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   书名:女尊之护夫   作者:卟许胡来   文案:   *大灰狼看中了小白兔*   林府最近来了个大管家,在绵绵失去父母、娃娃亲妻主纳了房小侍还妄想娶他、亲戚对他家产虎视眈眈的时候   她护他家里生意,帮他挡掉从小定的娃娃亲妻主,将他捧在手心里,继续过他的小少爷日子   绵绵感动的不行,打算将家产分她一半   谁知道大管家摇了摇食指,撕掉伪装的脸皮,突然露出真面目,狮子大开口的说,“我只想要你。”   绵绵嘀咕,原来是想要他全部的家产呀s^t   绵绵入我心,此生不相欺   /你是我年少时旭日阳光,融了我方寸上阴霾冰雪/   内容标签: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绵绵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灰狼vs小白兔 第1章 翻墙   天色阴沉如铅,院内雪花纷飞。   路长歌双手插袖筒里,端坐在学堂中跟着众学子们一起摇头晃脑的背书,嘴里虽念着书中内容,脸上却有些心不在焉。   余光不经意似得往外瞥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也看不出什么时辰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双手抽出来伸进书桌的肚洞里,动作熟练迅速的把由两层粗麻布缝制而成的书包卷起来塞进宽大的袖筒里,随后两手抱着肚子,脸一皱巴,伏身趴在桌子上,一副突然内急又刻意隐忍的表情。   “你又肚子疼!”坐在后面的赵义看见路长歌弯腰趴在桌子上,忍不住抬脚踢了下她的凳子腿,低声问道:“你这几天怎么天天拉肚子?”   路长歌刻意加紧屁股提着半口气扭头看她,声音里带着股快要憋不住的焦急颤音,“你以为我乐意?这肠子都快拉出来了。”   “我看你挺乐意的,”赵义怕人听见两人说话,把书竖起来挡住半张脸,挑眉轻哼道:“你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男人带到书院中,就藏茅厕里,天天这时候偷偷跑过去寻快活了呢。”   “去你的。”一般人想的都是温香软玉暖被窝,有谁会在那种地方寻快活?   路长歌瞪了赵义一眼,抬手把她用来挡脸的书按倒在桌子上,表情痛心疾首,“作为一个读书人你怎么能当着圣人的面说这淫-秽话。”   “……”赵义一个没忍住又咬牙蹬了一脚路长歌屁股下的凳子,“少在这儿给我装正经,你怎么不拉在裤子里!”   “我…怕…臭…死……你。”路长歌吊着半口气,按在赵义书桌上的手指微微攥紧成拳,简单的五个字被她咬牙吸气说的艰难又缓慢。   赵义看路长歌忍的辛苦,也真怕她臭着自己,嫌弃的皱起脸,恩赦似得吐口,“滚。”   夫子那里待会儿要是问起来有她呢。   路长歌脸上想冲赵义堆出一个勉强的笑,可脸上皮肉刚略有松动又立马皱巴起来,捂着肚子麻溜的滚出学堂。   背后是朗朗读书声,眼前是迎面吹来的簌簌白雪。路长歌捂着肚子一路小跑,确定身后学堂里不再有人能看见她了,这才挺直腰板把胸中一直吊着的那口气吐出来。   每次想出来都要演场戏,将来要是不去戏园子里混口饭吃,都白瞎了她路长歌这炉火纯青的演技。   其实书院也不是不允许学生外出,但每次出去都规矩颇多且流程繁琐。首先你要写个请假的条子交给夫子,由夫子先看过一遍再往上交给督院,督院觉得理由尚可,这才给你放行。   出书院前夫子还免不了把你提溜到面前叮嘱一遍,说这来年秋季就要考乡试了,日子看着一抓一大把,其实就近在眼前,不能不当会儿事。   路长歌这要是走正常流程这么天天外出,怕是要被夫子数落死,逼不得已她才想出这么个装拉肚子的主意。   路长歌其实并不内急,但还是来到茅厕附近。因为整个书院,就茅厕后面的这堵墙最矮。   可能当时山长修书院的时候,想着满院的斯文读书文雅人,没一个能干出来这种从茅厕后面翻墙出去的不雅混账事。   偏偏今年书院里就多了路长歌这么个“不雅混账人”。   昨夜加今天下了一天半的雪,茅厕周围的雪地上全是脚印,但后面的墙头上却洁白一片,积雪累累,估摸着得有七指厚。   路长歌把衣摆塞好,抬头看着墙,抽出袖筒里的书包扔到墙外头,撸起袖子咬紧牙根搓了搓手掌,往后退了几步,后腿的脚前掌抵地,小肚子一用劲,助跑几步借力,随后便身手灵活的踩着墙壁双手攀在墙头上,慢慢爬了上去。   双手又冷又僵,被风一吹,冻的骨头发疼。路长歌甩了两下胳膊,刚才雪渣子灌了一袖筒,冻的她打了个寒颤。   路长歌没敢在墙头上耽误,就小心翼翼的又跳了下去,刚翻到墙外头,两只脚便被地上的积雪淹没。   路长歌撸下袖子,弯腰把书包捡起来,挺直腰板抬头看向墙头上被自己踩过的雪,微微眯起了眼睛。   被蹭掉的雪太明显了,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有人翻墙头出去。   路长歌就近找了根长的干棒,抬起胳膊把墙头的积雪左右拨开,均匀一点,这样她的脚印就看起来不太显眼了。   头顶的雪还在下,不一会儿就能把她爬墙的痕迹遮住。   前几天的晴朗天气出去还好办些,这兀的一下雪,再出去怕是就没那么轻松了。   离开书院,路长歌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由稻草堆成的半人高的柴火垛后头,拨开盖在下面的干草,从里头的空洞穴里把自己的破旧棉袄拿出来换上。   随后再把身上这套深蓝色的学生长袄脱掉放进书包里,连袄带书包一同再塞回到柴火垛里,用干草严严实实的盖好。   她就这么一身好衣服,可不能丢了脏了。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刚才还冻到发僵的十根手指已经隐隐热乎起来,路长歌赶紧把手塞进袖筒里,含胸耸肩缩着脖子往某个方向走去。   林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是一片素白之色。屋顶是白的,屋檐下挂的灯笼是白的,门上贴的对联是白的,就连外面守门的家丁也是全身镐素一身白衣。   原因无他,林府近日出了丧事,林家两位主子去了。听说是外出谈生意的路上马车出了意外,又恰逢山路下雪结冰,就这么掉下山坡……   夫妻两人恩爱半生,就算遭遇不测也是携手有伴,但可怜了府里的林少爷。小公子一夜之间丧失双亲,瞬间从风和日丽的春天掉进冬季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   难受之心,可想而知。   路长歌停在台阶前,缓慢的吐出胸前一口浊气,哈了哈手,抬头笑着跟林府后门的家丁热乎的打了声招呼,“婶儿。”   许是天冷冻住了人的精气神,又许是府里没了管事的主子让人心生懈怠,反正身形微胖的家丁手插在袖筒里,站没站样的耸肩斜靠在门框上,缩着脖子打哈欠。   “嗯,来了。”胖家丁冲府里扬扬下巴示意路长歌进去吧。   这孩子嘴甜,再加上今个天的确冷,胖家丁看着路长歌就皱了皱鼻子多问了一句,“你那邻居的夫郎还没生呢?”   路长歌笑着摇头,“没呢,要是生过了哪里还用的着我过来做饭。”   胖家丁撇了嘴,想说你那邻居的厨艺哪里比得上你,但她又懒得在大冷天开口多说。   事情是这么回事,路长歌的邻居在林府里当厨子,但她夫郎有了身孕近期怕是要临盆,她白天能在这儿做饭,邻里的夫郎替她照看一眼家里,但晚上就不方便了。   所以邻居担心夫郎自己在家不方便,晚上就想回去。可林府一共四个厨子,各司其职,如果她回家了就没人顶她晚上做的那顿饭的空缺。   邻居既舍不得林府给的月钱,又不放心夫郎,她捉摸了一下,就想到了厨艺跟她娘差不多的路长歌。   可邻居又不好开这个嘴,人家路长歌是要考举人的,在书院里好好的书不念,哪里有闲功夫给她补这个空缺。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邻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把话在路长歌面前提了一下,哪晓得她连价格都没说张口就同意了!   邻居眼睛一亮,默默地把刚才想说实在不行就给路长歌加钱的话咽回肚子里,只一个劲的握着路长歌的手道谢,说远亲到底不如这近邻,最后提了一句,说路长歌帮忙归帮忙,但在价钱上肯定不会少了她的。   都把帮忙这两个字抬出来了,潜台词的意思就是不会按着最低的给,但也不可能额外给她加钱。   虽说路长歌父母双亡自己十七八岁还带着个四岁的弟弟不容易,但她夫郎马上要生了,到时候孩子的吃喝拉撒花销也不会太小。   人啊,不管嘴上话讲的多漂亮,说到底心底都还是自私的,好在路长歌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邻居跟路长歌商量完了后,又求到林家主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对林府的忠心,好在林家夫郎心善,这事就这么同意了。   邻居倒不怕林府不同意,毕竟路长歌的厨艺摆在那儿呢。听说她娘曾经在贵人府里做过好些年的菜,路长歌的手艺就是跟她娘学的。   就这样,加上今天,路长歌拢共替邻居做了五天的菜。   胖家丁点点头,示意路长歌进去,张嘴打了个哈欠说道:“也不知道还能干多久,反正能干一天是一天吧。”   路长歌迈步上台阶的脚微微一顿,缩在袖筒里的手指攥了下。   胖家丁这话不知道是说路长歌的,还是说她自己的,反正说完后缩头抬手用力往上提了提袄领子,挡住露在外面的鼻尖,恨不得把整个头都缩进袄里。   林家两位掌事的主子没了,留在府里的唯一主子绵绵少爷,今年也才十三岁,他自出生以来一直都是被父母亲捧在掌心里长大,没经过事的。   这样的林府,就是勉强撑下去怕是也要换主子了。   到时候她们这些下人,指不定怎么样呢。   路长歌垂下眼睑没搭话,只是抿紧被风吹到冰冷麻木的唇。她想的没有那么远,她眼前想的事情不过是少爷今天好好吃饭了没有。   他那么瘦,总这么不吃饭也不是个事儿。   作者:小剧场   路长歌(皱巴脸):瘦了,将来抱着硌手   绵绵:(默默提起刀)-v-瘦了干什么?   路长歌: ⊙ω⊙!……瘦……瘦了对身体不好_(:зf∠)_   绵绵:(默默放下刀)-v-嗯   谢谢之南的地雷~爱你木木哒~   求撒花求评论求收藏求鼓励,各种撒娇卖萌求QAQ 第2章 我就是个厨子   路长歌进了林府也没乱走动,直接去了后院灶房。   她一只脚才刚迈过门槛,就听到厨房管事不耐烦的皱眉催促道:“你今个怎么才来?快,赶紧做饭,主子都快饿死了。”   路长歌一怔,语气带了几分惊讶的欣喜,边撸袖子系围裙边面带笑容问:“少爷愿意吃饭了?”   这话问出口后路长歌莫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今天是林家夫妇去世三天后的大殓之日,小公子前几天都没好好吃饭,怎么可能在今个嚷着饿死了?   这也太怪异了。   但林府不就他一个主子吗?   管事对上路长歌疑问的眼睛,心虚的移开视线,不自在的改口说道:“那什么,是林管家饿了。”   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轻了几分。   路长歌系围裙的动作一顿,眼睛直直的看着管事。   “林家出事,少爷就知道难过伤心,府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件不问,全靠林管家忙里忙外周全着,如果不是林管家,府里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子。”   管事眼神闪烁,像是给自己刚才的话强行解释一波,“就今天家主跟主君大殓入棺的时候,少爷还跟管家争执起来,任性的扒着棺材口不让人封棺,最后还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这事才算罢了。”   她掩饰性的把手拢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低声呐呐道:“府里要是光指望少爷,到时候你还能不能来这儿做饭都不知道呢,所以说林管家现在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也不为过,你说是吧?”   路长歌低头弯腰用温水洗了把发僵的手指,没附和她的话。   “少爷今天吃饭了吗?吃的什么?”路长歌看着灶台旁砂锅里炖着的鸡,眯起眼睛明知故问。   鸡汤那浓郁扑鼻的香味她刚进灶房就闻到了,至少得炖上两个时辰,估计骨头都炖烂了。   “没吃,今天又哭了一天,饭怎么端进去的又怎么端出来的。”管事的下巴一扬示意路长歌看向旁边的桌子,这不都在红木托盘上摆着呢。   路长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一碗清淡的小米粥配上两盘不见丝毫荤腥的青菜。   呵,喂兔子呢?   管事说,“少爷守孝,不能吃荤腥。”   这么看来砂锅里的鸡汤怕是给林府中那半个主子炖的。   路长歌手指握紧掌心里的木制刀柄,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气。   管事的说完又伸头看向路长歌身前的案板,有点好奇,“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路长歌的厨艺让人折服,每次都能做出一些新奇吃食,叫人光看着就觉得胃口大开。   “鸡汤面条。”路长歌咬牙用力剁开面前的那半截萝卜,菜刀倾斜着插在案板上,锋利的刀尖深深陷进木缝里,外头只剩下明晃晃的刀背跟刀柄。   管事的被这动静吓的缩头后仰,刚想瞪眼睛去骂路长歌,就见她又朝那锅鸡走了过去。   路长歌伸手拿起端锅用的厚棉布手套戴上,弯腰把砂锅端了起来,面带微笑的说道:“这不,现成的鸡汤,还省的再花时辰炖了。”   “放下!这是炖给――”管事的话头猛的截住,舌头一拐弯瞪眼说道:“少爷守孝不能吃荤,喝鸡汤不合礼法。”   去他爹的礼法规矩!   路长歌头都没抬,手里倒鸡汤的动作倒是不停,嘴上乐呵呵的笑道:“我就是个只会做饭的粗人,哪里懂什么礼法不礼法的,我就知道少爷没吃饭,我这个厨子得想办法给他做点吃的。”   就小少爷那身板,天天拿他当兔子喂,迟早得给喂没了。   路秀才这个“粗人”扯起谎耍无赖的时候,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管事被路长歌气的不行,想拦着又苦于说不过她,差点跳脚,“你、你少倒点,少爷胃口小喝不完。”   这么一大锅鸡汤,少爷胃口小喝不下这才体力不支,管家的胃口倒是挺大。   路长歌到底没敢做的太绝,只倒了一半,鸡肉自然也要了一半。   管事的松了一口气,在厨房里转悠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路长歌等她走了才用力把菜板上的刀□□,洗手和面赶面条。   鸡汤在灶上炖着,咕噜噜的响,热气翻腾顶起锅盖,浓郁的香味关不住的飘出来,在鼻尖前萦绕,勾的人口水泛滥。   路长歌中午就吃了两个窝头配咸菜,现在早就消化完了,再加上很久没喝过鸡汤,光闻着这味差点被活活馋死。   锅盖掀开,鲜味加热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忍不住的吞咽口水。已经化掉的鸡肉在奶白色的鸡汤里仿佛若有若无,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路长歌把面条放进去,拿筷子搅拌两下后,又卧了个荷包蛋,这才重新盖上锅盖。   她转身从菜筐里翻出来一根胡萝卜,拿在手里细细雕刻。低垂眉眼轻抿唇瓣,一刀一刀耐心十足,仿佛手里拿着的是块珍贵罕见的玉石。   面条煮熟的时候,她手里的那半截胡萝卜已经雕刻完成,一只憨态可掬的肥兔子乖顺的趴在掌心里。   路长歌看着形状还算满意的兔子笑了一下,许久没雕东西,总觉得有点生疏了。   这门雕刻技术还是当年她娘诱哄着她学的,说是学会了将来好用来讨夫郎欢心。   夫郎现在路长歌就不想了,眼前还是先想着怎么哄少爷吃饭吧。   路长歌把兔子放下,擦了把手,拿起一旁的勺子,盛起锅里的汤,吹散热气喝了一小口尝尝味道。   一口鸡汤入了嘴,顺着喉咙流进胃,路长歌整个人舒服的仰头叹慰出声,五脏六腑连带着四肢都被微烫的鸡汤熨帖的暖和起来。   鸡汤味道鲜美,不油不腻刚刚好。   路长歌讲究,把荷包蛋跟兔子在碗里摆好,看着赏心悦目食欲大开这才仔细的把碗装进食盒里。   她扭头往锅里看了一眼,里面还剩点汤跟面条。   路长歌内心略微挣扎犹豫,左右环顾了一圈,见整个灶房里现在就自己一个人,这才又朝着锅走过去。   鸡汤这种东西她吃不吃都无所谓,但家里的路盏茶今年才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到头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少爷胃口小,食盒里的饭能吃完都不错了,肯定不会再盛第二碗……   路长歌还真没干过这种事,有点心虚,把剩下的鸡汤连带着刚才撕掉肉的鸡骨头都装起来藏好后,整个人后背都出了层细密的汗珠。   这种东西如果她送饭回来再收拾,怕是早就没有了。别说下人,刚才管事的就盯着鸡汤呢。   路长歌来林府五天了,今个是第一次在除后灶房以外的地方随意走动。   府里用来招待奔丧客人的灵棚已经在搭了,木头在院子里横放的到处都是,从廊下往外看,天色灰黑,院内没人,四处都是落了一层薄雪的横木,有股子说不出的凄凉颓废味。   少爷肯定不在自己的院子里,路长歌想了一下,提着食盒去了中堂。   林家夫妻同棺而眠,棺木就摆在中堂正中央,灵前安放着一张桌子,悬挂白桌衣,桌上摆着供品、香炉、蜡台以及一左一右的两盏长明灯。   供桌前面放着三个蒲团,小少爷就跪在中间的那个蒲团上抹眼泪。   他的随身小侍豆子守在门外,见里面的少爷又哭了,脸上担忧的不行,但碍于自己刚被赶出来,又不敢进去劝。   路长歌往堂内看了一眼,林少爷身着斩榱跪坐在地上,含胸低头肩膀纤薄,瘦到撑不起来这生粗麻布制成的孝服。   在豆子朝她看过来的时候,路长歌慌忙移开视线,低头把食盒递过去,“我给少爷送饭来了。”   “又是清汤米粥?”豆子眼眶有些红,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他去后厨的时候见过路长歌两面,知道这个生面孔是近几日来替她家邻居做饭的,“少爷不吃,你拿回去吧。”   路长歌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不一样的意思,心思一转,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说道:“这次少爷一定会吃的。”   跪在蒲团上那个清瘦的背影她看着都心里一揪,更何况躺在棺里的林家父母。   她想进去送饭。   豆子狐疑的看着路长歌,不信任的目光在她自信的脸上跟手中的食盒间来回看了至少两遍,“少爷难受的很,没有胃口,你哪来的把握说他一定会吃?”   “我做的饭特别好吃。”路长歌其实心里也没底,但她非但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假装很有自信,“你信我。”   她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时候,莫名有股让人下意识信服的冲动。再加上少爷总这么不吃饭也不行,豆子咬咬牙看着堂内的人,闭上眼睛一点头同意了,“那、那你进去吧。”   路长歌松了一口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激动跟窃喜,跟当年她知道自己考中了秀才却骗她娘说没考中的时候感觉很像,嘴角藏不住笑意,连握着食盒的掌心都出了层细汗。   她抬脚迈过门槛,一抬头正巧就对上林家夫妇漆黑的灵牌……路长歌默默的敛下表情,老老实实的耸肩低头走到林少爷旁边蹲下。   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她怎么能笑的这么猥琐,仿佛对人家儿子有什么企图一样……   这样人家父母怎么能走的安心?   作者:小剧场   林父:……我怎么觉得这厨子对绵绵没安好心   林母: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人对视一眼,林父:那要不咱俩先别忙着走,再看看?   林母:好主意   路长歌后背发凉:(狐疑)……怎么觉得有点冷?棉袄是不是又透风了?   谢谢情啊情的手榴弹   谢谢文厂长的地雷   谢谢御雪无双的地雷   谢谢梦若琉璃的地雷   谢谢陌陌 的地雷   谢谢仓鼠吱的手榴弹   谢谢大佬们,爱你们~^3^ 第3章 林绵绵   林绵绵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把头偏向另一边,偷偷抬手抹了下眼泪。   路长歌蹲下来的动作一顿,垂眸无声笑了下。小少爷早上没吵过管家,脸皮又薄,现在怕是不想见生人呢。   食盒打开,鸡汤的香味顿时飘了出来,香味四溢,瞬间充满整个中堂。   路长歌小心翼翼的把碗筷取出来,看向林绵绵精致好看的侧脸,声音不由的放柔,“少爷,吃饭了。”   鸡汤浓郁鲜美的味道混合着煮熟后面条的香味,勾的人口水直流。林绵绵闻到味道后侧头瞪了路长歌一眼,紧抿着苍白干涩到起皮的嘴唇,也不说话。   路长歌总觉得小少爷在咽口水。   “鸡汤面条,尝尝味道?”路长歌试探着把碗往他面前递了递。   路长歌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拇指端紧了碗沿,眼神时刻警惕着,林绵绵到底是位娇生惯养的少爷,可别一抬手把碗给掀翻了。   毕竟她对眼前这位少爷的印象只停留在三年前。   “出去。”林绵绵垂眸不再看她,手指揪着腿上的孝服,声音有些低,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路长歌反问道:“我出去少爷就把饭吃了?”   林绵绵不理她。   路长歌单膝蹲在地上大着胆子劝道:“人是铁饭是钢,总不吃饭饿得慌。哪怕再难过,也得吃饱饭才有力气哭,对不对?”   林绵绵长睫低垂,没有半分动静,仿佛老僧入定,身边没有路长歌这个人似得。   劝了一会儿后,路长歌见林绵绵油盐不进,突然想起管事的说他早上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不由说道:“你现在是林家唯一的主子,林府以后全靠你来支撑,你不把自己照顾好怎么能行,你父母能走的放心吗?”   “还不吃?”路长歌说的口干舌燥,看着林绵绵有种看不听话的弟弟一样,这么一带入,就顺嘴的直接说落道:“行,你有本事不吃饭,那你有本事早上硬撑着别晕过去啊。”   路长歌话音未落,就看见林绵绵突然抬头瞪她,一圈眼眶通红,搭在腿上的手攥紧掌心下的斩榱,指关节绷的发白。   路长歌被他瞪了一愣,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呐呐轻声道:“所、所以得好好吃饭对不――不对不对不对,我说的都不对,哎……哎?你、你别哭啊。”   林绵绵漂亮湿润的眼里慢慢泛起水光,聚成泪珠,要落不落的在眼眶里打转,路长歌瞬间就怂了,丝毫没有刚才的气势,眼神慌乱无措的看着他。   她刚才的语气也没多凶啊?   可他都哭了。   “我、我不是要凶你。”路长歌突然结巴了,林绵绵落在衣襟上的眼泪仿佛有重量一般,“啪”的一下砸在她心尖上,重的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她双手端着碗蹲在地上,微微低头眼睛上抬小心翼翼的看着林绵绵,声音轻的不能再轻,“我说的都是错的,我、我这就出去,滚的远远的,你、你别哭好不好?”   除了路盏茶,这是第二个能让路长歌害怕他掉眼泪的人。   林绵绵哭的无声,豆大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在身前的衣襟上,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路长歌心揪成一团,拧的发疼,闷的发胀,恨不得把碗放下来抬手抽自己嘴巴子。   她发誓,刚才说那话的时候她真的没有一丝想凶他的意思,也没有取笑他的意味。   但小少爷哭了,哭的特别委屈,让路长歌没来由的就觉得肯定是她错了,肯定是她语气没拿捏好。   路长歌无措的垂下眼眸,看着碗里的鸡汤面条,“那、那我先出去,这饭……”   她正准备将饭放下来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把碗接了过去。   路长歌顺着这双手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手的主人。林绵绵浓密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但却低头抿了一口鸡汤。   “先小口喝,你嘴上起皮,别被烫着了。”路长歌下意识的叮嘱一句。   林绵绵怔了一下,拿着筷子看着碗里的兔子萝卜,眼眸微动,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道:“父母去世,子女守孝,不食荤腥。”   路长歌看着边说这话边喝了一口鸡汤的人,提着的那颗心慢慢放了下来,眼里染上笑意。 第4章 你叫什么   鸡汤很香,看得出来是用心炖了,上头的油花都被撇去,只剩下澄清的汤水随着氤氲热气散发着浓郁的鸡肉香味。   林绵绵这几日就没好好吃过饭,肠胃里没有半点油腥,猛的喝了口鸡汤,实在是太过于油腻,生理性的反胃。   他抿抿唇上的油水,拿着筷子犹豫一下将路长歌用胡萝卜雕刻的那只橘红色的肥兔子给吃了。   “哎?”路长歌看着他,本想提示小少爷那兔子就是个装饰品,是她一时兴起雕来当做点缀的。还没等她开口,林绵绵就一口咬掉了兔尾巴,吃掉了大半个……   胡萝卜清脆,林绵绵咀嚼的时候发出“喀吧”声,他水盈盈的眸子看过来,路长歌立马面带微笑一脸老实的看着他。   行吧行吧,只有他不掉眼泪,林绵绵就是将手里的碗吃了都行。路长歌就是这般没原则的人。   冬季里的胡萝卜不仅清脆爽口,还冰凉冻牙。路长歌怎么能知道小少爷口味奇特,一碗好好的鸡汤不喝偏偏就相中了那只肥兔子,所以刚才雕完胡萝卜她就搁在碗里摆着,根本就没给他事先煮一煮。   肠胃弱再吃点冷硬的东西,今天晚上怕是不用睡了。林绵绵抿唇用筷子将那半截兔子头摁在碗里泡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热乎了才夹起来吃掉。   路长歌蹲的腿麻,饶有兴趣的看着林绵绵拿胡萝卜兔子蘸鸡汤,随手就拉了身旁的蒲团盘腿坐下,丝毫不客气。   林绵绵腮帮子鼓动,垂眸认真嚼着萝卜,像是没看见她的动作似的。   当真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这般不值钱的胡萝卜都没被他细嚼慢咽的吃出人参的感觉。   路长歌看的蠢蠢欲动,没管住嘴,“虽说父母去世子女守孝不食荤腥,可做事要讲究灵活变动,你这干吃萝卜没有营养。”   路长歌觉得小少爷长成个古板的人,心里略微有些失望。刚才分明还喝了口鸡汤的,怎么转眼吃起蔬菜了。再这般下去,莫说府里的下人拿他当兔子喂,就连林绵绵自己都把自己当兔子了。   路长歌长吁短叹的摇头,可惜了自己煮的那碗鸡汤面。   “我没有干吃萝卜。”林绵绵抬头看路长歌,声音又轻又细,“刚才有些反胃,我先吃只兔子垫垫肚子,缓缓。”   多日来胃里几乎都是空的,一时半会的竟也想不起来饿。林绵绵慢吞吞的嚼着胡萝卜,让胃先适应适应。如今一“只”肥兔子下了肚,林绵绵才觉得自己的胃早已饿的拧成一团。   说罢林绵绵低头小口吃起面条,抿了口汤。   路长歌听的一怔,颇为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小少爷,眼里慢慢浮出笑意,觉得他当真三年来未曾变过。   既然如此,路长歌颇为疑惑的问他,“少爷心里各种道理都是懂的,为何还要拦着大殓?”   林绵绵吃面的动作一顿,浓密漆黑的长睫垂了下来,他胳膊慢慢卸下力气,手端着碗放在腿上,低着头不说话了。   ……让你多嘴!   “你、你别哭啊。”路长歌一骨碌从蒲团上爬起来,抻长脖子低头去看林绵绵的脸,就差扇自己嘴巴子了,她心拧成一团,“那是你父母,你自然不舍得。”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林绵绵一时间难以接受多正常的事,他拦着不让林家夫妇入土肯定是舍不得。当年她爹没了的时候,她娘还差点跟着去了呢。   林绵绵垂眸,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他轻轻吸吸鼻子,声音又轻又低,“外祖父还没来见爹爹最后一面。”   路长歌心尖莫名一颤,皱紧了眉头。   林绵绵拿筷子的那只手抬起来蹭掉眼泪,低头又吃了几口面,显然是饿坏了。   路长歌看着林绵绵若有所思,她半蹲在他旁边,手搭在膝盖上,轻声询问,“你外祖父多久能到?”   “今日落了雪,最迟后天。”林绵绵抬眸看了眼面前的双人棺,灵台上的长明灯离的那般近,光亮都没映到他水蒙蒙的眼睛里。   他爹娘死于雪灾,查无可查,仵作来了都看不出丝毫破绽。林绵绵本来不该怀疑的,可府里管家却催促着要把两位主子早些下葬,除了这些,那个命大幸存的小厮这两日也不见了。   林绵绵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胸口闷疼的慌。在府里他不管事,上上下下都由林管家负责。林绵绵一时间除了拦着便没了其他法子。   好在报丧的信前几日就送了出去,远在外地的外祖父应该快到了。   “鸡汤很好喝。”林绵绵将碗筷递还给路长歌,轻声说了句,“谢谢。”   “少爷喜欢吃就好。”路长歌受宠若惊笑着的摇头,她长的好看,生就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不笑时便招人三魂,笑起来更是勾人七魄。   林绵绵还是第一次在府里见她,对上这张笑脸有些晃神,轻声问,“你叫什么?”   路长歌轻吸了一口气,满脑子放烟花,小、小少爷问她名字了!   林绵绵看着桌上的灵位牌,手指动了动,想捏路长歌一把。他手随心动,还真就轻轻往路长歌手臂上摸了一下。   “?!”路长歌只觉得惊喜来的太快。这边还没报名字呢,那边小少爷怎么就动手动脚了?   路长歌平时最能叭叭的嘴一下子结巴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林绵绵,见他摸了一下还不算,作势还要换个地方摸,慌忙抱着碗一挪脚蹲的离他远了些。   “摸、摸什么?”路长歌耳根通红发热,这要是摸出事来算谁的?   林绵绵眨巴两下眼睛,“看你是人是鬼。”   “……”在灵堂里听到这话,路长歌未免后背发凉,随即满头黑线,扰乱的心池平复下来。她端着碗纳闷,如今这外头的鬼魂不仅长的有她这般好看还精通厨艺吗?做鬼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林绵绵抿了下唇,见路长歌反应这么大也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头蜷缩着藏进衣袖里,轻声解释,“府里的人都向着林管家,就你向着我。”   路长歌心道我自然向着你。   “我叫路长歌。”她将胳膊重新伸出来,“不信你摸摸看我是不是人?”   路长歌坦然大方的让摸了,林绵绵反而拘谨起来,低头红了耳根,不知道是该说谢谢还是说对不起。   从灵堂出去,豆子两眼放光的等在门口。几乎路长歌刚抬脚跨出门槛,豆子就一把将她扯过来。   “真有你的,少爷竟然吃东西了。”豆子满脸高兴。   路长歌笑,“那是自然,我都说了我厨艺好。”   豆子攥了下手指,抬头问道:“那你明天还来吗?”他有些担心,“林管家就知道拿着青菜白粥喂少爷,先前还说什么斩衰三日不食……”豆子红了眼睛,“我看她就是想饿死少爷。”   路长歌咬了咬牙,“放心,饿不着。”   谁要是敢拿林绵绵当兔子养,路长歌就让谁夫郎不能生养。   路长歌回了灶房,管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指着她说落,“少爷服丧期间,你竟然给他吃荤腥的。”   “没事,少爷不忌口。”路长歌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她比管事还要高上一头,如今突然俯身过来低头看她,将身后光亮遮去大半,“再说当着林家父母的面吃碗鸡汤怎么了?若是有人天天拿着青菜白粥喂他,这若是被林家夫妇看见了,也不怕他们夜里来找你?”   林家夫妇还没下葬呢。   被笼在阴影下的管事不争气的抖了激灵,像是怕谁听见一样,哆嗦着嘴唇说,“我、我可没这么喂过少爷。”   路长歌气息一敛,直起身后往后退了一步,原本阴森的脸上明亮起来,她说,“少爷吃饱了,这里还剩了些鸡肉,我觉得林管家也是不容易,不如我顺手给她做份宵夜吧。”   “算你懂事。”管事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突突的跳,抬手摸了两把。   宵夜做起来很简单,现成的食材。路长歌眼睛一转,做了锅鸡丝粥。熬了个把时辰的鸡汤、撕成丝状的鸡肉混合着米的糯香,掀开锅盖香味诱人。   路长歌将粥盛好,管事的立马接过托盘送了过去,“你就别去了,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路长歌拱手作揖,一作到底,“谢管事体谅。”   等管事出了门,路长歌直起腰,眼睛瞥向锅里还剩了一半的粥,舌尖顶着腮帮子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   鸡丝粥,用糯米熬的粥,用地瓜做的辅菜,用鸡汤熬成一碗喷香的粥。林管家不是胃口大的很吗,那就让她尝尝腹胀的感觉。   地瓜糯米加鸡肉,她撑不起她!   路长歌洗了把手,伸头往外看了一眼,见周围没有下人,连忙将自己藏起来的那个装着鸡汤鸡肉的罐子塞进怀里,她裹紧自己身上破旧的棉袄,抬脚出了府。   今日天冷,她缩着脑袋揣着怀根本没人多疑。路长歌走之前还跟那个胖家丁打了招呼,坦荡的很。   作者:小剧场   路长歌: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   管事:……   回来啦,胡汉三又回来了!   多谢不离不弃,爱你们~感谢在2018-10-10 00:25:58~2020-02-06 20:2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灵千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牛奶豆包、乔、yongyili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御雪无双、情啊情 2个;天气晚来秋、青岚少庄主、233492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月静好 20瓶;毒唯 17瓶;茶色 12瓶;御雪无双 10瓶;frivolous 8瓶;咔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都不是我的   外头的雪停了,天也彻底黑下来,好在地上的积雪映出光亮,四周一片明亮,倒也看的清路。   路长歌揣着鸡汤罐子顺着巷子走,拐过几个小院才到家。一户靠着别人家墙院搭的茅草屋就是她跟路盏茶的栖身之所,远远看去也不比个柴火垛好上多少。   茅草屋里有光亮,路长歌低头快步走过去,“盏茶,开门,是阿姐。”   路盏茶都洗脚要睡了,听着动静慌忙将脚丫子从盆里捞出来甩甩,也顾不得冷,滑下床趿拉着鞋跑出来。   “阿姐你等一下。”路盏茶今年才四岁,身高不够,只能垫脚开门,看见路长歌披着满院银光站在外头,高兴的差点蹦起来,“阿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路长歌将怀里的罐子掏出来搁在家里唯一的一张小方桌上,揉了把被烫的生疼的胸口,搓了搓冷硬的耳朵。外头冷怀里热,这滋味不好受。   “这是什么?”路长歌进来后,路盏茶将门掩上,转身好奇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个漆黑的陶罐。   路长歌弯腰伸手捧着路盏茶温热白皙的小脸,贴在上面揉了两把,趁机取暖,“给你带的鸡汤。”   “鸡汤?”这两个字的冲击力让路盏茶忘了拍掉路长歌的手,他乌黑的眼睛晶亮,直直的看着罐子,伸手去摸,满脸惊喜,“还热乎呢。”   路长歌将罐子搁怀里揣着,就怕它凉了。   “喝吧。”路长歌松开路盏茶,弯腰将弟弟的洗脚水端起来倒掉,她见锅里还剩些热水,就舀出来自己烫烫脚。   滚烫的水漫过脚踝,路长歌舒服的叹慰出声,两只脚在盆里来回踩着脚面,既觉得热又不舍得捞出来。   “阿姐哪里来的鸡汤?”路盏茶打开盖子,浓郁的鸡汤味瞬间飘出来,他馋的吞口水,没忍住低头抿了一小口,香的闭上眼睛缩起肩膀直抖腿。   他都快忘了鸡是什么味道了。   路长歌手揣在袖筒里,看着路盏茶这小模样,笑了,伸手抹掉路盏茶嘴角的油水,“没出息,以后阿姐赚了大钱让你天天喝鸡汤,让你喝到吐。”   路盏茶眉眼弯弯的点头,捧着罐子喝了两口汤,路长歌让他去拿副筷子,里头还有鸡肉呢。   路盏茶嘴里鼓捣着鸡肉,眼睛看向泡脚的路长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转,皱巴起了小脸,将罐子推到路长歌手边,嘟囔道:“这鸡肉怎么是酸的?”   “我又没放醋,鸡肉怎么可能是酸的?”路长歌正要伸手拿筷子尝尝,就见路盏茶两只眼睛跟点了灯一样,明亮明亮的。   “你个小滑头。”路长歌拿筷子的手一转,捏上路盏茶的脸蛋,左右晃动,“你阿姐什么没见过,能被你给骗了?老实喝你的鸡汤,将来要是长不高嫁不出去我可不养你。”   路盏茶嘿笑两声,这才老实吃饭。   “你今日见到小少爷了吗?”路盏茶吸溜着汤问路长歌。   “自然。”路长歌挺直腰背来了精神,脚踩着盆底小腿发劲带动屁股下的板凳往路盏茶身旁蛄蛹两步,方便N瑟,“今天他那饭就是我给送的,你不知道绵绵长的可好看了。”   路长歌人前一口一个林少爷,人后对着自家弟弟就一口一个绵绵,喊的热乎极了。   路盏茶两眼晶亮,“是不是跟书里的小仙子一样好看?”   “比仙子还要好看。”路长歌一脸正经,回想起今日见到的林绵绵,心口发热微微叹息,“就是太瘦了。”   那斩衰裳披在他身上都撑不起来。   路盏茶斜了路长歌一眼,“那你还偷人家的鸡汤。”   “你也不胖。”路长歌说,“再说我这哪里是偷了。”若不是因为她,这鸡汤可全都进了林管家的肚子里。   “绵绵少爷是好人,阿姐你不许欺负他。”路盏茶喝完最后一口汤,摸着滚圆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   路长歌伸手往他肚子上一戳,路盏茶捧着肚子笑嘻嘻的躲开。他去将洗筷子,路长歌重新将手揣在袖筒里。微弱的油灯下,路长歌眼里眸色是自己从未察觉到的温柔。   她怎么会欺负他。   家里就一张床,姐弟俩一人一半。平时路长歌住在书院里,只有放假才会回来住。   路盏茶蹬掉鞋子爬到床上,将挂在床尾的布帘子从床尾拉到床头,将床一分为二,如此两人谁也看不见谁。   路长歌笑他人小鬼大,才四岁的年纪就知道跟她划清男女界限了,“前两年你尿布还是我给换的呢。”   “我不记事,我不知道。”路盏茶一捂耳朵,圆溜溜的眼睛瞪向路长歌,“你都十八了,再说这话小心娶不着夫郎。”   路长歌咬牙伸手捏他脸。心道这小嘴够毒的。   今日一天路盏茶都在邻居家里帮忙做活,刚才又喝了碗热乎乎的鸡汤,如今胃里正是舒服,浑身暖和,没一会儿就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路长歌裹紧被子,听着弟弟熟睡的呼吸声,思绪不由飘到三年前。   路母喝酒误事,将人家酒楼厨房烧了大半个,自己醉醺醺的也没能跑出来。人家酒楼可不管你出没出人命,点名了要路长歌赔,路家原本的小院就这么被赔了出去。   家里能卖的东西路长歌全卖了,自己抱着才一岁的路盏茶举目无亲没有去处,手里连半个铜板都没有。   路盏茶饿的哭,路长歌也没比他好上多少。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弟弟,路长歌心如死灰,抱着睡着的路盏茶往巷子口一蹲,不知道今天晚上该去哪儿睡。   今日外头阳光好,她靠着墙坐着,仰头闭上眼睛。   若是她自己一人还好,可路盏茶才一岁,山长铁定不允许她带个孩子去书院。旁人都劝她把一岁的路盏茶给卖了,一是能给他找个能吃饭的人家,不至于天天跟着她挨饿,二是不能因为个男孩耽误了自己念书的前程。   路长歌仰头长吁了一口胸中郁气,这是她亲弟弟,她怎么舍得。   路长歌就这么坐在墙角阳光下,怀里又抱着个孩子,路过的都以为她是来乞讨的,心善的还掏出铜板放在她身前。   路长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前都攒了近十枚铜板。她眼睛一亮,想着今日饭钱有了。路长歌伸手探身拿铜板,就在这时候眼前掉了个荷包下来。   绣着荷叶的青色荷包,沉甸甸的砸在地上。这动静砸的路长歌心里一颤,没忍住抬头去看,只能看到一个白色背影欢快的往前走,扭身进了糕点铺。   路长歌打开荷包数了数,至少有十两银子。她怔在原地,看着手里的荷包,想着如今乞讨都能赚这么多银子了吗?那她还读个屁的书。   还没等路长歌在乞讨跟读书间做出抉择,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   路长歌的目光顺着面前那双鞋尖绣着梅花的银白短靴往上看,就看到一个十岁模样的男孩站在自己面前。男孩长的跟个糯米团子一样好看,肤白唇红,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看着她手里的荷包,红润的嘴唇微微抿着。   这人正是林家小少爷林绵绵。他刚才走的急荷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都选好了糕点准备付钱时才发现自己荷包丢了。   好在掌柜的认识他,说下回付钱就是。林绵绵带着豆子一路找回来,就看到坐在墙角的那人手里攥着他的荷包。   林绵绵对上路长歌跟她怀里的孩子,缩在袖筒里的手指头动了动,没开口。   “少爷,那不就是你的荷包吗?”豆子一脸惊喜,提着糕点指着路长歌的手。   路长歌怔了一下,这才明白这荷包不是旁人施舍的,而是面前这小公子掉的。   她抬手将荷包递还给他,“你的?”   林绵绵迟疑了,眨巴两下眼睛呐呐道:“不、不是我掉的吧。”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   豆子目露惊讶的看着他。林绵绵一抿唇,伸手将豆子提着的那两包糕点都拿了过来,弯腰往路长歌怀里一塞,也不管她什么反应,扭身拉着豆子就跑了。   “少爷你跑什么?!”豆子扭头看身后的路长歌,“她不是都还给咱们了吗?”   林绵绵跑的有些喘,抬手朝豆子比划一个“嘘”的手势,“不是我的。”   豆子不解的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那糕点总归是咱们的吧。”出来一趟丢了荷包不说,连糕点都没了。   等跑了有一段距离了林绵绵才扭头去看路长歌,他见路长歌往自己这边看,就朝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   他脚步轻快的往前走,声音甜软,“糕点也不是我的。”   豆子:“……”   路长歌的思绪就定格在林绵绵那时的笑脸上,干净温暖。   身旁路盏茶翻了身,路长歌撩开挡在两人之间的帘子看了他一眼,伸手将被角给他掖严实。   正是有了那十两银子,路长歌才把路盏茶拉扯大。   第二日醒来,路盏茶熬了面糊糊,路长歌喝了一碗才回林府。   她一连旷了两天的课,严夫子知道了怕是要吃了她。可明日林绵绵的外祖父才到,今日若是不去林府路长歌不放心。   林绵绵在林府里头就跟掉进了狼窟里的小白兔一样,虽说没几两肉,可他身后的家财招人惦记。   她得去帮他护着才行。   作者:感谢在2020-02-06 20:23:27~2020-02-07 20:4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奶豆包、蓝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欢喜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护主   清早,天边就一丝光亮,一开门寒风就呼啦啦的灌入袄里。路长歌裹紧棉袄出门,找到昨天藏衣服的柴火垛。上头落了一层雪,她用脚将雪拨开,从里头把衣服掏出来,避开风哆哆嗦嗦的换上。   今日有严夫子的课,她得去请个假才行。   路长歌从书院门口进去,直奔学堂。这个时辰学子们都已经起床晨读了,严夫子手持戒尺背在身后,板着脸在堂内缓缓踱步,但凡碰到捧着书本打瞌睡的,上来就是一尺子。提神醒脑。   赵义前头的座位上空荡荡的,原本该坐在这儿的路长歌正猫着腰站在门口呢。   严夫子从路长歌的位子旁来回过了好几次,每次都吓的赵义挺直腰板心脏停跳,这大冷的天硬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终于,严夫子的戒尺杵在路长歌的桌子上,凌厉的目光看向赵义,“她人呢?是没起来还是没在书院?”   严夫子今年五十有余,身体硬朗手劲又大,为人当真对得起自己的姓氏,书院里的学子都怕她。   来了来了,她终于要问了。赵义紧张的舔了舔嘴唇,轻声说,“路长歌去茅房了。”只是至今没出来罢了。   严夫子手里戒尺往桌面上狠狠一戳,“我就刚从茅房出来,怎么没在里头见着她啊?说实话,路长歌人呢?”   原本朗朗的读书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捏着书偷偷往赵义这儿看。   严夫子目光往学堂里一扫,所有跟她目光对视的人都像被针扎了一样,慌忙用书挡着脸重新摇头晃脑。   赵义头皮发麻,正要说话就看见路长歌站在门口跟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赵义碍于严夫子在面前,不敢光明正大的看,脑筋一转,索性直接用手指着门口说,“夫子,路长歌来了。”   严夫子扭头往后看。   路长歌立马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冲她弯腰鞠躬,“严夫子。”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夫子啊?”她抄起戒尺背在身后朝路长歌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学堂中学子们的心上,紧张刺激等着看好戏。   路长歌脸冻的生疼,吸溜两下鼻子,声音有些低,“夫子,我跟您告两天假。”   严夫子眼里的火气差点喷出来将她一把烧了,“怎么着,一夜的时间不够你蹲茅房的,你还得专门请两天的假在里头好好感受?”   此话一出,全堂哄笑。   严夫子脸色一沉,扭头往后看,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路长歌低头看着自己一脚泥雪的鞋尖,“盏茶不舒服不愿意吃饭。”路盏茶昨晚鸡汤喝撑了,今早的面糊糊全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声音有些低,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被严夫子听到。   路长歌家里的情况书院是知道的,严夫子一顿,眉头拧的死紧,半响儿后松口说道:“就两天,两天后赶紧给我回来念书。这离明年秋闱也没几天了,你再这么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怎么考举人?”   路长歌低头乖乖被训,严夫子摆摆手,“告假的条子先压我这儿,你先回去吧,家里没个大人不行。”   “谢严夫子。”路长歌深鞠了一躬,扭身就往回跑。严夫子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看给这孩子担心的。原本她今日有事要出去一趟,还打算带上路长歌一起呢。   “赵义。”严夫子将她喊出来,低声说道:“早读后跟我出去一趟,林家夫妇去世,你随我去吊唁。”   ……   路长歌一口气跑到书院门外,舒舒服服的喘匀了气。她这演技当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今年过年就带上路盏茶去戏院里唱曲去。   轻车熟路的换了身衣服,路长歌揣着手往林府走。今个林府格外热闹,报丧的帖子已经送出去,今日各路吊唁的人陆陆续续赶来。   昨日还散乱的摆在院内的木头今日已经被搭成灵棚,不少人正坐在棚内说话聊天。   路长歌才抬脚进门,后脚就听到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扭头看去,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人仰头闭眼嚎啕大哭,被人扶着胳膊才勉强能站起来走两步。   哭丧者身披布衰裳,应该是林母的兄弟之辈。   来者正是林母的堂弟陈氏,听闻林家出事,连夜从外地赶来,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姐夫,哭的真情实感。   “别嚎了,先去看看绵绵。”一女人不耐烦的从他身后走进来,低声呵斥,“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说话的是林母的妹妹林杉,跟陈氏一起过来的。陈氏闻言抬头看去,全院的人都在看他俩。   陈氏这才讪讪的抬手捏着袖筒将眼泪擦掉,小声抽噎。乡下若是家里死了人,不管真情假意都是先哭为敬,哭声越大哭的越凶代表感情越深,如今来了寿眉县,他哪里知道大户人家办丧事原来是这样的。   林管家出来迎接两人,提起林家夫妇突然去世,陈氏的眼泪说着说着就掉了下来,林杉手交握在身前,眉头拧的死紧。   也不知道三人后来又说了什么,林杉突然抬头,拔高嗓门,眼睛瞪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一个孩子做主?他懂个什么。”   林管家低头叹息,“家主跟主君去了,我们总得听少爷的。”   “听我的,我去劝劝他。”林杉说罢就往正堂走,陈氏慌忙跟在她身后。   路长歌直觉不对劲,正要跟过去,厨房的管事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把握住她的小臂,“还好你来了,今个府里人多,你就别回去了,帮忙做饭招待。”   管事的拉着路长歌往后院灶房走,“看什么看,前厅的不是家主的朋友就是家主的亲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路长歌眼睛一转,跟在管事的身后问她,“这怎么突然就办事了?少爷昨天不是还不同意吗?”   “这都三天了,大殓结束也该下葬了,少爷年龄小不懂这些,哪能事事都听他的。”管事的嘴一呶,往正堂方向撇去,“你看家主的妹妹跟堂弟都来了,今日肯定是要下葬的。”   今日不行,绵绵的外祖父还没来。   路长歌脚步猛的一顿,转身就往正堂走。管事的一把薅住她,“别乱跑,今日来了那么多客人,你可别惹事。”   路长歌被拉进灶房切菜,林绵绵被围在众人中间。   林杉跟陈氏进了灵堂后,也不磕头也不烧纸,直接质问林绵绵,“绵绵你闹什么呢,怎么不让姐姐跟姐夫入土?”   林绵绵跪在蒲团上,面前是个铜盆,里头火苗旺盛他正拿着纸钱往里头放,闻言不由抿紧了唇。   “你语气别那么冲,再吓着孩子。”陈氏跪在林绵绵身旁,手轻柔的搭在他肩膀上,柔声说,“绵绵,姐姐跟姐夫去世我这心里头也难受,但人死了总归是要入土为安的。”   林绵绵红着眼眶看向两人,“我爹爹说他要等个人来看他。”   他这话说的满脸认真,陈氏心里一哆嗦,搭在林绵绵肩膀上的手慢慢缩了回来,“等、等什么人?”   “他爹爹,我外祖父。”林绵绵烧纸钱的动作不停,长睫低垂,“外祖父一日不来,我爹娘一日不入土。”   “胡闹。”林杉沉着脸说道:“家里的事情岂能听你一个孩子的?我说今日就入土,按着规矩,三天后大殓下葬,一切按祖宗规矩来。”   林绵绵不理她。   林管家表面一脸为难的看着林杉,“这――”   林杉说,“听我的,让吊唁的人先来叩拜,下午就下葬。”   “姨母,棺里躺的是我爹娘,林府是我家,我说了才算。”林绵绵眼睛通红,却还是扔下纸钱站起来稳着声音拿出气势说,“我说不行。”   “你说的没用。”在林杉眼里林家夫妇死了,这整个府邸就是她这个林姓人说的算,至于林绵绵,那就是个孩子。   谁会听一个孩子的建议。   林绵绵固执的站在棺材旁不动,任由谁来吊唁他都站在那里。吊唁的人进退两难,上前对着棺材前面的林绵绵烧纸磕头吧不合适,可若是不吊唁也不妥。   林杉气的让人把林绵绵拉一旁去,豆子心里着急,手绞在一起,眼见着下人就要跟少爷动手了,突然想起一个人。   他提着衣摆就往后厨跑,身后林绵绵呵斥住众人,“府里谁是主子?”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吊唁的众人分成两波,一波劝林杉一波劝林绵绵。   豆子着急忙慌的冲进后厨,站在门口往里看,一眼就瞧见那个身着灰色棉袄的人。他过去握住她的手臂,红着眼睛哽咽道:“快去帮少爷,他被人欺负了。”   豆子没来由的相信路长歌,也许整个林府里就她是真心对少爷好了。   路长歌正在洗菜,闻言一把将手里的菜扔水里,盆内水花四溅。   她就说林家人来者不善!   路长歌咬紧后槽牙就往外走,都走到门口了又突然折了回来,从案板上摸了根趁手的擀面杖,握紧了朝正堂跑去。   路长歌到的时候林杉正自己动手拉林绵绵,她冲上去一把推开林杉,扯着林绵绵的胳膊将人护到身后,握紧手里的擀面杖,跟只护食的狗一样凶,“我看谁敢动我家少爷!”   严夫子来的有点晚,带着赵义走到正堂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这幅场面。 第7章 她护着   严夫子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扭头问赵义,“这是路长歌吗?”   赵义声音打飘,不太敢承认,哆哆嗦嗦的说,“应、应该是的吧,瞧着挺像的。”   “呵。”好样的,真是好样的。她易峰书院排名前三的好学生竟腰间系着围裙给人当起了厨子!   事到如今路长歌还没看见严夫子,她盯着所有想靠近林绵绵的人,擀面杖握的死紧。   林杉被人猛的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两步,气的鼻孔冒火,“哪来的下人这么没规矩!”   “你还想不想干了,正堂是你来的地方吗?”林管家呵斥路长歌,“下去。”   “少爷在哪儿我在哪儿。”路长歌擀面杖往肩上一扛,昂着头眼神蔑视,声音痞痞的说,“这府里头的主子是少爷,我只听他一人的。”   赵义闻言捂上眼睛,不敢再看,光听着严夫子喘粗气的声音就知道这顿打路长歌跑不掉了。   府里的下人不敢去动林绵绵,但是却敢去拉路长歌。林管家给了个眼神,原本就围在林绵绵身旁的人蠢蠢欲动的朝路长歌逼近。   俗话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书生,偏偏路秀才是个另类,打架群殴她就没怕过。自己若是软弱了,将来有人欺负路盏茶谁替他出头?   严夫子眉头拧的能夹死只苍蝇,板着脸从人群里走出来,“大家听我一句。”   严夫子是当地的大儒,桃李满天下,在寿眉县威望很高,如今一听她开口,众人不自觉的安静下来,像是终于开了个能主事的。   看见本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路长歌猛吸了口凉气,手里的擀面杖差点掉下来,慌忙扯起袖筒遮住自己的脸。赵义欠欠的拖着步子走到她面前,手搭在她肩膀上,“别藏了,你刚才威武霸气的一面夫子全看到了,路长歌你可以啊,还会逞能救美了。”   “……”路长歌低声问赵义,“夫子刚才说什么了吗?”   赵义挑眉,“她说了声‘呵’。”   “……”凉了。   “祖宗规矩,死者为大。”严夫子站在众人面前,侧头看向林绵绵,这个林家唯一的遗孤,他正红着眼睛看着自己,跟只被人扯疼了耳朵的小白兔一样,可怜的让人心疼。   严夫子心里叹息一声,再扭头时话就拐了个弯,“可祖宗又说,为人子者,以孝为大。既然林小公子不愿意让父母今日入土,定然有他的道理,我跟林家主是忘年之交,今日在这灵堂上还是能说句话的,大家不如给我个薄面,咱们听林小公子安排。”   陈氏眼神闪烁,用胳膊肘拐了林杉一下,她站出来说道:“严夫子,这、这不合适吧,绵绵就是个孩子,做事任性全看心情,这种大事听他的不妥当。”   “林公子是林夫妇的儿子,是林府的主子,听他的最是合适。”严夫子看向众人,“大家觉得呢?”   这话就是白问,众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林杉下颚紧绷的看着严夫子,却无可奈何。   今日不下葬,来吊唁的人烧完纸后就陆陆续续的走了,林管家跟在后头送客。林杉跟陈氏直接在林府里头住了下来,准备好好“劝劝”林绵绵。   等众人走完后,严夫子跟林绵绵说,“我相信你有自己的主意,若是不能应付尽管差遣人来书院找我。”   林绵绵感激的跟严夫子行了一礼,“谢谢您。”   “不碍事。”严夫子看向缩着肩膀怂在林绵绵身后的路长歌,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路长歌头皮发麻,躲在林绵绵身后不敢抬头看她。   严夫子带着赵义先回去,路长歌随后才去的书院。严夫子就坐在屋内书案后等她,手边放着把戒尺,下面压着那张还没来得及上交给督院的告假条。   赵义缩着肩膀低头站在一侧,明显是被训斥过了。   瞧见路长歌回来,严夫子呵斥道:“过来,跪下!”   路长歌老老实实的双手掀起衣摆跪在蒲团上,小声说,“夫子您先别生气,我去林府当厨子是为了帮我那邻居的忙,同时还能赚点银子补贴家用。”   “我问你话了吗?”严夫子拿起戒尺走到路长歌面前,路长歌硬着头皮将左手伸出来,“右手!”   路长歌苦着脸看着自己这能颠勺能切菜的右手,卖乖询问,“要不打左手吧,它皮糙肉厚打坏了还不影响写字。”   “你还知道写字!”严夫子气的不轻,“啪”的一声,戒尺落在路长歌右手手心里,“我就问你,当厨子跟读书哪个重要!”   “当厨子。”路长歌疼的嘴一瓢说了实话。   严夫子眼睛瞪圆,下狠手又是一戒尺。   “读书读书读书,我最爱读书了!”路长歌慌忙改口,“夫子我错了。”   “你没错,你怎么能有错呢,错的是咱们书院的墙不高,怎么就没摔断你的腿呢?”严夫子咬牙切齿的,“旁人都削尖了脑袋进咱们书院念书,你是削尖了脑袋往林府厨房里头挤,你怎么这么有出息?”   严夫子回想起今天的事儿,手戳着路长歌的脑袋说,“林府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穷秀才进去掺和什么?那林少爷就是再怯懦也轮不着你去逞能救他,这若是惹了一身的麻烦,你这秀才功名可就没了。”   路长歌抿紧唇一言不发,腰背笔直的跪在地上,眉眼低垂没了刚才的吊儿郎当。   “你还不服气了?林绵绵父母是没了,可他身后还有未来的妻主尚家,如今尚家都没出面,你去逞个犊子的能?”严夫子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路长歌昂头说,“那是她无能,连未婚夫都护不住。”   “你还是没明白我说的话。”严夫子气的一连打了路长歌十多尺,她硬生咬牙忍着没吭声。她越不认错,严夫子越是生气。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她不能让她生生走了条弯路。   戒尺打在手心里的闷响,听的赵义头皮发麻,她跪在地上拦着严夫子的手,“夫子她错了,您别打了,再打就真写不了字了。”   “路长歌你快认错。”赵义朝路长歌挤眉弄眼,“你认错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路长歌觉得自己没错,林绵绵那个未婚妻不护着他,那她护着。   作者:小剧场   路长歌:(磨刀霍霍撬墙角)都让开,让我来   加个更   ――――感谢在2020-02-08 20:56:32~2020-02-09 15:2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妮子是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氏魏魏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我去找他们   路长歌手遮住袖筒里,脸上也看不出疼,出了门又是那副嬉笑模样。赵义拧着眉头跟在她身后,伸手要扯她袖筒,“给我看看,不然怎么上药。”   “就看着严重,过两日就消肿了,不值得看。”路长歌手往身后一背,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挑斜眼看她,眼波流转语气欠揍,“都是小场面,你路姐何时怕过。”   “……严夫子怎么就那么心善,没下手抽你嘴呢!”赵义说的咬牙切齿。路长歌看着吊儿郎当不正经,实际上就是个牛脾气,受了再重的伤也从不在人前暴露半分,生怕旁人笑话了她一样。   赵义走在路长歌身侧,“你当真要管林府这档子事?”   “那还能怎么办,牛皮都在严夫子面前吹出去了,我若是这时候撒手不管多丢份啊,传出去像是我怕了她尚家一样。”路长歌左手揉揉了鼻子,语气漫不经心。   林家家主林敛跟尚家家主尚汕是少年好友,两家一个做茶叶生意一个做米面生意,又恰巧两家生的孩子是一男一女,便这么定了个娃娃亲。   两家一直相处甚好,只是不知道为何今年起了变故,平时走动殷勤的林尚两家像是突然结了仇,莫说平时,就连这次林家夫妇去世尚家都没遣个人过来吊唁,实在是太过于奇怪。   严夫子不太希望路长歌掺和进这两家里头。她一个外人,若是在林府出尽风头,怕是会惹的尚家不快,毕竟人家两家庚帖都换过了,哪怕闹了别扭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到时候路长歌若是左右不讨好,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   严夫子的这份心路长歌不是不懂,这若是换成别人家的事情,她还要揣着袖筒去看热闹呢,半分闲事都不会多管,可这是林绵绵,不一样。   赵义见路长歌铁了心的要趟这趟浑水,手搭在她肩膀上攥了一下,沉声说,“去吧长歌,若是出了意外,我替你收尸养盏茶。”   “谢谢哦。”路长歌翻了个白眼,一把拍开赵义的手,“我弟弟我自己养。”   好在她还没成亲,若不然赵义岂不是要连她夫郎带弟弟一并接收了?   路长歌跟严夫子打包票,说办完林府的事情回来任她考核,若是考核成绩不满意,她不要严夫子动手,自己解了腰带吊死在易峰书院门口,无颜再见她。   ……严夫子听完气的踢了路长歌一脚,让她麻溜的滚!   这便是许了。   路长歌甩开赵义回了林府,天色已晚,厨房管事的正满院找她。府里还有三个厨子,奈何厨艺不敌路长歌,今日林杉跟陈氏在,管事的想让路长歌下厨招待他们,顺道赔个不是。   “我做饭?”路长歌挑眉,右手掌心又麻又热。   管事的一瞪眼,“难不成还要我做饭?不是我不疼你,林管家正找你呢,若不是我在她面前给你说情,今个这林府的门你都别想进来。”这事可把管事牛批坏了,就差用鼻孔看路长歌了,“不然你以为今天的事儿就这么轻易的了了?”   路长歌立马弯腰抱拳跟她作揖,眨了下眼睛配合的说道:“多亏了您啊,您放心,这饭我肯定好好做。今日我连少爷的饭都不做,专门给林家姑奶奶做饭,您看如何?”   “算你机灵。”管事的说,“用点心,能不能留在林府,全看你这顿饭做的如何了。”   管事的交代完就走了,路长歌面带微笑的送她出门。她前脚刚走,路长歌后脚就面目表情的摸来花椒跟生姜。   路长歌一边往锅里丢生姜花椒,一边叹息,“这大冷的天,不喝点老姜花椒水怎么能行。”   今日林杉跟陈氏的晚饭,就是这锅辣味十足的老姜花椒汤。路长歌振振有词的跟小侍说,“天冷,让姑奶奶暖暖胃。”   小侍还真信了她的邪,虽说托盘里的汤味道刺鼻呛人,可路长歌说的一脸认真,那定然是不会有错的。   等小侍走了后,路长歌提起旁的厨子做的青红萝卜瘦肉汤往正堂走,这汤健脾胃,对林绵绵的身子好。   路长歌是想亲手给林绵绵洗手做羹汤,奈何今日特殊情况。严夫子手劲是易峰书院里出了名的大,打她的时候又在气头上,现在路长歌的右手肿的跟只蛤.蟆一样,莫说做汤了,她就是连刀都握不住。   林绵绵跪在蒲团上给父母守灵,而那两位林家来的“娇”客连半边衣袖都没见着,偌大的正堂里只有林绵绵跟他的贴身小侍豆子跪在那里。   路长歌提着食盒进来,豆子见着她立马笑逐颜开,小声跟林绵绵说,“少爷,路长歌来给您送饭了。”   林绵绵扭头往后看去,路长歌展开笑脸提起左手,将挂在掌心里的食盒露给他看,“少爷吃饭了。”   “灶房还剩了些汤,你快去吃吧,省的待会儿没人给你留饭。”路长歌蹲在林绵绵身旁,怎么看豆子怎么觉得碍事,就随口找了个由头支开他。   林绵绵转头对豆子点头,“去吃饭。”   豆子心里暖乎乎的,觉得路长歌这人真是人美心善手艺好,还能想着给他留饭,当下提着衣摆谢过她。   路长歌面带微笑,“应该的。”心道:还不赶紧走!   “今天吃青红萝卜瘦肉汤,养胃健脾。”路长歌将食盒打开,把汤端了出来,笑盈盈的看着他,“昨个的萝卜是生的,今天这萝卜是熟的,少爷可以放心吃。”   林绵绵伸手接过,神色有些古怪,总觉得路长歌拿他当兔子养。昨个的鸡丝面,今天的瘦肉汤,里头都有萝卜。   林绵绵夹起一块萝卜小小咬了一口,扭头看向路长歌,声音里带有疑惑,“不是你做的?”   今天都没有兔子,清一色的萝卜块。   路长歌眸子一亮,惊诧的看着林绵绵,没成想他竟能吃出来。   “今日情况特殊。”路长歌余光瞥到旁边的烛台,颇为神秘的跟林绵绵说,“我变个红灯笼给你看。”   说着她起身将一旁的烛台端了过来,将自己猪蹄似的的右手遮在烛光下,光亮映照下,路长歌的掌心红的通透肿的圆润。   赵义拉扯了半天路长歌都没舍得露出来的手,如今主动拿出来给林绵绵看。这事若是被赵义知道了,她能气的将路长歌的这只猪蹄给剁了!   路长歌翻着手心手背,“像不像灯笼?”她眼眸明亮,眼里带笑,不觉得疼似的问他。   “不像。”林绵绵眼睛直直的盯着路长歌的右手看,抬眸问她,“谁打的?”   林绵绵眼眸又黑又亮,他抿了下唇,“是不是林管家?还是二姨母?”   林绵绵看着路长歌放在烛台上翻烤的猪蹄,慢慢鼓起腮帮子,放下碗筷手抓着衣摆作势要起来,“我去找他们。”   路长歌一怔,慌忙放下烛台说,“不是他们打的。”   “那是谁?”林绵绵疑惑的看着路长歌的手,秀气的眉头拧的死紧,小嘴抿着,明显有些动怒了。   路长歌还挺高兴,看见林绵绵这个样子心里就跟被根柔软的羽毛来回搔动一般,痒的慌。   “没事,过两日就好了。”路长歌觉得自己这掌心真是红的漂亮,这顿打挨的值!   林绵绵重新端起碗筷,浓密卷长的睫毛扇羽一样垂了下来,看不清眼里的情绪,他闷闷的说,“别烤了,我不喜欢吃猪蹄。”   “……”路长歌讪讪的收回手,起身将烛台放回原地。林绵绵吃饭,她闲着无事,索性拿起地上的纸钱放进面前的铜盆里。   从刚才“烤猪蹄”之后,林绵绵就没说过话。路长歌用余光瞥他,小少爷睫毛卷长浓密,垂下时在眼睑处投下一抹阴影,正好将眼底疲惫的青黑色遮住。他唇红齿白,小口咬着萝卜,秀气的不像话,不像她那个糟心的弟弟,狼吞虎咽的。   林绵绵白,脸蛋就跟那上了釉的白瓷一样,是带有光泽的白,暖黄烛光流泄满室,又在这层白上添了抹柔光,显得他越发柔软可欺。   林绵绵似有所感抬眸看她,眸子黝黑漂亮,路长歌猛的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供桌上的那盏长明灯,神色专注认真的像是要在那灯上看出个花来。若非不是耳朵尖红了,刚才偷看林绵绵的那一幕就像错觉一样。   “吃饱了。”林绵绵将碗筷递给她,轻声说道:“你早些回去休息。”他咬了下唇,低头看着身上的斩衰裳,声音轻软,“今日谢谢你帮我。”   路长歌的心就跟挂在孔明灯上一样,轻飘飘的差点飞到了天上。她笑,“没事,保护少爷是应该的。”   她收拾碗筷回去,路上碰到吃饭回来的豆子,他说,“给你留了饭,快去吃。”   路长歌揉揉空荡荡的肚子,笑着说,“谢了。”   锅里还剩小半锅的青红萝卜瘦肉汤,路长歌毫不客气的将食盒拿出来,盛了满满一食盒放在手边,随后自己坐在锅边吃饭。   管事的满脸怒气过来的时候,路长歌正左手拿勺弯腰在锅里捞肉呢。   “你还想着吃!”管事的指着路长歌,气的在她身旁踱步,“你看看你做的什么饭,林家姑母差点掀了桌子气的扭头回去,你就是这么待客的吗?那送饭的小侍人傻,还真信了你那养胃的鬼话。”   “放心,她肯定不会走的。”路长歌坐下来大口吃肉,嘴里塞的满满当当,说话也有些含糊,“她来咱们府上是来吊唁的,棺材里躺的可是她亲姐姐,她晚上连去正堂看一眼都没去过,我还要大鱼大肉的养着她?美得她。”   路长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右手手指头捏着勺子往嘴里扒拉萝卜。   “那人家终归是林家人,咱们就是下人,人家才是主子。”管事的好忽悠,路长歌三两句话就让她犹豫起来,仔细一想,这林家姨母做事的确不讲究,府里没了外人,她连去正堂演演戏都懒得去。   路长歌冷呵一声,“去她三舅奶奶二姨母的主子,我的主子只有咱家小少爷,旁人都是来蹭热饭的。”   “……”管事的心道路长歌不亏是没文化认死理的人,骂人都骂的那般解气,“这若是管家那边问起来?”   路长歌眼眸一转,桃花眼里荡着算计,“你就跟管家说,林家姨母要吃咱们府里最贵的菜。”   管事的不明白这两者的因果关系,但看路长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才过去传话。   路长歌这话没头没脑,林管家听完却沉默了,半响儿后说道,“这事路长歌做的没错,回头你赏她只鸡腿。”   林府都在林管家的算计之内,原本想着林家来人能做主让林家夫妇尽快下葬了事,没成想却多了个跟她抢肉的。   路长歌提着鸡腿食盒满载而回,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豆子站在那儿,见着她过来,豆子提着衣摆跑过来,伸手递给她个东西。   天黑了站在院子里也看不清豆子给的是什么,摸着是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陶罐。   豆子说,“少爷给的。”说完又跑走了。   路长歌满心疑惑,揣着陶罐走了一路,到了家里对着微弱的油灯才看清这是个药罐,上头贴着个字条,“治猪蹄。”   路长歌垂眸笑了,左手捏着罐子在手里把玩,眼睛看着放在桌上的那字条。上头的字迹线条干净字体圆润,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   她把罐子捂在心口,美的闭上眼睛。   路盏茶啃着鸡腿看着神色荡漾的路长歌,默默搬着凳子离她远了些。   他神色疑惑,这严夫子的戒尺明明打的是阿姐的手,怎么好好的脑子就坏了?   作者:感谢在2020-02-09 15:29:07~2020-02-10 21:3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尽的悲无尽的夜 3瓶;对酒当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我来收拾她   翌日,天气阴沉,有种风雪欲来的前兆。冷风从清晨起就没停过,吹在人脸上犹如浸过寒潭的针尖,细密的扎在所有暴露在冷冽空气中的皮肤上,冷到毛孔里。   路长歌出门就打了个哆嗦,越发觉得身上这身破旧的棉袄不暖和了。她回屋将平日里塞进床底节省空间的箱子拉出来,吹掉顶层的灰尘,打开从里面挑出一件灰色小袄,崭新的,可以穿在里头。   “盏茶,把这个穿在棉袄里头。”路长歌搓了搓手,把小袄塞进自己被折叠的被窝里,里头还有股热乎气,正好给他捂捂。   这还是今年路盏茶夏季生辰时路长歌给他买的呢。那时候路盏茶想要个碧绿色的薄衫衣裙,穿起来飘飘欲仙就跟个下凡的小仙童一样,结果路长歌给他买了个灰色小袄……   当时她振振有词,跟一脸绝望的路盏茶说,“瞧瞧你阿姐多聪明,反季节买棉袄,便宜又实惠。你那碧绿色的衣裙不耐冻,若是大冷天的穿出去,准给你冻傻了,听阿姐的,这小袄太适合你了。”   路盏茶抬头往外看了眼院子里的烈日,出去就能烤掉身上一层皮。他耷拉着眉眼硬是挤出笑脸,哭笑不得的模样,“谢谢阿姐哦~”   尾音差点哭出来。   如今搁了小半年的生辰礼物终于派上了用场。   路盏茶从被窝里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路长歌伸长胳膊揉了一把,他本就凌乱的头发越发的像个鸡窝了,“今天晚上想吃什么,阿姐给你带回来。”   “阿姐今日也要回家?”路盏茶眼睛晶亮,双手扒拉着嘴边的被褥,被窝里两只脚高兴的踩着彼此的脚背,“吃什么都可以。”   “你倒是不挑嘴。”路长歌笑,弯腰又将箱子塞进床底下。今年生辰她省下来的钱都花在路盏茶身上了,自己倒是没舍得添件衣服,就这破袄还是路母的呢,她自己闷头改了穿在身上。   这般冷的天,林杉跟陈氏一早就起来了,两人坐在屋里吃着热乎乎的肉粥。原本陈氏还怕这般明目张胆的吃肉不合适,可自从听说林绵绵顿顿荤腥后,直接让人送了肉粥过来。   林绵绵他这个当儿子的都不守祖宗规矩,他们这些亲戚做什么要委屈自己?   说白了,两人之所以从乡下赶来,图的就是林府的家财。等林家夫妇下葬之后,林府表面上是林绵绵当主子,可他一个男子迟早要嫁出去的,到时候这满贯家财还不是他们二人的?   林母还活着时就跟乡下亲戚不怎么联络,林家两个女儿,父母偏心林杉,撺掇着成绩优越的林敛下学做工供她妹妹念书。   林家二老说,“你看咱们村里谁家父母能像我俩似的从牙缝里抠钱给你念书?你也识了不少字了,也够了,不如下来让你妹妹接着上,咱家出一个文化人也就行了。”   林敛起初听了前半句内心一阵愧疚感激,想着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才不愧对父母供养之恩。结果听完后半句,她惊诧的抬头看着两人,浑身血液冰凉难以置信。   林杉比她没小多少,根本就不是念书的料。她一直都知道父母偏心,可没曾想会偏心到这个地步。   那时候书院里的山长是从她们村出去的,如今回来置办书院也是为了造福乡邻,所以林家村的孩子入学念书基本上没交什么银子。   饶是如此,林家父母也不太想让林敛接着念了,他们还指望大女儿下学做工赚点钱给小女儿娶个夫郎呢。   林敛生的好,村长的儿子相中了她,两人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可林杉每日跟人厮混,容貌学识都不如长姐,至今没人愿意给她说亲。   碍于“孝”字,原本能考秀才的林敛下了学,当时书院里的夫子还特意来家里寻她,问林敛这好好的怎么就不上了?   那天林敛蹲在外头墙根下没进去,只听见屋里母亲笑着跟夫子说,“她不想上了,自己念书念够了,吵嚷着要下学。咱们别说老大了,你看看我家幺儿――”   一向性子坚强的林敛抱着膝盖蹲在墙角哭了不知道多久,她何时不想念书?何时念够了?还不是父母吵嚷着逼她下来。   从那时起,林敛就一直在县里做工,有次回去后却听闻村长的儿子突然要许给了林杉。原本是她的夫郎,如今要嫁给妹妹?!   林敛有风度,没去逼问一个男子为何改变了主意,她揪着林杉的衣襟问她怎么回事?   林杉抬着下巴不以为意,吊儿郎当的态度让林敛想打死她。   “他贱呗,你不在家就看上了我,上赶着要嫁给我,我能怎么办。”林杉说,“我这将来是要考秀才的人,他肯定是想攀高枝。”   村长的儿子根本就不是林杉口中说的这样的人。事后林敛打听,原来是林杉变着花样去哄他,趁着一次晚上灯展从县里回来,将他拉进了柴火垛里,他抵抗不过,加上林杉低声哄着说会娶他,两人这才做了。   林敛好是好,奈何常年不在家,村长儿子想要人陪伴,林杉正好钻了空子,睡了本该是她姐夫的人。   林敛得知这事后,结结实实的把林杉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父母拉都拉不住。   二老气极了,尤其是她父亲,坐在地上哭,说怎么养出林敛这么个混账玩意,为了个男人竟然要打死自己的亲妹妹!   她母亲从屋里拿出挑水的扁担狠狠地抽在林敛背上,林敛这才从林杉身上起来。躺在地上的林杉弱鸡一个,被打的口鼻流血眼睛乌黑,睡在那儿毫无还手之力,反观林敛,这两年她不念书在外头做工身上结实,如今扭打一番后只是身上衣服乱了些,并没有受伤。   林家母亲一看最疼的小女儿这个样子,气的要跟林敛断绝母女关系,林家父亲更是直接从屋里拿出林敛的东西扔了出去,带着哭腔厉声要她滚!   林敛滚了,多年来没回过家,直到听说村长的儿子投河死了才回去看看。碍于村长的威严,林杉当年如约娶了他,可尝过的肉它就不香了,成亲后林杉对他百般挫磨,在外头厮混回家,受了委屈回家就要打他。   这还不算什么,直到有一次堂弟陈氏过来,跟林杉关了门的在屋里说话。村长儿子心里疑惑,想着这姐弟俩能有什么话是需要背着人说的?   等他走近才听到屋里传出男人欢愉的声音跟女人喘息的笑声,村长儿子又不是小孩,哪里还猜不到这姐弟俩瞒着众人在屋里做什么龌龊事,他气的浑身发抖推门进去。   陈氏见他进来,坐在床上慢条斯理的穿衣服,亲昵的喊他,“姐夫。”两人偷.情被发现却不慌乱,显然不是第一次了。村长儿子的接受不了,一气之下投了河。   这事村长岂会罢休?事情闹到了官府,林杉被关了一两年。那时林敛在县里做生意已经小有起色,林家父母哭着求她花钱救林杉出来。   林敛当时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林敛没救林杉,可林家二老到底是她亲生父母,林敛每年让人过去给些生活费,直到两人去世她再也没回过林家村。   林杉从牢里出来后无所事事,拿着林家二老留的银两跟邻村人一起杀猪。两年的牢狱生活磨掉她身上的轻浮,将那层吊儿郎当的外皮揭掉之后,整个人越发显得阴沉起来。   林杉有那么一两年活不下去的时候隔三差五的来林府闹,问林敛要银子,林绵绵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姨母。   这次林家夫妇去世,管家按着规矩给她们发了报丧信。林杉跟陈氏一合计,两人便来了林府。   她们觉得林绵绵性子弱,好磋磨。若是不听话,两人就以长辈的身份把他给嫁出去。   “今日这粥倒是还算像话,不似昨日那汤,乌漆嘛黑的什么东西。”陈氏撇着碗里的米珠专捞肉丁吃。   林杉冷哼一声,“这府里的下人没规矩不懂事,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看那汤就是那个推我的厨子故意做的,偏偏管家还护着她,说是不清楚到底是谁送错了饭。”   “别气了,先吃饭。”陈氏挑起媚眼,桌下踩掉鞋子用脚指头隔着那层棉裤去搔林杉的小腿,“这么好的肉不吃浪费了。”   两人的关系也不知道是何事起不正常的。陈氏的妻主性子软弱,她夫郎跟自己堂姐有这层畸形关系也不清楚她心里知不知道,反正这些年两人私底下还联系着。   如今出来,两人相当于渡了个蜜月,何况有相同的目的,如此一来感情越发升温。   昨天顾忌着林府下人,两人分房睡,今日一早才聚在一起吃了顿饭。下人们早已退去,林杉用手握住横在自己腿上的脚踝,顺着往上胡噜。   没一会儿两人就从饭桌上厮混到了内室的床上。陈氏攀着林杉的肩膀说,“若是得了这家财,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娶你进门。”林杉说,“今日不管如何,得把林敛埋了,要是谁敢再拦着我的财路,我宰了她!”   这句话明显是针对昨日那个不知好歹的厨子。   路长歌刚进了林府就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心道待会儿得喝点姜汤,这鬼天气太冷了。   这雪若是落下来还好些,偏偏天气阴沉平白起风。   路长歌吃完饭往正堂走,管事的说少爷早上吃过饭了,让她来的时候不用再费心再做一顿。   林绵绵身上依旧是那身粗麻漏风的斩衰裳,好在里头穿了银白色的小袄,如今跪在那儿只冻的小手通红,唯有趁着烧纸钱的时候将手拢在炭盆上烤烤。   “你去给少爷拿个手炉过来。”路长歌跟豆子说。   她蹲在林绵绵身旁,肿起来的右手上缠着棉布条,将他手里的纸钱拿了过来,“少爷要爱惜身体,我替您烧纸钱,您捧会儿手炉暖暖手。”   林绵绵的确冷,他怎么可能不冷。这斩衰裳是粗麻编制四处漏风,披在身上平白多了重量,丝毫不保暖。   他闻言往身后看了一眼,见没有外人,才偷偷接过豆子给的手炉,捧起来往脸上贴了贴,舒服的直眨巴眼睛。豆子笑着出门去给他守着外人。   路长歌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卷长的睫毛轻扇,笑着说,“外头太冷了,没什么人,少爷不如盘腿坐会儿?”   林绵绵抿了抿唇,抬眸看着路长歌。路长歌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解释道:“跪久了腿会酸麻,到时候可能会站不起来。”   “……可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林绵绵声音很轻,抬眸看着路长歌的手臂。路长歌笑了,麻溜的放下纸钱递出自己的胳膊。   林绵绵手握着她的小臂,借力站起来,学着路长歌的样子跟她一起蹲在铜盆旁边,一手握着手炉一手往铜盆里放纸钱,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当。   路长歌见林绵绵学她双腿分开蹲下不由笑了。这好好的小少爷被她给带偏了,这若是被林家夫妇看到,夜里会不会托梦掐死她?   “少爷,林姨母来吊唁了!”门外豆子扬起嗓门喊了一声。林绵绵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慢慢鼓起腮帮子,将手里的一把纸钱全扔进铜盆里,双手捧着手炉,神色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她分明不是来吊唁的。”林绵绵吸吸鼻子看着路长歌,声音莫名委屈,“是来欺负我的。”   路长歌听的心都疼了,她不知道林家的事情,却也知道林杉过来没安好心,她跟林绵绵挤挤眼睛,“别怕,我来收拾她。”   路长歌活动了一下手脚起身走出去,抱怀往门口一倚,将路挡的一干二净。她抬起下巴看着林杉跟陈氏,挑眉带笑问,“两位主子,昨个那汤味道如何?”   一句话,成功的把林杉的仇恨拉了过来,她现在连门都不想进了,只想先宰了路长歌,“哪来的奴才,给我滚出林府!不然我亲自送你躺着出去。”   “嗯哼?”路长歌扬眉,心道你路姐走南闯北怕过谁?她若想站着,还没有人能让她躺下呢。   作者:林绵绵:躺下   路长歌:得嘞(乖巧躺平)   路盏茶:咦,没眼看没眼看(捂脸)   ――――感谢在2020-02-10 21:33:42~2020-02-11 20: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御雪无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外祖父   林杉被路长歌挑衅的火冒三丈,提起拳头上前两步就朝她的脸上招呼。路长歌轻松的偏头躲过,左手握住林杉的手腕用劲往后一扯,肩膀抵着她的胸口二话没说来了个过肩摔,将人头朝外脚朝内摔进屋里,后腰正巧磕在门槛上,“喀”的一声也不知道脊椎断了没有,疼的半天没爬起来。   路长歌切牙“嘶”了一声,不忍心的捂着眼睛别开脸,光听这动静就知道很疼。   “二姐!”陈氏尖叫,脸上的得意随着林杉被摔在地上变成了惊诧。他本以为路长歌一个黄毛丫头哪里能是林杉的对手,谁知道仅仅一个回合林杉就被她撂倒在了地上爬不起来。   他提着衣摆慌忙上前去扶林杉,“怎么样,没摔伤吧?”   林杉疼的咬牙,陈氏目光愤恨的看向路长歌。她揉揉鼻子,眨巴眼睛蹲下来看林杉,语气真诚,“二姨奶奶年纪大了,以后没事别吓唬晚辈,仔细这把老骨头不禁摔。”   “你!”林杉咬牙切齿,却不敢再动拳头。   林杉每次来林府,林母虽然不欢迎她却从来没让下人动过手,这还是林杉第一次在林府挨打。林绵绵看的解气极了,两只黝黑的眼睛晶亮有光,捏着手炉偷偷在心里头给路长歌鼓掌,就差说句“打的好”了。   路长歌抬头去看林绵绵,见他神色愉悦,故意冲他眨了下右眼。林绵绵笑眯了眼睛。   林管家过来的时候,林杉刚被陈氏扶着从地上站起来。陈氏见林绵绵站在一旁不向着自己,气就不打一出来,“这可是你亲姨母!”   “……啊?”林绵绵一脸茫然,像是反应过慢不知道自家亲戚被个下人给打了一样。   “我这手怎么就这么好看呢?”路长歌往林绵绵身前一站,伸出自己的左手来回打量,目光不怀好意的看向陈氏的脸,像是在琢磨从哪儿下手一样。   陈氏气的脸红脖子粗,一句话都不敢再对林绵绵说,出门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绵绵眨了下眼睛,站在路长歌身后歪头冲他甜甜的笑。陈氏脚一崴,气的差点踩空台阶摔下去。   路长歌回头的时候林绵绵脸上的笑还没敛去,看的她愣在原地。林绵绵眼睛带笑回望她,抿起嘴角,脸上笑容的含糖度猛的增加,是被人维护后实打实的高兴。   路长歌慌忙抬头,心口小鹿乱蹬,她掩饰性的抬手揉着鼻子故意四处乱看,就是不敢再跟林绵绵对视,只用余光偷偷瞥他。   笑起来的林绵绵神色愉悦眼睛弯成月牙,嘴边露出浅浅一抹梨涡,整个人像是冬日阳光下晒到蓬松的一团棉花,柔软可欺,干净阳光,若是脸能埋进去深吸一口,肯定是舒服安心的味道。   “路长歌!”豆子抬手拍了下路长歌的胳膊,神色不解的看着她,“你想什么呢?”   路长歌这才回神,心虚的直眨巴眼睛,“想、想棉花呢。”   “大冬天的想什么棉花?”豆子神色狐疑的仰头看她,手一伸指着门口,呶嘴说道:“管家来了。”   林杉跟陈氏刚出门就碰到了林管家,陈氏还没来得及跟林管家告路长歌的状,就见她面目表情的抬脚掠过他们身旁往正堂里走,声音冷硬,“少爷,您外祖父来了。”   林绵绵眸子轻颤,霎时愣在原地,看着已经站在院子里那位鬓角斑白的老人,手炉“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好远。   他眼里慢慢腾起水雾,抿起嘴角,提着衣裙往外跑了出去,话还没出口就先哭了出来。   常老爷子张开胳膊将站在身前的林绵绵抱在怀里,声音哽咽的抚着他的后背,“好孩子好孩子,苦了你了。”   跟着老爷子一起来的常家大女婿锦云也是满脸悲恸,心疼的抱抱林绵绵的肩膀,“绵绵不怕,我们来了。”   老爷子已是花甲之年,两边鬓角斑白,好在身体硬朗目光锐利清晰,丝毫不见半分混浊,许是这些年操心少了身上锐气才渐渐淡去,倒是显出几分慈祥和蔼来。   光看着常老爷子的气势,便能知道不是个好应付的人。听闻当年林府起家是常老爷子一手帮扶的,他年轻时可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就是连常母也比不上他。只是如今年龄大了,才将琐事交由儿女去办。   这次跟他来的锦云是家里的当家主君,三十出头的年龄,因保养得当瞧着更显年轻。此人眉眼锋利,想来手腕定然不俗,否则如何能坐稳常府主君的位置。   路长歌把常家人打量了一番,觉得他们是真心疼林绵绵,心里为他高兴的同时又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像是自己捧在手里头揉了两天的兔子又还给人家了,还挺舍不得的。   她往前走两步低头弯腰将林绵绵掉在地上的手炉捡起来,在衣服上蹭了蹭,宝贝似的握在手心里。   从常家人出现起,林杉跟陈氏就没敢吭过声,自觉的降低存在感,连林管家都毕恭毕敬了不少。   常老爷子握紧林绵绵的手,眼里有泪光闪烁,苍老的声音沙哑哽咽,“绵绵,带我…去看看……你爹。”   林绵绵点头,眼泪随着低头的动作落下来。锦云从怀里掏出巾帕,抬手轻柔爱惜的给他擦眼泪,“好孩子。”   林家夫妇的棺材就停在正堂里,林管家着人推开棺材盖,就看到面容平静躺在里头的林家夫妇。   林父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容貌姣好风韵十足的年龄,如今却是灰白着一张脸,双眼紧闭的躺着。   常老爷子双手颤抖着去摸林父冰冷的面容,眼泪绷不住的落下来,本就弯曲的脊背如今更是直不起来,刚才在院里锐气十足的老爷子,见到儿子后哭的跟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我儿――”。   头发斑白本该安享天年的老人,如今却是白发送黑发人,心里该是何等的肝肠寸断。   正堂内一片悲恸,只听到压抑的啜泣声,路长歌眼眶微热,看着趴在棺材旁的三人,觉得这才是吊唁该有的场面。   老爷子到底是年纪大了,加上舟车劳顿,见完林氏后就显得有些精神不振,林管家慌忙安排房间让他休息。林绵绵跟锦云搀扶着他往住所走。   祖孙三人不着下人伺候,手搀着手路上不知道说了什么。锦云抬手摸摸林绵绵的头,像是宽慰他。   府里已经没路长歌什么事了,她往前走两步坐在正堂廊前的台阶上,左手中还握着那个手炉。   阴沉了一上午的天,临近晌午终于是落了雪。由起初的三两片到后来的纷纷扬扬,林绵绵回到正堂的时候,路长歌正仰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绵绵走到她面前,眼睛通红的垂眸看她。路长歌一怔,慌忙站起来,“少爷。”   她想起什么,笑着把手里的手炉递给他,“还热乎着。”   林绵绵接过手炉,眼里蓄起水光,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   路长歌心里没来由的慌了一下,低头看他,“别、别哭啊。”她往身上摸索,半响儿也没能像锦主君一样掏出巾帕,只得怔怔的垂着双手,哑着声音说,“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林绵绵摇头,将掌心里捧着的手炉递给路长歌,脸上带着泪痕却是勉强扯出笑脸,“谢谢你,这个送给你。”   路长歌手指僵硬的接过手炉,林绵绵提着衣摆踩着台阶折返回去。   常家来人后,整个林府便交由锦云打理。他着人算了日子,重新安排了下葬时间,派人重新通知亲友前来吊唁,整个林府在他的管理下有条不紊的办着丧事。   林绵绵告诉锦云,说林家夫妇雪灾时幸存的那个小厮不见了,锦云借着梳理林府内务的借口,从上到下查了遍人,发现那个名叫马二的小厮在回到林府的第二天后就失踪了。   林府除了丢了个小厮外,账目的数字也对不上。   晌午陈氏见下人迟迟不送饭过来,就亲自过来催问,锦云眼皮一抬目光清冷,嗤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林家还有你们这门亲戚?当年林敛娶我家小弟时分明是说自己没了亲人。”   陈氏一个乡下男人平日里擅长的撒泼到了锦云眼里根本都不够看的。他哪里能是锦云的对手?陈氏被说的脸色苍白低着头回来了,活像只斗败的公鸡。   “我可是林敛亲妹妹,是林绵绵的亲姨母!”林杉来找锦云理论,手拍着他面前的书案。横竖不过是个男人,她还能怕了他不成?如今没得到家财也就算了,现在竟连顿饭都吃不上了。   锦云目光顺着拍在书案上的那只手往上看,手搭在太师椅把手上冷眼瞧她,“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林府做长辈?”   锦云手撑着椅子把手站起来,丝毫不把林杉放在眼里,“林府上上下下的家业当年皆有我常家提供,你给过半个铜板吗?”   林杉干瞪着眼睛找不出一句辩解的话,翻来覆去的说,“死的人是我亲姐姐,我来吊唁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我不欢迎罢了。”锦云拍手,外头走来两个从常府带来的家丁,“轰出去,就说她们趁机窃取林家银两,被我查个正着。”   家丁上来将林杉钳制住,双手拧到背后。锦云面无表情的说,“若是再来,下次直接送去官府就是,这账本上的银子数目不对,若是有人一口咬定是你俩拿了银子,你猜官府信谁?”   这银子当然不是林杉拿的,她才来一天哪里有这个能耐。可锦云若说是林杉拿的,那便只能是她拿的。   林杉被扔出林府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陈氏对着林家门口吐唾沫,嘴里骂的难听。   两人如今除了解解口头之快外,拿锦云没有其他法子。   “送”走林杉陈氏后,锦云手指敲着府内账本看向跪在面前的林管家,露出冷笑,“要么告诉我马二去了哪儿,要么我送你去官府牢狱,你选吧。”   作者:明天起,固定时间更新,你们喜欢哪个时间段?   ―――― 第11章 情敌   路长歌心不在焉的趴在桌子上,书本随意打开盖着脸。赵义从她身后绕过来,两根手指将书夹开按在一旁,手往她背上一拍,挑眉问她,“事情不是办完了吗,怎么还这幅死鱼样子?”   林家的那个管家不知道是嘴硬还是真不知道,在锦云面前是一口咬定不知道马二去了哪儿,被林家下人直接扭绑起来送官府去了。   寿眉县现任知县叫沈沉醉,二十出头京城来的,长的是一表人才,听说是个差点就能三元及第的大才人,可惜差了那么点气运。寿眉县原县令在新娶的美人床上被捂死后,她就被圣上派来了寿眉县接任县令一职。   沈县令年轻虽轻却手腕果决,刚来没多久就将县里那条“修不好”的路修好了。当时寿眉县修路时林母作为商贾还出了一大笔银子,按理来说两人私交还算可以。   这次林管家偷盗主子家金银,数目还不算小,应该能蹲个好几年。而且林府的事儿想必沈县令也会跟进,迟早会出个结果。   赵义宽慰路长歌,“你本来就不是个厨子,当下还是考功名重要。不管你欠了林府的什么,如今护他等来常家的人,也算是还清了。”   听说常家来人后,路长歌那邻居立马找到她,说自家孩子已经生了,她思来想去觉得也该回林府了,这些日子辛苦长歌了。罢了掏出银子给她,说是这些日子的报酬,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这邻居分明是怕丢了饭碗,这才急着回去。如此一来,路长歌就没了再进林府的理由,回来后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无精打采的趴着。像是只被赶出门的丧家犬,没了主人没了生活奔头。   “还不清。”路长歌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功精巧的小手炉,朝上面哈了口气,扯着袖筒将它擦的锃光瓦亮。   这恩情还不清。   冰凉的一个铜炉,被她当成宝贝似的随身揣着。赵义觉得没眼看,浑身上下都嫌弃极了,“你怎么跟个男人似的,怀里还揣着这么个玩意。要我说你去买点碳火或者弄点有余热灶灰装里头送给盏茶捧着玩算了,男子家都喜欢这种小玩意。”   路长歌没搭理赵义,她看着手心里的手炉,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天眼睛通红的林绵绵。   他站在自己面前,浓密乌黑的长睫垂下来,眼泪掉落在白瓷似的脸上。眼尾通红,却抿唇牵起嘴角跟她故作坚强。   路长歌咬牙,反手把手炉往怀里一揣,心里下了决定,整个人犹如打了鸡血似的重新精神起来,“我再去林府看看呗,林家夫妇今日下葬,我好歹给他家当了那么多天的厨子了,不去送送他们怎么合适?”   ……这波借口找的完美。   赵义拿上下眼皮子夹路长歌,“严夫子若是知道你刚回来就往外跑,腿能给你打断!”   路长歌回来后严夫子对她考核了一番,结果甚是满意。可结果越满意严夫子心里就越憋屈,这若是不合格还好,如此就能找个由头好好揍路长歌一顿,让她长点教训,总比让她一脸得意的回答完问题拍拍屁股跑了心里好受。   路长歌抬手抹了把脸,神色变化,再抬头时目露担忧的看向赵义,伸手抓着她的手臂,声音低哑,“你就说盏茶生病了,我回去看看他。”   赵义咬牙甩开路长歌的手,“盏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辈子给你当弟弟。这一年到头,尤其是下半年,盏茶隔三差五的得为你生一回病。”   “他能理解的。”路长歌站起来,脚步轻快的绕过桌子往外跑,回头双手合十冲赵义作了个长揖,“姐,我亲姐,严夫子那儿就拜托你了。”   赵义胸口闷疼,扯着衣襟大喘息,气的想抄起脚边的板凳砸在路长歌头上。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辈子碰上个路长歌。   从易峰书院翻墙出去后,路长歌心情轻松愉快,麻溜的换下衣服,团起来塞柴火垛里就往林府走。   今日下午林家夫妇出殡,本就一片肃穆的林府如今再添一层哀伤,门口陆陆续续有人拿着帖子往里走,想来是要送两人最后一程。   严夫子今日也来了,身边陪着的却不是赵义,而是另一个女人。那人瞧着不过十七.八岁,身着深蓝色学子服,想来也是易峰书院里的人。   路长歌站在巷子口,看着那女人脚步微顿,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就是猛的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迎宾的是那个胖门人,她接过严夫子的帖子后弯腰拱手请她进门。严夫子回头看了眼,站在巷子口的路长歌慌忙闪身往里躲了一下,后背脚跟贴着墙面站着,生怕被她发现。   严夫子并不知道路长歌又偷跑了出来,她转身是跟身后陪她一起来的女人说话,“尚安,你就留在此处等你母亲吧,事情结束后早些回书院,别耽误了学业。”   “是,夫子。”尚安颔首拱手行礼,恭敬的送严夫子进门。   路长歌站在巷子口听的不真切,也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只见她站在门口像是要等人。路长歌心里打鼓,隐隐有预感该留下来看看。   她手揣袖筒里斜着身子倚着墙,站没有站像,目光凝在那人脸上,若有所思。   袖筒里塞着那个巴掌大的手炉,路长歌拇指指腹在冰凉的铜皮上摩挲,这若是再捂一会儿,不用往里头放碳这手炉掏出来都是热乎的。   没等多久,林府门口停了个青顶暖轿,厚呢作帏,前挂门帘,帘上印着个“尚”字,明显是尚府的自备轿。   “尚?”路长歌疑惑的拧着眉头,想起什么睁大眼睛,“尚安!”   她猛的站直身子,身后墙头上有只漫步过来的姜黄橘猫被她的动静吓的一哆嗦,身上肥肉一颤,脚底打滑差点从墙头摔下去,“喵喵”着尖叫两声扭头跑了。   路长歌手指掐着袖筒里的手炉,桃花眼里一片幽深,她怎么就把尚安给忘了。   尚府跟林府是幼时定的娃娃亲,奈何今年突然不走近了。许是见常家来了人,尚府这才出面。   瞧见自家轿子来了,尚安眼睛微亮,脸上扬起笑意快步走下台阶,站在轿子旁轻声喊,“娘。”   轿子里冷哼了一声,若不是碍于常家脸面跟尚安苦苦哀求,尚母根本不打算过来。她跟林敛不合这事全县都知道,没必要在她死后故作亲昵惹人注目。   帘子被下人撩开,里头露出氤氲白气。尚母是个极会享受的人,寒冬腊月里出门怎么可能不在轿子里放上炭盆。   “就你殷勤。”尚母抬脚从轿里出来,横了尚安一眼,“我这次依了你,给足林家面子,回头那事你必须听我的。”   尚安听闻母亲又提起那事,目光没来由的一暗,脸上原本的笑意淡了下来,垂眸轻声说,“那事不急。”   “怎么不急?你祖父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好,你还要他等多久才能抱上孙女?”尚母压低声音。她身形肥硕,动怒时脸上肌肉都跟着紧绷颤悠。   不是母女俩非要在人家门口聊家庭琐事,实在是平时尚安躲在书院里不愿意回家,尚母想跟她说纳侍的事情根本找不到人。   尚母倒是打算给尚安直接找一个塞她被窝里等着,可若是没有尚安夜里配合,那侧侍就是再有能耐靠他自己一人也受不了孕。   尚安抿紧唇,眉头皱的死紧。就在这时,锦云从屋里出来,他身后还跟着林绵绵。   路长歌看见林绵绵的那一瞬间,心脏就像被人用手狠狠地攥了一把似的,疼的发闷,连喘息都打着颤。   她没来由的垂下眼眸不去看站在林府门口的两家四口人,低头握紧手里的手炉靠在身后冰凉的墙上。   “尚家主来了。”锦云脸上带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上前跟尚母见了一礼,“听闻下人说您来了,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事情结束跟我回趟家,你祖父想你了。”尚母压低声音看了尚安一眼,暂时搁下刚才的话题不说,上前两步迈上台阶站在锦云面前,一脸悲恸,“怎么能不来呢。”   说话间尚母眼里有泪光闪烁,“虽说我俩闹了些不愉快,可这么多年的情意到底是搁在这儿呢,我就是心里头难受,气自己不该跟林妹子赌气,这才迟迟没有脸面来林府看看。”   “怪我啊。”尚母仰头喘息一口气,眨掉眼里的泪水看向跟在锦云身后的林绵绵,换上一副关爱后辈的慈祥面孔,柔声道:“倒是可怜绵绵了,他一个孩子,怎么承受得了这些。”   林绵绵木着脸跟在锦云身后,除了刚开始礼貌性的福了一礼后,全程没再出过声。若不是两家婚约还未作废,他不出来迎接不合礼数,林绵绵当真是不想出这个门。   “绵绵。”尚安站在林绵绵身旁,从他出来起,尚安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林绵绵比上次见他时看起来瘦了不少,眼尾发红眼底青黑,肯定是伤心过度没能好好休息。   尚安手垂在身侧,心疼的攥起拳头,柔声说,“绵绵,有何事你尽管来找我。”   林绵绵低头看着自己鞋尖,语气平静如水,音调像是块滚了层雪霜的冰糖,又凉又硬,“我没有事要找你。”   尚安微怔,抿了抿唇,目露愧疚的看着他。林府出事时尚安就要过来看看,府里就绵绵一人,他该多难受多害怕。可尚母不许,每日派人守着她。   在尚府时不许她出门,尚安躲到书院去尚母就让人守在书院门口,总之不许她去林家。   锦云扯起嘴角往身后看了一眼,手搭在林绵绵的手腕上,意有所指,“我家孩子坚强,无需靠外人也能站住脚,也能活的很好。”   尚母嘴角抽动一下,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像是没听懂锦云话里的意思一样,点头附和,“自然,绵绵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是知道他心性坚韧。”   两人对视一眼,锦云牵着林绵绵邀请尚家母女进府吊唁。   路长歌站在巷子口目送几人进屋,觉得心头不是滋味。尚安能以未婚妻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去关心林绵绵,她以什么身份进去?   之前还能以府中厨子的身份守在林绵绵身旁,如今她连厨子都不是了。路长歌攥着掌心里的手炉,目光幽幽的看着尚安的背影,咬了咬牙。   她看尚安不顺眼,得找个机会收拾收拾她。   作者:小剧场   路长歌:锄头呢?锄头呢?我锄头呢?(`⌒?メ)   尚安:……总觉得我墙角有点松,错觉吗?0_0   林绵绵:0v0   大家有人说八点有人说九点,所以我决定取个中间数,晚上八点半吧(*^ω^*)   ――感谢在2020-02-12 19:32:13~2020-02-13 18:2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御雪无双、娅娅的大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御雪无双、猫.Depp.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对上了   临近傍晚,天色阴沉,空中落起雪来。没一会儿地上积了层白色,盖住原本的地皮。   林府大门敞开,吹打班子从里头提着唢呐出来,分列两边站在台阶下,抬手仰头吹起哀乐。前来吊唁的众人身着白色丧服,头披丧帽,神色悲悲戚戚的从府里出来。   路长歌站在巷子口往林府影壁处看,心提到嗓子眼,林绵绵满脸泪痕,脚步缓慢的从后面走出来,豆子扶着他的手臂作为支撑。   下人们抬着那口双人棺随后出府,锦云扶着常老爷子跟在棺材身后。父母去世,应有子女在前执绋。   哀乐声起,林绵绵一人走在棺材前,视线模糊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只知道前方一片苍白,整个世界像是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了这抹白。   风雪袭面,寒风刀削似的将林绵绵单薄的身形勾勒出来,风吹的丧帽衣裙往后飘扯,像是拽着林绵绵的腿。他才不过十三岁,尚未及笄一少年,如今由他顶着寒风前行,地面白雪上印下脚印,着实让人心生怜惜。   豆子担忧的看着林绵绵,低声喊他,“少爷。”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林绵绵这幅样子心疼罢了。   “没事。”林绵绵抬眸往前看,脸上泪痕被风吹的又涩又疼,他哽咽着说,“爹娘没有女儿,就我一个儿子,我要送他们最后一程。”   风将林绵绵的声音吹散在满天的哀乐中,雪无情飘落,路长歌跟在众人身后前行,目光里只有最前方的那个清瘦的身影。   行走一路终于到了墓地,众人身上依旧是层白,一时分不清是雪的颜色还是布料的颜色。下人们提着铲子下去挖土,林绵绵站在棺材旁用手扯着袖筒拂去上面的那层薄雪。   常老爷子走了一路,身心疲惫,苍老起皱的手颤颤悠悠的搭在棺材上,闭了闭眼睛,什么话都没说,唯有两行清泪落下。   墓穴挖好了,众人看向站在棺材旁的林绵绵,低声劝他,“少爷,该让家主跟主君入土了。”   主持丧事的是现任知县沈沉醉,她携夫郎陆小渔前来给夫妇两人送行。劝慰的话沈沉醉一个女人不太好说,扭头看了眼夫郎,陆小渔会意的上前跟林绵绵说,“还有什么想说的话,跟他们慢慢说,不急。”   由他开口,便再也没人敢因为时辰原因上前催促。   林绵绵绷了一路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他缓慢的趴在棺材板上,脸贴着冰凉湿润的棺木咬唇抽噎。   父母生前最是疼爱他,古人多重女轻男,家里没有产业的都想着生个女儿来给自己养老送终,何况家里还有些积蓄的。可母亲不同,她一生钟爱父亲一个,了解父亲生产的艰辛后,便下定决心只要林绵绵自己。   从小到大,无论林绵绵要做什么,林家夫妇皆是双手支持,哪怕他做的事情不合规矩也无妨,总归有他们护着呢。   母亲说,绵绵是我的掌心宝,将来不管是嫁出去还是招个妻主进门都不要害怕,你是我们的宝贝,我同你爹爹永远是你的后盾,无论我们在哪里,心终究在你身上。   她说,孩啊,大胆往前走,不要害怕,爹娘永远都在你身后看着你。   林绵绵哭的泣不成声,险些跌坐在地上,他手抚摸着棺材板,手指僵硬蜷缩抓着棺木,泪眼模糊哽咽着问道:“说好……永远都在呢?……骗子,你俩都是骗子。”   常老爷子眼泪落下来,他抬手抱住林绵绵,嘴唇蠕动,“乖……乖孩子,外祖父还在呢。”   林绵绵抬头看他,眼里蓄满泪水,转身将脸靠在他怀里,声音委屈极了,“外祖父,爹娘骗我……”   祖孙两人抱头痛哭,雪纷纷落下,很多人低头别开脸偷偷攥着袖筒擦眼泪。   林绵绵哭够了,慢慢松开常老爷子,双手张开抱着棺材,低头在林家夫妇仰面躺着的地方轻轻亲了一下,眼泪掉落砸在棺木上,溅成水花。   吻落下的那一刻,漫天风雪似乎都静了下来。   林绵绵慢吞吞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身形有些摇晃,豆子慌忙上前扶着他的手臂。   陆小渔朝沈沉醉点头,那边才开始将棺木下葬。   林绵绵咬着唇往前追了两步,有些想跟着迈入墓穴坑里,被锦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伸手将他半揽进怀里,摇头说道:“绵绵,不可。”   棺材下葬,原本干净的棺木上铺盖着一铲又一铲的黑色的土,林绵绵看不见棺材的颜色了,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目光怔怔的看着前方。   尚安想去扶他,却被尚母一把攥住手腕,低声训斥,“有你什么事?”   “他是我未过门的夫郎。”尚安甩开尚母的手,快步跑到林绵绵身旁,半蹲着看他,“绵绵。”   林绵绵什么都听不到,他眼里是黑白两色交叠,耳边嗡鸣声不绝,好像所有人都在喊他。   ――绵绵,绵绵,林绵绵。   尚安伸手将险些晕倒在地上的林绵绵接住抱在怀里,询问似的抬头看向旁边的常老爷子跟锦云。   两人默许的点点头,锦云目光心疼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林绵绵,轻声跟尚安说,“辛苦你了。”   尚安转身将林绵绵一路抱回去,跟站在队伍后面的路长歌擦肩而过。路长歌手垂在身旁,拳头攥的死紧。   锦云留下来料理其他的事情,常老爷子被下人扶着一同回去休息,至于前来吊唁的众人则由豆子代替自家主子送她们离开。   林绵绵很轻,尚安将他抱在怀里都没有什么重量感,轻的像是只有身上的这层衣服了。   “绵绵?”路上尚安唤过他几次,林绵绵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没有清醒的迹象。   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尚安由林府里头的下人带路,将怀里的林绵绵一路抱着送进他的屋子里,将他轻轻放在床上。   小侍上前将林绵绵的鞋子给他脱掉放在一侧,尚安见林绵绵唇色冷的发白,扭头跟小侍说,“去端盆热水过来。”   路长歌一路跟着来到林绵绵房间门口,见尚安坐在床边握着林绵绵的手,桃花眼危险的眯成一条缝。   小侍动作很快,端着盆往这边来。路长歌敛下神色换上一副笑脸,慌忙上前接过水盆,“慢些慢些,水别撒了一身,这种粗活让我来就行。”   她生就一双带笑的桃花眼,饶是没有刻意微笑,眼里也有波光流动。被这双眼睛看着,关心着,只会觉得被人深情对视似的。   那年轻的小侍脸一红,低头将水盆递给了路长歌。他认得她的,前几日来府里帮忙做过饭。   路长歌笑着端起水盆往屋里走,低头弯腰将水盆放在床边矮凳上。   “我来吧。”尚安眼睛在林绵绵身上,没注意到进来个女人。   路长歌掐着嗓子细声细语的笑着说,“不劳尚娘子费心,这事我来就行。”说着路长歌用屁股将坐在床沿上的尚安顶下去,自己盘踞着整个床边,用毛巾浸了温热的水,拧干后给林绵绵擦手。   被尚安握过的那只手,路长歌咬牙将它擦了不下于五遍,仿佛他刚才碰了屎一样,要把上头的气味都擦的一干二净!   尚安觉得自己像是被林绵绵的下人针对了。她生就儒雅温和,一时间也不能强硬的推开那下人自己再挤到床边。   尚安突然觉得母亲有句话说的很对,她吃亏就吃亏在太要脸上。   床上躺着的人是她从小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夫,怎么如今她连拿着毛巾给他擦个脸的权力都没有?   尚安皱着眉头站在一旁,忍了半响儿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路长歌眼里只有林绵绵,若不是尚安突然出声,她都要以为这人已经走了呢。   已经给林绵绵擦完脸了,路长歌拿着毛巾终于舍得直起腰,正面对着尚安,冲她微微一笑,毫不避讳的提起自己的大名,“路长歌。”   “!”尚安抽了口凉气,目光在她脸上凝聚了片刻,一甩袖筒手往腰后一背,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儒雅温和,“你为什么在这儿!”   路长歌这个人尚安还真没见过,可这人的名声整个易峰书院里怕是没有一个学子是不知道的。毕竟每次测试结束后,她的卷子总是贴在名誉榜的榜首位置供人摘抄欣赏。   路长歌今年十八,尚安虚岁十六,路长歌比她长上一届,两人分在不同的学堂,可两人共同的老师都是严夫子。   关于路长歌这个人,严夫子夸赞过无数次,说她们若是有路长歌一半的才气,寿眉县里明年能考出无数秀才举人。   “我为何不能在这儿?”路长歌笑着反问,低头用毛巾擦擦手指,对于尚安知道自己并不意外。   见路长歌不避讳的给林绵绵擦脸,现在又不讲究的用林绵绵的毛巾给自己擦手,尚安眼里微不可察的藏着火气,“林绵绵是我未婚夫,路师姐是不是该避讳着些。”   路师姐三个字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哦。”路长歌眨了下眼睛,“这是我少爷,我伺候他天经地义。”她动作一顿,声音放轻笑着说,“再说你俩还没过门呢,将来如何还真说不准。所以尚师妹刚才偷偷拉我家少爷手这事做的不太厚道,这若是我家少爷醒来知道了,指定要生气的。”   提起拉手这事,路长歌扭身浸湿毛巾,当着尚安的面又给林绵绵擦了一遍手指。   “……”尚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胸口气的上下起伏。严夫子说的果真没错,路长歌的确优秀,就连脸皮都被旁人要厚上三层!   “你明明是易峰书院的学子,怎么就成了林府的小厮?”听路长歌一口一个我家少爷,尚安气结,终于找出问题的关键。路长歌就不该出现在这儿!   路长歌直起腰仰面叹息一声,“还不是因为穷。”   ……这借口理直气壮的让尚安这等富贵人家的孩子无法反驳。   路长歌见尚安不信,一挑眉示意她看向身后,“不信你问他。”   尚安一扭头,就看到林绵绵的小侍豆子回来了。豆子看见路长歌出现在林府没有丝毫惊讶,甚至心里还稍微庆幸一些。   刚才让尚安一人带着少爷回来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她在屋里对少爷――   豆子吓了一跳慌忙回来,结果看到路长歌也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认识她?”尚安不死心,指着路长歌问豆子。   豆子一脸纳闷,“认识啊,她是路长歌。”说着伸手接过路长歌手里的毛巾,走到盆边用手指试了试水温,觉得水有些凉,便跟路长歌说,“你去帮少爷换盆热水过来吧。”   “好。”路长歌朝尚安微笑,端着盆出去了。堂堂易峰书院的顶尖学子,在林府当下人还当出优越感来了。   尚安抿唇目送路长歌离开,如果目光能实质性化为刀子,路长歌怕是走不出这扇门。   瞧见尚安还站在屋里,豆子朝她福了一礼,低头请求,“少爷已经送回来了,豆子在这儿谢过尚娘子。只是大夫迟迟还没来,想劳烦尚娘子帮忙去看一眼,不知道娘子可方便?”   尚安这才收回目光,“好、好的。”她往床上看了一眼,豆子微笑着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尚安这才出去。   林家出事这么多天以为,尚安这个未婚妻就没露过面,任由少爷一人扛着这些,林绵绵虽然没说,豆子却知道少爷心里对她很失望。以前便没有多少好感的人,如今更是犹如陌路,两家只等着还回庚帖各走各的了。   只是尚安一步三回头的往身后看,怕是心里对他家少爷依依不舍呢。   大夫很快赶了过来,给林绵绵把完脉后扭身对锦云说,“无碍,是伤心过度引起的晕厥,睡一觉就好了。只是少爷身子弱,这次又耗了元气,日后还需好好养着才能恢复。”   锦云连声道谢,着人送大夫出门,随她去药铺抓些调养身体平复心情的药。   尚安已经被尚母带走了,夜色朦胧下,路长歌骑在墙头往林绵绵屋里看。豆子端着碗熬好的药推门进去,隔着老远的距离她都能闻到药里的腥苦味。   林绵绵长的那么甜,肯定是个怕苦的人。路长歌眼睛一转,翻身跳下墙头往蜜饯铺子跑。她去给他找点甜味过来。   作者:尚安:输就输在太要脸上_(:τ」∠)_   ――――感谢在2020-02-13 18:23:52~2020-02-14 19:5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玉珩、蓝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草草 5瓶;猫.Depp.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娶了侧侍   路长歌去的时候,蜜饯铺子即将关门,她好说歹说对方才将门打开容她进去挑选。掌柜的手提着灯笼,在她背后催促道:“若不是看在你疼夫郎的份上,这门我是真心不想开。”   天一冷生意就不好,掌柜的也想早早关门回去休息。偏偏路长歌目露恳求,说他夫郎生病吃药嘴苦,掌柜的对上这双险些含着水光的桃花眼,心一软把着门的手一松,她就这么钻了进来。   掌柜的说,“这年头这么疼夫郎的人当真是不多了啊。”   “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可不得疼着。”路长歌笑笑,一副腼腆的样子。这些蜜饯她都没吃过,只能凭直觉挑选些糖霜多的。   她跟掌柜的要了两张油皮纸,一份给林绵绵,剩下的一份给家里嘴馋的路盏茶。   买完蜜饯后,路长歌绕到林府后头翻墙进去,躲过府里小厮摸到林绵绵房门口。屋里灯光亮着,想来他还没睡。   路长歌犹豫了一瞬,站在门口抬手敲门。豆子出去了,只剩林绵绵自己在屋里,她一脚的泥雪,不太好进去,怕把地给他踩脏了。   “谁?”他声音有气无力。林绵绵坐在床上顿了一会儿,见没人进来,这才掀开被褥下床开门。   路长歌一身寒气站在门口,单手背在身后,见着林绵绵后脸上不自觉的扬起笑容,桃花眼里盛满光亮,“少爷。”   林绵绵眨巴眼睛看着她,原本搭在两边门板上的手放下来,“你怎么来了?”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吃到路长歌的饭了,着豆子打听了一句,听说是她那邻居又回来了。   “给你送糖。”路长歌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骨节分明的那双手指关节冻的通红。林绵绵看了她一眼,见她鞋底有泥,裤腿膝盖处有雪,愣了片刻,“你怎么进来的?”   路长歌看林绵绵诧异的睁大眼睛,递蜜饯的手微顿,生怕他以为自己是个爱爬墙的变态,慌忙解释道:“你别害怕,你家墙头我就只爬了这一次,下回不爬了。”   “我没怕。”林绵绵伸手接过油纸包,当着路长歌的面打开,里面全是霜白色的蜜饯果子。   他伸手捏了一个,葱白般的手指又细又匀称。那手捏着蜜饯送进粉润的嘴里,甜的眯起眼睛,看的路长歌紧了紧喉咙,吞咽了口口水。   “好甜。”林绵绵吃过蜜饯了,府里哪里能缺了这种东西,可这是路长歌的心意,他不能浪费了。   路长歌松了一口气,“我就住在易峰书院,你要是有事尽管找我,想吃什么都可以。”   她说完后林绵绵点了点头,两人间就这么沉默下来。   风吹来,一阵寒意入骨。路长歌站在风口处给林绵绵挡着,饶是如此,他还是瑟缩的抖了下肩膀。   “你回屋吧。”路长歌说,“我走了。”   她翻墙进来,只能再翻墙出去。林绵绵站在房门口看着她隐入夜色中的背影,又捏了颗蜜饯塞进嘴里,甜的打了个哆嗦,慢慢笑眯了眼睛。   路长歌厨艺好,就是挑蜜饯的眼光不行。这东西裹的糖霜太多,实在是甜过了头。   豆子回来的时候,看见林绵绵站在门口,慌忙跑过去扶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少爷怎么起床了?”他见林绵绵往墙头方向看,疑惑道:“少爷在看什么?”   “猫。”林绵绵垂下长睫没说实话,手指攥着蜜饯进屋,找出一个盒子,将蜜饯仔细的放在里面。   路长歌把另一份蜜饯送给路盏茶后就回了书院。若是明日一早严夫子再见不着她的人,自己再回去差不多就能给赵义收尸了。   日子就这般过去,常老爷子在给儿子过完头七后,便要回去了。这次跟他一起走的还有林绵绵。   带林绵绵回常府这事常老爷子跟锦云商量过,最后两人决定,先带绵绵回去住一段时间调节调节心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常府这个大水池也并非一番平静。越大的府邸里面藏着越深的泥沼。锦云是常家的主君,却也没办法做到事事尽在掌控内。   可林家夫妇刚去世,两人怕绵绵自己留在府里触景伤情,于是决定带他去常府过上一段日子,权当散散心了。   这事林绵绵同意了。   临走那天尚母竟亲自来送他,她着人给林绵绵带了些吃的,长叹一声说道:“我与你母亲之前是闹过不愉快,可她人已经去了,往事咱们就让它过去吧。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咱们两家还有婚约在身,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来找我就是。”   听她提到了婚约,林绵绵捏了捏手指,鼓起勇气轻声说道:“我要守孝三年,不能耽误尚姐姐娶亲,不如这婚约就作废了吧,你将庚帖还我就是。”   “傻孩子说什么话呢。”尚母笑了,“你别说守孝三年,你就是守五年你尚姐姐也等你。”   归还庚帖是不可能归还的。林家夫妇死了,林府的家业还在呢,这些将来可都是她尚家的。   尚母心里算盘打的噼啪响,就是不愿意归还庚帖。林绵绵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唯一的借口也被尚母挡了回来,心里有些不太愉快。   他不太想嫁给尚安。   尚母没看见林绵绵幽怨纠结的小表情一样,招呼豆子把他扶上马车,“外头风大,别着凉了,快些进去吧。”   “少爷,咱们进去吧。”豆子走过来扶着林绵绵。林绵绵不情不愿的提起衣摆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林绵绵坐在车上,心里隐隐有股预感。他伸手掀开车帘往外看,尚母以为他在跟自己告别,还笑着跟他摆手。   林绵绵无视尚母笑出了褶子的脸往墙头看,往四周看,果真在巷子口处看到了抱怀倚靠在墙边的路长歌。   两人视线对上,路长歌微怔,笑着跟他挥胳膊,林绵绵眼里终于露出笑意,见着她果真过来了,这才抿唇低头将车帘放下。   尚母告诉林绵绵,说尚安回易峰书院了,那里夫子管教严格,轻易不许出门,她这才没能来送他。怕林绵绵伤心,尚母还特意强调,说尚安心里其实是惦记着他的,这些吃食就是她送的。   林绵绵捏着食指指腹垂眸想,莫非路长歌不是易峰书院里头的学子,所以才能时常出来?   东西收拾妥当,府里只留了几个信得过的老人看着。锦云坐上马车掀开帘子,朝尚母笑着告别,随后示意下人赶车。   送走林绵绵后,尚母扭头就去易峰书院把尚安给接了出来。   母子两人并肩坐在暖轿里,尚母侧头说道:“林绵绵被常家接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尚安眼睛睁大,手攥着膝盖满脸懊悔,“我该去送送他的。”   “他没告诉你明显就是不希望你送他。”尚母说,“我替你去送过了。”她明白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性子,故意叹息一声说道:“绵绵是个好孩子,奈何就是命太苦。”   尚安目露心疼,抿了下唇,垂眸轻声说,“常家之所以把他接走,想来是怕他在这儿孤苦无依。其实不如把他接来咱们府上,我俩自幼有婚约在身,如今把他接来家里照顾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等守丧期结束后就可以成亲了。”   她越说越觉得此计可行,眼睛都带着光亮,“母亲觉得怎么样?”   自然不怎么样。   尚母撩起眼皮看了尚安一眼,脸上带笑,“此计甚好,不过人已经走远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尚安失落的低下头。尚母抬手拍拍她的腿,“这次接你回去是有旁的事情,绵绵走之前说他要守孝三年不想耽误你,想要问咱家要回庚帖。”   尚安身体僵住,扭头看着尚母。尚母一笑,“为娘的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意,我自然是拒绝了,绵绵已是孤身一人,咱们怎么能在这时候归还庚帖解除婚约?”   “谢谢娘。”尚安松了一口气,觉得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又落了回去。   “不过呢,绵绵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知道你祖父身体不好,所以亲口跟我说希望你能先纳个侧侍进门服侍老人家。”尚母说起谎来眼皮子都不眨。   尚安错愕的看着自家母亲,完全不相信这话出自林绵绵之口,“他怎么可能会说这话?”   “有什么不可能的,女人家三夫四侍多正常的事情。你之前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已经是给足了林家脸面,如今林绵绵他要守孝三年,岂能让你再这么空等着?再说你祖父身体不好,他就是为了尽全这份孝心,也会让你先纳个侧侍。”   尚母手搭在尚安腿上,微微攥了一下,“我知道你喜欢绵绵,想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他。你放心,咱就娶这一个侧侍,等绵绵守孝结束后,咱们立马娶他进门,到时候你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都没问题。”   尚母说,“一个侧侍而已,是偏房,你跟他不过是逢场作戏要个孩子罢了,只要你心里头始终装着绵绵,就不算是你对不起他。”   尚安觉得她想要的妻夫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母亲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毕竟现实生活中这种例子太多了。   不说旁的,自家祖父就是这种情况。听说祖母年轻时后院里头的男人也不少,可祖母的心在祖父这儿,将家里的权利尽数交给祖父来管,这便是爱他。   尚母见尚安神色动摇,再加了把火候,“娘也不想逼你,实在是你祖父身体不好,又想在闭眼前抱个孙女,娘也没办法。”   尚安嘴唇抿的死紧,头低着,直到轿子停在了自家门口,她才吐口说,“让我再想想。”   还没等尚安想清楚,那边尚母就手脚麻利的给她找了个侧侍。对方姓吴,是家里的庶子,尚母告诉尚安,“绵绵是嫡子,我如今给你找个庶子,出身家世都不如绵绵,将来他嫁进来不会受吴氏的委屈。”   尚安觉得母亲把一切都替自己考虑好了,若是她还这般优柔寡断实在是对不起母亲的这份心。   尚安半推半就的娶了吴氏进门。着人用一顶红轿子将吴氏从侧门抬进府里。   因着娶的是个侧侍,尚家没有大操大办,想来也是怕外人说三道四,只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宴,自家人吃吃就算了。   自从林绵绵去了常家后,路长歌就没再出过书院,自然是不知道尚安背着林绵绵娶了个侧侍的事儿。   这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晚上睡觉前听室友说的。   易峰书院里,四人住一个小院。大家年龄相仿,血气方刚,手里没了圣贤书躺在床上难免不开始肖想起男人来。   不知道是谁带头说了句“这么冷的天,若是有个温香软玉抱在怀里该是何等的神仙生活。”   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几个人开始聊起来自己将来想娶个什么样的男人。路长歌裹紧被褥躺在被窝里,嘴角含笑听她们说。   她一穷二白,家里还有个弟弟要养活,哪里有心思去想娶个什么样的男人。   众人也知道路长歌的情况,不拿这事打趣她。只是感慨道:“你说咱们都十七八了,没了夫郎也就算了,竟连个通房侧侍都没有,白长了这把年龄,连男人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就是,你看人家尚安,比咱们几个都要小上几岁,你猜怎么着,人家都有侧侍了,过不了两年,估计孩子都能满地跑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尚安?   路长歌本来半阖的眼皮猛的睁开,从床上弹坐起来,“你说谁娶了侧侍?”   “尚安啊,”室友以为路长歌这个清心寡欲属尼姑的人终于来了兴趣,便跟她仔细掰扯,“我听师妹说的,尚安请了好几天的假呢,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精神焕发神清气爽,仔细一问,原来是在家采.阴.补.阳呢。”   路长歌后槽牙咬的咯吱响,赵义低头纳闷的往床底下看,还以为屋里闹了耗子呢,看了一圈都没听见旁的动静。   赵义抬头时随意瞥了眼对床的路长歌,微弱的油灯下她眸子幽深晦暗,赵义吓了一跳,“你这是嫉妒疯了要吃人啊?”   路长歌扭头看她,“呵。” 第14章 要庚帖   常家住在临省的省城里,从寿眉县过去大概要三四天的时间。路上闲着无趣,豆子就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林绵绵怀里抱着个靠枕歪坐在马车上,没心思看书,也没心情赏景,就这么枯燥的坐着,跟只长在车厢角落里的一颗大白蘑菇一样。   豆子坐在他旁边将尚母送的食盒打开,拢共三层,粉粉绿绿的放着不同口味的点心。   “少爷,您要不要尝尝?”豆子眼睛晶亮,抬头看林绵绵。   林绵绵排斥的摇头,鼓起脸颊说道:“这般贪吃,若是被毒傻了可怎么办?”他手指抠着抱枕上的粉色荷花,还在为尚母一口否了他要庚帖的事情生气。   豆子目露可惜的看着怀里的食盒,呐呐道:“可若是不吃,过两天就该放坏了。再说这糕点是尚娘子送的,她应该不会毒少爷吧?难不成她要娶个傻少爷回去?”   林绵绵目光软软的横了他一眼,垂眸抱紧怀里的抱枕,心道还真有可能,傻了才好欺负,“我没胃口,你替我把它吃了吧。”   得了林绵绵这句话,豆子嘿笑着捏起一块绿色的糕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清甜的绿豆口味,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他很少能吃着这么细腻好吃的糕点,享受的闭上眼睛,差点把舌头给吞下去。   看豆子吃的这么香,林绵绵也有些嘴馋,可既然刚才都说了不吃,这会儿若是反悔该多丢面子。他像是想起什么,转身从旁边翻出来一个匣子,打开盖子从里头捏出一颗甜蜜饯,含在嘴里慢慢化。   林绵绵自我安慰,蜜饯要比糕点甜,至少吃着安心。   易峰书院   翌日一早路长歌就去找尚安,瞧见她站在“木”字学堂门口,众人好奇的伸出脑袋看她,小声议论,“看,路长歌!”   易峰书院根据学子年龄学识参差不齐,特意将学堂分为五个等次。金、木、水、火、土,其中以“金”字为首,里面都是已经中了秀才,且来年秋闱中极有可能夺得举人的学子。   而路长歌又是易峰书院“金”字学堂里的顶尖人物。平日里在书院里都极少能见到的人,如今竟主动来了她们“木”字学堂门口,着实让人好奇。   尚安本来正在晨读,还是有人提醒,她才看到歪靠在学堂门口的路长歌。尚安疑惑的站起来走出去,“你找我?”   “自然,难不成这书院里还有另一个刚娶了侧侍并且叫尚安的人吗?”路长歌笑,抽出塞在袖筒里的手,朝尚安抱拳,“我是来给你贺喜的。”   路长歌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尚安一愣,迟疑的问道:“你给我贺什么喜?”她跟路长歌没有丝毫交情,说是两看相厌都不足为过,路长歌给她贺喜,就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铁定没安好心。   “恭喜你娶了个夫郎。”路长歌将手重新揣回袖筒里,身体没骨头似的懒散的靠着门槛,眼睛笑成一条缝,“知道你娶了别人,我高兴的一宿没睡。”   先气后乐,活生生熬了一宿。   尚安眉头拧紧,不明白路长歌这话里的意思。   路长歌说,“既然你都娶了旁人了,那就把绵绵的庚帖还他吧。从此你搂你的温香软玉,他当他的孤家少爷,两不相干。”   两家自幼定的娃娃亲,如今正经夫郎还没娶过门呢,那边尚家就先抬进来一房侧侍,这等辣眼睛的骚操作,路长歌生平还是第一次见。   林绵绵要守孝三年,尚家却在这时候娶了侧侍,只能解释为两家婚约作废。万万没有吃着碗里还肖想着锅里的道理。   偏偏尚安还真就想着锅里的。饶是她脾气再好,此时也难免有些不耐烦,尤其是路长歌一口一个绵绵,“这是我跟他的事情,与你何关?”   路长歌笑,语气理所当然,“他是我少爷,他的事自然跟我有关。”   若是尚安能争口气,稍微比她优秀那么一点,路长歌都不会以这幅姿态站在她面前,偏偏尚安不,她还没有优秀到配得上林绵绵的地步。   “路师姐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莫说你是林府下人,你就是林府管家,这事你也管不着。”尚安被激出火气,手背在身后,“等三年守孝期结束,我便迎娶绵绵回府,如今娶的不过是个侧室,将来主君的位置还是绵绵的。”   门口尚安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些,惹的里头的学子们蠢蠢欲动,手里的书怎么都看不下去,连偷偷睡觉的学子都醒了过来,众人挤挤挨挨的围在门里头看热闹。   路长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声音微冷,“这样的主君,他不稀罕。”   “世上女人多数三夫四侍,但凡有钱人家都是这样,从来都是如此。”尚安语气温和,却字字诛心。明里暗里的说路长歌穷,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她自然没听说过。   路长歌气笑了,“从来都是如此便是对的吗?你若真心爱他,怎舍得将自己在给他之前先分给了别人?”   她直起腰身伸了个懒腰,“这样吧,你我比一场,我以光明正大的方式拿回绵绵的庚帖,我要让你看清楚,你比我,连提鞋都不足,更别提娶绵绵了。”   尚安脸上带笑,只是笑中底气不足,“我为何要跟你比?”   “你得证明自己配得上三夫四侍才行。若是你赢了我,从此以后我再不踏足林府,若是你输了,便将庚帖还我。”路长歌挑眉看着尚安,嗤笑,“莫不是怕了吧?难不成尚师妹在书院里学了十多年,只有家世能拿的出手,自己其实是草包一个?”   “这样吧,我让着你。”路长歌笑,声音温柔,余光往学堂里瞥了一眼,故意激她们,“你别怕,不然会让我看不起你们‘木’字学堂里的人。”   尚安气的双手攥紧垂在身体两侧,学堂里已经有人看不惯路长歌的嚣张姿态走出来站在尚安身旁,“笑话,我们岂会怕了你?路师姐不能因为自己是‘金’学堂里的人就这般欺辱我们!”   “就是,我们‘木’字学堂也不是任由别人挑衅的。”众人七嘴八舌的撺掇尚安,“跟她比,路长歌也就嘴上功夫好点,真比起来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尚安咱们不跟她比文章,咱比别的,你可别怂,不然我们都看不起你。都被人挑衅到家门口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这群人看热闹不嫌弃事大,一个个群情激奋的像是路长歌要抢她们的夫郎一样。尚安如今有股骑虎难下的滋味。   还没等尚安反应过来,众人已经代替她跟路长歌应下了这场比试。   “……”尚安一脸懵逼,她为何要跟路长歌拿林绵绵的庚帖比试?毕竟这场比试无论输赢她都是亏的。   路长歌眼里的笑几乎化为实质,“比什么?你们选,我无所谓。”   众人看向尚安,想让她挑个自己拿手的。   “……”尚安扭头看着身旁的同窗们,心道你们都是路长歌派来坑我的吧?这会儿怎么都知道看我了,刚才叫的那么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跟她比呢。   可局势已经这样,尚安若是退缩,日后莫说在“木”字学堂里,她就是在整个易峰书院都抬不起头来。   有人偷偷拉了把尚安的手臂,她叹息一声,抬头跟路长歌说,“这比试我应下了,至于比什么你容我想想。”   路长歌耸肩,笑眯眯的说,“行,你们想好了去告诉我就行。我比你们年长几岁,这事让着你们。尽管挑你擅长的,不然怕是会输的很难看。”   尚安咬紧后槽牙,腮帮子绷紧,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谢师姐提醒。”   路长歌跟尚安约了比试,这事不出两个时辰,整个书院都知道了。消息散开以后,这场比试便不单单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是演化成了“金”字学堂跟“木”字学堂之间的较量。   “木”字学堂里不乏有优秀者,她们对于自己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去“金”字学堂而心生不满,可以说这场两个学堂之间的较量她们已经在心里期待许久了。她们这次便要让山长、让夫子们看看,“木”字学堂,不比它“金”字学堂差在哪儿!   对于师妹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志,“金”字学堂的学子们一笑而过,显得格外淡然,“就是再过个十来年,你师姐还是你师姐。”   这场比试自然瞒不过书院里的夫子们,她们聚在一起商谈这次书院里学子们之间的大型争斗,想着该以何种方式平息。   督院一拍桌子,没好气的说,“铁定又是路长歌带的头!她就不能消停两天,怎么好好的又去欺负起‘木’字学堂的人了?”   这话就有人不爱听了,“怎么着,我们‘木’字学堂的学子们都是软豆腐了?她路长歌说欺负就欺负?我看这次还真该好好比试一下,杀杀某些学堂的傲气,不然还没登上天子堂呢,她们就以为自己是娇子了。”   说话的正是“木”字学堂里的夫子,“再说比试结果如何还真说不准呢。”   “你这话有深意啊,”金字学堂里的夫子坐不住了,谁家老师不护犊子?她昧着良心说,“我们长歌懂礼知礼,轻易不会为难师妹们,定然是有些不长眼的孩子去挑衅她了,毕竟‘金’字学堂的威严总是要维护的。”   外头学子们吵,屋里夫子们也不甘示弱,两个学堂的夫子们隔着严夫子对峙起来,眼神对视谁都不认输,最后统一看向她,“严夫子觉得呢?”   严夫子看向山长,山长仰头看房梁,心想这祸水爱泼谁身上泼谁身上,只要不影响她招学生就行。   严夫子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比吧,学子间偶尔的切磋能让彼此查缺补漏共同进步,也算不得坏事,只要我们将赛事的尺度把握得当,别演化成聚众斗殴就行,日后这场比试传出去,说不定还是咱们书院里的一桩美事呢。”   山长像是才神游回来一样,拍着身下的太师椅把手,说,“那就比!”她想,这若是成了美事,来年招收的学子岂不是更多?   “这样,书院里拨出十两银子作为彩头。”山长已经是忍痛割了大腿肉,“作为激励她们获胜的动力。”   如此,原本路长歌跟尚安两人间的争斗,就这么变成了两个学堂间的较量。众人都以为只是学堂间的彼此不服气,早已忘了比试的初衷其实是为了一个男子的庚帖。   路长歌听闻这事后,抬手捂脸长叹一声。赵义以为她怕了,朝她椅子腿上踢了一脚,“你挑起来的事儿,你可别说你后悔了。”   “我后悔啊。”路长歌悔的牙都疼了,“我这回怎么就君子了起来?”   早知道还要拖上几天,她就该找人给尚安套上麻袋先揍她一顿解解气再说。我让你娶侧侍!   作者:小剧场   路长歌:知道你娶了别人,我高兴的一宿没睡   尚安:……   路长歌:知道你有了孩子,我又高兴的一宿没睡   尚安:……你特么是我娘吗?天天为我高兴   路长歌:比你娘还高兴(*^ω^*)   ――――感谢在2020-02-15 19:52:24~2020-02-16 20:0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青葵 19瓶;光影、猫.Depp.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挖墙角   常家是个大家族,在省城这种龙虎之地,唯有一家抱团居住方能不被人欺负。所以常家并非只有锦云这一房,除了他之外,家里还有二娘子跟三娘子的夫郎跟侧室,以及常老太太的妹妹跟众多孩子们。   这些孩子有男有女,年龄大些的女人都已经娶了夫郎,年轻的少年也到了议亲的阶段,还有些尚在襁褓中。   林绵绵来之前心里就有准备,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个大家族,以前来的时候都有父亲陪在身侧,这次只有他自己,心里难免有些伤感难受。   跟上次不同,许是心里怜惜他,绵绵刚到常府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出来迎他。往日里见过面脸熟一些的,更是抱着他一顿痛哭,惹的林绵绵眼睛始终通红。   常家人的热情让林绵绵受宠若惊,交谈中总会提到他父母去世之事,个个愁眉苦脸,绵绵疲于应付,明明他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如今却要打起精神去安慰旁人,跟他们强调自己日后定会坚强。   林绵绵累的低头抹眼泪,越抹越难受。若是往常爹爹陪在身侧,这些人情世故定然轮不到他来应付。   “行了,别惹绵绵掉眼泪了。”常老爷子皱眉,将林绵绵拉到身后护着,“他坐了三四天的马车也疲乏的很,先让他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情往后再说。”   说罢招来自己的贴身小侍常伯,“带绵绵去休息。”   林绵绵用袖筒遮着脸,哭的抽抽噎噎,被豆子扶着胳膊往外走,免得他挡住眼睛看不见路,回头再绊倒了。   “绵绵也忒可怜了些,以后没了父母在身边可怎么办吧。”等林绵绵离开后,二娘子的主君叹息一声,“命苦的孩子。”   三娘子的主君生就一双细长的眼睛,余光瞥见锦云不在,才轻声说道:“虽说可怜,却也并非命苦。你想啊,林弟跟弟妹都没了,那么大的家业可不都是绵绵的吗?说实话,咱们一府子的男眷加起来,也没绵绵有钱。”   这话听着也有些道理。虽说林绵绵现在心里难受,可若是等这个难受劲被时间淡化了,他拿着家财还不是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吗?   三房这话被孩子们听去了,他们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林绵绵得了常老爷子一句话,终于能自己留在府里消停一会儿。豆子拿来毛巾给他敷眼睛,心疼的说,“少爷还是要好好爱惜身体才行,总这般哭,仔细把眼睛给哭坏了。”   林绵绵伸手揽过铜镜把脸怼到镜子前看眼睛,一双漂亮的杏眼被他哭的通红,眼泡发肿,眼里无光,若是鼓起脸颊来,自己就跟那池子里养的金鱼一个样了。   看着看着林绵绵就笑了,觉得他这苦中作乐的精神跟某人好像。他不爱吃猪蹄,也不知道路长歌爱不爱看金鱼。   凉毛巾敷在眼睛上,林绵绵冻的一哆嗦,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冻没了,他手抓着豆子的手腕,昂着头顶着眼睛上的毛巾,可怜巴巴的问豆子,“能不能,换个稍微热点的?”他声音软绵,“冷。”   “不行啊少爷,只有凉毛巾有效果。”豆子心都软了,搓热了掌心抬手捧着林绵绵软弹的脸蛋,“我给少爷捂捂。”   用凉毛巾消了肿,又好好休息一晚上,林绵绵的眼睛这才正常了些。许是怕他在常府里头寂寞,还没等他好好休息几日就有些哥哥弟弟来找他说话聊天。   林绵绵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他却是个极好的听客。你若是跟他聊天,他就坐在旁边乖巧的听着,时不时的还“嗯、哦”两声配合,听的甚是专注。   “绵绵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今个来的是三房家的二儿子,常梨。他比绵绵年长三岁,已经说好了人家,明年开春就嫁过去了。   常梨虽说已经到了嫁人的年轻,性子却跟个孩子似的活泼,他揪着手指头一脸娇羞,“我这不是快成亲了么,我想出去买点胭脂,或是看看玉石店里有没有来了新镯子。”   林绵绵眨巴眼睛,心道你在我面前秀这个不太合适吧?他满心纠结,不知道应不应该哭两嗓子提醒常梨自己如今是戴孝之身,没心情陪他挑选成亲用品。   “要不二哥哥你找旁人去吧。”林绵绵攥着袖筒,鼻翼煽动,声音又低又轻,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我这几日不想出门。”   常梨没有轻易放弃,他站起来走到林绵绵身旁,手搭在他肩膀上,柔声劝道:“绵绵啊,我知道你伤心,可人总是闷在屋里会生病的。想来舅舅也是希望你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活着。”   只要这两日不出门他就很开心了。   常梨不是第一个约林绵绵出去的,这两日他们几个兄弟热情的让林绵绵怀疑其实外头已经布好了陷阱,就等着他踏出常府的门掉进去了。实在是热情过了头。   “可我想买些东西。”常梨站在林绵绵身旁,神色失落,“府里每个月给我的零用钱就那么点,根本买不了什么东西。”   林绵绵眨巴眼睛,明白了常梨话里的意思,感情他现在就是个小金库,谁都想撬开他掏点银两出来。   常梨心思不深,这才当着他的面说了实话。   都是自家兄弟,他们却惦记着他的钱。绵绵心里有些失落,脸蛋都失去了几分光泽黯淡了不少。   林绵绵抽噎两声,突然抬起袖子挡在眼睛上,呜咽起来。   常梨吓了一跳,慌忙安慰他,“这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起来?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林绵绵难受极了,哽咽着说,“二哥哥还能从爹爹那里领来月钱,可我连爹爹都没有了。”他已经可怜到只剩下银子了。   “……”常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林绵绵怎么什么都能联系到自己,他强调的重点分明是银子啊,这怎么就到了他爹爹身上。   见林绵绵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常梨也不好再说什么。等他换着花样把林绵绵哄好了之后,整个累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天色已晚,豆子送走了常梨,抬手将门关上。林绵绵摸了摸自己红肿的眼睛,慢慢放下手,他长睫垂落遮住眼底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爷,咱们不如把这事说给您外祖父听?”豆子站在林绵绵身旁,“亦或是说给主君听呢?几位少爷总是换着花样让您花银子,时间一长也不是办法啊。”   林绵绵摇摇头,声音很轻,“不妥。若是将这事说出去了,旁人受到了斥责,我便是得罪了所有哥哥弟弟,以后还怎么在这里住下去?”   他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抿了下发干的唇,抬眸看着豆子,突然说,“咱们回去吧。”   刚来常府住了小半个月就要回去?豆子诧异的看着林绵绵,呐呐道,“您外祖父会同意吗?”   “我有应对的法子。”林绵绵吸了吸鼻子,问豆子,“你跟我回去吗?”   “少爷说的是什么话,我当然愿意跟你回去啊。”豆子眼睛睁大,“少爷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说回去咱们就回去。”   回到林府那个清净的地方,不用每日用眼泪来应酬旁人。   林绵绵一下子笑了,屋内烛光满室,将他整个人映的暖黄,像个剥了壳的螃蟹,柔软的让人心生怜惜。   豆子眼睛湿润,没忍住低声哭出来,他说,“凭什么,我家少爷这么好,怎么就没人好好疼呢?”   他知道这话不该说,所以声音很低,几乎是用气音在替林绵绵委屈,“父母没了,本以为外祖父家里能成为依靠,结果却被人惦记着金银。就算他们没有坏心眼,那也不该把主意打到您头上。”   他们还有父母姐妹能依靠,而他家少爷呢?手里若是没了银子,将来该怎么活?   林绵绵伸手摸摸豆子的脸,柔声说,“不哭,我不难受,你别替我委屈,不得当的。”   豆子蹲在林绵绵腿边,趴在他膝盖上抹眼泪。林绵绵眼里带笑,低头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脑袋,温柔的不像话。   第二日一早,林绵绵自己带着豆子去了趟街上。得知他突然出门,府里的几位少爷懊恼死了,心里埋怨今日怎么就没起的早一些。   绵绵去买了些首饰糕点,回头让豆子挨个给各房送去。他拿着一个精致漂亮的锦盒,亲手送给常梨,“我许是不能亲眼见你嫁人了,这个权当是送你的贺礼。”   林绵绵将锦盒递给常梨。常梨神色惊讶的看着林绵绵,“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亲眼看着我出嫁?”   林绵绵没说话,只是笑着示意常梨把锦盒打开。常梨按着他的意思打开盒子,里头却是空空如也。   林绵绵抬手,将手腕上带着的玉镯摘下来,目光温柔的摸着这只染上自己体温的镯子,随后一狠心将它放在了锦盒里,“这只镯子是我爹爹给我的,材质比今日市面上所有的玉镯都要纯粹干净,送你了。”   常梨拿起镯子,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他犹豫了一瞬,终究是将镯子又递还给了林绵绵,“舅舅给你的,你怎么能送我?留着吧,好歹是个念想。”   “爹爹本来就要送你礼物的。”林绵绵摇头,“这也是他的心意。”   林绵绵从常梨那儿离开后,便去了主屋,常老爷子跟锦云在等他。看见他过来,常老爷子嘴唇蠕动,眼睛慢慢湿润起来,语气心疼,“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买了那么些东西送给他们?可是他们问你要东西了?”   锦云走过来,拉着林绵绵的手,“府里从不断了他们吃喝,你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   “我也来了十来天了,多亏他们照顾,总该谢谢的。之前是我心里难受没顾得上这些,今日才想起来补上。”林绵绵吸了下鼻子,嘴角带笑,眼里却慢慢升起水雾,“外祖父,我想回家了。”   林绵绵说,“马二还没找到,我不放心,而且家里父母的家业还在,年后各地茶庄管事的会过来汇报账务,我总得回去看着。”   常老爷子眉头拧的死紧,总不能让绵绵把这些家业交给常家来替他打理。他叹息一声,看向锦云,绵绵若是冲动之余说出这话倒还好,可他话里条理清晰,分明是有自己的主意。   至于林绵绵突然要回去的原因,锦云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只是当着老爷子的面不好说什么,免得他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子孙这些事情头疼。   “府里的管家没了,你自己一人可能忙的过来?”锦云说,“你若回去也行,但总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林绵绵笑,眼泪掉落下来,眼睛被泪水洗的明亮带光,“我有合适的人选,之前便是她在护着我。”   锦云见林绵绵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只是叮嘱他做人要留点心眼,免得那人是有所企图才处处维护他。   绵绵脸上乖巧的听着,心里想,他有的是银子,路长歌若是贪图的话,那他分她一些就是了。   同来时一样,林绵绵回去的时候,常府众人站在门口送他。个个脸上带臊,都不好意思上前跟他告别,只有常梨跑过去抱了抱他,红着眼睛让他路上小心。   辞别常府众人,林绵绵心里空落落的,既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他腿上放着蜜饯盒子,手搭在上面,想着回去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去趟易峰书院。   林绵绵鼓起腮帮子满脸斗志。他一定要把路长歌给挖过来!   作者:小剧场   路长歌:我锄头呢?我锄头呢?我锄头呢?   林绵绵:……在我这儿OvO   路长歌:_(:τ」∠)_   听说推文能长预收?   那我给大家推荐一个作者――卟许胡来(*^ω^*)   她开了个预收《女尊之奸臣》   双重人格的小皇帝男主vs心狠手辣的首辅女主   要不你们去给个收藏?   她表示跪下谢过了[磕头]   ――――感谢在2020-02-16 20:09:20~2020-02-17 20:2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小玉玉玉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小喵、猫.Depp.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少爷厉害   路长歌跟尚安之间的比试分为三场,第一场比射箭,第二场比骑马射箭,第三场比打马球。   路长歌文采过人,尚安自然不会蠢笨到跟她拼文。同窗跟尚安出主意,说路长歌出身寒门一穷二白,从小到大的娱乐项目估计都是玩泥巴,哪里像她们这些富家孩子从小便以捶丸蹴鞠为乐。   要比,就比她不擅长的。   易峰书院素来注重文武兼修,虽说明面上书院以文为主,可也并非是全天都困着学生留在学堂里念书。   书院里有安排,上午读书温习,下午教授六艺,总不能让学子们一个个的出了门全是掉书袋子的书呆子。而这六艺里,其中就有骑马射击,亦或是围棋书画,课程还算丰富。   给尚安出主意那人将比赛项目递上去的时候,挑眉带笑,“比文太俗,比武戾气又太重,咱们还都是学生,不如就以娱乐为主,切磋切磋。而且这些项目路师姐也都学会,算不得我们欺负你。”   瞧瞧“木”字学堂里那些人的嘴脸,仿佛已经看到路长歌被马撅地上去了。   “金”字学堂里的人目露怜悯的看着她们,心道还是太年轻。后院茅房的墙那么高,你见她路长歌何时怕过?怎么这群傻孩子就以为她重文轻武呢。   双方都是但笑不语,彼此憋着一肚子坏水,都等着看对方哭鼻子。   约好了赛事,择日便可比试,奈何从约定好比试那天起,天气就没能消停过。不是阴天就是雨雪,督院怕天气影响了比试的公正性,将日期一拖再拖。   赵义皱眉仰头看天,心道尚安是在家里供了龙王吗?这都小半个月了,也没见天气放晴过,若是再拖些日子,路长歌可就真忍不住套她麻袋了。   这边赛事还没开始,那边林绵绵倒是从邻省回来了。   尚母一脸惊诧,万万是没想到他能回来的这么早,不由在屋里踱步思索对策。   尚安这些日子时常回家偷偷练习射箭,听闻林绵绵回来寿眉县的时候,手一抖,箭就这么擦着靶子的边缘射偏了。   她本来没觉得先娶个侧室多对不起林绵绵,可路长歌的话却让她自我怀疑。世上女人都三夫四侍,那便是对的吗?   尚安想,自古以为都是男人为妻主守身如玉,哪里有女人为了男子婚前不收通房不纳侍的?   她心里纠结,手攥着弓柄垂在身侧,目光复杂。她是喜欢绵绵的,若非是母亲逼得紧,祖父身体不好又急着在闭眼之前抱抱孙女,多久的孝期她都愿意等绵绵。   这些都是无奈之举,她心里有他。   尚安深吸一口气,目光慢慢坚定,攥着弓柄的手微微用劲,重新抬起胳膊拉满弓箭,目光微眯看着远处的靶子。   所以这庚帖,她不可能归还!   “咻”的一声,利刃划破空气,箭正中靶心。   旁边一直默默围观她射箭的吴氏满眼爱慕,看到这幕没忍住抬手鼓掌,从而暴露了自己。   吴氏便是尚安刚纳进府的那个侧侍,只是尚安似乎不太待见他,除了晚上亲热,白天几乎很少同他说话。   吴氏性子温婉,他知道尚安守着一颗心在等林家少爷。他自知争不过,索性也不多问也不去争,规规矩矩做好自己的事情。   尚安像是没听到掌声似的,将弓递给下人,接过巾帕擦擦手指转身跟吴氏擦肩而过。   吴氏满脸带笑的看她走过来,直到她直接无视自己往前走去。脸上的笑淡了下来,他掩下眼底的失落,尚安看起来是个温和的人,可行事却是狠心,面对着同床共枕的人,脚步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院里起了风,吴氏单薄的身板在风中晃了晃。他垂眸扯扯身上衣服,抬脚往尚安相反的方向走,说实话,他心里有些羡慕林绵绵。   被人羡慕的对象此时不过刚到家。府中众人看见少爷去而又返格外高兴,甚至眼中带有湿润,“只要少爷回来,咱们就是有主子的人。”   平日里府中无人,整个宅院空落落的没有一丝烟火气,他们这些下人活的没有奔头,如今见林绵绵回来,心里自然高兴的紧。   上次锦云过来,把林管家扭送去了官府,将林府上上下下筛选了一遍,如今留下来的都是些忠心的“老人”。   豆子笑呵呵的将从邻省带回来的糕点拿出来分给他们吃,“有少爷在,咱们的主心骨就在。你我用心伺候着,以后少爷定然不会亏待咱们。”   林绵绵满头乌发被白色丝绦束起,身着素白锦服,外头披着件白狐狸毛滚边的银色大氅,手捧着手炉站在主屋前听豆子说话,眉眼带笑,半张脸都陷在毛领里,看着还是个孩子模样,可他站在那儿,端着笑看向他们,又让众人觉得少爷好像不太一样了。   等豆子将糕点发完后,自然也从留守府中的下人们嘴里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他气呼呼的提着篮子进来,里头的糕点已经送完了。   “少爷,我听闻了一件事情,我说了您可别生气。”豆子藏不住话,斟酌着语气说,“就在咱们离开的这几天里,尚家娘子娶了个侧侍。”   林绵绵垂眸给自己沏茶,葱白的手指捏着翠绿的茶盏,格外好看。他闻言抬头看豆子,脸上没有丝毫愠色,反而眼睛晶亮,将手中茶盏放下,“那尚家是不是可以还我庚帖了?”   “……应该吧。”豆子微怔,狐疑的看着还挺高兴的林绵绵,纳闷道:“少爷都不生气吗?毕竟你俩婚约还在,她尚家就做出这种事情,分明是在欺负你。”   还没等林绵绵说话,那边门人就来禀告说尚母来了。   府里来了客人,下人们将茶水糕点送来,转身退了出去。整个林府的人,此时全都聚集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神色里多多少少的带有些不安跟担忧。   林绵绵瞧见了尚母语气颇为惊喜,还没等她落座就迫不及待的询问,“伯母来还庚帖了?”   “……不是。”尚母手扶着椅子把手坐下来的动作一顿,语气和蔼神色自责,“我来跟你解释解释尚安的事情。”   林绵绵失落的垂下眼睑叹息一声,随后重新打起精神看着尚母,听她解释尚安是在何种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娶了吴氏。   这事林绵绵听的糟心,本来不想理会,奈何尚母实在是太不要脸。将所有事情尽数揽到自己身上,好似那尚安干净单纯的就跟朵白莲花一样。   “倒是辛苦伯母了,”林绵绵的话让尚母摸不着头脑,林绵绵目露敬佩,“连女儿洞房这种事情都要亲自盯着。您晚上是在他们新房里过的夜吗?”   他一脸好奇目光单纯的的问出这种大胆的话。   “自、自然不是。”尚母笑的有些尴尬,心里惊诧林绵绵好歹是个娇少爷,怎么上来就说这种寻常男儿家不会启齿的话。   接下来林绵绵让尚母好好见识了一下什么才是虎狼之词,“您说是您逼着尚安娶的吴氏,那晚上也是您在旁边手把手教她怎么同床吗?如若不是,那便说明她是自愿的主动的,我想那吴氏肯定不会拿刀逼着尚安和他同床,尚安也不是那等柔弱的人。”   林绵绵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我又不是孩子了,伯母何必找这些蹩脚的理由骗我?”   “……”尚母一时竟没有话来应对。当真是她低估了林绵绵,以为他就是个孩子。   林绵绵说,“老爷子想抱孙女我能理解,可若是吴氏生了孩子却没有名分也不合适,不如你我两家把庚帖还回来吧,如此吴氏将来的孩子便是尚府的嫡女,传出去也好听。”   他笑,酒窝浅浅两点,“我守孝三年不急,孩子两三岁可就能听懂外头的流言蜚语了,伯母不如好好想想,看看何时还我庚帖合适。”   尚母坐进暖轿的时候还没回过神。她来之前想的分明是林绵绵得知尚安娶了侧侍后哭闹不止,她费尽口舌规劝,逼不得已才威胁林绵绵说若是没了尚府帮扶,日后便没人能够庇佑他,让他好好想想,看看何时给她回复合适。   话是一样的话,就是说的人颠倒了过来。   尚母懊恼的攥着拳头,心道自己怎么就被个毛头小子给绕进去了呢?   尚母的着重点是在林府的家业上,让林绵绵有后顾之忧不敢毁了婚约。可林绵绵却先发制人跟她谈起了吴氏孩子的嫡庶身份,引的她跟着往后想,最后就这么被送了出来。   尚母冷笑。原以为林绵绵是只温顺到任人揉搓的小白兔,没成想今日一见,他却是长了满嘴的尖牙利齿,以前当真是没看出来。   林绵绵站在门口面带微笑送走了尚母,自己偷偷舒了一口气,手心里其实出了一层汗。   豆子满脸敬佩的站在他身旁,高兴坏了,“少爷您可太厉害了!您把尚家主都给说走了!”   “是、是吗?”林绵绵矜持的抬起下巴,心情还没平复过来,声音很轻,长睫轻颤,“有多厉害?”   “跟家主一样!”豆子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既然这般厉害,那中午得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林绵绵心中满满涨涨,扭身往后看了一眼,满府的下人几乎都出来看他,见豆子率先鼓掌,他们也跟着鼓起掌来,齐声喊着,“少爷厉害!”   林绵绵笑了,眼睛弯弯酒窝很深。他看着这群下人信任依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衣服上蹭掉手心里的汗。   其实他们心里也是怕的,怕他这个少爷无用,全府的人出去都抬不起来头。今日这事若是他妥协让步了,以后可就真在寿眉县里直不起脊梁来了。   今日林绵绵口齿伶俐的说走了尚母,相当于在下人心中重新树起了威望。持家这事不容易,林绵绵从未做过,今天第一回 ,难免有些磕磕绊绊。   他想,父母没了,这家,终归得他挑起来。   林绵绵站在门口,清了清嗓音说,“我林府,容不得别人轻视欺负。”   他这话声音不低,府里的一干下人们听到了,站在巷子口的路长歌也听到了。   她眉眼带笑,桃花眼里眸色温柔,转身回了易峰书院。   本来听闻林绵绵回来,路长歌便猜到尚母可能会过来,她怕小白兔对上老狐狸会吃亏。谁成想却是小白兔唬走了老狐狸,当真是有趣的很。   路长歌仰头,头顶积聚了多日的厚重云层不知道何时已经散开,空中露出几缕阳光来。她想,今日天气放晴,明天总该能比赛了吧。   作者:小剧场   尚母:绵绵乖得很,就是只兔子,随便揉捏   尚安伸手去摸,结果被咬掉了手指头……   尚安:母亲骗我!_(:τ」∠)_   林绵绵:ovo   ――――感谢在2020-02-17 20:23:14~2020-02-18 20:2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御雪无双 18瓶;果儿、猫.Depp.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有人找   翌日,天气是前所未有的晴朗。阳光明媚,温度宜人,四处无风,最是适合比试。毕竟赛事中有两场是比射箭,若是起了风,箭羽飞出去的时候,难免会有偏差。   一早,便有不知道是哪个学堂的学子手持铜锣,在书院里敲敲打打,迫不及待的喊醒众人,一同到后院的空地上看热闹。   督院已经着人事先将场地布置好了,平日里用来跑马的草地上,已经着人准备好了靶子跟弓箭。   为了保持比赛的公正性,督院带着两个学生记分,她不是任何一个学堂里的夫子,由她记分最不失公正性。   路长歌跟尚安换上了利落方便的劲装,为了方便区分,“金”字学堂的学生身着白色劲装,“木”字学堂的学生身着蓝色劲装。   说是两个学堂之间的较量,其实前两场主要是路长歌跟尚安两人的比试,只有最后一场打马球才会找同学堂的同窗两两组队。   林绵绵过来的时候,比赛尚未开始。他是来找路长歌的,到了之后听说今日书院里有场较量,就好奇的跟着严夫子一起过来看热闹。   易峰书院设有男子学堂,可林绵绵自幼身体孱弱,父母心疼就没让他入过学堂,所有的识文断字全是请了人来府里教的,他心底对学堂倒是稀罕的很。   今日这群男学生们,会根据自己支持的学堂,选择蓝白两种衣服作为应援。林绵绵一身素白锦服,站在学子堆里并不乍眼,因年纪较小,也没人认出他非本院的学生。   巳时到,日光正好,铜锣敲响,比试开始。   路长歌跟尚安一白一蓝从人群中走出,面朝靶子站在弓箭筒旁边。众人中一阵喧哗,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口中喊着两人的名字。   豆子看见路长歌的时候眼睛都直了,拉着林绵绵的胳膊,“少、少爷,那不是咱家的厨子吗?”   林绵绵心里的惊讶并不比豆子少上几分,他愣怔的看着那个嘴角带笑目光慵懒的人,除了她,整个学堂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姿态比她还散漫的学生。他手指慢慢攥起,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失落,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该想到的,路长歌长的哪里像个厨子?来之前他还有些忐忑,生怕路长歌有其他身份,如今一见,失落坐实,整个人顿时焉了起来。   “那不是尚家娘子吗?”豆子满脸疑惑,“夫子不是说今日是两个学堂之间的比试吗,怎么变成她俩比了?”   “尚安?”林绵绵一愣,这才回神,刚才光顾着看路长歌了,根本没看到站在她旁边的人是谁。   他猜想,“许是作为学堂的代表吧。”   场上的路长歌跟尚安已经检查完了自己的箭筒,一手提弓一手拿箭。林绵绵同众人一样,屏息敛声朝两人看去。   路长歌垂眸,借着弯腰拿弓箭的空挡,轻声跟尚安说,“输了可别赖皮。”   “师姐想多了。”尚安意味深长,声音温和,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她将箭羽抵着弓弦,慢慢拉满,目光微眯,“咻”的一声,正中靶心。   十分!   人群中一阵躁动,“木”字学堂的学生们仿佛已经赢了一样,彼此击掌欢呼,大声叫着尚安的名字。   林绵绵站在男学生中,最能听到他们的不屑跟唏嘘声,“这才第一箭,急什么,再说路长歌还没比呢。”   绵绵好奇的扭身往后看,比起尚安,这群男孩子们似乎更喜欢路长歌。   督院着人上前检查,随后低头在手里的纸板上将数字记录下来。   尚安面带微笑看向路长歌,手微微背在身后,神色中不自觉的带着股富家嫡女的骄傲。她自幼练习射箭,比这个,定然不会比路长歌差。   路长歌挑眉,右脚后撤一步,神色随之正经起来,眼睛微眯拉满弓弦,右手松开。   箭羽破空飞去,“咻”的一声,也是正中靶心!   男子学堂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林绵绵受氛围影响,也跟着鼓起掌来。见到路长歌有这般人气,“金”“木”两个学堂的学子们都觉得酸的牙疼。   路长歌笑,跟尚安说,“小时候穷,偶尔想吃点肉就得去林子里打鸟,所以我这准头也不差。”   尚安面容这才严肃起来,接下来的两箭,她都射的很稳。奈何路长歌也不差,她十分,路长歌也十分。   第一场比试就这么硬生生的打成了平局。   夫子们在旁观,看到这种结果也跟惊讶。目光中对路长歌露出些许赞赏,“我还以为她就是个花架子呢,没想到手臂竟有如此爆发力。”   山长嗤笑一声,“呵,不然你以为我笼子里的八哥是被谁打伤了翅膀?”   那日她夫郎大意,这八哥就飞了出头。山长想着横竖都是飞不出书院心里也不急,若是哪个学生捡到了肯定会还给她。   谁知道这八哥刚飞起来都多久,就有人从脚边捡了颗石子扔过去。那八哥应声而落,伤了翅膀。   得亏当时路长歌没下死手,否则那八哥天天连骂她“小崽子”的机会都没了。现在只要八哥听到路长歌的名字,指定暴躁的扑腾膀子骂她。   夫子们笑着别开脸,不搭山长这话茬。   说话间,第二场比试开始。   马上射箭,比的是准确度跟对身下马匹的操控。若是稍有不慎,便会从马上掉下来。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声,“路长歌会骑马吗?”就这一句话,跟捅了马蜂窝差不多,所有男学生的目光都朝她刺去,惹的那人面色通红以袖遮面。   林绵绵鼓着脸颊也瞪了那人一眼,手指紧张的攥着。心想她连墙头都能骑,肯定也能骑马!   路长歌跟尚安翻身上马,两人动作利落干脆,一看就是行家。一直没说话的严夫子叹息一声,说,“输了。”   众人诧异的看着她,“这还没比试,您为何说路长歌输了?”   “……”严夫子看了她们一眼,声音缓慢,“我说尚安输了。”   路长歌勤工俭学,严夫子让她没事就去马厩里喂喂马,所以她不仅会骑,跟马儿的关系也甚好。比马上骑射,本就是路长歌的强项。   严夫子话音刚落,那边就出了结果。   一共三箭。   尚安得分分别是,八、九、八、共计二十五分,这成绩在寻常学子中的确不错。   可路长歌共三箭,箭箭正中靶心,共计三十分。   五分的差距,犹如巴掌一样重重的抽在尚安跟“木”字学堂众人的脸上,打破她们之前所有的幻想。   路长歌动作潇洒的翻身下马,垂眸摸了摸马儿的脑袋,掌心下的马儿亲昵的用额头顶了顶她的手。   尚安维持着体面,神色中的狼狈一闪而逝。每年踏春她都会跟好友一起骑马出城游玩,结果却没比过路长歌。   最后一场,打马球。   马球,又叫“击鞠”跟“击球”,指骑在马背上用长柄球槌拍击木球。所用的球,球状小如拳,以草原、旷野为场地。比赛者乘马分两队,手持球伏,共击一球,以打入对方球门为胜。   好在今两日没有下雪,草地还算干燥。   赵义提着球槌上场,她跟路长歌是一组的搭档。除了两人,“金”“木”学堂中还抽出其他几组成员归于两队,如此,两个学堂间的真正较量这才开始。   两队摩拳擦掌,将手中球杆握紧,势要杀杀对方的锐气。   尚安搭档正是给她出主意的那人,姓陈,在家排行老二。她笑着看向路长歌,“师姐,球杆不长眼,您可要小心了。”   路长歌将杆子往肩上一扛,“巧了,我这球杆也不长眼睛,若是抽到了你脸上,肯定不是故意的。”   陈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随着哨声吹响,双腿夹紧马腹往前,想抢个先机。   奈何赵义动作更快,迅速击球传给路长歌。两人连同“金”字学堂里的同窗们配合,片刻间,连进四球。   共十分,开局“木”字学堂就先失去了四分。   “金”字学堂的几人在马背上彼此碰了碰球槌,挑衅的看向“木”字学堂众人,挤眉弄眼的叫了声,“师妹。”   这称呼没错,平日里若是喊出这两个字还略显亲近,可如今在赛场上,她们薄唇轻启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是□□的挑衅轻蔑。   陈二眸色微深,尚安脸色也不好看,等再开球的时候,陈二的球杆次次逼近路长歌。赵义呵斥,“你们是想打球还是想打人!”   “球杆无眼,师姐,对不住了!”陈二逼着路长歌的马,其余人去截球。她们算是看出来了,路长歌才是领头的那个,若是没了她,对方球队分寸大乱。   “卑鄙!”赵义怒骂。   路长歌冷笑,长臂一甩,手里的球槌毫不留情的往陈二脸上挥去。陈二瞳孔放大,吓的身子后仰这才堪堪躲过,她吓的满头冷汗,路长歌根本没有收劲的打算,刚才若不是她躲了一下,路长歌这球杆还真就抽她脸上了。   陈二怒吼,“路长歌!”   “不好意思,我这球杆也不长眼。”路长歌笑意不达眼底,趁着陈二还没回神,策马上前,接过赵义送来的球,目光幽深用力一挥,正中对方球门。   球中了,路长歌身上的锐气消散,她坐在马上,眉目清朗,下巴轻抬,目光慵懒,一身白衣在阳光下亮的耀眼。   众人间一阵寂静,三个喘息后才回神似的爆发出震聋的掌声欢呼,大声喊着,“路长歌!路长歌!”   五分,已经赢了。饶是后来“木”字学堂将比分追平,那也是路长歌赢了。   林绵绵怔怔的看着马背上会发光的路长歌,一阵无言,只觉得心跳加速,似乎有兔子在里头蹬腿,踹的他整个心神久久不能平静。   他轻启红唇,跟着身后众人一起喊路长歌,从一开始的小声轻声,到最后放开自己大声喊她。   路长歌目光随意似的往这边扫了一眼,林绵绵跟着众男子一起红了脸,偷偷捏着手指头,小口舒了一口气。   她真的太耀眼了!   林绵绵眼睛明亮,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脸上的欢喜慢慢淡去,小嘴抿了起来,整个人犹如春天里的花骨朵猛的碰上了倒春寒,顿时焉吧了。   这般耀眼的人,怎么可能给他当管家……   林绵绵脚步踌躇,想带着豆子回去。谁成想却被严夫子给叫出了,她朝林绵绵招手,“过来。”   路长歌刚领了十两银子,热乎着呢,手臂搭着赵义的肩膀,昂头把银子拿在太阳底下看,故意说着,“它怎么长的就这么喜人呢。”   尚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赵义抱着怀,满脸的笑。   路长歌放开赵义,另只手伸到尚安面前,手背朝下掌心朝上,催促的动了动手指,分明是个要东西的动作。   “师姐这是做什么?”尚安突然装傻,单手背在身后。   “庚帖啊。”路长歌收起银子攥在手心里,眯起眼睛看着尚安,“你不会想要抵赖吧?”   尚安勾唇,笑的儒雅,“师姐说笑了,咱们之间的比赛,彩头是十两银子,如今已经在你手里了,这事全书院都知道,其余的,我听不懂。”   路长歌一怔,慢慢挑起眉头,笑了,“跟我耍花样?”她往上抛着银锭子,目光有些危险。   两人说话间,严夫子将林绵绵叫了过来,跟尚安说,“你看谁来了。”   林尚两家有婚约,严夫子本能的以为林绵绵说要找个人是来找尚安的,所以把他领到两人面前,跟尚安说,“林公子找你。”   路长歌诧异的扭头看着林绵绵,他脸上还带有刚才没褪完的红晕,因着心虚,不太敢看路长歌,所以全程低着头。   这种反应落在路长歌跟尚安两人的眼里,就是林绵绵见着尚安脸红了?   艹!   路长歌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日他爹的!   尚安的反应跟路长歌截然相反,她受宠若惊,心里高兴极了,刚把失掉比赛低落的心情荡然无存,只余下欢喜。她柔声问,“绵绵,你怎么来这儿找我了?”   尚安整个人突然荣光满面,瞟了路长歌一眼,挺直腰背,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赛场失意情场得意。   “也不是来找你的,就是有点事情来书院一趟。”林绵绵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漠。   “有什么事跟我说。你第一次来书院吧,走我带你去书院转转。”尚安高兴极了,像是没听出林绵绵的疏离似的,走过来隔开他跟路长歌,引着他往别的地方走。   林绵绵想着找管家这事不能跟路长歌说,她是要念书的人,不能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考功名,所以就跟着尚安走了,准备待会儿路长歌看不见了他再回府。   走之前林绵绵偷偷看了一眼路长歌。   她惊的眼睛都直了,手里银锭子掉在地上。这好好的十两银子,怎么突然就不香了呢!   作者:路长歌:(狞笑)不要锄头了,把我四十米长的大刀扛过来,我允许姓尚的先跑三十九步!   ――――感谢在2020-02-18 20:27:45~2020-02-19 20:2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套麻袋   尚安当着几人的面颇为得意的将林绵绵带走了,路长歌差点气的原地癫狂,险些咬人。   赵义弯腰将路长歌脚边的银锭子给她捡起来,笑着调侃她,“你什么时候视金钱如粪土了?这银子你不要我可收着了?”   路长歌斜了她一眼,伸手将银锭子拿过来。赵义摊平掌心,直接还给她。   那边尚安已经走远,只能隐隐看见两人的背影。赵义了然的拍拍路长歌的肩膀,故作轻松的打趣道,“人家才是名正言顺,是吧路厨子?”   “跟我来阴的?”路长歌笑的温柔,桃花眼里幽深晦暗,她头都没回的跟赵义说,“替我请同窗吃茶。”   虽说三场此试中路长歌是凭实力获胜,可大伙都是同窗,多多少少也出了力,如今她赢了十两银子却没点表示,大家心里多少都不太好受。为人处世这方面,她向来圆滑。   “好说,茶钱付我就行。”赵义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带笑。她看路长歌头也不回的朝着尚安的方向走,微微摇头。   读书它就不香吗?何必谈情。   尚安心里高兴,哪怕林绵绵一路沉默也挡不住她的好心情,“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林绵绵抬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我有银子,想吃什么自然会买,何必你带我去?”   他这话说的不留情面,噎的尚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心想莫不是绵绵还在为她娶了吴氏的事情而赌气?   这般一想,她心里倒是有些高兴,“绵绵你听我解释,我并不喜欢吴氏。”   “那你为何娶他?”林绵绵纳闷的很,“若是娶了,便该好生对待。人家父母将儿子养大,不是留着给你生孩子的。”   尚安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看着林绵绵的侧脸问他,“绵绵你是在生气吗?”   气,可气了。本来定好的管家没了,林绵绵心里郁闷极了,偏偏尚安还在旁边叭叭个不停。   “不气啊,我很高兴,你我自幼相识,你娶了夫郎我很开心。”林绵绵眨巴眼睛,扯起嘴角露出梨涡,满脸期待的看着尚安,“若是你能将庚帖还我,我会更高兴一点,等日后你孩子出生,我肯定送份大礼上门。”   尚安这边才娶了吴氏,那边林绵绵都把孩子的事情给她想好了。若是再强行说林绵绵心里有她,尚安自己都不信。   “我……”尚安顿了一下,垂眸看着林绵绵,对上那晶亮期待的眼睛,只觉得满嘴苦涩,心口像是被刀子戳了一样,疼的厉害。她声音低哑,说的艰难,“可我只喜欢你。”   豆子在一旁听着,见尚安这话说的忒直白了,慌忙插话说道:“我家少爷生的这般好看,自幼便有好多人喜欢,多尚娘子一个不足为奇。”   “是的。”林绵绵点头赞同。   “……”尚安一时无言,原本表露心思的气氛被两人破坏的一干二净。就算她眉头拧的再深,声音再温柔低哑,林绵绵也是充耳不闻。   尚安一路默默无言的将林绵绵送回林府。她站在门口,林绵绵眉眼含笑的回头看她,像是察觉不到她低落的心情。   林府门口,林绵绵手攥着衣袖站在尚安面前,抬着头,一双黑圆的眼睛明亮带光。   他此时的姿态极了跟心上人分别时不舍的小男子,莹白的贝齿轻咬嘴唇,眼里满是期待。   尚安垂眸看着他,眉目温柔,刚才满嘴的苦涩一扫而光,想着若是他能一直这般依赖的看着自己,她连心都愿意掏给他。   林绵绵扭捏的扯着袖子,声音绵软,“尚姐姐。”   “嗯?”尚安整颗心轻飘飘的。   林绵绵笑,“你什么时候能把庚帖还我?”   “……”尚安飞到半空中的心掉在地上,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她面无表情,“这事由我母亲做主。”   心能给,庚帖却不行。   林绵绵瞟了她一眼,见美人计没能奏效,气的提起衣摆转身进了府,连句分别的话都懒的再说。   “绵绵。”尚安喊他,想要进去。胖门人上前笑着拦住她,“娘子送到这儿就行了。”说罢直接当着她的面将门关上。   尚安在林府门口站了片刻,这才叹息一声转身回去。   路长歌坐在巷子的墙头上,嘴里吃着花生米。拇指一翘将花生弹起来,再张嘴接住。   尚安从她脚下路过,路长歌垂眸笑着喊她,“尚师妹。”   尚安闻声找了一圈,抬头时才看见路长歌。路长歌吊儿郎当的坐在墙头上,朝她笑的一脸和善。尚安从未见路长歌笑的这般友好过,心头一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黑。   趁尚安抬头看路长歌的时候,有人用麻袋兜头将她罩了起来。   路长歌挑眉,朝墙下的三个乞丐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的将尚安推倒在地,一顿的拳打脚踢。   “路长歌!”尚安暴怒,挣扎着要起来。她有功夫底子,奈何平时练的少,此时更是双拳难敌六脚,气的怒骂道,“你这般作为,算什么君子!”   路长歌抛起来一颗花生米,张嘴接住,疑惑的问道:“谁告诉你我是君子了?”她笑,“你一日不还庚帖,我一日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敢!”尚安肚子被踢了一脚,疼的一声闷哼,语气都虚了不少,“你就不怕我报官,夺了你秀才的功名。”   路长歌恍然大悟,示意下面的三个乞丐,“用劲打,她不说我还忘了呢,我有秀才功名在身,就是进了公堂也是她跪着我站着。”   尚安到底金贵,没踢几脚就晕了过去。路长歌手撑着墙头从上面跳下来,拍拍掌心上的灰尘,掏出铜板分给三人。   “谢谢姐,咱们三个收下买包子了。”为首的一个乞丐笑嘻嘻的将铜板揣怀里。   路长歌用脚踢了踢尚安,见她果真没了动静,这才带着三人走远了几步,低声问,“我让你们找的人可找到吗?”   三个乞丐对视一眼,皆是摇头,“没找到马二,林府出事当天有姐妹看见马二鬼鬼祟祟的去了趟尚家,随后孤身一人就出城了,紧接着便没再见过这个人。”   路长歌眉头拧起,手习惯性的揣在袖筒里,往前走两步跟三个乞丐一起蹲在巷子口的墙角晒太阳,瞧着竟没有丝毫违和感。   “不过,”为首的乞丐凑到路长歌面前,皱巴着脸说,“虽然没见过马二,可我们在城外的河里发现一具尸体。前两天结冰被冻在水底没看到,今天上午冰化了才浮上来的,不过看穿着不太像马二,身上衣服都没了,赤溜溜的一条。”   路长歌一怔,扭头跟乞丐说,“去趟官府,将这事报官,就说你们路过看到的。”   “得嘞。”乞丐点头,“那她怎么办?”说着眼睛看向还躺在巷子里的尚安。   路长歌挑眉,嘴角挑笑,“都是同僚,她被人打了我怎能见死不救?”   “姐真心善。”为首的乞丐拍完马屁就带着其余两人走了。   路长歌悠悠的走回去,将尚安头上的麻袋摘掉。乞丐下手有分寸,没往脸上招呼。   路长歌目光幽深的看着尚安的脸,蹲在她旁边轻喃,“我既希望林家夫妇的事跟你尚家有关,又不希望这事是你娘做的,否则绵绵叫了那么些年的伯母,岂不是都喂了狗?”   她拍拍尚安的脸蛋,笑,“小东西,跟我来阴的。”她在街上混的时候,尚安还在穿开裆裤。   路长歌背着尚安回了书院,将人往督院面前一交,“也不知道她得罪了谁,被人套了麻袋打了黑拳,得亏我碰上,否则死路上了。”   她叹息一声,当着督院的面说,“我当真是不想背她回来,免得她醒来咬我一口,可到底是师妹,她不要脸,我得要啊。”   督院面无表情的让路长歌滚,她听她说话脑仁都疼。若是说路长歌是要脸之人,那世上众人长的都是腮了。   尚安醒的时候,只要一动弹就疼的龇牙咧嘴。她看见严夫子跟督院坐在床边,沉着脸告了路长歌的黑状。   “你就是她背回来的,她若是打你还救你做什么?”督院说,“她虽不要脸,可到底还是护短,你是她师妹又没得罪她,她打你作甚?”   严夫子闻言抬头看房梁。路长歌的确是护短护犊子,前提是尚安得是那个犊子才行。   这事本来就是尚安做的不厚道,一时间她竟不好直说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路长歌。督院说尚安被打的时候,路长歌在请“金”字学堂的人吃茶吃糕点,没空去堵她,这事“金”字学堂的人都能作证。   尚安气的咬紧后槽牙,只能活生生受了这顿打。   谁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只要在学堂里,每天尚安的生活都不顺心。   骑马课上,别人的马都好好的,唯有她的马栽跟头将她摔了出去。晚上入寝,从没闹过耗子的小院搬来了个老鼠窝,啃了她的古书诗画。出门走路,总有人故意撞她那只被打了的肩膀。   尚安就纳了闷,她路长歌是哪来的本事,竟能让她处处不顺!   尚安一气之下,回家了。   路长歌倚靠在门口送她,笑的让人毛骨悚然。尚安怒道:“我便是还了庚帖,你也没资格娶绵绵,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   路长歌嘴角依旧挑着抹笑,眸色却冷了下来,“与你无关。”   作者:路长歌:我是你爸爸   ――――感谢在2020-02-19 20:27:21~2020-02-20 20:2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姐姐、爱爱爱 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璇 2瓶;猫.Depp.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你怎么哭了   这两日衙门的人总往城外跑,来回盘查询问过路人,像是出了事。原因无他,只因前两天从城外的河里头捞上来一具尸体,赤溜溜的一条,也没点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听说是过路乞丐发现的,当天就去报了官。   县令沈沉醉着人去查,几日后得出消息,此人正是林府失踪多日的那个车妇马二。仵作经过尸检后,确认是她杀,鉴于身上衣物都没了,大胆推测为劫财害命。   这人事关林府,沈沉醉着人去通知了林绵绵,让他来衙门看看。   马二尸体都泡发了,实在不适合让一个少年来看。沈沉醉斟酌片刻,只将事件跟死因说给他听。   林绵绵怔怔的站在大堂里,眼里没有焦距,轻声呢喃着,“我本来也以为是爹娘出事是意外,可马二却跑了。”   林绵绵本来以为找到马二,问清楚父母去世时的真实情况便好,可如今马二死了,所有的线索又断了。   沈沉醉不是个宽慰人的性子,这事只能由陈县丞来说,“绵绵少爷先别难过,这说不定不是件坏事,马二跑了是她心虚,从而证明你父母的死因有蹊跷。如今她被人杀死只能说明是背后凶手心虚了,你且等着,大人一定会为你林家查明真相。”   林母在世的时候,跟沈沉醉私交还算不错。林绵绵从县衙里出去的时候,她亲自送他。   沈沉醉除了面对自己夫郎,没对旁人用过温和的音调。她手背在身后,同林绵绵说,“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衙门找我。”   “谢谢大人。”林绵绵站在台阶下抿了抿干涩的唇,声音有些虚弱,他示意豆子将东西拿出来,垂眸说,“也不能白让衙门辛苦,这里是我林府的一点心意。”   豆子从袖筒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沈沉醉,“还请大人收下。”   “无需这些。”沈沉醉没动,“且不说我是寿眉县的父母官,仅以我同你母亲的交情,这事我也会替她查清楚。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无需想着打点衙门,这事我自会尽心,若是有进展我派人通知你。”   沈沉醉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林绵绵垂眸跟她福了一礼,豆子将荷包收回来,上前扶着林绵绵转身离开。   沈沉醉站在衙门口,眉头微皱的看着林绵绵单薄消瘦的背影。   双亲一夜间突然去世,顶天的柱子没了,这才逼得一个本该不谙世事的少年,被迫当起了圆滑世故的人。   这般一想,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回去的路上,林绵绵不愿意坐马车,豆子陪着他在路上随意走走。临近年底,街上路两旁有许多卖年货的,格外热闹,纷纷攘攘的尽是人间烟火气。   目光不远处,有对大人牵着孩子停留在小摊前,中年男人一边嘟嘟囔囔的说落孩子嘴馋,一边掏出铜板给他买了个糖画。   寻常的小手艺,普通的一块糖,可在那卖糖画的老人手里这糖就活了起来,随着她手指翻动,死板的糖成了活生生的画。   孩子得了个橙色的兔子,牵着男人的手蹦Q,半响儿都舍不得咬上一口。   林绵绵看红了眼睛,脚步不自觉的走过去,站在那糖画铺子前面。   老人一脸慈祥,抬头问绵绵,“孩子,想要个什么样的糖?”   林绵绵眼泪兀的掉了下来,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站在铺子前无声的哭,他想要对父母模样的糖画。   “你可是没带钱啊?”老人微怔,以为林绵绵是馋她的糖。她见林绵绵不像穷孩子,又生的瓷白好看,咬牙拍大腿叹息一声,“得嘞,我给你也做一个,不要钱。”权当临近过年给自己积攒个好福气了。   老人手指拿着细长光滑的木棍,鼓捣了片刻,一只肥兔子便粘在了木棍上。她笑着递给林绵绵,“尝尝,可甜了,吃完就不想哭了。”   林绵绵泪眼婆娑的伸手去接,开口就是哭腔,“谢谢您。”豆子立马掏出铜板给老人,朝她微微鞠了一躬。   他张嘴一口咬着兔子耳朵,甜味十足的蔗糖在舌尖上慢慢化开,却依旧掩盖不住嘴里的苦。林绵绵抽抽噎噎的往前走,眼泪掉在糖兔上,染了咸味。   老人说吃了就不想哭了,他却是越吃越想哭。曾几何时,他爹爹也这般牵着他的手站在糖画铺子前过。   “少爷。”豆子眼睛也是红的,心疼的跟在林绵绵身旁,轻声唤他。   林绵绵摇头,“没、没事,我到府门口就不哭了。”他是憋的难受。   从常家开始,到去易峰书院,再到刚才的衙门口。林绵绵都是独自一人面对这些,父母去世没人比他更难受了,可当着全府下人的面他又要维持一府之主的威严不能哭。   若不是刚才看到那对父子,这顿眼泪林绵绵还能再忍一段时日。   豆子将巾帕递给他,哽咽着说,“少爷若是难受尽管哭就是了,豆子在呢。”   林绵绵脚步一顿,眼里蓄满水汽,他仰头想忍着,可整个人却像是被人卸去了力气,半步都动弹不得。   林绵绵心里气闷委屈,竟当着人来人往的众人慢慢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   他难受,难受的心口疼。   过路人疑惑的看着这对当街痛哭的主仆,也有一两个上前询问可需要帮助的,都被豆子谢过了。   “你怎么哭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绵绵泪眼婆娑的抬头,就看见一个长相漂亮的小男孩正站在自己面前垂眸看他,猛的对上那双有些熟悉的桃花眼,林绵绵身子一怔,仰着头竟忘了哭。   小男孩朝自己一笑,伸出白皙的小手低头给林绵绵擦眼泪,“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让我阿姐打她。”   林绵绵怔怔的看着这双桃花眼,慢慢松了一口气。   路盏茶蹲在地上,昂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少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满的关心,伸出两只手捧着林绵绵的脸,“你别哭。”   豆子睁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小男孩,若非是年龄太小性别相同,他都要以为这孩子是在当街吃他家少爷豆腐,“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阿姐家的。”路盏茶收回手,眨巴眼睛看着林绵绵,“你怎么哭了?”   林绵绵被个孩子给安慰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些丢脸。他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竟这么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现在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好丢人。   他慌忙摇头,胡乱的抹去眼泪,声音还有些哑,“没、没事,就是这糖兔太好吃了,甜哭了。”   路盏茶眨巴眼睛看着林绵绵手里的糖兔,舔了舔嘴唇。   林绵绵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带着路盏茶又回到了糖画摊子前,低头问他,“想要什么形状的?”   “狐狸。”路盏茶眼睛乐成一条缝,手拉着林绵绵的手指,高兴极了,“漂亮哥哥你人真好。”   林绵绵心里的那股难受劲因路盏茶的打岔,如今全成了不好意思。他笑着蹲下来,伸手戳了戳路盏茶白皙的脸蛋,“你是不是故意来蹭我糖画吃的?”   “不是,是你哭了。”路盏茶一脸认真的看着林绵绵。   林绵绵一怔,心道这孩子真是暖心懂事。他笑着揉揉路盏茶额前的碎发,心情莫名好受了不少。   “阿姐也喜欢这么揉我脑袋。”路盏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林绵绵。   狐狸做好了,他转身眉开眼笑的接过来,小声跟林绵绵抱怨,“我阿姐特别抠门,从来不许我吃这些。”   “许是为了你牙好。”林绵绵垂眸看他,柔声说,“小孩子糖吃多了会掉牙。”   路盏茶睁圆了眼睛看他,眉头慢慢皱成一团,“哥哥你怎么向着我阿姐说话啊。”   林绵绵心道我又不认识你阿姐,怎么可能会向着她说话。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孩,总觉得眉眼间越看越熟悉,“你叫什么?”   路盏茶笑弯了眼睛,清脆的声音如实说,“路盏茶。”   “……路?”林绵绵一怔,深吸了一口气蹲下来问他,声音都轻了不少,“那你认识路长歌吗?”   “她是我阿姐。”路盏茶笑的跟他手里的糖狐狸一样。   林绵绵的脸一下子红了,惊的半响儿没说话。   这、这就更尴尬了。   林绵绵眨巴眼睛,缓过来后,小声跟路盏茶商量,“你别跟人家说我在街上哭了。”   路盏茶歪着头看他,明知故问,“是不能告诉阿姐吗?”   “……”林绵绵捏着手指头,莫名有些紧张心虚,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好啊。”路盏茶应的清脆。   林绵绵立马伸出小拇指,跟个孩子一样,“拉钩。”他说,“你要是不说,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两人拉过小拇指,林绵绵才松了一口气。路盏茶笑盈盈的看着他,心道绵绵少爷好可爱,怪不得被我阿姐惦记。   从街上离开后,路盏茶“咯嘣咯嘣”的咬着糖狐狸将林绵绵送到府门口,乖巧的跟他挥手再见。   路上林绵绵得知路盏茶自幼就没了父母,全靠路长歌把他拉扯大,平时路长歌在书院里念书,他就自己在家给人做工,今日来街上是帮人买东西的,正好碰巧看见他在哭。   林绵绵目送路盏茶离开,想着路长歌那双总是带笑的桃花眼,心口闷闷涨涨的。他觉得自己不容易,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光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   路盏茶回头看过来。林绵绵笑着扬声说,“茶茶,以后来玩,我请你吃果子。”   路盏茶重重的点头,他啃着糖狐狸往易峰书院走,眼睛高兴的眯起来。他要去告诉阿姐,今天他摸到小少爷的脸了,滑滑的软软的,让人想咬一口。   作者:感谢在2020-02-20 20:26:02~2020-02-21 20:1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石、鱼泡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柠檬、S璇 10瓶;鱼泡泡 2瓶;光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颜如玉   路长歌从院子里小跑出来,还未到门口就看到路盏茶坐在门外台阶上露出的那颗小脑袋。   她长腿一迈跨过门槛,随手撩起衣摆就势坐在他旁边,手指一伸劫走路盏茶即将递到嘴边的糖狐狸。   那狐狸他吃了一路,如今只剩个肥肚子。路长歌丝毫不嫌弃,张嘴咬掉大块,边吃边说落,“又吃糖,回头牙全掉了以后你就天天喝粥吧。”   路盏茶不服气的攥紧手指鼓起脸颊,“阿姐你个坏人,这是绵绵少爷买给我的。”   “就是绵绵老爷买的你也不能――”路长歌咀嚼的动作一顿,猛的回头看路盏茶,眼睛睁圆,舌头打结,“谁!谁给你买的?”   路盏茶笑嘻嘻的抬起下巴,满脸骄傲,“绵绵少爷。”   他朝目瞪口呆的路长歌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掌心朝她,开口炫耀,“我还摸到绵绵少爷的脸了,软软的,就跟煮熟的鸡蛋一样滑溜。”   路长歌艰难的咽下嘴里的糖,捏着木棍侧身坐着,面朝路盏茶,声音都有些飘,“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好好的怎么他还跟绵绵“动”上手了?   路盏茶便将如何在路上巧遇林绵绵的事情说了一通,他小手捧着脸,眼睛弯弯,“绵绵少爷哭了,我就这样安慰他。”   “你个小混蛋。”路长歌张嘴咬住木棍,嫉妒的眼睛发红,伸手拉过路盏茶的两只手放在掌心里来回搓蹭,咬牙切齿几乎用气音说他,“你洗手了吗就摸绵绵的脸?”   路盏茶眨巴眼睛,垂眸斜眼看路长歌,幽幽询问,“那你洗手了吗就摸我手?”   路长歌一瞪眼睛,路盏茶抿紧小嘴跟着她一起瞪,姐弟俩坐在台阶上杠了起来。两人两双四只桃花眼,一大一小,瞪圆了格外像。   “能一样吗。”路长歌眨了下眼睛,将嘴里木棍取下来,跟路盏茶好好掰扯,“你的手摸了绵绵,我摸了你的手,四舍五入相当于我……碰了绵绵的脸。”   路长歌将“摸”这个字在嘴里打转一圈,怕对绵绵太轻浮,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用了个“碰”字代替。   路盏茶立马跟她拉开距离,两人之间顿时空出一人的位置。他将被路长歌拉过的手在身前衣服上来回蹭,目露嫌弃。   “绵绵哭了?”路长歌坐在台阶上,身子前倾,两手胳膊肘随意自然的搭在膝盖上,垂眸咬掉木棍上的最后一块糖片,声音有些轻。   瞧着路长歌正经起来,路盏茶才慢吞吞的靠过来,点点小脑袋,“眼睛都红了。”   路长歌身形未动,眼睑垂下遮住眼底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路盏茶学着路长歌的坐姿,捧着小脸故作老成的叹息一声,摇晃着小脑袋,“美人落泪,哭的我心都碎了。”   “……”   路长歌扭头伸手提溜起路盏茶的一瓣脸蛋,来回轻轻晃悠,咬牙说道:“少去勾栏听书!省的年纪小小就给我招惹桃花。”   “真的,绵绵少爷哭的伤心极了。”路盏茶慌忙捂着脸,“他蹲在街上哭呢。”   路长歌微微皱眉,手指把玩手里的木棍,随后起身将它投掷出去。她用了点力气,细长尖锐的木棍“咻”的一下戳进地里,没了半截。   路盏茶跟着她站起来,小脸担忧的皱巴起来,“绵绵少爷那么好,阿姐你以后不能欺负他。”   “我何时欺负他了?”路长歌垂眸伸手揉了把路盏茶额前碎发,蓬松凌乱,“没事就回去吧,不许再吃糖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路盏茶,“这个月的零用钱,除了糖,买什么都行。”   路盏茶笑嘻嘻的攥着银子,“知道啦。”他得了银子欢快的跑着回去,“我还要给李叔买东西,你回去好好念书。”   路长歌抱怀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眼睛往身后瞟了一眼,脚才刚往前试探着迈了半步,就听身后门人幽幽询问,“路秀才可有严夫子开的出门单啊?”   那门人五十多岁,书院里的老人了。腰背有些驼,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抬头问她。   “我不出去。”路长歌讪讪的笑,随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老实的回了书院。她这边刚进门,那边门人就将大门给关上了。   回了学堂后,路长歌捏着手里的笔托腮坐在位子上,该写的文章迟迟没落笔,她皱眉思索林绵绵哭的原因,心道是衙门处关于林家夫妇的事情有新进展了?   不像啊。   她否定似的摇摇头。马二死了,全身没有丝毫线索,从她嘴里问不出任何东西。上回她着人打听,林管家虽说贪财,却从未参与过马二的事情。   沈大人审问过林管家,她在牢里求饶,将自己偷用林府银两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那林管家本身已经成家多年,膝下子女都有。可她花心不改,今年又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那外室生的招人,长就一副狐狸模样,将林管家勾的五迷三道,一心只想往他身上花钱。家里夫郎在银钱方面管的极严,林管家就把主意打到林府头上。   她伙同府里账房做假账,偷偷挪用银两。先前林家夫妇还在时,林管家做的隐蔽小心,也很收敛,每次都不敢挪用甚多。   直到林家夫妇去世,林管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府里的小少爷才十三岁,被父母养的不谙世事不问府里琐事,整个林府一下子就落到了林管家手里。   她奴大欺主,在府里头说话比林绵绵还要好用。林管家一边借着办丧事挪用银两,一边想着如何彻底架空林绵绵,成为林府的主子。   可还没等她想好计谋,林绵绵就请来了常家的锦云。这男人手段果决,轻易就把她揪了出来送去衙门。   如今林管家养外室的事情被她夫郎知道,他气的带着儿女去牢里大骂她,口口声声要和离。至于那个外室,从林管家出事后再也没见过了,沈沉醉找人去寻的时候,听说那男子已经携带细软跟一个女人跑了。   到这时候林管家才知晓,原来那外室一直用林管家给的银子在养女人。这边她一出事,那边外室就拿着她给的东西跟着自己的心上人跑了。   这事可把林管家气坏了,家里夫郎要跟她和离,外头男人又给了染了一身的绿。在她愤恨之时,沈沉醉告诉她只要将事情交代清楚便可以减刑。   林管家想出去,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从始至终没提过马二,想来也是真不知道。   只是林管家讲到最后,倒是随口说了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她道,自己曾经收到过尚家主的暗示,说只要她能提供林家夫妇平日里的行踪,便每月都付她一笔银子。   那时候林管家还没养外室,自然不屑,没同意。   路长歌手指捏着笔,舌头顶着腮帮子若有所思。   “路长歌!”赵义从身后探出头来,本来想看她文章,奈何路长歌干坐着走神不落笔。她压低声音吼她,“你想什么呢?”   路长歌回神,没听清她说什么,“嗯?”   赵义探身朝前,手一伸将路长歌摊在桌面上的纸抽了过来。   虽说没写文章,但纸上倒是写了字。   赵义满脸狞笑,胳膊一伸将纸怼到路长歌面前,“这冬季尚未过去,你怎么就开始思.春了?”   纸上写的全是“林绵绵”三个字。   字迹潦草字体飘逸,显然是走神时下意识落笔写的。   路长歌一阵心虚,好在她脸皮厚,随口叹息一声,动作自然的伸手将纸从赵义手里夺了过来,折叠起来隔着一层中衣塞进怀里贴身放着,“你懂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路长歌拍拍胸口放纸的地方,微微挑眉嘴角带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便是颜如玉。”   是书中的美人。   “去你的颜如玉!”赵义差点一口唾沫啐在路长歌脸上,险些暴躁的站起来,“你当我不认识这三个字呢还是不认识林绵绵这个人?肖想人小公子你直说就是,还想诓骗我?”   路长歌深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眼,“你可别毁人小少爷名誉,我没肖想。”   “紧张了?”赵义挑眉,饶有兴味,食指指尖戳着路长歌藏纸的地方,用气音说她,“不是肖想,难不成你还馋人家身子?”   她探身抱着胳膊肘压低上身趴在桌子上,面对面离路长歌很近,笑的不怀好意,“都是女人,我懂。毕竟十八了嘛,就是心不馋身子也该馋了。”   “你以为我是你?”路长歌一把推开赵义的脸,满脸鄙夷,“别污了这满屋的圣贤书。”   “那你就是馋他家银子!”赵义就势顺着路长歌这一推往后坐下,抱怀眯起眼睛打量她,意味深长的说,“林家夫妇去世,你殷勤的跑去林府帮忙,回来还跟尚安杠上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好管闲事,原来竟是看中了林府的家财啊。”   “……”路长歌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想她路长歌也有无言以对的时候。   她咬牙切齿,笑的危险,“你不去写书真是屈才了。”   赵义立马举起双手,笑,“不逗你了。”她语气认真,探身询问,“那你为何对林家的事情这般上心,今日有时间细说,想来也该给我个正经理由了吧?”   赵义见路长歌挑眉,警惕的直起身子伸手指着她,咬牙说道:“不然下回你前脚翻墙我后脚就去告诉严夫子,我让她放狗追你!”   “……为了报恩。”路长歌叹息一声,轻声将当年的事情说给赵义听,“间接来说,我现在能坐在这儿念书跟盏茶能平安健康的养在我身边,全要谢谢林少爷。”   “竟有这般过往。”赵义捏了捏手指,见气氛低落起来,不由抬眸看路长歌,勾唇笑,“报恩也不耽误你馋人家身子啊。”   “去你的!”路长歌扭身回去,懒得再理赵义。   虽说看不见赵义的脸,可她的话始终在心头盘旋。路长歌抬手攥了下胸口衣襟,那里有轻微揪疼,不由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   那是她的小少爷,是她心中最干净纯粹的光,她怎敢肖想。 第21章 招管家   年底,林府在各地的茶庄铺子纷纷将账本送来给东家过目。等审核无误后,东家再根据情况进行具体赏罚,每年都是如此。   以往这些都是由林母一人查看,如今林府就林绵绵一个主子,这事只得落在他头上。   厚厚的账本叠摞在书桌上,险些将坐在椅子上的林绵绵淹没。   豆子见林绵绵端坐着翻开账本,眼睛不由一亮声音略显惊喜,“少爷竟然还会查账!”   “不会。”林绵绵面容平静的摊开账本,有模有样的用指尖点着上头的数字,见书房没外人,抬头跟豆子眨了下眼睛,倾身朝他小声说,“我就是装装样子。”   省的被送账本的人看出来他不懂,日后生出胆子忽悠他。   豆子恍然大悟,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说,“少爷好聪明,竟能想到不懂装懂的法子。”   林绵绵莹润粉白的指尖在账目的数字上划拉,秀气的眉头拧着小结,“我属实没学过这些。”   他自幼体弱,被父母当成掌心宝似的养大,丝毫不舍得让他劳累。莫说账本了,他就连书院都没去过。   当时林府之所以跟尚家定下娃娃亲,也是希望给林绵绵找个有能耐的妻主,等林家夫妇百年之后,便将这产业交到她手里,继续护着林绵绵继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林母之所以选择尚家,主要是两家大人知根知底,未来儿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断然不会存在人品上的问题。   尚家也是从商,虽说忙活的是大米生意,可尚安出身商贾之家,从小耳熏目染,即使不能将茶庄生意做大至少也不会关门。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林家夫妇唯一的失误便是算漏了人心,太过于信任尚母,事后再想补救已经没了机会。   林绵绵叹息一声,脑袋歪着,掌根托起腮帮子,眼皮耷拉下来,长睫扇动,小声嘟囔:“我就是把它们全吃了也看不懂啊。”   “那咱们就找一个能看懂的。”豆子来了主意,“这样少爷也不至于这么为难了。”   林府一直缺个管家跟账房。本来林绵绵定的人选是路长歌,奈何人家路厨子是个秀才。   林绵绵回来后失落了好久,葱白的手指拨弄着桌子上的银锭子,整个人没了精气神,脸贴着桌面,声音恹恹的说,“我就只有银子了,可她不稀罕。”   以路长歌的才能,将来若是金榜题名做了大官,还不是想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林绵绵见着路长歌后丝毫没跟她提这事,怕的就是耽误了她的前程。   林绵绵愁的额头抵着账本,想着能吸收多少是多少,声音软糯嘟囔,“若是招人,她们不是惦记着我,就是惦记着我的银子,我怕招来一只狼。”   “那咱们仔细防着就是了。”豆子看着书桌上的账本,心里也愁,“要是不找人来看账的话,咱家茶庄可就要完了。”   林绵绵犹豫了一会儿,重新抬起头,“说的也是,若是茶庄没了,那我就连银子都没了。”   林绵绵心里下定决心,若是来者图他的钱也就罢了,若是敢图他的人,定要一棍子打出去!   主仆两人商量好了之后,林绵绵亲手拟了个招人的告示,就贴在林府墙上,着下人站在旁边敲锣吸引人来观看。   林府如今就是个香饽饽,林家小公子长的跟个天仙似的,全寿眉县像他这般年龄的少年,没一个能比他出落的更好看的了。而且父母双亡,家里又有万贯家财,如今这张招人告示搁在众人眼里,这就是张招妻告示。   招人启事,莫名成了重金求妻。   她们想着,只要能混进林府里,甜言蜜语的哄了林绵绵,不管是要了他的身子还是得了他的家财,那都是赚的。   左手美人右手金钱,岂不是神仙生活?   林府告示才刚贴出去,就有不少人围观。来的都是女人,十几二十岁的居多,若是有些年龄大的人围上来便会被这群年轻人排斥出去。   “想什么,老牛吃嫩草?”   一些人是实心实意想应聘管家,奈何被人用言语讥讽,气的拂袖而去。   胖门人在林府门口旁边摆了个桌子,上面放着笔墨。想要进林府的门,首先便是自己在上面登记上姓名住址。   有不少应聘者连怎么握笔都不会,这种人直接出局。还有一些人,只认识几个字,写自己名字时都写的歪歪扭扭,怎么可能会看账本?   豆子眉头拧的死紧,想着这来的可都是什么玩意!   他身后站着四个家丁,手里都拿着手腕粗细的木棍,若是有人想要硬闯林府,直接乱棍打出去。   这群人心思不纯,岂肯轻易放弃?她们见自己的名字被胖门人用朱笔划去后还不死心,手扒拉着拦路的家丁伸头朝林府里头高声大喊,“林少爷你看看我,我身体好长的好,主要是活好!将来咱俩在一起,定能三年抱俩!”   说话的这个叫乌三,街头出了名的泼皮无赖。   豆子听的脸皮一阵红一阵白,气的嘴唇哆嗦,直接让家丁将她撵走。   像这种无赖不在少数,得亏林绵绵没出来,否则被她听了这些污言秽语,能气红了眼睛。   林府门口闹哄哄一片,好好的招人现场都快成了菜市场,这群女人比鸭子还能叫唤,聒噪烦人。   就在豆子愁的头都快大了的时候,衙门来人了。四个带着官刀的衙役往林府门口一站,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林府众人疑惑的看着这四名官差,她们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冷着脸说,“若有敢在林府门前滋事者,统统以聚众闹事处理!”   聚众闹事者进了衙门,二话不说先打一顿,随后再细细询问缘由。   来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谁没事想去官府衙门喝茶?顿时个个老实如鹌鹑,没一个敢大声嚷嚷的。   豆子心里一阵感激,上前跟她们道谢。   为首的一个抬手拒绝,“我等听大人吩咐行事。”   豆子这才知道,原来是沈沉醉的意思。   乌三不敢在官差面前放肆,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她手揣在袖筒里,边走边往身后看,没好气的朝林府的方向啐了口唾沫,语气酸人,“谁稀罕似的。”   乌三往巷子里走,嘴里哼着在勾栏里听来的艳.曲,心情正美妙的时候,眼前的天突然黑了?   “谁?谁敢阴你奶奶!”乌三被麻袋套住半个身子,气的原地大骂,“你也不打听打听奶奶是谁!”   “你奶奶自然是我。”墙头上跳下来一个乞丐,拿着手里的打狗棍就往乌三身上招呼,边打边骂,“不孝孙女,奶奶我混街头的时候,你这个鳖孙还在尿床呢!”   乌三也是个蛮横的,至少比前些日子同样被套住的尚安挣扎的厉害,脚胡乱踢着,跟只被蒙了眼睛拴住后,四处乱拱的猪一样。   乞丐收了手,乌三骂道:“怕了?我跟你说,你可完了!”   乞丐抬手,站在乌三身后的两个乞丐会意的上前两步,一棍子抡在乌三腿弯上,将她从背后踹倒在地,紧接着就是一阵惨绝人寰的拳打脚踢棍棒伺候。   乌三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到最后成了求饶认错。   为首的乞丐蹲在墙边,低头张嘴朝自己手里光滑的木棍上哈了一口气,攥着袖子将木棍擦了擦,“你不是活好吗?”   她站起来,抡起棍子朝乌三小腹上狠狠一抽,疼的她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打滚。为首的乞丐踩着她的脚踝,打狗棍指着麻袋下的脑袋不知轻重的戳了戳,“我姐的人你也敢占嘴上便宜?”   那棍子戳着乌三哆嗦的嘴,“警告你,以后绕开林府走,不然别三年抱俩了,我让你坟头草三年两米深!”   说完狠狠踢了乌三一脚,招呼起身后两人走了。为首的乞丐说,“我去找路姐,你们留一个在林府附近看着,若是还有这种杂碎,就找街头姐妹们帮忙,给她们点苦头吃。”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扭头回来将蒙在乌三身上的麻袋取了下来。乌三被打的鼻青脸肿,猛的看见光后两只眼睛都疼的睁不开。   “这麻袋是套猪的,不能浪费了。”为首的乞丐将麻袋团把起来别在腰上,随后三人散开。   没了乌三这种人,林府倒是筛选了不少应聘者。林绵绵拿着名单想着明天的考核内容,就见豆子高高兴兴的过来了。   他本来不打算跟林绵绵说乌三的事情,免得他糟心,奈何事后有反转,这人自己得到了报复。   “少爷你是不知道,她被人打成了猪头。”豆子抬手比划,“脸都肿了。”   林绵绵微怔,捏着手里的名单,觉得这事实在是太过于巧合。   “肯定是沈大人派人做的,毕竟今天的衙役就是她派来的。”豆子一阵感慨敬佩,“大人真是好人。”   林绵绵抿了下唇,心里有点狐疑,本能的觉得不是沈县令。奈何自己又理不清头绪,只得将这事先归功于沈沉醉,赞同的点了点头。   为首的乞丐等在易峰书院门口,见到路长歌出来后高兴的迎了上去。   她很少主动来找路长歌,所以路长歌看见她后心里一紧,开口就问,“绵绵出事了?”   乞丐摇头,“少爷没事,就是林府在招管家。”   路长歌松了一口气,觉得林府的确缺了个好管家。   乞丐笑的揶揄,“姐,来的可都是女的,大概年龄十几二十岁吧,我瞧着她们不是想当管家,是想当林府里的东家。”   “!”路长歌眼睛睁圆,扭头往身后看了眼,门人正在低头看书。她一把拉着乞丐就跑,转脸功夫就没了人影。   路长歌也是女人,岂能不知道那些应聘之人的想法?   她是不敢肖想林绵绵,可这不代表着别人有资格去肖想她的小少爷。   路长歌握紧拳头往林府方向走,这林府管家,非她不可! 第22章 你图什么   路长歌就这么穿着一身蓝色学子服直接去了林府。门口的胖门人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 显然是今天的招聘已然要结束了,就连那四个衙役也都回去了。   “等一下。”路长歌上前朝胖门人一拱手, 笑着说, “婶,我也留个名字。”   先前路长歌天天代替她那邻居来林府做饭, 这孩子嘴甜,回回都跟旁人打招呼, 胖门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路长歌!”她指着路长歌眼睛打量着她这一身衣服, 目露惊讶。   路长歌含笑点头,“是我。”   以往路长歌都穿着身破旧的棉袄, 整个人怕冷的将手揣在袖筒里, 含胸驼背的跟她打招呼, 哪里像今日这般身着光鲜腰背挺直。   胖门人感慨的摇摇头, “你这样子我差点没认出来,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她说罢笑着将纸笔又摆好,跟路长歌说, “府里规矩,得你自己写名字。”   乞丐将路长歌送到林府门口后就离开了,如今只有她一人站在木桌前。路长歌接过胖门人递来的毛笔,捏着笔杆迟疑了一瞬。   纸上已经写了许多名字, 没有二十也有十几。路长歌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匾额, 上书林府二字,垂眸正要落笔时,又看到身上的蓝色棉衫。   路长歌顿了顿,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博弈。才刚晌午,日头正好,温热的阳光洒在身上格外舒服。   路长歌垂眸时,又忆起林绵绵的脸。一幕是他放下银子跑远后回首冲着自己笑,笑容干净温暖。一幕是他跪在灵堂上挺直脊背抹眼泪,脆弱倔强。   都是林绵绵,却又不一样。   路长歌问自己,若是贪婪那笑容想要报恩,何须搭上自己的前程来林府做个管家?日后她飞黄腾达时多多关照林府不就好了吗?   她是易峰书院里的佼佼者,明年秋闱定能取得举人之名,从此由科场踏足官场,人生说不定就此顺风顺水一路高升。   报恩的法子千千万,她没必要选择最蠢的一个。   可那是林绵绵,是她的小少爷,在她心底是跟路盏茶能持衡的人,是她不允许被人欺负不舍得让他掉眼泪的人。   路长歌垂眸笑,心中猛的释然,毫不犹豫的未来仕途跟林绵绵之间选择了后者。   去他娘的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她一生所求不外乎心中两人平安开心,宦海里已经有那么多人浮沉扑腾,少她一人也无妨。   可林绵绵需要她,亦或是她需要林绵绵。   路长歌觉得这一瞬间看透了自己的心,应了赵义的那句话。她就是肖想林绵绵,而且还馋他的身子馋他的心。   路长歌桃花眼底波光潋滟光芒正盛,毫不犹豫的捏着笔杆低头记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清逸俊朗潇洒,并非是她在学堂里常用的馆阁体,也是她下意识的随心所写。   馆阁体也叫台阁体,楷书的一种,字体方正、圆润、光洁、整齐,规规矩矩的压抑着自己的个性,亦如拘束着自己的千万个学子。   为了应试,严夫子要求学子们苦练书法,众多书法中楷书在应试时最是吃香,易峰书院的学子落笔时下意识写的便是这种字体。   路长歌放下笔双手背在身后,抬眸重新瞧着头顶匾额,嘴角挑起笑意,整个人如同卸去重担,顿觉一身轻松。   她的名字被递上去的时候,林绵绵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捏着纸,不太相信的询问胖门人,“当真是路长歌?不是同名同姓之人?”   “当然是她。”胖门人说,“她来咱们府里做过几日的饭,所说前后变化甚大,可这人我是不会认错的。”   林绵绵脖子僵硬的低下头,看着纸上龙飞凤舞字迹飘逸的三个字,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扶着椅子把手缓缓坐下来,胖门人退下后,林绵绵看着那纸垂眸笑了,笑完又是一声叹息,秀气的眉头皱起来,漂亮的脸蛋上别提多纠结了。   午后路长歌跟所有应聘者一同站在林府院子内,所有人中她穿着易峰书院标志性的蓝色棉衫最是乍眼,引得众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心道原本以为学子们读的是圣贤书,想的是前程似锦,没成想竟也有不要脸的垂涎林府家财。   所有人中,路长歌霞姿月韵,站在那儿如同鹤立鸡群,无疑是最具有竞争力的一个。有人上前劝路长歌,让她目光放长远些,别在林府这个水沟沟里翻了船。   路长歌浅笑,“我就是条小鱼,只想栖身在这水沟沟里。”   她往前走两步,扭身看向众人,朗声说道:“我路长歌,易峰书院‘金’字学堂里的禀生,今日为林府管家之位而来,不服来战。”   “金”字学堂里的禀生!   众人抽了口凉气,院子里几个肚子中没多少墨水的人,听到这话时就打起了退堂鼓,默默地退出比试。   也有不服气者上前挑衅,出口就是诗词文章,一股酸腐之气扑面而来。路秀才笑了,做酸诗她还没输过。   平日里在书院里能懒就懒的人,如今站在林府院子里拿出“舌战群儒”的气势,气场全开,谁来怼谁。   二十来个应试者,被她一顿好怼只剩下了二三人勉强撑着。她们彼此报团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心口一阵发紧,觉得路长歌当真是棘手的很。   好不容易林绵绵从屋里姗姗来迟,他手里拿着自己出的考核题目,站在廊下往院里扫去,惊的愣在原地目露疑惑,说好的二十人如今就只剩下三四个。   他下意识的朝路长歌看去,路长歌面对着他,两手相贴作揖行礼,态度恭顺,“少爷。”   这边结果还未出来,那边路长歌就急着喊少爷了,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几人指着她,没忍住啐骂,说她谄媚奉承,定然没安好心,让林绵绵定要小心仔细,路长歌这人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非来跟她们争着当管家,定然是有所企图!   林绵绵看向路长歌,她笑的温和儒雅,没有丝毫侵.害性。   林绵绵点点头,心道今日所来之人都是有所企图,这便宜与其让别人去占不如留给路长歌。她若贪财,他给了就是。   “你们说的对。”林绵绵笑,露出浅浅两个酒窝,就在三人以为路长歌没机会的时候,林绵绵让家丁把她们送了出去。   路长歌挑眉,林绵绵叹息一声,到底是没忍住留下她。   林绵绵将手里没用到的测试题递给身旁的豆子,抬脚下了台阶,他踩在倒数第二个台阶,才堪堪比路长歌高上些许。   林绵绵垂眸看着上前两步站在自己面前的路长歌,满心好奇,轻声问她,“她们说你有所企图,那你的企图是什么?”   路长歌抬头看他,眼里只倒映着一人的眉眼,那眼睛清澈明亮,干净温暖。她笑,“没有所图,只是怕你哭。”   她说的认真,林绵绵听的一怔,对上这双天生深情的桃花眼,脸皮上的温度有些绷不住。他故作冷静,手指紧张的捏在一起,“我为何会哭?”   路长歌说,“除了我,她们日后都有可能欺负你。”   “为何你不会?”林绵绵心里稀罕。   因为舍不得。   路长歌笑而不语,转了话题,“少爷中午吃了吗?”   林绵绵点点头,路长歌抬手揉了揉肚子,叹息一声,“我在林府门口坐了一中午,生怕自己一眼看不见又生了什么变故,连饭都没吃,本来想搭着少爷的便利吃点东西,如今看来只能等到晚上了。”   林绵绵笑,脸颊两旁酒窝浮现出来,他伸手一指厨房的方向,垂眸看她,“路管家,需要我带你去认路吗?”   如今她是林府管家,想吃什么自己去吃就行。   路长歌还没来得及去厨房,就见赵义提着衣摆风风火火的从门外跑来,看见路长歌站在院子里丝毫不意外,“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你怎么来了?”路长歌脚步挪动不动声色的挡在林绵绵身前,目露警惕的问道,“你莫不是也想当林府管家吧?”   “你以为我也是猪脑子,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自甘屈于人下?”赵义压着火气吼她,一抬头对上林绵绵微皱的眉头,伸手一把将路长歌拉到旁边,压低声音说,“有人把你来林府当管家的事情捅到了书院,严夫子已经知道了,现在正火冒三丈让我带你回去。”   有不少应聘者输给路长歌后心里不服气,觉得路长歌这种行为属于作弊,她一个易峰书院里出来的禀生,把她们这些半路出家的按在地上摩擦,太不公平。   有人将这事闹到易峰书院,问她们穷到什么地步,为了金银竟连文人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严夫子听闻此事后脸色精彩极了,着赵义把路长歌给她逮回来。   路长歌就知道得有这一出,她若是想要安心的在林府当管家,必须要过严夫子那一关。   她转身跟林绵绵说,“我回书院收拾东西,晚上过来任职,少爷等我吃晚饭。”   说罢她就跟着赵义走了。   豆子走过来站在林绵绵身侧,疑惑的问道,“少爷真要让路长歌当管家?”   上次不是放弃了吗?   林绵绵微微摇头,看着路长歌被人带走,心莫名提了起来,嘀咕着,“会不会又被打手心?”   林绵绵犹记得当初路长歌撸起袖子给他看猪蹄的事儿。他咬了咬唇,让豆子快些去备马车,“咱们也去趟易峰书院。”   严夫子的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脸色特别难看。她恨铁不成钢,气路长歌糊涂,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非要去林府当个劳什子的管家。这好好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她坐在书案后面,路长歌进来的时候她都没抬眼看。赵义连抬脚进屋的勇气都没有,她总觉得严夫子如今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波涛汹涌,她怕啊。   路长歌撩起衣摆恭敬的跪在严夫子面前,低声喊了声,“夫子。”   严夫子深吸一口气,语气还算平和的说道:“你今日又逃学出去疯玩半天,你也不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了,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至少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她声音嘶哑,话里有深意。   严夫子将手里的书放下,眼睛没跟抬头看她的路长歌对视,佯装拿起笔在书卷上批注,“这次就算了。过几日书院统考,你且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收收心,莫要再这般贪玩。”   路长歌跪着没动,轻声说道:“夫子,我会考明年秋闱,同时也不会放弃今日的选择。”   “什么意思?”严夫子捏着笔的手颤了一下,压着满腔怒火问,“你是执意要当这个管家了?”   路长歌低头,声音坚定,“是。”   屋里陷入一片寂静,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赵义站在外头都觉得呼吸困难,她心里着急,替路长歌捏了把汗,上次挨打还嬉皮笑脸乖乖认错的路长歌,今日跟换了个人一样,犟的像头牛。   赵义心道,你倒是服个软啊!   林绵绵到的时候,赵义正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口踱步,两只手绞的死紧,就是不敢进去。   瞧见林绵绵过来,赵义还挺惊讶。林绵绵小跑着过来,脸色微红额头出了层细密的薄汗,见到赵义后压低声音问她,“严夫子没打路长歌吧?”   赵义神色如便秘似的一言难尽,她拳头往掌心里砸了一下,“哎,屋里的情况还不如狠狠地打一顿呢。”   有时候沉默比爆发还可怕。   林绵绵担忧的提着衣摆迈上台阶,他想进去劝说路长歌,比起他缺个管家,林绵绵更希望她未来仕途大好。   金银能满足一时之需,却买不来滔天的权势。   赵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用气音问,“你做什么?”   “进去帮忙劝说路长歌。”林绵绵停下脚步。   赵义松开他,神色认真的问,“你确定?”   林绵绵对上她探究的目光,胸口心跳一顿,沉默了。他抿了抿唇眉头紧皱。   赵义说,“我们看着就行了,别去掺和这事。”   路长歌因为林绵绵顶撞了夫子,他若是这时候进去,路长歌就是腹背受敌,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林绵绵跟着赵义站在门口偷听,一颗心拧巴着。   片刻之后,屋里重新有了声音,不是路长歌,而是严夫子。她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自古有多少读书人寒窗苦读十来年,都没能进贡院的大门,又有多少人满头华发依旧要入贡院的门。你比她们都幸运,你有天赋有能力是不假,可你对于科考的态度认真过吗?”   严夫子将笔放下,两手撑着书案倾身问跪在眼前的路长歌,手指紧攥成拳,“你以为秋闱是儿戏吗,去了就能考?你停止前进的时候,可知道有多少人还在点灯熬油只搏那一个名额,你的短暂停歇,足够她们将你从高处拉下来然后踩在脚下。”   “路长歌,你莫要太过于自负!”严夫子声音拔高,“这世上毕竟不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她们不仅天赋不差,还比你多了份刻苦。在我带的历届学生中,你是最不努力对书本最没有虔诚心的人!”   路长歌语气倒是平静,垂眸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认真,知道你还不努力?”严夫子从书案后面走出来,站在路长歌身旁弯腰看她,“你那么聪明,怎么能在这时候做出糊涂的选择呢?”   她道:“林府的事情你要掺和就算了,我允了。可当管家这事没得商量,我易峰书院里‘金’字学堂中的禀生自甘堕落去当了个管家,我不同意,山长也不同意,你死去的父母也不可能会同意。”   严夫子直起腰长舒了一口气,随意抬手说道:“罢了罢了,这事过去咱们就不提了。你接着安心读你的书,林府的管家我替林少爷找一个,今日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不管你对林家,对林少爷抱有什么样的心思,一切等明后两年科考结束后再说。”   说着就要转身回到书案后面。   这话外头两人听的一清二楚。赵义挑眉看向身侧的林绵绵,他佯装听不懂似的抬头看天,神色如常,只是耳根发热,心脏跳动快了几拍。   屋里路长歌双手撑着地,弯腰伏身跟严夫子磕了头,“夫子,这事没得商量。”   严夫子脚步猛的顿住,扭头看着路长歌。   “您了解我的性子,我若是下定主意去做某事,绝不会轻言放弃。您说的对,我不是个称职的读书人,我心中缺少对圣贤书的虔诚,缺少对科考的野心。”路长歌语气平静,难得正经起来,“夫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选择,有我想要守护的人,科考对于我来说,不比其十分之一重要。”   “明年秋闱我会去考,为的不是功名,而是全了我跟书院多年来的情分,也为了对得起您的关照。”路长歌笑,“我这性子跳脱,本来就不适合官场,再说宦海凶险,我这人惜命的很,不想去试也不想去拼。”   严夫子垂在身侧的手攥的死紧,定定的看着路长歌。她对视过来,目光坚定眼里带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可能。   从严夫子听闻路长歌穿着易峰书院的学子服出现在林府时,她的心就空了一半,若是路长歌没有下定决心,定然不会穿着这身衣服过去。   严夫子一瞬间似乎苍老了不少,脊背都弯了下来,脚步踉跄伸手扶着书案慢慢坐下,“长歌,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你不走这条路,可惜了啊。”   路长歌笑,“谢夫子夸奖,世上道路千万条,我挑自己喜欢的走,也算不枉此生了。”   “你向来主意多。”严夫子摇摇头,“我劝不了你,我只希望你再三思虑清楚,莫要日后因为今日的选择而后悔。人是会变的,心也是会变的,唯一不变的只有你学过的知识,考出来的前程,唯有这些才是真真正正属于你个人的。”   赵义捏着下巴听这话,若有所思,余光无意间瞥了眼林绵绵,他竟抿唇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日后如何,我不改初心便是。”路长歌看的很通透,也能听明白严夫子话里未尽的意思,她道,“我既然选择了,定然不会后悔。”   严夫子眉目疲惫的朝她摆摆手,不打算再劝了。这是她教出来的学生,实在是太了解了,“滚吧。”   路长歌恭敬的跟严夫子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来放下衣摆,她朝严夫子拱手作揖,转身离开。   严夫子抬头,看着路长歌的背影。眼睛略微有些湿润,这是她带过的众多学生中最有天赋最优秀的一个,也是她心中的骄傲。路长歌平日里惹事,不管别的夫子如何说,她都是护短的。   可如今,她的学生选择了别的路。   路长歌从屋里出来,林绵绵朝她走过来,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怎么进来的?”路长歌狐疑的往身后屋里看了一眼,拉着林绵绵的手腕将他带到院子里,随后松开,“严夫子应当不让你进门才是。”   “我找了山长。”林绵绵觉得被她攥过的手腕微微发热,随意的将两手往身后一背,眨巴眼睛说,“我同她说只要书院不为难你,往后我林家便每年往易峰书院资助一笔银两。”   旁边的赵义闻言睁大眼睛,动作缓慢的朝他拱手,“林少爷豪气!”   山长这人眼里只有银两,饶是没看到刚才的情景也能想到山长满是谄媚的脸。莫说把林绵绵拦在外头了,山长恨不得找人将这座财神爷给抬进来。   路长歌笑,看着林绵绵,扭头跟赵义炫耀,“我就过我没跟错人吧?”   “跟着散财童子有肉吃。”赵义朝路长歌挤眉弄眼,希望她能品懂自己这话里的双重含义。   路长歌抬腿毫不留情的踹了她一脚,赵义扭身躲开。   “说正经的。”赵义问路长歌,“真决定了?”   “你想劝我?”路长歌说,“比起虚无缥缈的仕途,我更喜欢跟着少爷吃肉。”   “严夫子都没办法,我还能比她口才还好?”赵义眉头拧着,语气有些失落,眺目远望前方的学堂,“只是没了你,这个书院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个不正经不着调的路长歌,易峰书院会更好管些。   路长歌手臂搭在赵义肩膀上,“我走了你好好学啊,将来我等着靠你飞黄腾达呢。”   “可不敢当啊路管家。”赵义看了眼站在两人面前的林绵绵,见他眼里始终盛着笑,眼神干净纯粹,像是有些明白了路长歌的选择,比起功利心极重的官场,要是她,也会选择不让这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蒙尘。   赵义一把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路长歌,转身朝两人摆摆手,“走吧,我不送了,日后去林府打秋风时,还希望路管家莫要装作不认识我。”   “你放心。”路长歌挑眉带笑,“你来了我定放狗咬你。”   赵义气的差点扭头脱鞋砸过来,骂骂咧咧的让路长歌赶紧滚。她骂的越凶,路长歌越知道她难受。   路长歌收拾了东西跟林绵绵回林府,路上马车里,林绵绵看着路长歌的侧脸,她正撩开车帘往外看。   正是黄昏时分,路上的夜市摊子已经早早地摆了出来,虽说天还没黑,但已经点了灯笼。   快过年了,街上甚是热闹。如今她已经不住书院了,明个就该抽个时间将路盏茶也接过来。   路长歌放下车帘回头,正好撞进林绵绵的视线里,他干净的眸子看着她,带着疑惑,见她回视也没有躲避。   林绵绵长着双杏核眼,黑白分明,清澈澄亮,琉璃般通透的眸子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像是想看透她这层吊儿郎当的外表看清她藏在皮囊里的灵魂。   “怎么了少爷?”路长歌抬手摸了摸脸,心里毛毛的。   林绵绵抿了下唇,很是直白的问她,“你图什么呢?”   他有些冷静,手里还攥着个暖炉,眼神清澈,轻声软语的问,“图我,还是图我家财呢?”   路长歌被他问的一怔,胸腔里的心脏跳的飞快,如鼓声一样鼓动耳膜,震的她大脑一片空白,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万万没想到,林绵绵会问的这般直接。   路长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都有些哑,试探着问,“少爷的意思是?”   路长歌压在腿上的手攥紧成拳,里头出了一层汗水。她活了十八载,显然有这般紧张的时候,宛如十三四岁一样,满心悸动,毛躁紧张的不像她,失了原有的冷静。   林绵绵端坐着,神色认真,吐字清晰,“可图我家财。”   方才林绵绵问,是图他还是图家财,如今林绵绵替路长歌做出了选择,他希望她的企图,是图他的家财,还非图他个人。   路长歌怔怔的看着林绵绵,只觉得犹如被盆冷水从头浇下来,湿透衣服,整个人冷彻心扉,刚才胸口蹦Q的甚是欢快的心,被冻的僵硬,“啪”的一下从半空中摔在了地上,冰块摔碎,掉下来的心疼的四分五裂。   这种渗入血液里的冷糅杂了五脏六腑的疼,路长歌扯了扯嘴角想笑,想说少爷多虑了,却丝毫笑不出来张不开口。   她攥着手,指甲陷进肉里,冻的嘴唇发白。   路长歌缓缓垂眸,掩去眼底神色,声音微哑,恭敬的说,“是。”   仅一个字,宛如从牙缝中艰难挤出来一样。   路长歌坐在对面,她的一举一动林绵绵都能看得清楚。此时她头低下,手指紧攥成拳压在腿上,指关节绷的发白。   林绵绵抿了抿唇,将手里手炉递给她。   路长歌看着又一个递到眼前的手炉,没有去接,压在腿上的手微微发颤,只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她扯起脸皮笑着抬头看他,眼神复杂,声音苦涩,“少爷这是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吗?”   “也不是。”林绵绵收回手炉,指尖无意识的抠了抠上头的花纹,声音很轻,缓声跟她解释,“林府只我一人,你图我家财,比你图我人,更让我觉得安心。”   严夫子有句话说的的确没错,人心是会变的,此刻她所有的付出当时觉得值得,那事后呢,冲动过去冷静下来,还值吗?   路长歌对他好的奇怪,两人并非自幼相识,没有少年情分在,想想那个有少年情分的人都娶了侧室,何况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林绵绵不想以恶意揣测,但却怕路长歌后悔时怪他,说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而做,这份情,这份罪,林绵绵背不起。   路长歌怔怔的看着林绵绵,觉得心口被人捶了一圈,有些发懵。她想说些什么宽慰林绵绵,又觉得此时说的再多也无用。   马车颠簸了一下,外头豆子传来声音,“是轱辘磕到石头了,少爷你没事吧?”   豆子的声音打破两人的僵局,林绵绵回了声,“没事。”   路长歌抬眸看林绵绵,他垂眸看着手里的手炉面容平静。   这个少爷通透善良,干净温暖,像盏油灯,路长歌就跟只快要冻僵的飞蛾似的,扑腾着翅膀忍不住的想要朝他靠近。   “少爷。”路长歌声音又是往日里那样清朗,她挑眉靠在身后车壁上,坐没坐相吊儿郎当的朝林绵绵伸手,“要不你还是把甜枣给我吧,我这心口刚才被这大棒打的生疼,想缓缓。”   林绵绵笑,抬手将手炉递给她。   路长歌掌心里捧着精致的手炉,顿时觉得自己娇贵极了,没忍住垂眸笑,“我给林府当管家,少爷尽可能的指使我就是,无需怜惜,只是咱们把条件说在明处,免得少爷不安心。”   她伸出手指,比了个五,“我要管吃管住,每月五十两,同时想将我弟弟接来同住,若是我能将林府管的极好,希望少爷能送我弟弟入学堂涨涨见识。”   这个银两不算少了。林绵绵却展眉一笑,酒窝浅浅,“好。”   他伸出手指头认真掰扯,模样乖巧认真,路长歌靠着车壁抬眸看他,神色柔和,“捐赠给书院的银子不能抵赖,给你的五十两我也记得,回头送茶茶入书院启蒙……”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要银子。   林绵绵朝路长歌笑,笑的她险些心痒的绷不住,“所以路管家要好好管理林府啊,若是有日林府穷了我被迫流落街头,这些可就全都没了。”   “不会的。”路长歌笑,“我聪明。”   林绵绵目光绵软的瞪了她一眼,无所事事的抬手掀起车帘往外看。   夜幕落了下来,天已经渐渐黑了,今日天气不错,头顶有繁星闪耀,看的人心情大好。   林府书房里堆积了诸多账本,路长歌每扫一本便叹息一声,朝林绵绵控诉道:“少爷只说让我管家,也没说让我管生意啊。我这若是卷了银钱地契跑了,我看你去哪儿找我。”   豆子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两眼发直,偷偷跟林绵绵咬耳朵,“少爷,要不咱们还是换个管家吧?”   先前他提议找个管家替林绵绵分担账务的时候,林绵绵说怕给府里招来一只狼,所以慎之又慎,精挑细选之下选择了路长歌,总觉得能安心了。   可如今,豆子怎么瞧着路长歌身后有一条大灰尾巴呢?   作者:累了累了,就这么多吧   [跪]   ――感谢在2020-02-23 20:49:37~2020-02-24 20: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当一只螃蟹 10瓶;Clov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好想你   晚上路长歌回去接路盏茶。   平日里她不在的时候, 路盏茶都在邻居家帮忙,之前邻居的夫郎有孕, 弯不得腰, 家里又没个老人能搭把手,便想起了路盏茶。   莫看他年纪虽小, 却能帮着洗衣服做饭上街买东西,能干的很。孕后期邻居那夫郎腿脚抽筋时, 他还能帮忙捏两下。作为报酬, 邻居会管路盏茶一日的吃喝,虽说没什么油腥, 却也不会饿着他, 除此之外, 每月再给些铜板。   路长歌倒是不贪图这些铜板, 更没想过要他赚钱。主要是路盏茶一人在家她搁书院里也不放心,便将弟弟间接的托付给邻居。   虽知道他四岁的年龄这般活着不容易,可至少人是安全的, 再加上乞丐每夜都会睡在她家附近不远处,替她照看一二。   前两年路盏茶小的时候路长歌不住书院,特意跟严夫子求了个特许,自己住外头照看他。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明年科考, 严夫子勒令路长歌回来住书院,路盏茶小小年龄便强撑着独当一面自己留在家里。   今晚路盏茶烧了热水,正在烫手, 冰凉的手起初察觉不到水烫,等缓了片刻,才觉得针扎一样,又麻又疼。可忍过起初的疼,紧接着便是一阵解乏的舒爽。   他舒服的眯起眼睛,准备待会儿再把脚丫子烫烫。   路长歌回来的时候,他刚洗完脸,正低头打开一个陶瓷小罐,里头放着的是抹脸的黄色脂膏,是路长歌买给他的。   路盏茶年龄小,天天在外头风吹日晒,冬天脸蛋容易冻的龟裂干疼,偏偏他又爱美。路长歌就给他买了罐最寻常的脂膏,一般人家的小男孩冬天都会买来用。   这么一罐子东西,路盏茶当宝贝似的,每次只用食指指腹抠出一小块,然后涂脸上。刚买回来的时候,他都是将脂膏在掌心里揉开再擦脸,可抠出来的脂膏太少了,在掌心里揉开后再往脸上擦的时候就没有了,所以他后来都是先擦脸,用手指头上剩余的再涂手。   路长歌回来,路盏茶跑出来给她开门,举起两只小手高兴的眯起眼睛给她闻,“阿姐,香不香?”   最寻常的甜腻味,谈不上香。   “香,再蘸点酱料就是卤猪蹄,晚上饿了啃一口。”路长歌笑着半蹲下来揉他额头碎发。   路盏茶鼓起脸颊,不高兴的嘟囔道:“阿姐你都不懂。”   “盏茶,我跟你说一件事。”路长歌拉过一旁的椅子,弯腰伸手将路盏茶提溜起来放在上面,自己半蹲着昂头看他,“我打算去林府当管家。”   路盏茶眼睛睁的浑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险些瞪成了水灵的杏眼,“那、那还读书吗?”   “读,只是不去书院了,我已经跟严夫子说好了,明年秋闱会去考乡试。”路长歌笑,“举人身份比秀才值钱,将来你说亲的时候也不会受委屈。”   路长歌眼里带笑,声音温柔,“否则阿姐就找人弄死她。”   “……阿姐,我才四岁。”路盏茶幽幽的开口,伸出小手跟她比了个四,“离说亲还有十年呢。”   “所以阿姐要提前赚钱给你存嫁妆。”路长歌说,“之前之所以必须拿到禀生的名额,为的就是禀生每月都有朝廷补助,还发米面,如今去林府当管家,咱们就不愁吃喝了。你想吃猪蹄咱们就吃猪蹄,想吃鸡腿咱们就有鸡腿,日后想穿小裙子咱们就不买大棉袄,涂脂膏也不用这么节省,莫说涂手,就是涂脚阿姐都给你买。”   路盏茶听的眉眼弯弯,开心的揪着自己的手指头。这双白.皙小手的指甲旁边起了倒刺,手背也被刚才烫的通红,如今还没褪去,“那我要天天涂手,都快生冻疮了。”   在邻居家每天要给小宝宝洗尿布,虽说有热水,可手总不能泡在水里头,拿出来泡进去,有时候冷热交替冻的他牙齿打颤骨头痒疼。   多亏天生丽质底子好,否则这般折腾,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手上估计都生冻疮了。路盏茶笑嘻嘻的,不觉得苦,小脸涂了脂膏,在油灯下亮晃晃的,“我比他们聪明,我会给手指擦脂膏。”   若是父母还在,家里半点活怕是都舍不得让这个四岁的孩子去做。他这般乖巧懂事,就是送到别人家里头或许也不会吃这些苦。   路盏茶生的好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唇红齿白,这样的小童子本该在别人的庇护下不受风雨备受宠爱长大,而不是自己一步一脚印的谋生活。   路长歌脸上带笑,心里抽痛。她抬手捏了捏路盏茶的脸蛋,依旧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这是她弟弟,是这世上唯一跟她血脉相连的人,送给谁她不放心。   路盏茶向来听路长歌的,家里有什么事情都是她拿主意。可路盏茶聪慧的很,所以路长歌做事一般不会瞒着他,会将利弊掰开了揉碎了分析给他听,尊重他的看法。   许是路盏茶生来聪慧,许是路长歌的教育法子跟旁人不同,才四岁的小朋友精的跟只猴一样,莫说同龄人,就是个八岁的孩子都不一定有他脑筋转的快。   路长歌站在床边一边给路盏茶收拾东西,一边叹息,“其智近乎妖,这将来个头若是被鬼主意压的长不高了可怎么办。”   她担心的点也跟别人不一样。   “阿姐能长高,我就能。”路盏茶站在床上,伸手比划路长歌的身高,眼睛笑嘻嘻的。   路长歌抬手挠他胳肢窝,的确,母亲说她小时候也是个机灵鬼,只是那时候父母俱在,她活的没路盏茶苦。   家里能带去林府的东西不多,路盏茶挑挑捡捡半天,什么都舍不得扔,他抱着包袱看着自己生活了四年的茅草屋,眼睛慢慢红了,水盈盈的泛起一层雾。   “这屋一点都不好,下雨漏雨,刮风漏风,雪压在上面我都怕它撑不住塌了……它哪哪都不好。”路盏茶吸吸鼻子,松开包袱伸手抱住路长歌的脖子,脸埋在她颈窝里,声音中透透浓浓的哭腔,“但这是家。”   路长歌大手轻轻拍着他消瘦单薄的后背,“咱俩在一起,哪儿都是家。”她垂眸笑,声音温和,“有阿姐在呢。”   屋里的没什么家具,更没什么值钱东西,依照路长歌来看,将路盏茶带走就行了。可他舍不得,硬生生收拾出两大包袱衣服用品,其中自然包括路长歌的。   他背着个小的,里头是他自己的瓶瓶罐罐。路长歌则是两个膀子各挎着一个大包袱。   姐弟两人借着月色看着面前这个简陋的茅草屋,随后转身往林府方向去。   路长歌蹲下来,路盏茶往上一窜跳她背上,小手圈着她的脖子,高兴的晃着脚丫子。头顶星空明亮,几个聚在一起排列成不同形状,他心里好奇,就问路长歌。   什么北斗星,牛郎织女星,他今天问了个遍。   路长歌不胜其烦,叹息一声,“我都没跟绵绵俩看过星星呢。”   路盏茶眼睛滴溜溜的转,“那我要绵绵少爷跟我一起看星星好不好?到时候有不认识的,我就让阿姐过来教我。”   “没白疼你。”路长歌笑。   夜间有风,路盏茶伸出两只小手,掌心贴在路长歌脸上给她遮挡,看着越来越近的林府大门,他又紧张又高兴。   林府门口挂着两个白灯笼,朱红色大门紧闭。   路长歌将路盏茶放下来,他不安的牵着身旁人的手,吞了口唾沫,小声问,“我喜欢绵绵少爷,可阿姐你拖家带口的把我带来混吃混喝是不是不太好?”   路上路长歌说,进了林府以后,他就负责陪在林绵绵身边就行,至于那些粗活以后都不用做了。邻居还在林府做饭,明日路长歌跟她说一声,以后盏茶就不去她家了。   刚才还想的甚好,以后跟着绵绵少爷享福就行。只是如今站在林府门口,夜色掩盖下,这府邸比路盏茶那天白日里看到的还要高大,他从未进过这种地方,心里难免有些发怵,真的天天陪着小少爷吃吃喝喝不用干活吗?   从小路盏茶便学会一个道理,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劳而获的。   “自然,你替阿姐陪绵绵少爷就行了。”路长歌低头看他,格外交代,“不许再动手动脚摸人小少爷的脸了。”   路盏茶笑嘻嘻的。   想起书房里的账本,路长歌脑仁就疼,“我给绵绵当牛做马养你俩,你安心吃喝就是,咱们不占绵绵便宜。”   路盏茶闻言拧巴着小脸昂头看路长歌,见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一副“大义赴死”般的表情,不由眨巴眼睛问她,“阿姐,这般买一送一是不是也不太好?”   绵绵少爷果真是经商有道,买了她阿姐这个任劳任怨的大的,再附赠了他这个陪吃陪喝的小的,不亏。   门从里面打开,路盏茶眼睛好奇的看着大开的府门,跟着路长歌一起进去,光想着以后能跟阿姐跟绵绵少爷生活在一起,他心里就跟吞了糖块一样甜。   阿姐说的当真是对的,有她在的地方就有家。以前家里只有他跟阿姐,现在多了个绵绵少爷,好开心。   林绵绵等在主屋里,听说路长歌回来才走出来,他离老远就看见了路盏茶,眼睛微亮,提着衣摆下了台阶,蹲下来朝他招手,“茶茶。”   刚才还觉得自己被路长歌当赠品卖了的路盏茶,此时像个小炮.仗一样松开路长歌的手扑进林绵绵怀里,小手搂着他的脖子,脸蛋蹭着脸蛋,“绵绵少爷,茶茶好想你。”   路长歌,“……”   作者:路长歌:这弟弟怕是不能要了,贱.卖了吧_(:τ」∠)_   ――――感谢在2020-02-24 20:00:14~2020-02-25 20:2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娅娅的大号 2个;林小玉玉玉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北第三 9瓶;林小玉玉玉玉 7瓶;刘小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别不开心   尚安今日重回书院, 陈二见到她回来,兴奋的拉着她喋喋不休, 说了许多近期书院学堂里发生的事情。   “你是不知道, 路长歌退学了,以后都不来书院了。”陈二神色兴奋, 仿佛走了个多大的祸害一样,眉飞色舞的, “严夫子被她气的缓了整整两天。”   陈二嗤笑, “我看她就是活该,好好的禀生去给人家当了管家, 日后就这般一辈子没出息被人踩在脚下才好。”   “管家?”尚安停下整理书籍的手, 心提了起来, 扭身疑惑的看着陈二, “你可知道她给谁当管家?”   “林府啊,为此林少爷还决定每年往书院捐一大笔银子呢。”陈二笑,目露猥琐, “林少爷长的跟个可人一样,明眸皓齿纤腰一束,路长歌指不定因着什么过去的呢。”   那日林少爷过来的时候,正好被她们几个看见了。她们躲在书院廊下看林绵绵一脸焦急的往严夫子那边去, 好奇之余也跟了过去, 这才知道这事。   那林少爷长的标致,整个寿眉县里没有第二个人有他这模样。当时陈二就说,肯定是路长歌私下里跟林绵绵搅和在一起了, 别看他还穿着守孝的丧服,其实私底下指不定怎么样呢。   陈二将这些尽数告诉尚安,为的是让她开心些,毕竟上次比试输给了路长歌。如今她跟一个守孝期的小少爷搅和在了一起,还退了学,怎么都为人所不齿。   尚安听完气的眼睛发红,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拳,她看着陈二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话语里对林绵绵都是侮.辱跟轻浮,没忍住朝她扬起了拳头。   陈二目露惊吓,后腰抵着桌子,一时间竟没躲开,眼睛看着只堪堪停在鼻尖处的拳头,险些瞪成了斗鸡眼。她心脏扑通跳,没忍住吼了尚安一声,“你干什么?”   “林绵绵是我未婚夫。”尚安下颚紧绷,拳头攥的咯吱响,用尽毕生肚量才没挥下这一拳,“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尚安挥袖离开,留下陈二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满脑子疑惑,“未、未婚夫?”   她怎么没听说过?   陈二所知道的尽是尚安前段时间娶了个姓吴的侧室,连姓氏她都清楚,怎么今个突然冒出来一个未婚夫,还是林绵绵?   “假的吧!”陈二伸长脖子朝着尚安的背影说,“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若真的是未婚夫,你家怎么可能会先大摇大摆的给你娶了侧室?”   尚安的身形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随后低头大步离开。   尚安往林府去,站在门口敛下愠色,矜持有礼的开口说道:“尚府尚安。”   胖门人正闲的抠指甲,闻言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神色平平,低头打量手指,语气淡然的“哦”了一声。   尚安微怔,皱眉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姓名,“我要见绵绵。”   “不好意思啊尚娘子,我们路管家说了,凡是尚府来人,除了是来归还庚帖,其余的,一律打出去。”说着胖门人露出靠在身后门旁上的木棍,她活动活动手腕,朝尚安微笑,“您看――?”   尚安气结,指着林府大门问,“我要见林家少爷,跟她林府管家有何关系?难不成你们府里竟是她在做主,你们置绵绵这个少爷于何地?”   尚安觉得定是路长歌使了阴谋诡计哄骗了林绵绵,混入林府后便顺势架空了他这个少爷。   她正想着呢,那边偷偷溜出去买糖的路盏茶回来了。   胖门人看他怀里鼓鼓囊囊的鼓起来一块,笑着问他,“小公子干嘛去了?”   府里林绵绵是少爷,路长歌是管家,她弟弟在府里因着年纪小绵绵从来不让他干粗活,每日就跟只小蜜蜂一样围在林绵绵身旁嗡嗡,说是下人不像下人,说是少爷不像少爷。绵绵摸着路盏茶的脸蛋,笑着跟众人说,“就叫他小公子吧。”   “嘘!”路盏茶将手指抵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头从怀里牛皮纸里掏出一块糖垫脚送到胖门人嘴边,低头收敛下巴,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可怜兮兮的看着胖门人,奶声奶气的说,“婶婶,你别跟我阿姐说。”   路盏茶馋糖馋了许久,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零花钱,没忍住偷偷跑了出去。这若是被路长歌知道了,怕是要扣他下个月的零花钱。   胖门人本来就吃人家的嘴软,再看路盏茶这幅可爱的样子,没忍住揉揉他额前碎发,笑呵呵的说,“路管家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路盏茶高兴的两眼晶亮,正打算抬脚进门,就看到单手背在身后站在门旁的尚安。   他眨巴眼睛停了下来,见她脸色不好,犹豫了一瞬,低头从牛皮纸里挑挑捡捡挑出来一个糖块,垫脚要给她吃,“大姐姐,别不开心。”   尚安一怔,猜出了这怕是路长歌的弟弟,毕竟林府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大年龄的小公子。   他唇红齿白,一张白净带粉的小脸就跟夏日里漂亮的水蜜桃似的,因着年纪还小,勾人的桃花眼里带着稚气,显得单纯灵动。这孩子身高还没到自己腰腹,正昂着头举着糖块看着她。   “我不吃。”尚安声音温和,再大的脾气也没必要跟个孩子发,更不会当着他的面辱.骂他阿姐,只笑笑同他摇头,“留着你自己吃吧。”   尚安看着他怀里的一包糖,又见路盏茶实在生的可爱,没忍住多嘴说了一句,“每日少吃些,仔细吃坏了牙。”   “我知道啦。”路盏茶笑着朝她吐出半截舌尖,收起糖砰砰跳跳的跑了,心里想我连我阿姐的话都不听,岂会听你的?   他人小鬼大,心里主意多,跑到一半扭头看尚安,跟她挥挥手,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心道,长的这么好看,肯定没安好心,指不定是奔着绵绵少爷来的,他得去通知阿姐。   尚安笑着回视路盏茶,觉得这孩子跟讨人厌的路长歌一点都不一样,若不是姐弟俩长着同样一双桃花眼,尚安都要怀疑这孩子是路长歌从哪儿偷来的。   尚安叹息一声,想着刚才路盏茶给自己递糖块时乖巧单纯的那张小脸,再想想路长歌那副吊儿郎当眼睛带笑的样子,只觉得这孩子也是命苦,跟着路长歌迟早得长歪。   林府显然是进不去了,尚安只能甩袖回家。尚母正在跟尚管家在商量什么事情,两人都是一脸严肃,尚母明显刚发过脾气,脆了一地的茶盏。   尚安进来时,尚母跟尚管家默契的转移了话题,说的无非是快过年了关于尚府布置的事情。   “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这些日子要去书院吗。”尚母伸手端过下人重新递来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让刚才暴怒的脾气缓和了不少。   这上等的好茶,是今年春天时林母送来的新茶。想着现在她跟林绵绵的关系,明年怕是喝不着这般绝品的茶了。   尚安皱眉看着满地狼藉,抬头询问尚管家,“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回娘子,没什么,只是府里几个不长眼的下人做了些糊涂事,回头我训训她们便是。”尚管家含胸低头回了尚安的话。   若是平时,以尚安的脾气肯定是会劝说尚管家小小的惩戒一下也就算了,可今日她一反常态,“那是该好好训训了。”   尚母疑惑的看向尚安,她这才解释起自己回来的原因。她觉得林绵绵是被路长歌给威胁了,奴大欺主,她哪里是林府的管家,她分明是去林府当家做主去了。   “易峰书院里的禀生?”尚母笑了,“年轻人不懂得衡量利弊,只贪图眼前的小便宜,到底是目光短浅难成大事。”   尚母放下茶盏,见尚安还是放不下林绵绵,就说道:“这事我知道了,咱们同绵绵怎么说都是带着亲的,怎么能让他被旁人欺负?这事交给我来办就是,你多去陪陪吴氏。”   说起吴氏,尚母又止不住的多唠叨两句,“这孩子虽说出身不高,可懂事的很,经常去陪你祖父聊天说话,比你还要孝顺。再说如今他也有了身孕,你别总跟他摆脸色看。”   尚安脸色一僵,攥成拳头的手压在腿上,垂眸不语。前两天,吴氏刚被诊出有孕,孩子已经一个月了。   尚母示意她回去吧,等尚安走远后,她才叹息一声,“情.种啊。”   尚管家说道:“娘子有情有义,这是好事。”   “可这种情意放到生意场上能有什么用?这世上多的是两面三刀的人,你若是不狠心,别人迟早会狠心的除了你。”这也是尚母迟迟不愿意将生意的事情跟尚安透底的原因。   她家明面上做的是大米生意,其实私底下却是勾结官府走.私私盐。   盐铁这种东西,历来牟利最大,向来由朝廷管控。可利益勾人,朝中就有官员动了心思,她不便亲自动手,只得将这事交给下面的商人们来做。   前任县令跟尚母配合的很好,两人赚了不少钱。可那个糊涂东西贪图男色,竟死在了男人床上!可气煞了尚母。   新调来的县令年纪轻脾气大,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尚母没人打掩护,资金链断开,盐就这么生生的砸在了手里送不出去。   她曾想找林母合作,奈何她得知事情原委后非但不愿意帮她,还怕将来东窗事发连累绵绵,决绝的要退了两家的亲事。   林母跟尚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看在两人多年情分上,不把这事说出去,但这亲家肯定是做不成了,她只有绵绵一个儿子,不能留给她尚府陪葬!   如今年底,正是送礼打点之时,尚母手里却没多少银钱,今日便是为这事恼火。若是换成往年,盐送走之后,她过的都是神仙日子,哪里像如今这般艰难。   “正好我这边资金周转有问题,吴氏也怀了身孕。”尚母眸子幽深,声音温和,“找个机会,让绵绵出个意外吧。”   她叹息一声,手搭在把手上,“也是我心软,总得替他林家着想,这么大的一笔家财,总不能让他落到外人手上。”   尚管家低头说道,“家主说的对,我这就去办。”   “避着点尚安,她心软,别让她知道。”尚母叮嘱了一句,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舒服的叹慰出声,垂眸笑道,“这般好的茶,喝不到该多可惜。”   作者:路长歌:黄泉路上多的是,您慢慢喝[微笑:)]   今天跟大家推荐一个神仙太太――幻燕   她开了本女尊《女尊之夫郎是只鬼》   超级可爱!   相信我!   真的!   看了不吃亏看了不后悔   男主是厉鬼,但是特别可爱!一点也不害怕,女主也好有趣,大家可以去追^3^~   ―――― 第25章 日常向   路盏茶留了个心眼, 将糖藏起来之后才去找的路长歌。她还在书房看账本,原本厚厚的一摞账本已经被处理了许多。   “阿姐。”路盏茶手扒拉着书房的门框往里头神了个小脑袋, 笑盈盈的问她, “我跟你说一件事情,关于绵绵少爷的, 阿姐听完给我什么奖励?”   路长歌抬头看他,将手中的笔放下, 顺势伸了个懒腰, 她把腿翘在书案上,整个人慵懒的倚靠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抻了抻腰背筋骨, 挑眉问道, “你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奖励呢?”路盏茶像模像样佯装苦恼的转了圈眼珠子, 分明是早就有了主意,“要不然奖励我吃糖呢?我都好久没吃了。”   他舔了舔嘴唇,两只眼睛回味似的眯了起来。   路长歌眯起跟路盏茶同款桃花瓣状的眼睛, 目光尖锐的扫到他嘴角没擦干净的糖霜。   她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假装活动筋骨,走到门口蹲在路盏茶面前,眯眯眼笑着问, “先说说看。”   路盏茶立马把自己刚才在门口见到一个漂亮女人的事情说给路长歌听, “长的那么招人,肯定是冲着绵绵少爷来的。”他说的一脸笃定,随后又语重心长的抬手拍拍路长歌的肩膀, 皱眉叹息,“阿姐,你要上些心啊。”   否则养在嘴里的绵羊就被人扯着腿拽走了。   路长歌煞有其事的皱眉点头,出手迅速,一把握住路盏茶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将手递到鼻子前嗅了嗅,浓郁的糖霜味。   路盏茶跟只被揪住两只长耳朵的兔子一样,惊恐的睁圆了眼睛,吓得不知道动弹,“阿、阿姐你是饿了吗?”   “路盏茶。”路长歌声音越是温柔表情越是危险,她松开路盏茶的小软手,食指往他嘴角边一抹,垂眸看着上面的碎屑糖粒子,捻了捻手指,“我是怎么教你的?吃就算了,也不吃的毁尸灭迹。”   路盏茶心脏都快从单薄的小胸膛里突突出来了,眼睛吓的浑圆,慌忙扯着袖子擦嘴,讪讪的笑,“我、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路长歌大手一伸,掌心朝上摊平,“糖呢,交出来。”   路盏茶这人精着呢,好不容易得了糖,断然不会一下子吃干净,路长歌太了解他了,肯定都藏哪儿去了。   小孩子吃这么些糖,回头牙全坏了可怎么办。   “没了。”路盏茶心虚的眼珠直转悠,往后退了两步,拔腿就跑。   路长歌“咦”了一声,站起来逮他,“你给我站住。”   两姐弟在院子里跑,路盏茶人小腿短,哪里能是路长歌的对手,他边跑边喊,“绵绵少爷救命啊,阿姐要打我!”   他扯着嗓子喊,“阿姐不讲理,那是我存钱买的,为何不能吃!”   林绵绵从屋里出来,还没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况,就见一个矮小的身影炮.仗似的爬上台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昂头喊“救命。”   林绵绵本能的蹲下来抱住他,仰面瞪向路长歌,虽然没说话,可那眼神分明写着,“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孩子!”   路盏茶“瑟瑟发抖”的缩在林绵绵怀里,扭头对上路长歌险些喷火的眼睛,吓的一哆嗦,将脸埋在绵绵怀里,弱小又可怜的“嘤”了一声。   “不怕不怕,我护着你,她不敢动手。”林绵绵心疼的抱着路盏茶安抚,连豆子都张开胳膊护在两人面前,瞪圆了眼睛说,“路管家,茶茶还那么小又那么乖,你怎么能动手打他!”   路长歌气的不行,一撩衣摆坐在门口台阶上了,也不理这对不能明辨是非被“小人”所蒙蔽的主仆俩,心累到不想解释。   她叹息一声,仰头看天,表情别提多阴郁受伤了。   以前路盏茶但凡敢背着她吃糖,那定然是要拎过来将藏起来的糖抖落出来,然后再狠狠地跟他描述一遍糖吃多了的后果。   每次这种事情发生后,姐弟俩的结局都是,路长歌唠叨,路盏茶耷拉着脑袋乖乖听着,并且写保证书以后再也不吃了,作为惩罚,路长歌都会替他把糖吃完,每每都能气的路盏茶哭出来。   吃就吃了,还趁他写保证书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吃!   今日,路盏茶终于扬眉吐气一回,难得看到了向来是大魔王的路长歌吃瘪。明明知道他就在眼前,当着林绵绵的面她却无可奈何。   路盏茶N瑟的两只眼睛几乎乐成一条缝,就差掐腰仰天奸笑两声了。   好在林绵绵并非是个不辨是非的人,他见路长歌气的不轻,显然也因为自己不分缘由的护短有些心虚。   他一手搂着路盏茶,一手戳戳路长歌的后背,轻声轻语的说,“他还小,遇到事情你要跟他讲道理,不能动不动就打他。”   路长歌扭头看了路盏茶一眼,他乐的露出银白的牙齿,等林绵绵扭头看他时,路盏茶又是嘴一扁,窝他怀里蹭了蹭,“茶茶怕。”   “……”小小年纪就这般两幅面孔,长大了可还了得!   路长歌虚空指着路盏茶的脑门,咬牙切齿的,“你就可劲的吃糖吧,回头牙掉完了别来我面前哭!”   又吃糖了?   林绵绵抿唇看向怀里的小人儿,神色明显也是不赞同,“糖吃多了牙齿里面会长虫子的。”   路盏茶见林绵绵立场不坚定,甚至即刻就将向路长歌那边倾斜过去,忙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乖巧的说,“绵绵哥哥,茶茶听话,不多吃。”   林绵绵本来对于这事心里是赞同路长歌的,可路盏茶都喊他哥哥了……   作为家里的独子,下面没有弟弟妹妹的林绵绵,听到这句甜腻的“绵绵哥哥”心都化了,两只眼睛笑成月牙,伸手温柔的摸摸路盏茶的脑袋,“哥哥相信茶茶。”   本来即将倾斜的立场,瞬间直溜了回来,坚定的护着路盏茶。   “……”路长歌她错了,她就不该将这倒霉弟弟带过来,他纯属就是给自己添堵来的。   见人家俩蹲在台阶上兄弟情深的样子,路长歌抬手抹了把脸,心累的不想再开口,离开时的脚步都显得格外沉重,背影更是萧瑟孤单的很。   林绵绵看了路长歌一眼,等她走了之后,林绵绵才松开怀里的路盏茶,两只手轻柔的握着他的两条小细胳膊,低头轻声问,“茶茶,跟哥哥说实话,今日吃了几颗糖?”   路盏茶抿抿嘴唇,到底没舍得骗他,伸手比了个五字,声音奄奄的,“茶茶好不容易存的铜板,心里馋的慌,这才买了糖,不是故意要气阿姐。”   “我知道。”林绵绵笑,“茶茶牙齿生的好看,整齐又洁白,像是一颗颗小珍珠。”他夸的路盏茶飘飘欲仙,整个人都乐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抬手捂着嘴唇。   林绵绵话锋一转,眼睛笑眯眯的,“可糖吃多了,牙齿就会变黑哦。白珍珠就成了黑珍珠,一开口,嘴巴里都是黑的。”   他依旧轻声细语,可说出来的话却吓人的很。   路盏茶惊恐的看着面前的林绵绵,仿佛他会笑着吃人一样。他往林绵绵身后瞥了瞥,总觉得绵绵少爷跟阿姐一样,长了条大尾巴,只不过平时都藏起来了。   路盏茶幼小的心灵被黑珍珠三个字吓到了,他跑去将自己藏的糖拿了出来,林绵绵面带微笑的在原地等他。   “少爷吓唬小孩子。”豆子见路盏茶听不见了,才小声嘀咕。   林绵绵眨巴眼睛,“语言教导比武力更有效。”   豆子敬佩的竖起大拇指,“少爷厉害。”   林绵绵想,路长歌许是也跟路盏茶举过诸多例子来证明吃糖的坏处,可那是他阿姐,是他最亲近的人,所以路盏茶才会下意识的听一半丢一半。他心里知道路长歌疼他,才会有恃无恐。   没多大功夫,路盏茶去而又返,怀里抱着牛皮纸。他低头将那包纸打开,掏出一块最大的糖果子,讨好般的递到林绵绵嘴边。   林绵绵笑的温柔,整个人面容舒展如春风拂面,张嘴吃掉路盏茶递来的糖果子,伸手用手指背蹭了蹭他光.滑的脸蛋,“乖茶茶。”   路盏茶立马扬起笑脸,脚步欢快的抱着糖去了书房。路长歌看见他过来,立马换了张面无表情的脸。   “阿姐。”路盏茶蹭到她腿边,一把抱住她的腿闭上眼睛嚷,“阿姐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你哪里有错,错的分明是我。”路长歌气的磨牙,没忍住放下笔低头掐他脸蛋,“小没良心的。”   “嘿嘿。”路盏茶将糖交出来,满脸认真的说,“糖存在阿姐这儿,以后一天领一颗,绝对不偷吃。”   路长歌抱怀挑眉,觉得眼前的这个弟弟假的不像话,“你有这种觉悟?”   路盏茶指指自己的两排小白牙,神色幽怨,“黑了就不好看了。”   听他这么说,路长歌仿佛懂了。她在心里笑,神色变的温柔起来,果真是男孩子更懂男孩子啊。   路长歌抬手摸摸路盏茶的小脑袋,他依赖的抱着路长歌的腰,昂着头乖巧的问,“刚才我跟阿姐说了那个大姐姐的事情,阿姐是不是该奖励给我一颗糖呢?”   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贼心不死又是一回事。   路长歌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捏了捏路盏茶的脸。心道不亏是自己弟弟,还真是跟自己一个样子。   作者:小剧场   路长歌:对于孩子,要先武力威胁,如果不顶用,就交给绵绵   林绵绵:乖,听哥哥给你讲道理   路盏茶:oh~no![惊恐脸]   ――――感谢在2020-02-26 20:21:53~2020-02-28 18:5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莫莫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情啊情 20瓶;乔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过年   今年是林绵绵唯一一次父母不在身旁陪自己过年, 往年这个时候,爹爹总是张罗着要把林府布置的热闹喜庆些, 甚至会特意着人给他做上一件鲜艳的大红色短袄, 说穿着讨个福气。   那时候林绵绵格外不情愿穿它,总是嘟嘟囔囔的小声撒娇抱怨, 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这时候母亲就会过来,她总是无条件的向着父亲, 哪怕他是错的。每每父子两人意见有分歧时, 她就搁中间和稀泥,惹的原本有意见不统一的俩父子一致对外, 将这个不懂男子的女人从屋里赶出去。   林母也不生气, 笑呵呵的站在门口等着两人。随后一家三口手挽着手往主屋走, 那里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年夜饭。   爹爹心善, 早已着人准备了红包,下人们排队站在门口,一人领一个。这是过年的, 明天大年初一还能再领一个。   林绵绵看的心痒,便凑过去帮他。林母就坐在饭桌旁,笑着看向他们父子,也不催促。如今回想起来, 母亲看向他跟爹爹的目光总是温柔专注, 倾注了无限的耐心。   原本熟悉的画面慢慢泛了黄,明明才没多久,林绵绵却觉得这些记忆仿佛已经过了百年, 像是他思念至极幻想出来的一样,所有的人跟物都变得模糊虚假起来,唯有心口的钝痛是真实存在的。   外头飘起了雪,从昨夜一直到今天下午都没停过。林绵绵站在廊下,目光远眺,神色木然,寒风下,衣裙裹着他那单薄的身形,孤寂又脆弱。   路盏茶蹦蹦跳跳的从远处走来,手里捧着个小雪人,离老远就声音清脆的喊他,“绵绵哥哥。”   从那日林绵绵护着路盏茶起,他就偷偷改了称呼一直这么叫了下去。   声音将林绵绵恍惚的神思拉了回来,他朝着声音的方向努力看去,过了好久视线才慢慢聚焦,看到个身着红衣的小团子脚步欢快的朝自己跑来。   林绵绵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浑身寒气,脸已经冻僵。他努力扯出笑脸,蹲了下来,蜷缩的膝盖压住了抽痛的心口,慢慢缓了口气,他朝路盏茶伸出手,想抱抱鲜活的他。   路盏茶闲不住,今日过年,林绵绵着人给他做了身红短袄,暖和又好看,比往年在街头巷口见到的小孩穿的都要好看。   虽说来了林府后路盏茶便不再缺衣服穿,可他还是最喜欢自己身上这件,穿上就爱不释手。   有新衣服,有阿姐,有绵绵哥哥,有雪人,有鞭炮,有红灯笼……别人有的他都有,今年是路盏茶记事以来,过的最开心最幸福的一个年。   他跑上台阶,林绵绵伸手轻轻将他环进怀里。路盏茶虽然在外头跑,可是一身的热乎气,整个人鲜活暖和,林绵绵抱着他,将脸埋他颈窝里,眼睛干涩发疼。   “绵绵哥哥?”路盏茶敏感的很,意识到林绵绵情绪不太对,他知道绵绵没了父母心里难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自己从一出生起就没了双亲。陪他生活养他长大的人是路长歌,在路盏茶眼里,路长歌就是他的爹爹娘亲。   “没事,茶茶今天穿的太好看了,我忍不住想抱抱你。”林绵绵安抚的摸摸路盏茶的后背,声音显然有些绷着。   路长歌手里提着大氅从屋里出来,路盏茶看见了她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就见路长歌抬手食指抵在唇边,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路盏茶眨巴眼睛,乖巧的闭上了嘴。路长歌抖开手里大氅,动作温柔的弯腰将衣服披在林绵绵肩上,自己撩起衣摆蹲在一旁无声陪他。   院子里的风静了下来,唯有雪花在空中悠悠落下,掩盖住先前人来人往的脚印,将一切重新归于洁白。   周围太静了,静的仿佛只有林绵绵一人。直到大氅披在身上,这份重量像是压在了林绵绵心头,压的他心尖猛的一颤。   林绵绵终究是没绷住,抱着路盏茶哭了出来。他怕吓着路盏茶,咬着嘴唇哭的无声,唯有肩膀忍不住发颤。   今日过年,家家团聚,林绵绵怎么能不难受?他今日故意晚起,拖到下午才从屋里出来,可是不管拖的再晚,今日终究是躲不过去。   路盏茶先是一脸茫然,意识到林绵绵哭了之后,原本拿在手里要给他看的小雪人掉在了脚边,雪人形状破碎变成了一捧白雪。   他慢慢红了眼眶,抬手抱着林绵绵,无助的看向路长歌。   路长歌伸手摸了摸路盏茶的脑袋,手背轻轻搭在林绵绵后背上,也没说话。林绵绵颤了一下,脊背僵硬,路长歌的手缓慢的顺着他脊梁往下抚,温柔又有耐心,像是给猫顺毛一样。   林绵绵慢慢放松下来,松开路盏茶,自己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哭出了声。   路盏茶呆呆的站在一旁,眼睛通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看着旁边的路长歌,呜咽一声,也跟着哭了。   到底是个孩子,林绵绵的情绪终究是影响了他。   路长歌叹息一声,长臂伸开将路盏茶搂在怀里,他抱着她的脖子哭的难受哭的可怜,像是受了委屈又像是没人要了。   路长歌另只手迟疑了一瞬,终究是没敢贸然抱住林绵绵。只是依旧抚着他的背,偶尔见他哭的喘不过来气时才轻轻拍拍。   主仆三人抱头蹲在主屋廊下,得亏院子里没什么下人,不然怕是会吓的不轻。   路盏茶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脸在路长歌肩膀的衣服上蹭了蹭,红着眼睛蹲在林绵绵面前,伸出温热的小手贴了贴林绵绵的额头,语气担忧,“绵绵哥哥。”   林绵绵已经止住了哭,抬手用袖筒遮住脸不往外看,生怕被下人瞧见了他这幅样子会失了小少爷的威严。   路长歌笑了,目光温柔又心疼,小声告诉他,“外头没人,就我们仨,若是没哭个痛苦,那就再哭会儿,我们给你守着。”   “给你守着。”路盏茶赞同的重重点头,张开胳膊将林绵绵挡住。   林绵绵这才放下衣袖,不好意思的跟路盏茶说,“吓到茶茶了。”   路盏茶摇摇头,他扭头看向路长歌,像是有什么话想说,见她点头才开口,“茶茶只有阿姐没有爹娘,不能把他们分给绵绵哥哥,但是我可以把阿姐分给你,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咱们也能跟旁人一样热热闹闹的过年。”   林绵绵的心被路盏茶的话轻柔的戳了一下,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眼泪又落了下来。路长歌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衣袖递过去,默许了路盏茶刚才的话。   林绵绵葱白的手指迟疑了一瞬,到底是红着耳朵扯起路长歌的袖筒,低头擦眼泪,轻声细语的说了句,“谢谢。”   路长歌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别处,红了耳根,嘴角慢慢抿出笑,觉得心口那里滚烫,里头的小鹿上蹿下跳不安分的很,让她没忍住用另外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按了按胸口。   哭了一通,林绵绵心里终于好受了些,路盏茶拉着他的手带他在府里四处乱看。   屋檐廊下全都挂上了灯笼,因为林府有丧事在身,灯笼不能用红色,路长歌便想了法子将单调的灯笼变了花样,每只白灯笼上都用特殊颜料的笔写了祝福画了简笔画。   等天色稍暗一些的时候,这些灯笼亮起来,橘红色的灯芯印着外头金黄色的字,也是热闹。   这些都是他躲在屋里的时候路长歌让人布置的。   林绵绵原本僵冷的心慢慢暖和起来,随着路盏茶走走停停,身上也有了热乎气。   晚上吃年夜饭前,林绵绵让豆子将下午准备好的红包拿过来,努力扬起笑,学着爹爹的样子,让下人排在廊下,挨个给他们发红包。   有些许府里的老人看着少爷这一举动,立马潸然泪下,更有些哭的泣不成声,捏着红包久久不肯离开。   豆子佯装不高兴的推他们,小声说,“少爷努力绷着呢,大过年的,咱们别惹他哭出来。”   众人挤出欢笑,跟林绵绵说了许多祝福的话。林绵绵眼睛有些红,却没哭,柔声叮嘱后厨房的厨子们今天多加几道肉菜,说今年比往年要冷些,大家一起过个暖和年。   等下人们退下后,林绵绵塞给豆子一个红包,拉着他在桌子边坐下。   一张圆桌坐了四个人,林绵绵坐在主位,路长歌跟豆子坐在他左右手边,路盏茶坐他对面。   路长歌见豆子都有了红包,不由挑眉看着林绵绵,控诉似的叹息,“少爷偏心啊。”   林绵绵抿唇笑,脸颊上陷进去两个窝窝,他掏出最后两个红包,一个探身伸长胳膊递给路盏茶,一个坐下后转身交给路长歌。   他努力板着小脸,却藏不住眼睛里的笑意,“路管家,今年所有的开销都是林府往年来的剩余,来年就要靠你努力赚钱养林府了。”   路长歌笑,桃花眼底波光潋滟,她伸手接过林绵绵的红包,朝他像模像样的拱手作了个揖,“少爷放心,长歌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呕心沥血不怕艰辛的养林府、养您的。”   “乱说话。”林绵绵软软的嗔了她一句,不知道是嗔她乱用词语,还是嗔她最后三个字。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就属路盏茶吃的最是狼吞虎咽毫不拘束。路长歌觉得没脸看,一边嫌弃他,一边又止不住的给他夹菜。   饭后守岁,路盏茶撒欢的在院子里跟一些年纪小的下人们一起放鞭炮,捂着耳朵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欢笑的声音充满整个林府。   林绵绵裹着大氅站在门口廊下台阶上看,路长歌从厨房方向抱了坛子酒过来,灯笼的光亮映在她那桃花眼里,化成暖黄色缓缓流动,温柔的像是午后阳光下的一汪春水。   “喝酒?”林绵绵歪了下头,凑过去看她怀里的坛子,提醒道:“今日还要守岁呢。”   “我知道。”路长歌打开坛子盖子,给他看里面的枣跟稻米,神秘一笑,“不是用来喝的。”   她让豆子找来铁锹,躲开放鞭炮的那群人,来到院子里的一颗老树下,挖了个坑。   豆子提着灯笼站在一旁,林绵绵好奇的垂眸看,路长歌蹲下将封好的坛子放进坑里又把土掩上,用脚踩实了,才拍拍手。   回去的路上她笑着跟林绵绵揭开谜底,“有古语云,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林绵绵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路秀才的才气,不由惊喜的扭头看她。路长歌垂着眸,眼睛一直放在他脸上,见他看过来,温柔又专情的重复了遍,“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林绵绵被她这句酿酒祈寿烫的脸皮滚烫,佯装没听懂的样子仰头看天。   路长歌苦笑,敛下眼底神色,抬手招来路盏茶,跟他讨了个炮竹,故意搁在林绵绵脚边点着,像是气他不理自己似的。   林绵绵惊的睁圆了眼睛,慌忙捂着耳朵四处跑。路长歌就跟在他后头追,过分的像个熊孩子,等炮竹真要炸开的时候,才扔向远处。   林绵绵被她气到了,跟豆子一起抡起秀气的拳头满院子捶她。   林府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府里的林绵绵也许久没这么开怀了。   子时,外头响起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林绵绵站在廊下听,身旁是靠着柱子站没站相的路长歌。林绵绵笑,他想,这春酒,来年还要再跟她埋上一壶。   作者:“六月食郁及,七月亨葵及寂。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出自于《诗・豳风・七月》   文中那句话是指用枣跟稻米酿酒,用来祈求长寿的意思   今天加个更,补一下昨天欠的   ―― 第27章 茶庄   今年过年尚府最是热闹, 老爷子盼望已久的孙女终于有了着落,他高兴的让人将府上挂满喜庆的红灯笼, 里里外外尽是一派火红色, 他甚至给已经怀了将近两个月身孕的吴氏也做了身红袄。   在大户人家,只有主君正君才能穿颜色这般正的红色, 吴氏一时有些惶恐,衣服搁在腿上微微皱眉, 心里犯起了愁。   他怕穿了这衣服尚安会不高兴。可若是不穿又辜负了老爷子的一番心意, 他们爷孙俩在家里是神仙斗法,苦的却是吴氏。   他垂眸叹息, 终究是将衣服搁进柜子里, 穿了件不甚喜庆颜色却也不算寡淡的棉袄。林府丧事在身, 虽说林绵绵还未嫁过来, 可尚安一直跟着他在家穿起了素色衣服,这些事情吴氏都看在眼里,只是没说罢了。   吴氏今日若是穿上这大红色, 莫说不合规矩,只怕是还会惹的尚安更不喜欢他。   年夜饭已经摆好了,小侍扶着吴氏去主屋问安吃饭。这才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的争吵声。   尚安嫌弃府里装扮的太过于花里胡哨,说道, “林府一片缟素, 咱们府里鲜艳如火,这么做是不是太不顾及绵绵的感受了?”   老爷子脸拉着,他原本就是想一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 如今听到孙女为了个还没过门的男子跟自己顶撞,立马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杵,“他林府过他林府的,咱们尚府过咱们尚府,怎么就不顾及他的感受了?照你这么说,咱们难不成还要跟着他林家守孝三年?”   老爷子嘟嘟囔囔的,“我本来就不喜欢林家那孩子,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你可曾见他来过咱家几回?我这个当老的还活着呢,他就不懂规矩,若是我死了,他岂不是要骑到你头上去?”   尚安解释道,“绵绵自幼身体不好,本来就极少出门,不来也是正常。”   “反正我不喜欢他,我就喜欢咱家的小吴,安安我跟你说,他可是个乖孩子,懂礼貌又孝顺,不比林家那个差。”老爷子提起吴氏时满脸笑意,跟刚才提起林绵绵时神色完全不同,“尤其他现在有了你的孩子,你可得对人家更好些才是。”   说着老爷子左右看了一圈,“小吴怎么还没过来?今日下了雪外头地滑,你过去接他吧。”这话是对着身旁伺候自己的小侍说的。   吴氏就站在门旁,他能清楚的瞧见屋里情形,屋里人却看不见他。   吴氏有些尴尬,觉得自己进去不是,不进也不是,最终他咬咬牙,在老爷子派人来接他之前,自己抬脚走了出去。   他温顺的跟老爷子行礼,又跟尚安福了福身。老爷子稀罕的将人拉过来,搁在自己身边坐着。   府里尚安没有主君,老爷子干脆就让他坐在主君的位置上,笑呵呵的说,“一家人吃饭,没那么多的规矩,好孩子,冷不冷啊?”   吴氏摇摇头,温声细语的陪老爷子说话,余光瞧见尚安,她脸色不太好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没多大会儿,尚母姗姗来迟,每年年底她都是这般忙碌,尚家人早已习惯了。   除了尚安,其余几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吃的倒是很开心。尚安看着屋外满院子的红灯笼,又看看不住的往吴氏碗里夹菜的祖父,只觉得胸口堵的慌。   她家跟林府多年的情意,林家夫妇去世,母亲应当把独自过年的林绵绵接来家里吃顿年夜饭才是,不说两人的娃娃亲,但论长辈情分也该如此。尚安不明白,两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闹成这幅局面?   她闷头吃饭,吴氏犹豫片刻,才用公筷夹了只虾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碗里。   尚安眉头一皱,侧眸看见他慢慢低下头,又不忍心在这大过年的给他脸色看,最终还是将那虾给吃了。   吴氏有了身孕,这是不争的事实,将来不管林绵绵什么时候嫁进来,她的第一个孩子都是跟吴氏生的。   尚安心里矛盾,既欢喜有了孩子,又厌恶这孩子不是跟林绵绵两人有的。如今两家闹成这样,祖父又偏爱吴氏不喜欢绵绵,将来他若是嫁进来,应该不及做少爷时快活自在吧。   尚安想到这儿不由垂眸苦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绵绵巴不得她归还庚帖呢,哪里想要嫁给她。   这顿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尚安吃的味同爵蜡。饭后尚母回书房处理事情,尚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母亲,咱们把绵绵的庚帖还给他吧。”尚安说出这话时心都在抽痛。她想,归还庚帖也算是她送给绵绵的新年礼物了,他这个年过得都不痛快,拿到心心念念的庚帖,兴许会欢喜些吧?   尚母惊诧的抬头看着面前的尚安,她太了解尚安了,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林绵绵,哪怕娶了吴氏后这点也未曾改变。平日里她跟父亲都因为尚安的痴情头疼,谁成想她今日自己想通了。   莫非是有了孩子后心智更为成熟了?意识到林绵绵除了家财多以外并非她的良配?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绵绵的吗?”尚母笑着问。   尚安声音平静,显然这个想法并非是临时起意,“我是喜欢他,却不能一直这般自私的用庚帖绑着他。我口口声声说我能保护绵绵,在他没了父母后能给他温暖给他安慰……”   尚安自嘲一笑,“然而这些我都没做到。今日除夕,咱俩灯火通明喜庆热闹,可绵绵呢?我连他今天有没有吃饭都不知道,”她抬眸看着尚母,眼神黯淡痛苦,“因为这个家我做不了主,我连去看看他都不行。”   尚母眉头拧了起来,“绵绵还没过门,又有重丧在身,你就是想让他来咱家过年他都不会过来。”   尚安摇头。这不是想与不想的事情,而是能与不能的事儿。   “我喜欢他,将来我足够优秀时,我可以凭借着自己的长处去吸引他,让他自愿嫁我,而非像个绑匪一样,拿着他的庚帖捆着他。”尚安长舒一口气,眼里重新燃起光亮。   她自幼生于富贵人家,吃穿住行在寿眉县从未比别人差过。这样的人,她有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尚母闻言倒是微怔,目光惊喜的看着尚安。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她的骄傲,不说容貌不俗长身玉立,但说她心地还是善良的。尚母身处沼泽地狱,能养出这么个女儿心里既欣慰又失落。   如今的尚安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已经长大了。   尚母起身走到尚安身旁,抬手拍拍她的肩膀,甚是欣慰感慨,“娘听你的,回头就归还绵绵的庚帖。”   “不过,”尚母话锋一转,眉头微皱,“这大过年的还绵绵庚帖不吉利,不如等开春呢?到时候咱们正式的归还庚帖,如此也算是有始有终。”   尚安笑,满眼孺慕之情的看着尚母,朝她郑重的拱手作揖,“多谢母亲。”   等送走尚安后,尚母双手背在身后,身前的大肚子挺了起来,将衣服撑出一个弧度,看起来比吴氏更像个孕夫。   “娘子长大了。”尚管家从书房里那块猛虎扑食的屏风后面走出来,静悄悄的站在尚母身后。   尚母笑,看着院里尚安的背影,“我也是很欣慰。”   她转身回来,重新坐到书案后面,眼里满满的算计阴狠,“只是庚帖暂时还不能还。这庚帖若是给了林绵绵,那尚府跟林家可就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若是不还,林绵绵出事后尚府是最有资格接手他事情的人,到时候哪怕常家来人,尚母都有法子应付。   尚管家含胸低头,恭顺的应了句,“家主说的对。”   “这也过完年了,我估摸着这两日茶庄的书信也就该送来了。”尚母露出笑容,眼尾满是褶子,她轻声跟管家说,“去吧,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回头路上做的干净些。”   她翻出一张地契,“这事若是成了,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尚管家眼睛骤亮,语气瞧着比刚才还要恭顺谄媚,“是。”   尚母猜的果真不错,刚大年初二外地茶庄就有人送了书信过来。   茶庄的管事在信里跟林绵绵哭诉,说因为今年寒冬,茶庄里的茶叶好些都快冻死了,茶农们觉得老家主没了,茶叶也不争气,眼见着茶庄怕是要倒闭关园子,都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另寻新路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管事的在那里是各种法子都用了,可效果甚微。毕竟这群茶农信不过一个才十三岁的少年很正常。   管事的就差在信里跟林绵绵哭出来了,询问他应该怎么办?   路长歌捏着这信直皱眉,扭头询问林绵绵,“这管事是哪里招的,怎么连下面的茶农都管不好?人,人管不住,茶,茶养不活,要她何用,回头辞了吧。”   “好。”林绵绵答应的清脆果断,眼睛弯成月牙状,“都听你的。”   其实林绵绵不太懂这些,他只是觉得路长歌看到信后神色风轻云淡,心里不由佩服,刚才他光看着这密密麻麻的诉苦文字就觉得脑仁疼,想着该如何是好。   “这人我有印象,”林绵绵将信拿过来,看着落款处的姓氏,“张管事是我娘手里头的老人了,不该出现这种情况的啊。”   “其实也是正常。”路长歌知道的比林绵绵要多,她斟酌着语气,“不只是这个茶庄,其实别的茶庄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问题的,只是暂且都能压下去,唯有这个翻出了水面。”   林家夫妇去世,外头茶庄的管事们收到消息后心里难免有些慌乱,刚开始没什么,等事后缓过神来,心里多多少少的就有了点别的小心思。毕竟林绵绵年幼,又不懂这些,茶庄搁在他手里不就完了吗?   林绵绵惊诧的看向路长歌,眼睛都睁圆了,“都有问题?”   他抿了下唇,猜到了原因,语气有些不高兴,“都欺负我年纪小。”   林绵绵将信放回桌子上,“这事我得亲自过去解决,否则人心不稳,林府日后的生意会做不下去的。”   路长歌笑,“少爷英明。”她狗腿子的拱手拍马屁,随后说道,“我陪你去下面走一趟,既然它翻出了水面,那咱们就过去把它再按下去。只要这个茶庄的事情解决了,别的茶庄里的问题都会不攻自破。”   路长歌想,年后出游,除去公事外,四舍五入算起来,不就相当于她跟绵绵两个人出去玩了吗?   多美的事情,光想想她今夜都能高兴的睡不着。   作者:路长歌:度蜜月度蜜月!   ――感谢在2020-02-28 20:59:43~2020-02-29 20:4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情啊情 17瓶;娅娅的大号 8瓶;西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翻车   下人阿福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林绵绵牵着路盏茶站在门旁,路长歌指使下人将东西放在车上。   收到信后两人想着不能耽搁, 决定还是早去早回比较妥当。   豆子一脸担忧的看着林绵绵, “少爷真的不用我跟去伺候吗?”   这次去的是江北茶区,路途遥远且不说, 气候比起这边还要低上些许,少爷身体弱, 在家娇养着还好, 若是出门折腾怕是吃不消。   “不然让路管家一人带着您的亲笔书信过去?”豆子眼睛微亮,觉得想出了个好主意。   林绵绵小脸一虎, 目露无奈, “那她们可真就坐实了我是草包的猜测。路长歌年前刚来, 各地的管事却都是经营茶区多年, 我若是不去,她们许是不会听路长歌的。”   路盏茶昂着脑袋看他,“绵绵哥哥放心, 我阿姐厉害着呢。”   林绵绵垂眸,眼里带笑的揉揉他的脑袋。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林绵绵看向豆子,“府里的人我最是放心你, 这才要你留下来照顾茶茶。”   豆子不舍得林绵绵, 却也不能违抗他的话,低着脑袋点了点头,“少爷放心, 有我在,小公子在府里不会受委屈的。”   “没人能委屈他。”路长歌笑着过来,随手撩起衣摆蹲下来看着路盏茶,话虽是对着豆子说的,可眼睛却看着路盏茶,“我跟少爷离开后,轻易别让他出门,更不许他多吃糖。”   路长歌伸手捏着路盏茶的脸蛋,他原本瞪圆了的眼睛生生被扯成了一条缝,“少爷给你请了启蒙的夫子,推荐的书信也早已送了过去,过罢正月十五夫子就会上门,到时候你若是通不过考核丢了我的脸面,你这辈子都别指望看见糖长什么模样。”   林绵绵见路盏茶在路长歌手底下疼的张牙舞爪的,笑着弯腰伸手隔着路长歌的衣袖将她的手轻轻的扯了回来,“茶茶聪明,定然能通过考核。”   那夫子也是有点才气才这般自傲,说收学生前还要先考核一番。   品性不行的不收,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小时候品性恶劣,若是学了点本事,长大后可还了得?不聪明的不收,夫子原话是,没有读书的命就别硬拿书本,委屈了孩子也委屈了她。家里没银子的不收,男孩子读书要比女孩子更花银两,像是女人读书都为了应试,学的无外乎就是些应试文章,男子不同,他们读书多数是为了增加见识,所学的东西杂而多,教起来更费银两。   以上几点,都难不住路盏茶,林绵绵相信这个小机灵能通过考核。他说,“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你在家里要乖乖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跟你阿姐在外头免不得要提心吊胆日夜担忧。”   路盏茶乖巧的拉着他的手,“茶茶一定乖乖的。”   路长歌怕路盏茶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走之前特意去了趟街角巷尾,她也没做什么,只是蹲在那儿跟几个为首的乞丐聊了一会儿。   交代完了,便该启程了。   豆子抱着路盏茶跟马车上的两人挥手告别,等车马走远了才带他回去。   阿福驾的车,她是府里信得过的老人,平日里马车赶的也最是稳当。毕竟林家夫妇就是马车失事没的,林绵绵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疙瘩。   在寿眉县时还好,许是觉得县里安全,自从出了城门,一路上,但凡车厢有点颠簸,他都会脸色发白忍不住撩起车帘往外看。   可去江北的路怎么可能一路平滑,再好的路车马过多了也免不得会石头坑洼,车轱辘若是碰巧压上定会颠簸。   路长歌坐在他对面,看见林绵绵一路上都很担忧紧张,既心疼又想笑,“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来了,何必为难自己。”   林绵绵摇头,手攥着衣袖,目光清澈坚定,“这个坎儿,总得我自己过去才行,不能一辈子躲着。”   见他小脸微白,路长歌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手炉,她从马车炭盆里取了碳火渣子搁进去,觉得不烫手,才拿着递给林绵绵。   从路长歌凭空掏出手炉起林绵绵就在看她,越看越觉得那手炉似曾相识,直到拿在手里才认出来,这就是他的东西。   这是林绵绵先前送给路长歌。掌心里的温度通过指尖将暖流传到心房,他眼里浮出笑意,“你怎么随身带着?”   “毕竟是少爷送的。”路长歌坐回来,眼睛带笑看着林绵绵,嘴上不自觉的说起撩人的话,“我觉得珍重,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这话比手炉还要烫人,听的林绵绵耳根发热脸蛋发热,连着心都在发热。他软绵绵的瞪了路长歌一眼,眨巴眼睛轻声轻语的问,“这是路管家该对小少爷说的话吗?”   路长歌都习惯了,痞痞的一笑,“这是路长歌对林绵绵说的话,跟管家少爷无关。”毕竟那时候她只不过是林府的临时工,算不得是他小少爷的人。   林绵绵说不过路长歌,只得掀开帘子往外看,让清冷的风吹散脸上的热气,嘴里小声嘀咕,“不正经。”   他说的什么因为声音太小路长歌也听不见,看林绵绵只顾得往外看,她便光明正大的瞧他侧脸,越看越觉得自己流氓,像个垂涎人少年郎的登徒子,逼得人家贞洁的想跳下马车。   路长歌屁股离开坐垫,探身伸手将林绵绵撩开的棉布帘子扯了下来,声音平淡,“别冻着了。”   她离的太近,身上清冷的梅香几乎将林绵绵整个笼在身下,他惊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怔怔的抬头看她下巴。   路长歌又退坐回去,见林绵绵抿唇看她,不由一笑,“少爷放心,若是有意外,我定不让你孤独前行。”   林绵绵缓了一下,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气的起身伸手捶她,“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   路长歌笑着躲,马车空间就那么点,她不管躲到哪儿林绵绵都能逮的到,为此挨了好几捶他那软绵绵的秀拳。   怕晚上赶路有风险,两人从不走夜路,天色暗了或天气不好,林绵绵都会让阿福提前找地方住店。   如此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行驶了四天,已经到了江北地区,离要去的六安茶区只有一天的行程。   近日天气阴沉,有股风雪欲来的前兆,却迟迟不见下雪。林绵绵有些在迟疑,想着要不要继续赶路。   掌柜的告诉林绵绵,说年后有雨雪实属正常,这叫瑞雪兆丰年,有了大雪冻死害虫,来年小麦才能长的好。   这边有不少人家种的麦,往南去些,种的才是稻米。   林绵绵犹豫片刻,看向路长歌,“也快到了,接着走吧,路上慢些就是,不然被困在了这里,指不定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毕竟天气已经阴沉了好几日,万一今天依旧没下雪呢?   路长歌点头,将手里拿的大氅抖开给林绵绵披上,“我去检查检查马车,你坐堂里等我片刻。”   她披着件黑色大氅出去,门外的风将衣摆掀起,衣料在风中猎猎作响。林绵绵坐在凳子上,脸蛋陷进柔软的狐狸毛中,看着路长歌的背影,只觉得心里一阵踏实。   路长歌为人谨慎,每次马车出发前都会特意将车马检查一遍,见没有问题才会接着往前赶路。   今日也不例外,路长歌围着马车仔细的检查一遍,见没问题才去接林绵绵。平日里风小,都是林绵绵站在旁边等她,见马车没问题就会直接上车,根本不给旁人接近的机会,今日不同,外头风大,他只得守着行李等在堂内。   阿福见路长歌站在马车旁,便去客栈后头拿干粮,想着来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便没跟她说。   等路长歌进客栈后,有个人影双手揣在袖筒里,弓背缩肩畏畏缩缩的靠近马车。她围着车转了一圈,见一个人都没有,眼里微微发亮,尾随了好几天,终究是被她逮到了机会。   女人佯装钱袋子掉了,蹲在马车车轱辘旁边,从袖筒里抽出什么东西来,对着车轱辘鼓捣。前头的马不安的动来动去,踢着蹄子鼻子里喷出声响。   阿福回来的时候,因为车厢挡着视线没看见有人,她见马儿不安,就抬手摸摸它的头,“怎么了?”   马儿昂着头,依旧踢着前蹄。阿福心里疑惑,提着干粮绕着马车走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刚才几乎是阿福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女人就捡起钱袋子,悄悄溜走了。   路长歌拿着行李,林绵绵跟在他身后,两人如往常那般上了车。   六安的地形不算崎岖,马车行驶起来也算好走,只是过了平坦的官道后,这边有些许小路。路面狭隘,只能容两辆马车并排挨肩行驶,两车中间哪怕再多一个人都不行。   头顶天色阴沉,渐渐飘起了小雪。马车行驶在路上,两边是浅沟,里头积攒着没化完的沉雪跟腐烂的枯草。   许是压到了石子,车厢颠簸了一下,林绵绵不安的掀开车帘往外看,看不是在官道上,心不由提了起来。   路长歌刚想安慰他别这么紧张,就感觉到车厢猛的一阵晃动,跟平时的小颠簸完全不同,外头马叫声嘶鸣,阿福正在尽力控制马车。   路长歌心头一跳,眸色微沉,在车厢侧翻前动作比思想还快,上前搂着林绵绵坐在他旁边将人固定在怀里,还没来得及掀开车帘,车厢就整个翻进了沟里卡住了。 第29章 林绵绵生病   马车颠簸时, 林绵绵心头就是一颤,还未等他反应过来, 路长歌已经把他按在怀里护着了。   男女有别, 他的脸猛的通红,额头抵在路长歌的锁骨处将两人间的距离隔开些。她身上的冷香拂面而来, 林绵绵脸红的连气都不敢喘,那一瞬间, 他脑子里全是空白, 直到车厢翻倒过来才意识到害怕。   路长歌大手掌心按着林绵绵的后脑勺,用车厢拐角跟自己的身体给他撑起一个还算安全的空间。   马车的一侧的车轱辘掉了, 车厢朝着那侧倾斜, 原本怕委屈了林绵绵, 豆子准备的东西颇多, 如今车厢暗箱里的那些用品茶具全都一股脑的掉出来,东西砸在路长歌背上头上。   一时间全是茶具撞到车壁上破碎的清脆声响。   外头阿福吃力的架着车,在感觉到于事无补之后, 奋力从前头将车门打开,还未来得及将车厢里的两人拉出来,就跟着一起翻进了沟里,摔的两眼发黑。   车厢翻滚进了沟里, 林绵绵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眼睛慢慢失去焦距,整个人都在发抖。   还好路旁的沟不深,等车厢不动了后, 路长歌用掌心从里头推推车壁,等没察觉到晃动才松了一口气。   她松开怀里的林绵绵,如今是她压在林绵绵身上。   “少爷?”路长歌见林绵绵神色不对,轻声喊他,“没事了。”   林绵绵听不见似的,整个人抖的厉害,牙齿咬着苍白的唇,下唇瓣已经咬出了血色都没冷静下来。他猛的抬头看路长歌,眼睛通红,指尖攥着她的衣襟,声音抖的几乎连不成句,“我、我……爹娘……是不、是不是就是……这么,出…出的事?”   同样是雪天里马车失事,林绵绵比起林家夫妇幸运的不过是走的不是山路,没遇到雪崩而已。   林绵绵哭的无声,只有泪水顺着眼尾流进两边鬓角里。他整个人缩在路长歌怀里抖,不是怕,而是怒。   车厢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外头阿福清醒过来后慌忙从外头拉扯被挤压到变形的车厢,焦急担忧的喊着,“少爷!路管家!”   路长歌回神,掌心用力从里头推开半掩的门,想把怀里的林绵绵先送出去。   林绵绵抗拒的摇头,路长歌没办法,只得抱着他,艰难的从里头钻出来。   “没磕着碰着吧?”阿福脸上的神色不像作假,目光担忧的看着脸色难看的林绵绵,“少爷怎么样?”   “少爷受到了惊吓,”路长歌问,“你怎么样?”   阿福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脚,“我还行,就只是扭到了脚。”她看着连人带马翻进沟里的车厢,满心疑惑,实在是想不通,“这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半路上车轱辘说掉就掉了?”   头顶的雪越下雪大,留在这儿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路长歌皱眉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林绵绵,“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咱们先找户人家帮忙把车厢拉出来再说。”   离茶庄还有半日行程,算不上远,可若是步行的话,又称不上近。   路长歌从车厢里扯出两人的包袱挎在肩膀上,随后将自己的大氅解开披在林绵绵身上,蹲下来将他背起来。阿福自己艰难的挪着腿从沟里出来。   三人这才刚站到路上,远处就有一辆驴车过来,慢慢停在她们面前。   驾车的是位中年女人,看穿着应该是当地茶农。她明显也是看到了这边车厢翻了的情况,过来好心的询问,“这车怎么翻了,你们人没事吧,要不要帮忙?”   “太好了。”阿福脸上露出高兴。   路长歌说道:“马车车轱辘掉了,东西都砸在里头,我家少爷还受了惊吓,劳请大姐伸把手,回头必有重谢。”   女人看了看林绵绵,他脸埋在路长歌背上,看起来情况不太好,“要不然你俩先上来,我带你们去我家先住下,再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这车你们先留个人等着,回头我带村民过来帮你们把它抬出来。”   路长歌看向阿福,她点头说道:“少爷要紧,路管家放心,我在这儿守着东西,等人来帮忙。”   如此路长歌才跟林绵绵坐上驴车。   路上路长歌跟大姐打听了一下,原来她们已经到了六安林家茶区,大姐正是此地的茶农,她说现在冬天大伙休息也不用采茶,就忙活点别的营生。   她今日是去集市上买了点菜,回来正巧看见了她们,“你们运气不错,我去县里的时候还没下雪,否则你们根本在路上见不着人,要不是碰着我,你们就只能靠走路了。”   “对,多亏了大姐你。”路长歌心思一转,佯装不懂的询问道:“你们冬天里怎么还要忙活别的营生,难道茶庄里不发生活补贴吗?还是说茶树都冻死了茶庄不给你们发银两了?”   为了稳固茶农,每年淡季不忙的时候,茶庄也会发给茶农一些基本生活补贴,不然她们为了生活肯定跑完了,等忙季采茶的时候会找不到人。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大姐扭头看了路长歌一眼,语气有些冲,“哪有人上来就咒人家掉饭碗的。”   她虽然有些不高兴却没把路长歌跟林绵绵扔下去,从这事上至少能看出大姐是个心善的。   路长歌连连道歉,“我不懂这些,只是今年实在是太冷,以为……这才口不择言,没什么坏心,大姐你别生气。”   “没事,下回不懂就别乱说。”大姐解释道:“今年的确是挺冷的,有好些茶树都受了冻。”   至于茶树受冻严不严重她就没往下说,只道:“你也不懂这些,跟你多说也没什么用。”显然刚才那口气还没缓过去。   路长歌抬手揉揉鼻子没再多问,她刚动了一下,原本靠着她胳膊的林绵绵就皱了皱眉,嗓子里发出不舒服的轻哼声。   “少爷?”路长歌的注意力一直在林绵绵身上,听着动静不由侧头看他,见林绵绵脸色绯红的不正常,立马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上头一片滚烫。   路长歌心里一惊,连忙把林绵绵揽在怀里,胳膊箍住大氅压着风。不由疑惑,他穿的这般厚,怎么还起烧了?   林绵绵烧的糊涂,又被箍的难受,小幅度的在路长歌怀里挣扎。他那点力气,根本干不了什么,林绵绵心里委屈难受,觉得被路长歌欺负了,气的眼眶通红,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他一哭路长歌就慌了,连忙松开他,举起双手给他看,“少爷别哭,我不碰你了不碰了。”   林绵绵红红的眼睛看看路长歌,见她满脸担忧,轻轻煽动鼻翼小声抽噎两声,又慢吞吞的将脑袋靠在路长歌怀里,微微蹭了蹭,重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轻轻的重量压在怀里,让路长歌僵直了脊背,整颗心都要化了,眉眼温柔的低头看他,忍了又忍,半响儿后还是没忍住隔着他头顶的兜帽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帽顶,心里美的直冒泡。   她的小少爷,怎么能连生病发脾气都这么可爱。   作者:晚了晚了,今天先发这么多   ――――感谢在2020-03-01 20:20:02~2020-03-02 21: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丽丝 2个;灵千叶、娅娅的大号、小三三儿、Ribecar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槿涩 28瓶;长腿的小仓鼠 21瓶;御雪无双 18瓶;爱丽丝 12瓶;灵千叶、陌陌 摺⒗钍衔何 8瓶;小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撒娇   大姐的家就是普通的茅草农舍, 比不得旁边的青砖瓦房。到了家门口的篱笆院前,她从驴车上跳下来, 看着路长歌跟林绵绵两人身着, 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脖颈,“我是个孤儿, 好不容易靠自己娶了夫郎,实在没多余的银两翻修屋子了。我俩暂时还没孩子, 家里还闲着个屋子, 我让内人收拾收拾,你俩先凑合着住。”   “多谢大姐了。”路长歌打横抱着林绵绵, 将周围环顾了一圈。   大姐姓陈, 将驴车停好后慌忙进屋跟陈氏嘀咕了几句, 期间陈氏伸头往外看了两眼, 随后进去收拾屋子了。   家里东西少,片刻之后,陈大姐出来将两人请进去, 陈氏不爱说话,只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侧,“虽说家穷,可内人勤快, 被褥床铺都是干干净净的, 你们先休息,我给你家少爷请个大夫来瞧瞧,然后再去叫人给你们把车厢拉出来。”   路长歌又是一番感谢, 她进屋将林绵绵放在床上,问陈氏要了盆水,浸湿毛巾坐在床侧给林绵绵擦脸降温。   陈氏一直在门旁看着,见林绵绵烧的脸蛋通红,不由担忧的往外走,想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村里的大夫坐着驴车来的,她都五十多岁了,光靠走实在是太慢,大姐性子又急,让她上了驴车将人直接拉过来。   陈氏上前帮忙扶着大夫下来。仅仅爬个驴车,大夫就累的哼哧哼哧的喘,缓了两口气才说道:“我瞧你脸色挺好的,怎么陈大这般着急啊?跟火烧了屁股似的。”   她这话是对着陈氏说的。陈氏闻言脸蛋一热,看了陈大一眼,她憨笑着跳坐上驴车,去找人帮忙去了。   “不是我,是妻主在路上救了一对主仆,他们的车厢翻沟里去了,两人中的那个少爷发烧了。”陈氏细声解释。   “她就是热心肠,不然也娶不着你这样的好夫郎。”大夫笑,她跟夫妇两人感情好,心里更是拿陈氏当女婿看,闻言不由小声调侃他,“仔细回头人家要报恩再看上了陈大。”   陈氏听完笑而不语,摇摇头扶着大夫往屋里走。大夫满心纳闷,心道这怎么还不担心了呢?   结果等到了屋里,看清路长歌的长相之后,大夫顿时了然。小少爷连下人都长成这等俊俏模样,他那眼里哪还能看的上陈大?   大夫颤颤巍巍的坐在床边,伸手翻开林绵绵的眼皮,手指探了探额头,最后才低头把脉。   大夫眉头紧皱,路长歌跟陈氏在一旁等的焦急。   “我家少爷怎么样?”这边大夫刚松开林绵绵的手腕,那边路长歌动作迅速的将他的手塞进被褥里盖的严严实实。   大夫说,“应是思虑过深又吹了凉风起的烧,退烧好退,怕就怕退完再起,如此反复只怕会毁他身体。”   这次换成了路长歌皱眉,她咬咬牙做出决定,“先退烧再说。”   大夫也是这么打算的,总不能放任着病人高烧不退。他让陈氏去跟她回去拿药,叮嘱路长歌,“等他退了烧,多劝劝,天大的事儿都比不得命重要。”   可让林绵绵忧思至深的正是两条人命。   路长歌谢过大夫,从怀里掏出银两。看诊费加药费一同付了,没出手大方也没多给。她谨慎惯了,也穷惯了,知道财不外漏跟人心难测。   她感激陈大姐夫妇的良善,回头走的时候自然会多加感谢,只是走之前不能漏财。陈大姐夫妇俩善良没坏心,但她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能做到见财不起异心。   陈氏取了药后,找出熬药的罐子,顺道替两人将药煎了,同时还煮了一锅姜汤。   他将药碗跟姜汤都放在桌子上,跟路长歌说,“你衣服都披他身上了,多少喝点姜汤去去寒,免得病了没法照顾他。”   “多谢。”路长歌起身作揖道谢,陈氏低头避到一旁,笑着摇摇头,“没事,举手之劳当不得这么大的谢。”   陈氏说完就退了出去,将屋子留给路长歌跟林绵绵。   林绵绵烧的糊涂,路长歌端着药碗怎么都喂不进去药。她是想趁此机会嘴对嘴喂药呢,可又怕唐突了林绵绵。   路长歌好哄歹哄,终于趁林绵绵睁开眼睛的时候将药喂了下去。他苦的脸皱成一团,跟张被人揉皱的纸似的,委屈巴巴的看着路长歌,声音含糊软糯,像是跟她撒娇一样,“想吃糖。”   可现在身在外头,所有的果子蜜饯都在那辆翻进沟里的马车中,路长歌随身携带的唯有两人的两个包袱,哪里凭空给他变出糖来?   “少爷喝口水冲冲嘴里的苦味,等明个回到茶庄后,要吃多少糖就有多少糖。”路长歌端着碗温热的清水哄他喝。   林绵绵固执的抿唇摇头,他脸色红的不正常,唯有唇色苍白,头脑烧成一团浆糊,如今一晃悠只觉得脑子里浆糊翻滚粘在脑仁上,坠的它生疼,一时间晕眩想吐。   只晃了两下,林绵绵就俯在床边干呕起来,脸色微黄。   路长歌慌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将人扶着平躺回去。她神色担忧,心道好不容易喝进去的药可千万别吐出来了……   “糖。”林绵绵像个孩子,眼睛被烧的通红,就这样了还不消停,眼里泛起水雾,巴巴的看着路长歌,软绵绵的声音说着,“包袱里有糖。”   路长歌微怔,探身取出放在床里头的两个包袱,拿起林绵绵的那个,手指停在包袱打的结上,有些不好意思,“少爷,这是你非要吃糖,不是我想看你私人用品,冒犯了。”   包袱里不像路长歌以为的放着林绵绵的贴身小衣,为此她心里竟有一分失落。路长歌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翻了翻林绵绵不大的包袱。   包袱里林绵绵放的都是些紧要之物,比如茶庄的地契,管事的卖身契等。除了这些文书盒子外,路长歌在里头找到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她下意识的觉得糖就在这里头。   路长歌将那匣子打开,看着里头裹满糖霜的糖块,愣在原地半天,目光在手里匣子跟床上的林绵绵之间转动,嘴唇张张合合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糖就是那天她晚上买完翻墙头给林绵绵送的那份,那日她买了两份,一份送给林绵绵,一份拿回家给了路盏茶。   等回到家路长歌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笨,林府家大业大,常家人也在,府里还能短了林绵绵的糖不成?   何况路盏茶只吃了一颗糖就甜的直打哆嗦,嫌弃的看着路长歌,觉得他姐竟然连糖都不会选。   路长歌当时为了挽回颜面,让路盏茶把糖搁在茶水里涮一遍再往嘴里放,这样就不会甜的J人了,“既能喝糖茶又能吃糖,你阿姐不是选糖的眼光差,而是会过日子,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叫精打细算吗?”   路盏茶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路长歌面上自得,其实当时心里悔的不行。不管怎么忽悠路盏茶,也改变这糖她买的不好的事实。   当时路长歌想,林绵绵许是不会吃这种劣质甜腻的糖吧……   谁知道他不仅吃了,还留着,甚至随身带着。   路长歌垂眸从匣子里取出一个糖块,伸手送到林绵绵嘴边。他眼睛晶亮的张口吃掉,满足的弯起了眼睛。   路长歌没喝药,却觉得满嘴的苦涩,她手里捏着匣子,坐在床边目光温柔的看着床上颧骨绯红的林绵绵,只觉得眼睛慢慢湿润发热,不由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你真是……磨人啊。”路长歌笑了一下,复又低头看着林绵绵,伸手将被褥给他掖好,叹息着低声呢喃一句,“嘴上说着不许我图你的人,背地里又不自觉的引着我徐徐图之。”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倒也和谐。   直到林绵绵舌尖顶着糖块在嘴里“呼噜”一声……   安静狭小的屋子里这声音格外响亮,路长歌没忍住偏开头笑了。林绵绵脸色红的更是厉害,慢吞吞伸手攥着被褥,将其拉过头顶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   “少爷我错了,我不笑了,你别把自己闷坏了。”路长歌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这歉道的毫无诚意。   林绵绵盖着被褥,闷的难受,手伸出来轻轻打了路长歌一下,当做已经给了她惩罚,这才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从被褥里出来,翻身朝里不再理她。   路长歌的手背被林绵绵摸了一下,她正愣着呢,就见少爷已经从被窝里出来了。她笑,心里又忍不住的想亲他。   这事当真是不能开头。如今她这心里就跟有了洪水猛兽一样,一旦阀门开了个小缝,里头的巨兽就忍不住的撞击那条缝隙,叫.嚣着渴望更多。   路长歌放下匣子将林绵绵的包袱给他重新系好,打算出去透透气冷静一下。   外头陈大姐已经带人将车厢给拉了回来,她旁边站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那女人正在跟陈大姐说些什么,阿福则跟在那女人身边。   路长歌微微眯眼,心道这又是谁?   阿福瞧见路长歌出来,连忙瘸着脚过来,满脸高兴的跟她介绍,“路管家,茶庄里的账房来接咱们了。”   作者:感谢在2020-03-02 21:59:57~2020-03-03 20:5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灵千叶 2个;南溟有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三三儿、Adela 10瓶;银酱 8瓶;南溟有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不安   茶庄的账房姓蔡, 家里排行老三,姑且叫她蔡三。   瞧见路长歌出来, 蔡三快步走过来, 人还没到面前拳头已抱了起来,鞠躬行礼, 语气客气,“路管家。”   她解释自己突然出现的原因, 说道:“前两天我家泰岳病了, 我跟张管事告了假送夫郎回去探望,今日正巧回来, 便看到了林府的马车翻在了沟里。”   大户人家的马车轿子上会做有自己的标识, 被认出来不足为奇。   “我当时还挺疑惑, 以为是我雪天视线不好认错了, 随后想到张管事告诉我说少爷要来茶庄,我这才确认这马车就是咱们林府的。”菜三跟路长歌说,“我路上听阿福说少爷病了, 没事吧?”   她目露担忧,往路长歌身后看去,没见到林绵绵。   路长歌抱怀看她,蔡三是个话多的, 当下就猜到她怕是不信自己, 转身指着陈大跟村里的茶农说,“路管家若是不信我身份,可以找她们问问, 我在这儿也干了不少年了,她们都认识我。”   为了应验自己所说不假,蔡三扬声喊了陈大一句,“那马车什么时候能修好?”   陈大高声回她,“姑且得等下午吧,蔡账房您要是急着走的话,我可以用驴车送你。”   “没事,雪天赶路急不得,你们慢慢忙就是。”蔡三摆摆手,随后转身笑着看向路长歌。   路长歌这才信她,“少爷起了烧,刚吃了药在屋里休息呢,咱们离茶庄还有多远?”   “半天的行程,如果马车能修好的话,估计晚上就能到茶庄了。”蔡三看到林绵绵住的是陈大家,不由唏嘘一声,“委屈少爷了,看来咱们还是尽快启程回去的好。”   蔡三送夫郎回家,为了冲场面也为了方便,是雇的马车,按天收费,这种马车指不定多少人都坐过,不适合林绵绵这样的少爷身份。所以蔡三也就绝口没提这事,只是让自己的小马车跟赶车的车妇等在院子外头。   陈氏给阿福拿了半瓶药酒,这还是上次陈大没用完的,他示意阿福自己揉揉脚踝,免得回头肿的更严重。   蔡账房陪路长歌在门口说话,她这个身份在茶庄里已经算是一人之下多人之上了,更何况她管着众人的月钱,是该巴结讨好的对象。   得知蔡账房来了,陈家村的村长亲自过来见她。没人得知路长歌跟林绵绵的身份,村长只朝蔡三抱拳作揖,蔡三慌忙摆手,“路管家在这儿,哪有你先跟我说话的道理。”   “路、路管家?”村长甚是疑惑的看着身旁这个年轻好看的女人,这人长着一双风流多情好看的桃花眼,让人眼前一亮过目不忘。   只是长的再好看村长也不认识路长歌。毕竟东家的人事变动对于下面的这些茶农来说根本没影响,她们不在乎林府如何,在乎的而是张管事跟蔡账房,因为只有这两个人是她们时常接触的。   像是林绵绵这样的东家,只活在她们这些茶农的言谈里,没有真实感,这就跟小老百姓看皇家内部变动一样,宫里换了个什么样的殿中省跟她们有何关系?   蔡三免不得将路长歌介绍一番,说此人年纪轻轻却是林府的管事,如今是陪少爷来视察茶庄的。   村长惊的挺直腰背,这才慌忙跟路长歌抱拳作揖,说自己眼拙竟没认出是贵人来了。   “少爷呢?”村长询问似的看向路长歌跟蔡三,试探着说,“要不要我把茶农们都召集过来给少爷磕头?”   “不用。”路长歌说,“少爷在休息,别打扰就行。”   村长连连点头,眼见着到了晌午,村长犹豫片刻,还是大胆的说道:“陈大这人热心是热心,但家里条件就摆在这儿呢,少爷跟路管家留在这儿实在是太委屈,不如挪到我那儿去吧,我家地方大,能给您凑合落个脚。”   蔡三明显也是这么想的,目光关切的看着路长歌。   林绵绵病的糊涂,怎么可能随便挪动。   路长歌自然开口拒绝,她说等马车修好了就回茶庄,不用再麻烦了。   村长的提议被一口否了后,又唯唯诺诺的说,“那中午去我家吃顿饭呢?您跟少爷大老远的过来,总得让我们表示表示吧。”   蔡三闻言抬头看了下天,虽说天色阴沉看不出什么时辰了,但肚子里一阵饥肠辘辘提醒她到了吃饭的点。   蔡三今天赶了半天路早就饿了,若是路长歌不在,村长刚开口她怕是就满口答应了。可如今却要看路长歌脸色行事。   “要不咱们去吃点饭?”蔡三附和村长的话,拿出最能让路长歌心动的事儿做饵,“路管家这次过来怕是为了茶庄的事儿吧,到时候茶农们也都在,路管家不如问问她们,毕竟整个茶庄里没人能比茶农能了解茶树的情况了。”   村长心里嘀咕原来真的是来视察的,脸上越发殷勤,“路管家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就是。”   路长歌心思一动,她怕去了茶庄后张管事忽悠她,这里是张管事做主,她若是一手遮天不想让自己知道什么,自己还真挺难办。   所以先前来的路上,她才间接的跟陈大打听茶树受冻的情况,奈何没问出什么情况。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村长想献殷勤,自然不会瞒着她,再说茶农们这么多,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统一口径吗?   说实话,蔡三的话让路长歌心动了。   路长歌转身看了眼屋里,村长会意的说,“让少爷在此处先歇着,让陈氏帮忙照顾,咱们吃完饭就回来,不耽误事儿的。”   坐在一旁揉脚的阿福见路长歌担心少爷,也说道,“我这脚不方便走动,也留下守着少爷,路管家先去吃饭吧。”   林绵绵这边有人守着,路长歌才点头。村长在前头带路,蔡三陪着路长歌说话,到门口经过蔡三马车的时候,路长歌莫名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只觉得刺鼻,一时间竟想不起来是什么。   蔡三不动声色的站在路长歌跟马车之间,将这一车一人隔开,扭头跟车妇说,“你轮子上抹那么油做什么?都熏着人了。”   蔡三转身跟路长歌解释,“想来这马车都不知道用多久了,车轱辘里都生锈了,这才抹的油。”她叹息一声,讪讪的笑了下,面上露出囊中羞涩的表情,“我也雇不了太好的马车,只能凑合着用。”她这么一说,路长歌就没多想。   路长歌招呼上陈大她们几个帮忙翻车厢的茶农一起去村长家吃饭。村长心疼人多嘴多,可路长歌都发话了她又不能说不让她们去,只得咬牙肉疼的说道:“都去吧都去吧,吃点热乎饭再回来接着修。”   陈大几人陪路长歌往前走,蔡三趁机回头看了眼窝缩在自己那小马车里的车妇,眼睛眯了眯。那车妇耸肩缩头,冲她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路长歌一时间没听见蔡三的声音,扭头看她,蔡三佯装成提鞋耽误了一会儿的样子,慌忙又跟上来,面带微笑的跟她介绍身边的这些茶农跟茶庄这两年的情况。   说起正事,路长歌听的认真,一直到村长家里满脑子想的都是茶庄的经营。   路长歌思索之余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紧要的事情。她从林绵绵开始排除,想着少爷那儿有陈氏跟阿福守着应该是没事的,虽然这般想着,可心里总是突突的跳,整颗心像是闷在了罐子里被人封上,憋的有些难受,像是喘不上气来。   蔡三不漏痕迹的用茶庄的事情引着路长歌听,每当她想走神时,蔡三就说些紧要的话,让路长歌回神。   饭菜端上来,村长热情的招呼众人吃饭。一桌子全是香喷喷的本地特色菜,菜刚出锅,还冒着氤氲热气,香味扑鼻,勾的人食欲大开。   路长歌胃口向来很好,如今却有着吃不下去,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蔡三见路长歌捏着筷子不动,低声催促提醒她,“路管家再不动筷子,她们都不敢先吃,回头饭菜都该凉了。”   路长歌眉头微皱,眼睛直直的看着蔡三,“今年茶树受冻情况到底如何?”   这话路长歌刚才试探着问了两次,每次都被蔡三岔开话题拐过去,明显心头有猫腻。   如今路长歌将这事当众问出来,问的还这般直白,让蔡三没法避而不谈。听路长歌这么问,饭桌上的众人都是一愣。   蔡三却是脸色如常,显然早有应对的法子,“茶树每年多多少少的都会受冻。”   蔡三借着夹菜的动作,凑近路长歌,皱眉压低声音说,“路管家,这话不能当众问,不然会让茶农生出别的心思来,这事回头我跟您细说。”   她离的太近了,近到路长歌能闻到她头发丝上的味道,跟那马车上的味道相同。   路长歌微微皱眉,手一伸揪住蔡三的衣襟,凑近了闻她身上衣服的味道。   蔡三脸色猛的一变,僵凝的难看。饭桌上的众人也闹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一时间还以为路管家有某些她们乡下人没见识过的奇怪癖好呢,彼此尴尬的看了看,脑子里想的都是要不要闭上眼睛当做没看见?   果然,那种刺鼻的味道只残留在蔡三的头发丝上,身上棉袍长衫上却是半分味道都没有。若是头发上都能沾染了味道,为何衣服上没有?不然刚才两人站着说了半天的话,她早就闻到了。   路长歌手指紧攥,指关节绷的发白,脸色是少见的严肃阴沉,平日里那双波光明媚眸色浅棕的眼眸里此时幽深晦暗,翻滚着什么,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马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感谢在2020-03-03 20:50:12~2020-03-04 20: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着火了   见路长歌揪着蔡三的衣襟, 形势不像是要朝她们想的那样发展,村长连忙从板凳上站起来, 好声劝说, “有什么话好好说,正吃饭呢别动手啊。”   茶农们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劝, 蔡三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尴尬的笑着看向路长歌, “路管家说的什么, 我怎么听不懂,我那马车里什么都没有啊。”   两人正僵持着, 就听外头不知道谁喊了声, “着火了!”   路长歌身子一僵, 村长的小孙女从外头跑进来, 神色焦急的朝陈大说,“姨,好像是你家那边着火了。”   听见着火了, 路长歌才猛的想起来蔡三头上这是火油的味道。   火油不常见,若不是着火了,路长歌根本想不起来这种东西。   陈大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比她速度更快的是路长歌。她随手朝起桌上盛汤的大海碗往蔡三头上砸了一下, 没等人软绵绵的倒下去就往陈大的家里跑。   路长歌心头发寒, 两只手都在发抖。   绵绵可还在屋里睡着呢。   ……   路长歌跟蔡三离开后,她马车上的车妇动了动,眼睛转了一圈, 将陈大家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   阿福坐在门口,手揣在袖筒里,看着外头的雪发呆,陈氏在院子里的小厨房中做饭,而林绵绵在屋里睡觉。   车妇从马车上跳下来,含胸缩肩,手揣在怀里用两个咯吱窝夹着,她跟阿福说话,“像你这样一个月能赚多少月钱?”   车妇的存在感太低,阿福起初都没注意到马车上竟还有个人,闻言惊了一下,笑呵呵的说,“东家慷慨,给的还可以,够养家糊口了。”   “你别站着了,坐着聊。”阿福挪动屁股,拍拍身侧捂的暖和的板凳,抬头看车妇。谁知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手刀。   阿福晕倒前连半点响声都没发出来,车妇眼睛眯了眯,将她拉进堂屋里随意往地上一放。   处理完阿福,车妇又往院子里的小厨房走,陈氏正在烧火,车妇进来跟他讨完热水喝。同样的套路,她趁陈氏分神起身倒水的时候,将人打晕在厨房门口。   马车里装的是几桶火油,车妇从车厢里将油提出来,从主屋里开始浇,围着屋子浇了一圈又往屋顶茅草上泼。   若是按车妇的打算,把人直接了当了最好,奈何上头说想要个意外的现场,只能伪装成陈氏做饭晕倒后突然起火的样子。陈大的家是茅草泥墙,点起火来最是容易。   这也是蔡三打听到情况后定下这个计划的原因。得亏是住在了陈大家里,这若是换成村长家,还真不好下手呢。   车妇将油泼完,从厨房火势正旺的锅底下取了根带着火的木棍出来,她将棍子往房顶一扔,火沾着油,瞬间“滋啦”一声燃了起来。   火烧的计划的确不错,唯一的漏洞就是今日天气不行。今天断断续续下了小半天的雪,房顶有积雪,火烧的有些慢。   车妇焦急的等在外头,后悔自己没从屋里头开始烧,否则哪里至于烧的这么慢。   她犹豫片刻,准备再往屋里扔根火棍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大声喊着,“着火了!救火啊!”   陈家村又不大,哪家养了只鸡叫唤一声彼此早上都能听到,所以陈大家的茅草屋一冒烟,就有人看到了。   车妇怕有人过来看见自己,忙低头缩着下巴遮住半张脸,快速的跳上马车跑了。   林绵绵是被烟气呛醒的,昏昏沉沉的叫了声路长歌,才刚开口,就被呛的咳了好几声,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费劲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就见到头顶隐约有火光闪烁,林绵绵混混沌沌了一天的脑子在此时格外清醒,吓的裹着被子往外头一滚,摔在了地上。   他刚从床上翻下来,屋顶的茅草就被烧穿掉了下来,火蛇沾上床单,一步步的朝林绵绵吞噬过来。   “救、救命。”林绵绵手脚并用的蹬掉身上的被子从地上爬下来,他四肢虚软,在地上摔了好几下才勉强站起来。   包袱还在床里头。   林绵绵咬咬牙,心有不甘,虚弱的身体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的力气,拿起棉被扑打着床上的火,趁火势小些的时候,捞起两个包袱抱在怀里就往外跑。   外头的情况跟屋里一样,带着火的房顶从上头掉下来,点燃屋里所有能点着的东西。好在陈大穷,家里家具少,否则整个堂屋都是火海,林绵绵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飞不出去。   林绵绵用小臂遮住口鼻往外跑,身后屋里的房梁塌了下来,带着火的木头险些砸了他后脚跟,滚烫的温度在身后蒸腾的逼人。   门口被泼了火油,被火点着后火蛇将屋子围成一个火圈,火势蹿到半人高,林绵绵出不去。他光顾着看外头,脚下不知道踩了什么,林绵绵被摔的趴在地上,胳膊肘磕在生硬的地面上,疼的泪眼婆娑,头脑发懵骨头阵阵发麻。   林绵绵眼前一片朦胧,扭头将脸往肩膀上蹭了好几下,才看清踩着的是阿福。   地上的阿福一动不动,林绵绵吓的脸色苍白,身子往后仰,喉咙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身后火势逼人,他哆嗦着嘴唇,终究是伸出手指探了探阿福的鼻息。   林绵绵心都在抖,咬着后槽牙下颚紧绷,阿福像是横在他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她没了,林绵绵今日怕是没了生还的希望。   手指下,有喘息。   林绵绵心里一松眼眶通红,差点哭出来,他伸手拍阿福的脸,掐她胳膊。   堂屋的房梁吱吱作响,怕是也撑不了多久,蒸腾的热气灼的林绵绵皮肤生疼,烟雾熏眼呛人,屋里渐渐都是红火白烟,阿福若是再不醒,可就真出不去了。   林绵绵心一横,将头顶松松垮垮挽着头发的簪子拔下来,咬牙扎在阿福肉上。她疼的眉头一皱,叫了出声,人也顺势醒了过来。   林绵绵歇气的坐在地上喘了口气,眼泪差点被烟给呛出来。   阿福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就着火了,哑着声音问,“少爷,路管家呢?”   短短一两个月,府里上上下下都将路长歌当成了主心骨,遇事先找她。可现在路长歌不在。   林绵绵无力的摇摇头,看向外头,示意着让阿福快点想办法出去。若是不从这屋里出去,他们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路长歌了。   阿福从地上爬起来,拖着坡脚,在屋里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工具,她看着外头半人高的火势,咬咬牙,将陈大堂屋的门给她拽了下来。   阿福将门板往门口一盖,暂时将火给压住了。阿福慌忙扶起林绵绵,主仆两人踩着门板往外走。   林绵绵从床上滚下来,身上只穿着中衣,脚上连鞋子都没穿,如今踩在门板上,只觉得烫的脚心生疼。   可算是出来了。阿福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看着身后被火海吞噬的屋子,心里一阵后怕。   若不是少爷,她怕是就被活生生的烧死了。   “陈氏。”林绵绵呼了口冷冽的新鲜空气,凉的心尖发疼浑身发抖,他看到陈氏倒在厨房门里头,火已经从主屋往厨房上头蹿了。   点火的也是个蠢货,只点了主屋没点厨房,想必目标在他,陈氏这才逃过一劫。   阿福慌忙过去将晕倒的陈氏从厨房里头拽出来,靠着旁边的水缸坐着,用力推了推他,“没事少爷,只是晕过去了。”   林绵绵见没人因为自己丢了性命,心里一松,这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载倒在雪堆里。   路长歌到的时候,蔡三的马车跟车妇早已没了人影,眼前陈大的屋子被火海吞噬,已经坍塌下来。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在里头活着。   路长歌膝盖一软,手勉强扶住篱笆院门,眼前一片模糊,差点就这么跪了下去。   绵绵。   路长歌胸口一阵滚烫喉口腥甜,忍了又忍,一口血终究还是喷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雪。   星星点点的红,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路长歌攥着门框站起来,抖着双腿往前走,眼前只有一片火红,什么都看不到。身后陈大也跑了过来,还没进门就摔在了外头,她跪在地上,绝望的哭声让人悲恸心疼。   “路管家!”阿福见路长歌眼神没有焦距,抬脚要往火海里走,不由大声喊了她一句。   路长歌猛的回神,站在了火海外的三步远。她闻声扭头,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阿福,她靠坐在厨房门口的水缸边,灰黑的缸跟她的衣服融为一体,竟没让人发现。   阿福身旁是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陈氏,那绵绵呢?   “绵绵呢?”路长歌抖着声音问,将周围环视了一圈,终于在雪地里看到了身着中衣跟周围白雪融为一体的林绵绵。   林绵绵冻的嘴唇发白脸蛋绯红,平时白皙的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手里还攥着两人的包袱。   路长歌小心翼翼得将林绵绵抱起来,珍之又珍的将人按在怀里紧紧搂着,刚才死寂的心缓慢的跳动起来,越跳越快,阵阵后怕席卷而来,啃食着她的骨肉肺腑,整颗心疼的拧成一团,阵阵痉.挛。   路长歌把脸埋在林绵绵微凉的发丝里,脸上一片温热湿润。   还好,还好。   还好她的绵绵聪明。 第33章 退烧   阿福从地上爬起来, 朝悲恸大哭的陈大喊道,“你夫郎在这儿呢。”   阿福喊了两声, 陈大才从悲痛的情绪中缓过来, 连跑带爬的来到水缸旁,将陈氏搂在怀里,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哭了起来。好歹也是顶天立地行事粗犷的女人, 如今抱着夫郎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阿福看的眼眶发热, 在旁边笑着提醒,“就只是晕倒了, 没烧着, 连根头发丝都没烧着。”   提着桶的茶农们站在院子里, 看着已经面目全非屋子, 觉得没了救火的必要。屋子没了就没了,好在人没事就行。   村长站在众人前面,看着眼前的场景, 只觉得头晕目眩,“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着起火来了?”   路长歌随意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将身上外袍脱掉裹在林绵绵身上, 单膝从地上站起来, 她面容微冷,问村长,“蔡三呢?”   “蔡账房被您砸晕了, 我怕出了好歹,让人把她抬屋里休息去了,如今人应该在我家呢。”村长看着路长歌怀里光着脚的男子,微微一顿,试探着问,“这是少爷?”   路长歌看了她一眼,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觉得骇人的很。村长眼神移开,不敢再看。   陈大也抱着陈氏去了村长家,村里就她家屋子多。   村长夫郎只收拾了一间房子,正给蔡三躺着呢。路长歌抱着林绵绵大步跨进去,让人将躺着的蔡三从床上拽下去,小心翼翼得将怀里的林绵绵放在床上。   “把她捆起来找几个人好好看着。”路长歌给林绵绵掖好被角,将外袍穿上,坐在床边看着林绵绵烧到颜色绯红的脸颊,皱眉道,“去找大夫来。”   村长哪里敢说个不字,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好。”她让人捆着蔡三关在柴房里。   “这是蔡账房,要是她醒了看到被咱们捆了起来,肯定要发火的。”有茶农不太敢动手。   村长气的一把夺过绳子,自己动手,“蠢货,是蔡账房大,还是路管家大?林少爷差点被人火烧了祭天,路管家让捆了蔡账房,你还看不明白吗?这里头肯定有蔡账房的事儿。”   她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白了,怪不得饭局上路管家会揪着蔡账房的衣襟。   村口的车妇在那儿等了一个时辰,迟迟不见蔡三过来,眸色暗了暗,直接自己驾车走了。   陈氏没事,醒来后就好了,有事的是林绵绵。他本就高烧在身,如今又这么折腾了一顿,一条命都没了大半条。   大夫叹息一声,摸着林绵绵滚烫的额头,“我给他再开点药,吃了看看能不能挺过去。”   路长歌跟个木头人一样坐在床边,眼睛不离林绵绵,像是没听到大夫的话似的。   村长担忧的看着路长歌袖筒上的血迹,低声跟大夫说,“要不要你也给她看看吧?”   大夫扫了路长歌一眼,摆摆手,“没事,她身体底子好,刚才应该是急火攻心,不碍事的。”   说罢她出去找人跟自己一起去拿药。   路长歌坐在床边,掌心里握着林绵绵的手指。他浑身滚烫,连平日里微凉的手指此时都比自己的热。   可林绵绵却觉得冷,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上盖了三床被子都不行,脚底下手边都塞了汤婆子,就这样他还是冷的牙齿打颤,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声。   路长歌脱掉鞋子坐在床上,将人带被子整个抱在怀里,胳膊箍着被子,压着风。   林绵绵脸靠在路长歌怀里,滚烫的脸蛋像是能透过层层衣服烫着路长歌的皮肤,烫的她心尖疼。   大夫开的药路长歌费劲得喂进林绵绵嘴里,他这次连撒娇耍赖要吃糖的力气都没有,乖乖的小口吞着温热的清水,喝两口吐一口。   路长歌就这么坐在床上抱着他,阿福守在外头,期间陈大夫妇想来探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走了。   他俩家都没了,这事归根究底都是路长歌跟林绵绵的惹的祸,若不是帮了他们,哪里能招惹后头的这些事?还差点赔上陈氏的命。   说起来,他们应该怪路长歌才是。   可冷静下来细细想,这祸事也并非是路长歌求来的,她跟林绵绵也是受害者。屋子没了就没了,好歹人还在。   村长收留了陈大夫妇,让两人在屋子盖好前先在她家凑合着住。至于其余的事情,等少爷醒了再说。   众人心里都看的清楚明白,林少爷若是不醒,路管家根本没心思问其他的事儿。   床上的两人从中午到晚上皆是没吃没喝,林绵绵病着不觉得饿,路长歌心思全在他身上也没胃口,饭菜搁在桌子上,一口没动。   路长歌在床上枯坐着,想着全是她跟林绵绵在一起的场景。   她抱着路盏茶坐在巷子口,林绵绵跑向马车扭头转身朝她笑。   林家夫妇出事,林绵绵跪在灵堂里哭,她提着食盒蹲在他旁边。   常家来人,林府出殡,林绵绵走在前头,她默默的跟在后头。   林家招管家,林绵绵站在台阶上,她站在台阶下,两人眼里皆带笑。   除夕那夜,林绵绵追着自己跑,气她拿炮吓人。   一点点一滴滴,都是以前路长歌不敢去想的。她只想着能守在林绵绵身边就行,从来没想过能离他这般近,近到现在能拥他入怀。   路长歌抱紧林绵绵,下巴抵在他额头上,内心一片平静。从一开始她便跟林绵绵说过,无论去哪儿,她都不会让他孤单前行。   外头的天慢慢黑了下来,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只能听到屋里油灯灯芯燃烧时爆出的“哔啵”声。   路长歌不知道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多久,坐的双腿已经麻到没有知觉了。直到怀里的人动了动,路长歌低下僵硬的脖子,伸手探了探林绵绵的额头,还以为是错觉。   林绵绵热,脑门上出了一头的汗,伸手轻轻推了推路长歌的手臂。   出汗了。   路长歌鼻子一热,心脏胀疼酸软,低头重重的亲了下林绵绵的发旋,手指都激动的发抖。   她将林绵绵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自己扶着床柱慢慢挪下床,腿脚发麻,她穿鞋的时候膝盖一软,竟直接跪磕在了地上。   路长歌背着床跪着,一动不动,片刻后她慢慢抬手捂着眼睛仰头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路长歌开门出去让人送了热水过来,村长没敢睡,带着女儿守着,如今听到屋里有动静,皆是精神一振,莫说是热水,路长歌就是要热汤她也去熬。   村长见路长歌眼睛有些红,心里担忧的很,“少爷他――”想问又不敢多问。   “退烧了。”路长歌声音沙哑,但语气听起来却是轻松。   “退烧了!”村长惊喜的眼睛睁圆声音陡然拔高,她反应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压低声音,脸上是藏不住的高兴,“退烧了好,退烧了好。”   路长歌端着热水坐在床边,不住的给林绵绵擦他额头上的汗。   林绵绵慢慢清醒过来,只觉得浑身酸软粘腻,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爽轻松,之前昏昏沉沉坠的脑仁疼的感觉一扫而飞,只觉得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他侧头看着坐在床边的路长歌。路长歌本就是一双桃花眼,如今眉眼温柔专注的拧着手里的毛巾,露出半张侧脸,更觉得深情勾人。   林绵绵手指轻轻动了动,攥着路长歌的衣角,喉咙被烟熏的发干晦涩,“你……”   路长歌怔了一瞬,猛的扭头看他,眼睛因惊喜微微发亮。   林绵绵原本想问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觉得现在问出来已经没了意义。他手指缓慢的松开路长歌的衣角,垂眸抿唇不说话了。   “对不起。”路长歌看着他缩回去的手指,眼睛光亮慢慢黯淡,原本挺直的腰背都弯了下来,哑声说,“我没能保护好你。”   她被别的事情迷了眼,忽略掉了林绵绵,险些使他丢了性命。   屋里油灯光亮微弱却不妨碍看东西,林绵绵眼眸动了动,瞥见路长歌袖腕上的血,她随着自己穿白,衣服上的血迹尤其明显。林绵绵抿了抿干涩发白的唇,心尖莫名抽痛了一瞬。   路长歌双手捏着毛巾手腕搭在自己腿上,垂着眼眸,浓密的长睫落下阴影,遮住她眼底的神色。   林绵绵伸出胳膊,手搭在路长歌手腕上,将指尖往下塞进她掌心里,没摸到伤口,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没事,还好我也聪明。”   路长歌怔怔的回头看他,林绵绵躺在床上脸色唇色苍白,眉眼弯弯笑的温柔。   以前路长歌告诉林绵绵,她不会让他流落街头,因为自己聪明。如今林绵绵这句话,正是回敬了她的那句话。   路长歌攥紧手心里的手指,笑着点头,半响儿没能说出话来,直到林绵绵说渴路长歌才松开他的手。   林绵绵悄悄将被攥疼的手指缩回被窝里,另只手轻轻揉着,侧头看着路长歌给他弯腰倒水,眼里泛出笑意。   他刚才想问的是,你是不是真的只图我家财,所以将我弃在了别处。   大火滔天时,林绵绵想的都是路长歌去哪儿了。那时阿福醒来问的话也是林绵绵心里最想说的。   他竟跟林府里的下人一样,短短一两个月就事事依赖上了这个人。   从陈家逃出去,站在大火面前,脸上热气扑面,身后寒风刺骨,林绵绵站在冰火两重天中,身体里头五脏六腑颠倒错位,身体外头骨头脚底疼的麻木,这种头重脚轻的时候他想的还是路长歌。   林绵绵想,路长歌若是图他的人,怎会在这时候不在?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林绵绵侧眸看着放在床里面的两个包袱,垂眸抿了抿唇,路长歌还是在的,在他心里,不然自己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还下意识的带上她的包袱。 第34章 你的人   林绵绵退去高烧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胃口也是前所未有的好。路长歌借着村长家的厨房给他煮了碗小米粥。   见路长歌掖起衣摆低头就进了厨房,村长战战兢兢的跟在后头, “这事怎么能让路管家来做, 您出来歇着,我这就去喊内人起来做饭。”   路长歌淘米点火的动作异常熟练, 跟她捞起海碗拍晕蔡三时一样行云流水,“不用那么麻烦, 我自己来就行。”   村长觉得自家的厨房入不了路长歌的眼睛, 却不知道路长歌以前的屋子也比这厨房大不了多少。   “您去歇着吧。”路长歌往锅底添柴火,问村长, “对了, 蔡三就关在旁边那屋里吧?”   村长家的柴房是用来养鸡鸭的, 除此之外, 还有些平日里用来点火的玉米皮,蔡三就扔在玉米皮堆里。   村长点点头,“刚才我还去看过呢, 人已经醒了。”   蔡三嘴被茶农堵上了,怕她大喊大叫的吓着村长家里的晚辈。村长刚才过去的时候,手里端着油灯,看见蔡三眼睛瞪圆了看她, 里头啐着毒, 气的朝她蹬腿,想来不用说话也知道是在恐吓她。   路长歌垂眸专注看着锅底的火,声音平静甚至温和, “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去看看她,您先去睡吧,我这儿用不着您。”   村长听路长歌这么说这才转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小米粥熬的很快,虽然现在以林绵绵的胃口能吃掉一头牛,可村长家现有的材料不多,只能凑合着做顿小米粥,再说他现在肠胃弱,喝点清淡易消化的东西也好。   路长歌端着粥进来,林绵绵靠着身后的靠垫做起来,鼻翼轻轻煽动,闻到了米的香味,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先喝点粥吧,有什么想吃的,明个再给你做。”路长歌端着碗过来,粘稠的米粥里配了一勺村长自家酿制的甜辣酱,刚才她用指尖蘸着舔了一口,又甜又辣很是下饭。   林绵绵接过路长歌递来的碗,拿着勺子尝了一口,温热的食物入了空无一物的肠胃,从里到外都被熨帖的舒舒服服,嘴角两边露出清浅的酒窝。   路长歌见他吃的香,才端过自己的那一碗坐在床边陪他吃,顺道将白天里发生的事情跟他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先是马车翻车,紧接着是火烧陈家,步步紧逼,全是冲着林绵绵来的。   路长歌想起这些就是一阵后怕,林绵绵更是情绪低落的垂下手臂,没了胃口。   “我爹娘,也许就是这么没的。”林绵绵声音又轻又低,长睫低垂看着手里的半碗米粥,“对方定是跟我林家有仇,这才想用同样的法子除掉我。”   “既然如此,你便更该好好照顾自己。”路长歌低头从自己碗里舀了勺米粥,顺手喂进了林绵绵嘴里。   林绵绵把粥吃进了嘴里才意识到不对劲,显然路长歌也反应过来了,两个人默契的垂眸看着路长歌手里的勺子,彼此抬头对视一眼,又默契的同时移开视线。   路长歌低头看着自己不听话的手,想着这勺子刚才喂进了林绵绵嘴里,心脏跳动的莫名有些快。   林绵绵长睫轻颤,偏头看着床里面,掩饰自己红透了的脸颊。   刚才伤感的气氛,因为一个勺子喂错就嘴,莫名变的有些暧昧。   林绵绵低头小口吃饭,路长歌手里捏着勺子把,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吃,还是再换个勺子。   若是换个勺子,林绵绵该以为自己嫌弃他了,若是不换,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会不会变的猥琐起来?   路长歌清了清喉咙,转移话题似的说道,“咱们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我把蔡三留下来了,今夜我审审她,看能不能问出点东西。”   林绵绵赞同的点点头,脸上红晕慢慢褪去,他看着床里面的包袱,轻轻拧起秀气的眉,“也不知道茶庄的张管事是否跟这事有牵扯。”   张管事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若连她都信不过,林绵绵心突然有些寒。母亲以诚待人,不该换得亲友背叛的下场。   “管她牛鬼蛇神,明日带蔡三去了茶庄,一切都会见分晓。”路长歌索性又舀了一勺子粥,伸长胳膊递到林绵绵嘴边。   对上他惊诧疑惑的眼神,路长歌笑,“少爷多吃些,你太瘦了。”   林绵绵瞪了路长歌一眼,赌气的别开脸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饭。路长歌微微挑眉,当着林绵绵的面将勺子塞自己嘴里,声音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少爷不吃那我吃了,不能浪费粮食。”   她满嘴的歪理,说林绵绵自幼锦衣玉食不知道她们这种穷人的艰辛,对于她跟路盏茶来说,平时能喝顿这样粘稠的小米粥,已经是过年了。路长歌一边说一边用勺子大口喝粥,林绵绵听的耳廓发热,从始至终没好意思抬头。   路长歌扯那么多的借口,图的无非就是想跟林绵绵用同一个勺子。她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林绵绵抬眸看她,没忍住笑出来,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说她粗俗。   路长歌说,“我本来就不是个斯文人,谁规定会识文断字的人都得是斯文人?”   林绵绵疑惑的歪着头看路长歌,觉得这人活的的确随性了些,他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那你是什么人?”   屋里满室流黄,给林绵绵白瓷似的脸蛋渡了层柔光,看着格外柔软可欺。路长歌嘴欠,俯身弯腰看林绵绵,两人离的很近,近到鼻尖险些蹭到一起。   路长歌手往林绵绵腿上移,眼底波光流转勾唇一笑,“你的人。”   林绵绵眼睛睁圆,心脏不争气的狂跳,就在他以为路长歌终于要图谋不轨的时候,她却是一把抽走他手里的空碗,转身跑了……   林绵绵看着路长歌逃跑得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嘟起嘴巴拍了下腿上的被子,没忍住骂了她一句,“坏蛋。”   路长歌跑到外头才敢大口喘气,高兴的嘴角咧开,今天的她在调戏绵绵这事上又进了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长歌总觉得林绵绵这次病好了后比以往更显得好欺负了些。若是平时,他定然伸出食指抵着她的鼻尖,将她轻轻推开。   路长歌将空碗送回厨房,转身去了隔壁的柴房。她手里端着油灯,推开门就能看到躺靠在玉米皮上的蔡三。   蔡三眼睛闭着,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听见了动静装睡。路长歌将油灯搁在一旁的灯台上,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挑笑,走到蔡三面前毫无征兆的朝她心窝就是一脚。   蔡三疼的缩滚到一旁,忍不住呻.吟出声,两人的动静惊醒了旁边圈里的鸡鸭,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蔡三怒瞪着路长歌,心道哪有这样不懂规矩的人,若是问话审人,至少得把她嘴里的布拿掉,看看她态度如何再说,哪有上来就打的?   偏偏路长歌跟旁人不同,今晚的林绵绵越是柔软可爱,她心里的惧怕就越多,对蔡三的火气就越大。   路长歌将蔡三从头到脚招呼了一遍,看着死鱼一样躺在地上抽.搐的蔡三,眼皮都没抬,转身端起油灯又走了。   疯子!蔡三看着路长歌的背影,没来由的一阵恐惧,这人就是个疯子!   村长准备了两个屋子,路长歌睡觉前去看了眼林绵绵,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路长歌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路长歌坐在床边看了林绵绵一会儿,伸手将被子的边边角角给他掖好,随后吹灭油灯关门出去。   她不困,今日发生了那么些事情,路长歌精神亢奋没有丝毫睡意。   外头月光正好,路长歌披上大氅就地坐在林绵绵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天。就这么守了他一夜。   村长夫郎早上起来的时候,路长歌还在门口坐着,一身寒气露水,神情疲惫唯有眼睛黑亮,猛的朝他看过来,吓的他一哆嗦。   白天里看看笑的吊儿郎当的人,怎么这时候跟个罗刹一样?   昨晚马车已经修好了,今天吃罢早饭路长歌跟林绵绵便去了茶庄,跟他们一同随行的还有蔡三。   蔡三被塞进马车里,缩在拐角警惕恐惧的看着路长歌。   林绵绵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问路长歌,“她昨晚招了吗?”   路长歌笑着将村长硬塞进手里的特产吃食递给林绵绵,“招不招不重要,人活着就行。”她眼神扫过蔡三,蔡三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蔡三之前听说路长歌是个秀才,既然大家都是文人,为何她是个异类?   林绵绵坐在马车上,撩起车帘往外看,路长歌站在陈大夫妇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进两人手里。   路长歌挺愧疚的,人两口子好好的家被她给毁了,如今能做的唯有银钱方面的补偿,“对不起陈大姐,这是我跟少爷的心意。若不是还有事情在身,我都想留在这儿亲自给你们建个小院出来。”   “不要不要,你这给的太多了,我们用不了这么多。”陈大姐看到荷包里的银子数后,眼睛都直了,慌忙塞还给路长歌。   还是村长上前笑着帮路长歌说了句话,“收下吧,你俩正好用这钱建个新家,总住我这儿也不是个事啊。”   陈大不由挠挠后脖颈,“是挺麻烦村长的,您放心,我这边建好屋子那边就搬走,决不多耽误。”   村长抬手打了陈大一下,“我岂是这个意思?你小时候还不是我们大家你一碗饭我一碗饭喂大的,我们何时嫌弃过你。”   陈大笑着看向陈氏,见他点头,才收下荷包,毕竟家里的确没有闲钱建屋子了。   路长歌回马车前,陈大跟了上来,“你是不是想知道今年茶树受冻情况如何?”   路长歌脚步一顿,眼睛盯着她看。陈大笑,“这话我听你问过两次,印象深。”   她说,“茶树每年都有受冻,但年年情况相似,今年也不例外。我一开始不告诉你,是怕你目的不纯来打探我们茶庄的底细。”   陈大看向马车的方向,里头塞着蔡三,“我们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茶庄的张管事是个好人。”   每年冬季都会给她们多发些补贴过冬,从不苛责茶农。   路长歌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跟陈大还有来送她们的众人拱手作揖,“谢谢大家了。”   路长歌跳上马车,掀开帘子往外看,以村长为首的众人朝她们挥手告别。   林绵绵捧着手里的吃食,看着外头的茶农们眼里慢慢泛起笑意,扭头朝路长歌说,“我到今日才慢慢明白母亲宽厚待人的原因。”   我以诚心相待,不管他人如何,我心坦荡踏实。 第35章 真相大白   张管事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 身形有些发福,脸盘微圆, 肤色偏白, 使得整个人瞧起来跟个白面馒头一样。   听闻林绵绵来了,她老早就带着人站在庄子的路口处迎接。   马车停下来, 路长歌掀开帘子从里头出来,手扶着车厢纵身一跃从上头跳下来, 笑着朝张管事拱手。   “路管家。”张管事拱手回礼, 眼睛不住的看向马车垂下来连个缝隙都不漏的厚棉布帘子,“不是说少爷来了吗?”   路长歌说, “少爷身体不好, 咱们有什么事回茶庄再说?”   “也是也是, 这儿是个风口, 少爷从小身子就弱,不好站在这儿吹风,是我顾虑不周全。”张管事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前头带路,路管家跟上就好。”   路长歌纵跃坐在阿福身侧,没再进车厢里,她没骨头一样倚着身后的车木, 挑眉看向前头坐在马车里带路的张管事, 含笑的声音朝马车里说,“老实些,若是吓着我家少爷, 我皮给你扒了。”   这话明显是对蔡三说的。   蔡三原本见路长歌出去了,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觉得整个车厢的空气流动瞬间畅快了不少,正想伸直蜷缩了一路的腿,就听见路长歌在外头冷不丁的说了这么句话,顿时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动。   林绵绵伸手掀开帘子看路长歌,轻声细语的问,“冷吗?要不还是进来吧。”   路长歌摇头,手一伸将棉布帘子又给他扯了回去,“风口,别冻着。”   林绵绵老实的坐了回去。蔡三的目光在林绵绵跟外头的路长歌身上打量了好几回,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俩人的关系不太正常,有哪家少爷是对管家的话言听计从的?   莫不是这林府的家财已经进了那路长歌的口袋里,林绵绵被她控制要挟,这才屈辱顺从讨好她?   蔡三被自己的猜测惊的冷汗直流,若是这般,上头的计划不就全泡汤了吗。早知道如此,她何必趟这趟浑水?   林绵绵仿佛感觉到了蔡三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蔡三目露同情,心里叹息一声。   林绵绵:“?”   一行人终是跟着张管事的马车平平安安的来到了茶庄。   离老远路长歌就看到庄子上的门匾,上书四个大字,“林氏茶庄。”   前头的马车停下来,阿福轻嘞手里的缰绳,道了声,“吁――!”   马儿停下脚步,在原地踏蹄仰头,鼻子喷出声响。   依旧是路长歌先下来,从后头拿出脚凳,撩开帘子说道,“少爷到了。”   张管事侯在林府马车旁,眼睛看着从弯腰从车厢里出来的林绵绵,白面馒头似的脸上眉眼舒展,露出亲切的笑意,柔声唤道,“少爷。”   林绵绵柔软无骨的手指搭在路长歌掌心里,被她扶着抬脚从马车上下来,闻言不由侧头看向张管事,清浅一笑,轻声道,“张姨。”   张管事满面笑容怎么都压不住,“嗳”了一声,没忍住上前两步,“少爷还记得我呢?我这当初来六安茶区的时候,少爷还小着呢,没想到晃眼多年过去,小少爷已经成了少年郎,且出落的这般好看。”   她说到此处眼睛里有些湿润,“若是家主还在,该多好。”   林绵绵情绪没忍住跟着张管事的话低落起来,路长歌捏了捏他的手心,林绵绵被转移了注意力,耳根一热,轻轻将手抽了回来缩在袖筒里。   张管事说罢后连连摆手,“不提了这些不提这些,少爷一路过来累了吧,我让人准备了接风宴,给你接风洗尘,等吃罢饭歇歇,我再带您在茶庄里仔细转转。”   说着就引着林绵绵跟路长歌两人往庄子里走。   路长歌扭头看了眼阿福,她会意的点点头。   路长歌提起衣摆跟着张管事进了庄子里。   路上张管事柔声询问林绵绵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林绵绵有话必答,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皱了一瞬,像是在跟长辈嘟囔抱怨委屈似的,小声说,“林府倒是还好,只是各地的茶庄事情挺多,我也是怕娘亲一手经营的茶庄毁我手里,这才过来看看。”   “茶庄事情多?”张管家眉头微皱,心思转了千百回,才笑着说,“即是做生意,哪能有没事的,少爷不必放在心上,她们都是茶庄的老人了,什么风浪没见过。”   路长歌接过张管事的话,“可少爷收到书信,说茶树今年受冻严重,茶庄支撑不下去,其中就包括您这儿。”   张管事愣在原地,语气惊诧,“有这事?”   她眉头拧的死紧,“东家今年刚走,府里就少爷一人支撑,我这儿说什么都不会拿烦心事扰他。”张管事满心不解,“我写的书信分明是告诉少爷茶庄一切安好,让他节哀顺变好好照顾身体。”   张管事说,“咱们这儿的茶区比不得南方,今年冬天又格外冷,茶树多多少少都会受冻,可每年都是如此,我们有固定的应对受冻的法子,所以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若真是亏损严重,我今年怎还会给茶农多发补贴银两?”她左手手背落在右手掌心里,拍的“啪”的一声,神情疑惑,“我怎么会用这种事去扰少爷?”   林绵绵跟路长歌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狐疑。   好在路长歌将书信带了过来,进屋之后没先吃饭,而是将书信拿出来递给张管事。   张管事打开书信,越看神色越古怪,指着信说,“这的确是我的字,可却不是我要写的内容。”   她拧眉捏着书信在屋里走了一圈,扬声招来个下人,“去看看,蔡账房可回来吗?若是回来了,让她直接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找她。”   下人抬脚就要往外走,路长歌抬手虚拦了一下,面露疑惑的看着张管事,“为何要叫蔡账房过来?”   “路管家不知道,我手下有一账房,能力不错,其中有个数得上来的本事,那就是能模仿别人的字迹。”张管事神色严肃,捏着手里书信道,“我怀疑我写的书信被人调了包。”   “我起初收到少爷要来的书信的时候,还以为是少爷怕东家去世后茶庄人心不稳,特意过来巡视一圈顺道查查账,没想到竟是有人利用我的书信将你们骗了过来。”张管事看向林绵绵,“这一路过来,少爷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林绵绵木着小脸,心道都差点死路上了,你说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路长歌深深的看着张管事,面无表情的将这一路上的事儿跟她说了遍,“若不是少爷命大聪慧,此时都早已去见了老家主。”   张管事的表情由震惊变成担忧,最后脸色阴沉,手里的书信被攥成一团,“这么看来,东家去世是另有隐情。”   她起身就要往外走,“不管如何,先把蔡三叫来问问。”   路长歌靠在椅背上,抬起下巴勾唇一笑,“不用了,蔡三就在少爷的马车上。”   来之前,路长歌怀疑张管事伙同蔡三要害林绵绵,来了之后,路长歌便觉得不对劲。若真是如此,那为何不等林绵绵来了茶庄后再除掉他?这样岂不是比在村庄里下手还要方便?   这么看来,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蔡三的行为,那便是她没办法在茶庄里下手,只能在林绵绵来到茶庄之前除掉他。   张管事对林绵绵态度亲近,俨然一副长辈姿态,若真是她有异心,那只能说这人演技不错,不去戏班子唱戏当真是可惜了。   蔡三被人从马车里提溜过来,跪在正厅地上。张管事展开手里的书信问她这是怎么回事,蔡三好不容易被拿掉嘴里的布,喘了口气,神色无辜茫然,“我不知道啊?”   她语气又气又笑,说道,“我都不知道路管事这是唱的哪一出,好好的怎么就把我绑了起来?”   如今蔡三一味装傻,反正路长歌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事是她做的。   “好样的。”路长歌活动手腕,身形挡住林绵绵的视线,上来给了蔡三一拳,“看来你是忘了昨晚的事了。”   蔡三又疼又怕,可至少现在还活着,若是真把事情招了,那她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她咬牙否认,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下人从她屋里搜出一些书信。   上头的字迹全是蔡三本人的,另一个字迹倒是看不出是谁,要命的是,对方是何人连蔡三本人都不知道,只知对方也住在寿眉县。   信上说,她派了人帮蔡三做这事,蔡三只需要配合就行,事成之后,这边茶区都是她的。   蔡三听着张管事一字一句的将信上内容读出来,整个人抖如筛子,脸色苍白的对着张管事磕头求饶,完全没有刚才的死不承认,“我错了,我是鬼迷心窍才答应了这事,管事的我错了,您救我啊,我家里还有夫郎孩子,我不能死啊。”   她跪着上前抱着张管事的腿。   张管事苦笑着低头看着蔡三,语气哽咽,“你家里还有夫郎孩子,少爷家里可就只有他自己了,你是怎么狠下心来要烧死他?”   张管事用力将信扔在蔡三面前,“你糊涂啊。”   张管事摆手让人把蔡三送去衙门,这事怎么办由衙门处理,她回头看向林绵绵。林绵绵呆愣的坐在椅子上,显然被要害他的人是寿眉县里的人给惊住了。   作者:感谢在2020-03-06 19:56:12~2020-03-08 20: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莫莫、御雪无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226447 11瓶;西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你好好待他   林绵绵眼神呆滞, 肩膀发抖,漆黑的双眸里染上一层水汽, 发白的嘴唇微张, 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张管事吓坏了,正要上前喊他, 却见身侧有人比她动作还快。路长歌起身站在林绵绵身前,垂眸看他, “少爷。”   路长歌连唤了三声, 林绵绵才怔怔回神。他手指冰凉,微微发抖的攥着路长歌的衣角, 仰头看她, 嘴唇蠕动, 眼里水汽慢慢化为实质, 凝成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来。   他在害怕。   这事搁在谁身上都害怕。想害自己的人就跟自己一个县,这种感觉好比林绵绵立在明处,暗地里却有条蛇潜伏着盯着他, 企图伺机而动,偏偏林绵绵还不知道对方具体方位。   路长歌皱了皱眉,终究没大费口舌安慰什么,只是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的将他脸上的泪痕抹开, 低声说, “我给少爷挡着,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为、为什么?”林绵绵眼泪随着这句话就跟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样往下落, 他攥着路长歌衣角的指骨绷的发白,哑着声音问,“是谁?”   对方是谁路长歌能猜个十之□□,奈何没有证据。尚母做事小心,害了林家夫妇的马二被灭口了,要烧林绵绵的车妇跑了,只剩下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蔡三,偏偏她连对方写信之人是谁都不知道。   路长歌叹息一声,抹掉林绵绵脸上的泪。手下的眼泪怎么都抹不完,路长歌满手温热湿润,垂下眼睑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轻声说,“不管是谁,总会让她付出代价。”   “可她付出再大的代价,我爹娘也回不来了。”林绵绵眼里黯淡崩溃,哭出声来,手指松开路长歌的衣角。路长歌心里猛的一紧,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见林绵绵胳膊一伸突然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她小腹里,哭的肩膀发颤。   路长歌僵着身子一时间没敢动弹,喉咙紧了紧,悬在林绵绵脑袋一侧的手指微动,没忍住落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张管事的神色在心疼跟惊诧间来回转换,险些精分,她站在两人身侧,那么大那么横的一个大活人,愣是被人给无视了。   林家小少爷自幼就定下娃娃亲这事张管事自然知道,可对方是尚府的嫡女,分明跟眼前的路长歌路管家没有丝毫关系,可如今小少爷脸埋人怀里哭的厉害,显然是依赖的紧。   张管事心头疑惑,心道这又是什么情况?少爷若是女人,那她还能理解为路长歌是东家安排在少爷身侧的通房,帮着他做事,打点府里一二。可林绵绵是男子,哪里能在有了娃娃亲妻主之后再养一个外室?还光明正大的养到了身边,捧成了管家……   张管事觉得自己许是年纪大了,想法什么的跟不上这些年轻人,不由微微别开脸,当做没看到。   好好的接风宴众人没了胃口,林绵绵被送入房间休息,张管事着人给他准备一些鸡汤米粥温着,等夜间饿了的时候再吃。   林绵绵身心俱疲,哭了一通后没多久就睡了。路长歌从他房里退出来,反手将门关上,扭头就对上张管事探究的视线。   张管事搁在门口等她呢。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有来到了正厅。张管事让人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整了壶酒,抬手给路长歌倒了一杯,“不知道路管家酒量如何?”   路长歌挑眉,饶是知道张管事不是坏人,也觉得此刻这酒这饭有几分鸿门宴的意思。   她斟酌着回答,态度谦虚,“还行。”反正没醉过。   以前在书院憋狠了,闷极了,总会有人偷偷跑出去或者带东西进来。   路长歌跟赵义还有其余两个室友想松口气,便翻墙头跑了出来,那次卷子没考好,赵义心里难受,一怒之下带着三人去了酒楼,她请客,说要一醉解千愁。   四人不知道喝了几罐酒,反正最后是路长歌将人一个个偷偷翻墙背回书院的。第二天赵义醒来,便被路长歌勒令减肥,说扛头猪翻墙都比扛她容易。   赵义当时不服气,自己身条匀称,长手长脚,哪里比不过一头猪?   路长歌眼神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挑眉问,“猪能从墙头外头直接扔墙里头,你能吗?空有一身肥肉还不抗摔,哪来的脸跟猪比。”   赵义气的差点蹦起来跟路长歌绝交。   那天事后结账,路长歌才知道她们四人喝了八坛子酒,其中赵义三人加在一起才喝了两坛子……   路长歌那时莫名心虚,边从赵义怀里摸出钱袋子,边任劳任怨的将人背回去。   此刻路长歌看着张管事,花瓣似的眼尾微微上挑,“张管事有事要问我?”   张管事默了一瞬,没想到路长歌会问的这般直白,她也没再打太极,直接问了出来,“你跟少爷俩?”   “他是少爷,我是管家。”路长歌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嘴角牵了抹苦涩,“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没有别的关系。”   张管事心道你蒙谁,刚当着她的脸搂搂抱抱完转头就跟她说两人清清白白?若是这么算,岂不是只有滚到就床上才叫关系异常?   “我也许久没回寿眉县了,府里的私事知道的也不甚多,”张管事抿了口手里的酒盅,嘶了一声,皱眉轻语,“但我依稀记得,少爷已经许了人家。”   路长歌懂了,她心松下来,端起桌上的酒盅喝了一口,嗤笑道,“那你可曾知道,尚家女儿那侧室如今已经怀胎两三个月了?”   张管事惊的手一颤,酒盅里的酒撒了出来,她气的将酒盅“砰”的一声搁在桌面上,险些站起来,“两三个月,两三个月……东家还活着的时候尚家定然不敢给女儿娶个侧室,肯定是东家刚没了,她们便――”   剩余的话她气的没说出来,喘息好几口气,才怒道,“她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张管事下颚紧绷,脸色难看,鼻子里只有出的气,看这反应,当真是真疼绵绵。   路长歌倒是笑了,心道她得知这事的时候倒是先气后乐,还挺开心的。若不是尚安作死,哪里来的她趁虚而入?   路长歌起身伸手给张管事将酒满上,“少爷聪慧,心思也不在尚家女身上,知道这事后倒也没生气,没吃什么亏。”   “可林府的脸面全没了,少爷的脸面也没了,这还不算吃亏?”张管事气的眼眶微微发红,“可怜我东家跟尚母是少年相识,她竟如此对待我家少爷――”   “人心隔肚皮啊。”路长歌想到尚安眼里露出讥诮,“少爷将来哪怕做一辈子林府的少爷,也不会嫁入尚家。”   张管事慢慢冷静下来,觉得路长歌这话说得解气,握着酒盅将酒一饮而尽,“林府家大业大,没了她尚家,将来想要求娶少爷,入赘林家的女人多着呢,她尚家算个什么玩意。”   这么一想,张管事就释怀了,自己斟酒,“许她尚家女娶侧室,就不许我家少爷有女人了?天底下哪有这种不公平的事儿,要我说,少爷吃亏就吃亏在孝期上,否则直接养她三五个女人,气死尚家母女。”   路长歌拿筷子的手一抖,刚夹的菜就掉在了桌子上,她惊诧的扭头看着张管事。若林绵绵真是养了三五个女人在林府,首先被气死的怕不是尚家母女,而是她路长歌。   “您吃点菜。”路长歌拿起旁边干净的筷子递给张管事,心道哪怕吃两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随口就撺掇着要林绵绵养女人。   路长歌心道外头的民风都已经彪悍到这种程度了吗?果然还是她见识太少。   张管事接过筷子看了路长歌一眼,道了句,“你也不容易。”   路长歌笑,嘴里嚼着菜,酒才喝了一杯,她那双花瓣一样的眼尾便染了抹粉,眼神瞧着像是似醉微醺,眼里波光晃动,眼底藏着情愫苦涩,随口应道,“是啊,我也不容易。”   守着却不能碰,有谁比她还难?   张管事抬手拍拍路长歌的肩膀,以为她醉酒吐出真心话,叹息一声,劝道,“少爷心善,你在旁边任劳任怨仔细照顾着,迟早能入了林家的门。”   不说是唯一一个,至少得是个大房。   后面那句话听着不正经,不像是出自长辈之口,张管事便没说出来,心里指望路长歌能自己领会。   路长歌只当张管事看出自己对绵绵的情意,毕竟喜欢一个人,言语行为上能瞒得住,眼睛却瞒不住。她笑着点头应下,娘俩举杯碰了一下,一切尽在酒里了。   张管事喝的迷迷糊糊,揽着路长歌的肩膀哽咽倾诉,“东家苦啊,少爷更苦,如今家里只剩他一个了,我这只要想想,心尖就疼。”   她松开路长歌,绕着桌子晃晃悠悠的走了两步,气的将酒盅砸在地上,还是意难平,“到底是哪个断女绝后的糟心玩意,要害我家娇滴滴的少爷!若是被我知道,定要扒了她的皮搓了她的骨,全都撒在茶树林里当肥料。”   哪怕尚家跟林府交恶,也没人能想到尚母会不顾年少情意以及多年的亲友关系,痛下杀手害人性命。   路长歌赞同的点点头,闷头又喝了几口酒,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平日里陪着林绵绵,路长歌极少或者不敢饮酒,怕自己身上酒味熏着他,也怕林绵绵怀疑自己有不好的习性。   好在她没有酒瘾,不喝倒也不难受。   路长歌端起酒盅将酒一饮而尽,眼尾红晕更浓,眼神却是越发的清亮,神色间没有丝毫醉意。而那边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张管事已经醉倒了趴在桌子上。   路长歌笑,让人把张管事扶回去休息,自己又去了趟林绵绵屋里。   她满身熏人酒味,还未走到床边,已经睡着的林绵绵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路长歌止住脚步,停在几步之外,心想,这酒以后还是少喝些吧,免得林绵绵嫌弃她酒气大,回头真像张管事说的那般养了个不喝酒的,她到时候找谁哭诉去……   作者:林绵绵:0o0!还能这么操作?   路长歌:呵:)   林绵绵:(乖巧看天)   ――感谢在2020-03-08 20:43:57~2020-03-09 19:3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小玉玉玉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九 24瓶;西园 14瓶;林小玉玉玉玉 4瓶;小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要庚帖   尚府里尚母脆了一地茶盏花瓶, 也没解气,脸色气成猪肝色, 在屋里踱步, 面前跪着唯唯诺诺的管家。   这次事情没办好,怪不得尚母生气。   “他这命怎么就这么好?”尚母手攥成拳往面前的茶几上拍了一把,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拍完后蜷起来的手指都在发颤。   虽说尚母没指名道姓, 管家却知道她说的是林府的林绵绵。这林绵绵非但死在六安, 还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好好的算盘落了空, 尚母怎么能不生气?   管家腰背弯的更厉害了, 头低着, 大气都不敢喘。   本以为这事已经够让尚母生气了, 谁成想让她更气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林绵绵回寿眉县的第二日,路长歌就亲自上门来讨要庚帖,她连门都不进, 让身旁下人搬了把太师椅,正对着尚府大门坐着,大有今日不还庚帖她就不走了的架势。   尚家尚安娶了侧室,林家没有半分动静, 众人只当是林绵绵忍了这事, 毕竟如今他家中无人支撑,只能仰仗尚府。   她们虽对此事指指点点,觉得尚府做事不厚道, 欺负人家一个小少年,但这到底是人家两家的事情。她们这些勉强能吃饱饭的人,何必去担心人家吃山珍海味的?那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嘛。   如今一看路长歌姿态强硬的坐在尚府门口,众人眼里发亮,挤挤挨挨的围成一圈来看热闹。   路长歌向来无赖,先前之所以没这般做,不过是给尚府留个脸面,毕竟不确定林家的事情是不是尚母做的。如今看来,是尚母先不要了这层面皮,那就怪不得她林府不给她脸了。   尚府门人环顾着外头层层看热闹的人,面色不好却又不敢发作,只得低头好声劝路长歌有事进府里说。   路长歌嗤笑,双腿交叠神色懒洋洋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两手随意的搭着椅子扶手,“我可不敢进去,万一出不来了可怎么办?我不过是个小小管家,尚家主那般人物随手不就让人将我打杀了?”   她眼底眸色幽深,说的话含沙射影,意有所指。   门人忍了又忍,直起腰身皱眉说道,“路管家说的什么话,我家家主岂是这种人,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家主怎么会为难你?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路长歌手搭在扶手上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挑眉勾唇,抱拳说道,“既然大家都在,那不如一起给我们林尚两府做个见证?”   众人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齐声嚷着,“好!”   甚至有人嫌弃尚府做事不大气,让尚母赶紧出来,别占了便宜还卖乖,一边让女儿娶了侧室一边又霸着人林家少爷。   有人大声道,“在场的诸位都曾受过林家的恩,如今林家主没了,咱们岂能看着林少爷被人这般欺负?”   “对!”   “说的对!”   此话一出众人呼应,竟齐声嚷着,“还庚帖!还庚帖!还庚帖!”   路长歌笑,后脑勺靠着身后椅背,下巴轻抬神色睥睨,跟尚府门人道,“叫你家主子出来。”   这些路人里有几个是路长歌安排的人,其中最脸熟的就是个平日里喜欢缩在林府巷子口的乞丐。今日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带着几个人混在人群里带节奏。   刚才那段话就是她喊出来的。   舆论之下,路长歌让尚母想躲都躲不了。   门人看着叫嚷的众人,脸色铁青,声音都冷了下来,“路管家莫要欺人太甚,你这若是这般,我就去报官了!”   路长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搭在扶手的手微微抬起,身后此起彼伏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她道,“你去问问尚家主,她可敢随我去官府?”   外头动静闹成这样,府里头岂能什么都听不到?   尚家老爷子听着外头的声音,气的手打哆嗦,沉着脸说,“给他就是,咱家安儿还不打算娶他呢!”   他扭身跟脸色难看的尚母说,“如今吴氏胎儿也稳了,我有感觉他肚子里的定然是个女孩,这可是咱家的第一个孙女,难不成你要让她做个庶的?这事我可首先不同意。”   尚母一言不发,下颚紧绷,脸沉着,下巴微收,眼珠上翻露出眼白,整个人显得格外阴翳,她手捏着身下椅子扶手,周身气息阴冷,堂屋里伺候的下人无意间瞥了她一眼,吓得险些连气都不敢喘。   尚安闻声过来,她抬脚进门,打破屋里令人窒息的气氛,“娘,把庚帖给我,我还她就是,让路长歌在门口闹算个什么样子。”   尚安心里不悦,她本就打算更换庚帖,路长歌何必还要闹上这么一出让人看热闹。   “是啊,还她,咱们不稀罕。”老爷子手里拐杖往地上一杵,发了话。   尚母是个孝顺的人,饶是老爷子不发话,这庚帖今日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还给林绵绵。她心里清楚,这次没杀了林绵绵,日后怕是没机会了,这庚帖留不住。   先前尚母之所以有恃无恐,仗的就是两家都是要脸面的人,不会把事关林绵绵声誉的事情闹到明面上。   奈何路长歌从不按常理出牌,她这般不管不顾的闹,就跟赤手空拳一顿乱锤一样,生生打死了尚母这个老尼姑。   路长歌不闹出这动静还罢,事情还有回旋余地,可如今事情闹出来,她无赖的堵在门口,今日若是尚府不还庚帖,怕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再说,这事不能闹上衙门。   “还就还吧。”尚母割肉一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侧身看了眼尚管家,皱眉点了点头,示意她去将庚帖拿过来。   尚管家动作很快,片刻后便捧着一个锦盒过来,打开给尚母看了一眼,林绵绵的庚帖就躺在里头。   “安儿,你拿去给她吧,免得人家说我尚家欺负绵绵。”尚母叹息一声,让管家将锦盒递给尚安,“本想体体面面的还回两家庚帖,谁成想竟闹成这样。”   尚安接过锦盒,转身出去。   尚府大门打开,尚安抬脚迈过门槛走出来,她站在台阶之下跟路长歌对视。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尚安本该能俯视路长歌,奈何对方气势更盛,抬起下巴眼神轻蔑,像是坐在椅子上的人是她尚安,站着俯视的是路长歌。   尚安心里一凛,换了换脸色,走到路长歌面前,“你何必如此,闹成这样两家脸面都不好看,绵绵是个男子,你如此这般置他脸面于何地?”   尚安觉得这种私事不该搬上众人的视线,就如男子家的月事女人不该知道一样。   路长歌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实际上她的确笑出了声,看着尚安越发冷峻的脸,她道,“脸面?尚府还有脸面吗?我家少爷行事清白,如今不过是讨回自己的东西罢了,哪里丢了脸面?”   “我知道了,人越是没有什么越在乎什么。”路长歌抬手摸了摸脸,轻轻拍了拍,语气轻蔑眼里带恨,“你们若是要脸,何至于有今天这出?”   易峰书院金字学堂里的禀生,口才岂是尚安这个要“脸面”的人能说的过的。   她冷着脸,将锦盒拿过来递给路长歌,“希望这事绵绵知情。”   听着她话里隐含的威胁之意,路长歌微微挑眉。绵绵何止知道,她临出门的时候林绵绵眼睛晶亮的站在门口送她,就差跟着过来呐喊助威了。   路长歌接过锦盒,打开仔细检查了一番,见真是绵绵的庚帖,她头微微偏了偏,身后捧着红托盘的下人上前一步,将托盘上的盒子递到尚安面前。   两家在众人的注视下,更还了彼此的庚帖。   尚安让人收下,抬头扫了眼围在门口的众人,垂眸跟路长歌说,“能回去了吧?”   路长歌站起来,挑唇带笑看着尚安,往前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   她俯身轻声在尚安耳边说,“告诉你娘,这事没完。”   路长歌说完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模样,尚安愣在原地,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路长歌却是不管她,先是转身朝众人拱手作揖,“今日之事谢过大家了,有大家在,我家少爷饶是一人支撑着林府,心里也是不怕的。”   她这话放低姿态,听的众人热血沸腾,就差拍着胸脯告诉路长歌,林少爷她们寿眉县的百姓护着了!   林府的人将太师椅抬走,路长歌垂眸将庚帖拿出来仔细的收进怀里,至于锦盒,则是嫌弃的随手往后扔在尚安脚边。   得了庚帖,路长歌头都没回直接走了。   尚安看着路长歌的背影,眉头越拧越深,想着她附耳说的那句话,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起,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路长歌回来的时候,林绵绵跟路盏茶一大一小并肩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瞧见她回来,两双四只眼睛齐齐亮了起来,看的她心头一软,眼里带笑,“少爷。”   林绵绵站起来朝路长歌小跑过来,停在她面前,抬着头水灵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她。   “拿回来了。”路长歌低头从怀里掏出庚帖。   若不是顾忌着形象,林绵绵险些欢呼着蹦起来。他从得知要害他的人也在寿眉县后,脸上就没怎么有过笑容,今日是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两眼弯弯带着光亮,脸颊上的酒窝深深的陷了进去。   林绵绵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软,让人想欺负他。路长歌手指动了动,觉得阳光下仰头看她眼里带光的林绵绵真是太好看了,好看的路长歌想当众亲他。   路长歌喉咙紧了紧,别开视线,在林绵绵伸手要从自己手里拿庚帖的时候,故意将手臂举高,让他够不着。   林绵绵:“?”   林绵绵不解的看着路长歌。   路长歌花瓣似的眼尾上挑,嘴角抿出笑意,轻咳两声清清嗓音,说道,“这东西我替少爷保管着,绝对不会落入旁人之手,少爷放心就是。”   林绵绵眼睛睁圆,难以置信的看着路长歌,“???”   她还真就当着林绵绵的面把庚帖又塞回怀里,手捂在胸口,笑的勾人,“若是少爷觉得不公平,我可以把我的庚帖抵押给你。”   “……”林绵绵抿唇瞪她,脸蛋气鼓鼓的。   路长歌笑的更开心了,招呼上路盏茶,“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走,中午阿姐下厨咱们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路盏茶欢呼一声,蹦蹦跳跳的去牵林绵绵的手,仰头问他,“绵绵哥哥想吃什么,让阿姐做。”   路长歌闻声也回头看他。林绵绵瞪着眼前的女人,用轻软的语气说着阴恻恻的话,“不如吃顿红烧狐狸,或者清蒸大灰狼也行?”   他这庚帖才刚从狼窝出来,就又掉进了虎口,当真是命苦啊。   作者:路长歌:(一脸认真义正言辞)少爷,不能吃野味   林绵绵:……   ―――― 第38章 养不起   从六安回来后, 路长歌明显忙了起来。从替林绵绵讨了庚帖后,仔细数数, 他都快将近两天没见着她了。   说没见着也不贴切, 大家都住在一个府里,总能碰到的。奈何每次路长歌都行色匆匆, 林绵绵有心拦她说话都不成。   他闷在屋里吃糕点,想着两人何至于此?   路长歌就是怕自己问她讨要庚帖, 也不必这般躲着吧。   这事林绵绵还真冤枉了路长歌。路长歌哪里舍得躲他, 只是讨完庚帖后便处理了一下各地茶庄的事宜,她跟张管事联手, 以林绵绵的名义对各地茶庄恩威并施, 替他好生拢了把人心, 免得下面真出什么乱子。   年后时间过得飞快, 眼见着就开了春,林家夫妇的事情至今还没有进展,尚母那边也没露出丝毫马脚, 路长歌还要应付几个月后的秋闱,以及自己赶考后这府里的诸多杂事交给谁来管……这些全都成了问题朝着她压了过来。   路长歌从这堆事里挑挑捡捡,选了个最容易解决的,那便是给府里重新招个账房。   众人只当路长歌贪了林绵绵的家财, 将林府财库把握在自己手里, 莫说不会分给别人一星半点,怕就是林绵绵也别想从她手里随意支钱。   如今路长歌竟要招账房了,这是做给别人看吗?   路长歌拟了个招人的纸, 写完后递给林绵绵看,问他,“少爷看看,可有需要改动的。”   林绵绵目光从白纸黑字上抬头,狐疑的看了眼路长歌,指着其中一条问她,“招个账房为何要有年龄限制?”   听他问到这个问题,路长歌丝毫不慌,甚至还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口茶水润唇,显然早有说辞,“账房,自然是年纪越长越有经验。”   “……那也没必要长到五十岁吧?”林绵绵疑惑的很,黑白的眸子看着路长歌,觉得她奇怪的很,“若是她糊涂了,把账算错了可怎么办?”   路长歌端茶的动作一僵,显然也觉得自己这条件属实苛责了些,“那少爷觉得呢?”   林绵绵当真认真想了想,“十几岁太毛糙自然不妥,可也不用请个五十岁的过来。”他顿了一下,指尖点着年龄限制那条,“不如找个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呢?”   说实话,林绵绵讲的很对,对到让路长歌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抿了下唇,想着压在自己枕头下的庚帖,眨了下桃花眼,试探性的询问林绵绵,“除了年龄,可有容貌上的要求?”   “容貌?”这话把林绵绵问的一怔,他心道招个账房,为何要考虑容貌?随即一想他就懂了,难不成路长歌的意思是放个好看的人在府里要比放个难看的更让人赏心悦目?   林绵绵斟酌片刻,吐口道,“也行,随你安排。”   路长歌放下茶盏,点点头起身走了。   两日后,来林府应聘账房的人不比那日应聘管家的少多少。   路长歌严阵以待,自己亲自坐在门口登记姓名住址的桌子后面,来一个她抬头看一下,第一句话不是有无做过账房的经验,而是娶夫没有?   半天下来,众人都知道林府招账房,首要条件是已经成亲娶夫了。   林绵绵坐在屋里,听着豆子将这话传来,嘴里刚喝了一口的茶险些喷了出来。路盏茶刚从夫子那回来,小脑袋恹恹的,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那夫子是出了名的严格,路盏茶又聪明学东西又快,按理说这种学生到了夫子面前应当只有被夸奖的份,奈何夫子依旧严厉如常,对路盏茶的要求比往昔更高,逼得他每日夜里都要赶着写完功课方能睡觉。   一时间路盏茶竟有些恍惚,险些分不清八月的秋闱是阿姐参加还是自己参加。   林绵绵递了块糕点给他,路盏茶眼里这才透出些许光亮,甜甜的仰头说,“谢谢绵绵哥哥。”   他啃着糕点坐在一旁,听林绵绵说起路长歌的奇怪举动,眨巴两下眼睛,心道阿姐果真是个小心眼的,凡是能对她构成威胁的,她竟一个都不放进来。   路盏茶心道,若是绵绵哥哥的心不在阿姐身上,府里没有喜欢的,他就不会出去了吗?难不成阿姐舍得将他在府里关一辈子?   晚上吃饭时,林绵绵提到这事,“咱们府里也有还未嫁人的男子,如今招了新人进来,也给他们多了点见到外人的机会,你怎么将未成家的全都拒绝了?”   他只是疑惑,并非责问。   路长歌吃饭的动作不停,吞掉嘴里的饭菜才说,“少爷年少,我怕放了有心之人进来对你别有企图。”   选人要选个知根知底没有威胁的,路长歌并非全权是因为善妒怕日后林绵绵真给她安排个大房二房出来才这般。毕竟以林绵绵那小兔子的性子,他做不出这种事来。   路长歌是怕自己秋闱离开后,府里无人主事,会被人钻了空子。绵绵心善,万一对方善用心机,他真被骗了也有可能。   路长歌选人看似不着调,其实有自己的打算,绝非胡闹。   林绵绵闻言倒是腹诽,心道整个林府,就你一人看着最别有用心,饶是再进来十个八个,可能都抵不过你。   他抿抿唇,看着路长歌眼底的那抹青色,心尖软疼了一下,知道她不容易。   林绵绵手随心动,拿起公筷给她夹了块肉,轻声细语的说,“我知你夜间看书,也该注意些身体,你若是太累了,除了账房外,不如再招个管家为你分担琐事?”   路长歌微怔,心里绵软一片,眨巴眼睛抬头看了林绵绵,忽的笑了,她问,“少爷,若是再招个管家进来,我该如何自处?她是管家,那我怎么办?”   是你养府里的宠儿吗?   她顾忌着路盏茶还在,没说。   路长歌这两日属实有些累,如今听到林绵绵这话,心弦不由微松,故意伤心一把,低头叹息,筷子拨弄碗里的那块肉,就是没吃,“还是说,少爷拿回了庚帖,便用不到我了?”   路盏茶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滴溜溜的眼睛在林绵绵跟路长歌身上转来转去,觉得阿姐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矫情味。   他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觉得这个姐姐,怕是不能好了。一时间路盏茶都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在屋里,而该在桌底。   林绵绵:“……”   林绵绵忍了又忍,没忍住搁下筷子睁眼瞪她,向来软糯的声音被逼出些许气郁,“我庚帖不是在你那儿么。”   哪里算拿回来了,就是卸磨杀驴,也得把磨卸掉再说啊。   可至今林绵绵都没问她要过。   还不明显吗?   若是林绵绵想赶路长歌出去,哪里会将自己的庚帖放在她那儿。   路长歌一笑,“少爷放心,庚帖我仔细收着呢,绝对安全,您不用惦记。”   旁人就更无需惦记。   “……”林绵绵气的拿起筷子重新吃饭,不再理她。路长歌见自己把少爷撩炸毛了,忙给林绵绵夹了好几次菜,可转头林绵绵就抿唇将菜又给挑了出去。   两人在饭桌上你来我往,跟对闹别扭的小夫妻一样。路盏茶滴溜溜的眼睛一边乱转,心里一边想着没眼看没眼看。   “你最近总这般气我。”林绵绵眼尾微红,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菜,手指动了动却没再夹出去,只是说话的声音小声又委屈。   那日拿了庚帖却故意不给他,事后躲了他两天,如今又在招账房的事情上作妖,他好心关心她,却被倒打一耙。路长歌这幅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上天?   路长歌瞬间老实了,眼睑下垂,遮住眼底神色,语气平静似真似假的说,“我怕少爷拿到庚帖,回头冲动之余再给我招了个女主子进来……我跟盏茶好不容易有个家,不想就这么没了。”   林绵绵一怔,扭头看了眼路长歌,她低头吃饭不再说话,连路盏茶都没忍住抬头看她。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泛着酸楚味。   林绵绵明白了路长歌话里的意思,没来由红了耳朵,眼神虚虚瞟了路长歌一眼,低头看着碗里的饭菜,轻声说,“我要守孝三年,怎么可能会招人进来。”   路长歌抬眸直直得盯着他,“孝期过了呢?”   林绵绵连脖子都红了,声音犹如蚊咛,“孝期过了,府里也养、养不起外人。”   他就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低头将路长歌给他夹的菜吃了。   府里能不能养得起外人,林绵绵心里清楚的很。   路长歌眼里滑过一丝笑意,垂眸嗯了一声,“府里养一个路盏茶就够了,他能吃,若是再多来几个,的确养不起。”   路盏茶,“?”   他的确是该在桌底对不对?   作者:感谢在2020-03-10 21:09:04~2020-03-11 20:1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ibecar蕾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换管家   尽管路长歌招账房的要求苛责且无理取闹, 林府还是进来了一个管家。对方姓李,四十来岁, 面容古板严肃, 有着二十年从事账房工作的经验,处处都符合路长歌的要求, 除了有一点,这人并非是她主动招进来的, 而是常家老爷派人送来的。   与李账房一起来的, 还有常老爷子的一封家书。   路长歌将人接进来,李账房朝她拱手作揖, 虽说礼仪周到, 半分都挑不出毛病, 可此人眉眼淡漠态度平淡, 丝毫没将她这个管家放入眼里。   路长歌微微挑眉,转念一想也能理解,对方是从常府来的, 想必深得老爷子信任,这才送过来给绵绵做账房,她这种常府出身的人,哪里会将自己这个小管家放在眼里。   对方这幅样子, 路长歌也不与她计较, 将人带到林绵绵面前,便站在他旁边不动了。   李账房见着林绵绵的态度跟见着路长歌完全不同,她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 “请少爷安。”   林绵绵过罢年也才十四岁,哪里会受李账房的礼,站起来虚虚一抬手,“您是外祖父的人,我是小辈,您别这般客气。”   李账房说道,“来之前老爷子交代过,既进了林府的门,便是少爷的人。”   路长歌耷拉着眼皮看着地上的李账房,心里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心道得亏是个四十来岁的人,若是换成个二十出头的女人,自己铁定忍不住将人扔出去。   得了林绵绵的话,李账房站起来,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林绵绵。林绵绵满脸欣喜的将信打开,只是越看秀眉拧的越紧,到最后一张樱红小嘴抿成了条直线,隐隐有不悦之意。   李账房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路长歌,声音平静无波的说,“路管家,老爷子有几句话让我带给少爷,不知道――”你可否回避一下?   后面的话她没说的这般直白,路长歌却微微皱眉,她侧头去看林绵绵,正巧他目露犹豫朝自己看过来,路长歌不由笑笑,神色坦然,“我正巧有事出去,若是少爷寻我,让盏茶去找我便是。”   这是他的家事,该由他自己去处理。   林绵绵听路长歌这么说,微微一怔,随后拧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眼里的犹豫褪去,星点笑意浮起,声音轻软的说,“晚上早些回来,咱们给李账房接风。”   李账房闻言微微一怔,探究的目光落在林绵绵身上。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他俩都是府里主人,就自己是个外人似的。   路长歌显然也听出绵绵话里的意思,垂在身侧的手指微痒,不自觉的动了动,若不是有外人在,她都想好好欺负一下自家这个绵软却护短的小少爷。   “好,都听少爷的。”她应的干脆,毫不犹豫的抬脚出去。   林绵绵目送她离开院子,眼里的笑意才慢慢散去,垂眸看了眼手里的信件,舒了一口长气,将信搁在桌面上,重新坐下来,看着李账房,“外祖父有何话要你带给我?”   这些事并非不能当着路长歌的面说,只是林绵绵怕路长歌会因为这事对他外祖父留下不好印象,故作犹豫了片刻。   李账房看着林绵绵平静的眉目,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外头路长歌心情大好,几乎是哼着小曲儿出的门。李账房这时候过来,目的实在是太过于明显,是想将她取而代之。   常老爷子相信林绵绵是个通透聪慧的孩子,却不相信她路长歌,如今好不容易见绵绵开口说招人,便毫不犹豫的将有能力的李账房送来,让她代替路长歌,替林绵绵照看林府。   常老爷子插手林府家事,一颗心为的全是绵绵,他怕这可怜孩子独自一人支撑府邸太过于艰辛,便想给他送个帮手过来。   其实几个月前林绵绵刚从常府离开,锦云便问他可有合适的管家人选,早在那时老爷子便想将自己身边忠心之人送来照顾他,只是听到绵绵说已经有了人选,这得作罢。   他是疼孩子,并非是要让孩子怪他,所以老爷子并不会否了林绵绵的选择。   今天之所以让李账房过来,是在信里听绵绵提起过想要招个账房,老爷子便顺势把自己手边人给他送了过来。为了防止自家人跟林府误会,李账房拖家带口来的寿眉县,表明老爷子当真只是送个人给绵绵,而非要图林家什么,更不会插手绵绵的决定。   果真如路长歌猜测这般,屋里李账房踌躇片刻,拱手弯腰说道:“老爷子说,若是可以,日后便由我替少爷照看府里。”   林绵绵面色平静,显然信上老爷子怕是也暗示性的提了这么一句,他那般聪慧,怎么能猜不到。   林绵绵抬眸看着李账房,轻声轻语的问,“那路长歌呢?”   李账房迟疑了一瞬,回道,“自然是让她回学堂接着念书。”   林绵绵缓缓垂眸,卷长浓密的眉毛铺撒下来,遮住眼底神色。   他不吭声,李账房揣测着他的态度,还是将老爷子的意思说给他听。   “老爷子觉得,路长歌有能力够狠心,她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非要留在林府里,必然是有所企图,所以不如趁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把这不知道是何图谋的萌芽掐断,给足金银,送她离去。”   “再说,路长歌即使毫无企图,如今一心只待您好,可听闻此人有些才气,若是她折在了林府里,没了前程做个碌碌无名的管家,一年两年还好,若是时间长了呢?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憎恨您?”   林绵绵的长睫煽动,如停足的蝴蝶一般,轻轻振动翅膀忽闪了两下。   李账房心里一动,加大火候说道,“与其日后让她憎恨您怨愤您,不如现在便让她离去,给她金银,让她去搏个前程。难道您想让她多年之后恨上您吗?”   听到这句,林绵绵忽的抬眸看着李账房,眼神坚定,声音清晰,“她不会。”   李账房叹息一声,“少爷到底是年轻,你俩相处时间太短所以信她,若是再过几年几十年呢?时间长了便能看透人心了。”   “看透了又如何?”林绵绵歪头问她,“路长歌所求不过两样,一样是林府金银,一样是――”   他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衣袖下的手指像是害羞似的慢慢蜷缩起来,“我。”   李账房微微惊诧,“少爷竟都知道?”   林绵绵笑,这并不难猜,甚至寿眉县里的很多人都是这才揣测路长歌的。   可她不在乎。   她依旧我行我素的守在自己身边,不在乎功名前程,不在乎流言蜚语,温柔的替他挡去这个冬天的寒风雪雨,为他守来了如今的春暖花开。   眼前浮现那日自己招聘管家,路长歌站在台阶下微微抬头看他,眼底带笑,轻声吐口,“什么都不为,只是怕你哭。”   想着那时候路长歌眼角眉梢的笑,再听到李账房刚才的话,林绵绵心口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样,疼痛酸楚席卷而来,连带着鼻尖泛酸眼眶微热,声音都有些闷,“她所图不过这两样。”   林绵绵抬眸看着李账房,嘴边梨涡浅浅浮现,眼神温柔眼尾泛红,轻声说,“若是她要,我便给。”   仿佛不过一件不值得挂心的小事一样,从不值得犹豫不舍。   路长歌身边唯有路盏茶一人,如今林绵绵身边,只剩这姐弟俩了。   换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换的。   林绵绵声音绵软轻柔,说这话时语气都未曾有过变化,明明轻飘飘就能反驳的一句话,李账房却开不了口再劝他。   林绵绵看的通透,也想的明白,路是他自己选的,将来如何,他都不会后悔便是。   “那我明白了。”李账房叹息一声,低头说道。   林绵绵笑笑,等李账房退下后,便垂眸侧身将信拿起来,撩开帘子走到旁边内室拐角的一个小炭盆旁轻轻将信放上去。   上好的信纸落在通红的银丝碳上,瞬息间便有明火上来,将信纸从中间向四个边角吞噬,片刻便化为灰烬。   林绵绵起身,伸手将旁边的窗户推开,让这纸张被焚完的味道散出去。从他站的位置看去,正好能看到外头院子里的一颗装饰性的桃树。   那株桃树上的积雪早已化去,不知道何时那桃枝上已经结了花骨朵,如今隐隐有绽开的趋势,想必不要多久,这株桃树上便是一片粉红。   林绵绵想,寒冬已经过去,春天早已悄然而至。不知道除夕那日路长歌埋的春酒,如今能不能喝了,若是可以,他倒是想同她一起尝尝。   这般想着,便觉得心头的阴霾慢慢散开,人生又有了新的期待。 第40章 合作   李账房留下来跟林绵绵说话的时候, 路长歌去了趟衙门。林家夫妇的事若是就这么石落水底没了动静,路长歌实在不甘心。她想跟沈沉醉合作, 逼一把尚母。   如今庚帖已经要了回来, 路长歌没了顾忌,想玩把大的。   沈沉醉来寿眉县前, 寿眉县的原县令就跟尚母关系不错,后来原县令被个男子捂死在了床上, 那男子卷了她的金银跑了, 至今没有被抓捕归案。   沈沉醉始终觉得原县令身上有问题,便一直追查那男子的下落, 听说这两日有了点动静, 路长歌便打算来看看。   路上, 路长歌也在想, 尚母跟林母少年相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除非涉及底线。   商人的底线, 在于利益。   路长歌接手林府这么些日子,林家产业干干净净没什么疑点,那问题只能是出在尚母身上了。   定是林母知道了尚母的什么事情,两个人就这事没谈拢, 一怒之下绝交了, 随后尚母怕消息被人暴露出去,便一不做二不休,找了马二害了林家夫妇。   能让尚母不惜灭口的, 定然是能掉脑袋的事情。可尚家一个卖大米的,背地里能干了什么要命的事儿呢?   至于后来尚母要害林绵绵,这事就简单多了,无非是林家就他一人了,尚母贪图林府家财。   家财?   路长歌脑子里闪过一个亮点。按理说尚府不比林府穷啊?为何她要处处紧逼林绵绵?先是不给庚帖,后是引她出去要害他性命。   路长歌走到衙门口,脚都踩在台阶上了,才回过神来。尚母这般狠辣作为,或许是因为她府中资金周转有问题,所以才想在更换庚帖前除了林绵绵吞并林府家财。   想到这儿路长歌不由一哂,尚母这春秋大梦做的真好,常老爷子还活着呢,只要他还活着,常府就能给林绵绵做后盾,这家财没那么容易进了尚母的口袋。   她这般想着,便撩起衣摆跨过门槛进了衙门后院。   要说这沈沉醉也当真是个清官,来了寿眉县后竟真就住在衙门后院凑合了。先前原县令可是刚来半年就在外头买了个院子,除了明面上的,背地里为了外室指不定置办了多少东西呢。   路长歌打算跟沈沉醉合作,沈沉醉缺银子,林府有的是钱,路长歌想要后盾支持,便要帮着沈沉醉步步高升。   两人关于这事谁都没挑明白,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所以合作的还算默契。   沈沉醉在书房处理公务,衙役引着路长歌过去,迎面没见着沈大人,倒是先看见了她夫郎。   沈沉醉的夫郎陆小渔路长歌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不由停下脚步恭敬的拱手作揖,对方笑着请她进去,转身让身旁下人去备茶。   路长歌来了书房,沈沉醉抬眸看她,开口说的却是,“庚帖要回来了?”   前两天尚府门口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沈沉醉这个县令想不知道都不行。她也是服了路长歌,竟真能豁出脸皮跟尚母耍无赖。   路长歌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她书案对面,笑着说,“自然,庚帖这东西,只有放自己身上最安心。”   沈沉醉笑了一下,对于路长歌跟林绵绵的事情不多做评价,见她今日过来,便知道有正事要说。   路长歌将自己路上的猜测说给沈沉醉听,狐疑的想,“尚母背地里是不是做了其他见不得人的买卖?”   沈沉醉挑眉,见路长歌竟然能想到这层,不由坐直了身体正视她。这人比她还要小个几岁,生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家境比年少时的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但活的鲜活肆意,说不走仕途就不走仕途。   沈沉醉捻了捻手指,不由想到自己当年,总觉得她跟路长歌不是一个性子,她沉稳,活的更闷更压抑一些。而路长歌却跟棵坚韧的野草似的,向着阳光活的明媚。   沈沉醉不由想,若是以路长歌这个性子走仕途的话,怕是比自己容易的多。想到这儿她不由问道,“当真只考秋闱?”   她眸光微暗,语气不变,“若你能爬上高位,何必指望别人?一个茶庄而已,等你封侯拜相,还愁林家茶庄不能名扬天下?”   这话题拐的太快,猛的从尚母拐到了自己身上,路长歌一怔,随后笑着问道,“沈大人若是这么问的话,那我倒要反问一句了,这世上男子众多,沈大人为何只守着自家夫郎一人?若是当初在京中换个有家世的夫郎,沈大人何至于来寿眉县受罪?”   以沈沉醉的长相跟才气,若是夫郎不是陆小渔而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娇少爷,她饶是没中状元也不会被下放到寿眉县。   闻言沈沉醉眉头微微拧起,“世上男子,无一人比的上他。”说的便是她夫郎。   路长歌耸肩摊手,“这不就得了?世上茶庄再多,不是林府的我也不上心。我日子苦惯了,想要的不是封侯拜相高高在上,那不现实,我想要的不过陪着我家绵绵平平淡淡尝遍人间烟火。如此,才算不枉此生。”   “至于仕途,”路长歌一顿,挑眉带笑,脸上没有丝毫惋惜遗憾,语气更是随意轻松,“不是我所求。”   路长歌一心从商,沈沉醉想要攀高,两人利益没有丝毫冲突,合作起来更能亲密无间。   今日路长歌过来,就是想跟沈沉醉表明态度,她愿意隐在背后,祝沈沉醉一路攀高,让她无所顾忌。   当官并非只要有才能就能爬上去,手里还得有银子。莫说平日里的打点,只说沈沉醉进了京城,若是没有银子,她连吃住都成问题。   想到此处,路长歌站起来,朝沈沉醉拱手弯腰,语气认真,没了刚才的漫不经心,“若是沈大人能替林家做主,路某愿一生跟随。”   沈沉醉眼睛直直的盯着路长歌看,见她今日忽然挑明态度,心头微微一震,知道她是下定了决心,所以自己也不去讲‘都是寿眉县百姓她作为父母官自然会做主’这种客套话。   她沉吟一瞬,跟路长歌说,“你刚才不是问尚母背地里是否有其他买卖吗?”   路长歌顿时来了精神,坐下来洗耳恭听,她就知道沈沉醉作为县令,背地里知道的肯定比自己多。   沈沉醉嗤笑,“除了米,她还贩盐。”   盐?   路长歌惊诧的看着沈沉醉,心道盐不是受朝廷管制吗?若真是贩盐的话,那可是死罪。   沈沉醉告诉路长歌,“先前原县令还活着时,尚母便是借着她的便利做这生意,后来原县令不争气死床上了,加上朝廷严查私盐售卖,她这盐便不好往外卖,相对应的资金周转也有了问题。”   剩下的话沈沉醉不用说路长歌也知道了,“所以她就跟关系最好还有孩子婚约牵扯的林母借钱谈合作,但是林母没同意,不仅没同意甚至还想着解除两家的婚约,所以尚母便起了歹心,怕林母把这事说出去,就找人害了她?”   路长歌抽了口凉气,手攥紧身下椅子把手,神色微冷,“可林母非但没将这事说出去,还念着多年情意没对尚母有任何提防,这才轻易就没了。”   沈沉醉点点头,觉得路长歌当真是个聪明人,话只要轻轻一点她就能懂。   路长歌压着火气,“做了这种事情,她后来怎么还有脸来见绵绵?”   一想到尚母前段时间跟个没事人一样安慰林绵绵节哀顺变,路长歌就一阵怒火蹿上来,手指攥的死紧。若非不是要顾着大局,她今天晚上就想翻墙进尚府给尚母尝尝套麻袋的滋味。   下人正好送茶过来,沈沉醉将茶盏往路长歌面前递了递,示意她冷静一些,“如今那批盐还压在尚母手里,她想不动声色的往外运,必须要借着别的事情打掩护,最好她的商船能不被官府查看,所以她还在等东风。”   路长歌冷笑,“东风?能让商船不被查的东风过几个月便有一道,”她抬眸看着沈沉醉,目光沉沉,“只要借着秋闱送考生进省城赶考的幌子就行。”   所以这秋闱,她势必要参加。   沈沉醉也是这个意思,离秋闱也就几个月了,她需要路长歌跟着这群考生一起上船,暗地里查看船上的东西,同时她会前往省城,在渡口处截获私盐。   路长歌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能除了她,怎么都行。”   从衙门出来,路长歌依旧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不舒服。她先前便猜到这背后凶手是尚母,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因为这种事情便害了林家夫妇。   那么年的情意,在她眼里都喂了狗了。   路长歌原本想直接回林府的,但是怕府里李账房跟林绵绵还在说话,脚步一拐,便去了蜜饯铺子。   路盏茶这些日子学功课生生瘦了一圈,路长歌表面不显,其实心底还是心疼的,所以想着奖励他吃点糖蜜饯。   掌柜的还记得她,店里人不多,掌柜的看见路长歌,笑着问她,“你夫郎如今如何?”   “还不错。”路长歌嘟囔了一句,心里莫名发虚,她倒是没想到掌柜的记性这么好,她当初胡诌的一句话掌柜的竟然记到今天。   路长歌看着眼前这些各种各样的甜蜜饯,怕自己跟上次一样挑的太甜太腻,这回路长歌细细询问了掌柜的,问,“小孩子都喜欢吃那样的?”   掌柜的揶揄的看着路长歌,“连孩子都有了?”   “……”路长歌笑,“还没呢。”连嘴都没亲过,哪来的孩子。   “是我弟弟。”路长歌说,“你帮我挑几样。”   天色将暗前,路长歌拿着蜜饯回府,李账房正在等她,见着路长歌回来,抬脚上前拱手行礼,语气恭敬温和,“我对府里账务还不熟悉,请路管家有时间指点一二。”   出个门回来,李账房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点倒是让路长歌有些惊讶。   林绵绵牵着路盏茶听见动静从正厅出来,站在台阶上笑着看向路长歌,轻软的声音略带控诉的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就等你吃饭了。”   路长歌心里顿时绵软一片,嘴里比吃了蜜饯还甜。李账房对她态度的转变,怕是跟林绵绵有关。   当下路长歌便上前两步站在台阶下将手里的蜜饯递到林绵绵面前,“绕路去给你买了点甜蜜饯。”   至于路盏茶,路长歌低头垂眸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弟弟,伸手揉了把他毛绒绒的脑袋,声音温柔神色心虚,“乖,少吃糖,会牙疼的。”   路盏茶,“……”你个歪屁.股!   作者:感谢在2020-03-13 20:17:25~2020-03-14 17:1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小白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开未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镯子   入口的蜜饯带着股淡淡的奶香味, 林绵绵眨眨眼睛,只吃一个便能尝出来这蜜饯上头裹的是蜂蜜而非劣质糖霜, 跟上回路长歌买的带着大糖粒子能腻死人的蜜饯完全不同。   他一边欣慰路长歌挑蜜饯的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一边笑她将这哄小孩子的奶香蜜饯随手送给了自己。   想起路盏茶睁圆了的眼睛,林绵绵莫名心虚的红了耳廓, 连着呼吸都带着股淡淡的蜂蜜的香甜。   等路长歌不在的时候,林绵绵将路盏茶喊来。蜜饯搁在糕点盒子里, 他捏了一颗塞进路盏茶的嘴中。   路盏茶开心的眯起眼睛, 神色像是只偷吃了肉骨头的小狐狸,嘴里含糊的说, “谢谢绵绵哥哥。”   他以为林绵绵是将路长歌送他的蜜饯偷偷拿来给自己吃, 心里感觉有些复杂, 一边埋怨路长歌这个歪屁.股, 一边感激林绵绵疼他。   “你应该谢谢你阿姐。”林绵绵眼里带笑神色温柔,将小匣子捧起来,垂眸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小人儿说道, “这蜜饯是她买给小朋友吃的。”   路盏茶眨眨眼看他,语气自然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就是她的小朋友吗。”   小、小朋友?   林绵绵呼吸一窒,肉眼可见的红了耳廓, 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想说的是什么。他眼神飘了飘, 想着两人相差了五岁的年纪,抿唇笑了下。   林绵绵清清喉咙,说道, “我是说,你蜜饯其实是你阿姐买来送你的,奖励你近期来刻苦努力学习功课。”   他伸手摸摸路盏茶光.滑的脸蛋,笑,“怕你多吃,这才说是买来给我,”林绵绵声音温柔绵软,“她心里其实很疼你。”   路盏茶噘嘴看着林绵绵,依他对路长歌的了解,总觉得阿姐随性的很,不像绵绵哥哥口中说的这种人。   看着林绵绵手里的蜜饯盒子,路盏茶抿抿唇,回想着嘴里的奶香蜂蜜味,一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林绵绵将盒子递给路盏茶,“我相信茶茶有自控的能力,不会一下子将它吃完。”   路盏茶抬头看林绵绵,对上他清澈明亮的黑白大眼睛,慢慢弯起桃花眼,捧着盒子郑重的点头。   他抱着盒子,趁林绵绵还保持着弯腰递盒子的姿势,忙踮脚亲了亲他的脸颊,蹦蹦跳跳的往外跑,“谢谢绵绵哥哥。”   林绵绵被路盏茶亲了个正着,伸手摸摸脸上温润的触感,莫名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像是这感觉自己在梦里曾有过?   他狐疑的看着路盏茶的小背影,心道莫不是睡着了被茶茶偷亲过?   路长歌从外头回来,路盏茶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二话不说蹦起来抱着她的腰挂在她身上。   路长歌诧异的低头看他,微微挑眉,“你不是怪我偏心,一整天没理我吗?”   怎么这会儿想通了转性了?   路盏茶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路长歌,“我知道阿姐还是疼我的。”   路长歌心里一软,心道就你一个弟弟怎能不疼,嘴上却说着,“知道还跟我闹脾气?”   路盏茶一个劲的用脸蛋蹭她,整个人从她腿上往下滑。路长歌弯腰伸手拽住他,微微一用力就将已经五岁的盏茶抱了起来。   她嘴上似模似样的叹息一声,“你阿姐容易吗。”可眼角眉梢却都是笑。   路长歌抱着路盏茶的腿弯往书房走,说道,“天快暖和了,今年你想要什么样的绿纱裙粉纱裙阿姐都给你买。”   去年路盏茶夏季想要身飘飘欲仙像小仙童一样的绿纱裙,可他阿姐图便宜,转头给他买了身灰棉袄……   如今再听路长歌这般说,路盏茶红着眼眶搂着她的脖子,依赖的将脸埋她脖颈里,嗡嗡的“嗯”了一声。   姐弟俩的不容易,外人看到的终究是冰山一角,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几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路长歌大手揉了揉路盏茶的小脑袋,心里依旧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进了书房就忽悠他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路盏茶对着两根手指头,有些开心的将林绵绵跟他说的话说给路长歌听。   听完路长歌不由垂眸笑,没说什么,只是揉揉路盏茶的脑袋。   他眼里亮晶晶的昂头问她,“阿姐什么时候能娶绵绵哥哥过门?”   路长歌沉吟了一瞬,眼里波光转动,故意轻声说道,“你绵绵哥哥以前可是告诉过我,可以图谋他的家财,却不许肖想他的人。”   “可咱们不是想要他的家财。”路盏茶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眼里光亮黯淡,低声说道,“阿姐只是喜欢他罢了。”   “不急,慢慢来便是。”路长歌捏捏路盏茶发愁的小脸,反正林绵绵有三年的守孝期呢。   日子踏进了春天就走的飞快,只觉得春风吹了几许便将夏季那烈日给吹了出来。   眼见着天越来越热,府里的下人也开始换了夏装,林绵绵想了想,准备出去一趟采买些东西。   他倒是还好,每年裁衣铺子会按季给他送衣裳过来,但今年府里多了个路盏茶,看着活蹦乱跳的小盏茶,林绵绵止不住的想打扮他。   而且豆子也劝,说少爷该出门走走了,不说别的,就这首饰匣子里的簪子玉镯都是去年买的了。   林绵绵想了一下,点点头,“那便出去走走。”   今日路长歌依旧不在,自从年后从茶庄回来后,她便总是这般忙,若不是李账房说府里今年赚了银子,豆子都要怀疑她天天是不是出去鬼混了。   虽说有部分茶树冬天受了冻,可春天之后产出的新茶依旧不少。茶产出来便要往外卖,若是按着以前的模式,卖的都是团茶,今年路长歌不知道怎么想的,提议各处管事的在卖团茶的时候,也卖起了散茶。   路长歌觉得团茶太贵,适合它的消费群体都是有钱人家或者当地乡绅,而散茶则更适合消费能力一般的老百姓。   比起吃茶的大户人家,百姓才是更大的消费群体。路长歌觉得,若是能让茶渗透到每家每户,成为一般人家都能吃的上日常饮品,那林家茶庄也就发了。   除了改变茶叶的售卖方式,她还有很多大胆想法。比如路盏茶喜欢吃蜜饯,那能否制出一款带着茶香味的蜜饯?   以及路盏茶为了长身体喝的牛乳,他嫌弃牛乳奶香味重,里头若是放了糖路长歌就嫌弃他糖吃的太多,若是把唇齿留香清新脱俗的茶味混合在牛乳里,是不是能更好喝些?   除了这些,还有林绵绵喜欢吃的糕点,路长歌作为一个有文化的厨子,甚至觉得茶能融进不少吃食里。   若是秋闱结束后能有大把的时间给她研制这些新奇玩意,路长歌觉得让林氏茶庄走向全国各处根本不在话下。   也正是因着她大胆的想法,今年的茶叶销量比往年都好。路长歌作为管家,茶庄盈利后,便给各地管事提了月薪,顺道也给府里人赏了银子。   这也是豆子提议林绵绵出去走走的原因。手里头有了钱,总得出去花花。   “本该让路管家随您出去的,也不知道她今日又去了哪儿。”豆子惋惜极了,扶着林绵绵的手将他送上了轿子。   路长歌那双眼睛就差长在林绵绵身上了,豆子想看不出来她的企图都难。   在林绵绵逛街的时候,路长歌去了趟衙门,她有些事情要同沈沉醉商量。自从茶庄盈利后,沈沉醉这个穷苦清官手里总算有了点银子,她偷偷给夫郎陆小渔买了个镯子,怕被他发现,至今没敢去取。   正巧路长歌上门,沈沉醉顿时松了一口气,避开夫郎将这事说给她听。原来是陆小渔有了身孕,沈沉醉想送他份礼物,奈何陆小渔勤俭的很,轻易不将银两花在自己身上。   “你替我去取一趟,免得我自己过去被他发现。”沈沉醉将单子从书里面抽出来递给路长歌。   沈沉醉跟夫郎一路走来也不容易,路长歌心里对于这个能吃苦耐劳性子坚韧的男子倒是佩服的很,想着取镯子不过就是个顺便的事儿,没多犹豫便答应了。   林绵绵到了街上,先去了趟裁衣铺子,给路长歌跟路盏茶定了衣服,随后想着自己明年及笄,便打算去首饰铺子里看看。   不一定会买什么,就是许久未曾出来了,总觉得恍如隔世,哪哪都很热闹。   豆子扶着他进了寿眉县最大的首饰铺子里,那儿的掌柜的认识林家少爷,见他过来竟亲自迎了出来。   林绵绵随意问道,“有没有新到的玉制品。”   掌柜的忙说,“有有有,您往这儿看。”   柜台上摆满了新到的玉货,玉镯玉簪都有。   林绵绵目光扫过去,一眼便看中了款羊脂玉手镯。那手镯莹润漂亮,当真是块好玉雕制而成。   他正要询问,就见掌柜的眉头微皱,回头沉着脸训斥了旁边的小二两句,林绵绵听了一耳朵,原来这玉镯已经是旁人定下的,这两日来取,小二粗心大意便将这东西又摆了出来。   掌柜的抱歉的目光看向林绵绵,虽未说什么,却已经表露出了为难,“林少爷不如看看别的?”   林绵绵不夺人所爱,只是略带遗憾的多看了那玉镯两眼,最后买了个玉簪便走了。   从首饰铺子出来后,林绵绵的去了趟蜜饯铺子,轿子停在门前。路长歌跟轿子擦肩而过,丝毫没注意到这是自家凉轿,毕竟林绵绵极少出门。   她撩起衣摆,脚步轻快的进了首饰铺子的门,从怀里掏出单子搁在柜台上,指名要取那玉镯。   豆子微张着嘴巴看着路长歌的背影,慌忙将这事告诉了林绵绵,小声惊呼,“没看出来啊,这镯子竟是路管家要买的。”   豆子揶揄的看着林绵绵,“少爷眼光跟路管家一样,真好。”   林绵绵抿抿唇,看着路长歌取了玉镯从首饰铺子里出来,见她要往这边走,下意识的拽着豆子转了个身,背对着路长歌。   林绵绵心里一阵空,烈日阳光下,却觉得手脚冰凉,耳边所有的声音化成一团嗡嗡声,慢慢远去,只能听到自己的一颗心沉沉的往下坠。   他扭头去看路长歌的背影,嘴里泛起苦涩。他了解路长歌,这镯子,不是送给他的。   作者:感谢在2020-03-14 17:16:13~2020-03-16 19:3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小玉玉玉玉、薛薛薛薛洋的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佳期如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徐徐图之   林绵绵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林府, 人都坐在凉亭里了还没回过神。豆子欢欢喜喜的着人布置起了凉亭,说要等路长歌回来。   “别……”林绵绵咬咬唇, 攥着袖筒垂眸看着鞋尖轻声说道, “许是那玉镯不是送给我的。”   豆子下意识的反驳道,“怎么可能?路管家对您的心思连我都看得出来, 那玉镯若不是送给少爷还能送给谁?”   林绵绵也想知道那玉镯除了送给他路长歌还会送给谁。他心里空落落的,看见路长歌抬脚进了首饰铺子, 林绵绵本能反应便是那镯子是她拿来送给别人的。   路长歌不是个能想起来给男子买金银首饰的人, 一是林绵绵不常戴这些东西,二是她手里没那么多银钱奢侈浪费。   是谁能让路长歌一把掏出那么些银钱只为了买个玉镯给他?   林绵绵倒是不怀疑路长歌对自己的心思, 毕竟连豆子都能看的出来, 他只是不安。   具体为什么不安林绵绵也说不出来, 他没喜欢过旁人, 不知道天下所有男子动心后会不会跟自己一样患得患失起来,看到她买了镯子,心底会有酸溜溜的泡泡冒出来, “哔啵哔啵”在心头破开,又酸楚又气闷,让他下意识的扭身背对着她。   当时林绵绵既不希望她看见自己,免得撞破什么, 又希望她认出自己追过来解释说只是误会, 实在是矛盾的很。   林绵绵坐在凉亭里,泡着茶想,那镯子会不会真是路长歌买来送自己的?想罢随即又摇摇头, 失落的垂下眼眸。   豆子不甚明白林绵绵的心情,依着他来看路长歌买了镯子定然是送给少爷的,若是她敢在外头养了男人还给他买镯子――   豆子心道,少爷定不容她!   夜幕慢慢降临,林绵绵忐忑的坐在凉亭里,心道自己也是抽了风,竟真按着豆子的安排坐这儿等路长歌回来。   他抿抿唇,看着黯淡的天色,心里有些赌气,慢慢鼓起了腮帮子。   管路长歌那镯子送不送他,林府还能缺自己一个玉镯?   林绵绵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在心里默念:数到十我就起身离开!   豆子站在旁边,伸长脑袋往凉亭外的小路上看,心道这路长歌怎么还没回来。他扭头看向林绵绵,刚想喊少爷,就见他红着眼眶抬起头,神色瞧着委屈极了。   林绵绵都数了五个十了,路长歌还没回来。他低头揪了揪手指,打算回去了。   “来了来了。”豆子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就见路长歌回府了。   豆子提前知会过门人,让路长歌回来之后直接到凉亭来,就说少爷在等她。   路长歌心里纳闷,想着莫不是今日天气好,让绵绵想赏月了?   这么一想,路长歌心里顿时有了期待。她抬脚往凉亭走,边走边抬头,今日也不是十五,头顶只有一轮弯月,像极了林绵绵开心时弯弯的眉眼。   想着小少爷,路长歌嘴角不自觉带了抹温柔的笑意,到了凉亭都没收回来。她这眉梢带笑的从外头回来,落到林绵绵眼里顿时成了扎心的针。   他搁在腿上的手动了动,试探性的轻声问她,“吃饭了吗?”   路长歌毫不客气的一撩衣服坐在他对面,伸手捏了块盘子里的点心塞嘴里,含糊着说,“没有,饿死了,沈沉醉让我跑腿却不管晚饭,小气死了。”   其实陆小渔是要留路长歌吃饭的,但路长歌转念一想自己替沈沉醉取的那个玉镯,立马摇头拒绝了。她若是留下来吃饭坏了人小两口的好事,那罪过可就大了。   林绵绵见路长歌当真是饿极了,就把原本想要询问玉镯的事情按下,抬手给她倒了杯茶,轻声叮嘱,“别噎着。”   林绵绵抬头让豆子去厨房把给路长歌留的饭菜端过来,今日索性就在凉亭里吃饭了。   豆子眼眸一转,含笑询问路长歌,“路管家辛苦一天了,可要备些小酒喝喝解解乏?”   路长歌愣怔的抬头,心里有股怪异的感觉,她不动声色的抬眸看林绵绵,林绵绵似乎有些局促心虚,没跟她对视。   “也行。”路长歌跟豆子说,“把我过年时埋的酒坛子挖出来,看看能不能喝了。”米酒,清甜不醉人,路长歌心道,她倒是要看看自家绵绵的“鸿门宴”里摆的是什么阵。   豆子欢快的应了声好,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没多大会儿,酒菜送上来。   凉亭里就路长歌跟林绵绵两人,豆子退到台阶下面。   这亭子周围摆了不少粉色纱灯,为了防虫子,凉亭四面也都挂上了轻纱,偶尔有凉风习来,拂动轻纱,淡淡幽香飘来,惹的人春心浮动。   路长歌莫名紧张起来,她以为自己大风大浪见多了根本不虚绵绵的小迷魂阵,结果豆子刚离开,她就挺直了腰背,心跳如鼓。   “少爷要跟我饮酒?”路长歌眨了下眼睛,拿起面前酒盏抿了一口,觉得这酒度数甚低,让绵绵喝些也无妨,“那我给少爷满上。”   林绵绵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不用,路长歌就已经把酒给他倒好了。   路长歌掩饰自己紧张,嘴里不住的跟林绵绵说话,“酒不能多饮,否则伤脾胃,不过若是偶尔抿上一两口那也无碍,何况这还是米酒,度数不高,喝起来香甜可口,挺适合少爷的。”   林绵绵狐疑的端起酒盏低头嗅了嗅,眼里露出好奇,轻轻抿了一口,果真如路长歌说的那般,酒味不重甜味有余,他眼睛微亮,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些欢喜,“我还是头回吃酒。”   路长歌笑,看着林绵绵晶亮的眸子,只觉得心里痒痒的,想凑过去亲他又生生忍住了。她已经放松下来,随意慵懒的坐着,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朝林绵绵举起酒盏,“那我敬少爷一个,庆祝少爷首次破戒吃酒。”   路长歌天生长着双多情的桃花眼,不笑时都含了三分情,何况眉眼带笑的时候。她专注的朝自己看过来,眼底波光潋滟,眼尾染了抹红,说话时拂来的气息带着氤氲的酒气,看的林绵绵有些招架不住,红着低头把酒喝完了。   林绵绵没喝过酒,听路长歌说米酒不算酒便放心大胆的多饮了两杯,结果眼里慢慢漫上水润,脸颊绯红,觉得脚底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了云朵上。   路长歌完全没想到林绵绵酒量这么低,她见林绵绵明明坐着却摇摇晃晃的要往旁边倒,慌忙过去扶住他,皱眉轻唤,“少爷?”   “唔。”林绵绵歪她怀里,醉眼朦胧的抬头看她,认清是谁后,眼里慢慢浮出笑意,甜软的声音喊她,“长歌。”   “……”要了亲命了。   路长歌稳稳心神,柔声说道,“少爷困了,我送少爷回去休息。”   “不行,还有事情没问清楚呢。”林绵绵清醒时问不出口的话,醉了还惦记在心里。   路长歌垂眸笑,神色温柔,索性半曲着腿单膝点地蹲在他身旁,让人靠在她怀里,“原来少爷今晚摆这么一出是有事要问我。”   路长歌看着脸颊绯红的林绵绵,心里软成一团。想着她家小少爷醉酒了都这般可爱,既不哭不闹也不撒酒疯,甚至比起清醒的时候还要温顺乖巧,一点也不端着。   她手随心动,将林绵绵额前碎发撩到一旁,含笑道,“问吧,只要少爷想知道的,我都说。”   路长歌心里坦荡,没什么是不能跟林绵绵说的,所以丝毫想不起来林绵绵能问她什么,直到他小手伸过来一把攥着她的衣襟,幽幽询问,“你下午买的羊脂玉玉镯呢?”   “?!”路长歌深吸了口凉气低头看着林绵绵,“少爷怎么知道的?”   林绵绵扁扁嘴,垂眸不说了,只是小手还揪在她衣襟上,像是生怕人跑了。   路长歌下午取了镯子时还在想,她是不是也该给绵绵买点金银首饰什么的?随后又想,这些东西丝毫不实用,绵绵也极少戴它,更何况他从小也不缺,心里肯定不稀罕,还不如买点吃的投喂投喂绵绵算了。   谁知道晚上一回来,林绵绵就给她摆了个阵,如今醉酒之后,心里想的还是她替沈沉醉取出来的那个镯子。   路长歌犹豫一瞬,想着该怎么开口解释才能不让林绵绵觉得她是个不懂情调的人。   林绵绵抿唇等了一会儿,见路长歌没说话,心里有些难过,他慢慢松开攥着路长歌衣襟的手指,低头闷声问她,“你是不是,不打算图谋我了?”   路长歌微怔,垂眸看着枕在自己肩头上的人,他垂眸,卷长的睫毛轻微煽动,如停足此处振翅欲飞的黑蝴蝶,显露出心底的不安。   路长歌喉咙发紧,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她压着心头的狂喜,故意垂眸哑声说道,“少爷不是不许我图谋你吗?那日在马车里,少爷你亲口跟我说的。”   林绵绵被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给堵住了,心口闷闷的,他偷偷摸上路长歌的手,小拇指勾着她的小拇指,长睫煽动,轻声说,“不许你一日图谋,那你可以徐徐图之啊。”   作者:说一下,有小可爱之前看过这本的系列文《科举宠兄两不误》那本   所以觉得两本细节有点不一样(有很大的改动)   在这儿我想说……要不就把那本内容忘了吧,不去想那本,就当这是本新书就行[跪]   ……   还有那啥,我在隔壁偷偷摸摸开了个新坑   文案如下   拯救悲惨男主(女尊)   萧言猝死后,穿书了   书里的男主们可怜弱小又好看,奈何总被原女主伤害,不被珍惜   萧言表示,放开他们,换我来疼!   每个世界的男主都是一个人,长相全都一样,女主被抹去记忆,会慢慢认出来的   自割腿肉,跪求收藏   文是新开的,从作者专栏点进去试试能不能看到,爱你们~   ――   感谢在2020-03-16 19:39:17~2020-03-17 20: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罗斯海星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斯海星 20瓶;猫.Depp.猫、Freec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礼物   路长歌头皮险些炸开, 心跳骤然加快。   神特么的徐徐图之!   醉酒的林绵绵丝毫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撩人,毫不提防的将头歪靠在路长歌肩膀上, 清浅的呼吸里染上米酒的香甜, 随着夜间细风悠悠飘到路长歌面前。   路长歌从未醉过,可今晚听着耳畔的呼吸声, 嗅着肩头那小口中吐出来的酒香――那米酒的香甜裹着林绵绵身上的味道,让路长歌头脑昏昏, 像是沉在了林绵绵这坛子青果甜香的酒里, 醉了过去。   此时此刻,她算是明白了为何有人愿意溺死在酒水中。若是林绵绵是酒, 路长歌愿意把自己泡在里面, 一辈子都不出来。   林绵绵醉后将自己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心情格外美好, 甚至还歪头咿咿呀呀的哼了两句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曲,哼完后突然想起什么,眉眼垂下慢慢嘟起了嘴, 手指头偷偷划拉着路长歌的手背,细声细语的问,“你还没同我说玉镯子去了哪儿。”   “绵绵觉得玉镯子应该去哪儿?”路长歌声音低哑,侧眸看他, 看他卷长的睫毛, 看他挺翘的鼻梁,看他嘟起来后红润的唇,越看越觉得心痒口渴。   林绵绵眨巴眼睛, 抬起自己纤细莹白的手腕在路长歌面前晃了晃,上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带,林绵绵昂头看她,眼睛晶亮。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明示。   路长歌笑,低头用鼻尖抵了下林绵绵的额头,她鼻尖微凉,林绵绵舒坦的轻阖眼皮,神色舒展享受。   ……要了亲命了。   路长歌觉得自己要是不下嘴,她都不是个女人了!   可怀里林绵绵对她依赖没有戒备,若是这时候下嘴,属实心虚。   路长歌别开视线,目光停留在他举起来的手腕上,“绵绵,明日我定给你变个镯子出来。”   “好~”林绵绵声音软甜,然后又问路长歌,“所以羊脂玉玉镯呢?”   路长歌觉得这世上没谁喝醉之后能像林绵绵一样执着的惦记着某事,“那镯子是沈沉醉买给她夫郎的礼物,我今日只是替她跑腿取回来。”   她指尖虚抚着林绵绵的脸颊,垂眸道,“除了盏茶,我这辈子只给你一个男子花过钱。”她笑,“你也不想想,我这般穷,哪里舍得给别人买东西。”   “林府有钱。”林绵绵抬头看她,眸色朦胧眼尾染了酒气泛起红晕,“我有钱。”   他说完低头一笑,声音细细软软,像是含在口中,“都是长歌给我赚的。”   路长歌被他刺激的险些仰天长啸,觉得今日这刺激一波一波的实在是太多了,难不成平日里林绵绵不表露心意,就为了今日给自己整个大的?   路长歌算了算日子,心道今天也不是她生辰啊?   想起林绵绵执着的羊脂玉玉镯,路长歌福至心临,想着绵绵莫不是吃醋了吧?   她的绵绵,为了她吃醋了!   路长歌猛吸了口凉气,眼睛睁圆,嘴角止不住的往耳根后咧,心里咕噜噜的冒着幸福的泡泡,嘴里柔声唤道,“绵绵。”   林绵绵软糯的“嗯”了一声。   “绵绵。”路长歌搂紧怀里的人,声音莫名发颤。   林绵绵笑,“嗯。”   “绵绵。”   “嗯~”   路长歌喊一声,林绵绵应一声,两人不厌其烦,直到林绵绵酒劲彻底上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路长歌不知道是有些遗憾还是松了口气,伸手将人抱起来,抬脚往他屋里走。   路长歌走的慢,恨不得抱着林绵绵绕着寿眉县走上一圈又一圈,她想带着林绵绵去给父母看,当年的小恩公她已经找到了,如今就窝她怀里睡的香甜,看起来既可爱又可口。   她还想抱着绵绵给沈沉醉看,县令大人总是在她面前不动声色的说她夫郎多好,路长歌也想让她看看自己珍藏的宝贝。   这种心情有些像突然暴富,忍不住想向所有人炫耀,又像自己垂涎了许久却买不起的宝贝,突然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奔着自己跑来了……嗳,路长歌感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让她坐在桌子边描写此时的兴奋,她能写它个三天三夜!   豆子跟在路长歌身后,见她走的跟只蜗牛一样缓慢,皱眉疑惑:少爷当真吃胖了?能让路管家边走边累的摇头晃脑不住的叹息?   可瞧着又不像,不然她也不会抱着就舍不得撒手。   “路管家……”豆子没忍住唤她,伸手指着前面的花池,忍无可忍,“您都已经绕了两圈了。”差不多得了。   路长歌这才依依不舍的将林绵绵送回去。   林绵绵脑袋挨着床铺,一骨碌的滚进被子里,脸朝里睡。   路长歌想摸他脸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跟他的脸蛋堪堪错过。   豆子在背后盯着,等着给林绵绵洗漱脱衣,路长歌不好再做别的,只能讪讪的离开。   今日实在是太高兴,往常的石头小路都被路长歌蹦来跳去的走出花样。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上次这么不稳重的时候还是父亲刚怀上盏茶。   父母去世后,她便从孩子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满脑子想的都是维持生计。   路长歌站在路盏茶门前,深吸一口气敲门。   路盏茶屋里的灯还亮着,他正趴在桌子上写夫子布置的功课,听到脚步声就猜到是路长歌。   他跑过来开门,清淡的酒气随着外头的夜风扑面而来。路盏茶伸长脖子在路长歌身上嗅嗅,眨巴眼睛问,“阿姐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路长歌抬脚进来,坐在桌旁翻看路盏茶的功课,语气难得像个慈爱的姐姐,“怎么这么多功课?小孩子要早睡长身体的,不写了不写了。”   “……”路盏茶像是看着什么稀罕玩意一样看着路长歌。平日里她说的可都是,“睡什么睡,起来写功课!就这么点东西,若是换成我眨眨眼就写完了,是你写的太慢了,回头我跟夫子说再多布置些。”   路盏茶走过来,爬到凳子上双臂压着桌面,探头看路长歌,试探着问,“阿姐你喝醉了?”   “你见我醉过吗?”路长歌心情好,好到拿起笔替路盏茶写了两题庆祝一下。   路盏茶赞同的点点头。他看着烛光下替自己写功课的路长歌,心道若是没喝醉,那便只能是喝了假酒……   肯定是的。   “盏茶,爹娘可曾给你我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写了两笔后路长歌抬起头看着路盏茶。   路盏茶想了想,“留了一屁股债算吗?”   “……不算。”路长歌搁下笔,学着路盏茶的样子双臂也压在桌面上,上身下倾趴在手臂上,“就那种值钱的,珍贵的。”   路盏茶眼里一亮,双手托腮看向路长歌,“那就是我了,爹娘给你留下了我。”   路长歌微怔,随即笑了,一大一小两双桃花眼里映着一大一小的姐弟俩。   路长歌抬手揉揉路盏茶的脑袋,声音温柔认真,“你是爹娘留给阿姐在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嘻嘻。”路盏茶笑的有些傻,再次觉得有个姐姐好幸福。   直到听见路长歌嘀咕,“把你送给绵绵也不靠谱啊,凭白给他多添了张吃饭的嘴。”   “……”路盏茶鼓起脸颊做直身子,单方面决定今晚跟路长歌短暂的断绝姐弟关系!   “阿姐要送绵绵哥哥礼物吗?”路盏茶就气了几息的功夫,又忍不住替她出主意追姐夫,“把你送他啊。”   路长歌反手托腮,愁的慌,“我不一早就卖给他林府了吗,现在再送不值钱了。”   爹爹先走的,那时候家里已经没了多少积蓄,后来等母亲没了,路家更是家徒四壁,若是能有值钱的传家宝,姐弟俩也不会险些沦落到要饭的地步。   这些路长歌心里都清楚,她不过是不死心罢了。觉得世间俗物配不上今晚那般可爱的林绵绵,要送就该送他最珍贵最好的,能是她父母给的更好。   路长歌呼噜两下路盏茶的脑袋,走了。她随意掀起衣摆坐在门前台阶上,头靠着身旁的石柱看头顶的月亮。   伸手往上朝着月亮做出抓握的动作,想着若是能将这天上的月送他该有多好。   路长歌透过指缝看月光,眸光一闪忽然灵机微动,有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林绵绵揉揉脑袋醒来,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断断续续记着个大概,至于喝醉后的事情更是忘了个干净。   他起来洗漱,刚擦完脸路长歌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了,豆子说她天没亮就在门口等着了。   林绵绵心头一跳,手里的毛巾掉在水盆里,抿抿红唇,心道路长歌这么着急见自己,是茶庄出了问题还是打算告诉自己她要与人私奔?   路长歌进来,桃花眼灼灼的看着林绵绵。林绵绵被她看的一怔,慢吞吞的红了脸颊,不争气极了。   “我想到送你什么样的镯子了。”路长歌上前一步,丝毫没想过林绵绵醒了会不认账,她拉过他的小臂,食指指尖抵着拇指指腹,在他莹白纤细的手腕上圈了个环。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手、镯。   林绵绵目瞪口呆的看着路长歌的动作,被她握着的小臂热的发烫,他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手上的这个圈又止不住皱皱眉,最终没忍住,抿了抿唇仰头软声问她,“你送旁人羊脂玉玉镯,转头只送我一个……手圈?”   太偏心了。   “?”路长歌垂眸看林绵绵,他惊讶的真情实感,委屈的犹如实质,对于她想了一夜的礼物没表现出丝毫欣喜。   看林绵绵这个表情,路长歌心头有个猜测,犹如五雷兜头轰下,被炸的愣在原地,说话时连音调都变了,“你、你不记得了?”   林绵绵茫然的抬头,路长歌觉得自己雀跃了一晚上的心“轰”的一声塌了。   路长歌险些要哭,嚷着让豆子拿酒来,说道给我灌醒他!把我昨天晚上的绵绵还回来!   林绵绵看着突然疯癫的路长歌,慢慢弯了弯眼睛,抿唇轻笑。   作者:感谢在2020-03-17 20:59:28~2020-03-18 21:2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娅娅的大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答应了   路长歌伤心的太过于真情实感, 往日神采奕奕的桃花眼失落到没了光亮,像是丢了极大的宝贝, 被打击的难以呼吸。   林绵绵不厚道的松了口气, 心道路长歌既然是这幅坦荡模样,那镯子的事情肯定是个误会。   他上前两步, 抬手轻轻拍拍路长歌的肩膀,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只得干巴巴的说道, “我醉酒后,是不是许了你什么?”   莫不是喝醉后随口把家业许了出去?   酒色误人啊!   路长歌垂眸看着林绵绵睁的圆溜溜的眼睛, 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由扯扯嘴角, 手捂着心口。   你许了我一颗心, 许给我的是你这个人。   路长歌叹息一声,无力的摇摇头。   “不如你跟我讲讲,看我能否想起个一二?”林绵绵眼睛晶亮的看着路长歌, 他倒是好奇自己喝醉后德行如何,可曾耍过酒疯。   路长歌微微眯眼,心道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可就添油加醋的说了?   她坐在椅子上, 伸手做出个虚抱的动作, 另只手拍拍大腿,叹息说,“你昨晚坐我腿上――”   路长歌刚开口, 就见林绵绵狐疑的看着她,摆明了一点都不信。   “真的!”路长歌急声道,“你喝醉后可乖了,软绵绵的靠在我怀里,一直追问我那羊脂玉玉镯去了哪儿,还说林府银子都是我赚的,让我别一个劲儿的图家财,也偶尔徐徐图图你,而且你还勾了我的小拇指。”   面对满脸控诉的路长歌,林绵绵惊了,默默的抿抿唇,悄悄红了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他醉酒后这么放的开吗?   这些羞人的话他分明都是藏在心里的,毕竟自己孝期还在,也刚解除婚约没多久,若是突然跟路长歌这般好了,动机有些不纯,像是用自己利用她给林府办事一样。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林绵绵长睫轻颤,心虚的很,细声说,“我都不记得了。”   路长歌目光幽怨。可我都还记得,所以这才更难受啊。   要么从没得到,如此便不敢肖想更多,可一旦到手了尝过了绵绵软萌的滋味再突然失去,前后落差太大,让人接受无能。   路长歌现在没得失心疯甚至还能坐在这儿心平气和的跟林绵绵说话,都是她心脏强大接受能力强。   路长歌瞥着林绵绵犹豫的神色,眼睛一转,狠狠心下了个决定。她抬手捂脸,徐徐吐了口长气,声音低哑,“少爷忘了就忘了吧,我总不能拿刀逼着你想起来。”   “少爷洗漱完便吃饭吧,我回去睡一觉。”路长歌起身,敛下眉眼,整个人和平常看起来没什么差别。   路长歌要是撒泼蛮横的逼自己负责,林绵绵倒是能用喝醉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堵回去,可她越是假装没事,林绵绵就越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像是他负了路长歌一般,对她忍不住的愧疚心软。   “睡觉?你不吃饭了?”林绵绵跟在路长歌的身后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她落寞的背影。   路长歌道,“昨天高兴了一晚上没睡,想着给你送份独一无二的礼物……”结果还被嫌弃了,她恰到好处的截住自己的话题,垂眸道,“睡醒再吃,少爷不用管我。”   林绵绵觉得路长歌就是故意的,她越这么说林绵绵就越愧疚,怎么可能真的不去管她。   “那玉镯?”林绵绵揪着手指轻声问。   “是我替沈沉醉取的。”路长歌抖抖衣袖,身上没有分文,自嘲道,“我穷的只剩这身骨架,可惜少爷看不上。”   “我没有。”林绵绵往前两步,抿抿唇,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她垂在身侧的衣袖,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   路长歌憋着笑,脸上依旧挂着失落。   “我觉得刚才那个圈挺好的。”林绵绵抿抿唇,绞尽脑汁的想,满脸真诚的说,“至少轻易不会摔碎。”   “……重点不是圈,而且圈你手腕的环是我的手指。”路长歌转身,低头重新环着林绵绵的手腕,眉眼温柔声音很轻,“我把圈送给你,也是把我自己送给你。”   路长歌身形修长,连着一双手的十根手指都干净好看,既骨肉匀称骨节分明,又不像男子的手柔软无力。   被这只手攥着小臂环住手腕,林绵绵心脏收紧,周身仿佛有股无形的压力,好像被她圈住的不是手腕,而且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   林绵绵怔怔说道,“我好像,明白了它为何独一无二。”   路长歌抬眸看他,林绵绵早已红了脸颊,长睫煽动两下垂下眼睑,轻声软语的说,“我收下了,谢谢。”   路长歌睁大眼睛,“少爷――不,绵绵,你的意思是你收下了?”   路长歌完全没想到林绵绵丝毫没跟她扭捏拿乔,态度坦荡的让她惊喜不已,出口时的声音因兴奋都有些变形,“你懂我的意思吗?懂这个圈是什么吗?”   亏得绵绵纯洁,也记得路长歌本身就没往某些方面想。   看着林绵绵绯红的脸颊,路长歌哑了哇声音,不确信的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他,捂着怦怦跳的心脏试探性的问,“少爷你确定你现在酒醒了?”   路长歌舔舔下唇,眯着眼睛如实说,“一次也就够了,若是再来一次,我怕是真要得失心疯。”   林绵绵嘴角抿出笑,双手背在身后,两根食指害羞的勾在一起,轻轻垂眸点头,眼睛看着自己动来动去的鞋尖,声音轻快软糯,“嗯。”   一个“嗯”字,默许了路长歌喊他绵绵,默认了收下她的那颗心。   林绵绵觉得,若是能让路长歌高兴些,让那双桃花眼里有光亮,刚才那些顾忌跟犹豫都算不上什么。   他又不是不喜欢她,何必一直吊着。   路长歌捂着心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笑出声,上前弯腰半蹲抱住林绵绵的腿弯,将人举了起来,仰头看他,“绵绵。”   林绵绵吓了一跳,手搭在她肩膀上,弯弯眉眼,轻轻“嗯”了一声。   路长歌像是对上了什么暗号似的,抱着他高兴的颠了好几下。若不是绵绵脸皮薄,她恨不得就这么抱着他出去走两圈。   心头大事敲定,路长歌神清气爽,更不困了。用罢早饭,路长歌拿了把太师椅往院子中央一放,旁边搁着盛钱的托盘,她翘着二郎腿坐下,让府里的下人依次过来领钱。   并非月初也非月底,甚是连十五都不是,怎么突然就发钱了?   下人们心里疑惑,想着莫不是府里有好事?她们见路长歌眼角眉梢都是笑,站在她面前的人也的确领到了银钱,顿时什么都不想了,眼里只剩下钱。   在林府当差就是好,茶庄赚了银子会给她们发奖励,就连平淡无奇的一天,路管家心情大好都会发钱,跟着这样的东家,人生无憾!   主屋里豆子皱巴着脸看着坐在众人中央的路长歌,觉得她怕是真得了失心疯,否则怎么突然散起了财呢?   “路管家突然胡闹起来少爷你也不管管?”豆子看向林绵绵,语气好奇。   林绵绵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去,闻言抬眸往外看了一眼,抿唇笑,眉梢眼角的含糖度明显比平时高,“都是她赚的,随她花就是,只要饿不着你我就好。”   “……”少爷你变了。   院子里众人已经领完银钱散去,路长歌正准备收盘子的时候,面前蹦蹦跳跳蹭来一个小身影,脆生生的喊她,“阿姐。”   路盏茶眼睛晶亮,对着路长歌伸出白嫩的小手,掌心朝上昂脸看她。他觉得自己是亲弟弟,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的那种,于是眨巴眨巴眼睛,将两只手都伸了出来。   嗯,他要双份!   路长歌垂眸挑眉,拍手轻轻拍了下他的掌心,“你都已经捡到宝贝儿还要什么银钱。”   “宝贝?”路盏茶歪着头回忆,他何时捡到了宝贝?他怎么不记得了。   路长歌半蹲下来,眼里是路盏茶从未见过的光亮,“我给你找了个姐夫,你是不是赚大发了。”   她道,“绵绵同意了,三年后我们就成亲,到时候我俩给你生个小宝宝玩,你教他走路,你教他说话,你教他念书……”   “……”路盏茶苦着脸,幽幽问道,“我能不要他吗?”   路盏茶被路长歌描述的前景给吓到了,险些哭出来,“为何都是我来教,又不是我生的。”   明明阿姐追到绵绵哥哥是件好开心的事情,为何路盏茶觉得自己开心不起来呢?   林绵绵从屋里出来,听到路长歌这么吓唬小孩子不由瞪了她一眼,伸手将路盏茶领走,特意给他包了个大红封,“你阿姐今天头脑不清晰,说的话都是骗你的。”   路盏茶怔了怔,仰头看着温柔好看的林绵绵,心里更难受了,“所以绵绵哥哥是不是没答应阿姐?”   阿姐被打击疯了,这才胡言乱语。   被个孩子这么直白的追问,红晕慢慢爬上脸颊,林绵绵轻轻“唔”了一声,嘴角酒窝深深,“我答应了。”   路长歌跟在两人身后,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整颗心胀胀的。   这两人,便是她在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食指抵着拇指指腹环成的圈一点都不珍贵,珍贵的是用它套住的是宝贝。   路长歌笑弯了眼睛,手背在身后。豆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路长歌在摇那根藏起来的尾巴,他抬头看看面前的少爷,不由打了个寒颤。   自家少爷,今日怕是被人步步为营算计了……   作者:感谢在2020-03-18 21:27:16~2020-03-19 21:3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罗斯海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后悔死了   自打路长歌的心意被林绵绵接受后, 她整个人都透着股N瑟劲。用路盏茶学过的那半吊子学问来形容,路长歌就像个突然得志的小人。   平日里偶尔下厨的路管家, 从林绵绵醉酒后的第二天, 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早起半个时辰进厨房, 日日换着花样给小少爷做早饭。   府里头的饭菜吃腻了,路长歌还跑到街上去买, 丝毫不觉得麻烦。   除此之外, 路长歌还往易峰书院跟衙门送了几份糕点。   明面上说是糕点铺子出了新产品请大家一起尝尝,可看着印在糕点上的那个小巧精致的“喜”字众人嘴角不由抽动, 心道路长歌这是唯恐旁人都不知道她“得手”了一样。   严夫子气的指着糕点盒子里的小糕点说落路长歌, 泄愤似的边吃边说她天天心思不往正事上搁。   赵义是几人中最惨的一个。她不情不愿的被路长歌从书院里拉出来, 说好久不见感情不能生疏了, 不如吃顿饭好好沟通沟通。   紧接着的两个时辰内,赵义都在听路长歌跟她讲林绵绵,从三年前的街角施善讲到前两日的凉亭醉酒, 赵义硬是连半个字的嘴都插不上,饭还没吃多少就感觉人已经饱了。   赵义生无可恋的撂下筷子,扭身往身后软榻上一靠,摊平了四肢放空头脑听路长歌炫耀。   “对了, 下个月的秋闱我同你一起去。”路长歌随意似的提起这事。   好不容易听到没有林绵绵存在的句子, 赵义猛的弹坐起来,狐疑的看着路长歌,试探性的询问, “林少爷去吗?”   “不去,路途遥远,他去干什么?”路长歌满脸的莫名其妙。   赵义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得把他栓裤腰带上呢,走哪儿都得带着。”赵义表示,“要真是这样,你爱跟谁同行跟谁同行,我才不要一路上听你俩腻歪听的两耳生茧,到时候一落笔写的全是你情我爱的文章。”   想想这种情况,赵义平白打了个寒颤,忙喝口茶水压压惊。   路长歌垂眸笑,“我就是开心,忍不住想跟旁人诉说。”   赵义狐疑的抬眸看她。   路长歌搁下筷子,幽幽叹息,“绵绵丧期未过,我又不好做的明显,只能把这些事说给你听。”   赵义皱皱眉,不由反思起来,自己刚才对路长歌的态度是不是当真太过于敷衍了?   路长歌无人诉说心头欢愉只能同她倾诉一二,自己多少得配合些,毕竟她憋了这么多年的喜欢一朝得手也不容易。   还没等赵义调整好心态对路长歌和颜悦色起来,就听路长歌接着说道:“你是不知道绵绵喝醉后多可爱――”   “……”赵义又生无可恋的躺了回去,心道谁爱听谁听,她宁愿路长歌没把这份倾听的殊荣给她!   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已是七月底。   这几日路长歌总是往衙门方向跑,林绵绵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个预感,许是他父母的事情快有结果了。   路长歌没告诉他,林绵绵就没多问,只是叮嘱厨房时常给她备着饭菜,她有时候回来的或早或晚,若是错过饭点她就干脆不吃了。   明明自己就是个厨子,路长歌却极不爱惜身体,反倒是对林绵绵跟路盏茶管的紧些,身体力行的跟两人演示什么叫双标什么叫对他人严格对自己宽松。   因着路长歌要考秋闱,林绵绵跟路盏茶特意跟人打听了一下。   秋闱每三年举行一次,地点设在省城的贡院里,只有秀才有资格参与。秋闱于开考那年的八月九日开始,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个三天。   听闻贡院的考舍条件简陋空间狭小,坐在里面连腿都舒展不开,环境如此也就罢了,更怕的是那等压力下,有人生生疯在里头。   林绵绵担忧的皱紧眉头,路盏茶却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绵绵哥哥不要担心阿姐,阿姐就是根顽强的狗尾巴草,只要有缝隙就能存活,她肯定不会在意条件差不差的。”   路盏茶虽说不记得自己幼时的事情,可平时听邻居时常跟他提起过,说以前路长歌一个人带他有多不容易,几乎是走哪儿都把他抱在怀里背在身后,姐弟俩睡的地方也是从原先的柴火垛到后来的茅草屋。   对于路长歌来说,再恶劣的住所跟环境她都待过,考舍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路盏茶风轻云淡的说着自己跟路长歌以前的过往,他早已习惯了艰苦,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林绵绵却听的心里揪疼。   他抬手摸摸路盏茶的小脸,五岁的小团子聪慧机智却没有坏心眼,路长歌的确将他教的很好。   这几年,路长歌又当娘又当爹的,林绵绵无法想象她一路走来有多艰辛,只觉得心头滚烫收紧,心疼的想要抱抱她。   晚上路长歌还未回来,林绵绵披着外衫等在正厅里,手上查看着这几个月来府里的账目。   林绵绵最近在跟账房学看账,这事以后不一定让他来做,但林绵绵希望自己多少得会点,将来能帮路长歌一些是一些。   豆子侯在门口,见路长歌回来了便进来跟林绵绵说了一声。林绵绵搁下账本抬脚出去。   今日路长歌去了趟衙门,最近沈沉醉那边追查捂死原县令的男子终于有了线索,不出意外过两天应该就有消息过来。   除此之外,路长歌要去参加秋闱,来回至少要走半个月,手头的事情总得交代出去,保证自己在外头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她最近总是格外的忙碌,虽说人还年轻,但也遭不住这般疲惫。   路长歌进门后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抻了抻腰背活动活动筋骨,打算回去后洗洗脚直接睡觉。   她反手捏捏脖子,昂头抬眸就看见林绵绵站在堂屋台阶上逆着光等她。   “绵绵?”路长歌一怔,疑惑的抬头看了眼天色,平时这个点他都该洗漱完躺下了。   路长歌放下手臂快步上前,皱眉轻声询问,“你怎么还没睡,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林绵绵摇摇头,抬脚下了台阶,看着站在面前的路长歌,慢慢抬手张开胳膊主动抱了抱她,声音软糯的响起,“府里没事,是我自己想等你回来。”   投怀送抱?!   路长歌被林绵绵的举动刺激的浑身轻飘飘,刚才所有的疲惫顿时没了一大半。她垂眸看着林绵绵的发顶,怦怦跳的心霎时瘫软下来,融成一摊水。   路长歌反手抱住林绵绵,只觉得抱住了全世界,没忍住满足的叹慰出声,微微一低头,将脸埋在他脖颈里,呢喃了一句,“绵绵。”   她轻笑出声,“你怎么能这么犯规。”   两人好上之后有个约定,路长歌不能总是对林绵绵动手动脚,免得成亲前闹出些什么不好看。   如今路长歌抱着怀里的人笑了。林绵绵不许自己对他动手动脚,可没说不许他对自己动手动脚。   林绵绵仰头,眼里映着星辰光亮倒映出路长歌一人的身影,软绵绵的说,“我想你了。”   路长歌呼吸一窒,眸光闪动,没忍住低头轻轻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头鼻梁,声音沙哑,轻声询问,“绵绵可以吗?”   她问,“我想亲你可以吗?”   林绵绵慢慢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烁起来。他抿抿唇,终究是小小声的说,“好、好啊。”   几乎是话音刚落,路长歌的吻就落了下来。   清浅的唇瓣叠合,柔软的触感让两人头皮发麻都是一怔。林绵绵脸蛋烧的通红,一低头缩她怀里了,额头抵着路长歌的锁骨,任由她怎么挖那颗小脑袋都不愿意出来。   路长歌笑,胸腔震动,她抬手揉揉林绵绵的脑袋,手法轻柔,低头说,“我不亲了,咱们去吃饭。”   她没了困意,现在精神十足。   林绵绵这才慢吞吞的抬头看她,眉眼弯弯,脸颊旁边的酒窝随着说话若隐若现,“我给你留了汤。”   今日晚上的鸡汤是林绵绵特意要求厨房做的,为的就是能让路长歌回来后能多喝点滋补的鸡汤。   两人手牵手往屋里走,路长歌握紧林绵绵的手指,轻声询问他今日在府里做了什么事,林绵绵仰着头也不看路,任由她带着自己进屋,眉眼弯弯的告诉她自己今日的行程安排以及学了什么东西。   提起秋闱的事情,路长歌喝汤的头都没抬起来,像是没放在心上。林绵绵想着那狭小的考舍,以及那些疯掉的考生,轻轻抽了口凉气,蜷了蜷手指,抬眸看她,“可要我跟茶茶陪你过去?”   林绵绵说,“我俩定会乖乖的等在门口,绝对不乱跑让你分心。”   林绵绵想,有人在外头等她出来,路长歌抱着这份信念,就算考的不好也不至于疯掉吧?   路长歌搁下碗,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对上林绵绵不解的神色,抬手用筷子尖点了点他的下唇瓣,“不管乱不乱跑,只要你去了,我就会分心。”   她收回筷子,动作自然的张嘴咬着碰过林绵绵唇瓣的筷子尖,腾出手来给自己又盛了碗汤,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你放心,我考完就回来,到时候看看能不能陪你跟盏茶过中秋节。”   林绵绵看她这个动作看的脸红心跳,不好意思的垂眸别开脸,他动了动手指头,余光没忍住偷偷朝路长歌的脸瞟过去,又是一阵脸红心热。   原先只觉得喜欢她,为何最近却觉得没了她不行。今晚更是只看上一眼,就觉得心跳加快。   刚才的提议林绵绵不是说着玩的,他的确抱了心思陪路长歌去赶考,免得自己在家里也是惴惴不安。   若是没有尚母那档子事,路长歌丝毫不介意带上林绵绵跟路盏茶去省城玩一趟。自己考自己的,他们两人随意闲逛就是。   可这次不同,她做的事情有些冒险,不能带上林绵绵。路长歌眼睛一转,突然转移话题,说道,“我若是回来晚了,中秋那晚你就跟盏茶出去走走,别忘了替他买个大灯笼。”   林绵绵的注意力果真被路长歌带偏,疑惑的歪着头看她。   路长歌说,“以前每年中秋节路盏茶都馋人家手里提着的灯笼,可他懂事知道家里没钱,硬是咬着牙不开口说要,只用眼睛巴巴的看,等人家灯笼不要了扔在地上,他才跑过去捡。”   林绵绵一怔,抬眸看向路长歌。   路长歌笑,只是笑里多了点苦涩,“那时候的确穷,可只要他开口说想要,我就是再穷也会给他买一个。”   路长歌看向林绵绵,“将来无论家境如何,只要是你想要的便直接告诉我,我都买来给你。我因盏茶心中遗憾颇多,不想在你身上再有任何遗憾。”   林绵绵胸口闷疼,心脏更像是被人用手握住,想着那时姐弟俩的情况,心就疼的难以呼吸。   这些事情路长歌面上从来不显,如果不是提起中秋,她想转移自己要陪她去考秋闱的注意力,这些话路长歌许是一辈子都不会说,她只会在条件好的时候默默弥补路盏茶。   想想路盏茶喜欢的那些新衣服其实很多都是路长歌买给他的,路盏茶日日穿着,那时林绵绵只当路长歌眼光好选的都是合路盏茶心意的,如今仔细想想,这些怕都是以前路盏茶想要但没说出口的,而路长歌都一一记下了,等到有能力的时候,再买给他。   林绵绵眼眶有些热,心头说不出的难受。   “盏茶聪慧,你不能给的他心里肯定都懂,你没欠他的,更没欠我什么。”林绵绵手指动了动,轻轻搭在路长歌手臂上,柔声说,“自从认识了你,我便没了什么遗憾。”   路长歌心道你没有遗憾,可我有啊。她幽深的目光看着林绵绵发红的眼尾,觉得自己煽情时用劲用大发了。   路长歌性子洒脱,从来就不是多情善感之人,刚才之所以说那些不过就是想给林绵绵找点事情做,让他安心留下来陪路盏茶过中秋节,替自己好好“弥补”他,如此才没有心思想她秋闱的事儿。   只是如今一垂眸对上为她红了眼眶的林绵绵,路长歌抽了口气,暗自后悔刚才低头时就该按着绵绵的后脑勺让他闪躲不了,如此方能亲个痛快,也不至于现在心痒难耐。   遗憾,路长歌摇头叹息,遗憾死了!   作者:路长歌:别问,问就是后悔   ――――感谢在2020-03-19 21:32:00~2020-03-23 22:0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PrincessKu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薛薛薛薛洋的糖 2个;戏精仙女本仙、PrincessKui.、罗斯海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斯海星 10瓶;毛线球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死而无憾   尚母忍了将近一年, 终于等来了三年一回的秋闱,近几日她心情大好, 一是压在手里的盐终于能正大光明的运走了, 二是尚安那侧室吴氏的肚子越来越大,听家里老爷子说, 看那肚子形状像个女孩。   尚家已经跟林府退了亲,尚母有心让尚安抬抬吴氏的身份, 她们尚府里的头一个孙女不能是庶出。   对于此事, 尚安迟迟没做决定,尚母知道她心头对着林绵绵还抱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下想用言语劝她放弃, 又念她即将秋闱不能被别的事情分了心, 只得暂时按下这事不提。   尚母打算等尚安秋闱回来便将两家的事情跟尚安简单的交个底, 让她知道无论如何她跟林绵绵再无可能。孩子大了,得多多少少让她接触些事情了,以后她做了母亲也该有些担当。   其实关于吴氏的事情尚安心头也是犹豫。吴氏温婉体贴, 从来不争不抢,哪怕知道自己心头惦记着林绵绵也从未表现出一丝嫉妒,她去房里他就伺候,她不去, 吴氏就远远的守着她, 懂事有分寸。   这样的男子,很难让人不喜欢。   尚安心里是有吴氏的,更何况他还给自己怀了孩子。可要说放弃林绵绵也不是说到就能做到的。   尚安皱眉, 捏紧手里的书,打算将这些事情先压下,等秋闱后再说。   从寿眉县往省城去,坐马车向来不如坐船方便。尚安知道母亲心善,每年秋闱都会免费用商船送考生去省城,所以她倒是不急,等着到时候跟家里的商船一起去。   尚府的管家从外头回来,尚母将她叫来书房,两人将房门关上说话。   “安儿要去乡试,老爷子年纪大了吴氏又有孕在身,府里没人不行,所以我怕是没办法亲自过去了,这次的商船就由你去押送。”尚母拿出一个木匣子,里头装着张地契,她拿出来给尚管家看,“听闻你女儿要娶夫了?若是此事成了,这便是我送她的贺礼。”   上次的暗中杀害林绵绵的事情出了纰漏,不仅没杀死林绵绵还让他平安回来并且退了婚,这事让尚母发了好大一通火,连带着扣了管家一个月的月银。   如今尚管家憋着股劲想要好好表现一番,再加上有地契的诱惑,顿时干劲更足。闻言立马跪在地上说道,“家主放心,我就是豁上这条命,也会把盐平安送到省城。”   尚母皱皱眉,觉得这话不吉利,“起来说话。”   她道,“咱们商船跑这条河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跟平时一样就好,到时候多派几个人看管住船舱,莫要让考生靠近。”   尚家表面上是贩卖大米,其实米里掺杂的全是私盐。盐跟米混合在一起,都装在细密的麻袋里,猛的一看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就怕有人划破袋子。   只要看住了考生不让她们接近装货的船舱就没问题。到时候尚府的商船打着送考生“奉旨赶考”的旗号,轻易不敢有水军阻拦。年年都是如此,从未出过差错。   等着这批货运到省城,用筛子将米跟盐分开,这生意便是成了。   尚母利用送考生这事,既方便了自己又赚得了好名声,心里恨不得年年都考秋闱,如此她定然能比现在还要富裕。   交代完事情,尚母挥挥手让管家下去办事。码头上的麻袋还等着往船舱上搬运呢。   ……   八月初的那几日,众多学子已经收拾包袱准备奔赴省城准备秋闱了,路长歌却反其道而行之,相比于紧张备战的学子们,她悠闲的简直不想话,甚至还有功夫换身粗布麻衣去码头干重活。   她跟交好的三个乞丐混迹在搬运工人里头,从管事的手里领了身衣服被人带着往码头走。   路长歌的脸上均匀的摸了层灰,从脸到脖子都比平时黑了不少,她那双桃花眼太有辨识度,便眯起一只,像是眼皮无力睁不开似的。   来码头干粗活的都是空有力气的可怜人,凭借着这一身力气讨点辛苦钱,这些人在码头风吹日晒的惯了,脸色黝黑实属常事。所以路长歌跟乞丐三人组混迹在里头,竟也不显得有多违和。   尚府做事讲究,干活前还统一给工人换身印有尚府字样的衣服,瞧着就跟别家不一样。   路长歌拎着衣服嗤笑,尚府哪里是讲究,分明是心虚,她怕那碎盐粒子在搬运的过程中从麻袋里露出来粘在衣服上,这才统一给工人们发了衣服,干完活再收回去,好能毁了衣服。至于为何印了“尚”字,显然是怕有人藏私不交衣服。   尚管家做事也算是仔细了,但她只防着盐到了船上后可能会出问题,丝毫没想过路长歌会在盐还没搬上船的时候过来。   路长歌跟那三个乞丐像是码头上的常工一样,干起活来丝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的紧。   “姐,干这行钱来的当真不容易。”为首的乞丐摸了把脸上的汗水,累的大口喘粗气。   八月份,日头正毒,人暴晒在阳光下,汗水跟从头泼下来的一样,怎么都擦不完。搬运的常工个个热的脸色黝黑发红,却都咬牙坚持着,实在受不了才到旁边喝口水歇歇。因为干这活是计数的,每个人搬了多少麻袋都有清晰的记录,若是偷耍滑是赚不到钱的。   路长歌也不知道用什么抹的脸,不管怎么擦汗那灰都没掉,刚涂好的时候路盏茶稀罕的在她脸上搓了好一会儿,就连林绵绵都没忍住歪着脑袋盯着看。   “干哪行都不容易。”路长歌扯下脖颈上的毛巾,抹了把脸,用手当做扇子扇了两下。她也累的不轻,长睫上都挂着汗水,更别提早已汗湿的头发鬓角了。自从进了学堂后,她已经很久没来过码头了。   四人借着喝茶补充体力的动作,交换了一下信息。   “有盐,米大盐碎,落在肩头上的白.色.粉.末应该就是搬运的时候磨碎筛掉的盐沫。”为首的乞丐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水里放了些许盐,为了补充流汗时缺失的盐分,免得脱力晕倒。   路长歌点点头,“工人们心大,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事,更没有功夫去看自己肩头上落了什么,饶是有看见的,也以为是自己出汗过多衣服上起了白色的汗斑。”   她晃晃手里的水壶,“更何况这水里加了盐,更难让人怀疑。”   如此便是确定了尚母的确是用这商船运的私盐。   “那边的两个,歇够了没有!歇够了就赶紧过来,这两船货今天可是要卸完的,一个劲的偷懒,还想不想赚钱了?”   路长歌跟为首的乞丐两人喝水休息的时间太长,被监工发现了,立马不耐烦的提着鞭子往这边看过来。   路长歌讨好的低头哈腰,慌忙小跑过去接着干活。若是这时候她跑了,定然会惹的监工怀疑。   这么忙了一整天,傍晚领月钱的时候,路长歌看着手里的碎银子差点哭出来。   管事的看她年纪轻,叹了口气又多了给了两个铜板,“走吧走吧,回去好好歇歇吃点好的。”   路长歌手心里磨出茧子,慢慢攥紧碎银子跟铜板,莫名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候她可没这么“矫情”,累了一天也是咬牙忍着,这边结束那边就用赚来的银钱去跟人家换牛乳。   路盏茶还小,总跟着她吃粗茶淡饭营养跟不上,路长歌就每过几天来一次码头,赚了钱给他买牛乳补身子。   她觉得路盏茶如今聪慧近妖,多半是自己当初的功劳,那机灵的小脑袋瓜子是她用肩扛麻袋换牛乳一碗一碗喂聪明的。   乞丐三人组也累的不轻,彼此勾肩搭背,瞧着竟比路长歌还要狼狈。   四人攥着各自的银钱对视一眼,都笑了。她们四人的情意来的不容易,都是命换来的。路长歌平时不在家,是她们三个守着独自在家的路盏茶,心里早已拿路盏茶当弟弟,拿路长歌当亲姐了。   路长歌从怀里掏出银子,叮嘱道,“回去吃顿好的,我还有事,就不用跟着我了。”她没舍得把今日赚的碎银子给出去,而是给了怀里的银锭子,比碎银子可多多了。   今日赚的碎银子虽少,但在路长歌看来却贵重的很。   乞丐三人组立马欢呼一声,齐拥上来抱了抱路长歌,要不是今日累极了实在是没了力气,定然要把她举起来往天上抛两下。   她们三人抱完路长歌,这才拿着银子一哄而散,高高兴兴的勾肩搭背喝酒去了。   路长歌笑,颠了颠手里的碎银子随即仔细的塞怀里,跟三人分别后,她便抬脚去了趟衙门。   沈沉醉在衙门的后院里等她,见路长歌脸色黝黑风尘仆仆过来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沈沉醉怔怔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自己当年也是这副疲惫不堪的模样?怪不得把陆小渔心疼的抱着她直哭。   “也不至于一日就晒成这般吧?”沈沉醉皱眉,目光里露出些许心疼愧疚,“早知道这事就不让你亲自去了。”   昨个还面容白净的人,如今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这林家少爷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多心疼呢。沈沉醉以己度人,着实为路长歌的脸担忧了一把。   路长歌笑,抬手搓搓晒的生疼的脸,“假的,我抹了东西,晚上洗掉就行。再说这事只能我自己亲自过去盯着,别人我不放心。”   沈沉醉松了一口气,抬手给路长歌倒了杯茶。将计划说给她听。   杀害原县令的男子已经捉捕归案,当时他捂死原县令之后仓皇出逃,临走的时候将原县令屋里的金银细软以及她身上的东西全都搜刮走了。   跑了很远才敢打开包袱,发现自己拿出来的东西除了金银外竟还有些书信。他不认识字,慌乱之下找人问了下信上内容,男子觉得能被原县令贴身带着的,定然是重要的东西,也真是因为如此,才被人发现了踪迹。   那书信不是别的,上头写的正是尚母跟原县令之间私盐交易的事情。她给县令钱,县令给她开后门,两人合作,这几年卖了不少私盐,牟了不少利。   如今人证已经有了,但是光靠书信还不行,所以需要有物证。如今这物证就在那停在码头等着运送考生的船上。   尚母等着秋闱将私盐运出去卖钱,路长歌跟沈沉醉打算在省城码头拦住她,到时候人赃并获,看她如何狡辩。   沈沉醉这两日便要启程去省城,她要去说服知州大人,否则仅靠她一个寿眉县的小县令,没有权力越级查人。   路长歌跟沈沉醉商谈完事情后便离开了衙门。天色微暗,街头巷尾的夜市已经摆了起来,整条街道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路长歌从怀里掏出碎银子,在街上随意闲逛,掂量着以自己手里的这点银钱能买点什么。   最后,她的脚步停在一家糖人铺子面前。坐在铺子后面的老人手指翻飞,没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糖人便活在了那根细长的棍子上。   路长歌有了主意,她要了三个糖人。两只糖兔子一个糖狐狸。   老人手艺好,三只小动物做的惟妙惟肖,兔子憨态可掬,狐狸狡黠机智,尤其是那双被糖线勾勒出的狐狸眼睛,猛的一瞧跟眯了眼睛的路长歌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路长歌爽快的给了银子,捏着三个糖人回了府。   林绵绵跟路盏茶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等她,见她回来齐齐站起来迎了过来。   路长歌手背在身后,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整颗心脏瞬间被股暖意热流填充的满满胀胀的。看见了他俩,今日一天的疲惫仿佛全都一扫而空了。   直到此刻,她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家,什么是家人,什么是责任担当。为了他们,自己在外头再苦再累都会觉得值得。   路长歌献宝似的将糖人掏出来,“我赚钱给你们买了礼物。”   路盏茶高兴的欢呼一声,伸手去拿糖兔子。林绵绵则抿紧唇瓣直直的看着路长歌,见她眉眼疲惫满脸辛苦,竟慢慢红了眼眶,瞧着像是要哭。   路长歌忙笑着抬手摸了摸林绵绵的脸,将手里的另一个兔子递给他,“没事,我年轻歇歇就好了。”   林绵绵垂眸看着手里的糖兔子,低声轻语,“如果只给茶茶买一个是不是就不会这般累了?”   “不管买几个都要干完今日一天。”路长歌牵着林绵绵坐在堂屋门口台阶上。   路长歌坐中间,路盏茶跟林绵绵挨着她坐在左右两边。三人一大两小并肩坐着,手里都拿着糖人,边吃边说话。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白日里蔚蓝的天空此时像是被人拿着个乌黑的□□袋从四角兜起来,慢慢将整个天空都装了进去。而麻袋露出来的缝隙处还闪着的光亮,那便是满天的繁星。   路长歌用糖人的木棍抬头指着天上的星辰,将给路盏茶讲过的故事又给林绵绵说了一遍。   路长歌仰头看天的时候,林绵绵则背着她偷偷跟路盏茶对视一眼,两双眼睛里闪着相同的狡黠笑意,随即两个人默契的提着衣裙站起来,在路长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蹲在她腿边给她揉腿,一个弯腰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   下午时两人便商量好了,等路长歌回来后给她捏肩捶腿。路盏茶个子矮负责捶腿,林绵绵力气柔负责捏肩。   路长歌愣怔的僵直身体,仰头看了眼林绵绵。   林绵绵抿了抿唇,抬眸见路盏茶没往这边看,慌忙垂眸低头在路长歌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眉眼弯弯的看她。   路长歌惊喜不已,彻底放松下来,舒服的叹慰出声。   路盏茶嘻嘻笑着,问她,“阿姐开不开心呀?”   路长歌闭上眼睛感受身后给自己揉肩的小手,嘴角止不住的扬起,幽幽说道:“何止是开心,简直就是死而无憾啊!”   被两人这么伺候着,路长歌顿时连秋闱都不想去考了,一想到要离开小半个月,还没走呢她就先舍不得了。   作者:护夫是个短篇,一开始就没打算写长,等处理完尚母的事情,本文也就快到结尾啦,所以大家心里有个底啊,绵绵快要跟大家说再见了   ――――感谢在2020-03-23 22:07:19~2020-03-24 21:3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甜文?爱好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薛薛薛薛洋的糖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盐   出发那日, 赵义站在码头上等路长歌,远远瞧见她拖家带口的过来, 怕被她秀个眼瞎影响应试心情, 便摆摆手示意自己先进去等她,顺道选个房间。   码头上聚集了许多人, 多数都是来送考生的上船的。家长握着孩子们的手,细声叮嘱远行赶考的诸多事项, 甚至有些说着说着父女俩人就抱头痛哭起来, 场面看起来一度像极了生死离别。   “银钱够用吧?”有男子抽噎,叮嘱身前从未远行过的女儿说道, “在外头莫要苦了自己。”   像这样的声音, 在码头上最是常见。孩子远行, 家长最担忧的莫过于她们身上银钱是否够用。   瞧着身后的两艘大船, 有些人不由再次感慨尚家心善,用商船运送考生对于这些穷苦人家的学子来说,可是省了一大笔钱。   路长歌从马车上跳下来, 转身去扶林绵绵,随后将跃跃欲试打算往下蹦的路盏茶一把掐住腰肋,将人老老实实的提溜下来。   “其实不用送的。”路长歌从小厮手里接过包袱,看着林绵绵叹息一声, “你送的越远我越舍不得。”   林绵绵脸蛋发热, 神色局促的看了眼腿边的路盏茶,轻声说,“你路上小心些, 应试结果不重要,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路长歌笑着伸胳膊牵起林绵绵垂在身侧的手,握在掌心里捏了一下,冲他挑眉,“谁说结果不重要?我若是去考,那便是冲着举人去的。”   花瓣似的眼尾上扬,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是满满的自信,她说这话时身上仿佛带着光,看的林绵绵移不开眼睛。   若是旁人荒废了这么久的学业还说这话,林绵绵定要说她口气轻狂为人自负,光听言语就知道是个不靠谱的。   可当这话从路长歌嘴里说出来,林绵绵就莫名信服,觉得她定然会说到做到。前后对比,可谓是双标至极。   路长歌说,“我日后入赘,必要以举人身份入赘。这样以后不管有再优秀的女人出现,她都比不过我。”   路长歌以后定然是那举人里饭做的最好的,做饭里最有经商头脑的,有经商头脑的人里长的最好看的,长的最好看的人里最心甘情愿入赘的。不管是横着比还是竖着比,她都是最优秀的那个。   只有如此,林绵绵配她才不会委屈了。   林绵绵抿唇笑,看向路长歌的眸子温柔带光,默默收紧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里甜滋滋的。   那边尚府下人已经在敲锣催促考生上船,说莫要耽误了时辰。   路长歌往那边瞥了一眼,赵义已经选好了房间出来站在船头甲板上等她了。   林绵绵不舍的看着路长歌,另只手不由自主的攥着她垂下来的宽大衣袖,眼睛巴巴的看着她,黝黑的眸子像会说话似的,诉说着他的不舍。   路长歌垂眸对上这双眼睛,不由心口发紧满腔别离伤感,她深吸口气,伸手撩开林绵绵额前碎发,垂眸在上面轻轻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热气拂面,额头的触感湿润柔软,林绵绵唰的下红了脸。路长歌半蹲下来,抬手捏着路盏茶白.嫩的小脸,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莫要偷懒不看书。”   她皱皱眉,又补充道,“不许淘气,不许多吃糖,不许惹绵绵生气。”   路长歌一连好多个不许,跟个喋喋不休的中年男子一般。路盏茶想不通,为何对着绵绵哥哥时神色飞扬温柔干脆的阿姐,对着自己时就跟个唠叨精一样。   路盏茶心里不平衡,微微扁扁嘴,可到底是舍不得路长歌,没忍住伸手踮脚抱住她的脖子,脸蛋蹭蹭她的肩膀,瓮声瓮气的说,“茶茶都听阿姐的。”   他一撒娇,路长歌心一下子就软了,诸多交代只化为一声叹息,抬手抚抚他后背,低声说,“乖。”   她借着这个姿势,趁林绵绵听不见,眸光闪动,连忙抓紧时间跟路盏茶交代,“我不在的时候,府里不许有别的女人进来。凡是有人趁我不在时刻意讨好绵绵的,统统让人给我往死里打。出事了回来我担着。”   路长歌生怕有人趁自己不在来撬她墙角。   “……”路盏茶偷偷抬头看了眼站在路长歌身后的林绵绵,跟他对视时脸上一派温顺乖巧,甚至扬起大大的笑脸,随后低声跟路长歌说,“阿姐放心,茶茶都懂。”   “回来给你带吃的。”路长歌站起来,掌心揉揉路盏茶的脑袋,看了林绵绵一眼,没再耽误时间,抬脚往船上走去。   路长歌走到半路福至心临突然扭头往后看时,林绵绵牵着路盏茶还站在原处,见她回头,原本跟霜打过的小白菜似的两颗小脑袋立马扬起笑脸,双双跟她挥手再见。   路长歌笑,再无顾忌的往前走,府里她都交代好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路长歌想,等这次秋闱回来,那件拖了许久的事情,也该尘埃落定了。   见路长歌跳上甲板,赵义朝她招手,“我以为你会带上他俩呢。”   路长歌笑着摇头。两人往船舱里走的时候,迎面碰上尚安以及跟在她身侧的尚管家。   尚安看见路长歌,眉头皱了皱,差点脱口而出问她怎么在这儿?路长歌在林府当了大半年的管家,尚安险些都忘了这位曾是易峰书院“金”字学堂里的禀生。   既然她在,那绵绵刚才是不是在码头上?   尚安心里微动,顿时颇为后悔自己上船上早了。   她跟路长歌没什么好说的,两人见面连头都没点,直接忽略了彼此擦肩而过。   尚安目不斜视,反倒是她身旁的管家多看了路长歌几眼,随后将下人叫来低声叮嘱几句,“留意路长歌的动静,莫要让她接近货仓。”   下人点头退下,隐在船舱暗处,时刻盯着路长歌的房门。   尚管家以为路长歌路上可能不老实,谁知道她进了房间后就没怎么出来过,据下人回报,说路长歌跟赵义一直在屋里看书。   尚管家目露不屑,觉得路长歌是临时抱佛脚。不过她老老实实的也好,免得多生事端。   商船载着考生一路通行无阻,但凡碰到想要巡查的水军,尚府便会把那面“奉旨赶考”的旗子拿出来。   水军见了旗子只得作罢,生怕冲撞了考生,被这些文人将事情捅到圣上面前。她们偶尔漏查几艘商船倒是无妨,可若是得罪了考生耽误了秋闱,到时候怕是官职不保。   也正是因为这么个原因,这些水军向来不愿意去触秋闱的霉头。平日里跟孙女似的商船,可劲的借着这小半个月的时间在她们面前扬眉吐气。   离省城码头越来越近,尚管家提了一路的心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觉得此行顺利无比,可谓是个肥差了。   同行的商船慢慢靠岸,考生从船舱里面钻出来站在船头甲板上往前方看去。   已经到了省城,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目的地靠近而变得雀跃激动,感觉此刻胸腔内豪情万丈,随时都能进贡院下笔写文章。   可商船越接近码头,考生们便越发现有些不对劲。码头上有不少身着甲胄腰侧带刀的官兵在那儿守着。   按理来说就算是为了派兵保护考生,也不该这般严阵以待?这些官兵的打扮瞧起来不像是为了迎接考生,而像是等着缉拿罪犯。   这些自命不凡觉得身份高人一等的考生哪里受得了这种待遇,当下就有激进之人高声询问,“我等是来乡试的,为何要留在此处接受盘查?”   此话一出,激起无数回应。   前方码头的动静过大,尚府这边的商船想听不到都难。   尚管家微微皱眉,让人去探听探听出了何事。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神色慌张的过来回话,说前头有官兵正在检查商船。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查出不少东西。   商人向来重利,这么有善心运送考生的举动多半是有所企图,几乎是一查一个准,就没几个干净的。   但是这些商船都不是走私,最多利用考生逃税而已,知州大人也并非是要赶尽杀绝,全都看在考生的面子上放行了。   下人越说尚管家越害怕,如果知州是来查税的还好,可怕就怕在她目标并非如此,看知州如此做派,像是在等大鱼。   而这次来省城的商船里,明显没有比尚府的商船更大的鱼了。   尚府的船迟迟不敢靠岸,已经引起学子们的不满了。她们聚集在甲板上闹,说若是再不停靠,她们可就“帮”她们靠岸了。   尚管家出去查看,见这群闹事的白眼狼学子里就数路长歌最是显眼,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用言语左右撩拨挑唆,鼓动学子们的情绪。   尚管家气的不轻,垂在身侧的手攥的死紧,差点让人把路长歌从船上扔下去!   这个糟心玩意,老老实实了一路,感情就憋着坏等着这时候呢!   尚安可不知道自家的商船有问题,见船迟迟不靠岸也是疑惑,不由询问起尚管家,“船不靠岸,可是有什么事情?”   尚管家哪里能跟她说实话,当下支支吾吾的,敷衍说马上就靠岸。   这边商船已经引起岸上知州的注意,她侧头询问身旁之人,得了回应后立马着人使船将尚府的那两艘商船逼着强行靠岸。   四艘官船驶来,明明是八月份的太阳,尚管家却吓的浑身冷汗淋漓双腿发软,好在她这些年跟着尚母经历了不少事,这才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冷静。   官兵控制住躁动的考生,着人上船搜查,将那些麻袋搬出来,挨个用利刃划开。   白花花的大米从麻袋里露出来,尚安神色不悦,质问官兵这是什么意思?何时商人经商竟得不到丝毫尊重了?   尚管家也立马扬声说道,“今日考生都在,你们便利刃相见,若是惊吓了学子们,试问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挤在甲板上的考生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脸色早已吓的刷白,闻言不由小声议论,似乎也觉得官兵行事不妥。   更有脾气差些的,直接厉声责问,问官兵领的谁的令?竟如此粗暴行事!若是惊吓了她们耽误了乡试,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路长歌闻言不由扬声说道,“官兵查船实属例行公事,我们只管等着便好,若是有人连这些小场面都害怕,我看她也没必要进贡院了,我朝用不着这等无用无胆之人。”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安静下来。此刻谁若是出声那就代表她怕了。众人彼此较着劲,硬是忍着怒气。   尚安看向路长歌,正要质问她是什么意思,就见蹲在地上在米粒里扒扒捡捡的官兵站了起来,冷硬如铁的声音陈述着一个事实,“米里有盐。”   简单的四个字,便让在场的不少人白了脸色。   尚安更是直接愣在原地,盐?   米里有盐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尚家的商船里运了私盐?   朝廷向来明令禁止盐的私自售卖,而尚府却拿她们这群考生当做挡箭牌偷偷运送私盐!   考生们瞬间就炸了,若不是有官兵事先将她们拦住,场面定然混乱不堪。   吵闹怒骂声中,知州在官兵的簇拥下走过来,尚管家战战兢兢的抬头去看,目光从知州脸上落在她身旁的另一个人身上,惊的睁圆了眼睛,失声嚷道,“沈大人!”   作者:感谢在2020-03-24 21:36:41~2020-03-25 20:4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玉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难受吗   见到沈沉醉的那一刻, 尚管家突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些分明就是个瓮, 而自己则是那只鳖。   若是知州大人自己在此也就罢了, 偏偏沈沉醉也在。想起在甲板上鼓动学子的路长歌,尚管家浑身力气像是被人猛的抽去, 身形摇摇欲坠。   她一路上严防死守将路长歌看的极严,她是怎么知道盐就混在大米里的?又是何时跟沈沉醉通的气?   尚安犹如五雷轰顶般站在原地, 被众人指指点点, 她僵硬的转动脖颈看向尚管家,都能听到骨骼磨动时发出的“嘎吱”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声音苦涩艰难, “大米里为何有盐?私盐不能碰, 碰了会要人性命的, 母亲难道不知道吗?”   尚管家有口难言。她心道家主何止是知道啊,甚至还因为生意手里头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可这私盐的利益实在是太大, 一旦碰了就舍不得放手。   整个尚府庞大的开支,人情世故往来,处处都要银子,光卖大米尚府的生意哪里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五六袋大米也抵不上一袋私盐带来的利益大。   “这事跟少主子无关, 您别多问, 您什么都不知道,安心考您的乡试,一切有家主在呢。”尚管家被官兵押着带走之前, 急忙叮嘱了尚安一通。   尚安扯唇苦笑,乡试?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还怎么能安心的考乡试?   尚管家被押走,尚府的两艘商船被官兵控制住。考生们在官兵的组织下有序的离开商船往贡院方向走去,众人路过尚安身旁时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她,就连平日里交好的那几个都只是远远的看她一眼,没敢上前。   虽说尚安未被带走,可她到底是尚府嫡女,若是这时候牵扯上关系,指不定惹来什么祸端呢。   秋闱在即,没人敢拿自己的前程冒险。只得舍了那份脆弱微薄的友情。   这些人的态度前后反差太大,尚安有些接受不了,整个人被打击的摇摇欲坠。尚府有尚母在,几乎没让尚安经历过什么事,这种场面,她怕是生平以来第一次遇见。   人情凉薄,众人为己。   尚安失望崩溃的目光随意扫过众人垂下来的脸,余光瞥见了站在原地的路长歌。   尚安几步上前一把揪住路长歌的衣襟,手背额角青筋暴起,下颚绷紧眼睛通红。   “干什么!”赵义猛的攥住尚安的胳膊,看在都是同窗的份上才没直接动手。   旁人对尚安避之不及亦或是落井下石,赵义跟路长歌同她本来关系就不好,尚府出事她们没上前补两刀就算宽厚了,怎么尚安她还先动起手来了?   “没事。”路长歌神色淡然,抬手搭在赵义手臂上。赵义这才收回胳膊,站在路长歌身侧。   尚安呼吸沉沉,她有太多的话想要质问路长歌。这事是不是跟她有关系?不然她为何鼓动学子闹事?   可话在嘴边尚安却迟迟问不出来,她看着路长歌平静的面容,平直的嘴角,艰难的一根根松开手指头,颓然的往后退了两步,低头抬手捂着脸。   是路长歌又怎么样?她就是再有能耐也做不到往自家装大米的麻袋里掺杂私盐。   “恨吗?”路长歌上前两步,黑底藏青色帮面的鞋尖出现在尚安视线里,她语气平静的问尚安,“这种滋味难受吗?风雨欲来你无能为力的感觉如何?”   尚安抬头看她,两人身高相仿,视线平视。   尚安声音嘶哑,“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让你先感受一下,”路长歌勾起嘴角,天上带笑的桃花眼里一片寒潭冷意,笑意未达眼底,“这只是个开始。”   她道,“尚府贩运私盐,本就是死罪。哪怕有人保着你母亲也没用,因为她手里头还沾有人命官司。顷刻之间,原本好好的天地翻转过来,你心里可曾好受?”   尚安眸色通红,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拳,厉声说道,“路长歌,你有话直接说清楚!”   “我就问你难不难受!”路长歌声音陡然拔高,在已经空旷的甲板上格外清晰有力,她目光寒冷,“你母亲还在你就这幅样子,你可曾想过林绵绵遇到这事时的反应!”   “他那么瘦,那么软,才十三岁,一夜之间父母没了,你可曾想过他难不难受!”路长歌手指戳在尚安心口上,为林绵绵心疼到咬牙询问,“你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心安理得纳了侧室的?你母亲是怎么有脸面上门面对他的。”   尚安眼眸晃动,喉咙像是被人用手掐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嘴唇蠕动,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尚安本以为路长歌是替林绵绵在她娶侧室上讨个说法,毕竟趁着这个时候踩她时机最好。   没成想路长歌说的却是人命,讨的是公道。   “你母亲因资金周转不开找上林家主,林家主没同意与她合作,你母亲怕她泄露私盐的事情,将她们妻夫两人灭口。”路长歌声音平静下来,“你母亲,为了私盐,手上新沾的人命就已经有两条了,更何况她还布局想杀绵绵。”   “尚安,这些也许你都不知情,你不是伤害绵绵的凶手,但你同他青梅竹马,你为何就不能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咬咬牙反抗反抗你母亲去护护他?”   路长歌心都在滴血,每次她都说得亏尚安为人太怯懦没.种她才有了机会,其实路长歌打心底里希望有人在那时候疼疼林绵绵,越多越好,哪怕是尚安她都不介意。   因为她知道身处绝望时有手伸来是什么样的感受。   可尚安没有,她跟尚母妥协了,还舔着脸说所有女人都是三夫四侍。   尚安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脸色苍白如纸,“我、我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路长歌说,“你尚府不仁,莫怪我不义,这些事情我就是要清清楚楚的告诉你,让你身处绝望切实体会一下绵绵当时的感受。”   路长歌道,“尚安你摸摸胸口,你现在可有脸面再提林绵绵这三个字。你母亲对不起他,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尚母是凶手,尚安是伤害林绵绵的帮凶。   “啊――”尚安抱头喊叫,她向来注重自身形象,能被路长歌逼到如此地步看来已经崩溃。   赵义站在甲板上看着面前的两人,心情复杂。她看向路长歌,这些事情路长歌从来没跟她提过,她总是漫不经心慵懒散漫,林绵绵总是单纯温柔眸光带亮,谁能想到这两人身上竟背负着这么深的仇恨。   赵义红了眼眶,上前两步抬手拍拍路长歌的肩膀,轻声说道,“走吧,别让这些影响了秋闱。”   路长歌笑,眸色讥讽,语气平静,“她们不配。”   她只是担心身在寿眉县的林绵绵。   商船这边被查,那边的逮捕令便会送到尚府。只要沈沉醉回去审查此案,所有的事情都会水落石出。   不知道到时候林绵绵得知杀害他父母的人是自己叫了多年的伯母时,会是何等诛心感受。   路长歌长舒了一口气,庆幸的是路盏茶陪在林绵绵身边。   这边两人往贡院方向走,秋闱还未开始,她们过去多数是为了提前认路熟悉考场。   而那边尚安……   她精神恍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当天便雇了船急急的赶回寿眉县。至于秋闱,和她已经没了关系。   尚母盼望着女儿金桂飘香的时候能够得中举人,如此未来方能一片大好前程。   可尚母在一开始走上歪路的时候就该想到,她跟尚安乃至尚府都会因为此事没了未来。   曾经年少时一起喝酒畅聊人生的好友,被她用计杀害长眠于冰雪之下,不知道尚母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后悔害怕。   沈沉醉回到寿眉县,将原县令身死、林府夫妇丧命、尚府私自售卖私盐,三案并查。   听闻开审那天,衙门口围了不少百姓,将整个衙门围的水泄不通。毕竟寿眉县多少年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案子了。   林绵绵,当时就在这群围观的百姓里。路长歌走之前频繁外出去衙门,那时候他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许是父母的事情有了着落。   后来她走了没两天,便有消息插了翅膀似的从省城飞到寿眉县。   尚府走私私盐,被知州当场查获在码头。   林家夫妇的死跟尚府的私盐本来是两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林绵绵却被这消息惊的愣在原地。   他想起在六安时那账房说过,想杀害他的人就在寿眉县。   林绵绵脸色刷白,胸口闷疼的险些喘不过气来。   眸色朦胧晃起水光,他想起自己记事时母亲领着他去尚府,对着一个身形微胖面容和蔼的女人跟他说,“绵绵,这是你尚伯母,是母亲最好的朋友,以后绵绵长大了是要嫁到她家做女婿的。”   那时候林绵绵懵懂的很,疑惑的抬头询问母亲,“什么是女婿?”   一股腥甜从喉口涌上来。   “噗――”   林绵绵一口热血吐在身前的白玉台阶上,星星点点的红落在白色石阶上,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豆子吓的脸色大变,上前扶住林绵绵的胳膊,险些哭出来,“少爷!”   “没事。”林绵绵摆摆手,郁血吐出来,他倒是舒服了许多。   豆子拿着巾帕给林绵绵小心翼翼的擦拭嘴角,林绵绵绵软的声音虚弱坚定,“何时审尚家的案子,我要去看。”   作者:我在隔壁开了个穿书的新坑,已经三万多字了,肥了,求宰!   ――――感谢在2020-03-25 20:46:39~2020-03-26 20:3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薛薛薛薛洋的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寄客 10瓶;Ribecar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落幕   沈沉醉开堂审案, 证据齐全字字诛心,几乎没怎么用刑尚母就招了。她养优处尊惯了, 身上只剩狠心却没了骨气, 几乎被衙役压着肩膀被迫跪在冰冷地面上的时候,她就已经认输了。   与其面对酷刑, 不如给尚家争取一丝求生的机会。她女儿还未二十,家里上有年迈老人下有未出生孙女, 尚母心里万般不甘只得化为认命。   这条路, 她刚走的时候战战兢兢处处小心,生怕有朝一日人头落地, 可利益带来的巨大享受跟满足慢慢麻痹了她, 让她一步步的朝着这深渊走的越来越远。否则, 早该收手的。   她这罪, 罪不及家人,这是朝廷法度给的最后的仁慈。   尚母被判了死刑,秋后问斩。别人金桂折香之时, 便是她家破人亡人头落地之时。   这一切,怪不得旁人。   尚母手脚带上镣铐被压下去的时候,余光瞥见了站在栅栏后人群前的林绵绵。他木着着脸看着她,眼睛黝黑, 神色无悲无喜, 手里还牵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那孩子白瓷似的脸蛋上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让人过目不忘。   尚母脚步微顿, 想起吴氏肚子里的孩子,她给孙女的出生礼都准备好了。身后衙役以为她要出什么幺蛾子,推搡了她一把,尚母垂眸别开脸,头发散落在脸庞,脚步踉跄着往前走。   众人看她这个模样没有同情而是痛恨谩骂。以前那个挺着肚子抬起下巴耷拉着眼皮用鼻孔看人的尚家主,竟也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林家妻夫多好的人啊,就这么被她给害了!她们心头恨啊。   尚母听到有人骂她,说她不仁不义,上对不起家国,下对不起亲友。尚母有些恍惚,杀害林家妻夫后她后悔了吗?   她忘了。只记得那时满心想的都是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而对方是谁,在金钱性命面前,她早已忘记。   曾经年少艰苦打拼时并肩结伴而行的人,那时在她眼里已然成了提钱的铺子跟拦路的石头。   没用,那就废了。   尚母苦笑,笑自己利益熏心。若能重来,她定会还走这条路,毕竟实在是太享受了。   人总会死的,穷酸的活着不如富足的死去。尚母内心狰狞的想,与其穷苦的过一辈子,不如享受这几十年。至少她坦诚认罪,所有该交代的事情今日一天在大堂上已经交代的干干净净,入狱也没有酷刑。衡量利弊,依旧是赚了。   林绵绵看着尚母肥硕的背影,唇瓣紧抿,他心头有郁气,觉得秋后问斩属实便宜了尚母。   他牵着路盏茶找到了沈沉醉,福礼求她帮自己一件事情。他要让尚母往后的一两个月里,都在痛苦悔恨中度过。   尚母在意的无非是尚家,林绵绵要沈沉醉每日都找人准时在尚母面前念叨如今尚府的情况,等她习惯之后就戛然而止。   林绵绵不光想要她死,还想让她死的不痛快,从被抓到下狱,尚母都被受过刑,那林绵绵便让她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无形的刀子。   用她亲人消息这把刀,日日割她的心。等没了消息那日,便是她痛苦崩溃之时。   不知到那时候,尚母会不会后悔自己曾经选择了这条路。会不会意识到再多的金钱都买不来她亲自给父亲送终,亲眼看着孙女出生。   林绵绵声音绵软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连沈沉醉都头皮发麻的正眼看他。这小公子年纪不大,倒是个狠人。   沈沉醉略微联想片刻,想到林家夫妇去世林绵绵差点被烧死在异乡,心里顿时了然,他当时所承受的痛苦不会比尚母少。   沈沉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许了他这事。   肩膀单薄身形纤瘦的少年牵着手里的小男孩离开,沈沉醉手背在身后,望着林绵绵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刑法里的死刑,能否真正的让犯人意识到她错了?若是犯人至死都觉得她没错并且没有忏悔的意图,她就是死了,受害者乃至其家属的心都会难平。   有时候活着忏悔比直接处死更痛苦,内心的忏悔煎熬是□□的疼痛比不上的。   沈沉醉想,将来若是有可能,她想将林绵绵的这招用在刑法上。   出了衙门,林绵绵垂眸看向一直被他牵在手里的路盏茶,抿了抿唇,蹲下来仰头看着他。   路盏茶眉眼里盛着满满的担忧心疼,小手摸摸林绵绵的脸,糯糯的说,“不怕,茶茶在呢。”   林绵绵不知道路盏茶能不能听懂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里的深意,他掌心覆在贴着自己脸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歪着头看路盏茶,看那双跟路长歌有八分相似的桃花眼,慢慢红了眼眶。   “绵绵哥哥想阿姐了?”路盏茶明显是有了经验,只要林绵绵这么盯着他的眼睛看,十有八.九是想路长歌了。   林绵绵吸吸鼻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路盏茶笑嘻嘻的伸手捧着林绵绵冰凉的脸,“阿姐肯定也想绵绵哥哥啦。”他怕林绵绵不信,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十分笃定的说,“我跟阿姐血脉相连,能感受到她想你了,特别想。”   林绵绵眼里露出些许笑意,脸上终于有了点活人的气息,慢慢有了温度。他摸摸路盏茶的脑袋,“今天这事是咱们的小秘.密,我说的话不要告诉你阿姐。”   他在路长歌心里,是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是那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小莲花。   路盏茶眨巴眨巴眼睛,“绵绵哥哥说了什么话?茶茶年纪小,记不住事情。”   他肯定不会直接告诉阿姐绵绵哥哥是个黑芝麻馅的汤圆!就像阿姐不会告诉林绵绵自己是个长了条大尾巴的小狐狸。   路盏茶笑的傻甜,抬手摸摸林绵绵的脸,单纯无害。   林绵绵可喜欢死这个小可爱了,当下舒了一口气,领着路盏茶去买了好几个糖人,在外面逗留了许久才回去。   离尚母被堂审判刑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路长歌还在考乡试的最后一门。   今日便是八月十五,路长歌提前交卷出来,打算晚上赶夜路回府。   像她这样提前交卷的不在少数,很多人能撑到这一门都实属不易。这些人心里没有任何把握,不知道自己下笔都写了什么东西,满脑子想的都是与其耗费时间不如提前交卷出去快活,今日的灯会美酒定能抚平她的内心。   也有部分人跟路长歌一样,对自己的成绩极自信,卷子完成后觉得在里面再耗费时间已经没了意义,不如提前出去。   贡院里今夜顶着明亮的圆月迟迟不交卷的都是水平中等的学子,她们想出去,可又觉得再待一天许会写出更好的文章,但坐在考舍里又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可谓是煎熬至极。   跟路长歌一起出来的还有赵义,她瞧见路长歌在她前面先出了贡院,立马快走两步往上一跳将整个人都从后面斜挂在她身上,“我就知道你得早出来。”   路长歌笑着抬手跟赵义勾肩搭背,“彼此彼此。”她杀人诛心似的侧眸问她,“我急着回去是因为绵绵,你呢?家里给你说亲了?”   “……”赵义咬牙切齿的看着路长歌,“有夫郎了不起?告诉你,等姐姐我高中之后,我要娶那当朝皇子!”   路长歌笑,眉眼间亦是满足,“你就是娶那当朝皇女我也不嫉妒,我家绵绵堪比月上仙子。”   她抬头看天,头顶圆月一轮,明亮皎洁。   绵绵堪比月上仙子――养的白兔成精。   仙子那清冷的气质与绵软的绵绵不符。林绵绵软糯轻柔的声音,微微发红的眼眶,抿唇时晶亮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软,让人忍不住搂在怀里疼着,捧在手心里顺毛呵护着。   路长歌心思飘远,若不是赵义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路长歌怕着要一头撞在前面的墙上。   回寿眉县的路上,赵义看着路长歌嘴角的笑眼里的柔,不由皱眉托腮,想着男子当真这么招人惦记?   她也不是非皇子不行,要不回去放榜后也让家里爹爹帮忙相看相看?   脚下的大船在水中悠悠前行,一夜风平浪静,第二日一早大船准时抵达寿眉县码头。   路长歌跟赵义分开,她提着包袱脚步如飞的往林府方向走。   路边的墙上贴了告示,上面写了近日来寿眉县里发生过的大事,其中最醒目的便是三案并审尚母疯在狱中。   尚家已经彻底完了,尚母被判刑后,家里的家业被封,家底被沈沉醉带人抄了个干干净净。   尚家老爷子没扛过去这事,几乎是尚母被判刑的当天就发病了,没熬几天便死了。   出殡诸事全是府里大着肚子的吴氏操办的。尚家出事后,吴家曾来人劝吴氏,让他生完孩子就回家,将孩子留给尚安自己回来,到时候等了一两年身体恢复后找人再嫁,别跟着尚安活受罪。   吴家的好意被吴氏拒绝了,这个男子温柔的很,也倔的很。硬是在尚安颓废时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摇摇欲坠的尚府,就连尚家老爷子临走前都拉着他的手说对不起他,还好尚安身边还有他。   可仅靠吴氏一人又能如何?尚家门口每日都有人过来扔剩菜臭鸡蛋,尚家已经在寿眉县住不下去了。   尚安在经受诸多打击后,做出一个决定,那便是离开寿眉县,换个地方生活。她年轻有才能,会的东西颇多,带着吴氏换个小县城定能好好生活。   尚安没有脸再见林绵绵,但她终究是喊了林家妻夫多年的伯母伯父,走之前偷偷去林家妻夫的坟前磕了头。尚母哪怕万般不对,尚安也没办法恨她骂她,那毕竟是疼爱了她十多年的母亲。   尚府的事情,已经落幕。   路长歌走马观花似的扫过墙上的告示,脚步未停,越接近林府越紧张欢喜,甚至有种近乡情怯的奇异感觉。   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在林府门旁的台阶上,路长歌拾阶而上抬手叩响林府的门。   “吱呀”声响,厚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开门的胖门人惊喜的看着路长歌,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无误后,扯着嗓子朝府里大声喊道,“路管家回来了!”   路长歌回来了。   林绵绵猛的从床上弹坐起来,豆子推门进来,还没来得及伺候林绵绵洗漱穿衣,就见他趿拉着鞋就跑了出去。   路长歌抬脚进府,如同回了家一样,心都踏实了下来。府里早起清扫的下人往她这边走来,脸上皆是笑意,仿佛有诸多事情想跟她说。   直到有脚步声传来,路长歌停下抬眸看去,就见林绵绵散着头发朝她跑来。   他身着白色中衣,头发散在身后,脸蛋跑的微红,微微喘息着停在离路长歌几米远的地方。   这个难受无助到想哭时都会偷偷避开下人的林家少爷,此时毫无形象的站在林府众人面前,毫无所觉似的,眼里只有面前的路长歌。   “绵绵。”路长歌心里柔软酸疼,出声唤他。   林绵绵清亮的眸光晃动,随即猛的朝她扑跳过来,搂着她的脖子踮脚挂在她身上,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怕是要哭,“你回来了。”   路长歌笑着垂眸揽住林绵绵纤细柔软的腰肢,随后抬眸挑眉朝围观的众人看去。   些许脸皮薄的立马捂着眼睛背对着两人,而脸皮厚的则笑嘻嘻的说家里再过个两年就能办喜事了。   是啊,林府已经是她们的家了。   路长歌低头亲了下林绵绵的发旋,收紧双臂将人紧紧的搂在怀里,柔声道,“我回来了。”   清晨的朝阳慢慢撒满院子,林府生机勃勃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作者:熟睡中的路盏茶:我错过了什么?   ――――   严格来说,正文结束啦!   接下来都是两人生活上的小甜饼,撒糖,我是专业的!感谢在2020-03-26 20:30:15~2020-03-27 21:0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薛薛薛薛洋的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薛薛薛薛洋的糖 2个;罗斯海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放榜   九月中旬, 金桂飘香,秋闱放榜。   放榜那日去墙边围观的的人实在太多, 除非天还没亮早早去等, 否则等县令沈沉醉把榜贴在墙上,再想过去可就只能看得见人头了。   赵义一早就领着下人去墙角下守着, 近日里连绵秋雨甚是烦人,就连放榜那天也没能捞得个晴天。   她憋屈的蹲坐在墙角下, 身旁下人撑着把深青色油纸大伞遮在头顶。路长歌没来, 她仿佛考完就没事了一样,丝毫不关心结果。这个时辰天还没亮, 她指不定在林府里蒙头大睡呢。   她不关心, 可赵义关心啊, 哪怕天色乌漆嘛黑甚至还下着小雨, 赵义都倔强的搬了个凳子坐在离榜最近的墙边。   时辰到,衙役锣鼓开道两排灯火明亮,沈沉醉的轿子停在众人面前。县令沈大人从轿子里抬脚走出来, 手里拿着秋闱中举者的榜单,身后早已有人给她撑起了伞。   挡在墙边的人往两边挤了挤,给沈沉醉空了个位置出来。   阴雨的天气,光线比平时更差, 天色又只是蒙蒙亮, 若非是眯着眼睛仔细看,怕是不能看清榜上的名字。   榜贴好的那一瞬间,衙役敲锣, 所有考生的心都猛的提了起来,紧张不安忐忑激动,各种情绪都有。   这边沈沉醉一离开,那边赵义就被身后众人推推挤挤推搡到了榜单面前,得亏她有点功夫底子在身,否则不是被人推出前排就是已经躺在了地下。   她从榜首开始看,名字不认识,想来不是易峰书院的或者跟自己没什么交集。   赵义目光在榜首的名字上可疑的停留了片刻,微微皱眉,疑惑上面写的竟然不是路长歌?   身旁声音嘈杂,有眼力好眼睛尖的人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高声喊着,“中了中了!”   也有些许焦急的声音呢喃着,“怎么还没有我。”   或者语气悲愤情绪颓然,“怎么又没中!”   赵义敛下心绪,接着往下看,眼睛睁大不由愣在原地。   第二名:   路长歌。   赵义咬牙,她知道,她就知道,以路长歌那个脑子那个性子,就不可能在后面,至于落榜,赵义开玩笑都不会用这个开。太没水平了。   她心里莫名放松些许,继续往下看,终于在中间偏上的地方找到了自己。   赵义激动的跺脚拍腿,表情扭曲。旁边的小厮眼神没她好至今还没看见主子的姓名,猛的见她这个反应,当下吓了一跳,慌忙安慰她,“主子别难受,您还没二十呢,日后机会多的是啊。”   “我中了!”赵义大笑着摇头摆手,“什么难受不难受的,我中了,我中举了!”   她欢喜的从人群里钻出去,只觉得近日来的绵绵秋雨落在人脸上都是舒服绵软的,清晨刚起的风里带来湿润的水汽,里头藏着桂花的香味。   赵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神清气爽,觉得总算没枉费自己熬夜苦读不肯娶夫的辛苦。   她正准备去林府给路长歌报喜,抬脚却看见巷子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马车前站着个身形笔直双手背后的老人。   虽看不清脸色神色,可只看那身形赵义也能认出对方,毕竟就算她想装作不认识,挨过不少戒尺隐隐作痛的手心都不答应。   “严夫子!”   赵义惊呼出声,朝严夫子走去,拱手鞠躬作揖,“夫子也来看榜?”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夫子今日眼里带了些许笑意,苍老的声音里都带着温和,“中了吧。”   陈述的语气。   作为夫子,她可太了解手下的这群学子了。若是没中,赵义这会儿定然臊眉耷眼的,瞧见她在这儿肯定不敢上前打招呼,生怕自己骂她。   只有中了,赵义才会像现在一样腰背挺直眉眼带笑的站在她面前。   “不错,也算是付出得到了回报。”严夫子抬手拍拍赵义的肩膀,“接下来的这段时日还是莫要放松下来,毕竟春闱近在眼前,我们的眼界不能仅仅局限于一场秋闱。”   原本想着放榜后去相亲的赵义,“……”   她脑袋焉焉的耷拉下来,眉眼失落,小声嘟囔道,“我这才刚考中举人,您就不能让我休息放松两天吗?”   严夫子手又背到了身后,“那就休息两天调整调整状态,大后天开始继续努力,拿出比秋闱还要刻苦的拼劲,你要知道,能参加春闱的可都是举人,你比她们优秀不到哪儿去,若是掉以轻心就会被淘汰。”   赵义神色放空,目光毫无焦距的看向榜单前黑压压的人群。想着又来了,严夫子太爱说教了,跟她聊天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赵义想,若是路长歌在的话,她肯定要捂着耳朵“顶撞”严夫子。   想着榜上那排名,赵义笑,路长歌的确不是个乖学生,但她极其聪明。   “夫子,长歌考了第二名。”赵义跟严夫子说,“我觉得她是有可能拿第一的,只是她不会考春闱,觉得得了举人就够了,所以才没往上去争。”   严夫子脸板着,嘴角下压,“哼,她就是没有能力,若是有能力何须管这些?”随即她又说道,“也没有上进心,能考秋闱怎么就不能考春闱了?”   “这是她的选择。”赵义虽然不能苟同,但她选择理解,“长歌有她自己的追求,她想要的也许不是名利。”   路长歌想要什么,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   林绵绵。   严夫子目光远眺叹息一声,转身回了马车上。赵义垂眸颔首作揖跟她告别。   坐在马车上,严夫子下压的嘴角慢慢平直,最后没忍住扬起来,叹息一声,语气骄傲又矜持,“这才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哪怕不埋头苦读,也能得个第二。   赵义来到林府的时候,路长歌才刚起,今日下雨,林府洒扫的下人都没在院子里,所以没听见赵义进门就喊,“路举人!”   哪怕下人们听见,也不会觉得特意稀奇。关于路长歌能考中举人这事,整个林府上下没人觉得奇怪,她们甚至盲目的自信,觉得自家路管家去考殿试说不准都能拿个状元回来。   “同喜啊赵举人。”路长歌微微挑眉,故意装模作样的拱手弯腰跟赵义作了个长揖,随后掌心朝上往她面前一伸,“可有喜银?”   “去你的喜银!”赵义佯装生气的朝路长歌的掌心用力一拍,只是今天高兴,怎么都摆不出生气的脸色,更何况只是佯装生气,“我给你报喜,该你给我喜银才是。”   林绵绵来到堂屋,两个刚中举的人竟在为谁给谁喜银而掰扯。   赵义坐在椅子上,丝毫不见外的跟林绵绵控诉,“你瞧瞧你家路管家,抠门抠成什么样了,这样的女人将来嫁给她,她肯定连盒胭脂都不给你买!”   路长歌睁眼瞪她,赵义眉飞色舞满脸得意的瞪回去,“我说的是事实!”   “没事,”绵软的声音响起,格外有辨识性。林绵绵羞涩一笑,酒窝浅浅,“我正好不用胭脂。”   赵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路长歌眼尾挑起,上前两步抬手拍拍赵义的肩膀,语气N瑟,“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赵义心头酸的慌,看着路长歌走过去捏了捏林绵绵的手后更郁闷了,两人并没有太亲密的举动,可就这样寻常简单的互动赵义都觉得甜的慌。   她也想要夫郎了。   可严夫子刚说了得用功。   一时间赵义抑郁了,中举时的喜悦慢慢淡了下去,没刚才那么高兴了。   “留下来吃饭吧。”路长歌跟赵义说,“你得了举人,想吃什么知会一声,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低落的心情瞬间就飘了起来。路长歌的手艺那可是没得说!   路长歌催促道,“赶紧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下次要是想吃,你就得是赵进士了。”   赵义慌忙一口气点了许多菜,跟报菜名似的。惊的林绵绵睁圆了眼睛看她。赵义莫名觉得林绵绵那绵软的目光里对她带了丝不满,像是嫌弃她点的太多。   路长歌直接翻了个白眼,早饭完全按林绵绵口味做的,只给赵义做了一道她点的菜。   饭桌上,赵义见到了许久没见的路盏茶,笑眯眯的掏出小荷包递给他,阔绰的说道,“买糖吃。”   路盏茶攥着荷包嘴甜的喊了她好几声姐姐,美得赵义多吃了两碗饭。   送走赵义后,两人站在廊下看雨。路长歌略微踌躇片刻,随即问林绵绵,“要不要去街上走走?”   林绵绵看着眼前的朦胧细雨,目光不解的看向路长歌。她不太好意思的抬手摸摸鼻尖,声音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说道,“去给你买胭脂,买首饰衣服也行,你喜欢的我都给你买。”   要不是赵义今早点出这事,路长歌还真想不起自己好像没给林绵绵买过什么男子家要用的东西物件。   以前还好,可以说是没确定关系,送这些东西就是越了规矩,可两人已经好了几个月了,她还是没送过东西。   这么想想,自己还真是挺抠门的。就连上次的镯子都是虚的。   林绵绵瞬间了然,眸子里满是笑意,他垂眸勾住路长歌垂在身侧的手,将自己软软的细手塞进她温热的掌心里,与她并肩站在廊下看着外头的细雨,“不用了。”   他侧头看她,眼里光亮如星,满是爱意,“我今天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路长歌先是不解,随后才懂。今日放榜,她得了举人。   路长歌笑,垂眸看着林绵绵,“两年后,我将这个举人当做礼物送你做妻主如何?”   外头细雨绵绵,并不聒噪,初秋气候正好,不温不热。就这么天气,林绵绵硬是因为路长歌的话热红了脸。   他微微咬唇,眸光闪动,羞涩的小声的回了她一句,“好啊。” 第51章 大结局   时光荏苒, 两年转瞬即逝。   临近过年的时候,林府格外热闹, 挂了三年的白灯笼终于换下来, 挂成了喜庆的大红色。   林绵绵有些不适应的看着焕然一新的林府,只觉得目光所及皆是红色喜庆之物, 看久了心情也跟愉快轻松起来。   丧期过去,年关将至, 府里的下人都想热闹热闹,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路长歌最甚,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就站在主屋门口, 凡是路过的下人都发铜板, 勾唇说道, “给大家过个早年。”   别问,问就是快成亲了。   路长歌已经跟着林绵绵去过常府,也见过了常老爷子。老爷子拄着拐杖打量她, 抬手示意林绵绵出去后,就只问了她一件事情。   可曾要过绵绵的身子。   路长歌差点被茶水呛到,当下憋的脸色通红。她平时再厚的脸皮也扛不住被个男性长辈这么直白的询问。   “自然没有。”路长歌毫不犹豫,“绵绵还在丧期, 更何况我俩还未成亲。”   老爷子定定的盯着路长歌的眼睛看。他识人无数, 自认能够看清人,知道路长歌没有撒谎,当下露出笑意同意了这门婚事。   不说别的, 林府能招个举人入赘也是不错的。更何况她是真心尊重绵绵。   两人成亲的日期便是在常府时由老爷子亲自找人给他们定下的。定在来年的人间四月天。   那时候天气暖和,成亲的时候不受罪。   路长歌心里高兴,借着即将过年的由头又在院子里当起了散财童女。   这个年依旧是姐弟俩加上林绵绵三个人一起过的。   路盏茶过罢年就七岁了,出落的越发好看。年龄小些的时候那双风情的桃花眼显现不出来有何魅力,如今随着脸蛋张开,稚气慢慢褪去,那双花瓣似的眸子转动时流光溢彩,五分灵动五分勾人,已经隐隐能够看到长大后该是何等的美人胚子。   路长歌成亲,他作为弟弟自然责无旁贷的跟着她一起去迎新郎君。   过罢冬季,柔风清扬,送走了阳春三月迎来了初夏四月。   院子里种的桃花已经盛开,清风吹过,花落满院。在这种好日头里,林府终于迎来了一桩热热闹闹的喜事。   成亲那日,路长歌特意没在府里头住,带着路盏茶住在客栈。   这几年她也没舍得留点银钱给自己弄个房产,导致成亲时都没地方落脚。   时辰已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路长歌一身红衣动作飒爽的翻身上马,路盏茶抱着满怀的红绸花坐在她身后的马背上。   赵义爱极了热闹,如今已经入职翰林院的人在得知路长歌成亲后,特意告了假从京城回来,此时当朝翰林毫无儒雅形象,大大咧咧的拿着铜锣用力敲响。   她嘴里大声说着吉祥话,用眼神示意身后小厮往路边撒喜糖铜板。凡是捡到的人都会对新人说句祝福。   路长歌总算抱得美人归,N瑟的骑着马险些走了大半个寿眉县。   如今林家茶铺开的遍地都是,路长歌也在这短短的两年时间内当上了本省的商会会长,路人们就是不认识路长歌也都听说过林家茶铺。   得知是林府办喜事,便都围过来看,一时间整条街都堵的水泄不通。   临近吉日,路长歌将马停在林府门口,她坐在马上并未下来。众人没看懂这是哪一出,心道怎么还不下马进去请新郎君出来?   林府门口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有人站在门口用手拢在嘴边往里大喊,“新娘已到,请新郎君出来迎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心里惊诧,路长歌当真是要入赘林府?!   片刻后,同样身着红衣的林绵绵被人簇拥着从府里出来,他未顶盖头也没让人扶着。   锦云陪在他左手边,另一模样温婉的男子陪在他右手边,想来都是极其亲近的人。   众人只觉得林绵绵右手边的男子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随即还未等细想目光便全落在了新郎君身上。   林绵绵这是第一次穿颜色这么鲜艳的衣服,不由看呆了路长歌。   他站在马儿面前,抬头伸手去扶路长歌下马。   路长歌将手搭在他手心里,借着巧劲从马上下来。俯身下马时在林绵绵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绵绵今日好看极了。”   林绵绵脸一红,抿唇捏了捏她的手心。   两人携手进门,路盏茶抱着红绸花噔噔噔的跟在后头。   听着唱礼的动静,里头明显已经拜上了天地,可惜了众人没办法进去看。   有人说林少爷真有本事,能将路长歌收拾的服服帖帖,甚至放下举人身段自愿入赘。   也有人说路长歌捡着了大便宜,竟能娶上林绵绵这等绝色,他刚才一袭红衣,可真是惊煞了众人。   提起林绵绵,想到他刚才被人簇拥着过来,有人猛的回神一拍大腿,“林少爷右手边的男子不就是咱们沈大人的夫郎陆郎君吗!”   说起沈沉醉,众人自然记得。只是她已经被调离寿眉县,听说去了京城当大官了。而她夫郎陆小渔众人自然也眼熟,只是猛的看见一下子没认出来罢了。   得知沈大人可能回来了,众人不由兴奋起来,像是熟悉的人回家探亲了一样。   沈沉醉没来,朝廷有事她脱不开身,只得让陆小渔带着孩子过来。   有沈大人跟赵翰林撑面,路长歌跟林绵绵的这场婚事办的极为盛大。   热热闹闹的宴席流水似的在林府院内摆开,路长歌端着酒盏挨桌敬酒应酬。   赵义走过来胳膊往她肩膀上一搭,毫不客气的说,“去入你的洞房,这儿姐替你顶着。”   去年她刚抱了美人归,对方是当朝的小皇子,是当今君后最小的儿子,听闻性格活泼可爱为人心善有趣,也不知道怎么竟走眼看上了赵义。   赵义求仁得仁,先路长歌一步娶了夫郎,可把她N瑟坏了,那段时间日日写信寄来,话里话外的跟她炫耀,生生酸了路长歌大半年才罢休。   如今路长歌好不容易等到了林绵绵,赵义难得体贴,主动过来替她挡酒好让她早些回去。   路长歌也不推脱,将酒盏往赵义手里一塞人就溜了。   她脚步飞快,只要一想到红衣的林绵绵就激动的手指发颤呼吸沉沉,直到她推开房门,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林绵绵跟……路盏茶。   两人正从被窝底下掏桂圆呢,嘴里还鼓鼓囊囊的塞着没吃完的红枣。   她好好的夫郎被带坏了。   路长歌来时满身的热意慢慢沉了下来,默不作声的盯着心虚的两人看。   ……这弟弟送人吧。   林绵绵长睫轻颤,默默的将桂圆又塞了回去。手拢在袖筒里,装作轻咳的样子把红枣吐出来偷偷扔到脚边。   比起林绵绵,路盏茶更惨些。他嘴里塞满了红枣,吐了好一会儿才吐完。   他看着路长歌的脸色,怂的低下头,将抓在两手里的桂圆往林绵绵怀里一塞,提着衣摆头都不回的往外跑,生怕慢一步路长歌就会提着刀杀出来。   路长歌毫不客气的将门“啪”的关上,一转身就对上林绵绵弯弯的眼睛。他软的不像话,嘴角两边是深深的酒窝,明显很高兴。   路长歌的火气对上这么个人,当下就没了。   林绵绵凑过来拉她的手,将桂圆塞她手心里,软糯的声音小小声的说,“别生气。”   说着拉着她的手左右晃了晃。   路长歌哪里还有半分火气,扑哧一声笑出来,没忍住侧身单手搂着林绵绵的脖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两人喝了合欢酒,慢慢朝床边走去。   在即将进入正题时,林绵绵突然问路长歌,“为何一开始便对我那般好?”   路长歌目露隐忍,声音都有些哑,手指撩开林绵绵汗湿的鬓角,目光幽深,“因为你是我的光。”   是我一生想要守护的光明跟温暖。   林绵绵听她说起多年前的事情,眼里带笑,那事他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年幼,“原来,你是我买来的妻主。”   他笑,仰头亲她,“我赚大发了。”   路长歌被他软软糯糯的妻主两字刺激的头皮发麻,当下再也不磨蹭直接进入正题。   她垂涎肖想了许久的人,如今终于落到了她的怀里。那个耐心的大狐狸也终于抱到了自己的小白兔。   路长歌想,此生足矣。   ――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