大男人的涂这么香干嘛?   葛幼依来了气:“我也要沐浴。”   魏昭勾唇,二话不说就将她横腰抱起。   “干什么?!”葛幼依怕摔,及时搂住了他的脖子。   魏昭:“带你去浴池。”   闻言,葛幼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细品,又觉得不对劲。   浴池连着寝殿,魏昭抱着她,没两步,就走到了。他捏了捏葛幼依腰侧的肉,感叹:“胖了。”   葛幼依黑着脸:“闭嘴。”   魏昭轻笑,把她放倒在浴池边。   葛幼依见他还不走,连忙催促,“殿下这是何意?”   魏昭理直气壮地站在旁边,“本太子看一眼,你有意见?”   葛幼依:“可以。”   魏昭挑眉。   葛幼依朝他招了招手,“殿下快过来。”   魏昭巴不得听到这话,连忙走近了她。   葛幼依内心嗤笑,长腿一勾,直接把他踹到浴池里。   “扑通”一声,狗太子成了落汤鸡。   葛幼依哈哈大笑,坐在浴池边看着他的笑话。   魏昭把湿发撩到后背,温热的水顺着他的胸膛,勾勒出男人精悍的曲线。   他逆着烛光,一步步地逼近葛幼依,凌厉的下颔线在照映下忽明忽暗,魏昭薄唇紧抿,一双丹凤眼里尽藏欲色。   葛幼依觉得不妙,准备站起身就跑。   魏昭:“跑?”   他长腿一迈,大手一伸,葛幼依连人带着衣衫全部被拖进浴池里。   浴池的水是滚烫还含着温热的,葛幼依浸在水里,喘不过气。一只大手直接将她拎上水面,男人戏谑地瞧着她。   魏昭:“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   葛幼依像一只鸡崽,试图甩干净自己身上的水,她听到魏昭说的,不停地点着头说道:“自己洗自己洗……”   魏昭淡淡地扫了眼她的身子,末了,还说了句:“补得不错。”他指的是上次葛幼依过来,特意吩咐的事情。   葛幼依羞恼地捂住自己,半响,觉得没什么用,只好认命地把自己窝到一个角落。   魏昭一声令下,数十个宫女来到浴池边,静候其吩咐。   魏昭:“随她去吧。”说完,拖着湿漉漉的衣袍就走。   “是。”宫女得令,依着顺序开始服侍她。   葛幼上辈子可见多了这种阵仗,她自知还要很久很久才能结束,于是就由这这些宫女们来了。   等到她真的出了浴池,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魏昭早在丸子床上等候多时,他拥住洗得白白净净的葛幼依,贪婪地在她发间吸了口清香。   葛幼依不打算理他,把被子盖过头顶,顾自睡着。   魏昭不依不饶地“骚扰”着她。   葛幼依被他弄醒了好几回,气得直接背过了身子。   魏昭继续缠着。   葛幼依烦躁,气得掀开了被。   甫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只苍白色的木偶,它拖着长发,吊在天花板上,眼睛流着血,滴落在跟墙一样白的身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葛幼依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等回过神来,她想到了自己昨日落的笔:   【正月二十七日,怨灵四起。   魏昭睡意正酣,后宫中最大的怨灵蛰伏于他的寝殿,暗中观察。   待到他噩梦连连,怨灵伺机而动,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精气。   魏昭血气尽失,长眠于榻。卒于今日。】 第34章 木偶怨灵 指腹沾上了他的血。   怨灵?   后宫中是非最多, 难免会碰到一些脏东西。葛幼依惊吓之余,不得不怪罪自己的倒霉运气,为何连连遇上这种事。   与之而来的, 是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见过。   木偶怨灵见到她很是奇异, 一双不停滴着血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她,偏生好奇之际还有对她的敌意。   唯独没有对魏昭的抵触。   也是了,魏昭身系未来天子气运, 一般的邪祟碰上他几乎吃不了好果子。   当然,那只是相对于“一般”的邪祟而已。   木偶怨灵先有动作,在森寒的夜里捎着满腹的阴气直接扑向葛幼依。   本就是刺骨般冷的雪天,眼下更是多了几分渗人的气息, 葛幼依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谁定住了。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阴气从脚底传至脑梢, 直叫人头皮发麻。   魏昭看到眼前景象,立即将她搂至身下,用后背示于木偶怨灵。专属于未来天子的气运与后宫中最大的怨灵之阴气相撞,在昏黄的烛光中细碎地发出“滋啦”的响声, 金光大盛, 以燎原之势迅速地吞噬着灰蒙蒙的怨气。   木偶怨灵痛得龇牙,猩红的血沾着牙,“滴答”地落在被上,烧出几个拳头大的洞。   魏昭自知气运顶天,当然无惧如此邪祟,只是没有想到这种脏东西居然敢晃悠到他眼皮底下。   木偶怨灵被金光所蚀,阴气弱了一大截, 她本就是受到了召唤,把积怨多年的情绪全都报复在这无情的后宫之中,但没料到一上来就吃了魏昭的哑巴亏。   她显然是不敢与魏昭正面对扛,心下就想着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可魏昭的脾性当然不肯让她逃出生天,护着葛幼依的同时杀意大增,金光盛得几乎把寝殿的天给照亮,紧追着企图逃窜的木偶怨灵不放。   木偶怨灵没想到他下如此狠手,被金光灼烧的瞬间,发出灭顶的嘶叫,于正月二十七的夜里,扰得皇宫中的心怀鬼胎者噩梦连连。   葛幼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好奇地钻出了小脑袋瓜,只看到木偶怨灵在空中,好像被什么烧到了,身子早已没了大半截。   她与木偶怨灵对视,那怨灵似是看到了生机,顶着义无反顾之势冲向她和魏昭两人。   魏昭脸一沉,加大了金光之势。那木偶怨灵无所畏惧,顶着燎原的金光冲向他,伴随着痛苦而尖利的声响,黑沉沉的阴气一时间盖过了金光,不过须臾,霎时间连木偶和气息,都化为了虚无。   魏昭脸色稍缓,把气势往回收,余光瞥见一缕灰色的气息钻进被中。   魏昭骇然,问道:“可觉得不妥?”   葛幼依脑海混沌了一秒,仿佛有什么钻进了,她听到魏昭讲话,很快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摇头否认。   见状,魏昭才松了口气。他怕葛幼依心有余悸,连续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葛幼依一直摇着头,她摸了摸胸前,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白了好几分。   她的纸去哪了?!   肯定是刚刚沐浴的时候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葛幼依想都不敢想丢失的后果,当下弹起身,快步跑向浴池。   魏昭生疑,紧跟着她。   可偌大的浴池里哪有那张纸的一点影子?   葛幼依心如死灰,扶着魏昭的手微微颤抖,居然比刚刚看到木偶怨灵的时候还害怕。   魏昭以为她被吓着了,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把她抱上床,唤人换了新的被,还点明了寝殿的所有灯。   魏昭揉了揉她的发,语气软了些:“睡吧。”   他顿了一下,又多加了一句:“不要怕。”抱紧了几分。   葛幼依僵着身子,欲哭无泪。   夭寿啦,她的纸没了。   -   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等葛幼依醒来,是新一轮的宫女服侍着她的洗漱。   她扫了眼不远处的书案,就知道狗太子闲着没事干,又在寝殿里批折子了。   “他呢?”葛幼依问。   宫女哆嗦着身子,回道:“启禀太子妃,殿下去上朝了。”   葛幼依“哦”了一声,“下去吧。”   宫女:“奴婢还要服侍您用膳。”   葛幼依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扶额叹了一声。   罢了。   用完早膳后,葛幼依百无聊赖,但不想出去溜达,正好邵林赶上前,命令了下人一通。   葛幼依看着眼前罗列的一堆珠宝,不见了那张纸的郁气突然散了几分。她挂着笑,夸赞:“不错。”   邵林笑得满脸褶子,“这些全都是殿下花了心思挑的,对太子妃您可不谓不上心。”   葛幼依:“他倒是会挑。”挑出经验来了吧?   邵林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假装没有听到:“太子妃您看,这支钗子,可是太子殿下再三嘱咐了老奴要您收下的。”他挑出一支钗子,递到葛幼依眼前。   葛幼依一瞧,不是昨日那只翠钗吗?   “这是我不要的东西,你们家殿下难道没眼力见?”   邵林心想她越来越难伺候了,“太子妃可别为难老奴了,您先收下,待殿下回来,您再与他一一道清。”   葛幼依拿起那支钗子,不辩喜怒地问:“永枝呢?”   邵林回答得很快:“还在侧殿。”   葛幼依沉吟片刻,“叫她过来吧,我要回府。”   邵林笑容勉强地维持着:“这……”   “让她回。”一道男声直接打断他们的谈话。   葛幼依不用看,都知道是魏昭。   魏昭屏退了所有人,只余他和葛幼依。   魏昭:“你现在就可以回去。”   这么爽利。   葛幼依眉眼带了笑。   魏昭继续说:“如果你想领家法的话。”   葛幼依顿时拉下了脸。   魏昭:“钗子你拿好。”   葛幼依:“我不。”   魏昭:“听话。”   葛幼依:“听什么话?你叫我拿我就拿?”   魏昭:“万两黄金不要了?”   葛幼依一听,立马把钗子乖乖揣在怀里,脸上挂起了笑:“自然是要听话的。”   魏昭握住那根钗子,领她在书案前坐下。   “坐好,别动。”   葛幼依只好呆呆地盯着前方。   魏昭悄然一笑,正正经经地把钗子插到她发髻上。   葛幼依摇了摇头,果然听到叮铃的响声。她撇嘴,不是很开心。   魏昭:“不喜欢?”   葛幼依:“太丑了。”   魏昭皱眉。   葛幼依内心偷笑,陡地站起身,突然有了几丝压抑的兴奋。   魏昭被她的头撞到下巴,翠钗的利处在皮肉表面上划了一遭,不断地渗出血迹。   异变生起,葛幼依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她给涮了,手指慌乱地抚上他的下巴,难得带了几分关怀:“殿下可有事?”指腹上难免沾了血迹。   魏昭勾唇:“没事。”还挺开心。   葛幼依一边帮他擦着血,一边腹诽。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伤着了还笑。   但她面色不显,帮他擦了好几轮。   直到血迹被擦得差不多了,她才放心地坐在书案前,偷偷喘了口气。   伺候太子一事,真是累啊。   她手自然地搭在桌面,不经意间挨着魏昭未批阅的折子,指腹上的血触到宣纸,梅色稍逝,有什么在悄声变化着。   魏昭自然没看到,替她捋了丝碎发,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葛幼依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看了眼魏昭,把手挪开了些。   须臾之际,她瞥见了掌心之下的宣纸,恰好有一朵娇艳欲滴的血梅,悄然绽放于眼前。   梅色入骨,红得绯艳,令人过目不忘。 第35章 太子妃 藏了我对你的心~   几乎是一瞬间, 葛幼依惊愕得失了语。   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瞄了眼自己指腹上的血,再顺势去看, 那朵血梅, 与从前相似, 却娇艳胜从前。   葛幼依是不信的。   天方夜谭之事,要她怎么信。   葛幼依扭头看向魏昭,如鲠在喉。   魏昭察觉她的不妥, 俯身看向她。   葛幼依先开口:“你......”她要怎么说?   魏昭的丹凤眼藏了分疑惑,“怎么?”   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葛幼依停顿了两秒,反过去问他:“你知道梦机吗?”   魏昭:“那是何人?”   葛幼依:.......   她盯着魏昭的眸子,看他真的不像在说谎。   难道是她多虑了?   葛幼依早就觉得血梅和狗太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她实在是找不着北。眼下看到狗太子的血滴落在宣纸上,与之相联的景象,让她在震惊之余, 多了几分笃定的不可能。   不可能的是,狗太子认识这个邪祟。否则怎么能说得清她常日想谋害魏昭而他完全没有怀疑过她头上呢?   可能的是,狗太子肯定与这朵血梅有关。   是了,是她一直瞒骗自己, 不愿去想这层关系。   葛幼依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手掌覆上那朵梅花,不让魏昭看到。无论如何,先把纸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迅速地把还没批阅的折子撕开,纸张在寂静的空气中发出格外突兀的声响。趁魏昭来不及注意,葛幼依把它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深兜里。   千万不能让狗太子看到。   魏昭眯眼:“你在藏什么?”   葛幼依无辜地眨眨眼:“藏了我对你的心~”   -   未时。   葛幼依可算是劝服了魏昭,用尽了手段哄他开心, 才得以出宫,赶回镇国公府。尽管知道回去以后少不了一顿罚,但她还是回去了。不过狗太子的态度有点玄妙,令她抓不着头脑。   见到大小姐的马车,门口的家丁没有惊讶,些许是受到了吩咐,面色不改地恭迎她回府。   葛幼依一路顺畅,平日里幽静的小道现下更是没了人气,好像都窝到了一处。果不其然,待她刚踏入小院之时,就有下人上来禀报:“大小姐,大夫人吩咐您去前厅一趟。”   葛幼依挑眉,也不意外,硬生生拐了个弯。永枝跟在她身后,战战兢兢的。昨天小姐顶撞了老爷,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挨罚。   与她相比,葛幼依倒是气定神闲的。   去前厅不过一眨眼的事,葛幼依刚想迈进去,一只手就将她扯进前厅的厢房。   葛幼依将来人的手轻松甩开,甫一抬头,就看到葛幼琳那张愤慨的脸。   葛幼依定睛看着她,有些不解。   葛幼琳心虚地收回手,主动开口:“你和怀襄世子的婚约解除了吗?”   葛幼依没有正面回答:“你想做什么?”   葛幼琳摸了摸鼻子:“你要是答应我的话,待会父亲罚你的时候我可以帮你说说话。”   父亲也在?   葛幼依心一沉,随即拒绝了她:“我若是不答应呢?”   葛幼琳尽量压低音量,“你不答应,就是对不起太子殿下,我会到他面前告发你的。”   葛幼依爽快地说:“你这个想法不错。”   葛幼琳气急败坏,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听劝?”   葛幼依:“那你倒是说说,你有多喜欢他?”   葛幼琳一时语塞。   葛幼依回忆起前世她趁灭族之际及时嫁给了光禄大夫,不免多了句嘲讽的话:“我看你先掂量掂量自己对世子有几分真心先。”   葛幼琳微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葛幼依:“我可没说你。”她说完就走。   葛幼琳赶紧追上她:“你快答应把世子让给我。”   葛幼依差点没骂她了。也没管葛幼琳,直接走出了小厢房。   前厅,罗列一众家丁,当然,最显眼的肯定是居于高位两侧的葛昱州和常氏两人。   昨日不是葛幼依第一次顶撞父亲,但绝对是第一次当着外人,当着太子殿下的亲信去顶撞他。不外乎父亲会生气,但看这个架势,好像逃不过了?   葛幼依盘算着如何让自己躲过这一劫,软硬皆施一套下来不知道能不能行?何况大厅还有二房和三房众人,除了葛幼淇和葛幼行两个男丁要去赶考,其他女眷都在这了。   葛幼依脸上不起波澜,迎着葛昱州的目光在中央处站直,没有丝毫忏悔的模样。   葛昱州盛怒之下,把家谱扔到她脸上,怒喝道:“孽畜!你把我们葛家列祖列宗的脸都给丢尽了!”   葛幼依脸颊被书砸得泛红一片,她也没捂脸,背挺得奇直,一声不吭。   葛昱州拍桌而起,眉头的皱纹更深了,面色紫红,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憋的,“还不快跪下!”   葛幼依直视他的双眼,眼底执拗异常:“我不跪。”   看看这说的什么话?!葛昱州扬言就要打她,被常氏及时阻拦。   一旁的翁氏瑟瑟发抖,而二房崔氏还在扇风点火,捂着嘴偷笑:“大姑娘以为自己讨得了太子殿下的欢心,便拿太子妃的做派来糊弄我们,果真不是一般人所为。”   常氏红着眼斥责崔氏:“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崔氏不语,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常氏哪有心思管二房,她边拦着葛昱州,边劝着葛幼依:“你父亲叫你下跪,你为何不跪?!”   葛幼依梗着脖子:“我没错为何要跪?”   葛昱州指着她,扭头看向常氏,“你看看你教出好女儿!”他微白的鬓发都气得掉了好几根。   葛昱州瞅了眼常氏,觉得这对母女好生没用,他甩开常氏的手,大掌一扫,直接冲常氏脸上扫了个大耳刮子。“没用的东西!”   掌风刮过,常氏被推倒在地,在场众人皆低呼几声。   崔氏捂住自家女儿的嘴,不让她惊叫出声。   葛幼依可忍不住,憋着一股气及时接住常氏,向前推了把葛昱州,“父亲这是在做甚!”   她藏不住心里的话:“父亲与教坊司的莲娘私通,还不让女儿把话......”   还没等她说完,常氏就厉喝,恼怒地看着她:“闭嘴!你胡说些什么!”   葛幼依诧异:“......娘?”她果然是知道的。   常氏头发凌乱了许,她环顾四周,看了眼葛昱州,又看了眼葛幼依,“依儿,你就听听话,乖乖跪下,给你爹爹认错行不行?”   她卑微而哀求的眼神实在是刺到葛幼依了,葛幼依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一股劲地盯着常氏,而常氏的眼里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葛幼依不明所以,心里的天秤在不断倾斜。见状,常氏给了下人几个眼色,下人纷纷按住葛幼依,逼着她在众人面前下跪。   葛幼依捏着钗子的手指用力,面色微冷:“谁敢过来?”她将钗子抵上自己的手腕。   葛昱州冷笑几声,拿起厅上的鸡毛掸子,直逼葛幼依。   “快给我按住她!”葛昱州下令。   得令的下人瞬间支住她,不让她动弹。葛幼依一颗心就像石头,一点点地往湖底下沉。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钗子刺破了一点皮肉。   就在千钧一发之间,尖细的嗓音喝道:“我看谁敢?!”   葛幼依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   邵林派人架住那几个家丁,“真是岂有起理,竟敢对太子妃动手!你们在场众人的脑袋落地都不够赔的!”他腔调十足,端的是唬人的架势。看到怔愣的葛幼依,不由得冲她一笑。   葛幼依不语。   见状,邵林拿出圣旨,缓缓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镇国公府之女葛幼依,才貌双全,娴熟大方,朕闻之甚悦。今有太子魏昭年十七,婚娶之时,特赐两人与太子生辰后择日完婚,钦此。”   常氏又惊又喜。   葛昱州沉着脸,不为所动。   邵林眼神环顾一遭,最终停留在葛昱州身上,阴阳怪气道:“还不快跪下接旨?”   听言,在场众人哗啦啦地跪倒一片,其中包括准备跪下的葛幼依。   邵林直接扶住了她:“太子妃大可不必。”   葛幼依:“?”   邵林把她带到已经半跪在地的葛昱州,温声细语:“殿下说了,以后太子妃见到谁,都不用跪。”他有意地说给别人听。   葛幼依抿唇,没有回答。   葛昱州上身一僵。   葛幼依低头看向一丈之远的葛昱州。刚刚要向她打骂的人此刻正跪在地上,卑微至斯。   葛昱州料到了她会走近,他抬头,双手抱拳,直视葛幼依,木着一张老脸,道:“可喜可贺,老臣......见过太子妃。” 第36章 约战 开始吧,废物。   葛幼依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承了魏昭的意。   府外的人, 多数都为她感到欣喜。府内的人,却是各怀鬼胎,满盘猜疑。   正月二十八晚的夜, 葛幼依迎着所有人的目光, 将那道圣旨接下。   此时, 她卸去了一身防备,在自己的闺房里呆好,藏好。永枝递上一碗甜羹, 便小心地退下了。   葛幼依把一早揣在怀里的纸拿了出来,纸被她揉成皱皱巴巴的一团,有点难看。她小心摊开,一朵不同以往的血梅浮现于眼前。   若是往日的梅, 它是红得入骨三分,更多的是娇媚的劲儿,但这次, 似乎还掺了几分刚烈之气。葛幼依虽然只是看了一眼,可扑面而来的血气怎么挡都挡不住,像凝固成的血,通过条条细密的丝线缠绕在一块, 还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葛幼依心神一震, 指腹停留在上面片刻。   鲜血一样的花骨朵颤了颤,原先只有两三瓣拇指大的,现在竟长出了五瓣,每瓣的颜色都深浅不一,似乎有着不寻常的含义。   她好奇地戳了戳花骨朵,平素活泼成性的血梅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更让葛幼依生疑了。   葛幼依又唤了几声,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那还写不写了?”葛幼依托着下巴,思虑再三,终于做了个决定。   -   次日,文东街。   训练结束后,沈莹莹等人坐在休息席上,各聊了会儿天。   葛幼依数了下任老先生给的药,就剩下两颗了。侥幸的是,后天就到了约定的日子了,不用再担心药够不够。   唯一不定的因素是,不知这毒性会什么时候发作。若是凑巧赶上比完赛的时候,那时机可太不对了。   江胤见她眉眼有点忧郁,还好心劝了番:“葛姑娘何必这么挂心,左右也不过是场蹴鞠,输赢并没有那么重要。”   沈莹莹听着就不乐意了:“江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小姐是闹着玩玩的吗?”   江胤哑然失笑,只好补了句:“沈姑娘误解了,江某是怕葛姑娘想太多,于自己不利,并无旁的意思。”   沈莹莹“切”了一声,自上次江胤假借她之名坑发小后,她对江胤的好感就荡然无存了。   沈莹莹赶紧把葛幼依拉到一侧,顺便问起八卦:“京城都在传太子抢了兄妻,这事你知道么?”   葛幼依:“谁?抢谁?”   沈莹莹眨着大眼睛:“还能有谁?你啊。”没等发小答话,她又顾自说着:“今早右都御史还参了太子一本,说他罔顾伦理,不敬兄长之愿。”   葛幼依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沈莹莹说的是自己。原来狗太子那会知道她与魏涧联姻之事啊。也对,不知道才怪。   葛幼依:“......还有谁跟着一起了?”   沈莹莹想了想:“李参将吧,听说他记恨太子上次撕他折子之事。”   “我也是听我爹说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狗太子还撕人家折子了?   葛幼依:“殿下跟他有怨不成?”   沈莹莹:“没听说过。毕竟李参将隶属南定王的麾下,而南定王素来与人不起争执。哦,对了,太子上次还撕了你家的。你父亲的折子。”   葛幼依惊了:“那怪不得。”   沈莹莹凑更近了:“怪不得什么?”   葛幼依摇摇头,明显不肯说。怪不得侯平今天参狗太子,他可是跟父亲有来往的,而狗太子正好又撕了父亲的奏折。   ......这奇妙的关系。   葛幼依难以启齿。难不成父亲钟意怀襄世子多过狗太子?她嘶了一声,不敢想嫁给魏涧那个冷冰冰的是什么模样。   沈莹莹见她脸色复杂,没好再问她。想起什么来,又多嘴了一句:“你说太子此举,像不像话本里的世子,强娶守寡的美人,再......”   葛幼依眼皮跳了跳:“你看的哪本?”   沈莹莹:“守寡的美人与世子啊,我正看到美人八月怀胎,从世子身边逃离......”   葛幼依将热茶一饮而尽,“我劝你赶紧闭嘴。”   沈莹莹:“......”她小小声地说着:“难道不好看么?”   葛幼依没接她的话:“我们的‘战袍’今天就能做好,待会我派人送到你府上。”   沈莹莹“腾”地一下站起身:“终于到了!可把本小姐给等心急了。”两人为了队伍的颜色更加好认,专门找人做了同一个颜色的衣服,专门用于蹴鞠场上。   葛幼依也看过板衣,说不兴奋是假的。   -   正月三十一,与侯骏等人约战之日。京圈能来的权贵子弟都来了,一出好戏即将在文东街上演。   老天爷今天特别给面子,雪肉眼可见地变小了,就连风,也是凉凉的,不大冷。   葛幼依偷偷地咽下最后一颗任老给的药,看着场外热闹的氛围,讪笑了几声,才慢慢束好腰带,换上一身劲装走出。   在明间等候多时的沈莹莹见了她,惊叹地“哇”了一声,眼神流连在她身上,愣是挪不开。   葛幼依摇头失笑,好像早就料到了发小的反应。   沈莹莹给她挑的是一身红色的劲装,葛幼依很少穿这个颜色的衣衫,尽管大氅有几件是红色的。她知道沈莹莹爱惨了这个色,故而,整支队伍都是这个色系。   见发小久不言语,葛幼依只好打趣,“你怎么一副没见过女人的表情?”   明明都是女人,大家该有的都有。   沈莹莹砸吧着嘴,指着她道:“依依,你好好看啊!”   两人穿的都是红色,样式也差不多,但奈不住葛幼依窈窕有致,束身的劲装被她穿出一股妖娆的风韵,双腿笔直细长,腰封微收,勾勒的曲线越发分明。   比起沈莹莹的“野”,葛幼依的路子更加招人,更要命的是,她还挑着眉,素来清丽的脸上多了几分戏谑之色,玩味地笑着,如同换了个壳子。   外人不说,真不知道她是个病秧子。   被她紧盯,沈莹莹陡地小脸一红。   葛幼依毫不留情地迈着她那又细又长的腿过来了,她拍了拍沈莹莹的肩,嘱咐道:“看什么呢,要开始了。”   “待会,可要看你了。”   沈莹莹如梦初醒,待反应过来后,连忙结巴说了几声好,追上她的脚步。   队伍几人见了葛幼依的装束,皆是怔了几秒。   江胤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葛姑娘这身倒是干净利落。”   葛幼依:“过奖。”   一行人就站在蹴鞠场的右侧,静候裁判指示,很是规矩。与对面的侯骏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葛幼依扫了一眼,侯骏正巧也看了过来,示威性地冲她扬出一个笑,转而继续跟着队友激烈地讨论着。   似乎有什么对策。   再往看客席那边瞧,葛幼依一眼就看穿了站在角落,乔装打扮的狗太子和邵林两人。   不是说正被谣言缠身吗?怎么还有心思跑到文东街来?真是嫌自己的储君位置坐腻了。   葛幼依努力忽视自己内心的那抹在意,旋即将皮球踩在脚下,慢悠悠地转了数十个圈。   沈莹莹疑惑:“怎么了?”   葛幼依摇了摇头:“无事。”   下一秒,脚下使了一个狠劲,直横地冲着侯骏等人飞去。   没等裁判指示,葛幼依就先抬起下巴,冲他挑衅一笑:“开始吧。”   “废物。”   由于葛幼依的挑衅,现场一点即燃。   以侯骏为首的蓝队整齐吹了记口哨,接着往偌大的蹴鞠场散开。   葛幼依一队不遑多让。她们先开球,作为主攻的江胤,早已在中圈蓄势待发。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其余五人,皆往着侯骏一方散发。   侯骏在蹴鞠方面极为有天赋,这在他一岁抓周的时候就显露出来。见李裴朝接过江胤的球,侯骏心思一转,想到了近日李参将为难父亲一事。   于是,赛场上就出现了侯骏专门抢李裴朝球的一幕。   李裴朝:“你什么意思?!”   侯骏在抢球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还把原因甩给葛幼依她们:“要怪只怪你跟错了人。”   李裴朝僵在原地一秒,旋即像发了怒的狮子,狂追侯骏一人。   可惜技不如人,球总是有来有回的在侯骏一队转悠。场上局势一目了然。   不远处,邵林盯着自家殿下那张忧心忡忡的脸,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殿下不若试上一试?”   魏昭语气不咸不淡:“你行你上。”末了,他又补了句:“她不会输的。”   邵林:......   赛场上。   葛幼依有点紧张,她昨天刚在赌场下注,把狗太子给的一半黄金都撒进去了,这会可真不能输啊。她盯着草地上滚来滚去的皮球,眼也不敢眨。   终于,侯骏队里的一位高个儿及时抢到了球。而此刻沈莹莹正被其他人夺去了注意,不在后方守着。   时机正好!   高个儿将球带到了右侧,他环顾四周,一记抬脚劲射,球像离了弦的箭,从毕文的脸颊上飞过,朝着对方的球门猛攻。   葛幼依勉强截住皮球,后背还皮实地挨了草地一遭。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毕文以为她肯定接不住,竟然光明正大地撞了一下高个儿,而高个儿早就料到他们会沉不住气,以更大的力气反将毕文撞了之后,从袖中掏出跟侯骏等人一早商量好的铁钉,撒向毕文即将要倒的方向。   铁钉一扎而进毕文的腰腹,毕文痛得滚在地上哎呦几声。葛幼依站在不远处,都能听到扎进皮肉的声音。   鲜血透过外衣,染红了冬日的雪。几人见状,立马凑上去着急看他。   离得远些的看客,可不这么认为。他们只当毕文违反了规则,被高个儿撞回后还卖惨倒在地上不肯起来。于是,三三俩俩的议论声紧接而来。   “红队比不过人,怎么还用上诡计了?”   “你们快看,沈家那位快要哭出声了。侯家还真有几下功夫,平日都见不到这般场景呢。”   “她那么蛮横,活该谢愈看不上她。这般女子,要不是投了个好胎,哪有容她放肆的道理?”   “镇国公那位也在啊,听说太子为了她罔顾伦理,依我瞧着,她最应该被人沉塘,收一收那股骚媚劲。免得占了好姻缘,还不给我们让位。”   “我看这比赛也没有什么意思。幸好前几天我全押了蓝队,这会可要赚大钱喽!”   指责声抑制不住,说坏话的大多数是些姑娘。平日里不敢当面指摘葛幼依等人,眼下有了机会,可要大吐为快。   红队怕今日的比赛还没办完,就先乱了阵脚。为了让那些看客闭上嘴巴,只好将受伤的毕文给他们瞧上一瞧。   尚在闺中的姑娘们哪有见过这种阵仗,那钉子像长在肉上的,皮肉都外翻了,当即更是被吓得喊叫出声,捂着小手绢遮住眼睛。   葛幼依内心冷笑,路过她们时还故意用脚踢翻了她们的桌子,害得她们惊叫连连。   完事后,葛幼依赶紧把毕文送去附近的医馆。顺便还安慰了沈莹莹一通,叫她别放在心上。   沈莹莹怎么可能不在乎,跟在谢愈屁股后面那么多年,没得来一个肯定,反而迎来了满城的风言风语。她听到发小说的话,只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比赛是要继续下去的,这是大家一致做出的决定。问题是,因为出现了意外,六人组里少了一人,她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替补的一名队员,不然就自动认降。   问题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如何找到多的一人?为了凑齐六人本就不易,该问的也都问过了,眼下更是为难。   “真的没有了吗?”沈莹莹红着眼,不死心地问。   江胤摇头:“江某的好友都不敢苟同,更别说参加了。”   沈莹莹逼问:“那你当初干嘛答应?”   江胤一顿,立即噤声。   沈莹莹瞪了他一眼,继续哭花眼。   葛幼依难为情地看了他们一眼,不知该说不该说。   沈莹莹了解她,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你快说。”   葛幼依:“不是没有办法。”   沈莹莹:“你继续。”   葛幼依:“需要一点时间。”要看那人答不答应。   于是,魏昭一边慢条斯理地呷茶,一边听着心上人说着事件的来龙去脉。   魏昭:“说完了?”   葛幼依如小鸡般点头。   魏昭:“本殿下可以参加?”   葛幼依:“肯定可以!殿下别忘了我说的第二件事!”   魏昭睨了她一眼:“你有何计策?”   葛幼依盯着他的脸,想起隔壁街的戏班子,眨了眨眼:“瞒天过海。”那些颜料涂在狗太子脸上肯定很有趣。   -   一个时辰后。   沈莹莹等人打量着魏昭,好奇问道:“你这从哪找来的人啊?”   眼前之人披着一袭孔雀蓝色的大氅,内衫竹青,脸上五彩缤纷,绛唇厚重而艳丽,让人一看便知是从戏班子临时叫过来的。只不过,五官让人觉得有点熟悉,但就是说不上来。   葛幼依努力憋住自己笑,见众人都认不出来,立马轻咳了几声,拍了拍魏昭的肩,正经讲道:“从哪里来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我们的人了。我们要团结一心,争取把侯骏他们击垮!”   她喊着响亮的口号,转头看向狗太子,露出的八颗牙齿洁白而闪亮:“大人,您觉得呢?”   魏昭黑着一张脸,为了不暴露,他还要格外做作地捏着嗓:“都听你的。”   葛幼依笑出了声,一边点头一边称赞他:“那就指望你了!”说完,她俯在魏昭耳边,小声讲道:“要是我们赢了,以往之事,既往不咎。”   魏昭一脸木然。   见状,葛幼依连忙拉着他,押上了蹴鞠场。看客皆对这名新人很好奇,还打听隔壁街的园子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可人”。   红队有了新阵势,侯骏看不穿他们的计谋,但也无所畏惧。   下半场,才正式开始。   由于毕文受伤,魏昭自然是顶替他的位置,应该在后侧方围堵蓝队。但不知为何,他反而一直粘着葛幼依,不肯移动半步。   葛幼依:“这就是你说的帮忙?”   魏昭掐着嗓:“本殿下已经站在这了。”   葛幼依:“......请你正常讲话。”   魏昭恢复自己的声线:“只要不进球门,我们就可以赢。”   葛幼依看着他:“你怎么一点追求都没有?”   魏昭:?   葛幼依:“我们要赢,一定要赢。”   魏昭:“赢了有什么奖励?”   葛幼依:“赢了没有奖励,不赢的话就不算实现第二件事。”   魏昭磨牙:“......你真行。”   魏昭担忧她的身子,将她拉到球门边处,认真嘱咐道:“你就呆在这,哪都不准去,见到球也不能去接。但凡你离开本太子的视线一秒,我就让这场球直接输掉。”   那我这几天岂不是白学了?葛幼依不肯。   魏昭继续补充:“你只要看我就行,其他人无需理会。”   葛幼依:“你这样显得我很呆。”   魏昭顺了一下她的衣领:“呆就对了。”说完,他一个疾步迅速跑到侯骏身侧,手肘轻撞对方的腰腹,飞起一脚,球皮实地往左边直直滚去。   侯骏以为他要往右边跑,谁知道魏昭做了个假动作,虚晃一招后,箭步冲上去,谁都防不住。截住球后,他右脚用了些巧劲,内力在脚底流动,只稍一息,球就迅捷而猛烈朝着蓝队球门飞去!   “截住它!”侯骏怒吼。离得近的蓝队几人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圆点飞快地横过天空。   见状,侯骏气急败坏,一个鱼跃龙门,试图用腰腹的力量挡住它。可带着内力的皮球哪有那么容易挡住?   闷而沉的撞击碾过腰侧,侯骏忍住疼痛,但好像也只能阻碍皮球一息,紧接着就见它继续冲着球门飞跃。   蓝队的守门员没有见过这么强势的球,双手试图挡住,却被皮球砸了一下脸颊,继而冲进蓝队的球网。   “砰”地几声,落地声越渐平息。   侯骏盯着雪地上的球,瞳孔被刺得猛缩了一下。   沈莹莹等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高兴得嘴角要翘上天去了:“天啊,我们真的进球了!”   她跑到葛幼依身边,嚷嚷道:“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这下我们肯定能赢了!”   葛幼依看着那抹孔雀蓝,一时之间有点诧异。狗太子什么时候蹴鞠也这么好了?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魏昭扭过头,转而看向她。   葛幼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响,她看着雪地里,向她款款走来的男人。终是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回了沈莹莹一句:“对,我们能赢。”   因为有他在。   -   红队能呈逆转之势,这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场面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就连裁判,有时候都回忘记吹哨。   可总有一人,处惊不变地应对着全场。   这不,他刚刚截下蓝队一方的球,就把它踢到葛幼依脚边:“让你玩玩。”   葛幼依惊喜:“不是说不让我乱动吗?”   魏昭笑了笑:“我看着你。”   一听他说完,葛幼依踢着蹭亮的皮球,奔着沈莹莹玩去了。   魏昭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蓝队等人,只好把葛幼依拉了过来。   葛幼依:“不是说让我玩么?”   魏昭垂眸:“是。”说完,他牵过葛幼依的手,用大掌包住,“我带着你。”   于是,沈莹莹一干人等,傻了眼地看着隔壁街的戏班子拉着葛幼依的手,像过家家一样地将皮球踢来踢去。   被羞辱的蓝队几人想上去截住,一一都被魏昭拦下。   就这样,魏昭带着葛幼依,足足进了三个球。   “赢了!!!”葛幼依跳的比沈莹莹还高。   魏昭及时按住她,小声低语:“奖励呢?”   葛幼依好像没有听到,跟发小有说有笑地走回候场席上。   魏昭:“……”他就知道。   葛幼依心满意足地赢了场比赛后,转手想把兜里的药瓶给扔掉。   正当她打算把劲装换下之余,一股陌生而熟悉的热气几乎烧熏了她的脑袋。   一语成谶。   是药起毒性了。   葛幼依的五脏六腑仿佛被灼烧着,呼吸直透不过气。她捂着心口,趴在一旁的椅子上,额头留着细密的薄汗。   外面没有人。没有人会进来姑娘家的屋子的,就连沈莹莹也不在。她好像只有等死的份了。   又是“嘭”的一声,额头撞到了桌角。葛幼依用尽力气,把桌面上的物什扫到地上,才发出不小的声响。外头似乎有人注意到了,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葛幼依想着应当是个女人,随即不慌不忙地把刚刚没穿好的衣服给系上。   没想到,来者直接一脚踢开了厢门。   葛幼依拿着红绳的手一顿,眼皮止不住地在抽。半响,喉间忽地溢出一丝腥气。   魏昭万万没想到,赶过来能见到如此场景。   彼时已是女人的葛幼依衣衫不整,雪白的肌肤外露。她半倚在梨木桌上,轻喘着气,好像中了某种见不得人的药一样。   饶是魏昭,面上也是臊热的。   葛幼依没懂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眼神有点混沌:“你怎么……你怎么流血了?”   魏昭试图想止住鼻血,奈何身体过于诚实。他只好先把葛幼依的衣裳整理好。   不曾想,葛幼依刚趴在他怀里,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染上雪的白眉和刺眼的朱唇造成的冲击力过大,葛幼依丝毫不在意,幽幽地笑着说:“别怕,只是留了点血,不碍事的。”   闻言,魏昭手一抖,鼻血一下就止住了。 第37章 往事 不过是一下子,很快就过去了啊。……   二月五日, 雨色如烟。   镇国公府。   窗牖紧闭,灰暗的闺阁热得出奇,下人们经过, 都会因此出了一身薄汗。   也许是好久没有主人了, 总会有一些嘴碎的奴才。   “大小姐都昏迷好几天了, 照这样下去,会不会醒不来啊?”   “小姐迷糊了,连你也神志不清了?要让人听到, 你可得脑袋落地!”   “可大夫不是说毒性侵入了肺腑,很难好转吗?”   “那又如何?你可要祈祷大小姐快点醒过来,不然,到时候把你发配到二房那去。”   “啊……”   蹴鞠那日, 葛幼依心疾突发,就连太医院的人都一致认为,病情急转直下, 治好以后也会频频发作,必须得用药材吊着那口气。   如此情形,出于所有人意料。而常氏更是一见着沈莹莹,都得指责她一番, 当然, 还不忘把文东街的侯骏也捎上。   生病的这几天,太子来看过数回,常氏也天天候着,就连三房和二房,也隔三差五地来问候两句。唯有镇国公,倒是忙得很,一天到晚也没有回府几次, 更别说来看了。   “哐当”一声,下人打翻了水盆,永枝气急败坏,叉着腰数落着她们。   葛幼依感觉整个人都是轻盈的,身子在飘。她的十根手指,一根都动弹不得,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这是怎么了?   葛幼依浑浑噩噩地在想,喉间又溢出一丝腥气,但始终吐不出来。迷糊间,她好像看到床头站了一个人。   那人赤黄袍衫,丹凤眼里果决与狠厉并重,但他好像消瘦了些,下巴长出的青须都没来得及剃。更重要的是,葛幼依见他剑眉断了一截,差点被吓得人魂分散。   那是她亲手用刀子给他划的。   “……”葛幼依说不出话,只是愣着看他。那人也静静站着,半响才坐到床头上,望着她。   葛幼依觉得这是幻觉,混沌之间,竟捕捉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悔恨。   悔恨?他怎么会悔恨呢?   葛幼依思绪飘远,顿时回到了永烈第二年。   永烈,是魏昭的封号。   彼时她已经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除了魏昭,再无旁人能拦她意愿。   可她也是皇宫里头,最能沦为笑柄的那一个。   她亲眼目睹了枕边之人如何弑杀自己的生父,生母又是为何撞墙而亡,胞弟是怎样地自刎于被问斩的前一天。   这一切一切的来源,都是男人那句通敌叛国。   算起来,她重活一世,断没有饶了他的份,她只想知道前世的因,再来断后续的果。   可没想到,葛幼依还能再见到他。不管这是不是梦,都令人值得唏嘘。她应该拿起一把剪子,用尽所有力气来杀他才对,但是她现在没有。真的没有。   永烈二年,她日夜等着新帝的宠幸,早已如枯灯的身体用着一口药材吊着,跟废人没什么两样。当时,能给到她一丝希望的,只有晏王府之子,那个冷冰冰的魏涧了。   彼时,成为常胜将军的魏涧凯旋而归,当晚在自己的府邸里举办宴席。葛幼依为此还插上了魏涧第一次见她时送的簪子。   说她心机也好,不要脸也罢,她只想暗示怀襄世子,让他带她从新帝的掌中逃离。   而新帝,更是顾忌她和堂兄有过一段联姻,尽管是名义上的,宴会上处处不给魏涧下台阶,弄得气氛一直尴尬。   葛幼依只好跟新帝吵了一次架。正好在人家的后花园吵的。   当时晏王和陈氏正要为还没娶亲的嫡长字谋一门亲事,哪曾想,高位上的两人居然就这样吵起来了。   他们着急,可当事人更着急。   新帝拽着葛幼依的手,想把人拖回去。   葛幼依不肯,情急之下,拔出簪子刺伤了新帝的额头,一道血痕从他的太阳穴到眉尾。只差毫厘,就能戳瞎他的眼。   汩汩的血不断地在流,现场的人都被吓坏了。连同葛幼依自己。   可新帝一见到她手里的簪子,瞬间发了狠,不顾手心被划出的一道口子,反而抢了她的簪子,径直扔进了湖。葛幼依为此与他不争不休,连着三天都没有给他好脸色。   巧的是,就在第四天,魏涧便投湖而亡了。   葛幼依再赶过去的时候,等待她的,只有一具冰棺了。   此事以后,新帝的兴致可是日渐高涨,连着闺房之乐,都是格外的折磨人。   葛幼依没熬过次年的春,在床笫之欢中服了毒,再一睁眼,才是现在。   “你为什么要来?”她看向床头的男人。   新帝脸色有点灰败,许是太久没见过她了,难得有了丝贪恋。葛幼依以为他会回话,但他什么也没有讲。   葛幼依:“你不知我恨你?”   听到“恨”这个词,新帝眼神才闪烁了些。   见状,葛幼依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   半响,耳边幽幽地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很想你。”   葛幼依陡地睁开眼,只见,男人身体越发透明,如同一缕即将要消散的绿烟,令人惊异非常。   她失了语,愕然了片刻,眼前只有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了。徒留脸上,还尚存刚刚男人抚过的余温。   次日。   葛幼依终于醒了。永枝照看着她,日日夜夜。   葛幼依声音还有点哑:“我睡了几天?”   永枝一边抹着泪,一边说:“快要第五天了,小姐。”   葛幼依默了片刻,“连日可有发生什么异常?”   永枝摇了摇头:“小姐能醒过来,已经是万幸了。”   葛幼依:“任老这药毒性还挺强。”   永枝支支吾吾:“太医院的人……他们说小姐至少得一个月才能醒呢,还说……还说……”   葛幼依:“还说什么?”   永枝忍住哭声:“说小姐就算是醒了,以后也是不能常日走动。”   葛幼依:“真是这么说的?”   永枝点点头。   葛幼依:“那我是怎么好的?”   永枝:“也许是老天有灵,舍不得让小姐生病那么久。”   葛幼依:“别,我可没做什么好事。”   葛幼依隐约觉得事情跟突然出现的新帝有关,但实在是太天方夜谭了。上辈子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世?是她病糊涂了吗?   她止不住摇了摇头。   永枝见她要下床,连忙开始伺候她。   等意镣旰螅已经是下午了。   永枝递给她一册话本子,“对了,小姐,越贵妃也来看过您一次。”   葛幼依翻着页的手一顿:“她怎么来了?”越贵妃是狗太子的养母,前世还想撮合狗太子和她的侄女呢。   她摇摇头,“可有说些什么话?”   永枝:“没有,反倒夸奖了小姐几句,还说什么时候可以找个日子,和太子未来的侧妃认识认识呢。”她越说,声音越小。   太子的侧妃?   葛幼依笑了。狗太子肯定不知道这事,要是知道,指不定怎么把那养母的皮给扒了。在前世,越贵妃最后可是被废除太后一称了。   大病初愈的葛幼依脸色还很苍白,她没怪责永枝,反而还很期待地说:“我倒是想见见。”   永枝:“这……小姐,你的身子骨才刚好,可不能再折腾了。”   葛幼依摆摆手:“无事。”反正都活第二回 了,不让自己开开开心怎么成?   这么想着,葛幼依的心情更是欢快了些。   永枝不好打扰,只不过,有不识趣的探子过来禀报,说教坊司的莲娘已经死了。   葛幼依心里咯噔一下:“死了?”   “怎么就死了?”   父亲下手的?   她吩咐探子:“你去看看父亲最近在做甚,小心别被发现了。”说完以后,葛幼依这颗心一直没放下。   永枝担心她的身子,劝道:“小姐千万别想那么多。先把身子调理好了,再去想那些。”   葛幼依垂眸:“你说的在理。”但也没了看话本字的心思。   见状,永枝给她递上了好几样甜羹:“这都是殿下送来的,邻国一上贡,太子就往小姐院里送了。”   葛幼依:“你去打听打听,那未来的太子侧妃有没有?”   永枝:“?”   葛幼依轻咳了一声:“你快去吧,打听完了再告诉我。”   见永枝还呆愣着,葛幼依着急:“你怎么还不去啊?”   永枝说的很小声:“奴婢不知道未来的太子侧妃是谁啊。”   葛幼依:“……”这事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那算了。”葛幼依气急败坏地喝完一碗甜羹。   她有点烦闷,见窗棂都关紧,立马吩咐永枝去开。   捎着雨的风吹过,葛幼依瞬间就察觉到了冷。她连忙捂紧了大氅,坐近了书案边。一摞一摞的话本字迎着风,都被吹开了几页。   葛幼依一眼就看到了许久没被她写过的纸,纸上的血梅成肃杀之气。   不对劲。   葛幼依拿了起来,突兀的是,原本是三朵显眼的红梅,现在,仅有两瓣在风中凌乱。   还有一瓣去哪了?   -   辰时。   常氏等人来了一趟。听永枝说母亲这段时间都为她担忧得吃不着饭,如今葛幼依一瞧,常氏都消瘦了些。于是她心里便愧疚起来。   常氏挂念她,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原本想送些珍品药材,但太子殿下早些日子就把京城用得上的补品都送过来了。她倒也不用多此一举了,反倒还调侃起葛幼依:“太子殿下果然是对你分外上心,你看你房里一箱箱的,都是殿下对你的心意啊。这份恩宠,真是人人称羡。”   听言,葛幼依笑着没出声。她结合今早做的梦,更是对狗太子提不起兴趣。   常氏没有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妥,继续夸着魏昭:“当初我与你爹爹就说了,太子乃人中龙凤,太子妃更是京城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梦。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可得好好把握太子妃这个机会。”   她转念想起前几日来探望葛幼依的越贵妃,又多嘴了一句:“你可别说娘没有提醒你,那越贵妃心里算盘打得响当当的,正想着如何把她的侄女送到太子殿下的床上。虽然说你是太子的正妃,但太子未来肯定少不了纳旁的女子做侧妃的。你自己得好好想,不能任那侧妃给拿捏了去。不然你以后的子嗣都少不了被她打压。”   常氏说的这话不是没有理的,葛幼淇就是被葛幼行处处打压,尽管是嫡子又如何,若是没有二房心机深,迟早也走不远的。   葛幼依理解她的意思。不过她丝毫不担心狗太子那厮会做出纳妃的举动。要是他真的愿,前世也不会跟她互相折磨致死了。说起来,葛幼依可巴不得他娶了越贵妃的侄女。   不过,在常氏面前,她还是装作很同意的样子,点点头。   常氏见自己的女儿终于懂了,这才欣慰了准备要走,临走前还说了一句:“你父亲最近与太子殿下走得近,你帮着讨好太子。”   葛幼依一愣,随即应了声,便派人送走常氏。她实在不想听到这些关于太子的事情了。   常氏走后,葛幼依拿出那张纸,看着眼前的血梅,脑海思绪翻腾。   她寻思着血梅肯定和狗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好像都等着她挖掘,去主动挖掘,发现其中的奥秘。   葛幼依试着叫了声血梅,着墨写了几个字:“小神仙可在?”   血梅的花骨朵在微微地颤,似乎对她不是很满意。   葛幼依微愣,觉得这朵梅花越来越有趣了。她继续下笔:“小神仙可是有什么忧心施,怎么少了一瓣?”   血梅默了好久,才有反应。金色的小字在纸上慢慢地呈现出来:【无需担心,乃自然凋落现象。】   自然凋落?这才大冬天的,怎么就要枯萎了呢?难不成,还与季节有关?   葛幼依想了想,很快地问了出来:“那你夏天是不是就不在了?因为是梅花,只能在冬天里盛开?”   血梅好像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它原本也只是想骗骗葛幼依,没想到她这么认真。当下更是笑起来,花骨朵顿了一秒,然后齐齐地在颤,颤得厉害。   葛幼依不明所以,还想说点什么,遂见到血梅回了句:【你说得对。】   她就不好意思再问了。   一人一梅默了片刻,葛幼依又问它:“已经是辰时了,我可还要再写点东西?”这个东西,自然是指惩罚太子一事。   谁知,血梅回了句:【不用,你调理好身体即可。】   这下,葛幼依更是奇怪了。   见这朵梅花还有点人性的情况下,葛幼依仔细把它折好,放到用锁扣搭起来的小抽屉里。 跟梅花谈完后以后,永枝端了甜羹上来。吃完甜羹后的葛幼依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想起今天的日子,于是状似无意地问了句永枝:“皇榜出了吗?”葛幼依指的是科举的排名。   永枝老实摇头:“要等到明天呢小姐。不过小少爷现在已经在府里了,小姐若是想,可以去看看小少爷。”   葛幼依直接回了句:“看他做什么?我现在才大病初愈,他这个当弟弟的怎么不来看我?”   永枝觉得自家小姐说得在理,于是噤声不敢再多话。   见状,葛幼依自己看了会话本子,晚些在永枝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永枝听到她说的,立马看了眼天色,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姐,万万不可!你身体还没好,要是被夫人发现了,你我都避免不了挨一顿骂!”   葛幼依笑了笑,丝毫不在意:“挨骂又如何?以我现在的情况,就算是犯了错,母亲也不会责罚我的。但葛幼淇,明天他可是要挨骂的。”   永枝不敢反驳,只好答了句是。   入夜之时。   葛幼依主仆两人,顺着南边的狗洞爬了出去。   永枝很小心地跟着她,好几次都试图劝服自家小姐,但每次看到葛幼依那认真的神色,都只能把满肚子的话给憋回去。   葛幼依叫了个车夫,直接往教坊司奔去。   没错,葛幼依是想看一下莲娘之时有何诡异,是否真的跟父亲有关?莲娘如此爱惜自己的性命,又贪图世间的钱财,怎么会说自缢就自缢了?葛幼依只想一探究竟。   两人坐上了马车。葛幼依看着窗外的雪景,街上的枯树都萧条得很,赤.裸地袒露着一切一切,仿佛想让旁人关心关心它们,这不孝之举背后的心酸含义。   就连葛幼依,都不知道这马车,究竟去往的,是何方向。   -   教坊司。   老鸠一听到两人目的,脸上的肥肉都被吓得抖了几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愣是不肯说。   见状,葛幼依只好把狗太子赏的黄金,掏出几锭给她了。   而老鸠,一看到钱,立马松了口。她一边跟葛幼依说着,一边嘱咐身边之人,千万不要把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来教坊司之事说出去。   葛幼依见她识趣,这才心安了些。她知道莲娘之死没那么简单,而自己又迫于知道真相,只能来这了。   还有一点,她怕的是以后父亲或者别的旁人,把莲娘之死赖到她头上,这就说不清了。   葛幼依捋清了头绪,把好几人都问了遍,这才知道,原来莲娘是被放出柴房的那天在闺房里自缢而亡的。凑巧的是,把莲娘放出去的是父亲。   难道就这么巧,刚回到自己房间,就被杀人灭口了?谁有这么歹毒的心思?葛幼依不敢去想。   如果真的是父亲,那真的是颠覆了他在葛幼依心中的形象。虽然与莲娘有染已经够恶心她的了,但眼下之事,更是能让她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   说不定不是父亲呢?葛幼依抱着侥幸的心理想。   她现在是太子妃的身份,仗着这个,父亲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于是,葛幼依直接闯进了莲娘的房间。   莲娘的房间没什么出奇的玩意儿,都是青楼女子该有的,没有特别之处。   葛幼依问侍女:“莲娘平日里可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情?”   侍女回顾了一下,答:“莲娘平日里喜欢绣女红。”   绣女红?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葛幼依还是多问了一句:“绣什么女红?”   侍女答得很快:“绣穗子。”   闻言,葛幼依心中警铃大作,“什么穗子?快让本小姐看看。”   侍女只好领她去了内屋,来到一个小抽屉面前,把莲娘之前绣好的女红拿出来。   那女红绣了一对比翼鸟,绣工不出众,葛幼依看着很普通。   而当侍女全部拿出来时,葛幼依方知,她刚刚的想法有多么地错。   只见,那殷红的绣帕上,有十几条红色的穗子坠在下方。   葛幼依一见,惊愕得失了语――因为,红穗跟常氏那天掉在她房间的一模一样!   永枝也看到了,吓得“啊”了一声,大呼小叫的:“这不是夫人的......”   葛幼依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闭嘴。永枝噤声,抖着腿不敢说话。   葛幼依拿起女红,用手慢慢地抚摸着红穗条。依着她的眼光,定不会看错,这穗条,的确和常氏的一模一样。   种种想法浮现在葛幼依脑海。为何常氏会有莲娘绣的红穗?关键是,莲娘的女红上也少了一条。当真有这么巧的事?   葛幼依不信。难不成,常氏还与莲娘之死有关?再大胆一点想的话,没准常氏也掺了一脚?   为何会如此?   葛幼依决定把女红带回去,当做证据。   莲娘之死肯定有端倪,跟父亲肯定脱不了干系,但常氏......她真的不敢去猜。   主仆两人皆不出声,偷摸回到了府上。谁也没有发现。   睡前,葛幼依总是入不了梦。想到常氏、父亲、和明日落榜之事,更是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脑袋昏沉,这才昏睡过去。   葛幼依来到了海边。   北风吹着海浪,海浪拍打着沙滩,碧绿色的水连着天,偶尔有听到几声雁叫,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美好。   她低下头,看到脚底下踩着的细沙。隐约之间,还能窥见小动物在沙中穿梭的模样。   她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葛幼依想。   她试着俯下身子,把手放在细沙上,静等汹涌的海将海浪送至眼前。   可不曾想,一只大手从后拥住了她。   葛幼依吓一跳,连忙想大喊出声。可背后那人单手托住她,另一只手趁机捂住了她的嘴。   葛幼依只想着遇上了匪徒,眼下如此情急,她灵机一闪,两只脚用力地踹向对方的命根子。不带余力的那种。   “啪”地一下,好像听到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对方没想到她会这么狠,锥心之痛难以言齿,只能立马放开手,捂着那处嗷嗷叫。   葛幼依连忙转过身,待她看清楚眼前人之时,不禁惊呼出声:“是你?”魏昭?   “魏昭”身着一袭青纱,他趴在沙滩上,脸色极为痛苦,一边捂着一边低.吟。   葛幼依欲言又止,半响,才结结巴巴地问了句:“没......没事吧?”   “魏昭”瞪了眼她:“你说呢?!”   葛幼依小心翼翼地覆上他的手:“无妨,不过是一下子,很快就过去了啊。别哭。”   “魏昭”:???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第38章 欲言又止 一碰就碎。   见魏昭好像真的很痛苦, 葛幼依才察觉自己的力道太重了,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水雾在眼眶里打转。   魏昭再痛, 也不敢对着她的委屈小脸有所责怪了。何况他根本没骂过葛幼依。   他犹记得前世, 两人去邻国游玩之时, 曾在远处窥见过一次海,见葛幼依喜欢,这才让她入了梦。没想到让心上人踢了一脚, 直接帮他打通了天灵盖。这种滋味,可真是妙不可言。   葛幼依也没料到后面的人是他呀,不过,这么鲁莽的动作, 除了魏昭,也没人能做得出来了。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这脚踢得还挺有道理, 魏昭就是活该。自己的愧疚更是少了几分。   她记得来狗太子的梦境很多次了,但第一次是在海边。前世对海没有很深的印象,只是仍记遥遥地望了一眼,很漂亮。不曾想, 这次可以离得这么近。   葛幼依思绪走远, 在想一些事情。   见状,魏昭以为她记起来了,估摸着葛幼依会高兴,当下的痛便少了几分。   魏昭缓了缓,把一旁的葛幼依扶起来。   准确来说,是葛幼依扶着他这个差点不能人道的。   两人齐齐站起身后,葛幼依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很碧绿的海, 沙滩长至十几里,让人一眼望不到边。   葛幼依向后转身,依稀能见到远处有一间破烂的小屋子。屋子还用一些篱笆围起来,似乎在种什么瓜果。瓜果隔壁,还有一些务农的铁具,摆放得很是整齐。   总而言之,能看得出主人花了不少心思。不过,这个“主人”,绝对不是她身边之人。狗太子能做这事,她可以倒着站立跟他姓。   那厢,魏昭见她在发呆,连忙牵着她的手,往海水边靠。细浪淹没了他的脚背,葛幼依才发现,原来这厮,是光着脚的?   那让她穿着鞋是几个意思?   葛幼依不习惯他牵着自己的手,试图挣脱,就被他反手用掌心包住自己,严丝合缝。   葛幼依长睫在颤,她看了魏昭一眼,欲言又止:“你......”   魏昭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大掌握得更紧了。他轻声细语,附在葛幼依的耳边说:“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葛幼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魏昭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沙滩上。   葛幼依浑身僵硬。   魏昭抓住她小巧的足,大手轻柔地圈住,瘦美的小脚在他掌心作乱,似是按捺不住。他垂眸,伸手就要褪去葛幼依的鞋袜。   男人的后背好像泛着一层朦胧的光,迎着海风的气息,味道咸甜却适宜。葛幼依差点被他迷惑,缓过神来,一个激灵,反脚朝他脸上踹。   魏昭猝不及防,被她踹得后背陷进了细沙里。正巧有浪花袭来,冰凉的海水浸湿了他的青色的纱衣。原来就是薄的若隐若现的衣裳,经过海水一泡,直接贴住了他的身子。   葛幼依诧异地张开唇,眼神心虚地在他身上游移,待看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她直接吓到了,“啊”了一声,捂住嘴,慌乱地往后挪。   谁料,魏昭手肘撑地,不慌不忙地仰起身。   葛幼依以为他会收敛些,不曾想,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把湿发撩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丹凤眼有些许迷离,两条长腿盘曲着,纱衣贴着胸膛,若隐若现,活生生像个从山中走出的精.怪。   葛幼依慌了。   魏昭笑了。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迈着长腿向她一步步走来。   葛幼依扭曲着脸:“你别过来啊!”   魏昭歪头,嘴角噙着一丝笑,二话不说,把葛幼依扛在肩上。他还拍了拍她的臀,勒令道:“别闹,我们去洞房。”   葛幼依羞愤异常,听到他说的,更是瞪大了眼睛:“洞什么房啊?!”   “现在还不行!”   行还是不行?好像也不是不行......葛幼依认真地在想,原本挺闹腾的一人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见状,魏昭绷着脸,把她扛进了屋里。   葛幼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男人放她在圆椅上,自己反而转身去了小屋里。   葛幼依微愣,转念又想,难不成魏昭要去拿什么东西?   她有点纠结,攥着衣袖的手用力了几分,双脚并拢在一起,紧张又隐隐地期待着。   算了,还是闭上眼睛吧。   可闭上眼后,其他五官的感觉更是灵敏了,葛幼依忍耐住自己内心想尖叫的冲动,像一个小媳妇一样,乖乖地坐上圆椅上。   半响,她耳朵一动,好像听到了男人在旁边落座。   葛幼依深吸一口气。又听男人说道:“你怎么闭眼了?”   闻言,葛幼依嚅了嚅唇,觉得自己这样也不太好,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把眼睛睁开。   男人正襟危坐,穿着一身厚得不能再厚的青衣,丹凤眼里有些不解,似乎对她很是疑惑。   在葛幼依看来,魏昭就是在嘲讽她。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腾”地一下站起来身,连嗓子都哑了几分:“你叫我来这做什么?”   魏昭不懂,为何她前一秒看着还很高兴的椅子,下一秒就生怒了?他沉吟片刻,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葛幼依没等到他的回应,气冲冲撒着腿往外走。   魏昭这才急了,着急叫住她:“依依!”   葛幼依步伐一顿,很想听听他说什么。   魏昭言语有点哀求:“依依,你回头看看我。”   葛幼依迟疑了一秒,缓缓地转过身。   魏昭站着,他比葛幼依高一个头,却卑微近乎尘埃。他细如蚊呐的声音传出:“依依你看,这有五张椅子。”   葛幼依扫了他一眼:“然后呢?”   “然后......”魏昭在圆椅边走了几圈,突然脚步一顿,指着另外三张圆椅讲道:“这三张椅子,是高的。”   葛幼依:“你没话讲了,存心拖住我吗?”她瞥了眼圆椅,比起她和魏昭坐着的那两张,其他三张都是比较高的。   魏昭快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想握住她的手,却又小心了缩了回去。他黑漆漆的眸子里有涟漪泛起,或许还带了几分希冀:“依依,那是我们的将来啊。”   葛幼依身体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魏昭见她有兴趣,立即自顾自在讲:“我无数的梦里,有我,有你,还有三个孩子。”   他很有兴致地指着圆椅:“你看,这三张矮的,都是我们孩子坐的。他们在梦里,与我与你,一起围着一张桌子用膳,阖家欢乐。天冷了,我就烧柴,抱着几个孩子,一起围坐着。天热了,我就带他们捉虾,等他们长大了,我还可以教他们怎么捞鱼。”   “这都是我们的将来啊。依依,你忘了吗?你忘了我们曾经在这里做过什么了吗?你说你最喜欢小孩子,我也欢喜。我喜欢女孩儿,你便与我生了两个,还有一个小调皮,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不让我抱。这些你全都忘了吗?”   葛幼依听着他的胡言乱语,眉心一直突突地在跳。她咬牙切齿地问魏昭:“你魔怔了么?我看你是疯了。”前世,魏昭跟她就没有孩子,更何况,魏昭这种太子爷怎么肯下海捞鱼?   魏昭一听,直接反驳她的话:“你当真忘了?你怎么能忘?那可是你生的孩子!”   葛幼依厉声喝住他:“你疯了魏昭!”   她说得很清楚:“我从来就没有和你生过孩子,更不可能跟你一同养育子嗣。”   魏昭蒙了:“那孩子是谁的?”   葛幼依冷笑:“是我和别人生的,怎么样?魏昭你满意了吧?”   “你别想着哄我入梦就能骗我一切。”   魏昭听到孩子不是他的,眼睛都红了,他上前抓住葛幼依的肩,疯狂地摇:“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葛幼依头都晕了,只能断断续续地回他的话:“你能不能别发疯!我没有孩子,孩子是你的!这样行了吧!”   魏昭只听到‘孩子是他的’这句话,抓住葛幼依的双手立马松了开来。   魏昭:“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会你好。”   葛幼依面色微冷:“你痴心妄想。”   魏昭:“我是痴心妄想又如何!我这一辈子都对你没有过二心,今生也只会钟情于你一人,你为何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葛幼依:“我前世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让你害得我府上所有人都被牵连!”   魏昭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恨着我?”   葛幼依听到他问,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我父亲是怎么被你杀的?母亲是怎么死的,胞弟是怎么死的?你全都忘了?”   魏昭红着眼:“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葛幼依逼问他:“上辈子过去了,难道我就能忘吗?!”   魏昭:“可我没有错。”   葛幼依气得全身发抖:“你没有错,那是谁有错?”   魏昭偏过头不看她,又重复回了句,只是这次,还换了个称谓:“孤没有错。”   葛幼依认命地闭上眼睛:“你就是个禽.兽。”   魏昭还想解释点什么,见她脸色疲惫,一时间又说不出话了。   葛幼依想起昨日的梦魇,抱着微末的希望问他:“魏涧之死跟你有无关联?”   魏昭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回了句:“没有。”   葛幼依继续问:“那他怎么会凑巧在第四天就投湖身亡了?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魏昭气急败坏:“你别把这事赖在我头上,若不是当初你戴着他送的钗子,我怎么会跟你争吵不休?”   葛幼依:“你承认是你自己先蛮横无理的?”   魏昭:“是。但你能扪心自问对他一点喜欢也无?”   葛幼依站直了身子:“是,我是喜欢他,那又如何?总比你这个弑父仇人好吧?”   魏昭抿紧了唇:“你再说一次?”   葛幼依沉着脸,没有理他。   魏昭连连说了几个好,不知是不是被气的,葛幼依见他余光有泪,愣了一下,刚想劝他,就看到这人跟发狂了一样,拎着那几张圆椅,往地上砸,直到支离破碎。   魏昭一边泄愤,一边指着她,吼道:“你走啊,给我走啊!”   见状,葛幼依转身就走,带着一丝果决。   魏昭见她真的走了,反而不知所措起来,他见女子的身影越走越远,如同一个黑点,触不可及。   他跌坐在椅子边,想起这么多年来,两人的日日夜夜,不知如何是好。   他费尽心思,造了如此大的一场局,邀她入梦,不就是为了弥补两人前世的间隙吗?   怎么会......怎么就越走越错了呢?   葛幼依走出屋子的一瞬,身子仍是控制不住地在抖。眼前碧绿海面无边,越衬得她渺小无助。   海浪的气息拂面而来,她却一点都不感到舒适。   她朝着海边走去,细浪卷上了她的脚丫。   葛幼依蹲了下来,用手捞了捞海水。   水很清澈,它在间隙中穿过,快速地流下去,归于无垠的海。就像是一个泡影,如此真实,却虚幻得遥不可及。   一碰就碎。 第39章 醉酒 真能掰扯。   二月六日, 天刚吐白,微雪隐于市井。   东宫。   魏昭于书案前,抵额叹息。   为何他会做这种梦?   弑父?指的是他吗?他害了依依的父亲?   不对。魏昭连连摇头。他自己怎么也梦魇了。镇国公府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些许是他做的梦太怪诞了。   想起梦里葛幼依指责他的种种罪状, 魏昭喉头哽塞, 不相信是他会做出的事。   他虽自认杀戮随性了些, 但也不可能凭白无故去害镇国公。何况那是依依的父亲。   魏昭一口闷了杯温水。他只着亵衣,冬末还很冷,大风刮过, 脸上冰凉一片。   邵林担忧地替他披了件大氅,老脸褶子四起:“殿下,天冷,先回去歇息吧。”   魏昭没理他, 反而抬头,认真地问出声:“本殿下看起来像那种随意糟蹋别人性命的人?”   闻言,邵林端着茶的手一哆嗦, 差点没打翻,他顿了一下,硬着头皮答道:“怎么会,殿下菩萨心肠......”   魏昭冷哼一声, 拍案而起, “拍马屁也不知道说点真实的。”   邵林:“......”这不是在为难他吗?   -   镇国公府。   葛幼依刚醒没多久,补了碗药膳后,又喝了几口甜羹,整个人躺在贵妃软塌上,美滋滋地看着话本子。   昨晚睡得真香,她想。   没过多久,永枝捎着消息, 匆匆地走了进来。   葛幼依睨了一眼,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画册:“何事?”   永枝气喘吁吁,“小姐......小少爷...小少爷他......”   “落榜了?”葛幼依不咸不淡地问,用着笃定的语气。   永枝眨了眨眼,“啊”了一声,“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葛幼依:“成天花天酒地,难道我还指望他中榜不成?”   永枝:“但.....”   葛幼依:“但什么?”   永枝:“二少爷可是中了探花。”   葛幼行?二房的那位?   葛幼依对他中榜之事有点印象。   葛幼依:“那可有好戏瞧了。”葛幼淇那性格,能憋得住才怪。   她起了身:“走吧,去那小混蛋房里看看。”   永枝:“是。”   主仆两人抄小道去了筠院。院里冷清得很,连家丁的脚步声都轻了几分。   葛幼依令人推开房门,甫一进去,酒味几乎要溢满了整个屋子。   她循着记忆,慢慢地走进里间。下人不敢多言,一味地在旁边打着寒颤,让葛幼依看着直皱眉。   葛幼依撩开隔纱,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醉醺醺的脸,脸红得如同七月份的紫柰,一摘即熟。   她想,算了吧,紫柰可没有自己的胞弟这么惹人厌。   葛幼淇趴在桌子上,似醒非醒。   酒气直扑入鼻,葛幼依都不敢深呼气。地上全是酒瓶,每走一步,都会听到瓷器撞得叮当响的声音,害得她不敢乱动。   她试着唤了一声葛幼淇。   葛幼淇跟死了一样,半点回响都无。   葛幼依只好忍着气,蹑手蹑脚地靠近他。不知道碰到了哪个酒瓶,瓷片掉落在地,碎得极为大声。   她见葛幼淇那张猪脸实在太气,气上心头,直接捡了个酒瓶往他后脑勺砸,力度适中:“酒醒了没有?”   葛幼淇猝不及防被人砸了一下后脑,痛感让他有点精神了。他掀起醉醺醺的眼,待看到是葛幼依的时候,止不住打了个饱嗝:“嗝~姐......你怎么有好几个啊?”   葛幼依实在是受不了他了,揪住他的后衣领,一边数落道:“不就是落个榜,你何苦于此?大不了卷土重来,用心准备一次,总能过的。”   “要是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你还年轻,你别让自己这么堕落。”   葛幼淇一听到‘落榜’这个字眼,酒意好像散了几分,但听到她说的话,立马甩开她的手,身子摇晃,眼神迷离地指着她,大声嚷嚷:“你懂什么!”   “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   “要不是考试前,你关我进柴房住了两三天,我至于会落榜吗?!”   “我堂堂镇国公的嫡子怎么可能会落榜?怎么可能会让那群宵小之辈看我的笑话!”   葛幼依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还怪我?”   “我就关了你两天,后面娘心软,忍不住把你放出来,还好吃好喝地供着,请夫子专门上府授课。”   “为什么落榜你自己心里没有数?你整天花天酒地,行为不端,落榜了还能怪到姐姐身上。我看啊,就活该葛幼行天天骑在你头上。   比天赋,你比不过人家,比努力,你连他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怪不得人家能拿下探花一举成名。你再看看你,每天睡到辰时才起,把夫子布置的功课都扔到一旁,还每天半夜偷溜出去教坊司花天酒地。像你这样的,能考取功名,简直是做梦。”   葛幼淇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他涨紫了脸皮,酒瓶拿在手里,对着葛幼依想反驳出声,却愣是讲不出话。   葛幼依面色微冷,继续添油加醋:“你这么窝囊,连你小情.人死了都不知道吧?她真是可怜,居然跟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你说什么?莲娘死了?”葛幼淇不可置信,喃喃出声。   葛幼依埋汰他:“你现在才知道,晚了。”   谁料,葛幼淇癫狂地拽住她的手腕,疯言疯语:“是不是你害死了她?翌日她就被放了出来,是不是你蓄谋已久,想着日后再解决她?你就这么看不得她好......”   “啪”得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葛幼依觉得他无药可救,一句一句砸向他脑袋:“醒了么?想知道原因?是父亲与她有染,被我发现后,为了封住她的嘴才害得她。怎么?满意了?”   “对了,准确来说,母亲也知道这事。说不定,连她也掺了一脚。”   葛幼淇人都是懵的,他下意识粗着嗓反驳:“你胡说!”   葛幼依:“比谁声音大是不是!”她提高了音量,掷地有声:“你要是想知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父亲!他正和他的好儿子在侧院闲话家常呢!”   葛幼淇:“你......”   葛幼依不想看他,直接叫了几个下人抬着葛幼淇,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侧院走去。   葛幼依:“我倒是想让你看看,你那一身傲骨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   -   侧院,书房。   崔氏见自家儿子和老爷聊得热络,也不好打扰,只是在一旁时不时看两眼。   突然,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崔氏直觉不妥,听完禀报的内容,更是禁不住惊呼:“你说什么?!”   镇国公和葛幼行听到声音,齐齐转头看向她。   崔氏还想着什么掩饰过去,就听到“嘭”地一声,一个人从门口滚了进来。   葛幼淇滚了好几圈,才滚不动了。他一边揉着怪疼的屁股,一边发出“嘶”的声音。他抬头看向眉头紧皱的葛昱州,喊了声:“爹......”   屋外,葛幼依派人把他扔了进去,然后急忙忙地走了进去。   她挤了几滴眼泪,跪在地上悲戚说道:“父亲,是我没看好幼淇,他一听到您在侧院,就立马冲了过来,女儿我实在是想拦也拦不住啊!”   镇国公审视着他们两人,不说话。   葛幼依不懂他是个什么心思,也不敢妄动。   反而是葛幼淇这个喝醉了的在撒酒疯,只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离自己最近的桌子,边打嗝边问镇国公:“爹,你真的害死了莲娘吗?”   葛幼依恨铁不成钢啊,这个小混蛋怎么一来就进入主题了呢?   镇国公听到葛幼淇问的,眼神闪了闪:“是谁告诉你的?”   葛幼淇脑子就只有莲娘一事,他醉醺醺地走了几步,又停下,指着镇国公在问:“是不是你害死她的?”   “你说,你倒是说啊。”   镇国公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怒便生了七分,先骂了他一句:“混账东西。”   葛幼淇听到他说的,反应很大:“是啊,我就是个混账东西又怎么了!你就说你是不是害死的莲娘,你是就出声!不是也出声!不敢回本少爷的话是不是代表你心中有鬼!”   “比起本少爷,你根本就是个小人!”   话一落下,书房里静谧地连根针都听到。   葛幼依张大了嘴巴,不难预料葛幼淇是什么样的下场。   果不其然,镇国公直接甩了他一个耳刮子:“不孝子!当真是不孝子!”   他气得脸皮子都在抖,又看了眼葛幼依,沉声怒喝:“我真是养了对不孝儿女出来!”   葛幼依深吸了口气,刚想好怎么反驳他的话。又听镇国公指着他们两人,边摇头边叹着气:“弟弟如今变成这副模样,还不是你教出来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举止如此出格,要不是殿下可怜你,纳你为妃,我早就把你送去城西的盐商了。本想着你当了太子妃,能给弟弟做个榜样。哪曾想,你居然蹬鼻子上脸,连你父亲的话都不听了。我看你现在连‘孝敬’这两个字都不会写了。”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扣到她头上!葛幼依不敢置信地问出声:“父亲之意,觉得是女儿的错?”   她稍微寻回了自己的理智:“原来父亲,是一直这样认为的吗?”   镇国公皱了皱眉,不说话。   葛幼依冷笑:“那父亲你呢?”   镇国公:“你说什么?”   葛幼依质问他:“父亲明明知道弟弟和莲娘有染,不但不劝阻莲娘,还与她暗通曲款。父亲可否告诉我莲娘为何会死?难不成在父亲眼里,她的性命就如此不值钱吗?”   话音一落,崔氏捂住自己的嘴,眼神流连在父女之间,不敢出声。   镇国公没想到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将事情全盘托出,眼下面子挂不住,扬手就想扇她一巴掌。   葛幼依正想着怎么躲。   一旁歇着不动的葛幼淇突然抱住镇国公的手,神志不清地讲:“你别……你别打姐姐!”   见状,葛幼依有了喘息的机会。她下巴微微抬起,再一次用着质问的眼神看向镇国公:“父亲难道还不想承认吗?”   “女儿在莲娘的房里找到了红穗,正好这穗条,是在母亲身上掉落的。证据确凿,父亲还要解释什么?”   镇国公被葛幼淇拉住手,甩也甩不开,他听到葛幼依的话,面色肃冷:“你一个做女儿的,谈何资格来质问你父亲?!你父亲我就是天,我就算是做了再大的错事,你也不能顶嘴,你也不能质疑我的决定!拿着区区一根红穗,就敢来指责你的亲生父亲,我当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一个女儿!”   真是离谱至极!   闻言,葛幼依眼尾泛红,沉默不语。但还是抬起下巴看他,因为只有这样,眼泪才不会往下掉。   镇国公看到她的模样就来气,他闲着的一只手想去扇葛幼依,没想到又被葛幼淇拦住了,还不停地听他在嚷嚷:“爹爹不能打姐姐!不能打姐姐!!!”   见状,镇国公干脆不用手了,右脚抬起,扬言就想往葛幼依身上踹。   葛幼依机灵,连忙站起身往后退。看到还在发酒疯的葛幼淇,她只好借势,推了一把葛幼淇。   葛幼淇挨着镇国公,她这么一推,父子两人直接跌落在地上,跟叠罗汉似的。   府里最大的主人摔倒在地,吸气声起伏不止。   崔氏等人想扶镇国公起来,可葛幼淇那个发酒疯的,不知道把镇国公当成了什么人了。他骑着镇国公,拳头如雨般地落在他脸上,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叫你打她……叫你打她……”   镇国公的老脸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他厉声喝住葛幼淇:“你给我停……”   岂料,镇国公连话都没有说完,葛幼淇又是一记拳头落在了他脸上,“叫你害死莲娘……叫你害死莲娘……”   他的动作实在是过快,在场的几人就愣了几瞬,镇国公脸上却已是一片鼻青脸肿的。   葛幼依站在一旁,想笑,但不敢笑出声。   崔氏等人连忙喊了几个家丁把葛幼淇拉起来,跑到镇国公的身边嘘寒问暖。   镇国公这辈子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气,他也一把年纪了,突然被儿子砸了几拳,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此刻,他半瘫在地上,两眼发黑。   见状,葛幼依趁着崔氏等人关心镇国公之时,悄悄地扯住了葛幼淇的袖子,用嘴型示意道:“快跑……”   葛幼淇这个发酒疯的,眼睛一亮,撒起腿就往外冲,就跟一阵风一样,谁也跟不上。   好家伙!   葛幼依跺了跺脚,连忙紧跟他的步伐。   后边有几个家丁在追,全被来时的几个下人给拦住了。   葛幼依气喘吁吁地追上弟弟,“你是醉了……还是没醉?”   葛幼淇吐着舌头,两只手高高地举在头顶上,在湖边快乐地蹦蹦跳跳,“呀……快来追我啊……快来追我啊……来啊…来啊……”   葛幼依:……   她白问了。   见葛幼淇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的样子,葛幼依只好另使他计。   她往湖边走近了些,朝葛幼淇摆手:“来,过来,这有好玩的。”   葛幼淇信了,边蹦边跳地来到湖边,探头探脑:“什么好玩的……”   下一秒,葛幼依直接把他的脑袋的摁到了湖里面。   冬天的湖水又冰又凉,还掺着几分雪,葛幼淇不知在里面泡了多久,直到泡到麻木了,才有人把他拎了起来。   葛幼依看着面前眼神空洞的少年,幸灾乐祸地问:“醒了吗?”   葛幼淇一动不动。   葛幼依煽风点火,“你把父亲打了……”   闻言,葛幼淇才僵硬地转过头,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你……我……”   葛幼依没等他说完:“对,你把父亲打了,我把你救回来了。”   她还指着湖边的水迹,大言不惭地说着:“看吧,刚刚你还想跳湖呢,是我,你的姐姐,救了你一命。”   听到她说的,葛幼淇身子哆嗦了一下,好像清醒了些。半响,他眼皮直抽,慢吞吞地蹦出几个字:“……真能掰扯。” 第40章 冬宴 喜欢什么样的人跟你有何关系……   事后, 镇国公下令,禁足葛幼淇十天,并惩以二十大板, 杀鸡儆猴。葛幼依幸免于难, 仗着太子妃的名号, 在府里越发乖张。   天昏之时。   葛幼依用了些药膳,准备早日歇息。   越贵妃派人传话,说后日想同她叙叙旧, 届时会在御花池开设宫宴,盛举迎她。   迎她?听到消息的葛幼依一顿。   越贵妃作为狗太子的养母,向来与他不合。这次居然这么好心,诚邀她前去叙旧?   葛幼依想起前世的赵德音, 好像知道了原因,看话本子的好心情突然消了一大半。   永枝见她兴致缺缺,“小姐......怎么了?”   葛幼依摆了摆手:“无事。”说完, 她“啪”的一声合上本子,重重地放到书案上。   她想到狗太子那张脸,越想越欠扁。在书案上找了几通,才找到画着血梅的纸。   葛幼依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在纸上泄愤, 写了长篇大论不够用,还要非得加多几句:   【二月八日。   桂殿兰宫,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太子魏昭姗姗来迟,路过看客席时,有一舞女轻施水袖,莲步微移,故意倒向他。   魏昭一时不察, 水袖飞舞间竟有匕首横出。漫天水袖绞于其脖颈,魏昭跌落在地,后腰撞到尖桌,下半身终生瘫痪。】   葛幼依挥洒笔墨,过了半会儿,看着纸上的娟秀小字,陷入了沉思。   不如……就这样吧?   葛幼依呼出口气 ,非常满意地点点头。直到上面的字迹干得都消失不见,她才把血梅收了起来。   临折前,她还多看了眼。刚烈的血梅仅有两瓣花骨朵盛开,颜色极深,比血色还浓。下方的两小瓣则色浅,好像看不出来有什么用,就跟多余的一样。   罢了,想这做甚。葛幼依想到宫宴时狗太子可能会出糗,心情顿时好了一大半。   期间,她还专门派探子去查了恶奴一事,听说最近有了新进展。另外,葛幼依还得去常氏那边,好好安慰她,给她说说理。毕竟,她和葛幼淇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父亲不知道会怎么难为常氏,说不准,还会打她。   想于此,葛幼依披了件大氅,往常氏住处赶。   常氏平日里喜爱种植花草,她自持懂得养花,一手冬菊可是被她养得凌美异常,傲气盛人。更何况现下的时宜,最适合种养冬菊了。   常氏不和父亲住一起,两人是分开住的,为此,葛幼依也不担心去的路上会碰到父亲。   绸蓝的小轿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响,葛幼依窝在轿里,手持暖炉,好不自在。   迷糊之间,好像听到了永枝在唤她:“小姐,到了。”   葛幼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水嫣色的伞撑在头顶替她挡去了些许风雪雨沫。   她拢紧大氅,派人传话常氏。   里头传来平静无波的声响,葛幼依瞥了一眼,原来,常氏正在虔诚上香。   她只好在外屋侯了好一会。   半响,常氏才派人接她进去。   “母亲。”葛幼依轻声唤,这是她发现红穗后,第一次来见常氏,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谁知道,常氏于烟雾中缓缓走了出来,寡淡的眉眼扫了她一分,不给多一个眼神:“你先跪下。”   葛幼依出乎意料:“……什么?”   常氏:“你愧对列祖列宗,丢了你母亲的脸,还不悔改吗?”   葛幼依摇头:“女儿自认没错。”   常氏惊怒,佛珠子洒了一地,“胡闹!真是如你父亲所言,当了太子妃,就不懂得孝敬为何物了。”   葛幼依低头敛眉:“母亲所言差矣,女儿自幼长于母亲膝下,遵循父亲的教诲,行事做派,全都是向父母亲看齐。”   “故而,女儿此举,并没有错。”   常氏拧着长眉:“强词夺理。”   葛幼依:“当是父母亲教导得好。”   常氏揉眉:“你把女诫抄上一千遍。”   葛幼依作了个福:“女儿无错,为何母亲还要罚抄女诫?”   常氏横眉冷对:“知不知错,太子妃真不清楚吗?”   听到她的称谓,葛幼依站稳了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母亲说笑了。女儿既然被册封为妃,当然要有正宫的做派。不若像母亲一般,二房骑到了头上,还全然不知呢。”   常氏扭头看她:“你非要咄咄逼人不是!我真是好苦的命啊,居然生了对这么不孝的儿女。原想着,我死后,能有人给我烧柱香。不曾想,女儿一嫁了人,就不认得生她的母亲了!连父亲的话都不听,我真是好苦的命啊!”   她声泪俱下,擦着手绢看葛幼依:“你说,我生你做什么呢?幼淇起码还能留下来与我做伴,你一个姑娘家,就当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罢!”   “我也不认了,不认了!!!”她边说边叹着气,一侧的大侍女连忙扶住常氏,看向葛幼依的眼神有些埋怨。   葛幼依不吃这套,她问:“原来这就是娘亲一直偏爱幼淇的理由吗?”   常氏扶着额的手的一顿,听到她问的,破口大骂:“这是个人问出的话吗?我与你父亲何时不重视你?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还将你捧上了太子妃的位置,你怎么还反过来指责我偏爱幼淇了?”   葛幼依冷笑:“你说的重视,是每年上庙烧香的时候,都只给弟弟一个人祈福,冷落我吗?是每年的元日,你都跟弟弟出去玩,丢我一个人在府中,美曰其名守岁吗?是小时候你带我去祖母家拜访,你回去的时候忘记了我,我贪玩被关在狗笼上三天三夜无人问津吗!”   常氏嘴皮子在抖:“你怎么还记得这事……”   葛幼依:“我为何不记得!母亲做的事女儿都历历在目!你们对幼淇的偏爱,对我的冷落,我可分毫不差,尽收在眼里。”   常氏抬眼看她,指甲陷进了肉里,下意识反驳女儿的话:“可我长大后并不是没有对你好!”   葛幼依气得直点头:“是对我好啊!若不是母亲小时候对我不闻不顾,我也不至于如今落得一副病弱残躯。”   常氏气得胸膛在颤:“你非要胡言乱语不是!”   葛幼依直接把红穗掏出来扔到她面前,冷眼说着:“那母亲告诉我,为何莲娘的红穗,会在你身上?”   “难不成母亲就没有一丝的责任?”   常氏看到那物,心肝子颤了颤,她开始勉强地组织起语言:“是……她的死的确与我脱不了干系。”   葛幼依脑子当机一样的空白。   常氏缓缓地抬起眼,“可那又如何?骚.浪人的贱命,早死晚死又何不同?还不如我先送她一程。”   常氏欲言又止:“就连……”   葛幼依:“就连什么?”   常氏不接她的话,反而另外讲道:“就连你,都不过是你父亲的其中一个种,他说什么,你便要做什么,不能违抗,他在我眼里,他便是天。”   “你……只是我维持与他关系的棋子罢了。”   --------------------   二月八日,微雨迎春。   葛幼依拂开帘子,见窗外的梅花好像快要凋零了,湿答答的,跟瘪了似的。   她兴致不高,又返回榻上睡了起来。   永枝蹑手蹑脚地走近,轻声劝说:“小姐……晚点还要去参加冬宴,小姐还是快些起身吧。莫误了时辰。”   葛幼依把被子捂住头,半响,才回了句好。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葛幼依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才开始洗漱梳妆。   毕竟快要初春了,葛幼依披了件不算太厚的月青大氅,意意磷急赋雒拧   永枝看她那头青丝,什么也没梳,就随意地洒在腰间,不禁再三确认:“小姐……真的不用梳起来吗?”   葛幼依很笃定地摇头,“怕什么,又不是没这样出过门。”   她只是枚棋子,何苦在乎不在乎这个脸面呢?   如此想着,主仆两人便轻装出了门。   宫里头仍是一片繁华盛景,烟色的雨都不能阻挡皇宫里的骄奢之气。   越贵妃请了很多未出阁的姑娘家一起参加冬宴。巧的是,她们都费尽心思地打扮了一番,在这片后花园中,如同百花盛开,齐放之时引人瞩目。   只可惜,葛幼依想的是,空花易折,花期易逝,美又如何,唯有品贵的名花才能留香长久。   三两成群的官家女子都在打闹,高谈阔论,有说有笑。   葛幼依见狗太子迟迟未来,还以为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难不成越贵妃没有邀请他?怎么可能?   过了一会儿,宫宴准备开始了。   随着众多贵女的吸气声,越贵妃进场了。   越贵妃年仅三十,膝下无子,因此保养很是得宜。她一袭白色华裙委地,身系淡青色软烟罗,肌肤如雪,口如含朱丹,行走间柳腰娉婷,就像一朵白莲,素净纯洁,却别有一番风姿。   葛幼依跟风唏嘘了几下,就冷着脸,落座看客席了。   丝竹之声响起,宫宴开始,越贵妃巡视了底下一圈,见京城数得上号的贵女都来了,才略微满意地点点头。   她如往常般夸了遍贵女,末了,似乎是故意看向葛幼依,试探性地问:“可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   葛幼依规矩答道:“正是。”   越贵妃笑了笑了,眼尾有几条干纹,显然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她柔柔地冲着葛幼依说着:“太子的眼光果真不差,竟娶了这位妙人。”   葛幼依作了个福,没接她的话。   与此同时,一道如蛇般淬了毒的眼神紧盯着她。葛幼依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朝着源头看去,便见吏部尚书之女赵德音直勾勾地盯着她。   赵德音相貌清秀,穿着一袭烟绿色锦裙,楚腰高束,露出纤长的脖颈,别有一番娇媚的劲,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再对比一下葛幼依,连胭脂都没涂,披头散发的,穿了件素色的衣裳就出门了。   葛幼依与她对视,电光火石间,似乎有闻到一股绿茶的清香。香气绕着宫宴,慢慢地散发。   她仍记得,前世赵德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面被狗太子贬为了贱籍,终身不能踏入皇城一步。   想到这,葛幼依看她的眼神,顿时添加了几分怜悯。   赵德音可不知道眼前人打得什么鬼主意,既然能骗得过太子哥哥,那定不是什么善茬。   越贵妃见两人气氛尴尬,试图打破这个僵局,她冲着葛幼依招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依儿,本宫可否这样唤你?”   葛幼依点头。   越贵妃欣慰地笑了笑,“依儿,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端的是一副慈祥的老母亲的做派。   葛幼依迟疑了一下,便站起身朝越贵妃走去了。   原以为只是被审视几番,没想到,葛幼依靠近越贵妃的一刹那,心口处居然有股怨气在嘶叫,好像不停地在说着:“杀了她!杀了她!”   葛幼依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她以为自己魔怔了,不然怎么会想到这种事情。   她前世与越贵妃也无往来,今生更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凭空生出这种想法?是不是她最近伤心过度,精神一时恍惚,才出现了幻觉?   越贵妃见她脸色不对劲,秋水般的眸子带着担忧看向她:“可有什么不妥?”   葛幼依忍着冷汗,心口有股燎原之火在烧。听到越贵妃的疑问,她忍着痛苦,勉强缓和了脸色:“无……无事。”   越贵妃觉得她哪里有些不对劲,跟赵德音对视一秒,准备按计划进行。   就在此时,老太监捏着尖嗓,传入了众多贵女的耳中,“太子殿下驾到!!!”   底下立马哗啦哗啦地跪倒了一片。   葛幼依反射性地转过身,待看到那个身影时,心脏突然趋于平稳,连那把火,那股怨气,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回事?葛幼依想。难不成前世她还和狗太子和越贵妃有什么仇不成?   不可能啊,她可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完完整整地重来的,怎么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葛幼依没多想,跟着一片人哗啦哗啦下跪。   魏昭今日青袍加身,羊脂玉簪束冠,本就是孤傲冷峻的模样,越显得难以接触了。   葛幼依没多看他,心里头还琢磨着刚刚一事,究竟是她自己的幻觉,还是真有此事?那滔天的怨气全是冲越贵妃来的,饶是她,怎么猜都猜不到。   魏昭见她跪在原地,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顿时就来了气。他不是说了葛幼依从此见了谁,都不用下跪吗?她还真当圣旨是死的?   魏昭气急败坏,快步走上前。   就在此刻,一侧的舞女轻施水袖,莲步微移间,故意倒向他。   魏昭反应迅速,很快就躲开了。   没料到还有另外一名舞女甩着水袖靠近他。   魏昭皱眉,没来得及躲过另外一位,刚想用内力震碎它,不曾想,舞女的水袖就像是一条蛇,蜿蜒地爬上他的胸膛,把他的脖子勒住。   葛幼依看得心急,不敢妄动。   魏昭被水袖勒住,眉头一皱。紧接着,一把小匕从舞女水袖种钻出,试图想刺中魏昭要害。   魏昭反应过来,略微一勾脚,直接把舞女的匕首踢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名舞女的水袖缠着他,魏昭挪动笨重,不小心被她扯到一旁,摔倒在地。   长桌被魏昭撞翻,“哐当”几声,美味珍馐皆被洒在地上,凌乱不堪。   魏昭的衣服免不得染上了深浅不一的颜色。   场面一度混乱,禁卫军训练有素,很快就把作乱的几名舞女拿下了。   越贵妃的泪珠子在眼里打转,看起来我见犹怜。她抹了几滴泪,悲戚地对魏昭说:“这……本宫也实在是没料到会发生行刺之事,是本宫一时疏忽,才让这等逆贼闯入冬宴。坏了殿下的兴致……和大家的兴致。”   “本宫见殿下新立了太子妃,这才着急想看看,殿下喜欢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魏昭睨了她一眼,“本殿下喜欢的人长什么样跟你有何关系?”   就是!葛幼依在心里小声嘟囔。 第41章 浪漫 远方的一轮弯月,正冲着他们笑。……   越贵妃显然是没想到魏昭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她面子, 顿时脸色难看了几分,“殿下所言极是。是本宫越矩了。当然,见了依儿一面, 我更是对殿下的眼光放心了。”   “依儿, 你说是不是?”   葛幼依头皮发麻, 听到越贵妃问她的话,硬生生回了句是。   魏昭许久没见到她了,眼看着小姑娘委屈巴巴, 顿时心一软,也不想和越贵妃计较了。   魏昭:“本殿下去换一身衣服,你先在这等我。”   “还有两个逆贼没有解决。”   葛幼依看着很是乖巧地回了句:“是。”   见状,魏昭才放心起来。   赵德音在一旁看着, 真叫那个恨啊!凭什么葛幼依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太子哥哥的青睐。她努力了这么久,为什么太子哥哥都不看她一眼。   赵德音越想越气。   越贵妃见自家侄女脸色不虞,也不好当面劝道。幸好, 虽然场面混乱了些,但这两个舞女,倒是完成了任务。   越贵妃意有所指地对葛幼依说:“依儿,别挂心, 殿下武功高强, 怎么会中下三滥的伎俩呢?”   她看了眼被擒住的两名舞女,神情淡然:“来人,把她们拖下去,即日问斩。”   葛幼依以为是自己害了这两名舞女,立即出声反驳:“万万不可啊越贵妃!”   越贵妃一双秋水眸子看着她:“有何不妥?”   葛幼依脑子在努力地回想着,正想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时,脑子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别违抗她。】   ……什么?怎么有人在她耳边讲话?   葛幼依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何脑海里会突然弹出一个人说这样的话。嗓音很细, 是个雌雄莫辨的声音。   葛幼依咽了咽口水。原来,不是她的幻觉,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不知道何时跑出来的声音支配着她,葛幼依刚想回复越贵妃,心口又像针扎一样的痛。   “别违抗她。”那个声音如此讲道。   说完,她怕葛幼依不听话,又在葛幼依心口作乱。   葛幼依将近昏厥,有个怪物在自己体内,只能暂时听她的。她缓了缓神色,朝着越贵妃说着:“没什么不妥。是民女刚刚莽撞了。”   听言,越贵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很好。”那个声音继续讲。   葛幼依在心中问她:“你是什么人?”   可那个人始终不应,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深不见底的潭里,悄无声息。   葛幼依见那人沉寂下来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凑巧,有不懂规矩的小太监,手脚慌乱地跑了过来,还一边大声嚷嚷讲道:“太子……太子殿下出事了!”   葛幼依眼皮子一跳,突地站了起来。   越贵妃与赵德音对视一眼,装作很惊讶的样子,着急问出声:“殿下出了什么事了?”   小太监没长脑袋,一言激起千层浪:“太子殿下,他……他和一宫女……”   葛幼依心沉了沉。   越贵妃看了眼她的脸色,担忧地对她说着:“依儿,别担心,我们现在就去查探一番,看这小太监是否说得属实。”   越贵妃佯怒:“你这小太监,真是胡言乱语,小心本宫待会削了你的脑袋!”   小太监跪在地上,脸上都是汗,满是迫切:“……奴……奴才真没骗贵妃娘娘啊!!!”   见状,越贵妃冷哼一声,她扶着葛幼依,温声细语,“走吧,本宫带你去看看。”   她扭头看向小太监:“殿下现在所在何处?”   小太监浑身发颤地说着:“在偏殿……”   偏殿?东宫偏殿?   难不成真与一宫女在厮混?在场之人都这么想。   只有赵德音还很着急地反驳小太监的话:“怎么可能!太子哥哥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话一落下,越贵妃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德音,不懂别胡说。”   赵德音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姑姑,难不成你也觉得太子哥哥他……”   越贵妃“嘘”了一声,没好意思说话。她带着葛幼依,赵德音和一干人等,去了东宫偏殿。   偏殿有很多二品宫女在这居住。等到一行人来到时,里头已经是被浪翻滚,靡靡声不止了。   越贵妃咳了一声,“这……”   赵德音未经人事,听到这种声音,更是脸红通通得如同苹果,不知所措起来。不仅是她,场上多数贵女听到这种声音,都一个个地不好意思。   现场一片寂静,唯有房里女子的声音不停地在叫。   葛幼依想拔腿就跑,实在是太尴尬了。而且很多贵女都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乱瞟,似乎想看她的好戏。   葛幼依当然不能让她们占了便宜,心里再是怎么冷笑,面上都是风平浪静。   狗太子真能做出这事?她不信。   越贵妃见她呆站着不动,以为她很伤心:“依儿也别太在意,殿下是未来的储君,将来肯定是要纳很多个妃子的,现下这种情况,也是见惯不惯。你做正宫的,自然是要懂得体贴原谅,依本宫看,反正就是一个小宫女,不如就收了当通房吧,也算是给了她名分了。”   听言,葛幼依终于知道越贵妃打得什么主意了。刚开始她以为越贵妃只是想暗中撮合赵德音和狗太子,没想到,是盘算着把宫女送到狗太子床上。等到以后,狗太子再纳赵德音的时候,也不好拒绝了。她没想到,越贵妃与她素未谋面,也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葛幼依反问越贵妃:“贵妃怎么就知道里面的一定是太子殿下呢?”   越贵妃一愣:“你这是何意?”   葛幼依:“没什么意思,就是让贵妃再确认一下。”   越贵妃示意旁边的太监,太监收到眼神,鞠躬说道:“太子妃,老奴可是见到里面的人跟太子穿着一样的衣服,才敢确认的啊!”   越贵妃清了清嗓子:“太子妃这可听明白了?”   葛幼依不死心:“就凭着同样的衣服,就能说是太子殿下吗?如果里头的人跟贵妃穿着一样的衣服,是不是民女就可以下论,里面的人就是越贵妃呢?”   越贵妃惊了,“你!!!”   就在此刻,附和葛幼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是啊,本太子也认为,若是里面的人穿了越贵妃的衣服,那该如何判定?”   魏昭噙着笑,大步走到葛幼依身旁。他自然而然搂住葛幼依的肩,眼含宠溺:“太子妃果然是灵机妙算,连这种情况都能猜到。”   葛幼依见他真得出现了,一时还愣着没反应过来。   魏昭捏了捏她圆润的肩,戏谑道:“怎么?还看呆了?”   赵德音看着两人你侬我侬,手指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半响,她委屈巴巴地问越贵妃,“姑姑,你不是说里面的人是太子哥哥吗?”   越贵妃见她这样问,心里头烦躁得很,她嗔了赵德音一眼:“你懂什么!”   赵德音吸溜着鼻涕,断断续续地问:“那里面……里面的人是谁?”   魏昭听到她说的,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本太子刚刚在寝殿换衣时,有人刻意放了迷香,企图迷晕本太子。幸亏本太子机智过人,将衣服套在一个小太监身上,不然,可真是中了某些人的计了。”他在说某些人三个字的时候,还看了越贵妃一眼。   越贵妃心虚得很,见魏昭这样看她,更是欲言又止。难不成魏昭看出什么来了?不可能,这是可一点马脚都没有露。   越贵妃自信满满,温柔地挂着笑,朝魏昭说道:“殿下无事便好,本宫刚才说的话都是谬论,没有任何依据,还请殿下别放在心上。”   魏昭点点头,“当然。”   越贵妃心中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就见魏昭将葛幼依托在怀里,让女子的双腿紧夹着他的腰,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一边走一边哄道:“依依,我们下次别理她。”   越贵妃笑容一僵。   魏昭可不想再多看她一看,托着葛幼依往东宫处走。   葛幼依羞愤死了,平生第一次这么的羞耻!她把头埋在魏昭胸膛,细如蚊呐地讲:“你快放我下来呀!”   魏昭搂紧她:“不放。”   “我为什么要放?”   葛幼依觉得他不要脸极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魏昭轻笑,咬了她耳垂一口:“不怕。你是我的太子妃。”   “以后,都不会有人敢说你。”   葛幼依搂着他的手一顿,半响,径直在他锁骨处咬了一口,特别大力。   魏昭“嘶”了一声,回她道:“你轻点。”   “我会疼的。”   葛幼依:“?”   --------------------   魏昭抱着葛幼依,边走边抱回了自己寝殿。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很自然地问:“今晚太子妃要我侍寝吗?”   葛幼依给他来了一脚,脸颊仍泛着红晕:“你别乱说!”   魏昭揶揄说道:“怎么?害羞了?”   葛幼依直接来了套华山十八拳,拳头细密地落在魏昭脸上,边打边骂:“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软绵绵的拳头落在他身上,魏昭根本就不觉得痛,他用大手抓住她的小拳拳,温柔地给予一吻:“打,你再继续打。”   葛幼依睁大了眼:“你这是在戏弄我!”   闻言,魏昭一愣,旋即越笑越大声。   见状,葛幼依越发觉得委屈,眼泪巴拉巴拉就掉下来了,“你欺负我!”   魏昭手忙脚乱,替她拭去眼泪:“怎么又哭了?”   葛幼依听他这样问,泪水更是流得欢了:“他欺负我,她欺负我,就连你也欺负我!!!”   “呜呜呜……”   “你就是个王八蛋!”   “你们都是王八蛋!”   “呜呜呜……”   魏昭只好哄着她:“好好好,我是王八蛋。另外的王八蛋分别是谁啊?”   葛幼依鼻头一皱,还挂着泪的眼看了他一秒,立马滚进被窝里,捂住自己的头闷声说:“不告诉你!!!”   魏昭失笑:“好好好……我的依依要睡了。不对,你还没有脱鞋袜。”   葛幼依:“我不脱!我不想脱!”   魏昭:“那我帮你脱。”   葛幼依还没缓过神来,就看到魏昭钻进被窝里,替她脱掉了鞋袜。   光滑的脚丫露出,葛幼依有点不习惯,连连翻了好几个身。   魏昭抵住她,“你别动。”   葛幼依撇嘴:“干嘛?”   魏昭:“刚刚中的迷香好像起反应了。”   葛幼依:“你不是没中吗?”   魏昭忍住汗,“我中了一点,才把衣服换到太监身上的。”   葛幼依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魏昭挑眉:“你就没半分示意?”   葛幼依杏眼微睁:“我需要做些什么?”   魏昭眯眼:“你躺着别动就好了。”   葛幼依:“听起来怎么奇奇怪怪的?”   下一刻,她睁大了眼睛。   “你别……魏昭!!!”葛幼依失了声在喊。   魏昭见她反应激烈,一边笑一边劝:“别怕,你要信我。”   葛幼依:“……??!!!”   不知过了多久,葛幼依倚靠在他身上,就跟废了一样。   魏昭亲了亲她的嘴角,“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累?”   葛幼依手指头都动不起来,见自己着装都整整齐齐,不禁嘲笑他:“哼,你有什么用。”   魏昭掐着她的脖子越收越紧:“嗯?你说谁没用?”   葛幼依立马求饶:“是我!是我没用!”   魏昭掐着她的手才松了些。   哪知葛幼依舔舔嘴唇,“没有外面的小倌好用。”   魏昭沉声,“你再说一次?”   葛幼依嘟囔:“切,不说就不说。”   魏昭见她不知悔改,把人扛在肩上。   葛幼依直觉不妙:“你要干嘛?!”   魏昭不回她,只是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做派。他把葛幼依变成横抱,接着轻施内力,让葛幼依朝空中抛。   “啊啊啊!!!”葛幼依疯狂尖叫。   魏昭及时接住她,“以后要不要听话?”   葛幼依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不肯就这么轻易地答应魏昭:“不要。”   魏昭咬牙,送她到空中,再稳稳地接入怀里。   葛幼依被这一来一回搞兴奋了,也不害怕了,她越发娴熟地在落下的时候搂住男人脖子,笑得恣意。   魏昭努力压制住嘴角的笑,“呵,无趣。”   他把葛幼依放到椅子上,准备替她换身衣裳。   葛幼依:“干嘛要换?”   魏昭:“刚刚弄脏了。”   葛幼依:“那还不是怪你?”   魏昭理不直气也壮:“是又如何?”   葛幼依:“哼。”   她拦住狗太子的魔爪,突然讨好一笑:“魏昭。”   魏昭手一顿:“叫我如悯。”   葛幼依双手叉腰:“魏如悯!!!”   魏昭扫了她一眼,默默换着:“怎么了?”   葛幼依抓着他的衣领,虽是提问,但却笃定:“你叫人把帐幔挂在柱子上,我们俩一起飞好不好?”   魏昭挑眉,好像在思考。   葛幼依连忙嘲笑他:“你还是不是男人!”   魏昭:“知道了。少拿这套来激我。”   葛幼依:“哦……”   魏昭命宫人把几床帐幔绑在两根柱子间,用专门的器具固定好,这才缓缓退下。   魏昭:“你想怎么做?”   葛幼依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魏昭眼睛一亮。   不多时,魏昭搂住葛幼依,轻施内力,如同月牙般的帐幔就一前一后地荡了起来。   帐幔足够大,堪比一张床的大小,葛幼依和魏昭两人上面嬉闹。玩得开心时,葛幼依还叫魏昭再快点,让帐幔飞得更高。   葛幼依窝在狗太子怀里,帐幔飞得越来越高。   在他们的视角里,还能看见远方的一轮弯月,正冲着他们笑。   葛幼依也笑了,她攥着魏昭的衣领,时不时地发出咯咯咯的大笑。   魏昭见她玩得起兴,也哄着她。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浪漫。   云雾换了一波又一波,葛幼依玩得有点累了。   见状,魏昭开始停下。   葛幼依闭着眼,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裳往里靠。   魏昭见她恨不得把头都埋进去,失笑不得:“别闷坏了你这小脑袋瓜。”   闻言,葛幼依朝他龇牙咧嘴。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看到魏昭那个狗东西正冲着她笑。   葛幼依刚想破口大骂。   魏昭一个吻,便堵住了所有。 第42章 魏涧 我想明白了。   入夜, 万物俱息。   葛幼依赖在魏昭怀里,时不时地把被子踢开。   魏昭怕她冻着,只好时刻地盯着她, 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见怀里的人儿睡得香甜, 近日里的压力才暂时地抛开。   魏昭不知道为何他会做那样的梦。结合以往, 就像是一个预言一样,让他这几日来都无法安然入睡。   一想到梦里,他会成为葛幼依的弑父仇人, 良心更加不安了。   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到这份上。   他再一次把葛幼依踢的被子盖好,正帮她掖好被角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一张纸。   魏昭生疑, 拿起这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   甫一打开,就看到满页的稠红,红得如同流动的鲜血一般, 令人惊心动魄。   魏昭奇异地在它身上扫了几眼,最后还是没继续挖掘,将它折好,放回葛幼依的袖里。   半夜的时候, 葛幼依热醒了。   她嘟囔了好几句, 嚷嚷说热。   热?怎么会热呢?明明还是冬末。魏昭看了眼外面的微雨,有点奇怪。但没多想,帮葛幼依掀开了一点被。   谁知,葛幼依竟爬到他身上,眼神有点迷离地指着他:“酒……我要喝酒……”   魏昭青筋蹦出,他扫了眼桌上的酒,里面一小半都没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偷偷喝的?   怪不得, 怪不得半夜一直踢被子,一直说热。   魏昭按捺住内心的怒气,大手把她的被子都掀开了,找了条腰带捆住葛幼依,不让她随处乱跑。自己则起身赶去御膳房取了碗醒酒汤。   魏昭以为自己返程之际,能看到一个乖乖听话的葛幼依,谁知道,他一踏进寝殿,就看到葛幼依只着一件亵衣,腰带不知道扔去了哪里,就连外衫,都不翼而飞。   魏昭端着醒酒汤的手一哆嗦,汤便都洒到了地上。   他涨红了脸:“你把衣服给我穿上!!!”   葛幼依听到有人来了,立即傻笑着:“啊……你回来了。”   魏昭唇线抿紧,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把她给掐死了。   葛幼依撇嘴,扭着水蛇腰就往魏昭身上挤,小手还不停地乱摸,“依依好热啊,你来帮帮我好不好?”   “你帮帮我好不好?”   饶是谁,听到自己心上人说这种话,都是会心猿意马的。更何况葛幼依本就穿得单薄,魏昭只要往下看两眼,就能全看完了。   可魏昭不但不喜欢,还隐隐发了怒。但见她是第一次犯的份上,勉强原谅了她。   魏昭重新把她捆起来,哪也不让她乱去。这次绳子结实,不怕她乱跑。魏昭稍微心安了些,再重新用去了趟御膳房。   他端着醒酒汤回来,意料之中的是,葛幼依终于乖乖的了。   见状,魏昭才松了口气。   他把葛幼依的脑袋扶起,仔细地喂着她,“啊,张嘴。”   葛幼依很听话,主动喝过勺子的汤。   可没想到的是,她喝着喝着,突然就笑了起来。醒酒汤从嘴角流出,滑过某个地方。   魏昭眼神幽暗了些,但看她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随即陷入了沉思。   葛幼依还全然不知,在那里自顾自傻笑。   魏昭只好对着她的嘴在喂,以防她把醒酒汤流了出来。   喂完以后,魏昭不知是何心情,帮她掖好被角后,往寝殿外走去。   邵林见自己殿下出来,还很奇怪:“殿下怎么……”   魏昭摆了摆手:“本太子今晚就去睡书房吧。”   邵林一愣,没敢多问,默默回了句是。   --------------------   翌日清早。   一声尖叫划破了太子寝殿上空。   魏昭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在那喊了。   葛幼依看着自己身上的几“件”衣服,再看了看眼前站得挺直的男人。   她把枕头丢到他头上:“魏如悯!你居然对我图谋不轨!!!”   魏昭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魏昭:“我对你图谋不轨不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吗?”   葛幼依噤声,他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魏昭又来了一句:“何况,你已经是我的太子妃,做与不做又有和干系?”   葛幼依思路奇特:“你的意思是我们没做?”   魏昭扫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葛幼依又甩给他一个枕头:“打什么哑谜?有毛病。”   魏昭摸摸鼻子,有些失落。居然没骗过她。   葛幼依环顾了地上一周:“我的衣服呢?”   魏昭:“扔了。”   葛幼依反应很大:“那你不会找人送套衣服给我啊!魏国堂堂的太子殿下这么穷了吗!”   魏昭:“你就穿这套,我这样看你一整天也在可以的。我可以让人别进来。”   葛幼依抽搐了下嘴角,“太子殿下果然有病。”   魏昭说不过他,只好找宫女送了套新的衣服过来。   魏昭看向她的发髻,“我之前送你的簪子呢?为何不戴?”   葛幼依下意识回了句:“太丑了。”   魏昭:“你在质疑我的眼光?”   葛幼依:“……不然?”   魏昭彻底败下阵来。   魏昭:“你再喝碗醒酒汤回去吧。”   听到酒一词,葛幼依快步地走到魏昭面前,逼问他:“酒?你昨天灌我酒了?”   魏昭:“是你自己偷偷喝的。”   葛幼依:“编谎话也不知道眨眼。”   魏昭眨了眨眼。   葛幼依好气,“你昨晚居然偷偷灌我酒,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小人。”   “哦不对,你一直都是个小人。”   魏昭不接她的话,慢条斯理地吃了个虾饺,看葛幼依还站在原地,有点疑惑:“还愣着干嘛,快点用膳,待会饿了又要撒泼了。”   葛幼依乖乖地哦了一声,和狗太子享受仅有两人的美食。   用完膳后,狗太子命人端了碗补药给她。   葛幼依闻到那奇奇怪怪的味道:“你命人煮的什么?这么难闻,是任老先生的方子吗?”   魏昭直接说了实话:“任老的方子不好,我给你换了味药方。”   葛幼依一顿:“我喝了那么多年,凭什么你说不好就是不好啊?”   魏昭睨了眼她:“你就是喝了太多年,身子骨才越来越差。”   葛幼依:“那要是你这张药方没用怎么办?”   魏昭把药推到她面前:“少废话,快喝。”   葛幼依乐呵呵地在傻笑:“哈哈,你这个孬种,不敢打赌了吧?”   “喝就喝,谁怕谁?”   葛幼依说着说着,直接把苦药往嘴里灌。那药可是真的苦啊,苦得葛幼依的脸都扭成一团。   魏昭:“真就这么苦?”   葛幼依砸吧着嘴:“真的好苦……”   “有没有蜜饯……”   下一秒,葛幼依的唇便被堵住了,男人吻得窒息,她只能被迫去承受他的。吻到途中,葛幼依还发现了嘴里多了颗蜜饯,是狗太子渡给她的。   葛幼依紧眯着眼,感叹道:“真是甜得要命。”   魏昭勾唇:“嗯。”   --------------------   是悄无声息地溜进镇国公府的,昨日之事,狗太子如此光明正大,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承受不住。   回到房里后,永枝还很担心她有没有出什么乱子。   葛幼依笃定地摆了摆手:“想什么呢?你家小姐我像那种人么?”   永枝默默地回了个字:“像。”   葛幼依:“……”   葛幼依吃了好几个桔子,和好几碗甜羹,这才把那羞人的恼意给撇去了。   永枝见自家小姐这模样,偷偷地在笑。太子殿下与小姐的关系真好,小姐离开窍定是不远了。   若是葛幼依听到她说的,可能就一枕头砸过去了。开窍?与她无关。就算是开窍,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葛幼依脑子里想着魏昭,越想越气,越想越恼。怎么就让他给占了便宜呢?自己真是一时不慎!下次一定要注意。   她消停了一会儿,半响才想起正事。   葛幼依招来探子,“最近恶奴的踪迹如何?”   探子:“回禀小姐。今夜恶奴会如往常一样回黑水巷。我们可以一举抓获他。”   葛幼依心中微紧,“知道了。”她示意探子下去。   今晚,又有事情忙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值得细想,那就是她体内的声音?为何在看到越贵妃的时候狂怒不止,看到狗太子就跟嗝了屁似的?   不对劲。这么多事情加起来,都跟狗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让葛幼依不得不去怀疑。   但她现在一看到狗太子那张脸就觉得很气,还觉得他很欠扁。罢了,日后再说吧。先解决恶奴一事。   --------------------   黄昏之时。   常氏派人传了一遍话。说是要她尽早准备好自己的嫁妆,最近府里亏空,嫁妆一事,镇国公府只能帮上一些,大头还是要她自己来准备。   葛幼依冷笑,这么快就像让她填补嫁妆了吗?不过……镇国公府亏空是什么原因?前世也没听人提起过这件事情。   葛幼依给下人回了准信,准备解决恶奴一事。   为了不惹出麻烦,她没有带上永枝。毕竟黑水巷是个三不管的地方,永枝的性格比她还闹腾。葛幼依怕出了什么意外。   葛幼依与两个暗卫乔庄打扮成平民的模样。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故意把自己画黑了。而两个暗卫,是她两年前就买下的,自然不怕他们透露口风。   黑水巷算是京城里为数不多三不管的地方。三不管,即衙门不管,禁卫军不管,地头蛇不管。一条巷子通四路八方,楼房建得很高,几乎不见日光。甫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潮味和臭味。   怪不得普通百姓不肯踏足这个地方。   经过探子打听,恶奴常在很晚的时候夜归。故而,葛幼依不着急,先是在黑水巷里等了好一会。   三人都是身着黑衣,隐于黑夜中,不容易被人发现。葛幼依就地观察,发现黑水巷里的人,多数都沾了点赌和嫖。大街上就打死人的事情随处可见,还有混子当众与青楼女子恩爱的。种种事迹,看得葛幼依直皱眉。   葛幼依还碰到几个卖女儿,她都让暗卫出手拦住了。只不过黑水巷这么乱,她一个之力也不可能管得过来的。如果狗太子日后登基,她若是能劝他一劝的话,说不定黑水巷还能整改一番。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事情的时候。   葛幼依站得腿都累了,直到暗卫在耳边说了一句:“小姐……恶奴出现了。”   葛幼依心中警铃大作,朝暗卫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就见到当初在镇国公府为非作歹的恶奴。不过他好像瘸了一只脚,应该是被哪个仇家打的。毕竟,黑水巷如此之乱,依他的做派,没被打个半死就已经很好了。   葛幼依三人不动声色地跟着他。   恶奴喝醉酒了,不知道后面有人在跟着他。他左手还拎着一壶酒,隔着远处,葛幼依都能闻到梅花的香气。   是梅花酒,她想。   恶奴不知道给自己灌了多少酒,喝得整个脖子都通红了。他脸上皆是醉意,因为瘸了一只脚,走路是一颠一跛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些许是察觉到有目光在追寻他了,恶奴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好像是在看葛幼依他们,又好看不是。   葛幼依忐忑不安,不知道恶奴发现没。   他们只好先躲了起来。见恶奴的脚步声没有传来,葛幼依才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恶奴已经走得很远了,葛幼依没注意他的方向往哪去。   这时,暗卫给她通了消息,葛幼依才知道,恶奴已经往南边走了。   三人等人跟得很紧,直到恶奴在一个小房子停下,推开门进去。   葛幼依:“走,我们直接闯进去。”   暗卫蠢蠢欲动,只需一人,就直接踹开了门。   然而,就在踹开门的同时,一具尸体突然从天而降,只差一点,就能精确地砸到葛幼依头上。   待见到是什么后,葛幼依吓得尖叫了一声。   是恶奴的尸体!他七窍还留着血,手里拎着一坛梅花酒,像是死不瞑目。   死了,居然就真这么死了?   葛幼依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恶奴回头看的那一眼,未必是在看他们。说不定,他还知道,有另外一拨人在跟着他。   暗卫用袖子遮住葛幼依的双眼,怕碍了她的眼睛。另外一位则把恶奴拖到角落藏起来,不让葛幼依看到。   暗卫见外面人来人往的,怕生出什么事端。只好快点招呼葛幼依:“小姐……快进来吧。”   葛幼依还没接受现实。毕竟活生生一个例子,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能接受。   那可是一条性命。   直到葛幼依看到暗卫把恶奴藏好了,这才迟疑地踏入房门。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葛幼依脸色才没那么苍白了。   暗卫没料到自家小姐反应会这么大。其中一人先是在恶奴身上找了几遍,才确信地讲:“小姐……他身上没有任何信息。”   葛幼依点点头。她环顾四周,恶奴的住处也是一眼望不到的黑,成天潮湿阴暗,有些角落还长了霉。如果再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一些老鼠发出的吱吱声。   葛幼依没料到恶奴的生活会是这样,据探子所言,恶奴可是收了很多三房翁氏的钱财,断不会过得像今天这么落魄。   暗卫站在一个储物柜面前,见葛幼依在走神,试着问道:“小姐,这个柜子被恶奴锁住了。”   葛幼依直觉不妙,“打开吧!”   “哐当”几声,是物品纷纷掉落在地的声音。   因住处常年积尘,这一下,倒是起了很多灰尘雾。   葛幼依立即捂住眼睛,待等到灰尘散了些,她才慢慢地放下手。   “咳咳咳!!!”葛幼依止不住咳嗽。   暗卫先禀报结果:“小姐……都是些姑娘家的东西。”   葛幼依一愣:“姑娘家的东西?”   暗卫点头:“是,看起来,还是未出阁的。”   “些许是一些奇怪的收藏癖。”   听言,葛幼依好奇地往那头看去。结果,在看清东西的一瞬,葛幼依脸都青白了。   因为……地上所有的东西,无一不是她的。   她不喜欢而丢掉的女红,梳子梳发时打结的发,还有她蹴鞠之时用的皮球,就连她的字画,恶奴都收藏着。   无一例外。   与此同时,更让她惊讶的是,恶奴居然有七本《守寡的美人与世子下册》!   整整七本!   怪不得朱掌柜说,来买画册的人是个高个子。原来就是他!   葛幼依实在是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她上前一步,带着嫌弃地看着那些自己曾经用过的物品。扫过字画时,眼神突然一凝。   不对。   这字不是她的。虽然几乎与她的字很像。   很像……   葛幼依脸色煞白,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   翌日,镇国公府。   葛幼依不得不思考葛幼淳和恶奴之间的关系。三房翁氏与恶奴有来往,而葛幼淳是翁氏之女,而这字画也骗不了她的眼睛。   哪有这么巧的事?   葛幼依仔细回想起前世有关葛幼淳的记忆。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上辈子葛幼淳循规蹈矩,实在是没有值得该怀疑的地方。也许真的是恶奴专门有意收藏她的物什?   想到这,葛幼依一阵恶寒。   她只好将这事先放下,不要去想。   葛幼依算了算日期,发现离狗太子的生辰不远了。   好像,就在五日后吧。   葛幼依想着,正好五日后,去皇宫探寻一番,自己体内的人和越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一听到越贵妃就如此生怨?   永枝见她在发呆,把敏宝斋的账本递给葛幼依过目,“朱掌柜说了,铺子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这样下去小姐也不用担心嫁妆的问题。”   葛幼依点了点头。   何止是不用担心嫁妆,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她也可以照样有钱财傍身,不用在镇国公府里受尽委屈,还讨不得好。   想于此,葛幼依心情一阵舒畅,就连恶奴之事带来的影响都少了几分。   葛幼依托着腮,非常专注地看着最新出炉的话本子,看着看着还哈哈大笑起来。   待看到天色晚了的时候,永枝才端了药膳进来。   永枝:“小姐,这些药膳是用太子殿下给的药方配的。”   葛幼依点点头:“任老先生的药方丢了吗?”   永枝摇头:“没,小姐,要丢吗?”   葛幼依想了一下,“不用。他们要是给,你就都收下。藏好就行。日后总归有用的。”   永枝似懂非懂,只好点头。   用完药膳后,葛幼依慢条斯理地抽出那张纸,写下了数行小字:   【二月九日,夜露微霜。   太子魏昭被小宫女捆至柴房,肆意欺压。   魏昭大惊失色,以为自己苦守的清白就要毁于一旦。   哪知小宫女掏出一把小刀,阴气逼人:“看我今天不划花你的脸!”   魏昭头一次受此侮辱,遂咬舌自尽。】   咬舌自尽?   葛幼依想了想,觉得死的过于干脆,有些便宜他了。   她把“咬舌自尽”改成――   【魏昭头一次受此侮辱,他挣扎不休,想要反抗小宫女。   小宫女气上心头,往他鼻孔里塞了些火灰,遂逼他咬舌自尽。】   对!就是这样!   葛幼依满意地点点头,心情尚佳,没等字迹自己消失,就把纸给折好,塞到话本子里了。   却没见到,金色的小字突然多了一行:   【魏昭苦于无果,挣扎时扯过小宫女的一块玉佩,藏于袖中。】   完成今天的任务后,葛幼依惬意十足,狗太子生辰也快到了,送什么礼物好呢?   不过她刚谋划完“行刺”太子一事,就想着怎么讨好狗太子,着实反差大了些。   罢了,那就明天再想吧。   葛幼依按着自己额上的痂,里头已经开始脱落,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真好,再过不久,她便可以恢复她自诩骄傲的美貌了。   永枝见她想剥落额上的痂,着急劝道:“小姐,大夫说了,要是强行剥掉,可是会留疤的。”   葛幼依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   她拿起铜镜,觉得自己近日清减了一些。   莫不是昨日被狗太子气的?   想于此,葛幼依将铜镜反手扣在妆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永枝以为自己惹得小姐不高兴,丝毫不敢说话。   葛幼依有些无趣,忽地站起身,从床底下找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啪嗒”一声,是锁头被打开的声音。   一件绸蓝色的绣衣静静躺在里面,主人显然是花了一些心思,针路细腻得挑不出一点刺儿来。不过,绣衣是半成品,还没来得及绣全。   葛幼依将它抚得更平了些,丝毫没有褶子,看起来漂亮至极。她心情复杂地看着它,里头的一针一线全是她亲手绣出来的。是为了嫁给当时的第一个联姻对象――怀襄世子魏涧而准备的。   上辈子嫁给狗太子之后,他还命人重新缝制了一件,在床笫上要了她一遍又一遍。   现在想来,葛幼依觉得刚刚自己下笔那么狠,肯定没错。   永枝见她盯了绣衣许久,便试着开口:“小姐,奴婢现在去取一些针线......”   葛幼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不必了。”   “拿去烧了吧。”   这件绣衣,不要也罢。   眼睁睁地看着绣衣被一点点燃烧殆尽,葛幼依忽然觉得屋子里闷得慌。   她只好出去透了口气。   残败的梅花于北风中簌簌飘落,遗憾而脆弱,在素白的雪地上铺满了开来。   葛幼依想拂去小履上的梅花,可每走一步,便要陷入满是梅花的雪堆里。   混着微雨,怎么拂都拂不去。   像极了她与某个人曾经交织的命运。   她闭了闭眼,捡起一颗地上的小石头,朝前方用力摔去。   “叮隆”一声,好像钻进了什么器皿里。   葛幼依略微皱眉,睁开了眼。   不远处,一个黑色的小瓮静静地平放着,要不是风雪“呜呼”地吹,她甚至不能发现它是黑色的。   她的投壶技术果真不错,葛幼依内心暗忖。   她又接连投了好几颗,几乎都是百发百中,不过石子终究不能和羽箭相比,显然是少了些乐趣。   葛幼依走了过去,刚想探头看看瓮里的情景。   背后忽然钻出了一个人,把她给吓一跳。   葛幼淇那张欠扁的脸映入眼帘。   葛幼依:“你不是被禁足了?还跑出来干嘛?”   葛幼淇:“谁说被禁足了就不能在府里逛的?难不成我想看看自家院子的景色,都不成吗?”   葛幼依撇撇嘴,懒得理他。   脑海突然闪过一计,葛幼依稳了稳心神,随即佯装心疾发作的样子,捂着心口,躬着身子,眼底隐有痛意划过。   “......好像心疾犯了。”   听到她说的,葛幼淇的脸“唰”一下变白,像涂了白漆似的。他哆嗦着唇,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姐......”   葛幼依继续装作很痛的样子,永枝连忙扶住了她。   葛幼淇不敢靠近她,只能在一旁干愣着。   她咬牙,责怪地说道:“都是你突然冒出来才会......”   葛幼淇欲哭无泪,他也没想到自家长姐如此不经吓,内心的愧疚感越来越深了。   他慌乱地环顾四周,茫茫的雪海里没几个人走动,于是更慌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对不起长姐......”   “我现在立马去叫人!”   见他要去叫人,葛幼依立马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先别走。”   “你以后还敢不敢吓我了?”   眼前之人披着发,不停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痛不欲生的模样真的把他给吓坏了,葛幼淇连忙答应她:“不敢了不敢了!”   葛幼依:“那你说说自己哪里错了?”   葛幼淇一根筋:“不应该吓你。”   葛幼依认真地看向他:“你再想想。”   葛幼淇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了:“真的没了......”   葛幼依扭头就走。   葛幼淇慌了,立马拦在她面前,神情急切:“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葛幼依站在原地不动,默默地看着他。   葛幼淇顿了一秒,直接数落自己的罪状:“我不应该顶撞长姐,不应该成天出去花天酒地,不应该把夫子的功课都给耽搁,不应该这个年纪还不懂事,不应该对莲娘之死耿耿于怀,不应该今天吓姐姐!”   葛幼依笑了,又问他:“那你打了父亲一事怎么算?你自认无错吗?”   葛幼淇深吸一口气:“我没错!拿捏女子的行为,本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男子汉应该有大义,不应该成天拘泥于这种事情上!”   葛幼依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半响,才吐了句:“倒是说的漂亮。”   葛幼淇:“.......我以后也可以做得很漂亮。”   葛幼淇看了眼自家长姐,有点疑惑:“姐,你心疾不痛了吗?”   闻言,葛幼依悄然站直了身子,轻咳了声:“啊,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葛幼淇一怔,呆了数秒才反应过来,高兴问道:“真的?!”   葛幼依厚着脸皮地点点头,倚着永枝大摇大摆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见她步履平稳,脚下有劲,葛幼淇直觉不对劲。   他蓦然反应过来:“姐,你骗我?!”   葛幼依连忙把他关在了门外,嬉笑道:“你少些气我,说不定我身子就好了。”   --------------------   入夜。   葛幼依睡得香甜,恍惚间,好像有人站在她的床头,与她耳边厮磨。   葛幼依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对方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熟悉地几乎将她淹没。   对方牵起了她的手,引她慢慢前行。   葛幼依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是一味地跟着他,下意识地相信他。   又闻对方叹了一口气,在一个府邸面前停下。   葛幼依望着头顶“晏王府”的三个大字,顿时恍若隔世。牌匾好像有点老旧,不似往日的新。   葛幼依心生奇怪,跟着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府内觥筹交错,气氛一片热烈。客人们频频举杯畅饮,好不欢快。   唯有高位上的两人面色不虞。   葛幼依心惊,那不是前世的她和狗太子吗。   彼时,‘葛幼依’正对着新帝冷言冷语:“陛下真是好大的做派,连常胜将军的家宴都要反客为主,尽显帝王之仪。”   新帝最听不得她这张嘴聊起堂兄,赤黄袍衫一甩,阴鸷的眼里皆是讽刺之意:“臣就是臣,孤一世为王,他就只能乖乖地跪在我的脚底下,任孤调遣。怎么?皇后心疼了?”   ‘葛幼依’扶着发上的簪子,娉婷一笑:“是啊。陛下最会听懂人话了。难道陛下当真不知,你的枕边人,日夜在梦里见她的情郎吗?”   新帝眯着一对丹凤眼,似乎在寻思要不要将这对狗男女沉塘至死。不,沉塘还太便宜他们了。   新帝扯出一个笑,素来只有狠辣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柔情:“皇后如此念着他,孤自是舍不得你这般辛苦。不若,孤将他大卸八块,让他在我们享受鱼水之欢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好不好啊?”   ‘葛幼依’浑身发抖,“你敢!!!”   新帝扫了她一眼,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孤都把你全家都杀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一听到他提起逝去的家人,‘葛幼依’再也忍不住,拂袖就往台下跑去。   新帝心脏骤停,还夹着笑的嘴角一滞,长腿也紧跟在她身后,“皇后有种就继续跑,继续跑啊!孤今晚倒是要看看你今晚能不能两条腿踏进宫殿!”   帝王帝后吵在一起了,在场的所有臣子都停下交杯,不敢再出声。谁人不知新帝与皇后关系差啊?还不是一分半点的差。若说这新帝宠爱皇后吧,那也不算,谁能宠爱人家宠爱到把她全族的人都给杀了的?若说不爱吧,那更不是,他们这些做大臣,每天就见到成车成车的珍品往皇后宫里送,新帝更是怎么劝,都不肯纳妃,只肯容许后宫一人。   这帝王帝后的心思,实在是难以琢磨啊。   ‘葛幼依’见他紧追不舍,步伐走得更快了。   新帝气极:“你给孤停下!”   ‘葛幼依’偏不,两人走了几百米,走到了晏王府里的湖边。   新帝拽着葛幼依的手,想把人拖回去。   ‘葛幼依’拼命反抗,堂堂一个大魏皇后,居然半躺在地上,不肯自己的夫君走。   新帝怒极反笑,状似发了狠:“不肯跟孤回去?那便拖也要把你拖回去!”   ‘葛幼依’怕得尖叫,膝盖摩擦着粗糙的地上,形成了许多皮肉之伤。她怕极了,生怕新帝回去以后会对她做什么。情急之下,拔出发上的簪子,二话不说,刺进新帝的手背上。   新帝一见到她手里簪子,瞬间就发了狠,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痛,扯着人就往外拖,“不听话是吧?孤今晚就让你看看,你认得夫君该是谁!”   ‘葛幼依’很后悔,后悔非要惹怒他,非要把魏涧送的簪子戴在头上,可她现下也没有选择。对新帝拳打脚踢无用后,她接着用簪子刺伤了新帝的腰腹。   新帝微微皱眉,黑漆漆的眸子平淡地扫了她一眼。   ‘葛幼依’却知道,那是他发怒的前兆。她一不做二不休,手一使劲,趁着新帝对她毫无防备之时,从他的额上刺了进去。   新帝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做,汩汩的鲜血不停地往外流,他嗜血般的眼神盯着葛幼依,眼底偏执而疯狂:“来啊,皇后怎么不继续了?”   ‘葛幼依’握着簪子的手一直在抖,利处还刺在新帝额上,她进而也不是,退也不是。半响,‘葛幼依’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大喊了一声,旋即右手用力,一道血痕从新帝的太阳穴划到眉尾。伤口深不见底。   ‘葛幼依’也好像疯了,她施加着力,冲新帝大喊大叫:“你就该给我去死!去死!!!”   不知道喊了多久,‘葛幼依’力气都喊没了。她浑身都没有力气了,握着簪子的手慢慢滑落。   新帝顶着满脸的血迹,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闹够了没有?”   ‘葛幼依’惊恐地看向他。   新帝抢过她手里的簪子,二话不说,径直扔到了湖底。   ‘葛幼依’一直摇着头,“你把它还给我!!!”   “还给你?”新帝不屑一笑:“做梦。”   他将葛幼依扛在肩上,不管脸上的伤口多痛,多深,他都面色不改:“闹够了就跟我回宫。”   魏君寝殿。   ‘葛幼依’以为自己要遭罪了,没想到,新帝传了御医,不先看自己的伤,反而是替她撩起衣服,温柔地点了点她的膝盖:“疼不疼?”   ‘葛幼依’不敢应话。   新帝命令她:“回孤的话。”   ‘葛幼依’眨了眨眼睛:“疼。”   “很疼。”   新帝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葛幼依’见他一边流着血,一边替她擦伤口,实在是害怕得很。更何况,那伤口的血,还时不时地滴落到她的小腿肚上。   温热的触感,滴哒滴哒,怪吓人的。   ‘葛幼依’只好先劝他,“你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哪知,新帝嘴里吐不出好话:“皇后是在担心孤?”   ‘葛幼依’扭头,不看他。   新帝冷冷一笑:“孤非要留疤。如此,皇后每见到它,就能想起,这是皇后为了自己的旧情郎,狠心要孤死的证据。”   ‘葛幼依’话也不敢说了。她只能祈求今晚新帝能放过她。   可是,新帝这种禽兽,哪能如了她的愿?   她半梦半醒之迹,新帝便覆了上来,让她欲.生欲.死。   直到葛幼依被折磨得嘴唇都出血了,他才放过她。   两人就这样互相折磨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   宫里有内侍传来消息,说常胜将军投湖自尽了。   投的是哪里的湖?投的是他府里的湖,投的是葛幼依的簪子被扔进去的那个湖。   ‘葛幼依’不得不多想,她问新帝:“这事与你有无干系。”   新帝批着奏折的手一顿,“自然是有。”   ‘葛幼依’气冲冲地将书案上的奏折都扫落在地上:“你为何要害他?”   新帝笑着不出声,“孤害他?”   “皇后若不自己想想,孤那堂兄做了什么?皇后自己,又做了什么?”   --------------------   场景骤断。   葛幼依逼着自己看了一遍和魏昭以前的过往,才发现,两人都是错得一塌糊涂。   身前的光影好像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了。在葛幼依碰不到的虚幻里,他向前轻拥住葛幼依。   葛幼依一顿,回抱他,说了句谢谢。   光影还带着她回顾前世的魏涧死后发生的事,最终,她路过那具冰棺,来到了魏涧常待的书房。   葛幼依巡视了一圈,最终在一个精致的小抽屉面前停下。   里头有许多未拆的信。   葛幼依一顿,直觉告诉她,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她将信封一一拆开:   【畅月十日。我初次见到她,不过总角的年纪。她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花裙子,眼睛无辜有神。我好奇地走近她,想问她去哪,她好像很厌恶我,推了我一把,就跑远了。】   【畅月二十。我带着母亲做好的绿豆糕,前去她府上拜访。但她好像去外祖母家,我短时间见不到她。】   【腊月一日。我已经十六了,可没见过长大后的她。不过我听说母亲要和她家议亲了,联姻对象就是她。我想着买一簪子,在初见之时,送给她。】   【我与她议亲了,她看起来好像不高兴。我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堂弟,她捧着自己的腮帮子,一副少女心思,应了是。】   【杏月一十,堂弟胜仗而归,在城门处大举红旗。我看着她手中的香囊,心中忐忑不安地期待着,是不是要送给我。于是我问她,香囊要送给谁?她笑着答,不知如悯会不会喜欢。】   【蚕月十八,她与堂弟订亲了。我不意外,因为我的堂弟也很喜欢她。】   【皋月了,她和我堂弟很恩爱,看得出来,我堂弟很爱她。】   【我去边疆打了场胜仗,因为我想着,她喜欢骁勇的大将军,这样的我,也许会受到她的青睐。】   【回来的头一晚,我在王府办了场宴席。她戴了我第一次送她的簪子,我很高兴。但她把它扔到了湖里,临走前看都没看它一眼。我知道,我将自己再度封闭起来了。】   【三日后,我想清楚了。虚无的爱,就应当同这支簪子一样,沉在湖底,不见人世。】   【我想明白了。】 第43章 玉佩 他在梦境中有了自主反应。……   二月十日。   东宫, 暖气萦绕,杏黄的颜色布满了整个寝殿。   魏昭此刻正披散着头发,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   他方才又做梦了。   又是哪来的小宫女, 怎敢欺负他?   魏昭气极, 瞥了眼手中的玉佩。   他今早一起身, 摸着枕头下方,便发现了这个玉佩。   只见其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呈色暗绿, 通体温润,还刻着一个“依”字,乃是上上品。   依依的东西?魏昭生疑,他从来没见过葛幼依将这个玉佩戴在身上。昨日两人在嬉闹时, 也没发现这块玉佩。   究竟是怎么来的?   罢了。总之是依依的贴身之物,她的就是他的。他负责保管好就行了。   不过,魏昭估摸着这块玉佩有些年份了。些许是依依很看重的。   他心生一计, 看向邵林。   邵林看到自家殿下的眼神,立即屁颠颠地走上前:“殿下请讲。”   魏昭写了张纸条,丢给邵林:“去一趟镇国公府。”   -   镇国公府。   葛幼依做了场盛大的梦。   梦里,她与魏昭相识与大雪山顶, 为了哄骗他, 她还拖着他去了山洞。没想到魏昭那个白眼狼居然想杀她。幸好,有40米大长刀神助,才让她幸免于难。   第二个梦,魏昭性情大变,打扮得花枝招展,企图来勾引她,连现实的狗太子不肯做的事他都做了。连同第三个梦, 也是同样的招数。   第四个梦,则是讲她和魏昭两人,在海边的屋子争吵不休,最后她摔门而去。   想起魏昭在梦里说的三个孩子,还带他们捉虾捞鱼,葛幼依差点要笑掉大牙。   这怎么可能是他会做的事?何况,她与他根本就没养育过孩子。魏昭居然能说的跟真的发生过一样。真是可笑。   果然梦就是梦。葛幼依哭笑不得。   不过,她忆起最后的一个梦,魏涧死后在书房留下的信。葛幼依不得不去怀疑,这难道就是前世魏涧投湖的原因?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她而轻.生?   可葛幼依的第一直觉告诉她,就是这样的,这就是事实。   若真的是这样,葛幼依再怎么心大,也不能平静面对魏涧了。   前世的他能做到这般,那今生......   何况魏昭还如前世一样,在魏涧与她议亲后还抢了少年的姻缘。   葛幼依慌了,挠头,开始不知所措。   她该怎么做?是阻止魏昭,还是阻止魏涧?   “啊!!!”葛幼依嚎了一嗓子,在被里滚来滚去。   永枝听到自家小姐在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忙地跑进来。   可不料,看到的却是葛幼依姿势优雅,手翘兰花指,一脸忧伤地思考着问题。   永枝:......   葛幼依抬眼看她,端着世家大小姐的做派:“有事?”   还真有件事!永枝这才想起,在她耳旁递话:“小姐,夫人传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紧事。”   她口中的夫人显然是常氏。   要紧事?   葛幼依挑眉,想不通常氏现在还有什么脸面来找她。   不过她还是乖乖去了。   前厅好像只有两三个人。   葛幼依有些好奇,莲步轻移,便迈入了前厅。   待看到来人,她挑了挑眉。   是邵林,狗太子的贴身内侍。   邵林一见到太子妃,立马站起身,谄媚笑着:“见过太子妃。”   葛幼依并不欢迎他:“你来干什么。”   常氏见她态度有异,旋即小声呵斥她:“怎么说话的?”   邵林笑出一脸褶子:“无妨无妨。”   “此番起来是受太子殿下委托,诚邀葛姑娘到东宫一聚。”   常氏巴不得葛幼依离得越远越好,眼下见来了机会,便朝着她递眼色。   葛幼依佯装没看到,“本小姐不去。”   邵林继续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殿下吩咐了,要葛姑娘亲自打开来看。”   葛幼依摊开纸条,一目十行。   上面皆说的是玉佩之事,若她不去,便把玉佩抵给京城纨绔的公子哥。   玉佩?!   她竟将玉佩落在了狗太子寝殿吗!玉佩是外祖母送的,葛幼依没和别人提起过这事。见魏昭在信里写着,不由得信了八分。   当然,上面还说了,若是想拿回玉佩,必须得在他身边服侍三天。   葛幼依直叫那一个恨啊!   她看向邵林,不由得恨屋及乌。   邵林极力忽视着未来太子妃给他递来的眼刀子,垂首恭敬道:“时辰不早了,还请太子妃尽快出发。”   幸好殿下神机妙算,藏了这一手,不然他要是带不回人,保不齐人头要落地。   听言,常氏喜上眉梢,眼里含笑:“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还不快随邵公公去?”   常氏现在是有多厌恶她?就差在脸上写着了。   葛幼依眼不见心不烦,只好委曲求全,跟邵林回了宫。   当然,临走之前,还要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邵林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葛幼依一回到房,就问起血梅,关于玉佩的事情了。   她立马沾了点墨:【在吗?】   那头回了一个嗯字。   葛幼依把心中所问写了出来:【你可知玉佩之事为何会出现在狗太子寝殿里?我明明是把它放在房中,从未戴出门的。】   葛幼依捏紧了纸。   血梅:【吾知。】   她连忙写道:【你知道什么?】   血梅:【玉佩是从梦境中掉落的。】   葛幼依:【我根本就没有写过玉佩一词。】   血梅:【他在梦境中有了自主反应,把你的玉佩扯下了。】   还有这回事?   葛幼依:【那为何出现的不是刀子?】   血梅:【只因玉佩是他最后握住的。】   葛幼依:......   问了也白问。   她屏气,自知斗不过它。   为了泄愤,葛幼依走的时候把半数的衣裳都带上了,还不忘将血梅揣在兜里。   邵林见了,只当这是太子妃的乐趣。幸亏马车够宽敞。   葛幼依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心里总是惦记着那块玉佩。   狗太子不让她带上永枝,真是要了她的命。   简直是丧尽天良。   一想到即将被狗太子霸凌的凄惨日子,葛幼依欲哭无泪。   皇宫很快就到了。   葛幼依没想到刚出来没多久,就要重新进去。彼时已经是酉时了。   “太子妃,还请下轿。”轿外,传来宫侍的声音。   宫人领着她,绕过了许多长廊。   葛幼依已经是驾轻就熟了。不知道来了多少次狗太子的寝殿。   此时,宫殿内灯火高亮。   葛幼依困意袭来,趴在桌上眯了好一会儿。   忽然,一只大手小心地移开了她的椅子。   葛幼依乍然惊醒,往后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   她摸了摸摔痛的地方,看向来人。   魏昭眉眼含笑地看向她。   葛幼依气上心头,兴冲冲地想扑上去,张牙舞爪。   魏昭擒住她的两只手,戏谑问道:“怎么还闹起脾气了?”   葛幼依嚷嚷:“你快把玉佩还给我!”   魏昭佯装没听到,“你说什么?”   葛幼依气急败坏,但想起现在暂时不能得罪狗太子,只好把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屈身作揖,柔声道:“殿下说笑了,民女只是想知道,玉佩何时能拿回来,并无任何对殿下不敬的意思。”   魏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吐出一句话:“依依,你这样,我觉得有点恶寒。”   闻言,葛幼依不耐烦了:“那你想怎么样?”   魏昭缓慢地吐出几个字,“你亲我一口就告诉你。”   葛幼依连眼神都不想给他。转身走去狗太子的软榻上,准备入睡。   谁知,魏昭来了句:“谁允许你睡床上了?你现在可是身份卑微的婢女,要服侍本太子三天。”   葛幼依迈着腿的步伐一顿,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魏昭双手抱拳,对自己说的话很是满意。他想起了什么,把放在枕下的玉佩丢到她眼前,“你可否,给本太子解释解释?”   “是不是故意勾引本太子,把它放到本太子的榻上的?”   葛幼依只好配合他的演出。   她摇了摇头,一头青丝垂于腰间,眼底的水意仿佛要溢出来。   想到狗太子最不喜有人攀附他,便咬唇说着:“我倾慕太子殿下已久,那日是我鬼迷心窍,才会潜入寝殿,把玉佩放到太子枕下……”   她缓缓地站起身,仪态万千地走到他跟前,“太子殿下,我可以亲亲你吗?”   魏昭内心的小人儿笑得可欢了。他正襟危坐,似是在思量女子的话。   葛幼依眼睫轻颤,头慢慢地靠近魏昭,本想着待会就擦脸而过。   却不经然触上一对温软。   葛幼依内心皆是惧意,她睁开眼,四目相对。   魏昭的眼底倒射着她的身影。   眼前女子宛若弱柳扶风,娇而媚的眸里只装得下他,容色在摇曳的烛光下生出柔柔光晕。   她神态娇怯,楚楚柳腰仿佛他一手就能捏断。   魏昭心知这种女子一肚子坏水,却还是想确认些什么。   他缓慢地吐出几个字,“再亲一口。”   --------------------   入住太子寝殿的第一晚,葛幼依就成功地把自己给恶心到了。狗太子居然好这口。   贴身侍女?贴哪个身,侍哪个女?   葛幼依冷笑一声,但还是没避免搬去侧殿睡觉的命运。   狗太子那张床多舒服啊,居然那么吝啬,不肯让她一起。   还真是执着于这场演出不成?   葛幼依只能全力配合他了。   又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她扮演为了刺杀魏昭,专门服侍他的侍女。没想到,刚入了宫殿,就被人抓住,眼睛还蒙住了一块布条。   邵林忍着怒气,呵斥那些笨手笨脚的宫人:“你们可得小心点!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昨日殿下可是特地吩咐了,要小心一点,别误伤了太子妃。   眼下殿下把这么重的任务给他。邵林就等着这个机会,在殿下心里拔高地位呢。于是,他打算亲手把这个“惊喜”送给太子。   那些宫人听言,更是小心翼翼地把葛幼依扔到“床上”。   甫一陷入软和的被,葛幼依哪还不知道狗太子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   葛幼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魏昭今日喝了点小酒,他踏入寝宫,见到殿下的宫人少了些,有些疑惑。   “那些宫人呢?”   邵林可不想那些粗鄙的人打扰了太子的雅兴,他捏着嗓子,“奴才派他们去做其他要事了。”   殿下,您快进宫看看吧。   魏昭还是没打消疑虑,但见邵林没有什么异样,还是踏入了内寝。   里头有细响传来。   魏昭心中警铃大作,握着一把小刀藏于袖中。   他见到帐帘里有隐约有一道身影,还有……女子的嘤.咛声……   魏昭略微一想,便知道前因后果了。   邵林这个老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眉心直跳,忍住不耐地挑开床帘。粗鲁地将蒙住女子视线的布条解开:“马上,给本太子滚下去。”   却陡然撞上一对如水的眸子。   葛幼依唯恐避他不及,眼下见狗太子在她跟前,身子哆嗦地如筛子,“我……”   “我立马就滚下去!”   她呜咽着,脸上有泪珠划过,经过一番挣扎的领口微微松开,露出细白的脖子,一抹艳色隐入其中。   魏昭见多了这套,他把葛幼依扔了下去。   这副皮相,倒是挺合他的胃口。   魏昭冷哼一声,内心却有小人儿不停地在放烟花。   果然,依依居然肯配合他,这难道还不是喜欢。   猝不及防被扔下去,葛幼依后背是真有点痛。她想着秋后算账,到时候肯定让狗太子后悔万分。不过,那也是日后的事情了。   她佯装哭得委屈,如水的眸子楚楚可怜,“民女爱慕殿下已久,不求别的,只想日夜侍奉在殿下。”   魏昭眯着眼,心情愉悦了些:“倒是会装。”   他掏出一块玉佩,亮在她眼前。   葛幼依目光紧随着那块玉佩,胶着得很。   魏昭把玩着它,在掌间转了个花。   “想要?”   葛幼依重重点头。   魏昭戏谑说着:“没门。”   葛幼依听了,差点想掐死他。她佯装听不懂魏昭的话,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泣:“殿下如此看不上民女吗?”   她说着说着,凄怆地抱住自己,哭出了声。   眼前女子双目垂泪,泪珠子啪嗒地落在衣裳上,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呜咽着,魏昭能看到她散落的碎发垂至细腻的锁骨间。   楚楚可怜。   他莫名地觉得心口烦闷。   此刻倒是手足无措了。   魏昭绞尽脑汁,最后才吐出一句话:“葛姑娘想怎样?本太子可以答应你。”   闻言,女子默默地抬头,鼻尖因为哭泣而泛起微微的红,一双水眸欲语还休地看着他。   像极了怯懦的小兽。   “殿下所言皆真?”只听她这样道。   魏昭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胶着在她脸上,挪不开。   葛幼依抬起下颔,娇滴滴地说着:“殿下睡侧殿,民女睡正殿,可好?”   说罢,她羞红了脸,扭捏地看着他。   正殿的床多舒服啊,她不睡岂不是白白可惜了。   红润的嘴唇嘟囔着,时不时可以瞧见里头光洁的贝齿,烛光下,她模样娇怯,身子柔弱无骨。   隐约能闻到少女的馨香。   魏昭直勾勾地盯着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好。”   葛幼依内心窃喜,脸上还摆出一副倾慕他的神情,说话柔声细气的:“民女多谢殿下怜爱。”   说罢,她拂袖起身,丢下魏昭,嘴角还噙着愉悦的笑。   待佳人走后,魏昭才如梦初醒。   --------------------   到了第二日。魏昭才开始真正地折磨她。   葛幼依睁着朦胧的眼睛,还没睡醒,就见狗太子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葛幼依:“你就不能出点声?”   魏昭:“起来,服侍本殿下更衣。”   更衣?   葛幼依看了眼外头跪了一大片的宫女,敢情从侧殿那么远的地方跑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帮忙更衣?   她继续蒙着被子,嘟囔道:“我不会。”   魏昭再不穿衣服就要被冷死了,他督促心上人:“快点。”   葛幼依捂住耳朵:“我不。”   魏昭见她不愿,上榻就要往里挤。   男人的身子冰冰凉凉的,贴在葛幼依的皮肤上可不好受。葛幼依被逼无奈,只能顶着一团乱糟糟的发,起身服侍他。   “怎么绑?”她看向狗太子。   魏昭皱眉,“我也不会啊。”   葛幼依拿着朝服的手一顿:“那绑还是不绑?”   魏昭咬咬牙:“绑。”   于是,今日上朝,所有的大臣都能看到未来天子戴着歪歪扭扭的纱帽,系着不对称的腰带,在太和殿里,走来走去了。   魏帝惊奇于素来稳重的太子会做出这等事情,不免问道:“悯儿今天遇到什么问题了?”   魏帝以为他不会答,谁知道魏昭一脸诚恳,鞠躬作辑回道:“回禀陛下。儿臣今日的确是遇到了一个难题。”   魏帝挺直了腰板,以为是什么关乎国泰民安的大事。   谁料,魏昭求学心切:“儿臣的发妻不懂更衣之矩,这该如何是好?”   --------------------   于是,葛幼依睁开眼的第一瞬,就见到七八个嬷嬷分别站在她眼前。   葛幼依被吓得睁大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一位嬷嬷上前作辑:“回禀太子妃,老奴是奉陛下之令,前来教导太子妃学习宫里的入门礼仪的。”   葛幼依眨了眨眼:“我会啊。”上辈子不是都学过了吗?   嬷嬷们以为她在开玩笑,毕竟眼前这位太子妃可是连更衣都不会帮太子完成的人。可哪有料到,前世葛幼依与魏昭不和,断是不会专门去为了他,去学这些礼仪的。她学的,只有如何当好一个皇后罢了。   不过,葛幼依听闻是魏帝的口令,即便再不愿,也乖乖地做了。   魏昭回来之时,便是看到自家姑娘忍着眉眼的不耐,专注地学着,还有模有样。   他屏退了所有嬷嬷,连衣服都没换,就抱起葛幼依,放在一旁的书案上:“可是学累了?”   葛幼依点点头,“那当然!”   “当殿下的侍女可真是太难了,殿下还是去另找他人吧。”   闻言,魏昭眉头一皱,知道是得罪这个小家伙了,他只好哄着她道:“好好好,今晚我不为难你了,让你好好睡个懒觉可好?”   葛幼依眼神一亮:“一言为定?”   魏昭失笑:“一言为定。” 第44章 夜潜 你好,宁贵人。   果真, 魏昭入夜的时候没有去“打扰”她,让葛幼依稍微缓了口气。   她肯答应狗太子,一是为了玉佩, 二是为了越贵妃一事。   越贵妃之事一天不解决, 葛幼依心难安。   她假借找狗太子之名, 让宫人不用跟着她。葛幼依穿了件黑色衣裳,按照话本子说的来,做坏事都是要穿黑衣服的。   此刻, 葛幼依独自一人行走在皇宫的小道上,夜里黑得慌,透着一股莫名渗人的气息。   早知道她就不一个人了,起码叫上两个暗卫啊。   葛幼依紧张地走着, 遇上几簇灌木,脚底不知道踩到什么,惹到一些小动物发出阵阵的“O@”声。   她被吓一跳, 连头都不敢回,拔腿就往越贵妃寝宫冲去。   但她在第一道门槛就被拦住了。   越贵妃的宫殿守卫森严,不是她这个弱小身躯就能闯进的。   葛幼依看着眼前三四个她那么高的城墙,陷入了沉思。   一道柔腻如同江南软语的声音突然从脑海中钻出:“放本宫出来, 本宫带你进去。”   没有之前的怨气, 反而是很平静的口吻。   葛幼依背靠着宫墙,不确定地问:“你......你是谁?”   她体内什么时候来了这号人物?   体内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用着很怀疑的语气问她:“正月二十七号的那个晚上,你不记得本宫了?”   正月二十七?葛幼依回想了下。那天好像只有她和狗太子,和一个木偶怨灵啊,难不成......她迟疑地问:“你是那个怨灵?”   “没错。那日我钻入了你的身子,没想到你至今还不知情。”   葛幼依脸色难看了些, 怎么又来一个邪祟?   邪祟催促她:“快点放本宫出去。”   葛幼依:“怎么放?”   邪祟:“你把身体的控制权给我。”   葛幼依:“......”让她怎么敢。   但这邪祟似乎和越贵妃有段不得不说的过往,葛幼依也想赶快弄清真相,于是真的闭上眼睛,全身放轻松。   葛幼依有如置身于云端之中,只过了一霎,有片黑雾从心口飘出,她感应到是怨灵出来了,立即睁开眼睛。   血窟窿的两只眼珠子赫然放大在眼前。   葛幼依心颤了颤,差点灵魂出窍。   木偶怨灵支棱着苍白的身子,两孔无神地盯着她。   葛幼依:“你是真实存在的?”   木偶怨灵:“没错。不然,你以为是你创建的?”   葛幼依:“......”难道不是吗?   木偶怨灵没跟她浪费时间,“你抓着本宫,本宫带你飞进去,那个毒妇快要休息了,别浪费时辰。”   葛幼依回想着她说的话,这怨灵肯定是个有身份的,“毒妇”二字,应该指的是越贵妃吧。   葛幼依感觉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抓着木偶怨灵的白色“裙摆”,两只手攥得紧紧的。   见状,木偶怨灵将她提了起来,葛幼依立即觉得自己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邪祟好像没使劲,就将她拎到八米处的高空中了。   木偶怨灵:“别出声。”   葛幼依乖乖地攥着她。   越贵妃的宫殿实在是大得离谱,不知道飞了多久。木偶怨灵才放她在一处停下。   葛幼依看见门口的侍卫,求助地看了她一眼。   木偶怨灵不知道使的什么法术,一阵黑雾飘过去,寝殿里的人头晕过去。   正准备就寝的月越贵妃听到外头有重物倒下的声音,心中疑虑大增:“谁?是谁在那!”一头青丝洒落在腰上,她一身素色里衣,更衬得面色娇柔似玉。   木偶怨灵把葛幼依放到一个不起眼的房梁上,就化作一团黑雾涌向越贵妃了。   葛幼依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只好抓住房梁认真看戏。   黑雾速度极快,快得连人的肉眼都看不见。越贵妃察觉寝宫阴气大增,想起来自己做的事,不由得心虚地蒙住自己的眼。   可黑雾偏不让,它就像一阵大风刮过,把越贵妃刮到地上。磕到冰凉的地板上,越贵妃眉头皱了皱。她睁开眼,厉声怒喝:“是谁在捣鬼?还不给本宫滚出来!”   下一秒,就见到黑雾扑进她的眼里,越贵妃视野一片浑浊,她害怕得浑身颤栗,身体止不住地哆嗦:“谁!再不出来本宫可要喊人了啊?!”   黑雾把她拎到半空中,强烈的失重感让越贵妃头皮都发麻,连声音都变了样:“你想干什么!快来人啊!!!”   她发了疯在喊着,两只手在空中凌乱地拍打着,好像在拼命挣扎。   木偶怨灵变出了自己原先的模样,旋即附在越贵妃耳边,用着那道轻柔温和的女音:“咯咯咯~~猜猜本宫是谁呀?是宁贵人啊,贵妃~~~”   宁贵人?!之前曾在梦里见过的那位?狗太子在凉亭帮她转过身的那位?眼珠子被挖没了的那位宁贵人?   葛幼依捂着嘴,屏气丝毫不敢出声。   听到宁贵人一词,反应更加剧烈的是越贵妃,她扑腾着双手双脚,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花颜失色:“宁贵人?你不是死了吗?!是谁在本宫耳边胡言乱语!快点把本宫放下!”   木偶怨灵冷笑一声,两个血窟窿开始流出血,血“滴答”“滴答”地往外流,流到地上,流到越贵妃的手上,脸上。更恐怖的是,血一接触到实物,就化作黑雾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在腐蚀人的肌肤,烧出一股黑烟,变成跟它一样的血窟窿。   越贵妃察觉脸上有极为强烈的灼烧感,有什么东西在她皮肤上乱窜,紧接着,是逐渐扩大的滋啦声,让她逐渐感受到血往外散的痛处。   越贵妃捂着自己的脸,连自己最宝贵的样貌都没了,声音逐渐变得歇斯底里:“啊啊啊!!!你这个贱人,当初,当初就不应该对你手下留情!!!”   木偶怨灵笑了,“桀桀”的笑声在偌大的寝宫里回响,她也开始失了智,连初时的柔声细语都不见了:“手下留情?你说的是命人活生生在凉亭里把我的眼睛掏出来吗?我还记得呢,你挖了我的眼睛,还说它们恶心,不想见到它们,便踩在脚底下狠狠践踏。”   “我多伤心啊,我死后连对眼睛都找不到了。是你,是你当初将它踩得支离破碎,混进泥土了做花肥了,越贵妃可还记得?”   越贵妃疯狂摇头,双手扯着自己的发,不停地揪出一把又一把:“你胡说!本宫没有挖你的眼睛,你要找就去找那几个宫人啊啊啊啊!!!”   她说到一半,木偶怨灵好似不满意,加大力度让血在越贵妃脸上烧。   越贵妃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她活了半辈子,从来就是顺风顺水,哪里会料到自己有天会成这个模样。一想到魏帝因为她的脸,再也不会宠爱她,她就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啊!!   木偶怨灵瞥了眼房梁处的葛幼依,见她很乖,又是对着越贵妃耳边轻笑:“贵妃怎么不想想,当初你下作给小太子施了迷魂香,企图和他来一场鸳鸯厮乱,却被我撞破时,你怎么没有想到今天呢?”   “对着那么小的太子敢下手,贵妃可真是好疼爱殿下啊。”   房梁处,葛幼依微瞪着眼睛,似是听到了不得了的话。怪不得越贵妃要害死宁贵人,原来是因为这茬。怪不得狗太子与越贵妃关系疏离,原来是早就看破了越贵妃的计策。   实在是太狠了!居然敢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幸好没有让她得逞!葛幼依恨恨地敲了敲房梁。   木偶怨灵继续在说:“若不是那日太子殿下在凉亭中发现了臣妾,臣妾恐怕早已被贵妃扔到了荒郊野岭喂狗了,连同我肚子里的孩儿,死后都无名无姓,没有容身之处。”   “贵妃怎么不想想,这么多年害死的人,都被你藏到了哪里啊?”   越贵妃听不得她说这话,长而尖锐的指甲想要抓住木偶怨灵,却如同抓到了一团烟雾,那烟雾还冒起点点星火,一刹那间以燎原之势烧向她的双手。   越贵妃痛苦地啊啊大叫,咸的泪水滴到伤口处,更是徒增痛感,她的双眼被一团黑雾蒙蔽了,看不清眼前的情况,只能双手乱抓,想要制止住旺盛的火势:“你不得好死!你和太子都不得好死!还亏本宫这么多年真心待他,没想到他就是个白眼狼啊啊啊!!!”   木偶怨灵:“哼,白眼狼?越贵妃恐怕是连地上的脸都不要了。我不得好死?越贵妃不如瞧瞧,你这么多年来,害死的人都藏在哪里好了。”   越贵妃闻到头发被烧焦的气味,她听到宁贵人这话,更是细思极恐:“你想做什么?你想杀死本宫?不准!你有什么资格敢害本宫,你这个贱奴才,不过是趁着酒后爬上陛下床的贱婢罢了,连你的孩子,生出来的都只会是贱种!”   听言,木偶怨灵身上的阴气都凝实了两分,她“啪”地一下赏了越贵妃一个耳刮子:“贵妃这张嘴真是会说话。今天,我倒是要让你好好睁眼看看,你亲手害死的亡魂都在哪处!!!”   话毕,越贵妃视线变得逐渐清晰,木偶怨灵拖着长发,眼窟窿流着血,滴落在自己脸上,还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实在让她吓坏了。   越贵妃似癫似狂,不断用双手挠自己的脸:“啊啊啊!!!你放过我吧!!!”   木偶怨灵:“那要看她们放不放过你了,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她们搬过来的。贵妃可要好好欣赏了。”   说罢,她略一挥手,整个床底都被掀翻了盖。   越贵妃被扔到地上,刚一抬头,就看见数具尸体歪歪倒倒地摆放在自己面前。有她前两天刚害的两个舞女,有不小心勾引魏帝而被扔到井底的尚宫,有刚出生就被她悄悄派人害死的孩子,等等。他们都睁大着眼睛,一见到是自己,立即个个伸出手,想匍匐朝她靠近。   越贵妃吓得哇哇大叫,双手发软地往后退缩,可宁贵人不让啊,略一使力,就提起她整个身子,往尸体堆里一丢。   木偶怨灵:“没想到吧?你睡了这么久的床榻,没想到下面都是你害死的人吧?”   越贵妃可管不得她在说什么了,四周围都是自己害死的人,无数个婴儿的哭声在她耳边乱叫,不知是谁搭了只手在她身上,害得她疯狂往后退,却半路摔到了某具尸体身上,对上他们的眼睛。   越贵妃:“啊啊啊!!!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可木偶怨灵不想那么容易放过她,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越贵妃已经疯了,在尸体堆旁又哭又笑,还抓起旁边人的手放到自己嘴里,木偶怨灵好像才稍微消了些气。   葛幼依坐在房梁上,半天不敢动。实在是太恐怖了,她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而木偶怨灵,最后好像看了她一眼。葛幼依也不知道这一眼的意义,像是感激,也像是解脱。   下一瞬,就见到木偶怨灵变成一团黑雾,涌向越贵妃那些人身上。   一束火光直冲云霄,像是无垠天际捎上了一抹i丽的色彩,葛幼依被扔到寝殿的台阶上。紧接着,就见到燎原大火笼罩了整个宫殿,火舌贪婪地吞噬着每个角落,连同里面的人,都被悄然埋葬。   葛幼依眼前一片火光,外面还下着小雨,都浇灭不掉这滔天的大火。   她不知道该作何感受。只是在殿前,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思考自己做过的每一个梦,下的每一次笔,都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直到一双大手从背后拥住了自己,宽阔的胸膛让她再也熟悉不过。   只听他用着无奈的语气说着:“都叫你乖一点,就是不听。” 第45章 生辰 我的太子妃。   越贵妃之事一出, 魏帝便立马怕人将此事镇压。可闹得如此之大,满城都是风言风语了。   葛幼依被魏昭及时带回宫,故意还没有人看见她从越贵妃寝宫出来。就算是有, 也被魏昭用手段堵住嘴了。   魏昭更是怕她留在宫里有不好的影响, 让她提前回府了。   -   镇国公府。   葛幼依在自家院子里走来走去, 再过两日,就是狗太子的生辰了。她回忆起前世的内容,记得生辰大典没多久后, 狗太子就要登基了。   登基,也意味着宫乱之夜的提前到来。这可如何是好。   永枝见小姐坐不住,只好劝道:“小姐,若是闲得慌, 院子还有些新做的弩/箭,用作投壶,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箭?!   葛幼依眼前一亮, 夸了永枝两句:“你说的是个好办法。”   永枝以为她要投壶,刚想安排下人着手,却看到自家小姐反而往屋里走去,还急冲冲的。   永枝:“哎?小姐!你不是要投壶吗?”   葛幼依拎着裙摆的手顿都没顿, 快步迈进了房, 取出那张有着血梅纸,“唰唰唰”写了几行小字:   【二月十五,雨丝风片。   魏昭路过一颗槐树时,天上骤降一张滔天大网,遂将他捕获于空中。与此同时,东南方向飞来一支巨箭,射中魏昭要害, 一命呜呼。】   葛幼依满意地放下笔,只要她阻止了狗太子,登基就可以不断延迟。   狗太子,看箭!!!   -   二月十五,太子生辰于皇宫举办。   作为储君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葛幼依一大早就被一连串的宫女和嬷嬷起床意潦嶙绷恕   弄完一切之后,天才刚刚吐白。   葛幼依双眼困倦地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发髻上的步摇叮铃作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戴了坠饰。   “太子妃,皇宫到了。”熟稔的声音从帘外响起,葛幼依一挑帘,果不其然,就看到邵林那张笑成一朵菊花的老脸。   葛幼依:“……”   她只好下了马车。   由于是魏帝唯一一个子嗣,也就是未来储君的生辰,这场宴席办得格外盛大。葛幼依随着宫人迈进了后花园。宫宴尚未开始,彼时不过寒暄两句罢了。   镇国公府的其他人等早已经在落座席上了,说起来,她居然是府里最晚的那一个。   葛幼琳还不满自己就这样被赐婚于京中的纨绔了,眼下看到葛幼依,更是阴阳怪气:“姐姐当了太子妃,连赴宴都与我们不同。”   崔氏举着酒樽的手一顿,朝她挤眉弄眼:“琳儿,不许对太子妃这般说话!”   葛幼琳冷哼一声,只好不去看她。   见状,葛幼依笑着摇摇头。   一旁的葛幼淇听到她步摇在响,好奇问道:“姐……你这钗子值多少银两?不如让弟弟我……”   葛幼依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拿去赌?”   葛幼淇顿时哑言。   葛幼依轻笑:“都是皇家的东西,还刻着印呢,你要是敢,便拿去。”   葛幼淇说什么也不敢再出声。   见状,葛幼依耳边才彻底安静下来。   不多时,沈莹莹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   葛幼依一转头,心想好久没见到自己的发小了。   沈莹莹笑得可开心了,拿出一个小玩意乐呵对葛幼依笑:“幼依,你瞧见没,这是他送我的~”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谢愈。   谢愈……   葛幼依在内心读了几遍,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在一起,依谢愈那个性子,可是没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他对你表明心意了?”   闻言,沈莹莹皱了皱眉,点了一下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他只说了,对我少了些偏见。”   葛幼依黑着脸,缓慢地吐露三个字:“狗男人。”   远在东宫的魏昭突然打了个喷嚏:“是谁在说本太子?”   沈莹莹没太懂发小的意思,挠了挠头:“你为什么说他不好啊?他很好的!你看,他还送我东西了。”   葛幼依勉强地点了点头,扫了眼沈莹莹掌心中的铃铛,“……是不错。”   那铃铛一看就没花心思的。   沈莹莹可开心了:“我就说吧!他肯解除和兵部尚书之女的婚约,定是对我有意!”   葛幼依吃着瓜子的手一顿:“他何时跟兵部尚书之女有婚约了?”   沈莹莹落魄地垂着头,小声嘟囔道:“……也就从小有娃娃亲……”   岂有其理!葛幼依重重地把瓜子一放,谢愈居然连魏昭那条狗都不如!   远在东宫的魏昭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旁的好兄弟谢愈打笑他:“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李纤摇着扇子,“非也非也!也许是太子妃想他了!!”   谢愈:“你倒是有经验。”也不知道沈家那个小东西跑哪玩去了。   那头,葛幼依开始在沈莹莹耳边说起谢愈的不好,说他年纪大了不爱洗澡,说他在兵营当惯了糙汉不懂得疼惜女人,听得沈莹莹眉头直皱。   沈莹莹嘟起嘴:“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洗澡的?”   葛幼依:“……”只好抓了一把瓜子往嘴里塞。   宫宴终于要开始了,魏帝如往常般夸赞了一遍大臣。   狗太子坐在她的侧对面,葛幼依喝口茶都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   又是一杯热茶下肚,葛幼依突地转过头,就见到狗太子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臭不要脸,葛幼依腹诽。   不知道魏帝和臣子们聊到了哪里,葛幼依也没注意,只隐约听到南定王新纳的侧妃生了个大胖孩子,快要满月了。却忽略了,镇国公在看见婴儿的正脸时,满眼的震骇。几乎都掩饰不住,还是常氏勾着镇国公的袖子,他才有所反应,快速回过神,陷入沉思。   镇国公低喃:“像......可真是像......”   像?什么像?   葛幼依拧眉,顺着父亲的视线看了眼那个婴儿,普普通通,没什么起眼的地方。   难不成是说眉眼像?除了像南定王,还能像谁?难不成侧妃有问题?   葛幼依心口莫名一紧,突然想到什么,连杯里的茶的都差点洒了。   一旁的葛幼淇靠近她:“姐,你怎么连杯子都拿不稳了?”   葛幼依无心应他,随口编了句:“些许是太子生日宴到了,我还没想好送什么给他。”   葛幼淇若有所思:“送你的贴身物什啊。”   葛幼依:“?”   葛幼淇:“或者是你亲手做的东西也行,比如荷包、香囊、手帕......现在小姑娘不是都流行送这些吗?”   葛幼依:“你倒是上花楼上出了经验。”   葛幼淇摸了摸鼻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   葛幼依:“再被我发现你去,月银扣十两。”   葛幼淇瞪大了眼:“姐,你可不能对你的亲弟!”   葛幼依没管他,任他在一旁乱叫。不知魏帝在讲什么,她听不太清,只好命令葛幼淇闭嘴。   葛幼淇见她这么凶,也不敢说话了。   魏帝说到了几个关键词。“怀襄世子”、“吏部尚书之女”、“指婚.......”   葛幼依听得浑身不舒畅,赵德音要被指婚给魏涧了?那他是怎么想的?   葛幼依立即用眼神寻找魏涧的身影,只见他仍是一袭霜色外衫,乌发束起一根白色丝带,于初春的冷风里慵懒飞扬,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那她做的梦是真是假?魏涧对她......当真如信中所言?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魏涧抬起寡冷的眸,黑色的瞳孔里尽是一片冰霜。   葛幼依瞬时哑言。她该不该去打扰人家?   她已经有了太子妃的名号了,若有意打扰,恐怕会影响人家,错还是在她。如果不和他说清的话,他会不会又像前世一样,扎进冰冷的湖里溺死了?   对于后者,葛幼依可是想都不敢想。罢了,以后再找个机会吧。   生日宴上,魏帝已经庆祝了南定王之子和怀襄世子结亲两件喜事,他面上皆是喜意,少了几分天子的架势:“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宴,诸位不必拘于礼节,尽管敞开了喝便是!”   他看了眼颇有作为的魏昭:“朕就这么一个儿子,没过多久,朕也要让位给他喽!”   魏帝笑着如是说道,底下的气氛因为他这两句话而隐隐有些变化,也不知是好是坏。   葛幼依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突然觉得这场生日宴,也没什么意思。   倒是葛幼淇喝得痛快,举着酒樽的手,就没停下来过。他虽草包,但好歹是镇国公府的嫡子,况且还有一个胞姐是魏国未来的皇后,巴结的人自然不少。这一来一回的,葛幼依看他的样子都要醉了。   而镇国公那边,果不其然,魏帝刚说完话让臣子自由开宴,他便跑到了南定王那边,去查看刚满月的婴儿。   葛幼依见他脸上尽是喜色,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对他的意义是什么,居然能这么开心。往日过节都没看到这种神色。   葛幼依正想去那边瞅瞅,谁料,一起身,就被京城旁的贵女拉着要聊天。   得,轮到她了。   主动找她聊天的是刑部尚书之女徐念芙,人如其名,长得一副很想让人接近的相貌,如沐春风。她寻思没有人巴结未来的皇后,只好自己先搭讪了:“太子妃怎地独自一人?”   葛幼依:“莹莹随她母亲去了旁处,我只好独自一人。”   意思是除了沈莹莹其他人她都不乐意结交?怪不得这个太子妃没人找。徐念芙脸色一僵,假装没听到她的话:“太子妃不若去假山那处瞧瞧?听说她们都聚在一起赏春荷呢?”   赏春荷?好雅兴。   葛幼依眉头一挑,倒也跟着答应了。   徐念芙喜笑颜开,说着说着话就搭上了葛幼依的手,在外人看来,像极了姐妹情深。   不知她在搞什么幺蛾子,葛幼依想。不过也没拂开人家的手。   葛幼琳此时不知道从哪里串了出来:“姐姐这可是要和徐姑娘去赏春荷?”   徐念芙点头一笑,刚想回话。就见到葛幼琳不要脸地附上葛幼依的手肘,和她一样的路数。   徐念芙笑容一僵。   葛幼琳可是在自圆其说:“怎么?我可是长姐的亲妹妹,怎么,只准你和她姐妹情深,我这个正儿八经的,还不能了?”她可是听说了徐念芙这个贱胚子暗地里勾搭她未过门的郎君。那赵臻是何许人也?!区区一三品芝麻官的长子!肯定是她见着了顺天府府尹有升官之势,她才上赶着勾引!真是不要脸。呸!   葛幼琳气得牙痒痒。   葛幼依不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更是对赵臻这类人物从来没有了解。眼见平日里不和自己亲昵的妹妹搭上了自己的肩,她更是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葛幼依尝试从两人手里挣脱,但都被按得死死的。   也不知她们两人有什么算盘。   葛幼依几乎是被“架”去了假山那头。   京城小半数的贵女们都在这赏着春荷,她们可不是葛幼依,不会打听那些风声。眼下见最近流言蜚语的两个主人公都在葛幼依身边,她们可是起了好兴致。   “听说没,那赵臻好像被徐念芙迷了心窍,被主母关在家里好几天,还直嚷嚷要去见她呢。”   “我看这徐念芙也没比葛幼琳好到哪去啊?不都是勾人货色?”   “你就不懂了,那葛幼琳笨得很,哪有一听说赵臻犯了蠢,就去找男方说理的?定是手段比不上徐念芙。依我看呐,这场戏,肯定是徐念芙赢了。”   “你话可别说太满,葛幼琳上头不还有个未来皇后撑腰吗?”   “她们的关系你还当真了?也只是替妹妹充充场子罢了。”   “那徐念芙是怎么回事?果然好手段。”   还没去到假山那处,葛幼依就听到这些话源源不断地传到耳边了。怪不得两个人如此架势,原来是假借她之名,一较高下。   也好,葛幼依也想看看戏。平日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葛幼琳和徐念芙两人走到春荷池边,互相看不对眼。   葛幼琳指着御花池里的荷:“徐姑娘可是瞧到了?那藏在水面下的肮脏东西,始终都是见不得人的。只有光明正大的春荷,才敢露出水面,傲视众人。”   徐念芙回击:“葛姑娘说的什么话?你别看这藏在水里的春荷不起眼,可她总归会露出水面,将那莲茎从根到皮,都占为已有。而老旧的残荷,也只能被新荷取代,与那些地里的泥混在一起,陨落无声无息。”   葛幼琳恨恨地剁了跺脚:“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念芙懊恼:“葛姑娘莫不是想多了?我只是在谈论这池春荷罢了。”   葛幼琳转念一想,想到一个能制到她的:“难不成徐姑娘在说姐姐种的春荷都是颜老色衰之相,终究会被新荷取代?”   隔壁躺枪的葛幼依:“......”她什么时候种的春荷?自己怎么不知道?这妹妹可真是会乱编。   徐念芙听了葛幼琳的话,可不信,但还是试探性问了句葛幼依:“太子妃什么时候种的春荷?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事?”   葛幼依不喜欢眼前之人拿鼻孔瞪人的模样,干脆随了葛幼琳的意:“前段时间,我让太子殿下替我种的。他说我既然喜欢,便让这皇宫都种满睡莲。”   她这话,一来代表了自己的立场,二来还拿狗太子挡枪,表明了自己有多受宠爱。   徐念芙有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但她今日本就是想让葛幼琳出丑的,不想得罪未来的皇后。   她笑得清雅脱俗:“太子殿下果真是对太子妃宠爱异常。不若太子妃能否帮念芙做个见证人?”   葛幼依扶了扶步摇:“如何?”   徐念芙见她下套:“念芙与赵公子两情相悦,可是葛姑娘对我颇有偏见。念芙今日,便是想让葛姑娘知道,我与赵公子的情意,非旁人可以阻拦的。”说完,她拿出了一条绣着自己闺名的手帕,关键的是,上面皆是男人的书法落笔。一字一句,都含着对她的情意。   葛幼琳一惊,认出那是赵臻的字,伸手就想去抢她的手帕。   徐念芙哪有那么容易让她抢到,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拿着手帕递到葛幼依面前看:“太子妃可得仔细瞧瞧,这上面都是赵公子的字迹,并非作假。”   葛幼依轻笑:“那该怎么办?要不,我让妹妹解除和他的婚约?”   徐念芙迫不及待:“太子妃果真是明事理,赵公子本就和我相许终身,只要葛姑娘肯退出,念芙自然是什么都愿意的!”   葛幼琳:“你一个刑部侍郎之女说出这种话可否要点脸面?!”   徐念芙反驳:“葛姑娘深夜去找赵公子可否有想起自己作为镇国公府二小姐的身份?”   葛幼琳:“你若不是在他床上,你又怎么会深夜撞见我?!”   好家伙!!!   葛幼依直呼好家伙。这两个人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葛幼琳还在车底下,没想到徐念芙已经在车上了。葛幼依替自己家的蠢妹妹着急。   她拿起徐念芙的手帕:“呀,这可得让我仔细看看了。”   徐念芙见葛幼依肯作证,立马送到她眼前。   谁料,葛幼依“啧”了两声,就把手帕丢到荷花池中央了,“徐姑娘刚刚可有看到那只虫子?它飞到我手上,我一时失手,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手帕给扔掉了,真是万分抱歉。”   徐念芙瞪大了圆眼:“太子妃你?!!!”   见状,葛幼琳眉开眼笑,在谁也没注意的情况下,悄悄推了徐念芙一把。徐念芙猝不及防,半个身子都倒向荷花池了。   “扑通”一声,溅起好大一个水花。   葛幼琳佯装手忙脚乱的样子:“姐姐!这该怎么办?!徐姑娘......徐姑娘她自己掉下去了!”   葛幼依努力憋着笑,“还不快叫人?”   葛幼琳恍然大悟,“对!姐姐说的是!!!”   就在此时,葛幼依余光瞥见朝这边走来的太子等人。   魏昭也只是想找她散散心,不晓得为何荷花池这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他刚想上前一探究竟,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扑了过来,怀里瞬间多了颗小脑袋。   葛幼依一双水眸里泛着泪光,在他怀里一缩一缩的,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害怕极了。   魏昭看见她艰难地挤出两滴眼泪,很难不忍住笑,“怎么了?”   葛幼依怯生生地抬起眼:“太子殿下,那边有人落了水,吓到我了。”   魏昭抚摸着她的发梢,笑意入眼――   “那该如何是好?我的太子妃。” 第46章 若无其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东西?……   春荷池已经乱成一团, 葛幼依埋在他怀里,支棱起一颗小脑袋。   她攥紧了魏昭的衣领,“我们回去吧。”   魏昭:“回哪?”   葛幼依一时忘记了这是皇宫, 她和魏昭再过亲昵也不能如此光明正大。她离开了男人的怀抱, 轻咳了声, 扶着额头假装头很晕的样子:“刚才不知为何,脑袋一阵晕眩,些许是春荷的风吹得过了。”   魏昭配合她:“既然如此, 依本殿下看,太子妃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李纤在一旁附和:“殿下的寝宫不错。”   魏昭失笑摇头,只好接过几人的话。   葛幼依没管身后的花颜失色,和魏昭两人着手离开荷花池。她远远地看到, 池边有几颗槐树在随风飘动。   葛幼依瞬间停住了脚步。   魏昭疑惑地转过头,看到她一动不动,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群, 也不在意:“要我抱你?”   怕死的葛幼依往后退了一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魏昭上前。   葛幼依退后。   葛幼依:“你先别过来!”   魏昭:?   葛幼依狐疑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槐树,欲言又止,“幼琳还等着我帮她处理徐念芙呢.....”   话一说出, 魏昭觉得更奇怪了, 幼琳?依依什么时候和二房那位如此熟稔了。   魏昭以为葛幼依有什么苦衷,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半拽半抓地往另一头走。   葛幼依闭着眼睛在数,第一棵槐树,第二棵槐树,第三......第四......   “轰”的一声!   她蓦地睁开眼睛,妖风刮到脸上, 像有什么要来的征兆。   伴随着几滴雨点落到脸上,葛幼依攥紧了魏昭的衣袖,魏昭回过头看她,就这样望着,也不说话。   葛幼依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天空骤降一团灰白色的东西,隔着雨雾,让人看不清。   魏昭没跑,将葛幼依护在身上,脸靠她的肩上,依恋地拱了拱她的发。   葛幼依一愣。   雨势更大了,葛幼依反射性抬头看天,一张滔天大网降了下来,如同她所写的一样,两人遂被捕获在空中。   这还没完,后背冷意升起,似有劲风刮过,葛幼依都没来得及思考,就看到面前的魏昭带着一丝慌乱的神色,揽住了她。   “噗嗤”一下,是什么刺进血肉的声音。   葛幼依埋在他胸前,瞳孔睁大,直到手心传来一股温热的,粘腻的液体,她才方知那是什么东西。   几米外的邵林还掐着嗓子在那喊:“殿.……殿下???!!!”   葛幼依想,如果是她,反倒是喊不出话来的,就像现在这样。   她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男人的胸膛好像是千斤重。   “痛吗?”葛幼依问。话一出口,她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又闭口不言了。   魏昭搂着她,有点艰难地掀开眼皮,嘴角反而镶了丝笑:“还好。”   “这么多次,终于伤到我了。”   葛幼依握着箭矢的手微微在抖,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魏昭。   大仇得报,她怎么高兴不起来?   -   东宫。   御医鱼贯而入,葛幼依候在门外,时不时地听到里头传来几句揪心的低哼声,抓着门沿的手捏得更紧了。   这叫什么?自食其果?   明明是她自己做的,现在倒要反悔了么?   见里面的动静不时半会能解决的,葛幼依迟疑了一秒,转身就离开了寝殿。   邵林见自家殿下如此痛苦,又听到外边脚步声远了,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编了句谎话:“咱家自小就就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什么性子咱家都清楚。今个儿太子妃在外边等着,就为了殿下恢复精气神,同殿下说说话呢。”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到了魏昭,御医拔出几支箭矢的同时,魏昭额头不停冒着冷汗,却还是丢了个枕头到邵林脸上:“闭嘴。”   邵林诚惶诚恐,他心想着自己说的话没毛病啊,为什么殿下会生气?   魏昭忍着后背上的痛,想起怀里女子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犹豫,瞬间就来了气。   他做得足够好了,她还要怎样?   -   等宫女找到葛幼依的时候,她正在春荷池投掷着石子。   宫女来的匆匆:“太子妃,殿下……殿下醒了……正闹着要见您。”   葛幼依:“知道了。”提着裙摆的手微微攥紧,脚步却是异常地快 。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太子妃果然是对殿下情根深种。   葛幼依一路走得很快,但到了寝宫门口,却不知道为何,踌躇着不敢进去。   宫女小心翼翼地提醒:“太子妃……”   葛幼依:“别喊我太子妃!”   宫女更是紧张了。   葛幼依心一狠,迈了进去。   里面还残存着还未散去的血腥气,不知当时留了多少血。   殿内没几个宫人,应该是魏昭特意屏退了。   葛幼依远远地就看到帐幔下的那个男人,心口的滋味更加酸涩了。   她鼓起勇气,走近他,试探性喊了句:“魏昭?”   魏昭趴在榻上,后背用绑带一层一层地扎紧。听到来人的口吻,他疲惫地掀开眼皮,轻轻地问:“来了?”   葛幼依嗯了一声,坐到他床头。   魏昭:“给我手。”   葛幼依不知所措,还是递到他面前。   男人蓦地抓紧,用着仅剩不多的余力包住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他说,“刚刚我很痛。”   葛幼依心揪了起来。   魏昭:“可是我在想你,我想见你。”   葛幼依:“别说这种话……”   魏昭:“为何不能说?你已是我的太子妃了。”   葛幼依点头:“是。”   魏昭闭上眼睛,“我想好好看你,但是你不让看。”   葛幼依:“是你自己闭上眼,不能怪我。”   魏昭陡地睁开眼:“我现在能看到你了,那么依依,你能看到我吗?”   葛幼依皱眉:“你什么意思……”   魏昭摇了摇头,埋在枕头里,闷声笑着。   葛幼依想松开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魏昭:“依依。”   葛幼依:“嗯?”   魏昭:“我的生辰礼呢?”   葛幼依:“啊?”   魏昭:“要给我什么?自己好好想。”   葛幼依:“……香囊要不要?”上辈子她也是绣了个香囊给他,不过被他踩踏在地上了。   想到这,葛幼依脸色突然难看几分。   魏昭没察觉:“香囊?倒是新奇。”   葛幼依突然来了句:“你可能不会喜欢。”   魏昭轻笑:“怎么会?”   “依依送的我都喜欢。”   葛幼依:“希望是这样。”   她要绣一个和前世一模一样的香囊,以此试探他的反应。   魏昭:“今天有没有吓着你?”   葛幼依听到他提正事,下意识摇头:“没有。”   魏昭轻飘飘地来了句:“依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东西?”   葛幼依被吓一跳,勉强扯起一个笑:“啊……怎么会……”   “我不知道。”她答的很诚恳。   魏昭:“没有就好。”   葛幼依心口莫名一紧。   魏昭……是不是开始怀疑她了?   魏昭假装若无其事,把头枕在她腿上,“睡吧。”   “依依要看着我睡。”   “千万不能偷走。”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小声,几近于无。 第47章 生恨 冤死鬼。   葛幼依离开东宫的时候, 已经是后半夜了。尽管邵林万般劝阻她,她还是逃了。   逃避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事情,些许是对的。   府里一片静谧, 葛幼依回到去的时候, 大家伙都歇息了。她躲在被窝里, 眼睛睁得大大的,愣是睡不着。   她只好扯出那张纸,上面的血梅盛开得更艳了, 似乎是喝够了血,饱足了腹。   葛幼依气得牙痒痒,拿起剪子咔嚓一声就要去剪它。直到血梅变成几条破碎的纸条,她才爽快了些。   可血梅也只是瘪了一会儿, 又卯足了劲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无论葛幼依怎么剪它,它还是会变成最终的样子。   见状,葛幼依只好泄气, 把它揉成一团,塞到枕头下方。   狗太子说要她做的香囊,她得抓紧时间了。   次日,常氏来了一趟。   葛幼依不是很欢迎她, 但对方是生母, 还是沏了茶,认真地问起她的来由。   可没想到常氏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她能不能和魏昭分开,别做那劳什子太子妃。   她说的话太过离谱,连葛幼依都觉得不可思议:“娘亲何出此言?当初可是父亲同娘亲一起劝我去做那中宫之主。”   常氏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是以前,现下你父亲多了些别的考量。”   葛幼依:“考量?便是把我当做棋子,想让我做什么便做什么吗?”   常氏垮下脸:“你怎么能同娘这么说话?娘也是为了你好。”   葛幼依嘲讽:“为了我?女儿着实不懂。”   常氏:“娘已经想好了太子休你的理由。”   葛幼依:“娘亲连这步都想好了。”   前后两个样,想要她怎么做?   常氏呷了口茶:“也不是非要在一起, 娘亲看你对太子也没多上心。”   葛幼依握着针线的手一抖。   常氏娓娓道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同意,我就让你父亲着手退了这通婚事。你若是不愿,为娘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此事对你爹和我来说,都很重要,你看你自己怎么想。实在不愿的话,葛氏族谱除掉你一个名字也不件难事。你便嫁与太子,与他共患难吧。”   “娘已经提醒过你了,上次说的那番话,也是气话,做娘的怎么会甘愿把自己的女儿当做棋子?”她说着就要握葛幼依的手。   是在威胁她?!葛幼依迅速地缩手不让她握。   常氏脸色越加难看,“你怎么不懂事?为娘是为了你好。”   葛幼依:“女儿实在想不通娘亲闹的这出是有何目的。”   常氏拧眉:“那太子有什么好的,让你如此挂念?”   葛幼依反驳:“他若是不好,又怎么会让娘亲前段时间再三劝我嫁给他?眼下真的嫁了,父亲居然不同意了。真是个好大的笑话。”   常氏捏紧了手绢:“你这话说的不对。如今形势不同,为娘只是想让你早点脱离太子党派,莫要做那无谓的冤死鬼。”   冤死鬼?   葛幼依眉心一跳,“娘亲这是何意?”   常氏察觉自己说的多了:“面上之意。你若是肯,我便让你父亲去取消这通婚事了。”   葛幼依:“我不同意。”   常氏:“你?!”   葛幼依:“和皇家退婚,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父亲就不担心惹恼了太子吗?!”   常氏:“后果自然不用你一个姑娘家来担心。你父亲有法子,你只需表明你愿不愿。”   葛幼依:“还要我说多少遍?女儿不愿!!”   常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娘明白了。”   葛幼依皱眉:“明白什么?”   常氏突然转了个话题:“茶凉了。”   葛幼依:“?”   常氏:“明个儿跟幼淇一同去天音寺上香祈福吧。”   葛幼依:“我不去。反正也是为幼淇祈福的。”   常氏:“不去也要去。”说完,她看都没看葛幼依一眼,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院子。   葛幼依始终没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直觉告诉她不妥。   莫不是前世父亲和狗太子形势不对付,狗太子才会出此下策,害得镇国公府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葛幼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期间,葛幼淳还来探望过一次。   探子还在调查,没有十足的证据,但葛幼依对她心存防备,自是说不了什么体己话,只是胡乱搪塞了几句,打发她走。   临走前,葛幼淳还说她这新绣的香囊不错,葛幼依才露出了一丝笑。   -   次日。   葛幼依跟着常氏几人,专门启程去天音庙祈福。   这次还是她一个人祈的,比不得葛幼淇身边有常氏和父亲两人关怀围绕。   葛幼依早就习惯了。   直到回去的路途上,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的马车在后,加上山路崎岖,落单也是常事。   可没有葛幼依想的那么简单。不过是小憩一会的功夫,外头就传来厮杀的打斗声,空气里还弥漫着一丝血气。   这是......遇上刺客了?葛幼依面露慌色。   不知幼淇和母亲那边有没有遇险?   葛幼依心里盘算着,不过当前形势也容不得她考虑那么多,刀剑无眼,她稍微拨开帘子,就看到外头的横尸遍地。   葛幼依心尖一颤。   正想着怎么脱身之时,一只羽箭带着势如破竹之气朝着她面门袭来。   葛幼依不是习武的,自然躲不开。她紧张地闭上眼,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   一只大手及时地揽过她,剑光横飞之间,她能听到羽箭偏了方向,射到一旁的墙上。   葛幼依睁开眼,入目即见,是怀襄世子――魏涧。   怎么是他?葛幼依很诧异。   想和他道谢,但忆起梦中发生的事情,她又犹豫了。   犹豫要不要和他再有往来,犹豫要不要把钗子还给他。   葛幼依想了半会,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魏涧素来容不得人的眼里突然多了一个她,他没有笑,毕竟当前形势严峻。   他把箭矢拔下扔到地上,转头和葛幼依吩咐了一句,继而和外头的刺客打起来。   葛幼依心有余悸,只能一个劲儿地说好,却在余光窥见暗箭的模样时,大脑一片当机。   只因,那暗箭上的小字,是镇国公府特有的暗号。 第48章 血梅 三更。   在怀襄世子等人的保护之下, 葛幼依很快脱险了。   当然,在魏涧问她要不要送她回镇国公府的时候,葛幼依直接来了个拒绝。她可不想再回那劳什子牢笼呢。   葛幼依实在是想不通, 娘亲有什么理由要去害她。就因为她不答应那件事情?这其中肯定有很大的原因, 也许是前世为何镇国公府会落得如此下场的源头。   于是葛幼依反悔了, 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回了府。   父亲可当真以为她什么也不知道啊,这一世的她也许不清楚, 可前世的她走到了那一步,可是对府里的机关了如指掌,连什么暗号,她都是知道的。   回去的时候, 常氏还特意旁敲侧击,打探她的脸色。可葛幼依只是说觉得有点累了,让常氏早点回去休息。   见自家女儿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常氏那份难得的愧疚感才消散了些。   -   二月十七,是个好天气。   葛幼依约了魏涧,想借这个机会把钗子还给他。是昨日就约好的决定。   还是上次那家茶楼,葛幼依望着窗外的景色, 突然有些感慨叹道:“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了。”   这也是她重生的日子。   魏涧不懂她为何对这个时间段如此执着, 飘扬的白色丝带有些不稳重:“太子妃何出此言?”   葛幼依听到他喊太子妃,还有点不习惯,“只是我心里的一个结罢了,你不必多想。”   她继续道:“此番约你,一来是为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二来……”   她看了眼魏涧,缓缓地从袖子中拿起一支钗子。如果魏涧真的在意, 应该会有所反应。   见状,魏涧默了片刻,抬眼看她:“太子妃这是要和魏某划清界限?”   葛幼依点点头,歉意地笑道:“我和世子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世子应当对我有所了解。”   “未和亲之前,世子就送了我这支钗子,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接下了。”   魏涧垂眸:“不知什么意思么?”   葛幼依深吸一口气:“世子聪慧,赵德音是个很好的选择,还请世子收下这支钗子。”   “当然,如果世子不想要,我也可以替世子扔了它。”   魏涧:“太子妃说笑了。”   葛幼依嚅了嚅唇,没说出话来。   魏涧拿起那支钗子,上面的镶饰皆是当初年少专门跑去珠宝斋为她挑的,可是如今,也不清楚自己这样做的意义。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魏涧掩下眼里的情绪,冲着葛幼依温润一笑。   葛幼依愣了。   魏涧:“年少的举措,不应该当真,还请太子妃恕罪才是。”   葛幼依有些着急,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世子可不要因为我,做一些想不开的事。”话刚说完,她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说不定魏涧根本就不喜欢她。   她瞬间改了口:“世子千万要好好活着才是。”   魏涧勾唇:“太子妃怎会觉得魏某会因为这种琐碎小事而轻生?”   葛幼依松了口气:“不会就好。”   钗子物归原主后,葛幼依准备好好答谢魏涧一番。外头却传来掌柜阻拦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着女子骂言。   葛幼依听着声音有些熟悉,转过头看了魏涧一眼。   果不其然,赵德音领着一干人等,气势汹汹地推开了房门。   见到厢房只有葛幼依和魏涧两人,她更是瞪大了眼睛:“好你个葛幼依,抢走了太子哥哥还不满足,还要来抢我未来的夫婿是不是?”   “你是不是看不惯我,就想把我的东西都抢走?”   葛幼依百口莫辩,也不知道赵德音从哪里打听她的行程。   尽管赵德音很生气,但还是保持着世家女子的端正姿态,快步走到葛幼依面前,用手指着她,眼里含着鄙夷,似乎葛幼依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葛幼依站起身,想同她好好解释。   赵德音却把她推到一旁,与魏涧面对面,恼人地跺了跺脚:“我都不喜欢太子哥哥了,你就不能喜欢喜欢我?”   魏涧把钗子藏到袖中,“赵姑娘此言差矣,魏某心里只有道,无关情爱。”   赵德音红着眼,用扇子指着葛幼依:“那她是怎么回事?”   魏涧:“赵姑娘多虑了,魏某既然与赵姑娘有婚约,自然不会做越矩之事。”   赵德音可不信,当初那个不苟言笑的太子哥哥还不是照样被葛幼依勾引了去。   她扯着葛幼依的袖子,一脸执拗:“你肯定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快拿出来,我可是听人说起了!”   葛幼依抓住她的字眼:“你听谁说的?”   赵德音没回答,一心想扯她的袖子。葛幼依被她摸来摸去,袖口的东西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只见,一个小巧玲珑的青绿色香囊掉落在地,走线精细,图案新奇,关键的是,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涧”字。   连葛幼依自己都吃一惊。   魏涧看向她的眼神多了许复杂。   葛幼依向两人解释:“这个香囊不是我绣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从我袖口里面掉落……”   可一切的解释都很无力,赵德音看她的眼神就像要吃了她一样。   赵德音扭头看向魏涧:“你怎么解释?”   魏涧敛眉:“赵姑娘,别闹了。”   赵德音:“你可是我未来的夫婿!你叫我别闹?!你是人么你魏涧?”   再多的世家规范都被她扔到脑后了,赵德音上前想扒拉葛幼依,可被魏涧揽住:“闹够了没有?”   赵德音眼里闪着泪花,“你竟如此偏袒她!”   魏涧皱眉:“赵姑娘别胡说。”   赵德音气不过,一口咬住拦在自己面前的魏涧的手,尖利的牙穿过皮肉,泛出点点腥气。   魏涧吃痛地缩回手。   赵德音趁其不备,伺机跑到葛幼依旁边。   葛幼依被她拽着,想要和同她解释。   不巧的是,后背刚好抵住茶楼的窗台,几层楼的高度吓得葛幼依面色惨白。   可赵德音没注意,姑姑的死,夫婿的不在意,全让她把怒气都洒在葛幼依头上,她拿起一旁的茶壶,扬手就想往葛幼依脸上摔!   让这个贱人毁容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葛幼依原本不想和她闹,但赵德音来势汹汹,又手段刁蛮,她勉强躲开了赵德音的第一下,第二下却是怎么也躲不开了。   赵德音左手推着葛幼依,右手端着新的茶壶,推搡之间,众人都不知道葛幼依的上半身越来越往外靠。   直到赵德音拿着茶壶摔到脸前,葛幼依逃不过,只好把身子挪得更出,想办法躲开。   可就是这么一下,她几乎整个人都腾空,失重的感觉萦绕心头,葛幼依直觉不妙,下一刻,她整个人就如同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从三楼的高空往下坠落。   她......她怎么往外摔了下去?!   赵德音吓得茶壶都拿不稳了。   魏涧心急地跑到窗前,想跳下去拉葛幼依一把。可葛幼依掉落如此之快,又怎么能是他一个凡人能抓住的?   就在身子坠落的同时,葛幼依苦笑一声,只觉得这两天倒霉到家,准备今日迎接自己的死期。   却猝不及防掉落一处柔软的云端。   葛幼依满脸惊愕。   一朵巨大的血梅从半空中绽放,两片花瓣盛开地如此妖艳,如此灿烂,如血滴般红,如日光般璀璨。   是葛幼依从未见过的模样。   它很轻柔地接住她,葛幼依已经不能用言语去形容这一切了。   她察觉有一股热辣的视线,葛幼依反射性看向源头。   魏昭于人流中站着,静静望着她。   攒动的人头都被停住了一般,天地间,唯有她与魏昭两人,各执一处。 第49章 幕僚 四更。   葛幼依一直知道魏昭和血梅有关系, 可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确信。   她被血梅轻柔地放到地上。   刹那间,人潮涌动, 一如开始的热闹异常。   魏昭自己也是惊讶的, 但还是葛幼依的性命为主, 一上前就关心葛幼依有没有哪里受到伤。   葛幼依直接甩了他一巴掌,气得胸膛来回起伏:“魏昭,糊弄我很好玩吗?”   魏昭:“依依, 你在说什么?”   葛幼依一点都没有放过他的神情:“你刚才都看见了不是?”   魏昭皱眉:“看见什么?”   葛幼依:“你还不承认!”   魏昭:“我真的没有看见什么!依依,你要信我!”他真的只是看到了依依在半空中摔落,绝无其他。   葛幼依:“血梅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魏昭:“什么血梅?”   葛幼依:“你还骗我?亏我还担心你的身体,你居然骗我!骗我真的很好玩吗?”   魏昭:“我没有骗你。”   “依依你在说什么, 你先告诉我。”   葛幼依没法冷静:“血梅就是你,是不是?”   魏昭被她绕晕了:“那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血梅。”   葛幼依不信:“你就是在骗我。”   魏昭太阳穴突突地跳:“我真的没有。”他完全听不懂葛幼依在说什么。   葛幼依也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魏昭上前追上他。   葛幼依又甩了他一巴掌:“你费尽心思来骗我, 究竟是为了什么?”   魏昭:“等一下,我真的听不懂。”   葛幼依差点被他的表情骗过去了:“太子殿下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若不是我知情,真的被你骗过去了。”说完,她头也不回, 扔下魏昭就走。   三楼, 赵德音捂着自己的嘴,失声尖叫。   魏涧剜了她一眼,直冲冲地跑下楼。   楼下,却不见了葛幼依的人影。   -   镇国公府。   回到府后,葛幼依跟被魇住了一样,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魏昭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说谎, 那她刚刚经历了什么?都是她的臆想吗?   绝对不是。葛幼依苍白着脸。   永枝见她脸色不对,问她要不要来碗甜羹。   葛幼依失魂落魄了好一会儿,听到永枝问,才稍微回了神。   “吃吧。”她也饿了。   葛幼依喝完甜羹后,屏退了所有人。   她郑重地打开那张血梅,一笔一划地写着:“你是不是狗太子?”   血梅:【不是。】   葛幼依瞬间就哭了。   她落笔:“那你是什么?你告诉我啊。”   那边沉默不语。   葛幼依注意到,原先梅花有两瓣盛开的,如今却只剩下一瓣。   这是为何?难不成真的跟季节有关?   葛幼依想想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回忆起之前发现花瓣消失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葛幼依挠头在想,过了好一会,突然很惊愕地看向眼前的血梅。   上一次消失,是因为她吃下任老先生的毒药,差点连半条性命都没了。她却三四天就醒过来,连大夫都说她是个奇迹。   难不成……她只要快殒命一次,血梅就能救她一次?!   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了!   葛幼依捏着纸的手一直在抖。   怪不得,怪不得她上次快要死了,自己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怪不得从高空坠楼都没有死去,原来……一直都是它在护着她。   可究竟是因为什么,它能为她付出这么多?关键是它一直怂恿她去杀狗太子。   葛幼依实在是想不通血梅是谁,如果只是她多虑,那一切都还好。可总有一股力量,总有一股语言在告诉她,不是的。   它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葛幼依温柔地抚摸着血梅,她深吸了口气,想沾点墨在纸上问它,又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问它究竟是谁吗?它肯定不会回答。   问它是不是狗太子吗,可它刚刚都已经否认了。   葛幼依想不出了。   半响,她叹了口气,郑重地给它道了声谢。   血梅的花骨朵在颤,似乎好像接受了她的感恩。   葛幼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不管它是谁,不管如何,总不会害她就行了。   就是苦了狗太子。   -   葛幼依将这事放下后,喊人请来了葛幼淳。   前有恶奴一事,后有香囊被仿绣迹,葛幼依不得不重新看待自己的三妹葛幼淳了。   葛幼淳好像早就会料到发生什么,小脸可怜兮兮地被下人“请”了过来。   葛幼依也是昨日才见到她一面,好似和前世没什么不同。她眼睛眯了眯,开始打量葛幼淳:“坐吧。”   葛幼淳哭丧着一张小脸,好像葛幼依是一个大恶人。   葛幼依和蔼地笑了笑,使唤着下人把那天在恶奴房间搜寻的东西,和昨天绣给魏涧的香囊,全都一一展示到她眼前。   葛幼依:“妹妹觉得有何不同?”   葛幼淳打着哆嗦,委屈地哭出声:“依儿姐,我错了~~~”   葛幼依与永枝草草地对视一眼,问她:“你错哪了?”   葛幼淳皱巴着小脸,凌乱的碎发贴在她鬓间,看起来可怜极了。   葛幼依有些不忍:“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模仿我的字迹,还有女工?”   葛幼淳吸溜着鼻涕,两只小手紧张地放在腿边,软糯糯地开口:“依儿姐的女工能卖出好价钱,淳儿为了补贴家用,只能学着依儿姐的字迹和绣法,赚多点银钱了。”   “可不曾想……”她一滴眼泪“啪嗒”掉在手背上。   葛幼淳:“可不曾想恶奴居然怀揣着那样的心思,竟然……竟然私藏了我模仿的依儿姐的物什……”   葛幼依最见不得旁的女儿家在自己眼前落泪 ,她揪了揪眉,没想通自己和葛幼淳之间的利害关系。   她又问:“那魏涧的香囊又是为何?”昨日,就只有葛幼淳来过一趟,巧的是,也只有她会模仿她的绣迹。   葛幼淳哭得更大声了,她半跪在地,眼里含着泪圈,看向葛幼依,满脸动容:“依儿姐要信淳儿啊,那香囊是我绣的没错,可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以为是哪个官家小姐倾慕世子殿下,才答允了人家,收的银钱做事。至于为何会出现在姐姐袖里,淳儿真的不知道啊!”   葛幼依脸色陡然变了:“我没有与你说过这件事,你怎么知道魏涧的香囊从我袖口掉落?”   葛幼淳花容失色。   葛幼依不忍看她:“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   葛幼淳慌了,只好全盘托出:“都是爹爹!都是爹爹让我做的!”   葛幼依不可置信。   葛幼淳见有戏,继续说着:“爹爹说依儿姐不应该嫁给太子殿下,便让我模仿依儿姐的绣迹,给世子殿下做一个香囊,好分开姐姐与太子哥哥两人。”   葛幼依拍桌而起:“父亲怎么敢?!”   葛幼淳怕她去找爹爹说理,露了馅,于是又哭哭哀求说道:“依儿姐千万不要去找爹爹,爹爹她本来就对我们三房不满,要是他觉得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更是会苛刻我和娘了。”   葛幼依眉头一直皱着没放下,她觉得葛幼淳还小,被人指使的可能性很大,“你别先别哭,你如实告诉我,爹爹是什么时候找你的?”   葛幼淳机灵地转了转眼珠子,“约莫……约莫前天吧。”   前天?不就是魏涧替她挡了刺客,还救下她的那天吗?!   父亲不仅想刺杀她,还为了魏昭一事,试图撮合她和魏涧两人?!   葛幼依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人!连葛幼淳都忘了教训。   葛幼淳在一旁看着,上前握住她的手,好言好语地安慰她几句。   葛幼依看到她那张脸就不耐烦,摆了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眼见葛幼淳越走越远,永枝才缓缓出声:“三小姐果真是不一样了。”   葛幼依嗯了一声。   永枝:“也不知道她嘴里哪句真哪句假。”   葛幼依揉了揉眉心,她觉得葛幼淳不像是在说假话,也没有胆子敢把事情推到父亲头上,但她还是觉得怪。   自她重生之后的每一天,她见着葛幼淳,都是觉得怪。   一股绕上心头的不对劲,却说不出来。   葛幼淳的借口太完美了,完美到葛幼依觉得不真实,反倒是假的。   罢了,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葛幼淳一事完了以后,她又派了几个探子去调查此事。   暗卫是她重生之后买过来的,应当不会与父亲一派有牵连。至于父亲一开始给的暗卫,早就被她调剂到其他用处了。   如此多的事情堆到面前,葛幼依实在是寸步难行。   晚些时候,探子传话给她,说是父亲与南定王最近频繁往来,比之侯府更甚。   南定王,侯府,太子生辰宴……   再联想到父亲见到南定王满月的小儿子时,那个激动的神色。   葛幼依突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一件足以让她全族被抄斩的关键大事――魏国的前身,姓周。   巧的是,父亲来魏国之前,曾在邻边小国住过一段时间。以前小时候总听说父亲曾是谁谁谁的幕僚,那时候葛幼依不懂。   现在,她懂了。 第50章 上药 五更。   如果她怀疑的是真的, 那么前世的一切,都有理有据。全族上下为何会被狗太子抄斩,常氏为何会前来找她谈话, 似乎都有了原因。   葛幼依要印证的, 便是, 是与不是。   与此同时,宫里传来了好消息,魏昭将会于三月一日登基, 而那日,正是前世的宫乱之夜。   犹记得宫乱之夜,魏昭拎着长剑,试图斩下父亲的头颅时, 她是有多么绝望。率着三万亲骑的南定王都被当场斩首,横尸城墙外。   自那日后,葛幼依就从了一个世家小姐沦落到连贱籍都不如的地步。   索性是魏昭“救”了她, 打着皇后的名号,日日将她困在那高墙红瓦里,夜夜不见外头的日光。有时候她觉得倦了,便会去院里看看黄昏时的晚霞, 只会感叹两句, 连艳羡的勇气都没有。   葛幼依不想镇国公府重蹈覆辙,也不想被困在那皇宫里,终生脱不开身。   唯有两个破局的方法,一是魏昭,二是父亲葛昱州。   前者只能让镇国公府少受些罪,后者却是事情的根源。如何解决,只能从根源下手。可父亲早已不是她所属于的那个父亲, 葛幼依现在就算去劝,他也是不会听的。   难道就能任其继续下去么?葛幼依头一次觉得有如此之深的无力感。   狗太子即将要登基了,留给她的时日不多了。   葛幼依思虑再三,最后和探子说了一通。先派点人手提醒提醒父亲吧,阻拦之事,先看看这两天的情势再议。   覆国?是不可能的,前世成功不了的事情,也不能指望今生能成,更何况,镇国公还是那个镇国公,从来没有变过。   -   二月二十一。   太子魏昭前去城西一带修复水渠,历时五天。   而葛幼依知道,等他归来之时,便是登基之日了。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狗太子居然带上了她。她一个姑娘家去掺一脚干嘛?而且还是这么敏感的时候。   葛幼依本是不愿的,但想想,觉得这个时候跟在狗太子也好。   邵林过来请她走的时候,葛幼依还隐约能看见父亲和常氏难看的脸色。   一旦成了对立面,葛幼依知道父亲定是不同意她和狗太子在一起。不仅如此,为了权势,他可以牺牲掉自己,如同那天在寺庙遇到的行刺一事。   葛幼依复杂地看了眼他们,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城西一带的运河环绕都城,影响国之兴盛,向来是件棘手的事。   城西不近也不远,约莫四五个时辰就到了。   怀揣着一丝不安,葛幼依跟狗太子来到了城西。   狗太子伤势未好,就要赶往城西修复水渠,实属不易。邵林跟在他身旁,将他照顾得很好。   下了马车后,葛幼依先自行回了住处。后半夜的时候,迷蒙之间,发现床头站了一个人,径直把她吓一跳。   “你怎么来了?!”葛幼依带着点埋怨的语气。狗太子什么时候不来,非要扰人清梦。   魏昭很自然地坐到她床边,“我伤口有些痛了,你帮我上上药。”   葛幼依听说他伤口有点痛,还很在意,但一想到他大半夜的没事做就跑过来,气还是没消,她睨了魏昭一眼:“就这?”   魏昭:“什么叫就这?本太子伤口泛疼,太子妃都不关心一下?”   葛幼依嘴角一撇。   魏昭扔给她一个小瓷瓶。   葛幼依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要帮他上药。   “趴下。”她不假辞色地说着。   魏昭乖乖地照做。   见状,葛幼依嘴角抿出一丝笑。   魏昭不知后面人的表情,刚想扭头看看,却被葛幼依一手摁住头,动都不让动:“好好趴着,不然本宫弄死你。”   她恶狠狠地说着,还用上了本宫。   魏昭失笑不得,但还是很乐意配合她的演出。他扮着太监的模样,努力讨好:“奴才可是为了太子妃受的伤,太子妃可得温柔些。”   葛幼依憋住笑,继续唬他:“要不是看在这件事情的份上,你早被本宫打发出宫了,还不快好好感谢本宫?”   魏昭配合点头:“太子妃说的是。”他想扭头看她表情,又被葛幼依摁住:“都叫了你别动。”   魏昭:“……好,奴才知道了。”   默了一会,他又开口,“太子殿下要是得知太子妃为奴才这般,该如何是好?”   葛幼依想的是前世魏昭的模样,认真回道:“应该是将你大卸八块,再扔到御花池喂鱼吧。”   魏昭一愣,“太子殿下手段好残忍。”   葛幼依:“你自己知道就好。”   魏昭:“可奴才见到的太子殿下,并不如太子妃所说……”   听到他说的,葛幼依下手重了些,惹得魏昭疼得“嘶”了一声,“你居然敢质疑本宫所说的话,不想活了?”   魏昭:“还请太子妃下手轻些。”   见他真疼,葛幼依放轻了手法:“太子殿下啊,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手段狠厉,杀戮随意,皇城里的百姓都怕他。”   魏昭:“……”自己没这么过分吧?   葛幼依还在自顾自说着:“他一生气,把我全家上下都给斩了,你说他是不是个负心郎?”   魏昭心口一紧,想起前端时间做过的梦。   葛幼依继续说着,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对他:“所以魏昭……你能不能答应我第三件事?”   魏昭:“……说。”   葛幼依快要掉下泪来:“在你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想我?不要让我恨你好不好?”   空气沉寂了片刻。   末了,才传来男人无奈的叹气――   “好。” 第51章 两世悲苦 必看!!!   翌日。   葛幼依随着狗太子一干人等, 视察了水渠的修复进度。经过工部等人的商酌,城西一带的情况虽不容乐观,但在多次推敲和实践下, 只需时间上的跨度, 便可有把握修复完成, 让附近的百姓免受涝灾的苦难。   而葛幼依,也是认认真真的,没有多加打扰狗太子一分, 毕竟他身上还有伤势,不好气他。   如此,便又过了一天。迎来了在城西处的最后一日。   葛幼依心情好了些,毕竟城西这边的气候很是湿寒, 比起皇城,分分钟有股冻入骨髓的阴冷。   她和狗太子应势去考察城西上方的梁山。梁山附近有野兽出行,较为危险, 原本狗太子想让葛幼依留在营地的,但葛幼依今天起床眉心一直在跳,狗太子说什么她都不肯走。   魏昭无奈,只好让她紧跟其旁, 一步都不离开视线。   梁山上的泥地很湿, 因为今早还下过一场小雨。葛幼依的小鞋踩在上面,分分钟陷进去几分。连裙摆都惹上了一些污泥。   为此,葛幼依是不高兴的。   魏昭见她有些累了,于是吩咐下去,先在原地好好歇息一阵,待再回程。他选的是一个四面辽阔的小“平原”,如果能被称得上是平原的话。   葛幼依寻了个地方坐下, 柳树的枝丫有几滴晨露掉落,点到她的脸颊。魏昭趁势帮她抹开,晨露含着一点泥,在她脸上好不滑稽。他笑着打趣:“丑八怪。”   葛幼依睁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魏昭更过分了,直接沾了点泥抹到她脸上。   葛幼依哪有受过这种委屈,一张小脸全是气愤。她想了句能气他的话,刚准备当着所有人的面数落他,就被魏昭捂住了嘴:“别吵。”   葛幼依:“?”又是闹得哪出。   可饶是她没有习武,这下都听到了附近密密麻麻的O@声。   有埋伏!葛幼依第一时间这么想。   她都猜到了,在场的其他人肯定也会料到。   魏昭小心地提醒她屏气,与此同时,成千上百的黑蜘蛛流着毒液迅捷地向他们冲过来。   葛幼依气都不敢喘,狗太子就带了十几个大臣,怎么可能会干得过这些蜘蛛?敌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魏昭不难猜想做这事的是谁,他复杂地扫了葛幼依一眼,向天空吹了一个口哨。   熟悉的口哨声自耳边响起,只不过这次,狗太子吹得很长很长。葛幼依眼都不敢眨,下一秒,数百个暗卫从林中钻出,训练有素的他们先点燃了火把,以此来击退群斗的黑蜘蛛们。   见状,葛幼依才松了口气。   应着狗太子的命令,暗卫们先把一些受不起惊吓的大臣先带了回去,就剩下几十个在原地和蜘蛛们搏斗。   葛幼依由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变成了麻木面对。   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非要和她作对,她刚缓了口气,眼前的黑蜘蛛们来势更汹了。与之同时,与狗太子所能匹敌的另装暗卫,皆从旁的一处冒了出来。   葛幼依数不清那里的人头,只知道比狗太子这边的还多,几乎要以一敌三的地步。   怎么可能干得过,葛幼依心中着急。   见情势不妙,魏昭只好先带着葛幼依,躲到了另外一旁。只要下山,这些人便不会乱来。   可敌人的目的只有魏昭一个,眼下见他跑了,更是锲而不舍地追上前。不管身后有没有人,都以死奋战,似乎要一众肉墙来杀出一道血路,只为了追上魏昭。   葛幼依被吓怕了,她怕狗太子的伤势在这个时候发作,更是扶着他,快步地向山下走去,头也不敢回。   十几名暗卫一边护着两人,一边跟源源不断的敌人对决。   幸好狗太子虽然背上有伤,但手脚还是利落的,两人走得极快。葛幼依望着远处的山脚,心里突然升起了希望。   再挺挺,说不定魏昭就能活。   就在两人察觉到一丝曙光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暗卫的呼声,葛幼依直觉不妙,下意识就将魏昭拉到身后,替他挡了一剑。   汩汩的鲜血不要命地往外流,葛幼依疼得都没有知觉了。   魏昭没想到她居然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他脸上尽是女子的血,温热的,鲜红的,他被吓得失了语,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葛幼依努力忍住痛,装作很开心的模样:“这次换我来护着你了,你不要生气哦。”   魏昭眼睛都红了,他一边机械地擦着葛幼依身上的血,一边呆呆地望着她,好似她下一秒就会离去。   葛幼依有气无力:“……先下山啊笨蛋。”   魏昭迟钝地点头,盯着她身上的剑,欲言又止。   见状,葛幼依二话不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纤纤玉手居然握住了剑柄,倾尽全力,将其果断拔出!   葛幼依痛得闭上了眼,原来话本子没有骗她,果真是疼得深入骨髓。   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再三思了,她撑起一个笑,笑嘻嘻地讲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背我呀,不然本宫要生气了。”   魏昭没有说话,沉默地背着她,女子身上的血流到了他的背上,打湿了他的衣襟。可他话都不敢说一句,只是时不时地,小心翼翼地唤一声葛幼依。   葛幼依打趣他,“本宫可没死,你可得背好了,不然太子殿下要是知道了,他会很生气的,会气得杀了你的。”   魏昭的指骨被他捏得泛白,听到女子说的话,他干涩地眨了眨眼睛,勉强地回了句:“……好。”   闻言,葛幼依欣慰地笑了笑,埋在他脖间,慢慢感受意识逐渐失去的滋味。   一直都很累,现在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察觉到背上的人手臂无力的垂落,魏昭想都不敢往那边想,几乎隐忍地小声唤她:“依依?”   “依依?”   “你别睡好不好?”   “依依......”   魏昭站在原地,没有再迈前一步,厮杀声不断由远及近,可是,他只想听到女子回他一句。   哪怕是一句话,一个词,一个字也好,只要能回回他……   魏昭魇住似地继续唤着她,有不长眼的暗卫趁机想伸手给葛幼依补一刀,被发了疯的魏昭一脚踢开,歇斯底里地怒吼:“你别碰她!!!”   暗卫见他不对劲,招手示意其他的伙伴纷纷上前。   实在是隐忍过久,魏昭怒了,提起一把剑,就着最近的暗卫,发泄般地在刺。   那模样,好似离疯魔不远,连终日与生死搏斗的暗卫们都不敢太过上前。   也许是发泄够了,魏昭丢了手中的剑,终究是掩面流出了泪。   女子生前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愣着干嘛呀?快跑啊。”   魏昭幡然醒悟,面如罗刹地背着葛幼依,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只要……只要他下山,底下的御医就能救活她。   他不信葛幼依就这么死了。   怎么可能?   她怎么敢?!   魏昭理智破防,没有接而想到敌人除了刚刚的手段,是否还有其他的陷阱。   于是,在他即将要走下山脚的一瞬,脚下陡然踩空,两人双双从地上掉落。   敌人一心让他死,设下的陷阱让他在落地的瞬间,便直接晕厥了过去。   洞里面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葛幼依醒来的时候,差点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不是死了吗?葛幼依想。   她有些费劲地眨着眼,视线向下挪,就见到了晕倒在一旁的魏昭。   她想挪过去唤醒他,但自己早已没有了力气。   葛幼依:“魏……昭……”她几乎倾尽全力。   “你在叫谁?”   几乎在她说出来的一瞬,有人回答了她。   却不是眼前的那个人。   葛幼依蓦然睁大了眼,不用等她转头,那个“人”就自动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着了一身赤黄袍衫,丹凤眼里仍见一丝狠厉,左边的一处断眉几乎让葛幼依惊得喊了声:“魏昭?!!!”   她早就应该猜到是他!试问除了他,还有谁能舍去性命护着她?!   葛幼依的眼泪珠子般地往下掉,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响,才忍着大哭的冲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扮成血梅的模样待在她身边?为什么要让她每天造梦去刺杀现在的魏昭?为什么那么恨她,却总是舍掉性命来救她!!!   这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葛幼依的认知,她重活一世,本就是为了报了前世的仇,可当始作俑者出现在眼前,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何开口。   魏昭平静地看着她:“是孤。”   “一直都是孤。”   他缓缓道来:“每一次你对他的感情有所变动,孤的意识都会从里面挣脱,跑掉外面的世界影响你。”   葛幼依瑕疵必报:“是你让40米的大长刀砍的我?”虽然没伤到她一分一毫。   魏昭知道她记仇,答得也爽快:“是。”   葛幼依指着地上的狗太子:“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魏昭:“孤如果说,是因为嫉妒,你会不会相信?”   葛幼依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在放屁。”   魏昭恣意地笑出声,素来狠厉的丹凤眼里多了些温和之意:“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想知道真相,孤便带你去看看。”   葛幼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昭不说话,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魏昭:“依依,你看,时隔百年,孤终于碰到你了呢。”   葛幼依不懂他的意思,下一瞬,就进入了一片虚幻的空间。   魏昭引领着她,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是前世,她死后的不久。   葛幼依站在寝殿里,环顾着以前熟稔的装饰,心里却连一点留恋都没有。她知道自己死后魏昭会伤心,可如今看来,还有些令人意外。   他不吃也不喝,整天在寝殿里消沉,葛幼依见到,只叹了句活该。   可没过多久,他就派人寻了数十个与她相似的美人,夜夜放在寝殿门口候着他。   最后,他好像还不过瘾,让这些美人各自模仿葛幼依的死法。美人们何其无辜啊,一听到要喝毒药,分分钟哭着嚷着要逃,魏昭见着心烦,直接杀光了她们。   果然是变态,葛幼依哂笑。   杀了这些人,死后还不得把罪状都归到她头上,毕竟她们可是因她而死。   画面一转,她死后的半年,魏昭忍受不了,从宫里逃了出来。   葛幼依想要看他耍什么把戏,就见到他寻来了几个小孩,各自是两个女孩一个男孩,跟他们蜗居在海边。冬天,就烧些干柴在炕里和他们睡。夏天,就带着他们去海里捞鱼,好不欢乐。   葛幼依呼吸一窒,原来她梦里的魏昭真没有说谎,真的是前世所发生过的,只不过是在她死后罢了。   她继续往下看。   终于,在她死后的一年,魏昭疯了。   魏国只有这么一个皇帝,更是没有子嗣,大臣们都没有法子,只好寻了昭国的巫师前来。巫师广大神通,告诉魏昭,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再见到葛幼依,并且还能帮助葛幼依的心愿完成。   而葛幼依的心愿是什么,自然是想让魏昭死。   魏昭也不管,一股脑说好。   巫师还告诉他,作为魏国的天子,他必须要独自一人前去昭国,培育昭国未来的圣女苏清清。   可代价是,必须得在还魂树下枯坐百年,日夜贡献自己的鲜血,直到变成一具干尸。   葛幼依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道魏昭二话不说,就点了头。   自此之后,魏昭日日跪坐于还魂树下,靠着禁术,他活活撑了整整一百年。也因此,他在死前,成了一具面容枯瘦的干尸。   与此同时,次年,昭国的圣女苏清清应运而生,也就是为什么,葛幼依见到她时,她会认魏昭做父亲的原因。   因为她的血脉里,本就有魏昭的气息。   看到这,葛幼依面色平静地看了眼一侧的魏昭,“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   魏昭摇头:“孤从来不奢求你的原谅。”   葛幼依嚅了嚅唇,有点想不明白,“那你告诉我,血梅是你,地上的是另外一个,那我梦境中的是谁?”   “那是我创造出来的人物罢了,只为了讨得你的喜欢。”   葛幼依气极:“你一直都在窥探我!”   魏昭:“是又如何?”   “如今,孤也算心愿了了,这一次,便是最后见你了。”   葛幼依拧眉:“你少打感情牌。”   魏昭:“你还记得梅花上面还剩了几瓣?”   葛幼依心尖一颤:“一瓣。”   魏昭点头:“那不就是了。”   葛幼依:“我……”   魏昭:“舍不得孤死?”   葛幼依疯狂摇头:“怎么会?你前世做了那么多坏事,我巴不得你死。”   魏昭:“所以孤选择了死在你面前。”   葛幼依神色有点动容:“你少拿这套来忽悠我。”   魏昭讥笑:“真是铁石心肠。”   葛幼依不予置否。   魏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块块虚无的泡影,正逐渐地消失......   八岁那年,他闯进了镇国公府,撞见了她跟堂兄言笑晏晏。他本是无意中窥见,却觉得她肩上的梅花分外夺目,自此在心里腾出了一个角落。   可这一切,都不要紧了。   魏昭扬起了一个笑。   再见了,孤的依依。   葛幼依以为他在开玩笑,可现在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大喊:“不要!!!”   她还没问完他话,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可魏昭来的快,去的也快,如同一阵风一样。   葛幼依怎么都抓不住他,空气中只残存着男人的最后一句话:“你能和他在一起,孤很高兴。”   他高兴个什么劲?!   葛幼依怅然若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口挖掉了一块。原本她认为,旧的去了,再重新填补就没有关系。但如今看来,填补了的那块,是怎么样都替代不了的。   几乎是一刹那,眼前便没有了魏昭的身影,空气中残留着点点的梅花香,是他爱过她的证据。   怎么会这样……   葛幼依神色凄楚,却没注意到梅花偷偷地钻进了魏昭的眉心。   -   从梦境醒来的一瞬,葛幼依发现自己正置身于黑暗的洞穴中。腹部上的伤口被“魏昭”及时止住,现下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可葛幼依,却总觉得,她败了。   刚刚的一切,虚幻得不像真的,葛幼依仿佛做了一场梦。   大梦一场后,她醒来却不再是那个她了。   葛幼依眉眼多了丝哀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晕厥的魏昭醒来,一见到葛幼依,立即上前抱住了她:“依依……我刚刚还以为你……”   葛幼依没有推开,反而是回拥住他,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男人的断眉还在记忆里不断地回闪。   葛幼依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最终,她抱得他更紧了,脸颊划过一丝清泪:“嗯……我还活着。” 第52章 宫乱之夜 小心些,别摔着了。   葛幼依再次醒来, 已是二月二十八。黄莺鸣叫,清亮婉转,她才知道, 春, 真的来了。   触及身下, 是不熟悉的柔软。   葛幼依试图起身,腹部的伤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痛,一下子让她泛起了冷汗。   她环顾四周, 这是......东宫侧殿?她不应该在镇国公府的吗?   些许是闹出了动静,永枝和一众宫人从外头涌了进来。   永枝仔细地递上水:“小姐……可有觉得舒服些了?”   葛幼依垂首,整个人身体都很无力,她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是何时了?”   永枝:“是二十七了小姐。”   二十七……   原来, 已经过去两天了。   葛幼依拧着眉,关怀地问了句:“殿下呢?”   一旁的宫女先答:“回禀太子妃,太子殿下正在处理要事, 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葛幼依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永枝:“我想回府。”   永枝欲言又止:“小姐……”   依旧是宫女作答:“回禀太子妃,太子殿下说了,太子妃身体抱恙, 暂时还不能离开寝宫。”   不能离开是什么意思?软禁吗?   葛幼依冷冷地盯着她:“他人呢?”   宫女硬着头皮:“殿下有要事, 正……”   葛幼依将杯盏扫落在地,面色极冷:“让他来见我!”   宫女梗着脖子,丝毫不畏缩:“殿下已经吩咐过了,还请太子妃先在寝殿里休养三日。”   三日?为何是三日?不正好是魏昭登基那天吗?!   葛幼依猜到了什么,抓着永枝的手,心急问:“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永枝哭丧着脸:“小姐……你别问我,奴……奴婢也不知道……”   葛幼依:“胡说八道!”   “你明明知道, 为何还要和外人一起来瞒骗我?!”   永枝抖着身子,眼神躲闪不敢看她:“小姐……奴婢是真的不能说啊!!!”   葛幼依直勾勾地盯着她:“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永枝惊得立马抬头看她。   葛幼依心一沉,她猜对了。   葛幼依循循逼问:“父亲呢?”   永枝:“老爷被污蔑,整个镇国公府上下都在接受调查。”   是了,这个开头是如此相似。   葛幼依内心在动摇,上辈子她也以为父亲是被污蔑,临死前都不知道真相。   现在她知道了,却不知该怎么中断这一切。   对于葛幼依来说,这个局是死的,她不能为了大义而眼睁睁看着亲人重蹈前世的覆辙,也不能昧着良心,去助父亲党派的一臂之力。   何况,她也只是孤身一人,仅此而已。又能左右得了什么?   永枝见她脸色不对,心道就不应该告诉小姐,正准备想着怎么说话的时候,又听闻葛幼依摆了摆手,苍白着一张脸,道:“我有点倦了,都下去吧。”   永枝:“小姐……”   葛幼依:“你也下去。”   永枝:“……是。”   葛幼依把被拉过头顶,密密麻麻的思绪乱的如同一团线,头疼得慌。   她总得想个办法逃出去才是。   二月二十八,离宫乱之夜还差一日。   葛幼依乖得很,卯足了劲修养精神,怕明日逃到一半的时候没了力气。   见状,负责监视她的宫女一一禀报给魏昭。魏昭虽稍微放心了些,但还是怕葛幼依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又多派了几个人手去守着她。   眼下镇国公和南定王叛乱的证据十足,宫里面怕是不得安宁。   -   二月二十八日。   葛幼依整一宿都没有睡觉,她闻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自然不能乖乖待在寝殿里毫无作为。   后半夜之时,她拼了命地咳,外头的宫人见了,只好派了几个去太医院。   葛幼依和永枝对视一眼,永枝端起水盆,一脸忧心忡忡:“小姐……你可要快些回来。”   葛幼依穿好衣服,不在意地点点头:“你放心。”   闻言,永枝端着水盆的手捏紧了几分,她留恋地看了眼葛幼依,披了一件平日里不会穿的外套,低头出去了。   正当她快要走出宫殿时,门外的宫人察觉到什么,立马追上前面的永枝。   永枝第一次做这种事,吓得水盆都滚落在地上,拔起腿就往前跑。   护卫头领:“快追!!!”他这么一吼,寝殿原本侯着的人都上前去追了永枝,就连宫女都跑了几个。   见状,葛幼依踩着高凳,从窗户上跳了下来。不经意间拉扯到腹部的伤口,害得她额头直冒冷汗。   不能再耽搁了,她想。   寅时快到了,她犹记得,南定王就是这个时辰在宫门处逼宫,而做为前朝皇帝的幕僚的父亲,理所当然地和他站在一起,与狗太子双双对峙。   葛幼依知道那条御道,她必须要在父亲见到魏昭之前,赶到那里。   天还没亮,葛幼依青丝散乱,她穿着一身暗青色的罗裙,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   宫城太大,透露着一股异样的静谧。葛幼依跑了很久,才堪堪见到宫门的边角。她扶着墙沿,刚想喘几口气,一道绚丽而明显的烟花在空中盛开,像是某种信号,寓意着一场纷争的开始。   果不其然,她抬头的一瞬,就听到战鼓四起,万千士兵冲进宫门的怒吼声。   居然提前了!   葛幼依顾不得其他,跟着往前跑。离得越近,血气混着锈味浓烈地吸进鼻子,数百上千的兵卒尸体横死在御道中间,触目惊心。   金砖被染上绯色,血迹渗过缝隙,流到精致的履底,葛幼依低头,是满目的红。   她有些愣,呆站了好一会儿才颤着双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剑尖还滴着血,葛幼依看了眼他们的服装,一时分辨不出是魏昭一党的还是南定王一派的。   葛幼依是第一次拿剑,尽管没有杀过人,双手也沾了不知道是何人的血。   “站住!谁在那里?!”前方传来骑兵的喝令,领头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葛幼依掉头就跑。   可两条腿的哪里跑得过四条腿,不过一息间,葛幼依就被后方的人抓住了衣领,向上提起。   她只好双手握剑,转头刺向背后之人。   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浅棕色的瞳仁。   “是你?!”四目相对。   许久没见江胤,葛幼依自然不能松了那口气。   一侧的江远英秉持以往的画风,阴阳怪气地问:“太子妃怎么不好好休养伤势,反倒跑出宫来了?”   全天下都知道太子妃为了未来的储君,舍命挡了一剑,差点连人都没了。   听到远英的提醒,江胤看向葛幼依的眼神多了味审视,“太子呢?”葛幼依身份特殊,他一时不好判断。   谁知葛幼依一头扑进他怀里,眼泪如珠子般地往下掉:“江公子可要救救我!我原本想与爹爹见面,可太子不但软禁我,还威胁我不能踏入镇国公府一步,否则就拿我的家人做要挟!”   江胤&江远英:?   怎么和他们打听到的不一样?   葛幼依见他们犹豫,知道自己有机会,一只手委婉地扯着江胤的袖子,眼底氤氲出雾气,鼻尖因为哭泣而泛起微微的红:“我说的是真的,你带我去见见爹爹吧......”   软玉在怀,何况江胤以前也曾对她有所青睐,眼下看到当初盛气凌人的世家大小姐丢掉面子去求他,他心里自然是舒坦的,语气也软了几分:“镇国公现在已经到了前殿,与御道差些距离,你先跟着我们吧。”   江远英甩出长鞭,气恼地打落在马背上:“哥!你怎么能听信这个妖女的话?!”   妖女?她何时成了妖女?   葛幼依佯装失落地低头,左手抓着江胤的衣袖,不经意间挠了挠他的手心:“江公子,我不是县主口中说的那种人......”   江胤咽了咽口水:“那是自然,远英她不懂事,葛姑娘切莫怪罪。”   见状,葛幼依才扬起一丝笑意。   江远英不忿地看着她,一双黑眼珠里尽是戾气,她长鞭一甩,直接朝着葛幼依的方向挥去。   江胤只手抓住长鞭,清隽的眉眼里多了几分不耐:“远英?!!”   “可别耽误大事!!!”   江远英只好不服气地收起长鞭,半是威胁地对着葛幼依说道:“待会走着瞧。”   葛幼依垂下眼眸:“县主多虑了,我自然是紧随江公子的。”她含水的眸子扫了眼江胤:“江公子,你说是不是?”   江胤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葛姑娘待会跟着我便是。”   葛幼依递给江远英一个胜利的眼神。   江远英的长鞭只好落在旁的马背上,以来泄愤。   精瘦的良驹飞速地在御道上驰骋,江胤一边拎着缰绳,一边持着长剑,手起刀落剑,将守在御道里的皇军都一一斩杀。连同江远英也是挥着长鞭,鞭上的长刺一挥一个准,鞭鞭要命。   葛幼依坐在江胤身后,怀里的长剑就像是一剂不安的药引,分分钟引诱她做一件事――   杀了江胤。   趁其不备,杀了他。杀了他就可以阻止南定王的势力再进一步,让宫乱提前结束,让枉死的冤灵再少一些。   葛幼依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在颤。只要她狠下这个心,以江胤的凡胎肉.体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利刃的突袭?可若不是江胤,刚刚她极有可能被路过的骑兵所杀,沦为权谋棋下的亡魂。   杀,还是不杀?   他是南定王之子,败势必然是定局,就算现在不杀了他,也不能保证以后的死状会好到哪里去。想到这,葛幼依持着剑的手蠢蠢欲动。   一了百了,好过以后受那么多罪。她现在下杀手,就算是被江远英杀死也没关系,起码她为了魏昭做了一件“大事”。   虽然很有可能是她自己这么认为。   想明白之后,葛幼依再抬眼看江胤,又是另外一幅场景。天刚吐露鱼白,随着冷风的吹过,江胤的碎发飘逸地向后延展,于动乱中沉浮不定。   葛幼依眼也不眨,手微微蓄力,顶着风的阻力作势朝他心脏刺去!   江胤隐有察觉,忽而笑了一声,无意间侧过身子躲掉了她的招式,大手将她搂得更近,温润地关心道:“小心些,别摔着了。” 第53章 宫乱之夜2 别污了她的手。   “小心些, 别摔着了。”他如是说道。   葛幼依心惊肉跳地缩回手,长睫轻颤,心虚地低喃着:“......多谢江公子关心。”   江胤定定地看了她一息, 继续拎起缰绳, 让马儿飞驰而去:“葛姑娘可要考虑好, 莫要走岔了一步。”   葛幼依:“是。”   寅时还没到,还渗着一丝昏沉的黑,前殿的方向却是越来越近了, 葛幼依心口一紧。   终于,前殿到了。   几米长的旗帜在天空肆意飘扬,明黄的双狼图徽在众多铁骑兵里格外显眼。   那是前朝周国的图腾。   领队的自然是镇国公等人,些许是兵分两路, 南定王并不在此。   与前世一模一样,葛幼依想。   江胤:“葛姑娘可是去寻镇国公?”   葛幼依默了一会,才应了句是。   彼时两方队伍互相讨伐, 杀戮间偶有敌我不辨之事发生,血弥漫了往前的路,江胤担心她,道:“镇国公在最前方, 你怕是不好找, 还是让江某带你去吧。”   葛幼依握着剑的手用力了几分,“那便多谢江公子了。”   江胤笑得温润:“不必言谢。”   镇国公站在最前方,葛幼依只能窥见他脊背挺得很直,斑白的银发在衣袍上作乱,但也不能阻止他誓死一决的心。   江胤领着她,士兵们能认出他的长相,两人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   葛幼依跑得近了, 拿着剑的手都在发抖,她迟疑了一下,紧张而心神不定地喊了句:“父亲......?”   听到熟悉的称谓,镇国公不自觉敛起了皱眉,果不其然,稍一转头,就看到本该在府里安生呆着的不孝女。   镇国公:“你来做什么?”   葛幼依觉得嘴唇有点干,直奔主题:“父亲,当前形势于我们不利,不如......”   镇国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既能站在这里,就绝无后退的余地!!!”   葛幼依:“是,可太子早已羽翼丰满,非父亲和南定王所能对付的了,更何况,还有魏帝这座大山,父亲可否三思,想想......”   镇国公打断了她的话,剑刃“铮”地一声脱鞘而出,呈亮的尖端对准葛幼依:“竟能说出这等不义之言!倘若侍奉的周氏先辈在此,要我有何颜面去面对他们?!!你给我跪下!”   葛幼依还想反驳:“周朝已是过去,父亲可否想开些,不要与魏国......”   镇国公气得举剑刺入了她手臂一分:“还不快跪下!!!若再多言,耽误我行事,必将你从葛氏族谱除名!!!”   剑刃刺痛皮肤的痛觉都不及眼下屈辱的十分之一,葛幼依惊惶不定,思虑再三,还是在众多的士兵面前,缓缓下跪。   既然要还他面子,她给就是了。   两只膝盖触及金砖,好像有什么被折去了一同。   她脊背骨挺得和镇国公一样直,却不是因为同样的缘由,一脸不卑不亢的模样,镇国公看着就来气,怒气横生间,顾不上丢不丢人,指着葛幼依的鼻子骂了一通:“太子妃?哼,常氏是怎么管教你的?男人间的大事岂能让小女子来掺和?我还当江胤是个明事理的,谁知道一个比一个还糊涂!你好好在这跪着,一寸都不许挪!我要你亲眼看看,那太子,是怎么被南定王殿下一举缴拿的!!!”   听言,葛幼依脸色变都没变,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父亲可否告诉女儿,天音寺一行,可是父亲下的手?”   镇国公身形一颤,面皮都铁青了几分,像是被人戳破后的不自然和懊恼,“你是跪糊涂了!连这点小事都分辨不清!!!”   葛幼依:“杀害自己亲生女儿,可是小事?”   镇国公:“你!!!”   葛幼依:“父亲可否告知女儿缘由,也好让女儿痛快些。”   镇国公:“你竟跟着太子去做那些丢脸事,还来问我!你愧对了我们侍奉周氏一族的世世代代!!!”   葛幼依又问:“世世代代又如何?父亲就因为此事,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   镇国公:“成大事者,何需顾念这等小节!”   葛幼依步步逼紧:“倘若换成幼淇,父亲可会坐下如此决断?”   镇国公被气得站不稳,用利剑撑着地上,才勉强维持身形:“何出此言?不孝女啊不孝女,我葛氏一族真是家门不幸,居然养得了你这么一个罔顾先则的后人!”   葛幼依:“父亲所言极是,女儿不敢不苟同。”   镇国公:“好生跪着,待我将这魏国的天给掀了!”   葛幼依只觉得心中悲凉:“那父亲可要看好了。”   镇国公扭过头不去看她,万千人马于前殿中肆意杀戮,挂着双狼图腾的士军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赤黄的魏国图徽。   怎么回事!他明明刚刚还看到有很多的!   镇国公再仔细一瞧,那挂着双狼图腾的将士居然纷纷脱下战袍,露出里头赤黄色的衣袂!   居然被人调包了?!   镇国公脸色大变,转过身质问葛幼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葛幼依冷笑一声:“父亲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女儿身,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镇国公:“如实招来!”   葛幼依:“女儿真不知!”   镇国公还想用点手段逼问她,却发现,城墙高处架了许多弓箭手,箭尾无不捎着火苗,看那势头,分明是对准了他们一方!   “先撤!!!”镇国公只能如此喊道。   可哪能如此及时,就在他们掉头的一瞬,火雨从高空降落,双狼图徽被火舌缠上,前殿霎时绚丽一片。   葛幼依照着他的吩咐,一寸都不敢挪。火苗从前殿的大门绕至中央,将他们这些造反的势力围成一个圈。   镇国公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从袖子掏出一个鸣镝,火折微烧,一股明亮的色彩划破天空,显然是在发什么信号。   葛幼依望了望天,估摸着还有好几回合才能败下阵来。她不死心地劝:“父亲,局面已经于我们不利,不若......”   镇国公用剑指着她,“你再敢多言,我便断你一指,好生教训。”   葛幼依冷着脸,“那父亲还不如断了我这头青丝吧,好解父亲心头的恨意。”   镇国公:“你!!!”   “居然能说出如此不孝的话!”   葛幼依:“女儿的确不敢,但若是眼下这般场景,父亲再执迷不悟,恐怕女儿连这头青丝都保不住了。”   “怎么会呢?”一声轻笑,自不远处的前方传来。   葛幼依惊得抬起头。   怎么会?!前世明明度过了五更天,南定王一党才败,为何这次会如此之快!   赤黄袍衫,五爪蛟龙,显然来者是未来的储君――魏昭。他的身后还有几干人等,是身边的谋士。葛幼依眼尖地看到一个身影,是李取T来她当初赏的一钗子,竟成全了一个女官。   不过葛幼依也没空去想这件事。她细细打量魏昭,心中有万般话语想和他说,却猝不及防撞见他的眼神,心口莫名一紧。那眼神,虽然和魏昭如出一辙,但神态之间,葛幼依仍能察觉出一股不同来。   好像是有什么变了。   魏昭讥笑地看了眼镇国公:“国公真的是好兴致啊,才四更的天就来前殿凑热闹了。”   镇国公预料到局面或许失算,也不管那些文绉绉的礼节了,“南定王殿下呢?”   魏昭:“殿下?”他轻蔑一笑,嗤了一声。   葛幼依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下一秒,就见到魏昭轻轻抬手,一侧的宫人见状,将赤黄包裹的东西打开,一个面容熟悉,死不瞑目的人首滚落在地。   葛幼依差点呕出来。   魏昭扫了一眼她,多了几分柔意:“依依,闭眼。”   葛幼依只好照做。   领头被敌人斩首,镇国公自乱手脚,“这......南定王殿下他!怎么会!!!”   他盯着魏昭:“太子殿下真是好心机!居然拿一个假的人首来糊弄老夫!真当老夫上了年纪,连这点都识辨不了?!”   魏昭笑道:“国公可以上前几步,孰真孰假,不就一目了然了?”   镇国公:“你!休想骗过老夫!!!”   魏昭看向后方的江胤:“江公子在场,不会不认得父亲耳后的那颗痣吧?”   江胤脸色骤变,尽管火势甚大,但他还是能看得清被砍掉的人首下,那颗微棕的痣。   他顾不上对方局势已定,拿着剑就冲向魏昭:“你把我父亲!你把我父亲他怎么了?!!”   见状,魏昭直接将地下的人首踢到江胤面前:“喏,江公子认认,你父亲就在这呢。”   人首离得近了,江胤目眦欲裂,抓着长剑的手都不稳。   一旁的镇国公知道,大势已去,但为了保全自己,他上前了一步,将利刃抵上葛幼依脖子:“太子殿下可要三思。”   葛幼依面如土色,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镇国公:“父亲?!!”   镇国公:“若再敢动,你可要脑袋不保。”   闻言,葛幼依直直看向魏昭,那个眼神,分明在说,不要管她。   谁知,魏昭突然笑了,笑得放肆,笑得大声,在火光燎原的大势下显得分外突兀。   他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上辈子她连正眼都不肯看他,这辈子居然能为他做这种事。魏昭一时分不清是心酸还是妒忌。   镇国公抵着剑的手用力了几分,鲜红的血线从葛幼依皮肉绽放开来,格外夺目,“你别过来!若是敢过来!我定要她好看!”   葛幼依没了念想,既然惨状还要重来一遍,那她也宁愿不活了:“父亲,下手吧。”她道。   镇国公:“你!!!”   葛幼依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她望了望天,普普通通的,没有什么让人好留恋的。随后,她恢复了前方的视线,最后看了眼魏昭,在所有人在始料不及的前提下,空手抓着镇国公的剑,往自己脖颈上一割!   镇国公吓得立马松开了手。   刺入皮肉的剑刃格外锋利,葛幼依以为可以很快,但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快。   魏昭红了眼尾,将她扯过一旁,怒吼出声:“你居然敢死?!”   葛幼依沉默不语,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魏昭拿她没办法,只好将她背起。   魏昭下令:“将镇国公及其残党一一拿下!!”   葛幼依眼皮一动,揪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魏昭,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   魏昭默了一秒,复又下令:“镇国公活抓!”   可镇国公哪能让他这么如意,拾起地上的剑,抵着自己的脖子,走到他面前:“老夫堂堂大周王朝的幕僚,怎会屈服于你族的手下!!!我就算是自刎,也断不会让你动老夫一根寒毛!!!”   说罢,他带着必死的念头,将剑一划!   葛幼依连呼吸都不敢有:“父亲!!!”她大喊。   可魏昭在这瞬,用手掌挡住了她的眼睛,葛幼依什么都没看到,只感觉脸上温热的,像是某种血液,落在头发上,耳朵上,脸上,随着一颗心的死寂,慢慢滑落。   她终是阻止不了,即便重来一世,都阻止不了。   魏昭眼见镇国公自刎而亡,立即用手挡住后边的视线,大量的鲜血喷到他脸上,魏昭轻笑,对死前的镇国公说了句:“别污了她的眼睛。”因为,你不配。   听言,镇国公连同南定王一样,连死都不肯闭眼。   “砰”的一声,是重物落地。   葛幼依害怕地闭上双眼。   魏昭哄着她:“依依,你先睡会。”   葛幼依如鲠在喉。   魏昭一个眼神示意,将士们的手脚更加迅捷。他看向被擒的江胤和江远英兄妹两人,正思考着怎么处决,毕竟,这人在他面前,可占过依依不少便宜。   他开口:“江公子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你说说看,想怎么死?本太子倒是可以成全你。”   江胤苍白着一张脸,眉眼的清隽都少了几分,他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魏昭背上的人儿说道:“放过他们两个。”   魏昭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依依,你说什么?”   葛幼依埋在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喃出声:“我说,放过他们,至少,留下他们的性命。”   不知道是不是怕魏昭发怒,她又补了一句:“江胤刚刚救了我的性命。”   魏昭钻牛角尖:“何时?”   葛幼依:“就刚刚,我差点死在别的将士剑下,是他救的我。当然,还有县主。”   魏昭看她说的有理有据,脸色才不那么难看了。他嗯了一声,不想去看眼前这两人,立马转过身,吩咐道:“罢了,便饶了他们一命吧。”   “记住了,是未来皇后的好心。”   江胤垂首,“多谢太子妃救命之恩。远英,还不快道谢。”   江远英哭花了脸,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但还是听从兄长的命令,顶着哭腔:“多......多谢太子妃。”   这般情形,可是与葛幼依初见她时,完全的不一样。   变了,真是变了。   葛幼依擦了擦脸颊的血,手指头立马滚烫得如同火烧,让她满目不安,却无能落泪。   魏昭背着她,一路沉默。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说了句:“依着你父亲的性子,再来个十次百遍,他也会这么做的。”   葛幼依苦笑,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也许是上天不喜欢她,竟在半路,让魏昭好生摔了一跤。葛幼依连同着他都滚落在金砖一旁。   金砖上还沾着不知是何人的血,与自己手上的,脸上的血混为一体,成为这场争乱中的牺牲品。   葛幼依好似察觉天上有雨滴落在脸颊上,慢慢地冲刷那些血迹。   她突然笑了,一句又一句地重复对着魏昭讲。   “你说的是对的。”   “你说的是对的......魏昭。”   缘已至此,尽是天意。 第54章 大结局上 想逃去哪?   天亮了。   宫乱之夜, 以魏氏一族取得胜利告捷。叛乱的主要头目江氏、葛氏等残党皆被降服,暂关押于内务府,连同九族, 即日问斩。   魏昭背着葛幼依回了寝殿, 一路飘着小雨, 他怕淋到葛幼依,步伐也愈来愈快了。他唤了宫人来伺候葛幼依,待洗漱了一番后, 魏昭见葛幼依还是呆呆地坐在床头上一动不动,于心不忍。   魏昭取了点药,清凉清凉的药物涂在葛幼依脖颈上,刺激得她往后缩了几分。   见她有反应, 魏昭噙着几分笑意看她,随即在她伤口处轻轻落下一个吻:“乖乖等孤回来。”   葛幼依眼珠子转了转,有点不太放心, “你……去哪?”   魏昭:“今天是孤的登基之日,太子妃忘了吗?”   葛幼依勉强挤出一个笑:“那真是恭喜殿下了。”   魏昭将手指抵在她唇边,“嘘,要叫陛下了。”   “陛下……可还记得这个称谓?”   葛幼依心神一震, 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 可魏昭瞬间恢复了往日般的神色,还用手掌逗弄着她:“乖,记得。”   葛幼依被他啃咬得肩膀酥麻酥麻的,当下顾不上他是谁了,双脚气得往他那处踢:“你还是快点去吧!!!我才懒得见你!!!”   魏昭任她打骂,随后替她捋好了衣服,才出了宫殿。   见他真的走远, 葛幼依才真的松了口气。她想了想刚才魏昭的反应,怎么会让她唤他陛下呢?这不是前世的称谓吗?难不成,前世的魏昭……   想到这,葛幼依整个白天都睡不着觉,她睁着大大的一双眼睛,想等到魏昭回来。   可等着等着,她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对上的是魏昭笑意盈盈的双眼。   葛幼依觉得他又不一样了,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哑声问:“几时了?”   魏昭爬上床,给她递了杯水:“卯时了。”   “依依可有想我?”   葛幼依白了他一眼:“刚刚不是还见到吗?”   魏昭轻笑:“可我总觉得好久没见到依依了。”   此时他又换了个自称。   葛幼依越想越不对劲,想去盘问他这方面的事。可刚一开口,就看到男人低头,瞬间抑制住了她的惊呼声。   魏昭:“别慌。”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葛幼依疯狂摇头:“不……魏昭。”   她嘤咛出声:“嗯……我方才没了父亲。”   听言,魏昭手下一顿。   葛幼依以为他可以放过自己,但猝不及防眼睛被蒙上一层纱布,遮住了她的视线。   魏昭在她耳边呢喃:“我看依依不太爽利,我帮依依疏导疏导。”   葛幼依冷着脸,这是哪门子疏导。   但还是被他的花言巧语和动作给迷得不知道魂飞到了哪里去。   结束之后,葛幼依将脸埋在枕头下方,无言呜咽。   魏昭替她捋好鬓边的碎发,见她流出了密密麻麻的香汗,又抱着她,替她洗了遍身子。   从头到尾,葛幼依也只能无力地低声骂他:“魏昭……你不是人……”   魏昭在她耳边呼出一口气,“说什么呢,依依,我们以前不是没有这样过。”   葛幼依:“可……”   魏昭:“先睡觉,等晚些我再叫你。”   葛幼依:“我想回府里一趟。”   魏昭迟疑了一会,“好,不过要等明天卯时过去。我才好派人送你。”   葛幼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昭:“依依你就再等等,明日我再送你回去。”   葛幼依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只好木讷地应了声好。   -   酉时,正好是对应白天的卯时。   知道父亲大势已去,她现在做什么也只能依靠魏昭了。葛幼依小口小口地抿着汤,外边的晚霞已落,黑夜逐渐降临。   魏昭用手帕替她擦拭着嘴边的油渍,调侃道:“依依这么大了,怎么还让孤担心,嗯?”   葛幼依眼皮一跳,捏着勺子的手差点拿不稳。   孤?我?怎么魏昭换来换去的?   葛幼依心神不宁地又喝了口汤。   魏昭见她不回应自己,脸色瞬间冷了几分。   葛幼依完全没注意,等她再回过神来,就看到魏昭钳着自己的腰,往小榻上带。   葛幼依惊慌失措:“你要做什么?!”   魏昭屏退了众人后,他单膝跪在葛幼依面前,丹凤眼里尽是专注。   葛幼依搞不懂。   下一秒,魏昭便用手指点了点葛幼依的鞋面,用着笃定的语气命令:“脱掉。”   葛幼依:?   魏昭眼都不眨一下:“孤说了,要你脱掉。”   葛幼依只好悻悻地按着他说的来办。   十只脚趾头突然暴露在外,瞬间觉得有点冷,葛幼依想藏起来,却立马被魏昭一手抓住了。   葛幼依有点怕他:“你干嘛呀?”   魏昭盯了会她白嫩的双足,突然一笑,又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外衫:“这个也要脱掉。”   葛幼依自然不肯:“我不要。”   魏昭:“脱不脱?”   葛幼依:“不脱。”   魏昭:“不脱孤便让镇国公府全为了你一个人陪葬。”   葛幼依:“你!?!魏昭你答应过我的第三件事你忘了吗!”   魏昭:“孤没忘。”   葛幼依:“那……”   魏昭:“让你脱就脱。”   葛幼依“哦”了一声,丝毫不敢反抗。   魏昭直勾勾盯着她:“继续。”   葛幼依:“……”   魏昭觉得她身上的衣服碍眼:“再脱。”   葛幼依:!!!   可她身上就剩下一件亵衣了啊。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愿,魏昭定定瞧她:“怎么?不肯?”   葛幼依满肚子的气都不敢发泄。她继续乖乖照做。   直到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亵裤和小兜。   魏昭满意地笑了:“很好。”   葛幼依不敢说话。   魏昭突地站起身,“就这样吧,继续用膳。”   葛幼依瞪大眼睛瞧他,这个变态,就让她穿这么点跟他一起用膳。   魏昭看穿她的顾忌,补了句:“宫人都被孤屏退了。”   葛幼依:“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昭:“那你是什么意思?告诉孤?”   葛幼依一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魏昭勾唇,将她横抱而起。   葛幼依惊呼:“你想干嘛!你快放开!!!”   魏昭:“别叫,再叫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葛幼依顿时不敢动。   见状,魏昭把她乖乖放在椅子上,随后看都没看她,认认真真,正正经经地在用膳。   这下,想找个机会骂他的葛幼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也只好跟着默默用膳。   可魏昭终究是个不规矩的。葛幼依吃到一半,就感觉有一只大手在脖颈间的细绳作乱。   葛幼依恼怒成羞:“魏昭?!”   魏昭扫了她一眼:“你继续吃啊,孤可什么都没有做。”   葛幼依可委屈死了,没想到在这还要受这种罪,眼泪吧啦吧啦地往下掉。   魏昭看着心疼,搂紧了她,轻声安慰道:“别哭,孤不做了行不行?”   做什么?他还要做什么?   葛幼依瞪大着一双水眸的眼,嗔着看他。   两人贴得极近,魏昭再低下头,就能看到一道靓丽的风景。   见葛幼依还沉浸在哭的情绪里,魏昭邪念骤起,将头埋在她的胸前。   可葛幼依哪有那么笨啊,在魏昭蠢蠢欲动的一瞬间,她径直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气瞬间消了一半,又气又笑地问道:“看了还不成,陛下怎么如此贪心啊?”   被识破计谋,魏昭顿时连脸都黑了几分。   葛幼依“哼”了一声,掉头将自己的衣服一一穿好,连个背影都不留给他。   见状,魏昭只好一脸失望地默默退了下去。   偌大的寝殿里,顿时就剩葛幼依一人。   葛幼依藏在被窝里,黑溜溜的眼睛咕噜咕噜地在转,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孤?我?魏昭?“魏昭”?   究竟哪个才是真?   葛幼依回想起山洞里的那一晚。她明明记得很清楚,前世的魏昭就死在她眼前啊,为什么刚刚的魏昭言行举止都和前世的一模一样?但是一到了白天,她又觉得没什么不同了。   白天……黑夜……   白天和黑夜?魏昭还说非要她卯时过了再回府……难不成……   难不成前世的魏昭没死,还和今生的魏昭共用一个身体?!!   葛幼依被吓得坐直了身子,冷汗淋漓。   是了,若不是前世的魏昭,他又怎么会那么快就能识破父亲和南定王下的这场局?按道理说,明明要过了五更天,这个局面才会稳定下来!   肯定是他!他回来了!肯定没错!刚才那么恶心人的趣味也只有前世的魏昭能做了!   葛幼依手忙脚乱,想到了很多种法子。最后掂量来掂量去,也只有一个字――逃!   大局已定,宫人定然不会对她有多加防备,此刻她不逃,还等着什么时候啊!   葛幼依说做就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就收拾出了一个包裹。   她搜遍了整个寝殿,能卖出去的金饰都被刻上了御印,不好当出去。那她没钱该怎么办。   葛幼依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了敏宝斋。   她买下敏宝斋不就是怕有天落逃的时候可以卷铺面走人吗!此刻的机会不就来了?!想明白之后,葛幼依出宫的路途顺畅五组,甚至还有点过于顺利了。   不过葛幼依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魏昭对她没有多加防范,于是,便顺利地从皇宫溜了出来。   她支使了一辆马车,用着最快的速度驶向敏宝斋。   敏宝斋的朱掌柜一见她,老脸差点落下泪:“葛姑娘……老朽还以为,还以为……”   葛幼依可没空和他煽情:“少废话,银票,我需要银票!”   朱掌柜疑惑:“葛姑娘可是遇到了棘手事?”   葛幼依点头:“对,非常棘手。”   闻言,朱掌柜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端出一沓又一沓的银票。   葛幼依两眼冒出金光,迫不及待就将银票全都塞进了包裹里,直到塞不下了,才对朱掌柜说:“你好生待在敏宝斋,有机会我再来寻你 。”   朱掌柜:“葛姑娘可要去什么远地?”   葛幼依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兴许吧。”   “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想到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永枝,你帮我花些银子,将她领出来。”   “还有葛幼淇那个王八蛋。”   朱掌柜点头,表示明白。   见状,葛幼依才放心地溜了。   车夫很懂事,马车驶的也很稳。   眼见城门处快到了,葛幼依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终于可以逃离那个变态的魔掌了!!!   葛幼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搓着两只小手,全身不安起来。   “再快点!”她催促着车夫。   车夫挥鞭,马儿飞得更快了。   就在葛幼依离城门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一个赤黄袍衫的身影,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忘记的身影。   葛幼依又惊又怕,冲着车夫喊:“快!快掉头!!!”   他是怎么发现的?动作还如此之快!要是被抓住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车夫正准备掉头走人,可马儿刚回旋的一瞬,成百上千的士兵皆举着火种,围住了他们。   葛幼依心都要跳出去了。   哒,哒,哒……   她知道是谁的脚步声。   葛幼依看都不敢看,只好闭起眼,装死。   那人好像掀开了帘子,缓缓地上了马车,再慢条斯理地坐到她身边来。葛幼依眼皮在疯狂地抖,就在她以为魏昭会手下留情,准备睁眼的时候。   突然“”的一声,她打了个哆嗦,就见到魏昭扣紧了她的腰,将她抵在马车的桌沿边,丹凤眼里含着前世的执迷不悟和今生的癫狂:   “嗯?还想逃?” 第55章 大结局下 于云消雾散时,捎上一丝笑意……   试问被大魔头抓住了是什么感觉?   葛幼依: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魏昭“架”回去的, 依稀记得他好像很生气的模样,连惯来会拍马屁的邵林都站在一边,不敢上前。   葛幼依怕了, 她小声轻唤:“魏昭……”   魏昭将她扔到床上, 看都没看她一眼, 径直走到书案前,拿起奏折就开始批阅。   葛幼依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喊了句:“……陛下?”   魏昭专注地批着奏折, “太子妃可是在喊孤?”   葛幼依点点头:“是呀是呀……”   魏昭气极反笑:“那还不快滚过来?”似乎是要她求得他一个原谅。   葛幼依撇撇嘴,真凶,算了,不理他。   魏昭半天见她没行动, 这下是真的气了:“真不过来?”   葛幼依宁死不屈,她才不要管这个死变态。   魏昭“腾”地站起身,大步迈向葛幼依。   葛幼依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 就看到魏昭掀开被子,大手缓缓往下,然后……   在她的臀上拍了一巴掌!   魏昭:“让你跑,下次还敢不敢听话?”   葛幼依瞪大了杏眼, 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魏昭又拍了一巴掌:“嗯?不说是吧?”   等葛幼依回过神来, 她既觉得又羞耻,又觉得耻辱,连说出来的话都甜腻了几分:“你……你干嘛呀?!”   魏昭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在教训你。”   葛幼依娇嗔了他一眼,咬着唇不敢说话。   魏昭怕她疼,手下的力气轻了几分。   葛幼依眼眶里有泪花打转:“打够了没啊!”太羞耻了。   魏昭将她的臀往上托,最后轻轻地拍了一下,才将她放平。   “气消了一成。”他道。   葛幼依转过头看他:“才一成!!!”也太小气了。   魏昭定定瞧她:“不然, 太子妃以为孤的气这么好消?”   “太子妃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急着出城,这又是为何?可否同孤解释解释?”   葛幼依也倔:“我不解释。”   “那陛下能否和我说说,你是不是魏昭?”   魏昭稍微站直了身子,“依依在开什么玩笑,孤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怎么就眼花了不成?”   葛幼依:“你别争辩!我看出来了,你就是魏如悯!”   “你不是魏昭!你还我狗太子,你还我狗太子!!!”葛幼依对他拳打脚踢,直叫嚷着。   魏昭眯了眯眼,很是不爽她在他面前提起其他男人,虽然那个人勉强算得上是他自己。   见状,葛幼依心里有了几分底气:“怎么?陛下不敢反驳了吗?他人呢?你把他藏哪去了?”   魏昭:“死了。”   葛幼依:“死了?你想糊弄谁?”   魏昭:“不信便罢。”他巴不得葛幼依忘了那个人。   葛幼依紧追其问:“你快同我好好说说,是什么意思?”   魏昭岔开了话题:“依依若是爱恋他,又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葛幼依:“胡说,我哪有喜欢他!”   魏昭冷笑了一声,没有接她的话。   葛幼依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哼哼唧唧地就从书案上爬下来,睡自己的香甜梦去。   第二天一早,葛幼依还没醒,被窝就钻进了一个身影。她以为是什么人,半梦半醒间直接给来者甩了一巴掌,响亮得很,连整个寝宫都有回音。   魏昭可怜兮兮地捂着脸,看她:“依依今日怎么这么心狠?”   听到来者的语气,葛幼依霎时间睁开了眼。   错不了,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但眼神,神态和语气都不一样。想起昨日被那狗东西吓得,葛幼依直接在魏昭身上报复,二话不说便往他身上落了好几个巴掌印。   魏昭:“出什么事了?”   葛幼依:“无事,我就是想打你,殿下可有意见?”   魏昭:“没......没意见。”   闻言,葛幼依才满意些,复又说道:“我晚些要回府里。”   魏昭:“回去做甚?”   葛幼依:“总得回去见一下的不是?我父亲都让你杀了,怎么,你连这等小事都不同意?”   魏昭:“话说清楚,镇国公可不是我杀的。”   葛幼依:“......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可别想着我原谅你。”   魏昭吃了哑巴亏,只好连连应是。   -   镇国公府。   “吱呀”一声,大门被几个宫人齐齐推开,发出沉闷的响声。些许是因为魏昭顾念她与他之间的情谊,抑或者他真的有反思过,父亲出事后,原本整个镇国公府都应该被牵连的,但不知为何,居然只是被禁足在府中,日夜看管。   葛幼依走在小道上,依稀还能听到若有若无的礼咒声。想来,应该是母亲常氏。她本应该去瞧上一瞧,看上一看的,毕竟是常氏的亲生骨肉。可常氏此人,原就将她视为与父亲维护关系的一枚棋子罢了,葛幼依听到此言,怎么可能心中不生怨气?怎么可能不会责怪常氏?见肯定是会见的,但葛幼依暂时还不想见常氏,她还有更重要的人要见,那便是葛幼淳。   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葛幼淳居然走了上辈子葛幼琳应该走的路。在镇国公府出事以后,她居然投奔了光禄大夫,像是未卜先知,也不知道是何时起勾搭的。   结合以往的种种,葛幼依觉得她定有问题,于是,此番回府,还有这件事要处理。   也许是她回府的阵势过大,葛幼淳在小院里就听到了动静。   头上扎的两个小啾啾被她解下,取而代之的是近日皇城最为流行的随云髻。一身桃红色的衣裳衬得她如同六月的荔枝,最为新鲜,却又可口。   葛幼依想,能将光禄大夫那个举城皆知的色胚迷成那样,果真是有几分姿色的。   她款款地朝葛幼淳走近,后者好像没意料到她会提前回来,或者会回府中,脸上显然添了几分慌乱。   葛幼依:“淳儿脸色怎么看上去如此不好?”   葛幼淳生怕她看出什么来:“哪有,依儿姐莫不是瞧岔了?些许是春天的日头过盛,让人容易眼花罢了。”   葛幼依:“哦?春天的日头再盛,我看也比不过淳儿的娇色啊。那光禄大夫果真是眼光不错,居然能将淳儿这么一个妙人儿给娶走了。”说罢,她慢条斯理地举起葛幼淳的手,握住接着道,“淳儿,你说依儿姐说的是不是啊?”   葛幼淳悻悻笑了两下:“依儿姐说笑了,淳儿不过是镇国公府里的一只野鸡,哪能和依儿姐这只凤凰相比较?”   葛幼依:“可我听说,野鸡终有想飞上枝头的小心思,淳儿怕不是隐瞒了一些事情没告诉依儿姐?”   葛幼淳:“依儿姐指的是什么?”   葛幼依:“自然是指淳儿妹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总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知道这乱世的走向。怕不是妹妹开了天眼不成?”   葛幼淳:“依儿姐可是有什么误会?”   葛幼依:“误会?那你说说,香囊一事,是谁指使你的?我已经问过父亲了,他临死前都没有承认,你还想抵赖到他头上不成?”   闻言,葛幼淳终于脸色大变,“依儿姐!!!淳儿真的不知道爹爹为何否认此事。也许是娘亲,对,肯定是娘亲!也许是爹爹不知道而娘亲知道也说不准的!”   葛幼依:“好啊,要想知道真相,无非两个法子。要么我送你到九泉之下去见父亲,要么,我现在就带你去到母亲面前,看你还敢不敢在佛祖面前撒谎!”   葛幼淳:“我真的是冤枉的啊!依儿姐为何要如此执着非是淳儿做的不成?!爹爹才刚去世不就,难不成姐姐想叨扰他老人家?!已经过去的事情为何姐姐还要千般计较?”   葛幼依:“你倒是会说。那好,我不计较香囊一事。”   葛幼淳内心稍微松一口气。   葛幼依:“那你同我说说,恶奴为何会有我的贴身物什?你为何要千辛万苦地临摹我的女红和字迹?难不成还有人在暗中指使你不成?”   葛幼淳还想反驳。   葛幼依又接着说:“你倒是说说,上辈子连葛幼琳都只是与光禄大夫暗中款曲,到最后一步才勾搭上的他,你却好像早就料到了镇国公府会倒台,早就舍弃掉了自己在府中的人脉,宁愿去攀上光禄大夫这颗大树。这一攀,竟然攀了整整半年!”   “你竟料事如神到如此地步了吗?!”   葛幼淳上前两步,很是着急:“姐姐的消息莫不是有误?淳儿真的没做过这些事情啊。还请姐姐一定要明察秋毫!”   听到她还在辩,葛幼依直接把查到的证据扔到她脸上:“你仔细看看,我可有冤枉你?”   葛幼淳连忙将地上的证据捡起来看,上面一句一字皆是他人对她的证词,还有几封她和光禄大夫往来的书信。往前回溯,月份居然去到了半年前。   葛幼淳:“这......”   “依儿姐......”她拉着葛幼依的袖子,“还请依儿姐不要告诉我娘,淳儿知道错了,我会改的......淳儿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葛幼依甩开她的手,丝毫不留情面:“你事到如今还在辩解,我该叫你什么?按照你重活的年份,倒是我该唤你一声姐姐吧?”   听言,葛幼淳“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依儿姐!!!我真的错了!!!”   葛幼依:“我自认我没愧对你,为何你屡次要陷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葛幼淳一边哭一边摇头:“淳儿只是被鬼迷了心窍,想学依儿姐怎么去吸引太子殿下,好摆脱以后的困境,并不是想存心害姐姐的啊!!!”   葛幼依:“你喜欢他?”   葛幼淳愣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又疯狂摇头,“淳儿不喜欢,淳儿不敢痴心妄想,淳儿不敢觊觎依儿姐的太子殿下啊!”   葛幼依:“事到如今,我还是不知道你嘴里说的哪句是实话。   葛幼淳:“怎么会呢!依儿姐真的不相信淳儿了吗?”   葛幼依俯下身子看她:“那你同我说说,在明知道南定王和父亲意图谋逆之时,你为何不阻止他们?就连我和魏昭被害的那一个晚上,都有你亲自参与的手法,妹妹还想抵赖?”   她怎么会知道此事?!   葛幼淳大惊失色,试图再三挽回葛幼依,一张小脸哭得甚是委屈:“淳儿也是没办法才走的这一步啊!淳儿总不能抛下父亲不管,反而去投奔太子殿下啊!至于陷害姐姐,本就不是淳儿的原意,姐姐可要体谅体谅淳儿......”   葛幼依听到一半,直接甩了她一个巴掌:“那你是认为我大义灭亲,扔下父亲不管,反而去投奔太子这个外人了?”   葛幼淳一时哑言,后面才说:“淳儿没有这个意思,刚才只是口误,姐姐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原谅我吧!”   葛幼依突然切了个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葛幼淳“啊”了一声,丝毫不敢隐瞒:“约莫......约莫八九个月之前。”   比她想象的还要早。葛幼依:“你既然比我重活得早,为何不去勾引殿下?”   那太子殿下对她丝毫不感兴趣啊!葛幼淳如鲠在喉,半响,才回了句:“兴......兴许是淳儿的伎俩太过笨拙,殿下他很快就识破了。”   葛幼依很好奇:“怎么笨拙法?”   葛幼淳:“也就......也就在太子殿下曾经入住驿站的时候,淳儿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半夜...半夜去敲殿下的房门......”接下来的她就不敢说了。   葛幼依:“那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现在已经不是葛氏一族的人了,即日起,你便搬离镇国公府吧。”   葛幼淳满脸喜色,扬言要跪在地上给葛幼依磕头:“多谢依儿姐姐体谅!依儿姐姐的大恩大德,淳儿没齿难忘!”   葛幼依:“先别开心得太早。我可是同殿下说了,即日起,你便被流放到刈州,生生世世,都不能踏入皇城一步。”   那她还怎么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葛幼淳拼命摇头,哭得凄楚:“依儿姐何故如此?!姐姐真就不顾念我们的情分吗!”   葛幼依:“就凭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于我,还不知悔改,在镇国公府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转身把自己卖给了光禄大夫,葛氏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葛幼淳:“可依儿姐也不能如此罔顾淳儿的婚事!那可是淳儿的一生啊!”   葛幼依:“那你害太子殿下的时候,你可有想明白,若是被他发现了,你会是怎么样的死罪?”   葛幼淳:“只要依儿姐不说,太子殿下......陛下他便不会知道!淳儿会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任谁都不会说!”   葛幼依:“可他已经知道了。”   葛幼淳猛地抬头看她。   葛幼依温柔一笑:“所以你这个下场,是他给的,不是我。若要是怪,你便到他面前讨个说法吧,我不介意。”   葛幼淳:“依儿姐这可是将淳儿往死里逼啊!”   葛幼依:“我已经说过了,你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便要承受什么样的恶果。一报还一报,凡是都要讲究一个报应的,淳儿。”   葛幼淳:“我不认!你要我怎么服气?依儿姐不过是只有一个太子殿下罢了,怎就这般威风!若是太子殿下钟意的人是我,说不定现在跪着的人便是姐姐!!!”   葛幼依与她直视:“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葛幼淳梗着脖子,一股脑直说出来:“是又如何!淳儿自活过来的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不想代替姐姐的位置!可是......可是太子殿下她偏不喜欢我!非要青睐于你这个病秧子!让我有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   葛幼依气得大笑:“我看你真的连死都不知道错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罢了,我也无心再劝你了,你便安生在刈州待着吧。”   葛幼依有些疲倦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破地方。谁知道葛幼淳像疯狗一样地抓住她的左腿,还在她的小腿肚上咬了一口。   葛幼淳:“姐姐这么狠的心,哪有想到妹妹的感受啊!我是比不过姐姐,即便重来了一世,我也比不上姐姐。可难道因为这样,我前世就活该被问斩吗!我就活该连什么都没有享受就屈辱死去吗!!!”   “这都是怪姐姐你,怪姐姐你啊!”   “若不是姐姐,我又怎么会白白死去?!!”   有几个宫人上前拉住了葛幼淳,葛幼依摆脱她的束缚,刚收获自由的左腿直接踹了葛幼淳一脚:“是,你前世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你若是报仇,你应该要找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而不是我。活该你还重活了一世,你明知道是父亲的谋逆才招得这场祸事,重来之后不仅不多加阻拦,还助纣为虐,死不悔改。现在还要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落在我头上,你这个当妹妹的可知姐姐有多心寒啊?”   葛幼淳:“你胡说!!!”   “姐姐不久之后便是皇后,倚靠着陛下,连我们镇国公府的性命都不管了,又怎么会管我一个人的安危!!!”   闻言,葛幼依笑了:“你说对了。”   葛幼淳睁眼瞧她。   葛幼依:“所以我根本不会管你。”   “因为你活该。”   说完之后,葛幼依连一眼都没给她,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葛幼淳还在发疯,即使被宫人拦住了双手,但双脚还是在空中不停地闹腾:“你给我站住!葛幼依你给我站住!你不能就眼睁睁不管我,你不能眼睁睁看我被流放到刈州啊,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葛幼依听着闹心,直接吩咐下人:“这两天我要住在府里,你们可要拿张布来堵住她的嘴,免得扰了我的清净。”   未来中宫之主的话谁不敢听,几个下人立马手脚麻利地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见状,葛幼依在永枝的搀扶下,揉着眉心,一路回了自家小院。   -   两日时间,便是这样过去了。   葛幼淇是在第三天的时候来见她的。彼时镇国公府大势已去,他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就连下巴,都长出了许多青须。看得出来,这段日子于他而言,是不好过的。   葛幼依半倚在贵妃榻上,见他背了一个包裹,有些好奇:“这是去哪?”   葛幼淇什么也没说,呆呆地站在她面前,双手还一直不安地摩挲着包裹的边沿。   葛幼依等得都不耐烦了,刚想放下话本子好问他话,就看到他突然红了眼尾,“扑通”地一下跪在她面前。   葛幼依受了好大的惊:“这是做甚?”   葛幼淇:“姐,我要去从军了。”   葛幼依以为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葛幼淇也不回她的话,二话不说冲着她跪了她三个响头。   葛幼依:“别......你姐我还好好的。”   葛幼淇却一下子哭出泪来:“姐,我知道我错了。”   葛幼依拿着话本子的手一顿。   葛幼淇:“我没什么本事,保护不了姐姐。镇国公府遇上这样的危难,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却还要时刻靠着姐姐来生存。我真的知道错了。”   葛幼依:“你没错。”   葛幼淇:“我胸无点墨,还自视甚高,这些都是姐姐说我的。现在想来,你说的话,全都是对的。”   葛幼依:“倒也不必如此自谦。”   葛幼淇还自顾自说着:“姐......我想去从军,我想去当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就没有人再敢欺负我的姐姐了。”   葛幼依默了一会,半响,才问道:“是陛下给你出的主意?”   葛幼淇摇头,“不。我知道陛下他对姐姐很好,可我总是想着,长姐以后肯定会容颜衰老的,到时候他再纳几个妃子,便是要轮着来欺负你了。我没有几分才识,但从军,我应当是能博上一博的。”   葛幼依心中五味杂陈,她这个弟弟想得还真多。   葛幼依:“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若是我想见你了,我该怎么办?”   葛幼淇不用思考,回得很快:“可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姐姐了,若是往后有人欺负你,我该怎么办?”   葛幼依叹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她嘴角多了几分笑意。   葛幼淇:“姐,你在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葛幼依将话本子塞到他怀里:“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喏,这是我最喜欢的话本子,我看你要从军了,怕你寂寞,只好将它赏给你了。怎么样,我这个长姐对你好吧?”   葛幼淇抱怨:“啊......姐这个话本子我看过了。”   “你什么时候看过的?我这刚买回来没多久的。”   “你不在府里的时候,我就溜进你的院子全看完了。”   “好你个葛幼淇,居然私闯我闺房!”   “姐天天呆在陛下那里不肯回来,我只好都看完了啊。”   “这事还怪我了是吧?葛幼淇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彼时阳光正好,你我正年少,所做之事只求一个无怨无悔,便可抵过万重层翳,于云消雾散时,捎上一丝笑意来见你。   (正文完) 第56章 番外(终) 回家吧,孤的皇后。……   番外一:   封后大典没过多久, 葛幼依说不上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心烦。虽然她已经和两个魏昭都和好了,并且有了较为和谐的相处, 可最近那些臣子的进谏, 让她随时都感觉心口有一颗大石在压着。   心生烦闷, 怀揣不安。   夜半时分,魏昭与臣子商酌完要事,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葛幼依单手拖着腮看他, 阴阳怪气:“怎么,陛下又去见哪家贵女了?”   魏昭一听她这个语调,就觉得好笑,心里头甜滋滋的, 毕竟她前世可是没和他敞开过心扉的。   他将葛幼依抱到怀里,小小一只的,搂着刚刚好。魏昭:“这是哪家的醋坛子翻了, 孤怎么觉得整个寝殿都酸溜溜的?”   葛幼依“哼”了一声,想从他怀里挣脱,不想去看他。   可魏昭这人属实泼皮,生怕葛幼依有了生气的机会, 二话不说就冲着她的酸痒处挠了, 害得葛幼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葛幼依:“你干嘛呀?”   魏昭:“孤挠你,你可喜欢?”   葛幼依:“不......”她觉得魏昭该去看病了!   可魏昭偏不让她开口说话。几乎在她一张嘴的同时,男人的吻就铺天盖地而来。   魏昭估摸着今天的日子,突然勾了勾唇。   葛幼依:“你笑什么呀?”   魏昭:“皇后觉得呢?”他的手径直往下。   葛幼依快要哭出来了。   魏昭:“想要什么,孤给你便是。”   葛幼依一边哭着一边摇头,心中憋着气,硬着不说。   后来, 是魏昭哄了她大半夜,才诱哄她说出来。当然,葛幼依也觉得羞耻便是了。   对此,魏昭总是发着狠地弄她:“还羞什么?都这么多次了。”   葛幼依呜咽得如同一个被欺负的小兽:“呜呜呜......你不许再说了!”   魏昭:“好好好,孤不说便是。”   到了白天,葛幼依以为自己能歇息会儿了。   谁知道,魏昭醒来后又搂着她道:“依依,今天哄哄我?”   葛幼依连话都说不清了:“哄.....哄什么?”   魏昭:“我也要。”   葛幼依:??!!!   于是,魏昭便抱着她,从寝殿的东部走到了寝殿的西边。为此,他还觉得不满,说是要在空中挂几条帐幔,好下次一试。   葛幼依:笑着活下去......   ☆番外二:   再听到魏涧的消息时已经是四月有余了。   陛下替他取消了和赵德音的婚事,也不知是好还是坏,葛幼依原先不想管,但听说怀襄世子准备剃发出家,她才起了几分心思。   “是天音寺吗?”   葛幼依在宫人的搀扶下,颇为困难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是。”永枝小心地答道。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葛幼依才到了天音寺的门口。寺庙的小和尚不敢怠慢她,连忙请了魏涧过来。   葛幼依一抬眼,就见到了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和尚。若是说起以往,他的脸上还有几分世俗的韵味,现在再看,倒是只剩下冷冰冰的表情和满身不容外人靠近的气息了。   魏涧:“施主,阿弥陀佛。”   葛幼依问他:“僧人可有法号?”   魏涧:“回禀施主,小僧法号无念。”   葛幼依:“断了世俗的念想,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魏涧:“施主谬赞了。”   确认了想确认的事情,葛幼依也不想久留,站起身说道:“茶凉了,我该回去了。”   魏涧:“阿弥陀佛,施主请慢走。”   葛幼依:“魏涧,我很开心。”终于,有一个结局不是像上世那般凄凉的了。   魏涧垂下眼眸没看她,手捻着佛珠,一直在转。   见状,葛幼依只好转身离开。   当她越过门槛,准备离开天音寺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微乎其微的声音:   “小僧遇到施主,也不曾后悔。”   听言,葛幼依笑了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山的时候,葛幼依还是走了小半个时辰。自从入宫后,她便很少像今天这么劳累了。不过,也算是开心多于疲惫的。   兴许是有人将她来天音寺的消息告诉了魏昭,葛幼依一下山脚,就看到魏昭背着手,站在槐树底下等她。   葛幼依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魏昭似乎有所感应,转身去看她。   葛幼依脚步越发快了。   见状,魏昭向她伸出手。几缕微风拂过,葛幼依仍能闻到槐叶的清香,恍惚之间,只听到他说:   “回家吧,孤的皇后。”   孤等你,等了很久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