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   《娇娇才女忙着拒婚》作者:青梅嗅   文案:   唐婉重生了,想她一代才女居然会以可笑的八字不合理由被休妻,最后还遭一首破诗给呕死。   重来一世她弃了钗头凤,一心等她的士程哥哥骑着良驹来娶她。   可天不遂人愿,这一世赵士程早被宗亲订下婚约,前世家中撮合如今却极力反对自己同他这桩婚事,面对各路提亲之人,她佯装出家、甚至撺掇他人诈尸。   刺客用唐婉当做诱饵逼赵士程就范,   赵士程为其身中数箭:我可因一人而死,但绝不容许有人伤她一根毫毛,凡动她者,死!   唐婉泪眼婆娑看着他:不怕被我拉着下十八层地狱?   赵士程擦着她脸上的泪痕笑道:你入地狱我捣毁地府,你进佛门,我愿随你成扫地僧。   *   身为宗亲之后的赵士程不顾世俗偏见八抬大轿娶了二婚的唐婉,没成想陆游是个事多的文青,游园显摆题词后夺走发妻的命,自己遂战死沙场。   重生而来,赵士程:这一世我定要护着唐婉,佛都阻拦不了。   他本是闲散小公爷,只想守着他的婉儿,可依旧躲不过宗亲之祸,还要担忧他人娶走心上人。   当日尼姑庵前红帐高挂,八抬大轿立于门前,赵士程身着一袭喜袍信步而去,他上前拉着唐婉的手揽入怀中,吻着她的耳垂道:“佛祖说你是我的!婉儿,我来娶你了。”   PS:有些许架空,请勿考究南宋历史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婉,赵士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前世今生偏偏赖上你   立意:勇敢一点,幸福和好远就会来到身边 第1章 重生   ==============   绍兴二十六年,秋日寂寥萧瑟,随着秋叶一并归于尘土的还有丧幡,丧钟敲响几声后,连哭声都随着耳畔的风声一道远去。   面无血色的唐婉跟着一阵烟雾轻飘飘来到一座拱桥前,四周漆黑一片,唯独桥边有几盏灯火。   只见一位年轻貌美女子正坐着摇椅在桥头晃悠,她好似在等什么人前来。   在她面前有一张桌椅,桌上摆放着一个瓷壶和几个瓷碗。   唐婉知道她这是来到了奈何桥,这位女子便是孟婆。   孟婆优哉游哉睁眼瞧着站立她跟前这位身姿妙曼的女子,唉声叹气道:“何苦要为难自己,一曲钗头凤道尽别离相思苦,可终归是个毫不关己的陌路郎。”   唐婉嘴角微微扬起并未回答,可她眼中却已有泪花。   陆游与她的情意道不尽说不明,二人从小相识相知,青梅竹马世人皆道这是佳偶天成,婚后自是和她的务观哥哥郎情妾意,可终究抵不过婆母再三咄咄逼人之势。   与陆游和离没多少日子却又见他另娶贤妻,自己也遭家中安排嫁给了赵仲之子赵士程,本以为短短十载能将心中烦忧之事排解,可沈园一行终究还是命不由人。   唐婉笑着颤抖着双手捧起放置桌上的那一碗茶水,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其中,她微微抬眼望向正扶额瞧她的孟婆,轻声问道:“这茶水,喝了可忘却前世了?我下一世会再遇他吗?”   她正要低头喝下却被孟婆用手一挥将其往后送离,空旷漆黑的桥边传来轻柔地声音:“姑娘,前世莫问后世之事,你在等他人之时,他人也在等你。”   声音缥缈虚无,像是做了一场令人心力交瘁的噩梦。   夜里风雨声摇晃着唐府门口燃起的灯火,雨滴打在石子路上,一道雷声霹雳轰鸣下来。   “阿娘!”   唐婉心中一惊,猛地一下弹坐起身,眼角还挂着泪,额角全是汗,在外候着的婢女小桃连忙上前察看。   “小姐可是被雷声惊到了?还是又被梦魇着了?”   唐婉心有余悸地朝四周打探一番,用手摸着自己的胳膊,有着常人温度,这是梦还是回来了?   她敲着有些发蒙的脑袋,不知究竟是自己重活一回还是被务观哥哥休妻遣送回家,自己愁郁难当,她的务观哥哥想必也是心中悲苦。   “如今几更天了?外面可还在下雨?”她没了知觉般倚靠在床头,“眼下莫不是绍兴十七年?”   小桃用手绢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和眼角的泪,有些担忧道:“小姐可睡得迷糊些,今年是绍兴十四年。”   她语罢后回身掌灯瞧了一眼门外道:“眼下已经寅时三刻了,今日天气凉,小姐莫要伤风了。”   果真是一场梦,抑或是她真的被孟婆送了回来,回到还未嫁作陆家人妇之时。   唐婉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小桃说自己接连做了几日的梦魇了,从那日在寺庙祈福无意抽中一支签后便一直噩梦连连,签上所写:千般万般留不住,人弃朱颜花弃树,白云流水空悠悠,你既无意我便休。   好个你既无意我便休,可自己却是有情胜似无情,依旧没能逃过被和离的宿命。   至于小桃口中之事自己一无所知,只觉心中烦闷,不是为了那支道尽前世的签,而是居然还在想着不该想的人。   李氏媛随着婢女来到她房中,见到唐婉脸色有些惨白,立马上前给她披上被子。   唐婉本来情绪稳定下来,可看到李氏媛在眼前时,想到梦里自己还是成了个不孝女,她本是家中独女,却还要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所有的委屈和害怕在瞬间全部决堤,浑身颤抖着一个劲儿地痛哭起来。   李氏媛拍着她的肩膀慈笑着:“阿娘在,不怕,这么大个姑娘了还怕雷声,以后你若是嫁人了,阿娘可跑不过去。”   她突觉心中委屈,拉住李氏媛的胳膊将头埋着摇摇头抽泣着,“阿娘,婉儿不想嫁,想一直陪着您。”   “你这孩子又胡诌些闲语,只怕明日一早陆游来瞧你就变了心意,最近他听说你食不知味,可上着心呢。”李氏媛又心疼又好笑擦着她眼角的泪滴。   唐婉是郑州通判唐闳的独女,家中自然宠在心尖上。   从小习得琴棋书画,对于诗词歌赋也是信手拈来,自是有才女的一半称号,和陆家仲子陆游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两家近几日也在商讨着二人的婚事。   虽是重来一世,明知道自己将会有惨淡收尾的结局,可依旧对陆游心中有情,相识相知数十载,怎可说忘便忘,若是当时喝了孟婆汤,应道会决绝些吧。   她想到日后会被他休妻,还被婆母撵回家中,不觉鼻头一阵酸意袭来,此等憋屈却不能同母亲述说,更怕被母亲看到担忧,只好翻身躺下佯装迷糊。   唐婉便这样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醒来时雨已经停了下来。   刚梳洗完,小桃就欢天喜地地跑进来,眉飞色舞地同唐婉说陆家三公子来了,正在大堂和老爷商议,似乎有意来订下婚约日期的。   这婚配之事来得倒是挺快,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唐婉回身便看到了搭在绣架上的那件用金丝线缝成的嫁衣,缓慢走过去细细抚摸着衣裳纹理,当时在绣嫁衣时满脑子都在想着她与陆游婚后种种美满时日,相夫教子,孩子承欢膝下,可如今看到却想到的是前世悲苦的梦,心中不免恐慌起来。   她站在原地发愣,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唐婉下意识反抗,用胳膊肘去抵挡,但却被握住了手。   “婉儿对不起,我只是情难自禁,我伤着你了?”陆游见她反应激烈,转着她的肩面对自己。   他微笑着拉起她的双手却被推开了,面前之人还往后倒退几步不敢正眼瞧他。   陆游看她神色有些不对,面色些许苍白,反手用手背摸着她的额头,可唐婉依旧不断往后躲避着,“务观哥哥,我,我们还未成亲,容易招人闲话。”   “你是在怕我?”陆游发觉她今日总是将自己推得很远,同之前所见不同。   可没有等来唐婉的回应,他便上前握紧了她的双手,“你到底在怕什么?我们两家如此交心,母亲也对你颇为满意,等日后上京赴考我定是要夺得前三甲,到时没人能欺负你和岳父岳母,你还怕什么呢?”   唐婉听到他提及陆母,脑中不由想到日后她会变了副面孔百般刁难自己,有些委屈问道:“务观哥哥,倘若日后你母亲……”她不知要如何同他说起那段一定会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变故,带着期盼的眼神问道:“日后若是我同你母亲不和,亦或是她觉得……觉得我会妨碍你,让你休妻,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陆游从未想过,他也不知今日唐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会问出这般缘由,双手揽着她的肩道:“傻丫头,我们还未成亲你就这般言辞,这可不似之前的你,听小桃说你最近一直被梦魇着,胃口也不好,我捎来你最爱的枣泥云片糕……”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唐婉打断他还未说完的安抚之言,不觉甩开他的手,“务观哥哥,我知道这话问得是唐突了些,可……可有些事我想知道你的心意。”   陆游见她语气态度都很强硬,眼中还带着泪花,看到她这般模样有心疼又疑惑,上前想伸手拉她入怀,可手悬在半空,只是用指腹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珠,微笑道:“婉儿,你到底怎么了?你这般心善和气,母亲怎么会不喜你,我又怎么会休妻,我陆游发誓,一定会和婉儿相伴一生的。”   相伴一生这字眼实在太过沉重,两人都无力承受住。   唐婉极力压制心中憋屈,依旧微笑示意,“务观哥哥,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娘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不好。”   其实这都是些推口之词,亲朋好友谁人不知二人已经快要成亲,只要不伤风败俗,行为亲昵些又何妨。   陆游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外面的仆从通报打断了,催促他回家有事相商,他只好将未说出口的话咽进肚子,临行前还宽慰了唐婉,让她切莫想太多,要保重身体等着来迎娶她的花轿。   唐婉无神看着眼前人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在一旁的小桃多了句嘴,“小姐,今日你待陆公子有些疏远。”   她恍惚坐在绣架凳子上,呆望着那件快要绣好的嫁衣,前世莫问后世之事,她怕会再次重蹈覆辙,怕眼下的真情到后面会远隔两地相思成疾。   趁着眼下两家还在商讨婚事日期,不如索性就此截住,她不愿这一世再落得个郁郁寡欢还要背负好事之人嘴头污秽的话柄,更不愿再次伤害对她照顾有加的赵士程。   这日清晨,唐婉做了一个惊人举动,她郑重其事跪在爹娘面前,李氏媛心疼想要搀扶起她,“婉儿,你有话起来说,地上凉气重,你近日身子还未痊愈,可不能再受了寒气。”   唐闳知晓他女儿的性子,平日看似柔柔弱弱,可骨子里韧着呢,只是太过心善了,这般样子定是有事相求,便制止了一旁想上前扶她起来的夫人,“婉儿,你有话就说吧,我们听着。”   唐婉照着地面叩了个响头,抬起早就浸湿眼眶的眉眼道:“阿爹,阿娘,婉儿知道这么做定是会伤你们的心,也是不孝之举,可女儿实在难以隔绝心中苦痛,其中缘由还请不能相告,请让我出家为尼吧,我想吃斋念佛为你们祈求平安喜乐。”   这话确实让唐氏夫妇大为震惊,他们不知道为何一向乖巧的女儿会说出这般话来,眼下还当要谈婚论嫁之时,自从她从寺庙回来后就一直心绪不宁,常常眉头紧锁地呆望着嫁衣,好几次都婉拒要见陆游。   唐闳单手放在膝盖上握拳,沉默半晌后问道:“是陆游做了伤害你之事还是有什么人胁迫?”   “婉儿啊,你怎会有如此想法,你和陆游二人两小无猜,一早便有如此心意,两家又和契,这到底是为何?”李氏媛一脸愁苦,一个女人若是出家为尼,日后没有相夫教子也不会有承欢膝下的和乐,孤苦伶仃一人怎能忍心。   唐婉嘴角微微颤抖,用手擦拭着眼角的泪痕,语气坚决道:“阿爹,阿娘,无人逼迫我,我不想再落得个抑郁而终的下场,更不想再伤了另一人,这一世,我与务观哥哥怕是没了缘分。”   门口哐当一声,食盒散落在地,里面的枣泥云片糕落在陆游脚边。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文的小伙伴们,撒泼打滚求收藏《替身娇诱》替身成摄政王的白月光后诱他追妻臣服,《恐男娇妻色胆包天》恐男萝莉遇上温柔大叔遭反撩,《娇妻她沉浸式作妖》假千金被迫联姻商业大佬作妖求离婚   唐婉性子柔,心善,是特属历史的产物,即便重生她的原始性格不会改变,她爱上一个人便会就一直认定这个人,陆游和她从小相识,这份感情即便重生也会有,两人之前也是真心相爱,她只是不愿重蹈覆辙,所以导致她很纠结   两人不是表兄妹,查考《宝庆续会稽志》,发现唐琬的父亲唐闳是山阴(今浙江绍兴)人鸿胪少卿唐翔之子,而陆母则是江陵唐介的孙女。既然唐琬的父亲唐闳与陆母不是姐弟,那么陆游与唐琬也不可能是表兄妹了。 第2章 佛堂相遇   ==================   陆游睁大瞳孔呆站在门口,若非亲耳听到,打死他都绝不承认这话会是出自心仪之人之口。   屋中几人都看向门口神色恍惚之人,唐闳轻咳一声唤着他进来,知道他心里定是挂念着唐婉,特意又给她带来了云片糕解馋。   “陆贤侄,你莫要担心,婉儿进来身子抱恙难免会说些胡话,她……”   “阿爹,女儿没说胡话,我,我要出家。”唐婉语气坚定回应着。   唐闳刚要说些礼教来,陆游上前也一并跪在唐婉身旁,朝着坐堂上的两位长辈道:“伯父伯母,能否让我单独问清婉儿这事的?”   两人之事自然由他们单独解决要比旁人多说好得多。唐闳从小将她养在深闺中,除了幼时和陆游相识,几乎未曾和他人有过深的交际,没想到从小教她识字学礼,如今还有才女称谓一说,眼下却要出家为尼,这让他心中实在怅然。   大堂上多余之人退去后,陆游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唐婉,“你方才之话是何意思?为何好端端的要出家?不想伤及另一人又是谁?”   唐婉心中苦涩万分,推开他的手,只道她做了个梦,实在困惑至极,想将心中之事之人说于菩萨听,或许自己解惑后就能看透红尘,看透前世。   “婉儿,那只是个梦,不作数的,我们还未成亲,日后定会恩爱一生,孩子膝下成群唤着我们阿爹阿娘,你又怎能看透红尘,我们不是说好要携手一生的吗?”陆游拉起她冰凉的手安慰着。   唐婉目光流转,晶莹的眼眸望着他,“务观哥哥,别逼我,我想去寺院一趟。”   “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会让阿娘陪着我一起的,近日我想清静,不要来叨扰我,好吗?”她几乎是带着乞求的语气说着,其实能嫁于心中之人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这等福分太过缘薄,还要牵连另一人,上一世所欠已经够多,这一世就当祈福还债罢。   陆游猜不出她的心思,从她醒后就一直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何事,还经常提及另一个人,实在想不出她口中的另一人又是何人,但又不敢在此刻多加追问,她身子还未见好,不宜劳神,只是突觉那人不好对付。   既然是去寺庙种下的念头,那便从源头解开,疾病能瞧大夫医治,可这心病须得她自己面对。   此结果也未尝不可,一切交于佛祖解惑,或许能看得更透彻些。   李氏媛只得叹气领着唐婉再去了一趟不久前求签的寺庙,原是去祈福,哪知晓生出这段念想出来。   今日上香的香客颇少,寺院显得空旷凄清,是个静心的好去处。香火气息由远及近从里堂飘散出来,疲于世俗之人闻着倒也舒心不少。   李氏媛在禅房问着大师对于此事该当如何解惑,唐婉则在佛像面前打坐参拜,心中虔诚祷告为前世的自己和伤害过的人祈福,也为今生不再有如此伤心境遇而向菩萨祈愿心事。   当她睁眼时,发觉身边有同样跪立软塌坐席虔诚祈求之人。她侧头看过去,那人身着一袭淡蓝色衣袍,身姿挺拔,鼻梁微微耸立在他那张俊朗的脸上,俨然一副君子模样,他的目光坦诚也不回避,微笑着以和善的眼神看向自己。   “唐小姐,好巧,也是来祈愿的?”   唐婉微微眨动着那双星眸,她万没想到此刻会在这里碰到他,可按理说他此刻应该还未见过自己,怎能叫得出自己的姓氏。   “赵公子,为何会说好巧一词?我们好似不相熟。”   赵士程也愣了半刻,冲她微微一笑,“唐姑娘又怎知我姓氏?不过先前不熟,此刻应该算是相熟了吧。”   经他一说唐婉还真没意识到自己脱口之话,也不知是二人之间存在某种默契还是佛堂不可高声语,两人也没就此话题延伸下去。   唐婉想到前世再婚后十载,这位公子几乎无微不至关怀着自己,上一辈着实欠下太多债,这一世就当以一介贫尼身份祈愿他安康吧。   “唐小姐看起来有心事?”赵士程对着佛祖叩头后看着眼前这位面色稍许憔悴的女子,眼中有些怜惜,思索半刻道:“在下虽不是佛门弟子,也未曾给人解答过疑惑,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巧遇在佛堂之上,想来都是为了祈愿身旁人和乐,恕在下冒昧问起唐小姐扰忧之事。”   唐婉对着佛祖行礼后侧头瞧着他,微微摇头,“多谢赵公子关怀,只是小女子心中之事,怕是只有菩萨才能解忧,一切交由天命。”   “听信天命不一定能寻得心中所想之事,菩萨只管渡人化劫,选择不也是自己掌握吗?若是重来一世,菩萨也相信多数人一定会选择另外一条路。”   她带着疑惑眼神盯着赵士程,不知是自己重来一世世道改变,还是变得只有自己,眼前之人和前世所遇好似有些不同,他好像主动在争取着什么。   不过这样也未尝不可,能自己主动有所选择,定是极其幸运之事。   唐婉顾笑盼兮,问及他可有扰人之事,亦或是有选择自己心中所想之路。   赵士程双手合十对菩萨念了句阿弥陀佛,眼中带着温柔的光应答道:“或许我正在走那一条所选之路,感念菩萨能让我有所期盼,这一世,我想定会护其周全。”   “那赵公子想要护其周全之人可有寻到?”唐婉心中颇为忐忑,上一世他的随从曾告诉过自己在那日和陆游吟诗作画之际他家公子便对自己一见倾心,娶她不是源于两家世交,只因心中早就种下情根。   这一世在佛堂相遇,没来由的紧张和愧疚,若真躲不过,祈愿菩萨让他不要再对自己一见倾心,世间便会少一伤心人。   许是自己近日被梦魇吞没,身子有些羸弱,跪得时辰一长,腿脚便有些麻木,眼前还冒着黑白相间的星辰,唐婉一时没撑住,顺势往后倒了下去。   可发觉并没有生硬地倒在地上,而是感觉到身侧一丝柔软,她歪头一看自己正倒在一个佛垫上,在垫子下还有一个人用背抵挡住。   “唐小姐可还好?我,我能转身扶着你吗?”赵士程发觉背后有动静,低声朝她说着。   听到一丝轻微应答声后他缓慢用手支撑着垫子转过身来,看到唐婉脸色苍白,额头还冒着几颗汗珠,他微微拧着眉头,起身扶着她坐靠近柱子一侧的佛垫上。   唐婉舒叹一口气用手巾擦拭着额角的汗珠,早知便就用食后再来参拜,心中念着让菩萨莫要见怪,可近几日胃口实在不佳,瞧上一眼那些吃食就让仆从撤了。   “唐小姐,这个给你。”赵士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唐婉一眼便认出那是东街陈阿婆家的桂花糕,前世自己本是喜爱枣泥云片糕,可每每见到此等吃食就总能想到离她而去的陆游,那段时日身子越发被病疾折磨完全瘦脱了相。   赵士程心急如焚特意寻访了山阴之处,变着花样将各种糕点给她买来,可唐婉依旧吃不下,一日她外出闻着桂花香味竟有些食欲,在城东街有一家糕点铺子,自此桂花糕便成了她的心头好。   只是陈阿婆没几年便也随着秋叶离去,自那以后赵士程便自己动手做了桂花糕给她,这也是隔了许久才知道的事。   唐婉陷入前世的岁月中没回过神来,赵士程就一直举着手中的糕点,“唐小姐,这是我最喜爱的糕点,随身带了些,你尝尝,应该合你胃口。”   眼下这个时节陈阿婆还未离世,味道依旧那么可口鲜美,来不及细想为何这糕点也会成了他的心头好。   唐婉不知为何对于眼前年长自己十几岁之人总是觉得欠下的债还不清,有时不怪命运,只道造化弄人,偏偏先识得陆游与他定情。   难过之意浮上心头,眼泪竟不知不觉从唐婉清秀白净的脸上滑落下来。   赵士程见她落泪心被揪起,不知所措拿着糕点,声音抖动,“对不起,我,我是不是让你……是我冒犯了。”   “不是,是……是这糕点太好吃了,这是我这几日吃过最可口的点心。”唐婉晃动着头立马解释,可也找不到其他话语,只得说着此话。   她用手巾抹掉泪痕,谢过他的糕点,想起来此处的目的,眼神落在手中糕点上,“其实我今日来就是想问菩萨,我若是出家为尼,是否有这机缘。”   “你要出家?”赵士程声音突然高扬起来,觉察到是在寺庙瞬间压低嗓音问道:“为何?是陆公子……”他说到此处哽咽了。   唐婉发现他神色不对,好奇打量他,“赵公子你无事吧,其实我出家不过是念及心中所欠债,想让所有人都平安罢了,只是赵公子怎知晓我的事?”   “我,我父亲曾对我说过,咱们两家好似是世交呢。”赵士程有些慌乱,但立马找着话头解释着,只见眼神耷拉下来,原本意气风发的样子此刻成了霜打的茄子,拼命掩饰着眼中的沮丧和落寞。   他挤出一个笑来,索性就近找了个垫子也坐靠在柱子旁,抬眼望向面前的大佛,半晌道:“说来也巧,其实我也是来问佛祖我是否有慧根的。”   唐婉狐疑侧头瞧着他,分明从他语气和神态中就已表露出无奈,可他还是装作一副不知所谓好似看破红尘的样子。   还没等二人就此话题谈论时,陆游找寻地踏进佛堂,一眼就瞥见在柱子旁坐着的二人,他脚步飞快赶至唐婉面前,瞧她面色不好,心焦道:“婉儿,我带你去找大夫。”   他说着就想扶起唐婉,可却被她拉住了衣袖,缓缓摇头,“务观哥哥,我无碍,稍作歇息便好,你怎么来到此处了?”   陆游又岂能放心她来寺院,先前的话还萦绕在心中,一直在她们马车后跟随过来的,若到危急时刻,自己还能及时阻止。   “婉儿,我知道这话你一定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我不会让你出家,更不会让你嫁于他人,我知道我近日温习耽误些时日来见你,但我无一刻不在挂念着,以往我们都是无话不谈,心中更是没有什么秘密,是我哪里做错了?”陆游拉着她的手,语气有些急躁,或许是担忧她的身子,又或是对于之前的话难以忘怀。   在一旁的赵士程看到他用力拉扯着唐婉的手,她雪白的手腕处已经有微红迹象,伸手拉住陆游的手,“陆公子,唐小姐身子虚弱,请让她在此安生歇养片刻。”   陆游这才注意到站在他跟前的这位男子,上下打量一番,“请问公子名号?看公子仪表堂堂,此处为佛堂,想来应该也是诚心来礼佛,刚才多谢你照看我未过门的娘子,眼下就不用代劳了。”   赵士程见他没有松开唐婉的手,他的力道也加大,刚才那番话并没有激怒他,反而冲他微微一笑,“在下赵士程,确实是诚心来礼佛,不过大庭广众之下随意说着唐小姐是你未过门的娘子是否不妥当,至少得问唐小姐的意思吧。”   陆游冷笑一声,“赵公子,这是在下家事,恐不需外人道也。”他转头看向深叹一口气的唐婉,柔声道:“婉儿,我们回家吧。”   唐婉掰开他的手,起身走到佛祖面前鞠躬,“务观哥哥,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吗?”   她回头带着乞求眼光看向他,又对身后的赵士程微微点头,“赵公子,谢谢你方才的看护,此刻恐不能探讨佛法了。”   赵士程笑着回应道:“无事,本来我也是来问佛祖的,日后有缘再探讨,来日方长。”   他走到陆游身旁同他道歉,刚才确实是鲁莽了些,听闻他是个才子,有些诗词想同他赐教,也让唐小姐在此处静心,有些事情须得一人冥想才能想得通。   陆游这时哪里有什么心思探究诗词,可看到唐婉不搭理自己,此处又是佛堂,自然不宜大声喧哗,只好在门后等候。   一炷香后,方丈和李氏媛从偏殿过来,瞧见唐婉正潜心跪立在佛像面前,方丈手中捻着佛珠念着阿弥陀佛。   “唐施主,万事不可强求,总有些事是要经历面对的,因果循环,既然冥冥中注定,当要断舍离时切莫留心,否则牵扯之人必定会心亡啊。” 第3章 决定   ==============   断舍离中莫要留心,唐婉不知方丈所指什么,或许她本身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大师,小女子有一疑惑,可否能解知一二?”唐婉潜心诚恳问道:“即为来世,可心中所愿所情皆不由己,当如何是?”   方丈转动手中佛珠,“阿弥陀佛,万般皆有因果,前世亏欠之人定当今生来归还,你在等他人之时,他人也在等你。”   这话梦里的孟婆也曾对她说过,那时她还不太明白,自己期盼那段与陆游的情意绵绵,可谁又在等自己,是陆游抑或是赵士程,如今倒也看得明白些了。   “施主,你尘缘未了,所欠之人的债也未归还,佛祖念及安,一切当为有法,处在入世中,皆因执念,不如抛弃,方可自在。”方丈如是说着,回身对佛像鞠躬行礼后转身离去。   李氏媛在身后谢过大师指点,过去搀扶起唐婉,心中的石头总算是放下,她眉梢的褶皱也消下去些许,舒展面容道:“婉儿,好好过你的日子,剩下的路还长,切莫说些丧气话。”   唐婉将头埋进她的肩头,“阿娘,婉儿知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不应抛下你和爹,是女儿不孝。”   李氏媛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有时候想太多反而成了束缚,你若情不由己,那便跟着自己的心走,实在不济,当寻一个将自己归于心头之人,日后也免受过多痛楚。”   唐婉自是知晓其中道理,只是再见年少之人,心中又怎能不念及过往那段岁月静好执手相看的日子,满怀期盼却又会落空,既为前世也为今生,郁郁惆怅才来的此处,大师的一番话让她醍醐灌顶,或许她重生而来确为还债。   门外等候的两人见她们母女二人安然踏出佛堂大门同时舒叹一口气,看来佛也说她的机缘未到。   李氏媛见到陆游倒也觉情理之中,没想到在此处碰到了赵士程,还见他和陆游相谈甚欢,两位都是文人墨客总有话头能说到一起。   实则不然,除了文墨,他们心中可都藏着在佛堂求佛问缘之人。世事无常,上一世能成文人好友,这一世可能就不仅仅只是好友关系了。   “巧了,小公爷也来礼佛,近来仪王王妃可还好?”李氏媛端庄朝他们两人走去。   赵士程上前伸手行礼,“有劳姨娘挂念,父王母妃一切健安。”   李氏媛慈笑着大致寒暄几声,还朝唐婉说起这位世交之子。他们虽是世交,往来也颇为密切,但两家的子女还从未见过一面。   今日算是佛祖做东让两家碰上,李氏媛来之前心事重重,眼下心头没了担子,还见到故人之子甚为欢喜。   她见陆游满脸担忧,上前对他更是再三嘱托,唐家只有婉儿一人,若是嫁入陆家,还得请他多加照顾,莫让她受委屈才是。   “务观谨记伯母教诲,一定不会让婉儿受半点委屈。”陆游也躬身行礼着,不时瞄了一眼眉目舒展的唐婉。   唐婉面色憔悴,虽先前用桂花糕垫着肚子,可身子依旧虚晃,既然求得佛祖指点便也不多在此处逗留,同他们二人道别后打道回府了。   “赵兄方才所对之诗无不尽相思等待之意,看来是有心上人了。”陆游听到唐婉与佛堂无缘之前的燥郁之气烟消云散,想起方才二人所做诗词,主动问向他。   赵士程微微点头,“陆兄可相信宿命?”   “自然信,我与婉儿从小相识,心意早已在年幼时相托,我想即便再过一世我们也能心意相通找到对方。”   赵士程并没有答话,他也信宿命,更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宿命,他在佛堂同唐婉说过此生一定会护其心中之人周全,佛祖当为见证人。   二人也匆匆道别,陆游近日会忙碌些,临走前还特意邀请他能如约喝上一杯自己的喜酒,等确定成亲时日后一定会把请柬送至赵府。   这日晌午刚过食,陆游便又来瞧唐婉,手里还拎着些补品,这都是他母亲所交代之事,听说她近几日未过门之媳身体抱恙,便亲自去采集了这些补身养气的药。   唐婉此刻正在后院小榭中抚琴,琴声悠扬,但多了几分哀思。小桃想上前通禀,但被陆游拦截下来,他满脸洋溢着笑容站在一旁一直等到曲罢才上前。   “曲调惆怅哀怨,道尽心中委屈和相思,这曲是我们当时分别时你所弹,眼下不会再有这等忧思了,”陆游怀中抱着披风缓慢走来,瞧见她脸色比前些日子稍有起色,不由开心道:“婉儿,今日可无恙?”   小桃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婢女,虽说她家小姐比起先前对陆家公子疏远了些,可毕竟心中还是挂念着的,自己悄声退却让两人单独面对解决心中心结之事。   陆游前些日子来见她,一直都说身体抱恙,此刻正逢秋日,生怕她再染上风寒,早就带着披风而来。   “婉儿,”他温柔地替她披上披风,含笑道:“下月初八是个良辰吉日,两家都已商议妥当,聘书聘礼三日后会送来,今日,我是亲手给你送一件物饰的。”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支发钗来,那钗精美无比,是只凤钗,这是陆家的传家凤钗,留于儿媳妇之物。   “这支凤头钗一早便想给你戴上,只是那时年幼,又恐遭人说笑,今日总算也盼来了能足以和它相配的女子。”陆游说着就要为她戴上。   唐婉脑中突然想到多年以后的钗头凤: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她惶恐不安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逃离他跟前,陆游手中的钗还未插在她发髻上便掉落在地。   “务观哥哥,我,对不起,此生我不愿嫁你,我……”看到凤头钗掉落在地,发出银铃般的脆响,她心中愁绪万千但还是说了出来:“这一世,我不愿嫁你,不愿成为陆家媳。”   陆游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更没料到她说不愿嫁于自己,以为是在梦里,狠狠掐了自己胳膊,只感痛觉袭来,他发笑道:“婉儿,你是在同我说笑?还是想先吓吓我?”   唐婉额间的发梢被秋风吹拂着,轻巧的耳饰晃动在脖子两侧,她这次语气极为坚定,“务观哥哥,婉儿不嫁你,这是我的心底话,没有掺杂半点玩笑之意。”   见她这般坚定,陆游恍惚着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困惑,他眉头紧锁着,声音略微颤动,“为何?难道你心里不曾有过我?先前告知我你要出家,今日你便又说不嫁我,莫要把我当做猴子戏耍。婉儿,我起初以为你只是被梦魇着,过几日半月能安稳,可如今倒像是我在做一场梦魇。”   唐婉瞧见他这副模样,想起前世与他分离时的痛楚情形,那日陆母在别院发现自己,硬生生逼着他当日写下决绝的和离书,两人痛感涕零,终究还是相隔一门之外。   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那日的场景,自己瞧着这般便勾起往日愁绪,泪珠不受制止的往下滴落。   “务观哥哥,就当婉儿上一世已经嫁过你,这一世我不愿不想再经历分别,更不想日后相见无语凝噎。”   陆游望向地面掉落在地的发钗,那声脆响不仅是发钗的声音,还有他那颗真情交托的心,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的错感,浑身发软快要丧失知觉。   他扶着石桌缓慢坐下去,用手撑着额头,多愿这真是一场梦魇,等到醒来后便抬着花轿来迎娶幼时认定之人。   唐婉本想再委婉同他说起这件事,可若不坚决一些,只怕会走老路,到时伤的又会是三人。   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也将话摊开,“务观哥哥,我承认自己对你确实有情义,所以才会如此痛苦,但有些事是有定数的,我们这世怕是无缘成为夫妻了。”   陆游仰头苦笑道:“你用一词定数来决断我们从小相识的缘分,婉儿,你不觉得似乎太无情了吗?”   他晃悠着走到掉落发钗之地,蹲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唐婉瞧见地面像是被雨水浸湿的痕迹,她心中也十分备受煎熬,看到他难过自己也难抑制悲痛之情,可终是理智拉扯住她没有往前安抚。   “务观哥哥,相信伯母一定会挑选一个更好更心仪的儿媳妇,你也能寻到真正的贤妻。”她说着想要捂脸跑开,可还没有迈开步子,陆游便冲过来从背后搂抱住她。   “婉儿,我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实在想不到究竟是何处惹了你不开心,小时候你不是说要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吗?不是拉着我的手说要让我一直保护你的吗?为何半月之前我们还谈笑风生,吟诗作画,如今却要让我们分道扬镳,为何?”   唐婉的泪滴落在他手背上,若没有重来一世,她绝不会跟他在此处分开,更不愿见他如此难过伤心,可有些事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她沉默一刻钟后,泪珠不间断,轻柔掰开他抱着自己的手,“务观哥哥,此时分离于几人都好,我们,放下吧,你会寻得懂你的知心人……”   “几人?这话是何意思?莫非你心中早有他人?”   小桃匆匆赶来,在一旁躬身说道:“小姐,仪王的七小公爷说有事要见你,此刻在大堂等候。”   “婉儿,我同你一起前去。” 第4章 瓜葛   ==============   两人都不知道赵士程有何事会来找唐婉,两家虽是世交,可他们也才见过一面,上次也只是匆匆打过照面,哪里会有其余事情特此上门。   赵士程此刻正在大堂喝着茶,唐闳和他闲聊着,当看到从侧堂出来的二人后,唐闳朝着唐婉叹了口气,“婉儿,你怎这般粗心将传家玉佩掉落在佛堂,多亏小公爷送来。”   那蝴蝶家传玉佩从唐婉出世之日起便一直跟随身边,换言之就像是她的护身符一样,许是那日在佛堂晕厥时不慎掉落的。   唐婉双手置于身前微微屈膝谢过,“有劳小公爷特意送来。”   赵士程发觉唐婉眼睛有些许红丝,放置在桌前的手慢慢握成拳头,可他还是微笑着让她起身,侧头对唐闳说道:“伯父,母妃近日喜欢上了刺绣,听闻婉儿姑娘对这方面颇有些造诣,便想请她过去探讨一番。”   这要求唐闳自是没犹豫半刻就答应下来,两家本就有交情,更何况此刻能有其他事转移唐婉心中烦闷之意当是求之不得。   今日见她颇为疲惫也不敢多加叨扰,两家约定明日一早便来接唐婉去一趟赵府。   “赵兄,前几日我们吟诗对画甚是和契,不如就明日再次相邀来寒舍赐教作诗如何?”陆游上前如是说着。   赵士程看了一眼唐婉,爽朗笑着答应下来,“好啊,明日我将婉儿姑娘送至府上便来赴约,如何?”   话都说得这般明朗了,要是再提出其他要求,这意图未免也太让人揣测猜疑了,陆游也笑着点头示意。   送走赵士程后,陆游拉着她到偏殿,“婉儿,就当我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士程对你似有所图,明日去府上当心些。”   “你又怎知他对我有图?我们不过才见两面,更何况他明日要赴你的约,如何当心他的所图。”   其实也不怪陆游此番多疑,赵士程看向唐婉的眼神藏不住,加之她方才又说过不嫁自己的言语,未免心中不多分戒备。   “婉儿,我们就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   “务观哥哥,”唐婉打断他还未说完的话,“刚才我所言是认真的,我会尽快找阿爹相谈。”   既然已经作出决定,那便如佛指示一般,当断舍离时切莫留心,早晚都要走这一步的。   “此事若我不答应,你当如何?”陆游听急了,拉着她的手不想松开,这才短短半月竟从美梦换成噩梦,他不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而唐婉也一直未说缘由。   唐婉举着被他拉扯的手腕,满带委屈倔强眼神呆望着他,“难道你要逼婚吗?逼我嫁给你?”   “我……”陆游苦涩笑了几声,若是可以,此法未必不能践行,可他不能对自己心中之人使用如此强硬手段,她一定会怨恨自己。   “罢了,原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一厢情愿……”他说着松开了手,失魂落魄的踏出了大门口,出门时还差点踉跄摔倒,多亏门口小厮搀扶住。   唐婉尽管说得如此决然,可看到他那般样子心中还是像有把刀子在剜心,可一旦踏出这一步便再不能回头。   前世经历了两次生死劫,一次在陆游递交和离书的当日,一次便是在沈园见到的那首钗头凤,这一世劫后余生,各愿安好罢。   她将此念头告知了双亲,二人实在被她这些时日的做法弄得一头雾水,唐闳叹气问道:“婉儿,你心里到底在思忖着什么?先是要出家,此刻又要悔婚,到底是何缘由你也不肯说,即便要退婚,我们也总是要给陆家一个说法交代呀。”   唐婉手中的手绢都快要被她捏碎了,嘴唇也快被她咬得出血,跪立在他们面前,“就当我心中没了和务观哥哥的这份情义,求阿爹成全,想来您也不愿婉儿日后会在痛苦中度过漫漫岁月。”   自上次她有出家的念头后,唐闳便知道这桩婚事只怕是不能得其所愿,想起他们两人年幼时那般心意相通两小无猜的样子仿佛还在昨日,今日便就此说出没了情义,可女儿家的心思哪里是说猜就能猜得透的。   唐家只有一个女儿,唐闳只是不愿逼迫她,李氏媛看到自己女儿这般委屈,这些日子也寝食难安,此事就此作罢吧,要是生逼只怕会出人命。   夜里唐婉望着窗外的半轮秋月发愣,小桃上前为她披衣,“小姐,请恕小桃多嘴,你当真不想嫁给陆公子了吗?以往你在睡梦中都笑着叫他名字,那嫁衣也是你没日没夜缝制出来的,说是能早一日绣完便早一日嫁给陆公子。”   唐婉沉默良久,握着肩头的衣裳回道:“小桃,你相信还有一个世间吗?或许那里也有一个我,她已经替我嫁给了务观哥哥一次,这次我想任性一回。”   小桃听不懂她这话,世间情字一字太伤人,她自小便跟着唐婉,见惯了相思之苦,只是主子的决定她一个侍女又岂能多说些什么,只是心中难免会感慨。   这晚唐婉辗转反侧没睡好,她脑子想得东西太多,日后她要如何和陆游相见,或是陌路人抑或是不再相见。   翌日用完早膳后,赵士程便如约而至,唐婉匆匆披了件披风便就跟着他一起上了马车前去赵府。两人在马车上都只是简单寒暄几句便陷入一片沉默当中。   赵士程看着唐婉眼睛一圈有点乌黑,便给她递了个软垫子,“婉儿姑娘,你可以先靠着垫子小憩一刻。”   唐婉手刚接触到垫子,嗖一声,一把弓箭就直接穿过车窗射了进来,赵士程立马将她拉至身边,可弓箭越来越多,马车也愈来愈快,倘若一直待在马车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前面的马夫已经被弓箭射下,马受到刺激一个劲儿的往前冲,整个马车都摇摇晃晃压着地面的石子。赵士程瞥向窗外,这里不是城区,他们什么时辰来的这郊区都不知晓,看来这个车夫定是有其他身份。   “婉儿,我们现在必须要跳车,否则不被周遭弓箭射伤也会被马甩出去的。”赵士程说完当机立断拉着唐婉走到马车前沿,用自己的身体当做肉垫护住她,两人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可没料到这是个斜坡,两人跳下便一直往下翻滚着,所幸这里是柔软的草地,只有轻微的擦伤,没有伤及骨头和身体要害处。   唐婉看向身下护着她的赵士程,刚才他为了不伤及自己便用手护住她的脑袋,可不曾想他自己的脑袋撞到了一侧的大石头上导致晕厥过去。   “小公爷,”她轻轻晃动着身下之人,发觉没有一点反应有点慌了,“赵公子……”   眼下不能慌了分寸,她起身检查身旁之人有无其他地方受伤,此刻也顾不上礼节,撩起他的衣袖看到他手背被石子膈得鲜血淋漓,豆大般的眼泪便掉落在他手背上,扯下自己的衣裳一角为他包扎伤口。   “我无事,对不起,又让你掉泪了。”赵士程许是被疼醒过来,可他眉目舒展一点佯装自己没有半点事情,反而还安慰为他包扎伤口之人。   本只是担心他的伤,眼下又听他这般反过来安慰自己,唐婉难以抑制心中苦闷酸楚,呜咽起来,“你怎么老是要对我说对不起,分明就是我伤了你,分明你一直在护我,可我却视而不见,明明欠你那么多,明明都是我的错,为何你要先道歉……”   赵士程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她如此情绪失控,看着她哭得如此伤心,自己的心也被猛然揪起,他有些动容地握着包扎他的衣裳带子,笑道:“婉儿怎么会有错,你没有欠我分毫,此伤也不是你弄的,我道歉是因让你担忧掉泪了,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   他很想举起手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可此刻他没有一种合理的身份靠近她,更不想被她认作是登徒浪子,只得用此法来安抚她的情绪。   唐婉用手背摸着自己的脸,混合着些泥土,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大花猫,看身旁之人憋笑的样子,先前烦闷之事顿时烟消云散,嘟囔道:“我脸上难不成有字让你这般瞧着我。”   “字倒没有,不过有只小花猫。”赵士程支棱起手,用自己袖子缓缓擦着她脸上的泥尘。   唐婉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赵士程的手悬在半空,突然发觉自己失礼了,忙解释道:“我,我……并非你所想那般,我只是……”   “赵公子,”唐婉极其认真地打断不知要如何解释跟前之人的话语,“等我把自己的心空出来后,我会做一个决定,你可愿等这个决定?”   “自然,不管你最后的决定如何,我都会一直等下去,若是期许落空,我向佛祖说过我会争取,这一次我不会再坐以待毙。”赵士程也以同样认真的口吻回答着。   两人都没有道出这个决定会是什么,赵士程也没有说明他会争取什么,这层窗户纸或许二人都明白意在何事,若是道破只怕会让他们互为难堪,索性也就不提。   “赵公子,我们不是要去赵府吗?为何会来到城郊?那群人究竟又是何人?”   赵士程缓慢起身扶起唐婉,他心中细细思量着,虽说他父亲是仪王,可也算是个闲散王爷,到底何人会来追杀自己,那车夫一直留在赵府,难不成他是在等一个时机。   他不愿唐婉担忧便只说可能是些山匪,可经过此事不得不担忧唐婉在自己身边会出现的危机问题,这还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唐婉起身后才发现自己的脚扭伤了,刚一用力就整个人瘫坐在地,赵士程蹲在她面前,笑着无奈道:“眼下也顾及不了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想来陆兄此刻应该也不会出现在郊区,不然你们婚约在即,他还真有可能会说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赵公子,我与务观哥哥没了婚约,再无瓜葛,日后不必再言尽于此。” 第5章 城郊遇险   ==================   这属实让赵士程没料到,更猜不透自己还未道明心意她居然先悔婚了,他不明白究竟是在哪一环出现了觉识错误,亦或者此刻他在梦里。   “赵公子……”唐婉见他在原地发愣,似乎在神游中便轻唤他。   赵士程从恍惚状态回神过来,哪怕此刻是梦也好,他笑着摇头让她匍匐在自己背上,此处不宜久待,说不准那些弓箭手还埋伏在周遭。   秋日凉意四起,两人此刻的模样都颇为狼狈,衣裳在滚落下来时被撕破了好几处,俨然两个富家子弟落魄成乞丐的模样,还真是应了那句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唐婉趴在那温暖厚实的背上,心中一股暖意袭来,可又带着丝丝愧疚之意,这么严寒时日,背着她的人居然还有冷汗冒出。   “赵公子,不如你放我下来吧,你方才也受了伤,容易……”   “不打紧,”赵士程抬头看着阴沉雾霭的天空,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可他依旧带着轻松的口吻道:“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得尽快找地方避雨,否则我们成了落汤鸡到时只怕连乞丐都不愿收留了。”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能躲这肆意吹起的寒风秋雨的就只有不远处一个露风的茅草屋,可也算是个躲避之所。   也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运气使然,两人前脚刚到茅屋大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茅屋场所有限,本就漏风漏雨,能让二人躲避之地不多,他们也只好挤在一堆。赵士程立即将自己被撕破的披风披在唐婉肩头,他自己双手搓着哈气。   “婉儿姑娘,我知道此举可能有坏你名声,可若你的脚再不治理容易落下病根。”赵士程有些忐忑地说着,他瞟到唐婉眉头拧在一起,手捂着自己脚露出些许痛苦表情来。   唐婉缓慢挪动着脚,自己用手揉着,想着他说得也不无道理,要是再强撑下去,这以后怕是容易成跛子了。   “那,那你轻点,我,我怕痛。”唐婉紧张地捏住身旁的披风,双手一直揉搓着,声音很细微。   赵士程听到这话有点发愣,突然想到前世她思念成疾的病状,那时水食不进,已经饿得胃生出血来,可她只是无力揉着手中的手帕,从未喊过一声疼,连一旁的侍女都看着落泪她却还安慰他人说自己许是没有疼的力气,看似疼到骨子里,可实则自己没有半点知觉。   眼下居然毫无半点遮拦之意道出她怕疼的事实来,赵士程心中掀起一层波澜,总算离她的距离近了些。   他温柔的用带有温热的手触及到她的脚,缓慢脱了她的鞋袜,果然白净的玉足被划破几道口子,脚踝处已经红肿了,看样子脱臼的有点厉害,他满眼心疼,这个女子虽看起来柔柔弱弱,可这么疼也不见她哼唧几句。   “婉儿姑娘,你若是疼只管说出来,要是想要疼得不能自已,打我也可以,还请不要一直忍着。”赵士程抬头柔声同面前拼命咬着自己下嘴唇的女子说着。   那是唐婉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说她怕疼,这件事除了自家人便只有陆游知晓,今日却毫无顾忌的同面前之人道出来,许是对他莫名有种依赖感,这份信任源自前世对自己的关怀,倒也不像之前那般忸怩。   赵士程手托着她的后脚跟,环顾四周看了一眼,朝她身后喊道:“有蛇!”   “哪里!”   随着唐婉的高声喊出,她的脚只听得骨头之间的摩擦声便回归到了正轨上,虽这招有些不地道,但确实能够缓解疼痛感和高度紧张带来的恐惧感。   蛇虫鼠蚁,蛇排第一位,想必没有哪个女子不为其所惧怕,唐婉亦如此,听到刚才赵士程的诧异惊叫声,她早就忘记自己脚上还有伤,一个窜身就死死抱住面前之人。   在危急存亡之际,谁还有心思在乎旁人眼中的礼仪,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高于条条框框的束缚之外。   唐婉半天没有听到响动才恢复理智过来,她赶紧松开紧抱着赵士程的手,脸有些发烫染上一层红晕,支支吾吾道:“蛇……跑了吗?”   赵士程还没见过她这般欢脱的样子,娇羞的脸如同印在天际的晚霞,不似胭脂那般晕染,天然去雕饰却也生得极其柔美。   他咧嘴一笑,挠着鼻头,突然变得有些不正经起来,“刚才,其实没有蛇,不过是我想转移你的注意力才出此下策,看来江湖郎中的话也未必不可信。”   唐婉的脸更是如火在灼烧,往后倚靠着拉出一段距离来,“你,你这是欺负人,什么江湖郎中,我看你这是自己在胡诌出来的法子,莫不是也戏耍过其他女子才这般得心应手。”   “婉儿姑娘你可冤枉我了,我赵士程可没那闲心思,不管哪一世我赵士程的心中只有一人。”他听到这话顿时就急着解释,哪曾想把自己的心头话给道了出来,话出嘴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瞬间安静下来。   要是旁人听了定是会一头雾水,可唐婉却心知肚明,她知道他口中的心头上是谁,脸上温度骤升,不知为何脑子有点发蒙,将脸侧到一旁不看他。   值得庆幸的是此刻茅屋漏风,阵阵凉意能让烧灼的脸降下温来。唐婉侧头道:“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赵士程以为是他这话让跟前之人误会,便挪着身子朝她侧方位靠去,“婉儿姑娘,其实并非你所想那般,我绝非是朝三暮四之人。”   他身后有一个大窟窿的墙面,风直往里面倒灌,连雨都飘散在他后背上,像是有无数个细针扎着他的后背,可又不觉力度只觉冷得想打寒噤。   唐婉正好瞧见他身后的雨OO@@落在他的后背上,赶紧身手拉住他往自己身侧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靠得太近,我有点闷。”   赵士程正要开口,她便打断道:“赵公子,眼下这场雨怕是要下上一阵子,我们两人身上都有伤不能冒雨前行,为了节省体力,我们要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靠坐在一起,耳畔传来雨打茅草的声音,还有不时低吟的秋风,平常这样的阴雨天气能在榻上小憩一刻,亦或是在家中倚栏听风雨也不失一种乐趣。可此刻他们却只能在这样残破的茅草屋里抱团取暖。   唐婉昨夜本就没有睡好,雨声总是能让人心情恢复平静,不到一刻钟的时辰她便昏然睡去,头起初是倚靠在墙面上,可此时已经倒在了赵士程的肩头。   她在梦里喃喃道:“务观哥哥,对不起……”   赵士程侧头看向倒在他肩头之人,手挽起她额前的细发,轻柔道:“傻丫头,此事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说着将头靠在墙面上,看着眼前断了线的细雨,由衷感慨道:“其实我有时还挺羡慕陆兄的,羡慕他与你从小相识,更羡慕你对他的那份情义。”   他话刚说完,一把箭嗖一声从他侧脸划过硬生生插进身后的篱笆墙内,外面一群马蹄声在水泥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透过面前那道大窟窿,看到房屋外面有一群山匪扬起手中的刀在雨中肆意挥动着,雨溅在银色的刀柄上顺着刀把滑进他们的袖口中。   唐婉也被马蹄和他们的欢呼声给惊醒过来,正好对上面前看她的山匪老大,她下意识拉着赵士程的衣角,而身旁之人也紧紧握着她的手。   “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见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儿,老天爷都想要疤爷我开荤,哈哈哈……”   说话之人位于几个山匪中间,看他说话的架势应道是他们中间的老大,周围的一群小喽喽也跟着狂笑起来,人吃不着至少能喝汤,看他们两人穿着,虽有些破破烂烂,但看料子就知道是富贵人家。   其中一个小弟朝里吼着:“那娘儿们带回去给疤爷到压寨夫人,那小子身上肯定有值钱的东西,疤爷,我们这就跟你拿去。”   话音刚落就见一群人想要冲进来,赵士程并没有立即拉着唐婉逃离此处,而是等到他们几人冲进来便果断一脚踢断支撑茅草屋顶的柱子,在柱子倒塌瞬间逃出了此屋。   可进去的只有几人,外面还有围狩的山匪头子,他将唐婉护在身后安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等我和他周旋时,你趁乱逃走。”   那个自称疤爷的山匪头子果然也对得上他这称号,脸上有一道斜划下来的刀疤,长着络腮胡子,看向唐婉时眼神飘出淫邪之意。   他侧身下马,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口气狂妄道:“小子,趁疤爷我现在心情好,你只要给我嗑几个响头求饶命,我还可以考虑放了你。”   赵士程松开唐婉的手朝着他奔跑过去,一个下堂腿提到他的大腿上,抬脚便就是一记高抬腿直接朝着他的脑袋踢过去,疤爷也是个练家子,一个侧身用刀柄抵着地没有摔在泥地里,被他踢的这两脚明显然引发了他的气性,直接操着刀就朝赵士程砍过去。   看似凌乱无招的刀法却依旧是照着人的要害处砍去,疤爷见他一一躲闪过去,转头将刀对准一旁的唐婉,赵士程一个箭步上前空手夺白刃,血从他肩头滴落在浑浊的泥水中,混合着昏黄的泥水,依旧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血水。   还没等赵士程反击,面前那凶神恶煞之徒便翻着白眼缓慢滑落在跟前,与此同时掉落的还有在他身后的一根木棒,唐婉哆嗦的站在雨里,举着双手僵硬悬在半空中。   在倒塌的屋子底下发出棍棒挪动的声音,两人的神还没有回归到体内就已经骑上了山匪头子是马飞奔离去。   此刻已经是晌午时刻,两人体力不支,本身就带有伤痕,必须先要找家庇身之所。   赵士程肩头一直流血不止,唐婉已经感觉他身体有些摇晃,便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道:“你不能有事,我还没有还债,还有好长一段岁月没有度过……”   身后之人将头无力耷拉着在她肩头,已经没有任何回答声了。 第6章 疗伤   ==============   两人在雨中狂奔着,唐婉拼命抓住他的手,一手抓住马缰绳,终于在前方看到有农家烟雾飘散出来,想必应该是在做饭食。   她架着马狂奔而至,刚到门口两人就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正好屋舍一个老妇端着簸箕出来,眼瞅见门口摔倒两个人,看行头像是被人追杀逃命来的。   唐婉在雨中呜咽着:“赵公子……”   救人要紧,老妇唤着里屋烧火的老头子一起出来搭把手将两人搀扶进屋,手忙脚乱把赵士程抬到床榻上,他面色苍白,肩头处还在往外渗出血来。   老头子给他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找到一些能够止血的草药敷在他肩头上暂时止住了血,只是秋日冒雨奔走了些时日,即便伤口不发炎也容易伤风,一旦伤风就会牵扯到伤口,他们不是大夫,只能用些土法子避免伤口发炎。   唐婉被老妇叫到房间换了身粗布麻衣,她看着两颊有些绯红的女子不由欢喜,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姑娘,你也有些发烫,等下记得喝姜汤,今晚发发汗明日就见好。”   “大娘,赵公子如何了?他的伤……”唐婉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屋子,她一换好衣裳就想去里屋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老妇拉着她的手好心宽慰道:“姑娘,看你们这身行头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吧。那公子有我老头子照看着,你的脚都快肿成小猪蹄子了,今晚就先好好休息,我们去照顾他。”   “大娘,”唐婉躬身行了个礼,谢过他们的收留之恩,还这般照顾二人,“你们能够收留我们已经很叨扰了,又怎能再麻烦你们,我这点伤无事,这是我欠他的,得让我自己来。”   老妇见她眼中浸湿,这样柔弱乖巧的姑娘任谁看到都会心疼。她也是个女人,对于这番说辞心中能猜出个大概来。   “姑娘,这欠人钱债能还,可欠人情债就不好还了,不过看那公子的伤应该是为救你所致,能舍命相护之人,能长久啊。”   唐婉并未想太多,只愿他无事平安。自己一直守在赵士程的床头,不停地给他换着额头上的脸帕,还查看着他肩头是否还在渗血,一来二去都忘记自己腿上有伤。   前世他一直在照顾自己,这一世得佛主指点来归还前世欠下的人情债,换她来照顾床榻之人,不想他再因自己受伤。   唐婉拿着手中的脸帕准备给他换下时,脚一下扭倒直接倒在他身上,还未撑着身子起来,自己的手就被身旁之人握住,赵士程闭眼喃喃道:“我可以不君子吗?”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以为他这是烧糊涂说的胡话也没多加留意,她凑上前看他肩头的伤,血将包扎的绷带染红一大片,不过好在血止住了,但这么长的伤口只怕要歇养好长一段时日了。   她拿着药罐给他上药,还鼓起嘴微微吹拂着,避免药性过激会导致他过痛。可刚吹几口,不经意间就瞥到身旁之人正笑着看向她。   唐婉的脸本就有些发烫,鼓起两侧腮帮子像极了正在吐泡泡的鱼,让人忍不住想捏住她两边的腮帮子。   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眨动几下那双无辜隽秀清澈的眼眸,半晌道:“你醒了。”   可说话间手没有端住那药粉便撒了一半在赵士程身上,她手忙脚乱收拾着淌在跟前之人身上的药粉,但一不小心又触及到他身上的伤口。   “对,对不起,我,我没弄疼你吧,我,我只是……”   “婉儿,我突然转变观念了,我能不能不那么君子?”赵士程虚弱的握住她慌张的手,“我望着你给我吹药粉的时候,我承认我小人动了心思,若是我日后真要是遭遇不测,来不及等到你的决定,我想我会比上一辈还要后悔。”   他缓慢抬手将她脸上的粉尘拂掉,“你不也说还有好长一段岁月没有度过吗?”   “原来那时你是清醒的,还有方才,你也是故意的,分明就是故意想看我出糗……”唐婉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气恼的甩开他的手,往后挪动着却不慎掉落床下,“原你是骗子,亏我这么尽心尽力照顾你,还以为你……”   她说着声音就哽咽了,不是她多想,只是今日那情景确实以为他有事醒不过来了,流了那么多血还淋了一场秋雨,要是换作其他人,只怕此刻正在奈何桥头喝着孟婆汤了。   赵士程见她如此伤心便不顾身上的伤口翻滚着地看她是否有事,眼神瞟到她的脚上,那只脚已经快要肿成蹄o了。   “对不起,我先前确实是听到你的说话声,可也确实睁不开眼睛,方才我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并非诚心欺瞒你,你的脚……”   唐婉见他倒在地上,赶紧上前扶起他,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眼睛,哪知刚才手上沾染了药粉,此刻他眼睛受到药物刺激疼到不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平常自己有点小病都是下人在伺候着,自己头一回照顾病人就出了一连串乱子,不过还有赵士程对她说的话扰了她的心。   唐婉跛着脚拿着干净的脸帕轻轻擦着他的眼睛,还轻轻吹拂着他的眼角。   “婉儿……”   “你要再说话我就真不理你了。”   秋雨滴落在头顶的瓦檐上,秋风摇晃着一侧的竹窗,放置桌面的烛火随着缝隙中的寒风上下摇晃着。两人就静悄悄地坐在床沿边上疗养着伤势。   一炷香后,赵士程的眼睛虽不流泪了,但两只眼睛都红红的,像是被人打了一般。   但他的眉眼生得极俊美,一双让人停驻观望的桃花眼被染上红晕,更添了一丝楚楚可怜之样,如同女子受了委屈那般。   唐婉望着那双眼睛舒叹一口气,扭着手中的脸帕,“方才你故意欺瞒我,我失手伤了你眼睛,算是扯平了,要是再说些胡言胡语,我日后可就不理你了。”   赵士程刚想用手揉着眼睛被她一把拉住衣袖,“不能上手,日后要是成了瞎子,还倒怪罪于我了。”   “可是确实是你伤及我在先呀。”赵士程颇为无奈笑道,想起当时她拿着木棍敲了那山匪一闷棍之事,打趣道:“巾帼不让须眉,日后若是有山匪,记得再多给一闷棍,砸得响脆些。”   见他这般打趣自己,才意识到当时自己拿棍子打人的场面,也不知当时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上前就给了山匪一闷棍,事后自己都后知后觉发现打了人。   唐婉也不知是气恼了还是方才紧绷的脑中弦松了下来,这会子有点力气和他掰扯起来,刚才那点委屈也全部烟消云散,“要不是你胡言乱语,我怎会出错,我一心为你,你却故意搭茬我,还搬出不想为君子,君子岂有欺负小女子一说。”   赵士程捂着肩头拧着眉头低声不说话,宛若一个挨完训的孩子不敢多出声,唐婉指着他的衣裳也不忸怩道:“你自己解开衣衫,许是方才乱动伤到了伤口。”   “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你还为我解衣察看伤口,你的名声,不如……”赵士程侧头闭着一只眼睛朝向她,语气委屈巴巴的。   唐婉跛着脚打开门,一股秋风倒灌进来,烛台还差点被吹灭,她在一侧拿了个罩子盖住蜡烛。   “对面就是大娘他们的房间,我只是为你察看伤口,没有半点逾矩,他们可以为证。”她义正言辞地说着,态度极为认真,可又像是个小孩子在向大人证明一件东西,样子颇为可爱。   赵士程眼中带着笑意半解开他的衣衫,伤口处又在渗血出来,唐婉有模有样的重新包扎上药,这次谨慎小心,也没有话语让她出岔子。   他被唐婉环抱着,两人中间虽隔了段距离,但她的气息在自己胸口来回移动,赵士程握紧了拳头,忽远忽近的呼吸在他身旁萦绕,这是第一次和女子如此相近,没想到此刻居然是他心跳加快。   此刻浑身有些不自在,不知是伤口发痒还是气息靠得太近,终于知晓当时唐婉说靠及她太近会有点闷,自己目不转睛瞧着跟前这人。   “你再这般瞧着我,我就不跟你换药了。”唐婉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声音很微小。   赵士程叹了口气,可嘴角上扬,“没想到唐家小姐也这般不讲道理呀,没办法,那就先眯着这双兔子眼睛了。”   “以往怎么没发现你这般油腔舌调,果然人是会变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包扎伤口时不许瞧着我,不许说话。”   唐婉低声嘀咕着,一场梦的时辰好似世道就变了样。   正当她起身换洗染上血迹的脸帕时,一个踉跄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她似乎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身着一袭自己所绣嫁衣欢天喜地奔向前方等待之人,可被另一人撞倒在地,她眼睁睁看着前方那模糊的背影牵着那一袭红衣女子的手踏进大门。   “阿娘!”   唐婉满身是汗睁开双眼,这回李氏媛正在自己床头边上坐着,她那被挤兑在一起的眉头见她醒来便松了下去,拿着手中的手巾擦拭着她额角的汗。   “又做噩梦了?烧退下去了,就是脚上的伤要歇养一段时日了。”   “阿娘,我是如何回家的?”   当日她晕过去时,吓得赵士程顾不得自己的伤口撕裂,抱着她躺在床头。还是没有调换回来,终究是他彻夜在照顾着唐婉。   翌日清晨他脱不了身要一直守在唐婉床头照顾着,便委托老人家拿着身上的物饰到城中去寻人来。   赵府本说好头天接唐婉去府上,可等了大半日都不见两人回来便托人去唐府询问,可唐闳说他们两人一早便就出发了,这个时辰未到恐不是有事发生。   两家便在城中寻访着,可都未果。赵府丢了小公爷可是大事,刚集结人马想扩大寻找范围,刚巧就碰到进城来的老头子,看到他手中拿着物饰这才将二人寻回。   那群逃逸的山匪也被赵府的人马斩杀在城郊,至于起初那群未见人影的弓箭手,实在不知是哪条路上的,潜伏在赵府的马夫也没有查出究竟是听命于谁,不过能断定一点,一定是朝廷中人。   唐婉晕倒了两日,期间陆游来了四次,每次都见她还在沉睡又不敢多加打扰就离开。   “阿娘,赵公子的伤如何了?”她揉着额头起身,李氏媛拿枕头靠在她身后。   “无碍了,到底是习武之人,身子底子强,你才刚出去就遇上这档子事,以后阿娘还真不放心你外出了。”   唐婉的话刚到嘴边,外边的侍从便说着陆家三公子又来府上探望小姐,此刻正在门外等着。   “婉儿,阿娘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与陆游二人毕竟相识数载,他也是真心待你,这回你退亲之事,让陆家人可尤为受打击,陆母还大病一场,念在往日情分上,有些话还须得你亲自说。”   她又如何不知晓退亲一事定会让他备受打击,可若执意如此,毁的将会是自己。   “阿娘,你让他进来吧,有些话我会告诉他。”   李氏媛摸着她有些苍白的脸笑着点头,示意身侧的侍女都出去,独留小桃在门外候着。   陆游进屋见她正无力倚靠在床头,他赶紧上前询问她的伤势如何,脚可还疼,烧可有退,心中是否还恐慌。   “婉儿对不起,当日若我跟着一起前往绝不会让你受伤的,此事怪我。”他自责的拉起她的手,看到白净柔嫩的手背上有些许伤痕更是内疚。   唐婉从他手中缩回自己的手,干裂的双唇微微动着,“务观哥哥,我知晓退婚一事让陆家失了脸面,但此非我本意,今日相见,并非我改了心意……”   “只要你未嫁做他人妇,我可以一直等你。” 第7章 禅悟   ==============   陆游虽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改以往的决定,可他依旧坚信自己能够等到她回心转意。   唐婉看着说着如此坚定之言之人,这几日在家中冥想仔细思量过,心中已经决定不再回头,她未曾像之前那般难过,只是静静呆望了他几眼,诚恳道:“务观哥哥,你不必委屈自己就此等我,而且你母亲也绝不会允许你这般做,以往岁月的日子我不曾忘记,只是有缘无分,前些日子我曾做了个梦,梦里你将我和离遣送回家另娶他妻,我从未怪过你,只是命不由人罢了。”   “婉儿,”陆游眉头紧锁,拉起她放在被子上的手,微微晃动着脑袋,“那只是个梦,梦里的话和事都是不作数的,你难道连一个让我等的机会都不曾要留于我吗?”   “我……”   “小姐,小公爷在门外说想要探望你。”小桃的声音打断了唐婉不曾说完的话。   陆游听到这句通禀眼中瞬间就落寞下去,并非是他前来探望有何不妥,只是看到唐婉眼中出现了些微担忧之色,他们二人也算是同经生死一场了。   唐婉唤小桃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声后示意她出去传话给赵士程,让他先回家歇养,秋日容易让伤口出现冻疮裂痕,日后会留下病根的。   “婉儿,今日我想讨一句知心话,”陆游松开她的手起身看着半开的窗户,秋风将院中的银杏叶吹落在泥里,他扶着窗台声音略微抖动,“你,心中可还有我?”   唐婉倚靠在床头看着前方孤寂的背影,她用指甲剜着自己的指头,若说无情那便就是在自欺欺人,可不能再让他心存眷恋,便释然一笑,“务观哥哥,天凉该回家了,日后,你诞辰寿礼,成婚生子,高进门楣想必都与我无关了。”   半晌从前方传来轻微的声音:“你好生歇息,好好照料自己,你生性体寒,冬日要到了,切记保暖勿着凉了。”   陆游手扣动着面前的窗柩发出一丝沉闷略微刺耳的声音,这道声响将他哽咽的语气淹没其中,无人看到他当时有着怎样的面容,只是瞧见他在自己面前挥动着袖子。   小桃送走陆游后回房看到唐婉蜷缩在床角,她将头深深埋在被子里,肩头在抖动,看她这般难过心碎小桃也跟着呜咽起来。   她上前轻轻拍着唐婉的后背,啜泣道:“小姐,你若是有什么苦衷为何不告诉陆公子,他方才双眼无神,连平路都摔了好几跤,小桃不懂,为何两个如此真心相待之人会这般。”   唐婉也不懂,为何让她重生还不让喝孟婆汤,又为何会让陆游出现在她眼中,记得孟婆曾对她说过一曲钗头凤不过是他自说自话演的一出深情戏码,自己却为此还丢掉性命。   但她又如何不知晓这曲钗头凤将她抛掷风头浪尖,或许当日就不应游沈园,不应见他,更不应事后念及情分再去沈园。可自己终究走近死胡同,怨天道不公倒不如怨自己非要硬闯那条早就被月老断了的路。   今日她将所有的委屈和压抑心中的情感全部随着同陆游说的那句道别话流溢出来,小桃从未见过她家小姐哭得这般厉害,眼泪就如同前几日下的一场秋雨决堤,几乎都把她吓着了。   正当她想出去寻夫人进来时,唐婉拉住她的手,头却一直没有抬起来,抽泣着:“不要告诉阿娘,我不想他们担心,我,我无事,你在门口守着就说我歇下了。”   一个时辰后,唐婉斜躺在床榻上,浑身无力望着窗外散落的叶子,突然瞟到窗口吊着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   她打着赤脚好奇走过去,刚才陆游走时并没有发现他留于东西在窗柩,此刻怎么会悬挂于此。   那是一包桂花糕,纸条上用着苍劲有力还带着洒脱不羁的行书写着:唯饱食则可力泣。   知晓她喜爱桂花糕的人不多,小桃此刻也只知晓她爱吃枣泥云片糕,那字确实是出自赵士程的手笔,这一世未见他题字,可上一世却握着自己的手写过诗词。   唐婉惦着脚尖往窗外打量一番但四下无人,只好取下桂花糕坐回在床头,一番折腾本是无胃口,无奈桂花糕的味道实在诱人,以往那时也同今日这般,自己一人在家中伤心欲绝不进食,赵士程便想着法子哄自己开心,每次都能用桂花糕打开自己的味蕾,可他此刻又是如何知晓的。   为使自己静心,她跟小桃交代自己一人从后院出去想去寺院禅坐一刻,两个时辰会如约回来,让她先顶着老爷夫人。   “可是小姐,你的脚还未痊愈,更何况老爷夫人知晓我放你出屋,他们会责罚我的。”   唐婉刚撅起小嘴,小桃就乖乖听话守在门口,她这般委屈巴巴的样子怎能忍心让她再一人哭红双眼,“小姐,你可一定要如约回来。”   没料到孟婆将她送回来,性子也较上一世任性了许多,前世养在深闺人不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也没闹过小性子,若上辈子执拗一些会不会有不同的境遇。   寺院大师见她跛着脚扶着大门进来,他念着阿弥陀佛上前道:“唐施主近日可有禅悟?”   “大师,我已遵从佛法指示理清心中杂续,只是想请教大师该如何将心中之人藏匿?”   “不必言藏,遇上之人不管去留都是你该经过的定数,施主,不如再卜上一卦瞧瞧你自己的心。”   这次卜卦抽中的是上上签,签上所写:投我以李,报之以桃。   唐婉跪立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脑中想着方才大师同她念及之话,只道自己心中早就有所决定,只因前世情缘太过绊人心,圈圈绕绕寻不到出去的方向,需得有个契机寻到源头方能真正走回这一世的正规之道上。   肩头一阵暖意袭来,她睁眼瞥向自己的身侧,身上多了件毛绒披风,一位俊俏的公子也正跪立在身旁向菩萨磕着头。   “赵公子?”唐婉没料到居然又在此处碰到他,虽是习武之人,但他的脸色却还是苍白,比第一次见他时要羸弱多了。   赵士程用手抵着轻微咳嗽几声,微笑看向她,正遇上那双哭肿的眼睛,面上的微笑逐渐凝固转变成心疼不已的眼神,“嗯我在,婉儿姑娘脚可好些?”   唐婉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脚,听他提及到才发觉阵阵痛感袭来,许是刚才走得过急又伤着筋骨了,她微微蹙眉,但依旧摇晃着脑袋,“无碍,赵公子的伤如何了?伤得如此重应在家中歇养才是。”   “婉儿姑娘说得极是,不知今日过来参拜佛祖,是还在对出家一事念念不忘吗?”赵士程转移话语,眼神一直不离面前之人。   唐婉浅笑一声,亏他还记得当日的谈论之言,但并未回应而是反问他:“赵公子先前不也是问机缘吗?佛祖可应允?”   “佛祖……”赵士程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大佛停顿半刻,“他告知我在此处寻良人,若寻到便与佛家此生无缘,若未果,便就此等良人。”   “胡诌,这里又不是月老祠,哪会有良人在此等候。”唐婉见他说得一本正经,样子颇为认真,可又带着小孩子般的气性在里面,不由捂嘴笑道。   “佛祖还告知我所念之人不在远远乡,或许回眸一眼便能寻到。”赵士程见她笑了,担忧之色终于从脸上缓慢消散开来,不由舒叹一口气。   此话一出口,整个大堂都沉静起来,唐婉没有言语,叩了几个响头后便解下披在自己肩头的披风递交在他面前。   “时辰不早了,我答应过小桃要及时赶回去,赵公子也早些回吧。”   “婉儿,”赵士程唤住前方还未迈开步子踏出大门之人,“我会等你的决定,在此之前,请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甜食,会欢喜的。”   这话听着好耳熟,那是前世她曾对他说过的一句安慰之言,当时他和仪王正在闹别扭心中烦闷,整日都不见进食一直在院中练剑。   她未打听到底因何事如此这般伤和气,只拿着一块桂花糕上前递到他面前,“多吃甜食,易欢喜。”   原来她与自己也有过数十载的相敬如宾的日子,竟自己困于小时情谊走不出深渊,终是自己将自己困死在里面。   赵士程见披风还是披在她肩头,柔声道:“我送你回去罢。”   唐婉抬眼瞧着面前这位玉面郎君,眨动着那双红肿的杏眼,轻声道:“对不起,又扰乱你的心了。”   她终究还是自己一人跛着脚独身回了家,这一世她不愿心中还带着另一人的情义嫁于他,大师说不必将相遇之人藏匿,芸芸众生中能够遇见本就是一种机缘,佛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刚回去就发现小桃被拉到院中准备挨板子,唐婉飞奔上前扑在她身上拦住,“阿爹,此事与小桃无关,是我逼迫她如此,要吃板子也应我挨。”   唐闳扶额叹息将她扶起身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向她,“婉儿,阿爹知晓你性子柔,可怎能因一个男子这般寻死觅活,我们唐家虽不说有多高管封爵,但为爹也是朝中通判,你誉有才女一说,怎这一两月变得如此颓靡不堪,好男儿天底下多的是,阿爹替你寻便是。”   “阿爹,”唐婉强撑着脚站立他跟前,态度颇为诚恳,没有之前那般苦楚模样,“女儿已经想通了,我知晓姻缘一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请阿爹再多容婉儿在家承欢膝下一段时日,到时我会做出决定的。” 第8章 佳节   ==============   并非是唐闳想要急着将她送出阁,只是不愿她再如此伤心下去,本来身子骨就弱,要是伤心欲绝形成心病可就难治了。   其实唐婉一早便有了决定,只不过这道伤疤总要上药才能见好,否则一直会流血生脓留在自己心里。   此事也就此作罢,就当前尘往事随风而逝,往后余生将有一个不同以往的自己,想来这也是孟婆让她回来的意义所在,有些事总要亲手了结才好。   这些时日唐婉一一谢客在家中休养,气色也日益见好,渐渐回到了以往琴棋书画诗酒茶的惬意日子,无事时在□□院放着纸鸢,对着池塘中的红锦鲤弹着舒心悠扬的琴。   日子也在无声无息中悄然从她的指尖弹走,明日便是中秋佳节,这一日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会一起庆贺,花灯自是少不了,街上还会多出许多新鲜玩意儿。   李氏媛慈笑着让身后的侍女提着一包东西来到后院小榭中,唐婉此时正挽袖在作画,院中虽是秋日萧寂模样,但她画上却无半点伤春悲秋之意。   “要是婉儿生得男儿郎便好了,想来定是状元之才,到时跟着你爹一起报效朝廷。”李氏媛在她身后望着刚题词完的那幅画作不由赞叹着。   唐婉轻缓放下手中的笔将袖子往前整理好转身朝后面之人笑着:“阿娘又在打趣我了。”   李氏媛点着她的鼻头让侍女将那包东西打开,这是朝廷同僚转赠给唐闳的中秋之礼,这是专门从江苏带来,口味更为正宗,其中还有些月饼也一并给她了。   中秋佳节街上一定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唐婉也许久没有出过家门,正好借佳节去街上凑凑热闹。   “阿娘,明日我想出门赏灯,您应该不会如此扫我的兴吧。”   唐婉语气软糯拉着李氏媛的袖子来回摆动着,上次出门遇山匪,这事一直让李氏媛后怕,也极少再让她出门,可总不能一直让她待字家中,病刚好可别又憋出其他症状出来才是。   “你这一提及我倒还想起了,陈家公子前几日让人送来拜帖,他父亲和你父亲是同僚也不好驳了面子,中秋佳节说是要请我们过去吃夜宴,说指不定你们两人还有段缘分呢。”   李氏媛头先一直看重陆游,以他的品学才识和对唐婉的情深义重,两人一定能相敬如宾过好此生,可唐婉却不知出了何缘故毅然决然拒了他的家传钗头凤饰物,还为此让她大病一场,可万万不能再有此念头。   唐婉颇为无奈,分明前世不是行走这般路径,怎变得如此不相同了,她微微抿着唇露出一个亲和的笑来,“阿娘,不是说好要让我先留于家中的吗?您就这么想让女儿出阁呀,日后可就不能承欢您膝下了。”   “傻丫头,女子终归是要嫁做他□□,做他人母,这是本分,你性子韧,心又善,只怕会伤了你自己,为娘自是要帮你寻得一位良人才是,不过陈家公子阿娘可不觉他是个良人,但总归见上一面再论长短。”李氏媛拍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眼下她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之时了,若不是半途出了事故,说不定这中秋佳节她就在他人家中渡过了。   至于这陈家公子,倒是没什么话流传出来,就是偶尔会听到颇为不正经的言谈举止,像是个极易轻浮之人。   唐婉实在不想多去应付自己心中无感之人,看着她阿娘那般殷切的目光,只好先佯装妥协下来,等到明日再见机行事。   这日夜里她让小桃倒了一桶凉水在浴桶中,此刻本就到了秋日,夜里更是寒意顿起,沐凉水浴定是要伤风的。   凉水溅到小桃挽起袖子的胳膊上都不禁打了个寒噤,更何况她家小姐要整个身子泡在里面,她有些担忧道:“小姐,确要如此吗?”   唐婉解开外衣,站在离浴桶几尺远的地方,看着漂浮在上面的花瓣,双手揉搓着肩头两侧,她深呼一口气,“非要如此不可。”   她要是装病唐闳一定会恼怒,可真病境况就不同了,不单单只是要推脱去陈家,更是婉拒这桩婚事。一个弱不禁风还体弱多病的女子怕是日后很难为其家族绵延香火,陈家人也定会考虑此番情况再作打算的。   突然想起前世便就有此罪证,陆母当时一直念叨自己肚子不争气,见到自己和陆游整日如胶似漆耽误他进京赶考,居然拿生辰八字来说事,为何当时成婚前互换二人八字时没有任何反应,都是推口之词罢了。   自己心中还是对陆母有所怨念,若不是看在她是陆游的母亲面上,定是要和她理论一番。   多想无益,她褪去衣物,雪白柔嫩的肌肤在水中如同一朵盛开极淡雅的兰花,晃动水波只觉寒意直窜体内,她的嘴唇上下磕碰着,面色被冻得绯红。   小桃拿着手中的浴帕拧干水点在她光滑的后背上,她的后背有一对极美的蝴蝶骨,宛若生出一双要展翅欲飞的翅膀。   “小姐,那明日你要是伤风了还怎么去瞧花灯呀?”   “谁道伤风就不能瞧了,我有分寸的,不会太严重。”   可终究天不遂人愿,伤风一事自己哪能拿捏住分寸的,只不过泡了一炷香的时辰就已经发烧昏沉下不了床。   陈家的邀请自是去不了了,可自己这个样子也赏不了灯,还真是应了小桃的话语了。   李氏媛莫名想不通,分明昨日见她还意气风发的样子,怎么才过了一晚就病成这般样子,可陈家盛情相邀又不能不去,只好让小桃在家中好好照看她,切莫再让她吹着凉风了。   唐婉这日躺在床上一整日,临到将近落日时分才勉强撑着身子起来,她绯红的脸蛋上画着细叶眉,身穿一件桃粉色淡墨月季花蜀锦罗衫,逶迤短制三镶盘金连珠团花锦纹百合裙,身披撒花繁花薄烟纱软烟罗。   堆云砌黑的披肩长发,头绾别致双环望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云纹赤银钗,腰系丝绦,上面挂着一个绣着蝴蝶的香袋,整个人显得淡雅又不失一抹娇柔。   小桃看着她自带绯红的脸颇为担心,“小姐,不如就在院中赏月吧。”   唐婉看着镜子气色颇佳的自己微微晃动着脑袋,“好小桃,就当遂了我这念头吧。”   主子的话哪能容一个侍女拒绝,小桃只好拿着一件淡白色的披风系在她肩头,出门四处打量老爷夫人是否赴宴离去。   两人正准备从后院溜出去时,唐婉便一直咳嗽不断引得侍从过来拦截,这是唐闳出门前特意嘱咐,他知晓自己女儿的心性,看到外边热闹定是想要去凑热闹,但眼下伤风在即,怎能在烦杂地方,更何况她身子本就弱。   看来自己种下伤风因就一定会结下不能前去赏花灯的果,可若不这般做,眼下在陈家只怕会更加无所适从。   唐婉让小桃搬来一把梯子在下面把风,自己上到梯子坐在墙院上定也是能够看到满街花灯。   街上今晚热闹非凡,花灯如昼,琳琅满目的商品和花灯引得一群才子佳人驻足观望,遗憾自己不能亲自去猜那些字谜。   正当她惆怅至极时,在她悬空的脚下出现一盏兔子花灯,模样真招人喜欢,花灯逐渐往旁边移开,灯火照耀他俊良的脸,赵士程仰头朝她笑着。   “婉儿姑娘,听闻你伤风不能上街赏灯,不如就赏这些花灯如何?”   兔子花灯确实招人稀罕,可是总共也就几盏,一眼便能看尽,总归是失了赏花灯的兴致,她还未开口,在城院外顿时升起数百只孔明灯,每只孔明灯下都挂着一只小花灯,每盏花灯样式不同,有各种花蕾,也有动物类的花灯。   赵士程双手捂着嘴在底下喊着:“天涯共此时,中秋佳节愿安欢喜。”   唐婉裹紧身上的披风抬头笑盈盈望着升至半空的花灯,朝着头顶那轮圆月飞升而至,就想民间传说嫦娥奔月的那般美轮美奂的场景,实在美得不可方物。   “谢……”她刚说出一个字脚下一滑便从墙头上失足掉落下来。   赵士程眼疾手快上前便抱着从一丈高的墙院顶头摔落下来的女子,两人在一群兔子花灯和冉冉升起的孔明花灯中四目相对。   “脸这般红,定不是胭脂,还请好好照顾自己。”他柔情看着怀中之人轻柔道。   唐婉眨动着那双清澈的星眸示意他放自己下来,用手摸着自己的脸颊,确实有些发烫,没有应答他刚才的话语,“谢谢赵公子相救,只是你为何在此处?中秋佳节不应和仪王王妃在家中赏月吗?”   赵士程m尔一笑,他家可没有这个惯例,以往都是吃过晚膳后各自游玩自己的,更何况今日还有许多朝中之臣前去拜访,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无趣,不过不见得一点趣味也没有,唐闳也前去拜访过,听到他提及自己令爱在家中偶感风寒一事,他这才前来探望,刚走到墙院边就听到头顶有响动,这便就见到一女子爬梯子上到了墙院顶上。   “我,我只不过是想看花灯。”唐婉低声喃喃着。   “怎会偶感风寒?不是近日气色见好吗?”   唐婉抬头看着花灯不由道:“若非如此,我此刻就在陈家了。”   “姨娘在给你说亲?”赵士程一下便紧张起来。 第9章 出游   ==============   赵士程这话刚落,就听到几人的脚步声从侧前方传来,那是小桃领着陈家公子过来。   当时小桃眼看着坐在墙院顶上的小姐摔落在外差点没吓晕过去,急得都喊不出声来,踉踉跄跄找到管家要到打开后院大门的钥匙,正巧就碰到陈家公子说听闻唐小姐身子抱恙想送些药材来,纸包不住火,只好领着他到后院墙角边找寻她家小姐。   众人见唐婉安然无恙站在原地都舒叹一口气,这要是摔出个好歹来,怕是全府上下都要跟着领罪。   “小姐,你方才可真吓坏小桃了,我还以为……”她说着用余光瞟到站在一侧的赵士程,行礼道:“见过小公爷,刚才多谢相救我家小姐。”   陈家公子也瞧见赵士程,三步当做两步跨上前来,“没想到能在此地能遇上小公爷,这也着实凑巧,方才还要多谢小公爷搭救唐小姐。”   本来是句言谢之词倒也无关紧要,可赵士程心中有些不快,为何他要代替唐婉来言谢自己,分明他们两人这才初见,就已经替她先行开口说话了。   “无事,之前婉儿姑娘也搭救过我,来而不往非礼也。”虽心中有些成见倒也说得磊落一些。   陈家公子借着挂在两旁树枝上的灯火看到唐婉绯红的面色,之前只听闻唐家小姐诗词歌赋比煞阴山其他官家小姐,没想到人也生得这般娇美,如开在雪地中的淡黄色腊梅,丝丝香气沁人心脾。   赵士程见他一直盯着唐婉看呆了,不由上前率先开口道:“今日佳节陈公子不在家和令尊吟诗赏月?”   经他这般一问陈家公子才从神游中恍惚回过神来,含笑道:“实不相瞒,今日本是和唐家小姐一起吟诗赏月的,怎奈她身子抱恙,我奉家母之命前来探望一番。”   他转头看向唐婉那双熠熠生辉的星眸,往她跟前复行一两步,躬身道:“唐小姐,请恕在下冒昧方才多看了你几眼,只是没想到唐小姐名如其人,亭亭玉立,婉婉动人。”   唐婉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结果不小心踩到了身后赵士程的脚,还没等她回头道歉,赵士程便唤着小桃前来,“陈公子,我看婉儿姑娘有些乏了,不如就让她回去歇息,我想你也不愿见到她伤风加重吧。”   本来唐婉还想多瞧街边的花灯,想着反正都已经出来了,怎可就此败兴而归,岂不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好时机,但眼下确实想先摆脱这位不请自来的陈家公子,正想对策就听到赵士程说了这番话,自然是要与其配合。   她佯装咳嗽几声,还虚弱无力的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今日多谢陈公子前来探望,不过眼下我确实身子不适,恕待客之礼不能周全。”   一旁的赵士程压制住嘴角的笑意,她还是跟之前一样孩子气。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更何况面前这位柔弱的女子确实身子抱恙,再相谈下去显得自己倒不怜香惜玉了便上前叮嘱了几句,让小桃将他所带的药材煎好后服用。   门外两位男子目送唐婉回府后也相继告辞。唐婉回到院内又让小桃在门口放风,这次改变了策略,等她上到墙院顶上后让小桃将梯子递给自己,顺着梯子往下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小姐,你身子弱经不起风吹,也当可怜小桃吧,能否回去歇着?要是老爷夫人回来发现你不在府上病情还加重,定是要罚我个照顾不周之罪的。”小桃委屈看向唐婉那张绯红的脸如是劝说着。   唐闳有一点说中了他女儿,唐婉性子犟,要是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坚持下去,谁劝也没有用,唐婉拉着小桃的手晃着,“小桃,我定会像上次一样准时回来定会护你的。”   小桃知道劝说无果只好叮嘱她当心,两人正配合默契将里院的梯子搬到墙外时,墙院顶上突然蹿上一人,唐婉被吓得又差点跌落下去,还好被那人抓住了手腕。   “赵公子?”唐婉看着护着她不往后倒的男子惊呼起来,突觉声音过高就立马压了下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赵士程浅笑一声,“刚才见你神色就知道只是想让陈家公子离去,今日这般盛装出席定是要翻墙出去瞧花灯的,翻墙危险,不如我上来接你下去比较稳妥。”   任谁都想不到一向温婉的唐家小姐会翻墙,而一向著有谦谦君子的小公爷也跟着一起胡闹。   唐婉抿嘴一笑,“赵公子,我着实想看街上花灯……”   “我知道,那看完花灯就早点乖乖回家歇息,不许待太长时间。”赵士程宠溺笑看着面前的女子。   两人就此约定,赵士程背着她跃下墙顶,小桃在院中还在呆望着顶上,小公爷对她家小姐不同,莫不是别有情愫?可又不敢声张,这牵扯的可是小公爷,还是本分作为一个婢女该行之事。   街上灯火通明,连头顶都悬挂着各式轻盈的花灯,灯火与月光交相辉映,各种民间杂耍都集聚在一片空地上,富家少爷千金在戏园子里听戏唱曲,百姓在一片简陋的戏台子前听一些民间曲调;还有猜花灯谜语的男男女女,各色喧闹叫卖声好不热闹。   唐婉见到这般热闹景象不由开心得像只小鹿,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刻还伤着风,挤到猜灯谜的前方,那卖灯商贩喊着:“一样物,花花绿。扑下台,跳上屋。猜一动物。”   “是猫。”她欢喜的喊了出来。   “那平日不思,中秋念你。有方有圆,又甜又蜜……”   “是月饼。”唐婉还没等商贩说出要猜什么东西之物就已经被提前回答了。   一炷香后,商贩看着自己面前所剩无几的花灯颇为无奈,“姑娘天生丽质果然生得聪慧,我这小摊上的花灯可都被你抢答完了。”   他看向身后提着各式花灯的赵士程嘟囔着:“这位公子,你家娘子实在是个才女,我这可是小本买卖啊。”   “老板你误会了,我们此刻并非夫妻。”赵士程看向一侧未听见说此话的唐婉纠正着商贩说辞,“莫要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他眼睛一直看着欢脱盯着花灯上谜语的女子,拉着商贩过来塞给他一张银票,小声道:“莫扰她的兴致。”   唐婉提着手中的小猫花灯冲赵士程回头笑着,“我们赢得的过多,不如将这些花灯送给一些孩童吧。”   “听婉儿姑娘的。”   两人从商贩那里赢来一堆花灯又挨着逐一散给街上往来奔跑的孩童,唐婉一个也没有给自己留下,她的花灯早就在墙院边上见过,最喜的还是兔子花灯。   往回走时经过一座廊桥,这里往来人群较少,虽也有灯火照耀,水面倒映着头顶的月亮和竖在两边的花灯,像是一条璀璨的星辰带子。   赵士程未曾见过这么欢喜的唐婉,她脸上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带喜悦的绯红还是伤风留下的痕迹,不过有一点他很确信,她的精力消耗殆尽,连走路都有点摇晃。   唐婉倚坐在廊桥长凳上,侧身望着前方车水马龙的街市原是这般美好,以往把自己锁在深闺中,连心也被锁上,此刻好像将所有一切都释然了。   “赵公子,谢谢你今日带我出来瞧了这花灯繁华锦簇的世间,”她回头用手指抹着额角的细汗,两颊红彤彤的,比这映照下来的红色花灯还要红润。   赵士程见她甚是疲乏,轻柔道:“时辰不早了,你答应过要早些回去的,回去后记得用生姜擦拭脚底和后背,蒙着被子睡上一觉,明日就能好上半成。”   这法子是上一世他在自己身上推演过无数次才总结出来的,唐婉体弱多病,一旦忧思就会病倒,又见不得她整日喝那些发苦的药,只好也将自己弄伤风后采用江湖郎中的土方子医治,多次试验后觉得此法可行便一直沿用此法。   唐婉放在额头上的手抖动了一下,也想起这法子来,上一世她总是纳闷为何自己一病赵士程也会跟着病,后来无意间发现他是用自己的身体为江湖郎中土法子试药,只为自己不想喝下苦涩的汤药。   她眼中发涩,鼻头莫名一酸,不知为何他此刻会先知道这味土法子,哽咽道:“我可以唤你世程哥哥吗?”   赵士程听到她声音不对,有些慌道:“自然,婉儿,是身子难受了?我带你回家。”   唐婉不想让他担心,微微晃动着脑袋,“我无事,就是……送我回家吧。”   两人刚没走几步,就看到陆游手中提着一壶酒站在前方,看着他面前的两人,手中的酒壶发出响脆的声音,酒水顺着地面往外淌着。   “婉儿,你……”他不知该说什么,倒宁愿自己没有见到眼下这一幕,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盯着唐婉发烫的脸,无比失落道:“你心里果真没有我了。”   “陆兄,婉儿此刻身子弱,要回家了。”赵士程见他半天都不挪动脚步,看着身侧有些摇晃的唐婉有些着急了。   陆游有些恼怒瞪着他,“你明知她身子弱还带她出来,赵兄,请恕我说句严重的话,莫要趁火打劫。”   “务观哥哥,此事与世程哥哥无关,是我……”唐婉话刚至一半便晕沉倒下去。 第10章 解围   ==============   此刻晕沉中唐婉又做了个梦,依旧还是如同之前一般,一个穿着喜袍的女子跑向对面和她同着喜服的夫君,而自己身着自己所绣嫁衣猛地往后倒向悬崖,冰冷的水没过头顶喘不上气,只觉马上就要窒息在这冰凉刺骨的水中。   她挥动着双手喘气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让自己沉闷窒息的是被子,除了脑袋还有点晕沉发重,烧已经退却下去,只是自己的衣裳被汗水浸湿。   小桃刚进屋就瞧见她坐在床上,便立即上前给她重现拿着衣裳,“小姐发汗后一定要更换衣物,不然寒气逼入就白发汗了。”   经她提及才发觉自己手脚都些许发烫,还带着点生姜味道,整个床上散发出淡淡的生姜味道夹杂着淡淡清香,倒有股别致熏香的作用。   泡了一个热水澡后神智才完全清醒过来,问着自己昨晚如何回来的,她有没有被阿爹责罚。   “小姐昨晚是被陆公子背回来的,他急得满头大汗,用生姜发汗的法子是他告知的。”小桃未曾提到关于自己受罚,即便她不说,唐婉也能察觉到定是挨了训。   她拉着正在给自己梳发之人,回转身来愧疚道:“小桃,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晕倒过去,伤到哪里了?又吃板子了吗?”   小桃晃动着脑袋,“没有,老爷念及我要照顾你,这顿板子就先屯了起来,就只是挨了训,即便挨了板子,小桃皮糙肉厚不怕痛。”她说着微笑起来。   她从小就被卖青楼,多亏唐闳路过将她买了下来,从那以后便一直跟在唐婉身边,唐家无其他子嗣,对于唐婉而言,小桃算是她的妹妹了。   “小姐,陆公子一早便来了,他被老爷拦截在门口,方才我出去时他还在,要不要……”   “婉儿。”陆游已经站在她闺房门口了,见她无事连语气都欢快了些。   他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以前两人常隔着一道墙扔纸条说着心底话,年幼时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是芝麻大点小事都能乐上半天。   陆游性子本就洒脱随性,近段时日因唐婉一事扰了心倒变得有些郁郁寡欢了,今日倒恢复了以往的心性。   两人游至后院的亭台中,秋风将庭院中的树木吹得飒飒作响,本是寂寥之际,可这里倒没想象那般冷寂。   陆游率先开口道:“婉儿,我来此处并非是想为自己多说些挽留之意,只是放心不下你,赵兄昨晚被他家侍从唤了回去,想必是有紧要的事,他的法子我已经告知了小桃,看来江湖郎中也并非骗子。尽管你说过决然离开的话,但我的心不允许我离开,我也不懂佛那一套,只想一直护着你。”   唐婉望着眼前被风吹着起着一层层涟漪的池水,轻声道:“务观哥哥,我会慢慢把你忘掉的,或许有一日,你不在我的心上了,于你太过残忍,不如早些离去。”   陆游爽朗一笑,揽着她的双肩道:“你说过喜欢我一向洒脱的性子,我是个男儿,这点残忍可不及硝烟战火的万分之一啊,我想清楚了,我会用功温习,考中前三甲成为朝廷命官,此生一为护你,二为百姓。”   他语罢也没有再说过多伤感之词,只是让她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他不能整日伴其身侧照料,临走前还将揣在怀里的枣泥云片糕递到她手中。   看到他此时不再如同以往那般颓靡,唐婉心中也舒叹了口气,可又不忍告知他仕途之险,不忍再见他一直郁郁寡欢,这一世自己放下看透了,可不想将这份情思调换在他身上。   他前脚刚走,李氏媛便领着陈家公子来庭院寻她,见她气色大好,心中甚是喜悦,“江湖郎中的话还是要听的,才刚好,莫要再任着性子了。”   唐婉嬉笑着拉着她的手,“阿娘说得极是,我这就回屋去。”   “陈家公子来了,你们不如先在庭院说说话,礼尚往来,今日就暂留他在家中用午膳了。”李氏媛知道她的小心思,可人家专程来探望,就这样一句话不说将人打发走,岂不是显得唐家没有待客之道。   唐婉冲站立身后的陈公子点头微笑着,急匆匆拉着李氏媛走到一边低声嘀咕着:“阿娘,这孤男寡女同在一个庭院是否失了礼节?”   “你这丫头这会子讲起礼节来,方才我可看到陆游从后院离去,婉儿,你若心中还念着他,这门亲事可还是作数的,为娘可还是希望陆游能成你夫君呢。”   “阿娘,这门亲事已经退了莫要再提,可我真不喜陈公子,阿娘怎能忍心见女儿和一个未曾见过几面的男子扔在庭院中。”唐婉晃着李氏媛的胳膊撒着娇,不管是从心底还是行为都无一不排斥和他相处。   其实这也并非是李氏媛本意,这位陈公子除了是唐闳同僚之子外,还是秦桧认作的侄儿,平日虽不曾过多往来,但也绝对不能得罪。   唐闳对于秦桧此人自是不待见,曾好几次弹劾但都败下阵来,不过成了这郑州通判也安生了些时日,本也想着婉拒,可一是不好驳了同僚的面子,二是担心他们见面提及此事,说不定又要动荡了。   “你若不喜,敷衍几句便是,总得要有个说法,不能将人硬生生往外赶呀。”这也是他们夫妻商议后妥协出来的法子,自家女儿的心性怎能不懂。   李氏媛让随从们端来了些蜜果糕点,在庭院处留了小桃和一两个随从后便离开。   陈公子上前为其递了块脆生梨在唐婉面前,笑言道:“唐小姐大病初愈,吃块蜜梨润喉润喉。”   唐婉勉强笑着接下他手上的水果,也不知他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手滑,梨掉落在地,他的手握住了唐婉的手,“唐小姐,冒犯了。”   “无事,陈公子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唐婉语气很是勉强,身子往后仰着想从他手中抽离开来。   “昨夜见唐小姐便一见钟情,夜不能寐,今日一早便来拜访探望,我陈谅虽是个文人,但也不似他们那般拐弯抹角,有话便会直说,唐小姐,我也便明说了,今日来是询问小姐的意思。”陈谅一直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女子。   唐婉立马站起身来用眼神示意小桃过来,还佯装咳嗽几声,扶着额头,“陈公子,我突感身子不适,恐得回房了,至于方才公子所言,我没有一丝他想,像公子这般英俊有才气之人,定是能寻到心仪的姑娘。”   陈谅抢先一步扶着她,“唐小姐,你可有事?”   话音刚落,从斜前方投来几枚石子蹭蹭打在陈谅的胳膊手上,他下意识便松开了手,小桃趁机拉着唐婉往后挪着。   “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大白日在背后偷袭,岂非是君子。”陈谅捂着被打红的手背朝四周喊着。   “原来打中了陈公子,实在抱歉,路程太远,我本是想游乐一番,没曾想误伤了陈公子,还请海涵。”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但都听过其声也不难猜出是何人。   赵士程拿着一把树枝做成的弹丸状弓箭带着歉意走来,陈谅见是小公爷也未曾多说他言,便问着他怎么也有空闲来唐府。   “我的东西之前落在了唐府,本是过来找寻,在后院不曾想就碰到了你们,看来陈公子颇有雅兴情调,在庭院吃着瓜果点心和婉儿姑娘吟诗作画,妙哉。”   “小公爷打趣了,不知东西可有寻到?不如我们一起找寻后小公爷也能安下心来。”   “寻物不着急,和陈公子有缘不如游乐一番。”赵士程就借手中之物同他来个游戏,两人同时站立池塘处,看谁射击出来的水花能够上升三尺博美人一笑。   此话一出陈谅就迫不及待接过他手中的弹丸,还让唐婉仔细看着,他这个文人可也是能文能武之人,语罢便朝着池水中打去,水面只溅起些浪花来,连一尺距离都未达到。   赵士程嘴角一侧上扬拿起弹丸朝着水池用力射击,水花将陈谅的衣物和鞋子都打湿了,他刚要开口嚷着,脚下一滑便溜进了池中。   一旁的随从见他在水里扑腾了立刻才跃下救他上来,此刻还真有点落汤鸡狼狈的样子,小桃在一旁搭腔:“陈公子,秋日天凉,得尽快换身衣裳不然容易着凉。”   陈谅回头带着不友善的目光看了一眼赵士程,但也未说恼怒之言,“小公爷,是在下技不如人,见丑了。”   赵士程拍着他的肩头关切道:“此事是我的过失,没想到用力过大,让陈公子跌入水中,还望见谅。”   他们两人说着几句客套之言后他的随从扶着他匆忙向唐闳道明缘由后离开。   唐婉在一侧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颇为爽快,也算是还了他刚才的无礼之举,赵士程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后回头也跟着笑起来。   “婉儿,这弹丸不如就赠于你,日后若有他人越礼可击之。”   唐婉接过他手中的弹丸,想起前世他也如同孩童给自己做了个弹丸东西,以往都是些女子消遣之物,但他却说巾帼不让须眉,说不准她还比自己更加精进呢。   “世程哥哥,方才多谢解围,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又玩起了这弹丸。”她脱口而出,恍惚觉察自己过多言辞,以往年岁他也常拿着弹丸逗自己开心,也曾教于自己,今日之事有感而发倒未曾想太多。   赵士程愣了一刻,见他玩起弹丸的人还真不多,那还是前世的事情,但也未曾过多思索之意,或许自己此刻还真是像个孩童。   “我今日只是以玩笑之意给了他个教训,日后他要是再敢对你动手动脚,下次可不就只是这般凉水湿身的局面了。”他说得极其认真。   唐婉想起他方才说要找寻之物,便问他掉了何物,几时掉的,庭院每日都有随从清扫,怕会扫了出去。   “我已经寻到了,我想日后我绝不会将此弄丢,也定会护其周全。”   “小公爷,王爷传唤您回府,说是孙小姐已经去到府上了。”身后跑来的侍从躬身说着。 第11章 放灯   ==============   侍从的话回荡在秋风中,庭院空旷人少,这话听得过于清楚。   赵士程突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他磕磕巴巴立即解释这位孙小姐不过是翰林院大学士之女,两人小时见过几面算是有些兄妹情分,这次大学士返乡探亲路过便在王府留客几日,连昨晚不辞而别也只是因家中有要事需得尽快回去一趟,并非不顾及她。   唐婉看着面前之人像是个孩子一样慌张解释自己的错误不由捂嘴笑了,“世程哥哥,这是你家的事宜,不需说于一个外人听的。”   “对我而言,你的感受很重要,我不想让你误会,这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赵士程无比坦诚说着此话。   并非让小桃多想,这话任谁听了都知晓其中暗藏的意思,她偷瞄了一眼唐婉,她眼中是这些时日没有过的喜悦。   唐婉没有多谈及这个话题,那侍从还在亭子下方等着他家小公爷回府,自然也不敢多加让他停留。   赵士程出院时碰到李氏媛,两人客套几句后便离去。李氏媛看到在亭台处观望其远去的背影的唐婉,不由叹了口气,她皱起眉头踏上台阶。   “阿娘,是身子不适吗?怎么……”   “婉儿,”李氏媛挥手让停留在院中的随从离去,她拉着唐婉的手欲言又止,思索半刻问道:“小公爷待你如何?”   “自然是极好,上次在城郊还是他以身护我呢。”   “那你待他又是何情意?”   唐婉不知阿娘为何会问出此话来,她望着散落在院中的落叶不言语。其实女儿家的心思一眼便能看出,不言语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们两家本是世交,情意也颇好,只是最近听说翰林院大学士探亲路过此地留于他家做客,这大学士当年是小公爷的夫子,这孙小姐……”   “阿娘,”唐婉反握着她的手微笑道:“我知晓,他方才与我说了,此事莫要担心,我也不似以前,既来之则安之。”   也不知是求佛求上了道还是真有人治好了她的心病,李氏媛慈笑着送着唐婉回房间。既来之则安之,总会有对的姻缘出现。   中秋佳节过后会有一天的放灯时节,也是祈愿年岁和乐,家人身体健安。好多人家都会选择在特定的时辰和地点燃放他们的烟火。   唐家一如往年来到护城河畔燃放,依照唐闳的意思这里是阴山发家之地,是护百姓之所,也是他身为通判理应为百姓祈福的最佳的地方。   唐婉举着手中的孔明灯,底下绑着几张小纸条,她走到唐闳跟前笑道:“阿爹,您这祈愿也太沉实了,不怕这灯架不住啊。”   “你能不能盼阿爹好,想我这些年为朝廷兢兢业业,为百姓任劳任怨,被小人弹劾实感无言,我实在……”   “心有力而余不足,苦矣!”身后母女俩人相互打趣一起说着,这话他每年都要说一遍,即便是个聋子也能让耳朵磨出茧子来。   唐闳无奈笑着抖动袖子,“你们母女俩心还真是齐,每年都要打趣我一遍。”   “听闻唐兄每年都在此处燃放烟火花灯,今夜本王也来凑个热闹,唐兄不见怪吧。”大老远就听到有一群的人脚步声往护城河畔而来。   唐家几人不约而同的都往身后看去,仪王赵仲领着他家的一众人提着花灯缓步走来,而这一众人中有那位只在他人口中听到的孙小姐。   她体态盈盈,步履生姿,清秀的面容一瞧就是大家闺秀,让人一觉笑眼生春,秋风吹动着但青色纱裙,腰间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最为其他的便是玉佩绳子上拴着铃铛。   “原来是仪王,怎会见怪,看来今年是热闹了,”他打着哈哈上前迎接。   今年的护城河畔确实热闹非凡,两家不期而遇,为国为民为家的祈愿心思都有了。   赵士程提着花灯上前,还没等他喊出口,一旁的陆游也便提着花灯而来,他欢喜地轻唤了声婉儿。   陆游也不露怯,过去一一和几位长辈问好,翰林大学士在路上也听说过他的轶事,也听过几首他写的诗,一直想要见见这位才子,今日倒是凑巧赶来了。   他大大方方谈论着诗词方面,只流露才华未显露一点媚人权贵之势,对于他的品行大学士颇为满意,笑着拍着他的肩道:“日后倘若高进为官,也依旧记着此番心性才是。”   “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为百姓谋福祉。”   一套寒暄之词下来,河畔已经分成了几个阵营,几位朝廷之人在一旁居然喝酒闲谈起来,两位人母在一侧的小桥说着家中琐事,至于石梯河畔几位才子佳人将花灯挂在一侧的树枝上,准备燃放早就备好的孔明灯。   “婉儿……”赵士程和陆游两人同时唤着她,瞧他们的意思是想让她扶着一起燃放手中的孔明灯。   唐婉愣了半刻,她还未开口,另一侧在地上捣鼓的孙小姐抬头望着回头看他们的那位姑娘,其实她在王爷府听到过她的才气,在山阴之地要论才女样貌样样独占鳌头的女子屈指可数,不过她今日一见倒也觉得此话不假。   “婉儿,我可以这般唤你吗?可有字?”她笑盈盈问道。   唐婉也冲她微笑点头示意,“字蕙仙,不过他们都唤我婉儿,孙小姐字何许?”   “仲铃,”她说着将腰间的铃铛握在手中,侧头回望了一眼赵士程,“小时士程哥哥说我的笑像铃铛作响,便也就给我赐了这个字,后来阿爹也觉这字托我,也便就此以名。”   “原是如此。”   唐婉低声喃喃着,她起身将地上的孔明灯扶起,孙仲铃透过红亮的孔明灯问道:“婉儿,你想祈愿什么呀?”   “希望阿爹阿娘健安常乐。”   “你不为自己祈愿吗?”   唐婉看着孔明灯下的纸条,想到昨晚升在空中的各式花灯,那时她已将自己的心愿告知了月亮,或许只有自己和月亮知晓吧。   孙仲铃见她半天未开口便自顾自说着:“我阿娘离世早,阿爹也未曾再续弦,当时年幼不懂,如今倒也想遇到一个如阿爹一般只待我真心好的良人,不过,”她话锋一转,“我想自己心仪的会更好吧。”   死后不复娶前世倒也有人这样为唐婉而为,只可惜她当时并不知晓,说来也荒诞,这话还是孟婆告知她的。   陆游提着花灯上前,欢喜道:“婉儿,你这个给你。”他说着从袖中掏出用竹子编织成的一只小兔子,“以前你总嚷嚷着说嫦娥有玉兔,眼下你也有一只了,当时见你在街摊上观望许久就知道你定喜欢。”   那兔子确实编织极好,几乎可以说是惟妙惟肖,也难为他还记得小时候游街时看中的那只兔子,当时两人身上没有银子,等回家拿银子出来时,那商贩早就不见了,而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   唐婉笑着接下那只兔子,转身将此系在他还未燃放的灯上,“务观哥哥,兔子属于嫦娥,让它带着你心中的祈愿之事送达月亮,想来会更容易实现吧。”   “可是婉儿,这是我编制了许久才编制好,想着送你的。”陆游微微皱起眉头。   话音刚落,一阵焰火在前方绚丽绽放,街边百姓在一侧欢呼着,系有一只兔子的孔明灯也在此刻随着秋风而起,在烟火照耀下看得格外清楚。   年少喜爱之物会变,此刻他编织的兔子属于嫦娥不属于唐婉。   赵士程此刻朝唐婉走去,在他腰间也有一个铃铛,唐婉被这铃铛声给吸引过去,可还没有看仔细就听到噗通一声一人失足掉在河中。   孙仲铃本想走到赵士程身侧,可夜里没看脚下的石子,崴脚便滚落水中。在前方小桥边的几位长辈立马上前焦急喊着。   赵士程纵身一跃跳入河中拽起落水姑娘往岸边走,所幸她只是呛了几口水,秋季河床低这才没出事。   “士程哥哥,我方才怕极了。”她呜咽依偎在赵士程的怀中,可赵士程立马将她扶正,抬眼看到唐婉正望向他,他手一丢,孙仲铃失了重心一下便栽倒在地。   “仲铃……”大学士急匆匆赶来扶起她,问她可有事。   “士程啊,恐怕需要你背仲铃回去了,先不要顾虑那些礼节,反正你们日后也是要成亲的。”赵仲在身后关切着看向坐在地面发抖的姑娘。   “父王,你方才说什么?”赵士程像是被雷劈中一般,他一直用余光看着站在他身侧的唐婉。   翰林院大学士此时在王爷府中留客其实也是为了这事而来,这门亲事是皇后的意思,她之前见到孙仲铃甚是喜欢,也听说她名字和腰间铃铛由来,便也做主成全了这么亲事,更何况赵士程快将至而立之年一直迟迟不肯娶妻,身为宗亲皇族恐遭人非议,即便他在山阴之地,但皇室名声传出去也有损颜面。   本来这事需要他们两家从长计议后再同两个孩子说,可今日这事一出便也顾不得那么多思虑了,这样也不防孙仲铃的名声。   唐婉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往后倒退几步,也踩上石子,幸得陆游在其身后扶住她。   “婉儿,你脸色似乎不太好,怎么了?身子又不适了吗?”陆游一脸担忧。   听到这话赵士程更是心中有千万只蚂蚁缓慢爬过,但他此刻要是上前解释不仅失了礼数,还会将唐婉陷入困境中,他沉稳道:“父王,仲铃再怎么说也是女儿家,此刻我背回去恐不妥。”   语罢强装淡定走向唐婉,眼中满是关切之意,“婉儿,你是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你帮忙?可否同我母妃扶着她一道回去。”   “我……”   “婉儿,你先跟着王妃一起将孙姑娘送回去,到时我让随从在王府门口等你。”唐闳十分义气地说着。   陆游其实想说她身子不适想送她回去,但话到嘴边就被应声赶来的随从打断咽回口声,说是老夫人脚滑摔伤了腿。   “婉儿,我……”   “我不打紧,你回去吧。”   就算她此刻身子不舒服,对于陆游来说,孝义总是比自己重要。   唐婉过去扶住颤颤巍巍冻到发抖的孙仲铃,一直揉搓着她的手,“阿娘,阿爹,我先送仲铃回王府,你们先回去吧。” 第12章 赴约   ==============   本是欢天喜地而来,此刻却变成蔫头耷脑而回,陆游率先同他们告辞,李氏媛叮嘱几句后便跟着唐闳一起回去。   放花灯时节不管是宗亲氏族也好,官家子弟也罢都是徒步而来,这样才能更彰显诚意。   赵士程一直走在她们两人身后,可眼光却一直紧紧盯着斜前方的唐婉,生怕她身子弱倒下,此刻他心中愧疚难当。   这段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炷香的时辰终于回到了王府,唐婉将孙仲铃扶进闺房后唤着一旁的侍女替她放洗澡水。   “等你家小姐沐浴后记得熬碗姜汤,用生姜擦拭脚底和背部发汗应该就不会伤风了。”   她叮嘱后便说着要告辞之类的话,孙仲铃在身后喊住了她,“婉儿,多谢你送回我回来,只是,以前我磕碰到,士程哥哥定是会背我回来的,为何他今日却不同以往了。”   唐婉回身笑道:“那时你还年幼,他是哥哥,自然是要照顾妹妹的。”   “你也觉得我们是兄妹?”孙仲铃不禁打了个寒噤,揉搓着胳膊,“可是皇后娘娘为我们指婚了,还算吗?”   唐婉笑而不答,只道让她好生歇息,今日便早些入睡才好。她转身刚走过走廊转弯处就侍从请到一处书房,本以为是大学士想要多谢她,但推门而入才发现是赵士程。   “赵公子可有事?夜已深,我得回府了,不然阿爹……”   “婉儿,你知晓那绝非我意,”赵士程一听她叫自己赵公子便着急起来,“你身子可有不适?我知道今晚让你送仲铃回来是我不对,但唯有让你进王府我才能有机会同你讲清楚。”   他说着朝她跟前走了几步,可两人之间也相隔一段距离。   唐婉不经意间瞥见他腰间也系上那铃铛,将头扭转过去,气鼓鼓道:“还说什么君子之心,我看就是登徒浪子,分明就是有意要作弄于我,想来这门亲事就甚和你意,孙姑娘不仅人美心善,小时还与你相识,连她的名字都是你来定,如此佳缘岂可错过……”   “婉儿……”   听到身后唤她之声便恍惚回头,可刚扭头过来就看到赵士程站立自己跟前,自己的鼻子正好碰到赵士程的鼻子,而面前之人正低头咧嘴笑着看向她。   “你,你无耻。”唐婉往后倒退几步,摸着自己的鼻尖嘟囔着。   赵士程也用手挠着自己的鼻尖,笑着微微点头,“嗯,我无耻,婉儿说是那便是,方才,”他挑着一侧眉眼道:“你在吃醋?”   “我,我,我才没有。”唐婉眨着她那双不谙世事的星眸回避着有些心虚的眼神,脸已经涨得通红。   赵士程用手抵着嘴浅笑一声,“若是吃醋,是不是就证实你心中早已有答案?”   “我,天色不早了,孤男寡女同出一室只怕会遭人笑谈,更何况,你还有一门天赐良缘。”唐婉说着方才的羞怯之意慢慢从脸上褪去下去。   “婉儿,此事我一定会解决的,我等你决定,也请你等我结果,好吗?”   她没有应声,只是再不走,整个王府明日怕是会传出各种闲言碎语出来,更何况府上还有一位既定的小公爷夫人。   赵士程佯装出去找东西将她送出了府,看她上了马车驶离街头才放心进府。   坐在马车里的唐婉手中紧紧拽着一份信,那是方才他送自己出来时交递在自己手上的,在王府谈话时辰不多,有好多要解释的话都只能用书信代为传递。   想到刚才两人四目相对鼻尖碰触时的场面,心还依旧扑通扑通跳着,或许自己心中早已下了决定,只是还未开口就已经生了变故出来。   李氏媛一直在门口等着她回来的马车,见她两颊绯红以为又发烧了,唐婉笑着握住她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阿娘,我身子是弱,可也不至于连个孩童都抵不过,只是马车里闷的慌而已,我无事的。”   “婉儿,阿娘帮你寻一好良人吧,莫要忧思。”李氏媛唉声叹气着,今夜的话语也让她坐立难安,自家女儿好不容易展露笑容,只怕又要伤心了。   唐婉倒是看得开,这次反而是她安慰李氏媛,“阿娘,女儿不是说过既来之则安之的嘛,我不会忧思,阿娘也先莫提寻良人一事,总会有拨云见雾的一日。”   本来还担心她如上次一样久久不能释怀,这次不仅不悲痛,反而还透露着想要争取一事。赵士程有一句说得极对,就算是菩萨也只管渡人,选择权在于自己。   唐婉回屋后坐在桌前打开那封被自己小心揣好的信:见字如面,虽我们才刚分别不到一个时辰,但容我登徒浪子一回,我想此刻我应望着窗外的月亮等那个说扰我心的良人。   父王口中所说的亲事我也是今晚才得知,请相信我一定会践行我向菩萨承诺过的事,至于我腰间的铃铛,这是我家每年放灯的习俗,借以铃铛响动希望远在他乡的兄弟能够听到家中想念。   仲铃一字确实是我所取,当时她年幼如同我妹妹,自然是照顾了些,我们之间也只是兄妹之谊,她的铃铛是我母妃相赠,与我没有关联,还望你瞧至此处能从字里行间明白我的情谊。   字字珠玑敲击在唐婉的心上,她情不自禁地推窗见到头顶的圆月,对于自己误解他的种种缘由都道得一清二楚,不由想起那张他挑眉的画面笑出了声。   小桃正好进来掌灯伺候她歇下,听到坐在窗边望着月亮发呆还傻笑的小姐一头雾水,但也心生欢喜,这一两月来哭的可比笑的多,自从见到了小公爷后,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房间即便不点灯也能如同白昼,唐婉侧身枕着被子望着透过窗的月色,明日想来会是个好天色吧。   翌日一早,唐府刚用完早膳后,随从便跑来说孙小姐相邀游山,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   李氏媛本想婉拒,但瞧着唐婉已经将披风披上就知道自己又犟不过她了,便叮嘱小桃一定要好生照顾,今日虽阳光和煦,但山间风大,尽量不要多待。   唐婉刚出府就看见马车停在门口,可当她一脚刚踏入上去时,见到的却是陈谅,惊诧道:“陈公子为何会在此?”   “我今日巧遇孙小姐,她说今日相邀婉儿姑娘前去游山,我便毛遂自荐前来接唐小姐一道前去的。”陈谅一直将笑挂在脸上。   唐婉准备说自己伤风才好,此时不宜游山,但立马被陈谅抢先说道:“孙小姐说是为了答谢你,这便在山间设宴,听说食材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婉儿姑娘若反悔不去,怕是会伤了孙小姐的心,也让她下不来台啊。”   他说着上前扶着她进去,“唐小姐,我知晓你伤风才好,所以我会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照顾你。”   马车已经开始缓缓朝前走动着,唐婉礼貌点头后一直将头扭到车窗边上沉默不言。起初在城中马车缓步前行,两人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谈,可出了城门车就逐渐颠簸起来,明显速度也加快许多。   唐婉死死抓住身下的坐垫,可遇到一个大坑后马车往上弹跳了一下,她直接从坐上滑倒在地,陈谅赶紧上前扶住她,手牢牢抓住她的手,“唐小姐,山间路不好走,我扶住你。”   “不用了,”唐婉从他手中抽离出来,掀起帘子往外瞧着,“还有多久到?”   “半个时辰。”   “马夫,停车。”唐婉突然朝着前方驾车之人喊着,她回头看向身旁之人,“陈公子,山间路不好走,坐马车实在让我感觉身子不适,我想下车步行而去,还望陈公子先行一步让孙小姐见谅。”   唐婉说着不等他反应就直接从马车上下来准备徒步前行,若非相邀之人是孙仲铃,她还真是想驳了这份邀约。   “唐小姐,”陈谅也下车追赶着她,“这荒郊野岭的让你一个女子徒步而行岂能放心,我陪你一起。”   正当唐婉想要婉拒时,一群蒙面大汉从两边草丛中突然蹦了出来,其中一个跳出来的时候还被自己绊倒在地,面罩掉了一半,他猛地将面罩一拉直接罩住了眼睛。   “唐小姐莫怕,我保护你。”陈谅伸出双手将唐婉护在身后,表现出一副男子气概的样子。   唐婉多看了几眼那些蒙面大汉,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她往后退了几步任由前方之人发挥施展他的拳脚。   可还没等陈谅撩起袖子动手,远方一匹快马奔来,直接一支弓箭直直射击在其中一个大汉脚边,赵士程踢着马背朝他们这群人旋转落地,一脚踢倒面前之人,只是那群大汉也太不经打,才不过被挨几下就相互搀扶着赶紧逃离,比之前遇到的山匪逊色多了。   “婉儿,”他面露担忧之色疾步走到唐婉身边,“你可有伤着?”   “没有,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唐婉见前来接她之人不是孙仲铃,想来他们两人应该会一道前去,此刻居然会在山脚下见到他,当然有点喜出望外。   “她已经被侍卫护送到山上了。”赵士程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笑着说着:“我们一道前去。”   前方马车也及时赶到他们身边,赵士程这才注意到被误伤腿部的陈谅,佯装客气说着此趟还真是多亏了他相护,不过瞧他这般模样怕是上不了山了,便唤来一个侍从让其护送回城看腿。   “小公爷想得还真是周到。”陈谅拧着牙扶着还在流血的腿。   赵士程礼貌同他点头示意,从袖口拿出一瓶金疮药放在他手中,“回去好好养伤,乱跑可是会落下疾病的。”   他说完便转身回到马车里,看到唐婉不禁笑出声来,“你呀,说不定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难不成看出这群人的来历了?” 第13章 山中话语   ==================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群看似凶神恶煞之人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有些甚至是来凑人数的,陈谅以为随意雇几个打手过来吓唬,自己趁机来一场英雄救美,唐婉就能对他另眼相待,实则不然,她本是对文人有所好感,可陈谅除外。   “自然,这群蒙面大汉可比我们之前遇到的要斯文,陈公子大抵是想让我对他心生感谢吧。”唐婉捂嘴笑着。   提及那日在郊外遇到的山匪,赵士程想到她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不由咧嘴笑道:“当日你瞧过我的身子了,会负责吗?”   唐婉呆愣半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马车上下颠动着,她没有拉住坐垫整个人往后倒去,赵士程立马用手抵在马车后座木架上,唐婉的头重重落在他的掌心,明显听到沉闷的撞击声。   “你的手没事吧?”唐婉回头拉起他那只被自己撞红的手背,不由往他手背上呼着气,“对不起……”   “婉儿,该道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没有早一步过来,陈谅他是不是又对你轻浮了?”赵士程看着面前的女子低头一直自己红迹斑斑的手吹着气心生爱怜。   “他眼下腿受伤也算是受到了教训,日后要是再起不良心思,遭殃的恐怕先是他自己了。”   唐婉没有正面回应,想着他此刻已经负伤算是抵消了吧。   “婉儿,我……”赵士程刚开口就察觉胸口一阵暖意袭来。   山间道路确实崎岖,坡度大石子多,马车一直摇摇晃晃,车轱辘撵上一个大石块,马车被抬高一截,唐婉轰然倒在赵士程的怀中,她能明显听到胸膛砰砰的心跳声再加快跳跃着。   “山,山路太陡了,”唐婉赶紧从他身上移开,脸上又抹上一层红晕,“方才,我,我不是有意的。”   赵士程想着若是有意便好了,可话终究未说出口,将自己的手伸过去,用眼神示意她,“你拉住我的衣袖便不会摔倒了。”   唐婉乖巧地拉着他的袖子,转移话题道:“我和仲铃不过昨晚才初次见面,她为何会相邀我游山,不应该和你一起吗?”   “所以你是想让我和她一起游山了?”   “不想……”   她脱口而出回答的相当干脆,等她回答后才发现刚才反应过激了,这话没有经过脑子就直接说出,实在有些难为情,心虚地将眼神挪至他处。   赵士程浅笑几声,晃动着他的衣袖道:“其实我也不想,所以就想起你来,看来我和仲铃还真是兄妹,这点真是相通。”   唐婉心中不知为何就是甜滋滋的,不过还是没有看他,将脸扭至一旁抿嘴笑着。   半个时辰后总算过了上山崎岖的石子路,此山有一处山庄,孙仲铃一早便在此等候多时,小桃是跟着侍女们的车一起上山的,她一直在山头翘首以盼,但一直都未等到她家小姐,心中急得都想下山去寻,直到见到山口处出现熟悉的身影她那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孙仲铃见赵士程是和唐婉一起上山,眼中露出一丝落寞之意来,不过也是转瞬即逝,她提着衣裙上前笑脸迎接他,“士程哥哥,我还以为外出不会上山陪了我呢,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她侧头看向站在一侧的唐婉,笑道:“婉儿,我今日邀你来是否唐突了些?本是想亲自过去,但在中途遇上了陈公子,他坦言对你有倾慕之情,说是一定能护你上山,你们怎么没有一起上来?”   “他……”   “他受伤了,中途遇到了一些地痞,我让他先行回府歇着养伤,这段路程是我护着婉儿上来的。”赵士程率先说清原委,更是挑明自己绝非偶然上山。   孙仲铃脸上还是依旧挂着笑容,她说方才在等他们时发现远处有一个蝴蝶泉,各色蝴蝶萦绕整片泉水,她晃动着赵士程的衣袖,“士程哥哥,你陪我去瞧瞧吧,以前我小时候喜欢蝴蝶你都可以牵着我的走走遍山间去寻。”   赵士程轻咳几声将她晃动的手从自己衣袖上移开,“那时你年幼,此时仲铃可都是大姑娘了,该注意点礼节才是。”   “可是我们都要定亲了呀,我拉未来夫君的手有何不妥。”孙仲铃语气满是委屈,这门亲事可是得皇后娘娘金口,虽现在还未正式请来这道懿旨,但两家人都已经默许,只是差道形式过场。   山庄今日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不过身后的侍卫丫鬟可都是听得一清二楚,主子们的事他们自然不会多嘴生事,更何况此事还牵扯到皇家亲事,有好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她垫着脚靠近赵士程的耳边轻声道:“士程哥哥,你一定要当着这么多人驳我面子吗?”   此地确实人多眼杂,让一个姑娘面子丢失确实非君子所为,他听后往后退着几步,“好,我们一道前去,只是可能需要等婉儿歇息半刻再出发,她身子才刚好,山间道路又陡,需得让她恢复体力再出发。”   孙仲铃偏头看着站在后方的唐婉,“婉儿,我能和你说上几句闺房话吗?”   她上前拉着唐婉往山庄后侧走廊走去,身后也没有让侍女跟着,赵士程望着前方消失的背影后才让侍从端来一杯茶,从外地快马加鞭赶到郊外早就口干舌燥,此事他未曾和唐婉提起。   两位女子依着栏杆望向山脚下的石板小道,两边树木叶子被秋风刮着阵阵落在路上,远远看去一条金黄色带子绵延山中。   孙仲铃眺望远方道:“婉儿,看得出来士程哥哥对你有情义,他若要纳妾我自是不会多说什么,日后我们以姐妹相称,再说哪个王宫贵胄不是三妻四妾,也是为了赵家香火,王妃也不会多说的。”   唐婉扶着栏杆的手抖动了一下,唐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她阿爹也是朝廷从五品官员,自己堂堂官家千金居然只能做妾,且不说自己不会同意,连唐家都绝不会允许。   “仲铃,唐家女子不会为妾。”她说得很坚决,心中知晓这门亲事以身之力不可阻挡,抗旨的罪过唐家担不起,赵士程也不能让皇后失了脸面。   她们其实在此处没有多说其他话语,只是就着这个话题谈论了几句,孙仲铃的意思很明确,若她不愿为妾,趁早便断了这份念想,为自己好也是为了能不让赵士程陷入过深。   去蝴蝶泉时唐婉没了兴致,在后方悄然慢步随行,她不懂为何自己终于要懂得争取时却又被命运开了一道玩笑。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岔路极多的小道上,没有心思的呆望着前方延伸看不见尽头的树林处,她脚踩在一个石子上踉跄着往身侧摔去,但自己的胳膊被人扶住了。   “婉儿,当心脚下,严寒时节若是留有伤口会容易生出冻疮来。”赵士程一脸担忧看着她,从她出走廊就变得郁郁寡欢,也不好当着外人面前多问起什么。   之前和李氏媛碰面时曾说过若是他在唐婉身边就一定会照顾好她,但此时见她眉头微微蹙起,心被揪了起来,也不知她们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他用手指向她那双被藤蔓缠住的脚,唐婉低着头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在一片杂草从中,自己的脚被一枝些许枯黄的藤枝绕住了脚踝,许是自己心神不定走到这杂草丛生之地,连被缠住脚都不曾发觉。   “你怎么在此?此刻你应该在前方陪着仲铃才是,将夫人扔在一侧怎能放心。”唐婉说着推着他往前方走但随即被赵士程握住手腕。   “她对你说了我们这门亲事任谁都抵抗不了对不对?”   “士程哥哥,我不太明白佛祖的意思,分明是他让我有所选择,为何此刻又将我逼在路中间进退两难……”   唐婉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掉落,前世她已经见过一次心中之人高骑马背迎娶他的美娇娘,难道这一世还要她如此吗?   “婉儿,我可以抱你吗?”此话一出赵士程不给唐婉回绝之词将她揽入怀中,手轻轻摸在她的头上,“佛祖说太容易得来之物会让人轻视,所以越是美好难得之物才会更加困难重重,一旦越过高山险水就能看到万里山河。”   他揽着怀中之人轻声道:“婉儿,我们一起共赴万里河山,一起努力,一起相信,好吗?”   唐婉这次并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着登徒浪子之词,而是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胸口,“士程哥哥,我可以嫁你吗?虽然这话让女子说着很没礼数,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的决定。”   从胸口处传来微微震动声,只听得耳边低沉声音响起,即便没有望着他的脸,也定能从这语气中听出他笑得极为开心。   “傻丫头,我一直在等着这个决定,这话也理应我来说才是。之前在佛堂我隐瞒了,当时说若你未曾决定便等,其实我动起了心思,若你不答应我便抢亲,你唐婉永远都是我赵士程的妻子。”   唐婉也在他怀里笑出了声,“说你是登徒浪子一点也未曾冤枉你。”   可就在此时孙仲铃欢喜将手中捉到的蝴蝶送来给赵士程,还未到跟前就见到了两人相拥的场面,她手中的捕网掉落在地,蝴蝶也从手中飞了出去。 第14章 难题   ==============   蝴蝶泉名如其意,虽此刻将近深秋,可依旧有三五成群的蝴蝶萦绕在泉边,孙仲铃身边环绕着放飞的几只蝴蝶,她呆愣半刻后,眼眶已经湿润起来。   虽她一早便知这样的结果,但见到两人相拥画面心中像是有把刀子在剜着,她此刻不知要说些什么,还不如不见到这种场面,不知晓心就不会那么痛。   赵士程带着歉意上前,他话还未开口,面前女子的眼泪就已经到腮边,“仲铃,对不起,此事我应该早一点告知你的。”   孙仲铃眼泪成串往下掉落,情难自禁不顾一切冲上前抱着他,“士程哥哥,我不介意你有妾,婉儿若是不想为妾,我也愿意平妻,求你不要抛下我……”   赵士程拉着她的手腕扶起离自己一段距离,愧疚道:“仲铃,你知道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妹妹一样看待,你要寻一个只疼你珍惜你的夫君,不是平妻,你应当有个一心一意只为你的人。”   孙仲铃哭着摇头,一直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松手,“士程哥哥便是,仲铃不要任何人,小时你背我回家那时我就已经将自己许给你了。”   她看向身后站立的唐婉,哭诉道:“婉儿,你能不能寻良人?我知道这让你很委屈,但这是懿旨呀。”   “仲铃,我会和皇后道明……”赵士程一听她说出此话来就立马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才刚说出口孙仲铃就晕倒在他怀里。   “婉儿,我……”   几人在来蝴蝶泉时身边原是跟了几个侍卫,可此刻他们都在外围,眼下身边无人,赵士程单手撑起靠在他肩头的女子望向唐婉颇为无奈。   唐婉走到他们两人跟前,偏头看着眼泪还挂在孙仲铃弯弯的睫毛上,心中也极为难过,这份从小相识的情谊她自然深知,那种拿着刀子蘸着盐巴在身上一刀刀划着慢慢折磨的痛苦她也经历过,终究还是逃不过天命。   “士程哥哥,你背她回家吧,今日之事是我们唐突了,日后……”   “日后我会同她解释清楚,婉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会食言,还请你也不要对我丢掉信心。”   赵士程哪怕背着孙仲铃也要走在唐婉身后,此山虽没有什么猛虎野兽,但依旧不想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这次游山终究也只是行了个过场,回去的马车上唐婉单独一辆马车,小桃见她闷闷不乐上前给她递着一个软枕子,“小姐,道路颠簸,靠着舒服些。”   唐婉嗯声接过后呆望着车窗口,阴沉的天色见不到一丝阳光,耳畔刮过阵阵秋风,果然是个多事之秋。   马车里传来一股桂花的香气,她循着味道回头,见小桃手中正捧着几块桂花糕冲她嬉笑道:“小公爷说如是小姐沉闷便用手扇动着桂花香气,等她回身见到桂花糕时一定会欢喜的。”   唐婉接过她手中的桂花糕,她的士程哥哥一如往昔未曾改变,可变的是天道,是皇命不可违。   这几日一直旁敲侧击问着王府那边的动静,赵士程一直在照顾昏迷不醒的孙仲铃,听说那蝴蝶所采花粉有毒,只怕要沉睡几日了。   这日唐婉正在书房伏案写诗,李氏媛端着一个首饰盘进屋,唐婉刚巧笔落视线移在她手上的端盘上,往四周瞧了几眼笑道:“阿娘,怎么你自己端着进来了,这难不成是特意为我置办的?今儿是什么日子呀?”   李氏媛缓慢将饰物盘放置桌前,叹了口气,“这呀,是陈公子赠于你的,说上次未曾护着你,算是赔罪礼了。”   一听到此物和陈谅相关,唐婉瞬间便没了兴致,耷拉着脸道:“阿娘,这些饰品我不要,无功不受禄,本来也和他无关,也不必赔罪。”   “婉儿,有一事恐需要你得有个准备,陈公子已经说好等他腿脚一好便上门提亲,这事总要想办法应付过去,倘若是其他官家子弟我们倒也认了,可他叔父是秦桧,不得不远离。”   世上真有厚颜无耻之徒,分明已经明确拒了可还要如此死缠烂打,难道还想生出一个逼婚不成。   唐婉气恼地坐在凳上,“阿娘,我不会嫁他,此人是个浪荡之徒,指不定明日就瞧上哪家小姐要收为妾室了。”   对于陈谅的为人李氏媛自然是知晓一些,可能说之话也一早便开口说了,但他依旧还是紧追不舍,倘若此事被他捅到秦桧耳朵里,到时一个强权要娶该如何是好啊。   “夫人,小姐,陆公子说有事相见,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小桃敲着门站在门口处禀报着。   这回他可是被唐闳请进来的,陆游刚到门口就见到唐闳回府,他在路上听到其他文人墨客在谈论陈谅对唐家小姐有意,不日后将要登门提亲,都在说着这一场才子佳人的婚约,不过也有不少人觉察陈谅此人行迹不太端行,唐家小姐素有花容月貌才女之称,怎也不会瞧上这等不雅君子之人。   陆游自是知晓这位陈谅是何许人也,要想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如今只有一法可行,只要唐婉另许他人,陈谅总不能明目张胆上来抢亲,他不要颜面,陈家自是要的,更何况要是牵连到他叔父,只怕遭殃的只有他自己。   “婉儿,我知道我现在也是个不雅君子,此刻行迹像是在趁火打劫,可有些许人知晓我们两家的关系的,退婚我还可以再重新提亲,一是断了陈谅的念头,二来也希望你不会被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叨扰。”陆游如是说着,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即便不说懂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唐闳一直欣赏陆游的为人和才气,以他的作为想必日后一定会是个好官,李氏媛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他们两人从小相识也算知根知底,只是唐婉偏要拒了这钗头凤。   唐婉也明白这确实是个计策,可并不想如此,“务观哥哥,我说过我们之间绝无可能了,这样做于你实在太过不公,日后要是再传出退婚之言,外人谈论之言会让你前途受损的。”   陆游笑道:“若是我说为你我甘愿如此,也不在乎外人所道那些闲言碎语,只要你心中能有我便够了。”   有些话还须得他们两人慢慢说开,众人都知道陆家公子对唐婉还是未曾忘却,数十载之久的情谊岂能说完便能忘的。   唐婉一直盯着桌上的那盒首饰,心中在思索对策,总不能再上演一回出家为尼的戏码,想必以陈谅心性即便出家他都能抢亲回去。   陆游起身端起那盒首饰,一手拉起唐婉的手,“我们一道前去说明,也让不再对你存有心思。”   “务观哥哥,”唐婉止住了脚步,从他手中抽出手来微微摇晃着脑袋,“我心中有士程哥哥了,对不起,年幼时的情义我未曾忘却,只愿我们能像兄妹一样自处。”   陆游呆愣半刻,随即无奈笑了一声,手停在半空中,他望着面前这位毅然决然要放开他手的女子,想起以前她紧紧拉着自己的手,还说要这样拉上一辈子,原来一辈子时间这么短,短到连忆起以往岁月时都只是一晃而过的画面。   “我知晓,从那时你那双担忧的眼神我便就知晓了,我不是陈谅会逼婚,但说不定我也是个厚脸皮的人,认定的人就是要一直追随下去,我……”他不曾想到有一天会说这么严重的话来自嘲一番,可这段情怎能让他就此甘心下去,“婉儿,你铁了心要悔婚,我也是铁了心要让你日后能嫁给我,我想赌一回,不要连赌的机会都不给我,赵兄他已有皇家钦定的婚约,我不会允许你成为妾室。”   这话倒是诚心,他怎能看到原来一直被他捧在掌心的姑娘成了他人妾室,堂堂通判千金会甘愿成为他人的妾,即便是小公爷也是不行的。   “小,小姐……陈,陈公子……”小桃气喘吁吁跑来,大口喘着气吞咽着干哑的嗓子道:“陈公子已经来府上了,老爷夫人在和他周旋,方才,方才我听到些许,就是来提亲的,说是聘礼等下便会送来。”   唐婉心中不由慌乱起来,原本还想仔细思量对策后再决定要如何回绝这门强行的提亲,没想到这么快便就上门来,脑中此刻一片空白,她不知要如何应对。   陆游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用温暖的掌心暖着她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双手,“婉儿,我不想逼你,可此刻也唯有如此,日后你可以再退婚,今日我们先一起把这人给赶出去,好不好?”   唐婉还不曾说着什么就已经被他拉着去往大堂,陆游手中还抱有那盒首饰。   陈谅是跛着脚进来的,腿上还缠有绷带,平日温习功课都没见他这么来兴致,见到唐婉出来便笑着挑着上前打着招呼,眼神不经意瞥见陆游牵着她的手,他的笑脸凝固在脸上,随即冷峻喝道:“陆公子这是何意呀,胆子也未免过大了些,直接在唐家调戏婉儿,听说你还是个才子,这就是你满口的君子道义?还不松手。”   陆游轻蔑瞧了他一眼,将首饰盒递到他面前,“陈公子,我与婉儿从小青梅竹马,早就订下婚约,此话应是我对你说才是,提亲有婚约女子,令尊可知晓?” 第15章 闲言   ==============   这话多少让陈谅有点下不台,毕竟失了颜面事小,让家族蒙羞才更没了底气,可陈谅也只是稍显错乱,他回头看着坐在堂上两位长辈,回身行了个礼。   “伯父伯母,之前唐家退婚一事可在街坊都传言开了,记得当时陆伯母还被气到大病一场,眼下怎么又拿出这话来,”他说着讪笑看向陆游,也不知是对谁说,“莫要拿不作数的婚约来搪塞我,我可没那么傻。”   唐婉本还想着要另寻他法,可眼下看来不给他个丧失颜面之事他怕是不会就此罢手,气鼓鼓牵着陆游的手举在他面前,“陈公子,之前我早便对你说过让你寻得良人,不错,之前的退婚是我提出的,但今日……”   “今日我也是来提亲的,先前我和婉儿有段误会,退婚后我们才幡然醒悟,因此我今日就是来提亲的,而且婉儿也答应了我,伯父伯母也是知晓的。”陆游接过唐婉的话语说着,提亲本就是男子所为,当然不会将话柄扔给自己在乎的姑娘。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早已见过的钗头凤,这次顺利将它插在了唐婉发髻上,转头对陈谅道:“陈公子,君子有成人之美,婉儿与我自小相识的情义想必你也知晓,想来应该会来喝我们的喜酒的吧。”   陈谅手慢慢握成拳头,咬着牙看向唐婉,不过语气没有那么带着凶意,对着风华绝代的女子总是发不起脾气来,“婉儿,我要亲耳听到你的陈词,你真的和他定亲了?”   唐婉微微咬着下嘴唇,并非她有意要欺瞒,可若不如此,日后受折磨的便是自己,她抬起眼眸语气肯定道:“是,我和务观哥哥相识数十年,之前因误会心生隔阂,分别后才知欲放不下,今日他前来道明前因后果,也为再次提亲。”   “既然如此放不下,可你为何之前又对小公子眉目传情,从佳节到庭院他无一不护着你,你也无一不顺着他的话,”陈谅说着便阴阳怪气起来,冷哼一声,面朝唐家当家主,“莫不是唐家的女子容易朝三暮四?”   “放肆,”唐闳被他这话给刺激了,他猛地排向桌面,桌上的茶杯都震得叮当作响,“陈公子,我念及同你爹是同僚才忍耐许久,今日这话你当着我唐某人面说着我家女儿朝三暮四毁她名节,我看你哪是诚心来提亲,分明就是来找茬,唐家和陆家已为亲家,还请陈公子莫要再提起此事。”   陈谅在大堂中跛着脚戏谑笑着点了几下头,不过那盒首饰他并咩有收回去,真要收回去他的面子更加挂不住,此物任凭他们处置,只要不送还哪怕扔给乞丐也无所谓,反正陈家不缺那几个首饰银两。   语罢便一瘸一拐走出了唐家大门,连一旁要搀扶他出去的随从都不敢上前扶着,主子在气头上还是远离是非要安生得多。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唐闳沉重叹了口气,本是想好好同他说上一番,来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哪想他会先诋毁自己女儿名誉,不由心气上头,只是这一拍桌子一怒吼,怕是同僚之间也因此事有了矛盾。   他喝着香醇的清茶灭了心头只火,眼下只剩担忧,轻缓放下手中茶杯后缓缓道着:“陆贤侄,陈家背后有秦桧,只怕你今日因此事得罪了陈谅,日后仕途怕是要为难你了。”   “不碍事,只要能解婉儿的难题,我受点委屈不打紧的,”陆游似乎一点也不担忧以后的仕途,“况且我想酒香不怕巷子深,以我的才学总能遇到伯乐,头先大学士不还夸我才气纵横吗?”   唐婉听到大学士几字后不由想到此刻同样面临难题的还有赵士程,自己的难题只是让不喜之人知难而退,可他的难题确实皇室,谁能与皇室抗命,伴君如伴虎,连亲王都不敢。   陆游见她面色沉郁,两条细眉都快要拧到一起了,便用着轻松的口吻安慰道:“我真是不打紧,总能遇到赏识之人的,况且我是进京殿试,试题是由皇上亲自批阅,即便他想从中作梗也不会有机会的。”   唐闳望着面前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真是年岁较轻不懂官场昏暗之理,当朝之人谁还没有几个小心思,只是眼下还不能给他太过严重打击,有抱负是好事,不能被这些沽名钓誉的手段给淹没了。   此事也算是就此截住,陈谅即便再是脸厚如城墙,可好歹也是官家公子,还是位文人,自然不会做有伤君子之道的行为跑来抢亲。   唐婉送陆游出府时将自己头上的钗头凤取下放回他掌心,“务观哥哥,谢谢你此次前来为我解围,恐你日后会被刁难,实在对不起,我并非想让你……”   “婉儿,有一句话我憋在心头良久,趁着今日所幸也就问出来了,”陆游打断她的愧疚之意,他不想听到从她口中说对不起几字,上次说还是在退婚的时候,这几个字分量实在太过沉重。   “你退婚究竟为何?对赵兄又是何时心生情愫的?”   这个问题唐婉在心中早就思索了许久,她早知道他会问,只是不知要以何种方式告知他,上次说是一场梦,可梦终归太轻,醒来便会忘,不作数的,但又不能真以重生论之,世道有几人会相信自己是被孟婆遣送回来,也是为了还债。   她这次没有回避,直接坦言之:“务观哥哥,倘若我说我经历过和你成一世夫妻但却以惨淡结局收尾你会相信吗?”   陆游当然不会相信,他或许还以为这是她说的那场梦,梦里自己和她和离送她回家,他深呼吸一口气,没有言语,话都已经说到如此份上,还要他如何相信。   “难道你对赵兄有情也是如此?”他不由反问道,总觉得有些无稽之谈,可并不想就此全部否决她的话。   唐婉掰扯着手指,笑着摇头,“早前我以为只是还债,后来才发觉自己原是真心对他有意,务观哥哥,不要再执念于我,放下你会有一片属于你的天地。”   陆游没有那样的气度,他放不下,也不想放下,正如之前所想,之前她未嫁做他人妇,自己也便有朝一日能将这钗头凤如愿插在她发髻上不取下来。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陈谅原是去唐家提亲却灰溜溜的出来,连聘礼都没有等到就已然回府,聘礼更是被他扔进了山道上,坊间流言也四起,对于陆唐两家再次提亲也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不少人都被他们这段情义打动,能再次提亲答应下来的人是少之又少,他们本就是才子才女,自然更是般配。   坊间流传的话钻进了一直被扣在家中的赵士程耳朵里,虽知道是添油加醋了一些,可这些事情无风不起浪,总要有事发生才能有如此闲语,听到唐婉又答应了陆游的提亲,心中更是焦急难耐,无时不刻想去见唐婉一面,可孙仲铃一连昏睡三日不见醒,大学士又是自己的夫子,岂能就此失了担当。   可听到这些谈论实在让他寝食难安,这晚他在月色朦胧中跃上墙院而去,循着月色一直徘徊在唐家后院墙外,他来回踱步终究还是翻越上去。   唐婉今夜思着事情也睡不着,所幸披着衣裳打开窗户想瞧月色,可月色太过朦胧,夜里也无其他景物可瞧,正准备关窗时,看到后院亭中有道黑影闪现,吓得她想大喊抓贼,但话卡在嗓子里,那道黑影就闪现到了窗外。   赵士程用手轻轻捂着她的嘴柔声道:“婉儿,是我,莫怕。”   “士程哥哥?”唐婉在他掌心里软糯喊着。   赵士程放下他的手握着她放在窗柩上有些冰凉的双手轻轻揉搓着,“这个时辰还不入睡,夜里凉也不知多加件衣裳,你身子弱不能多吹风的。”   “我若不开窗不赏月也就见不到你了。”唐婉软软说着,看着他一直在为自己暖手眼中笑意顿显,终于想起要问他这个时辰来见自己所为何事。   “婉儿,我并非不是不信你,只是听到些闲言闲语心乱如麻,就只想见见你,我知道此番太过冒昧,只是情难自已。”   唐婉知晓他说的闲言闲语是指何事,想靠近他一点才发现自己被窗柩给拦下,赵士程跃上窗台上坐着,笑道:“这么晚怕是不能进姑娘闺房了,只得让受点委屈坐在窗台上,要打要罚也任凭姑娘发落。”   唐婉捂嘴笑着,用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你呀,现在愈发像个孩童了,对于如此可爱的孩童我又如何忍心对你有所发落。”   赵士程捂着她的手,“婉儿,我不管你与陆游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不管是解围也罢,真提亲也好,我赵士程说不定上辈子是君子,这一世可就不是那么正人的君子了,若是到了必要时刻,我定是会抢亲的,你得要有所准备才是。”   “真是个傻子,谁告诉你我要嫁于他,那你既然这么想要抢亲那我便就答应了你再来,到时我也想瞧瞧抢亲是如何的。”唐婉俏皮地转动眼珠嘟囔着。   赵士程用手指勾了勾让她近身想给她说句悄悄话,唐婉不明所以仰头凑过去,可半天都没有听到他要说什么时,就想转头问道:“什么……”   她的嘴轻碰在赵士程脸上,自己的脸瞬间像开水烧开般沸腾起来,“流氓无赖……”   “婉儿,你可真是会倒打一把,分明是你碰的我脸。”赵士程一脸得逞的笑意洋溢着。 第16章 偶遇   ==============   从前方走廊处传来脚步声,应道是侍女过来点庭院中的灯了,赵士程翻身跃下准备从来时的路离开,这个时辰要是撞见他们在夜里窗台上相会,即便是唐府家中侍女,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势必会损害唐婉的声誉。   “婉儿,我今晚来并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过于想你了。”他低声说了句后纵身往墙院上一跃跳了下去。   唐婉用手指摸着方才轻碰他的双唇,脸此刻还很滚烫,连身子都暖烘烘的,像是在发烧一般,可她知晓这不是伤风,是某人在她心上留下了涟漪。   以往都是忧思睡不着,可今晚却是心中欢喜到辗转反侧,白日里的阴霾顿时被一扫而空,她躲在被窝中低声笑着,小桃进来掌灯听到被子里的动静,以为她家小姐又被梦魇着了,便想拉下被子守在她身旁,可刚上前去唐婉就笑着把被子一脚蹬开,还把她吓到快不能言语。   唐婉笑着眨着那双丝毫没有睡意的眼眸看着前方呆立不懂之人,她起身坐起唤着她:“小姚,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小桃听到她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提着步子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小姐,方才我以为你又被梦魇着了,只是今日为何这般欢喜,是因陆公子?”   这话本不由一个婢女多言,但唐婉却从未将她当做婢女,有话当言则言不能顾及主仆生疏身份。   唐婉抱着双腿笑着缓慢摇头,小桃上前将被子披在她身上,发觉她的脸很烫,两颊火红如晚霞,立马起身为她拿着生姜过来,“小姐,眼下已经入了深秋,早晚露气重,你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我没伤风,许是我闷在被子里的缘故,莫要小题大做。”唐婉拉着她的手阻止着,将那一片生姜放入掌心,这法子果真奏效,以往对江湖郎中误以为都是招摇撞骗的术士,不过因赵士程,她此刻见到江湖郎中都会不由赞赏一句。   小桃见她喜上眉梢,可又不是因今日陆公子一事,好半天都不知要如何开口询问,唐婉瞧着她脸都憋得通红还问不出来,便拉着她的手坐在床沿边上,许她问出心中困惑。   “小姐,那小桃便就说了,前段时日我见小公也待你不同,想着其中或许有些情义在,可那日在河畔放灯时又听见他早有婚约,小姐,若你入了王府……”   小公爷的婚约是皇后亲口所说,孙小姐必定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她家小姐若是执意留着这份情义,恐只能为妾,老爷夫人也绝不会同意,她担忧她家小姐又会回到以往那段忧思的日子。   事事不同,所遇之事心境也自是不一样,这次也绝不像以往那般愁苦烦闷瞧不见日月。   陈陆唐三家的纠葛相继传开,对于唐家倒是未曾有点半名誉损失,不少百姓都道这样的才女就理应和陆游那般小子结为连理枝,可陈家名声却一落千丈,陈谅也被禁足家中几日都未曾出来。   一日小桃陪着唐婉上街,在东大街转弯处碰到陆母,许是前世见惯了她咄咄逼人之势,今日一见便生厌,但唐婉还是出于礼数问候了她一声便要走,陆母在背后喊住了她:“婉儿姑娘,我知晓你和我家务观从小一起长大,情义颇深,本来两家也契合着成全你们,可你上次退婚一事让务观茶饭不思,连功课都落下不少,自然这也不能怨你,我们陆家再不济,也是从五品朝廷命官,你是个才女,我也很喜欢,可你一再戏弄我们陆家究竟是何意图。”   即便不为陆家媳也一样逃不脱她咄咄逼人的姿态,唐婉回转身来,见到面前妇人面色阴郁,一副质问的语气,双眼吊起瞧着自己。   “陆伯母,此事恐你误会了,我与务观哥哥只是兄妹之谊。”   “兄妹之谊?前有退婚,中有再提亲一事,如今你倒跟我说是兄妹之谊,”陆母脸色顿时更加阴沉,容不得半点让人回嘴的余地,“你把务观哄得团团转,明年他可是要进京赴考,此番他为了你心不在焉,完全没了以往的斗志,眼里心里都是你,有时连我这阿娘都快不放在眼里了,既是兄妹,为何要再让务观提亲,日后你若退婚,让务观如何自处!”   她说着动气起来,疾步走在唐婉面前拦住她。   “陆伯母,话我早已和务观哥哥道明,今日我也同您说一句,坊间流传才子佳人一说恐也只是他们杜撰而来,此事却由我而起,但我也把日后情况同他说过,唐家女子不会成为您的儿媳,陆伯母,我身子羸弱,想回去歇息了,就此告辞,如有不敬之地,望海涵。”   唐婉说完便转身离去,这话憋在心中良久,本想念着和陆游情分也就此作罢,可她实在太过强势,又联想到上一世将二人分开的场面,不由气从心起全部涌出回击着她,连一旁的小桃都看呆了,她深知她家小姐一向都是软性子,今日这话若非亲耳听到还真不能相信是她所说。   回府途中见到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孙仲铃娇俏在赵士程身旁笑着,还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赵士程勉强笑着接受咬了一口,可山楂刚进嘴里就瞧见对面观望他的唐婉,嘴里的山楂此刻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就一直塞在腮帮子处。   孙仲铃瞧见他惊慌的眼神也朝前看去,经过几日的歇养元气已经逐步恢复过来,也不似之前那般苦闷心伤,要是大病一场得了一张护身符,任凭他们两人之间眉来眼去也不哭闹,反而上前主动和唐婉说上话。   “婉儿,你来得正巧,我和士程哥哥今日想看看要置办哪些行头,虽说这都是家中操持,可我耐不住好奇想亲自过来瞧瞧,不如你也帮我们挑挑?”她今日像只百灵鸟一样欢欣雀跃。   唐婉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手中提着各式糕点,还有一盏别致的兔子游灯,抬眼瞧了赵士程,他嘴里还塞着那个山楂。   “仲铃,今日我出府已经有段时日了,近来天愈发渐冻,我答应了阿娘要早日回府,以免她担忧我的身子。”她说着眼神不禁瞟到那个兔子灯上。   孙仲铃眼神也顺着看过去,笑着从身后侍卫哪里拿过来递到她面前,“婉儿是不是也甚觉好看,士程哥哥为我挑选的,我也甚好看。”   唐婉笑而不答她这话,说着自己要回府之言后从赵士程身边擦肩而过,可就在她经过他身旁时,赵士程立马抓住她的手倒地,一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脸涨得通红,连额上的青筋都暴突起来。   身后的侍卫立马蹿上前去,他焦急喊着:“小公爷这是被山楂卡住了脖子,属下将山楂拍出来,孙小姐可否让侍女去前方讨一碗山泉水?”   孙仲铃看到赵士程这般痛苦一直埋怨自己刚才不应将糖葫芦塞到他嘴边,她着急忙慌自己跑去找水,让侍卫一定要将山楂弄出来。   “士程哥哥都是我不好,我现在就去为你寻水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她叮咛了这一句后急忙提着衣裙往前方农户家中跑去。   唐婉在一侧也急得手足无措,只听过孩童吃鱼卡刺在喉头,未曾见到有人将山楂卡在里头,那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她急得用力拍着赵士程的后背。   街上的百姓也只是偶尔观望一眼,对于官家之人的事还是远远观望要稳妥一些,比起凑热闹性命重要得多。   等孙仲铃跑开后,赵士程立马收住痛苦的面容冲唐婉嘻笑着:“婉儿,莫怕,我无事,方才只是佯装。”   他确实是佯装倒下,此举还和侍卫清河一起做了场戏,其目的就是要支走孙仲铃和唐婉解释,山楂早就在她们两人谈话期间吐了。   唐婉一听更是气恼,甩着袖子往前不想理他,可背后传来猛然咳嗽声,此声倒不像是装的,她无奈停住脚步上前扶起他准备去瞧大夫,赵士程拉着她的手腕来到河边。   “婉儿,并非我有意要作弄于你,只是怕你日后不再理会我……”   “你再弄出此番行径我当真就不理你了。”唐婉还是气他诓骗自己一事。   赵士程此举也确实颇为无奈,孙仲铃体内的毒未全部清除,大夫说她不能受到刺激,一旦急火攻心郁郁寡欢,毒会蔓延至心肺,只怕到时就不是简单地沉睡几日便好,等过段时日她体内的余毒排清后就能痊愈,这段日子还得依着她的性子来。   且不说他们两家的情义,即便是陌路人也会思量再三不去惹恼她,定也会离她远远的,可赵士程不能逃离只得顺着她来。   “婉儿,那兔子灯是店老板说着它的好,同你的不能相比,一个是拿银两买的,一个是有心之人做的。”赵士程柔和地同她解释着那灯的由来。   唐婉转身用手抹掉眼角的泪,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你就会知晓要欺负我。” 第17章 不速之客   ==================   以往唐婉落泪是为陆游,可今日却因自己此番鲁莽行为让她如此心伤,赵士程绕身走到她跟前,用指腹轻轻擦着她眼角的泪痕,愧疚自责难当,“婉儿,此事是我鲁莽伤了你,实非有心为之,只是我不愿让你心中憋着一团气,本来身子就弱,气游走全身,会病倒的。”   唐婉吸着鼻头伸手握着他的手,“士程哥哥,你认定我也会像我认定你一样对不对?”   “是,不管再过多少世,也不管我喝没喝孟婆汤,我赵士程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你存在的那一世,我一定会认定你。”赵士程应答得无比诚恳也无比确信。   话已然说到此处两人会心一笑,唐婉没有告知他今日所遇陆母一事,赵士程其实也没有告知她为了此桩婚事已经和他父王动过气。   等孙仲铃取水回来时唐婉已经回府了,赵士程说侍卫已经请大夫给自己瞧过并无大碍,她手中的水一滴也未喝。并非赵士程无情无心不体谅她如此担忧自己,只是不想让她再误以为一点温情就对她有意。   唐婉刚回府就看到她阿爹唉声叹气坐在椅上揉着额头,看他伤神的样子许又是为了朝廷之事。   她静悄悄走到唐闳身后扶着他的脑袋轻柔揉着,“阿爹,可有舒适一些?阿娘说日后她不在府上就让我给您揉着。”   李氏媛近段时日回娘家探亲,原本是要带着唐婉一起回家看看,可她又放心不下她家老爷,只得让唐婉在家中多照顾着唐闳。   唐闳闭眼舒适嗯声着,半晌才拉着唐婉到自己跟前说话,“婉儿,近日临县突降大雨冲垮了河堤大坝,恐怕我得过去瞧上一眼,近些时日怕是不能家中陪你,本想送你阿娘处,但中途道路已经被拦断,阿爹有些担忧……”   “阿爹,”唐婉给他锤着胳膊笑道安慰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家中还有随从小桃在,我能照顾好自己,倒是阿爹要自己当心些才是。”   放灯时节才祈愿国泰民安百姓□□业,这才半月有余就发生这等天灾,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越是美好之物就越容易落空。   民生之际自然要重于家,唐宏见唐婉这般乖巧心中也安然一些,临走前还见了陆游一面,托他念在往日情分上多照顾着唐婉,一来他确实放心不下自家女儿一人在家中,二来藏有私心想着能让二人关系回转些。   但他不曾知晓的是陆游没来倒是陆母亲自上门拜访了,她本是想来唐家讨个说法,唐家这样一再戏弄陆家究竟所谓何意,可她来得太不凑巧,家中主事者都不在家。   她望着站立她面前的唐婉,心中憋闷,想着头先在街上和她所说之言,不由气恼道:“婉儿,我今日来想问你一句话,我家务观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般戏弄于他,他虽是个男儿,可我们陆家名声也是要顾忌的,你若再退婚可有想过让他该如何自处!”   “娘,此事跟婉儿没有关系,是我的主意,”陆游闻声从门口大步赶来。   陆母唐氏回头看着着急忙慌赶来护住唐婉的儿子心中更是气恼,捂着胸口喘着气,陆游立即上前扶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请罪道:“娘,此事你要怪就怪孩儿,但请不要气恼伤神,您之前大病一场还未得痊愈,不可再郁结于心。”   唐婉站在一侧手中的手绢都快要被她揉碎了,尽管她心中有怨气,可也不想看到陆母有事,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就听到唐氏捂着胸口发出细微的声音:“婉儿,望你念在你和务观两人从小的情分上,此事莫再要反悔了,于他仕途不宜呀……”   本是想着先安抚顺着她的情绪来,可一听到仕途二字将唐婉脑中关于前世所有凄苦的日子和难听之言全部勾了出来,前世刚嫁入陆家时每日都是喜笑颜开,婆母也甚是关怀自己,可这样美满的日子不到一年就被她几句话硬生生打破。   唐氏也算得上一位有才能的女子,出身名门望族,对诗词也颇有研究,可为何见不得自己于陆游两人绵绵情意吟诗作对,只道是碍了他考取仕途的心,从那以后整日没有给过好脸子,又拿一年未育有子嗣来说叨。   唐婉每每想到此处心都会隐隐绞痛,要让她彻底忘怀那段时日怎能做到,已然发生过的事情除了孟婆汤,总是会埋在心里记起的。   “婉儿……”   虚弱的声音将她拉回大堂之上,唐氏终究是个母亲,万般皆念为自己的儿子,自然也是为了维护陆家的名声。她来时气焰颇盛,此刻倒是温和起来。   她哆嗦着手去拉唐婉,“今日我拉下这张老脸来,莫要再负了务观。”   唐婉慢慢从她手中缩回自己的手,往后倒退几步,“陆伯母,请恕婉儿无礼,此事我不答应,我不会再成为陆家媳……”   唐氏听到这话使劲儿拍着胸口说不出话来,她颤颤巍巍拉着陆游晃着脑袋,半个字都不见说出口便晕厥过去。   陆游知道她以往的心意,可没想到居然会这般决绝,还是当着他娘的面前说得如此毅然决然毫无回旋的余地,甚至都不认识面前这个女子,她同以往简直是判若两人。   “婉儿,你就那么不喜我吗?连一个谎言都不愿安抚我娘吗?”他带着失落有点责备的语气喃喃着,随即便背起唐氏出门寻大夫去了。   望着消失在门口两人的身影,唐婉瘫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今日的话似乎说得过重了,可是她心中也很委屈,这种憋屈感无法找人述说,眼下恐只有孟婆才知晓她难过。   小桃赶紧上前扶起坐在地上之人,“小姐,地上凉,要注意身子啊。”   “小桃,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今日不该如此刺激重病刚愈的一位母亲。”她不担心唐氏会就此对她生厌,也不在乎陆游日后是不是会真的和她形同陌路,只是在乎今日的话会成为一把尖刀插在一个母亲的心头上,万一她有个好歹,自己可就杀了一个人。   小桃拿着手绢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摇摇头道:“小姐就是心太善了,小桃不知小姐为何会说出这般话来,但我想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有原因,小姐便没错。”   万事皆有因,前世的憋屈今世得报,她确实太过心善,可也并不全不为自己考虑,她不是菩萨,没有那么宏大的心去度化他人。   唐闳走后几日里庭院变得冷冷清清,看来家中还是要人多才显得更为有人气儿,本来秋风阵阵就颇为凉飕飕,父母亲不在,少了唠叨之言更为沉寂。   一日夜里,小桃在前院收拾唐闳的书房,唐婉一人在闺房研磨作画,突觉从窗户吹来一阵寒风让她不觉打了个寒噤,起身去关窗,可刚一转身就瞧见满身酒气的陈谅拿着酒壶立于门口,这一瞥差点没让唐婉吓到去见孟婆。   她警觉地倚靠在床边,疑惑问道:“陈公子怎么在此?这么晚了可有事?”   陈谅摇晃走了几步,顺手将门给关死了,唐婉也跟着往后移动,她手往身后的桌边摸着东西,警惕着又道:“陈公子,天色不早了,若有事明日再过来,瞧你醉成这般模样,我让随从送你回去吧。”   她朝门外大喊了几声可都没有任何回响,陈谅奸笑几声将手指放在嘴边嘘声道:“别,别喊了,后院,后院的随从都,都睡大觉呢,别吵醒他们……”说着往唐婉跟前走了几步,撩起袖子,他的手腕胳膊处都有划伤的痕迹,打了个酒嗝,“我,我不像赵士程,能,能跳上来,也,也不像,陆,陆游能从正门进,就,就只能钻进来……”   在后院处有一个狗洞,之前唐婉偷溜出去时瞧见的,当时只让小桃搬了砖头堵在里面,看他身上还沾染泥土的样子,应该是从那个狗洞钻进来的。   “婉儿,你,你为何要答应陆游,还,还有那个赵,赵士程,你,你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陈谅说着想去牵唐婉的手,但扑了个空。   唐婉举起身后的花瓶,“陈公子,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绝不会多事将你今夜闯入我房中一事说出去,不然……”   “你,你还想威胁我!”陈谅晃悠着脑袋,应是想起之前被拒的提亲让他面子全无,还害得陈家也失了体面,被他爹责罚了一顿。   就因这一句突然就激怒了他,他奋力将手中的酒壶一扔,拍着自己的胸口冲唐婉喊道:“他们对你真心你就能看到,我,我对你好你却要如此待我,婉儿,这是为何!”   唐婉被他怒吼的神情吓到了,一直朝外面大喊着,可前后院相隔一段距离,门窗死死关着,外面还有大风吹着发出各种声响,很难听清这个房间发出的动静。   陈谅往她跟前一扑但随即扑在地上,唐婉举着手中的花瓶作势就要砸下去,但哪怕是一个醉汉的力气都会比女子大,更何况她身子本就比较弱,花瓶被陈谅用手抵挡住,哐当一声摔碎在地,他直接伸手搂抱着唐婉。   “婉儿,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被你深深勾住了魂,你嫁给我好不好?我会比陆游还要宠你疼你,我知道,你,你是在气我对不对?”   “救命……小桃……”唐婉用力推着他,带着哭腔朝前方喊着,可只听到外面风拍打窗户的声音。   她带着乞求的话语道:“陈公子,你,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更加恨你,你是个文人墨客,怎能行如此不堪之事。”   “我不堪?”陈谅头往她跟前靠拢,手一直紧紧抱着她的腰,“等我把这锅生米煮成熟饭,你不嫁也得嫁!” 第18章 惹事   ==============   唐婉拉拽着陈谅的手狠狠咬了一口,陈谅痛得手上力气减小,趁着这个空隙唐婉踩了他一脚后往门后跑去,可才刚没刚几步路就被陈谅拉住袖子猛地拖到床边。   他两手压制着唐婉的手,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留下的两道牙口印,咬牙切齿道:“婉儿,凭什么都是同样待你好的人,你却对我这般残忍,今日我就要让你后悔……”   门猛然一声被踢开,硬生生砸在侧边的板凳上断成两截,还没等陈谅反应过来就被打倒在地,赵士程上前对着他胸口就是一脚,挥动拳头照着他的脸上胸口接二连三地锤击着,甚至还打断了他的手臂。   看着躺在地上还剩半条命的陈谅他才收手,双手拳头处都是血迹,艮着脖子道:“下次你要再敢踏进唐府一步,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滚!”   那是第一次见他凶狠的模样,也是第一次见他失了理智地上前打人,宛若一只发怒的狮子随时要吃人。   陈谅苟延残喘几乎是爬着出门的,小桃应声赶来看到满地狼藉,还有站在屋子中央带着杀气眼神的小公爷,从未见过他这么可怕的样子,光是远远站在一侧都觉得危险,她甚至被这股强大的杀气给独挡进屋的脚步,只能呆在原地不动。   赵士程回身去到坐在床榻底下的唐婉,上前揽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带着愧疚之意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唐婉一下没忍住搂抱着他脖子哭泣起来,肩头抖动着,“士程哥哥……”   “我在,不怕,我会一直在。”   赵士程被困家中好几日,今日动手做了些桂花糕本是想送来,可白日因事耽搁了,无奈只好夜里又得走不寻常路,刚到庭院就发觉异常,今夜后院安静地看不到一个随从的影子,还在走廊处发现几个倒在地上的家丁,他知道一定有事发生,疾步来到唐婉房间就见到了方才那一幕。   他扶起她坐在床边,看到她手腕处被陈谅抓红的几道红印,心疼得捏起拳头,“对不起……”   唐婉握着他的手依偎在他怀中,“士程哥哥,方才我害怕极了,心里一直在想若是此刻你能来救我便好了,念叨念叨着你就来了,谢谢……”   赵士程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自责难当,若是今日他没有突发奇想过来送东西,若是再晚一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他也害怕极了,害怕会再次失去她,害怕她会受到伤害。   “婉儿,我明日就跟父王说我们的亲事,等你阿爹回来后我便上门提亲,我要时时刻刻在身边护着你。”   唐婉眼角的泪从小巧挺拔的鼻尖处滑落下去,她闭上双眼静静倚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许久才微微摇着头,“士程哥哥,你此刻却是是护着我了,但就伤害了仲铃,她眼下还病着,至少要有个合适的时宜将此事说于她,我不想因我让她有性命之忧。”   “可是……”   “我很害怕,可我知道每次我害怕时只要念叨你就会出现就不觉得那么畏惧了,”唐婉缓慢抬起他的手,用手绢擦着他指骨间的血迹,“阿爹出门前我答应过他会好生照顾自己的,婉儿长大了,会……”   “婉儿,”赵士程揽着她的双肩,瞧着她眼中极力克制不让掉落下来的眼泪,颤抖地用指腹抹着她的眼角,“对不起,我原本以为佛让我有所选择我会尽如人意,可还是会让你受到伤害,明明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却还是没能及时守在你身边,对不起。”   唐婉摇着头冲他微微一笑,“我都知晓的,士程哥哥一直想要好好保护婉儿,也一直不想让我受到任何人的伤害,你之前曾对我说过,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要经受住一些磨难,因它太不难得了,如此才能更能加倍珍惜,我想佛祖也是这个意思。”   芸芸众生相遇已然是莫大的缘分,能让她再重生而来选择心中所遗憾之事更是万一无一的机缘,她前世从未怪过谁,只觉宿命让几人难堪,今世而来也不曾怪过宿命,只觉这是让她寻得真心的一场考验。   赵士程一直安抚着唐婉略带睡意后才离去,他为她轻轻盖上被子后唤着小桃到门口,语气严肃道:“今夜你可知你失职,当着婉儿的面我不能斥责你,但你听着,日后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有棘手之事捎口信来王府,要是再让她有什么事情发生,即便婉儿能念着情谊不伤你,不会轻饶你。”   “小,小公爷,对,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你家小姐,日后好生照料。”赵士程语气柔和了些许,说完便从后院离开,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唐婉。   小桃也如赵士程所说一整晚都守在唐婉床边未曾挪过半步,前半夜一直战战兢兢不敢睡过去,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打了几个盹,等她醒来时身上披着一件衣裳,唐婉坐在绣架前绣着将要完工的嫁衣。   “小姐,昨晚我……”小桃自知昨晚是她粗心才导致外人有机可乘进了后院,她噗通一声跪立在她面前,头埋得低低的,“请小姐责罚。”   唐婉放下手中的绣针前去扶她起来,“此事不是你的错,昨晚是我让你去收拾阿爹的书房的,更何况前后院有一定间隔,我不曾怪你,只此事阿爹回来切莫跟他提起,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前去陈家讨要说法,怕事情会闹大。”   可她没料想到的是这事也就闹大,陈谅被打成重伤一直卧床在家,恰巧这时秦桧因公差路过阴山之地前来看看他这侄儿,没想到就见他伤得如此,一打听方才知晓是被仪王之子赵士程所打,其中缘陈谅定是添油加醋了一些。   这日晌午刚过午膳就听到家丁来报说朝中大臣前来府上,此刻已经在大堂等候了,唐家主事人不在只好唐婉前去招待,只是阴山之地的官员都知晓唐闳去临县安抚灾民和督促修建大坝,怎会有朝中大臣前来拜访。   唐婉一进大堂便瞧见一位同他爹年岁相仿的中年男子坐在椅上品茶,他两侧颧骨高起,眉骨两侧眉头有些杂乱,有一圈短浅的胡须留在嘴唇上,光看面容有点肃穆不好接近。   她上前屈膝行礼后毕恭毕敬道:“大人,家父因朝中要事此刻不在府上,家母回家探亲也不在,今日恐让大人费心折腾这一趟,若是有要事可留于小女,等家父回府后代为转达。”   秦桧缓慢放下手中茶杯,摸着嘴边胡子细细打量着跟前的女子,“你不问我是何人?”   “朝中之事小女子不敢多问,只便知晓您是朝中大臣,若您要告知也不会容小女多问。”   “方才我在庭院见到一些字画,看笔触力道不应是你爹所写,莫不是出自你之手?”   深秋之日很难盼到有阳光之日,今日好不容易有些许温暖的阳光,入冬后想必更难有机会将家中有些潮湿的字画搬出来晒晒,也便趁着无人来家中就让随从们将书房的书籍和字画全部搬出来,没想到中途还是来了一位朝中大臣。   不等唐婉谦卑回应,秦桧就接过他的话头来:“早就听说阴山之地出了一位才女,还与当地才子陆游是佳偶天成,只是老夫不明白你既和陆家定有亲事,怎么深更半夜还有别的男子出入闺房,小侄不过就是撞见你和赵小公爷的丑事就被打成重伤,难道阴山所出才女都是空有其名,徒有其表的浪荡之人吗?”   唐婉的指甲深深掐着自己的指头,咬着下嘴唇听他说出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语,极力压制心中的气愤,义正言辞道:“大人,小女想身为朝廷命官应该更是知书达理之人,更能体察民情,大人岂可因一人的一面之词胡乱加之罪名,要确信此事需要证据,大人都不经过细查一番才有定论的吗?如此草率,可会失了公允。”   “放肆!”秦桧似乎被她这番话给激到了,当朝宰相居然被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子给教训了,还坐着此等败坏门风之事更为不耻,他重重拍在茶桌上怒目瞪着唐婉,“唐闳教出的女儿就是这般不讲礼数的吗?”   “大人,请明鉴,此事并非大人所听之言。”门外候着一人,不等随从进门禀报就已然在门口回话了。   陆游疾步进屋对坐在堂前之人叩拜行礼后回答着:“大人,恐令公子眼拙,当晚听说他喝了不少酒想必很容易眼花,当时在婉儿闺房之人是我,都知道我们两家已经定亲,本是想与岳父岳母商议成亲事宜,却来得不凑巧,那晚也确实是想见婉儿,和她说了些知心话才至深夜,与小公爷没有瓜葛。”   秦桧看着面前这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才俊,摸着茶杯盖子思索半刻道:“原来你就是陆游,那照你这么说,打伤谅儿的人是你?”   陆游停顿一刻,清着嗓子道:“相信大人英明神武,对令公子的行迹想必也大概知晓一些,我们都是文人,若是出手这般严重定是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想来大人一定也会调查清楚的,不过这事若非令公子所言,想必坊间……”   没想到秦桧哈哈大笑起来,他起身走到陆游身旁拍着他的肩头,“果然是一堆才子佳人,都是这般伶牙俐齿,陆游,老夫记住你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们又给老夫戴上了几顶高帽,此事不查明怕是都要引起非议了。”   他斜看了一眼唐婉,让他们两人好自为之,有些事不该碰,有些人也不该惹,不然惹来一身骚受罪的可还是自己。 第19章 拜访   ==============   明眼人都知道这事怕不会太安生了,唐闳之前一直担心秦桧会有所动作,如今对陈谅动手应了这个契机,说不定有心之人会在里面大做文章。   陆游见秦桧背影消失在大门口才松叹一口气,他今日本是来对之前的事来道歉,向小桃打听了唐婉近几日的心绪如何便就得知了此事。   他伸手拉起唐婉的手,可没想到她却缩了回去,陆游的手停顿半刻苦笑一声收回,“婉儿,此事你莫要担忧,今日我已经把话说明了,即便他要找麻烦应该也会冲着我来。”   唐婉谢过他的好意,只是不愿他掺和进这摊泥水中,“务观哥哥,那日我已经把话当着你母亲的面已经说清楚,我知晓你肯定对我……”   “我对你当日是有些怨言,不过都是在气头上的话语,不管如何你此刻都是我陆游未过门的妻子,你有事我怎会袖手旁观,陈谅他可有伤到你?”陆游关切上前询问着。   唐婉刚想撇清她是陆家儿媳身份时,陆游便打断她还未开口的言辞,“我知晓那日应道是赵士程,我不问他为何那么晚在你府上,也不想问那么之间到底有什么情义,我这么做也是为我自己,我不想看到我的妻子成为他人的妾,至少他此刻没有资格来管你的事。”   小桃瞄了一眼和陆公子拉开距离的小姐,识趣地上前唤着一旁的随从下去,大堂里只留下他们两人,到底是从何时他们这段姻缘变得如此错综复杂的,她只是个婢女,也不容她思量。   陆游见唐婉未开口,眼中还有一丝失望,尽管心中早就明白她的决定,可就是放不了手,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随性洒脱,也可当做无事发生,可每次听到她和赵士程的事时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   “婉儿,你曾问过我会逼你吗?当时我就在想我怎么可能会逼一个我如此在意的人,可我现在就会时不时冒出一个想法来,若是我真逼你嫁给我,我们日后说不定就会回归到小时候那般,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卑劣,我也不知晓,或许从你遇到赵士程那一刻开始的。”   唐婉微微摇着头,她其实并未觉得陆游此刻变了心性出于意料,以两人从小相识的情分来看,这话也不过是他此时气头上说着愤懑的言辞,他不会逼迫自己。   “务观哥哥,我们回不去了,还记得我之前曾跟你说过日后我的心不会停留在你那里,我想此刻我已经寻到一所栖息之地,今生我非士程哥哥不嫁。”没有犹豫没有劝说,只是将心中的决定告知他,这也不是商量权衡之计,是心之所向的答案。   陆游从怀中掏出那支钗头凤,小时候种种情形还历历在目,当时唐婉第一次见到那支发钗时就满心欢喜,当年陆游还笨拙地将发钗插在她的发髻上让她带回家,后来陆母找上家门说了这支发钗对于陆家的意义后,唐婉害羞地还了回去,两家本打算定下娃娃亲,可因朝中事务此事一直耽搁,陆游那时就暗暗下定决心此生一定要将此钗每日戴在唐婉的发髻上。   “婉儿,你真的甘愿做妾室?”   “不愿,士程哥哥不会让我为妾,即便我不嫁他,也不会成为陆家媳。”   “你现在就这么厌烦我了吗?难道我们数十年抵不上你和赵士程几月的相识?”   唐婉转身看向庭院中被风翻开的书籍,微笑道:“务观哥哥,你知晓我的性子的,认定了就不会改变,到死也不会变。”   陆游将那支钗头凤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他也同样说了一句,他并非是个痴情种子,可对于心仪之人也断不会轻易松手。   经历了过往种种,唐婉此时心性如水一般平静,她走到庭院翻阅着被风吹到一起的字画,既来之则安之,在她身后还有一人会一直护着她,给她前行的鼓励。   “婉儿,”孙仲铃还未进府就冲在庭院晒书的唐婉喊着,她欢喜着提着衣裙进来,上来就拉着唐婉的手,“听闻你阿爹阿娘不在府上,想来一定也沉闷极了,我就想着过来瞧瞧你,也好和你说说知心话解解闷。”   在她身后跟着进来的赵士程一直笑着看着唐婉,那么肆意的眼神任谁看到就都知晓他所在意的人。   唐婉莞尔一笑,回头望了一眼赵士程便拉着她参观府上,当孙仲铃看到她闺房中绣架上快要完工的嫁衣时不由赞叹她不仅文采斐然,就连女红也这般精巧,上面的花纹简直就像真有一朵花绽放在上面。   “听闻你和陆公子佳期将近,到时可别忘了叫我也喝一杯你们的喜酒。”孙仲铃说着摊开嫁衣,眼光一直停留在上面,“婉儿,要不你也教教我这绣工吧,虽说我从小也习得,但与你相比简直是难登大雅之堂。”   唐婉笑着应答其实自己绣工也不好,有些地方也是她阿娘补线,要论起绣工她阿娘才是一绝,自己这点皮毛也是从她那里习得的。   孙仲铃脸上笑容凝固,她阿娘从小就离世了,他阿爹也未曾再娶,在她记忆中似乎都记不起她阿娘的模样,更不知道有阿娘关怀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唐婉本想安慰可话到嘴边就见她放下嫁衣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诚恳道:“婉儿,真替你开心,想来陆公子一定会八抬大轿迎你入府,场面一定壮观极了。”   “仲铃,我不会嫁于务观哥哥,此事他知晓的,我们只是……”   孙仲铃脸上本有喜悦之色,可听到她说出这话时笑容逐渐凝固,手也往后缩了回去,她脸色立马就变了,“你还是要跟我抢士程哥哥对不对?你有那么多人疼你护你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跟我抢士程哥哥?”   “我没有抢他,仲铃,我知晓你对士程哥哥的情义,也知晓我们会伤了你,但感情之事要讲究缘分的。”   “缘分?我和士程哥哥从小相识还不够缘分吗?你也和陆公子有同样的经历难道不曾体会这种心情?婉儿,头先我说过不会介意你为妾是真心话,但我知晓士程哥哥的心在你,我很怕他最后完全被你抢走,就当我求求你,放过士程哥哥好不好?”   孙仲铃说着语气委屈起来,晶莹的眼泪在她丹凤眼中打转,看着楚楚可怜的样子。   唐婉本想替她擦掉眼角的泪,可突然自己的手腕被抓住猛地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唐婉错愕站在原地,从门口疾步进来一人。   “唐婉你这是何意?”仪王妃听闻她绣工了得也正好前来看看,刚到门口就瞧见唐婉打了孙仲铃一巴掌。   她赶忙上前将孙仲铃拉入怀中看着她有些红印的脸,质问道:“听闻唐家小姐礼数周全,也被成为才女,你怎能气性打人,仲铃她此刻体内还有毒素未清,作为东道主不欢迎也就作罢,可为何要动手?原本我们两家是世交也对你甚是赞赏,我见你如此乖巧灵秀也甚是喜欢,可你怎么……”   “王妃,我……我并没有……”   “仲铃,我们回家,找大夫瞧瞧伤着没有?”   赵士程此刻也欢喜赶来,可看到屋中沉重气氛颇为不寻常,孙仲铃脸上还有道红印,忙问她这是磕碰到哪里了。   “士程,还不带仲铃回去瞧瞧大夫。”仪王妃没好气道。   孙仲铃委屈地捂着脸直掉眼泪,上前拉着赵士程的衣袖啜泣着,赵士程回看了唐婉一眼,还没说话就被仪王妃催着让他赶紧带着孙仲铃回府。   “母妃,我……”   “士程,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唐小姐此刻是陆家公子未过门的妻子,你想惹来闲话吗?”仪王妃拉着孙仲铃的手走在前方,见赵士程迟迟没有跟上来便回身对他说着。   唐婉用眼神示意他先回府,赵士程这才不舍离去,看到他们离开后,唐婉举着刚才打孙仲铃的那只手,没想到一个女子为了能留住心仪之人居然会用如此手段,哪怕是大学士的千金也会用这些不入眼的伎俩。   小桃上前握着她红润的手掌,替她憋屈道:“小姐,方才你为何不向王妃说实话?分明就是那个孙小姐嫁祸给你的。”   那时她倒是想说着缘由,可从头至尾都插不上一句话,仪王妃大抵也知晓赵士程对她的情意,若是没有皇家婚约说不定会是段佳缘,可二人目前都有各自的亲事,要是再论及此事怕是惹来众人的流言蜚语。   “看来还真是磨难重重,这一世似乎更艰难了些。”唐婉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着。   夜里想着白日所发生的的事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如今连仪王妃都不喜自己,想必日后就更加难讨她的欢心,只怕会多一个人反对这门亲事了。   正想着就听到小桃进门来的声音,她笑着过去将衣服披在坐在床头思忖事情的小姐身上,“小姐,有人说要你到庭院中去,有事要同你讲。”   唐婉身上披着披风莫名被小桃带到庭院中,可四周寂寥无人,她刚想开口询问就瞧见头顶飞过几盏孔明灯,上面明晃晃写着对不起和我知晓几个字。   “真是个呆子,谁三更半夜会燃放孔明灯道歉的。”唐婉说着笑出了声,一只信鸽便从头顶飞过落到了一侧的石柱上。   在那信鸽脚上还绑着一一张纸条,小桃取下后递到唐婉手中,“唯汝不可负,汝莫多思,将养好身,劳而息,寝安。”   “小姐,小公爷对你这般上心,比陆公子待你还要好,可老爷夫人会同意吗?”小桃不由担忧着这看似没有希望的亲事。 第20章 应付   ==============   唐婉揉搓着胳膊进屋,她阿爹出门前特意交代了陆游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以他的心思怕还是想让自己回心转意,唐家是绝不会答应自己成为妾室的。   她握着那张纸条侧躺着,纵使这是条千山万壑也要走到尽头,唯卿不可负,念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好似道明心意后连噩梦都做的少了,唐婉揉着惺忪的睡眼听到外面雨打树叶的响声,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石子路上,阵阵凉意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已经深秋了,唐闳去了临县将近半月都没有回来,只差人送回来一份家信,大坝修建工期长,怕是要再过一两月才能回家,李氏媛此刻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即便想要回去也绕不开那段正被石子堵住的道路。   一个人在家中是要烦闷许多,这些时日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总是在家中呆着迟早会生出病来。   小桃见唐婉撑伞想要出府,便上前拿着披风披着,“小姐,今日下雨就且在家中,外面风大雨大容易着凉。”   唐婉伸出手去接住屋外的绵绵细雨,冰冰凉凉还不似冬日那般刺骨,“小桃,今日我嘴馋想吃桂花糕,在家中待了许久,这次我自己出去买,你就莫要跟来了,我三炷香的时辰就能回来。”   “小姐,雨天路滑,更何况,”小桃想起那晚所发生的事,还有小公爷对她的叮咛她岂可懈怠,“老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小公爷也说过,小姐就让小桃跟着吧。”   “我不让你跟着是有差事交托于你,阿娘来信说头些日子答应给李大人的夫人绣了个香囊,趁着今日下雨闲暇你给她送过去吧。我无事的,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有人当众打我主意呀。”   其实还有个缘由,今日午膳后随从送来一张纸条,仪王妃在城西小榭中等着她前去,也只让她一人前往,虽不明白有何事相商,但又怎能拂了面子。   下雨的道路上没有几家商贩在街上叫卖,街边的酒肆小馆也显得有些凄清,许是下雨时节都在家中赋闲,也难得地清净。   城西小榭只有几条街道的路程,唐婉撑着伞一路上都在思量着仪王妃到底想同她商量何事,难不成是昨日打了孙仲铃致使她的病情又严重了?   多想无益,她加紧了步子赶到亭中小榭,可等着她的并不是仪王妃而是孙仲铃,她瞧见唐婉走近便起身前去迎接,“婉儿,我等你许久了。”   唐婉从她手中抽离出来,她依旧笑脸相迎,脸上已经没有任何印记了,唐婉左右环顾几眼并未发现其他人在,问道:“怎么是你?找我来所为何事?既然相邀为何要以仪王妃的名义?”   “我是专程来为昨日之事前来道歉的,我怕以我的名义相邀你生气怕是不肯来,便借用了王妃的名号,”孙仲铃说着拉着她坐在一侧凳子上替她斟上冒着热气的茶,“婉儿,昨日之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   “为了让王妃对我生厌,就算日后我反悔答应嫁进王府为妾,王妃也自是不会答应的。”唐婉对于她的心思早就了然于心,倒也不必藏着掖着。   孙仲铃见她说到话根上便也顺着她的话接道:“只要你答应离开士程哥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若不答应你是不是还有其他法子来应付我?”   “婉儿,我是真心想和你成为朋友的,只要你不为难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唯独士程哥哥不行。”   在这亭台小榭中身后便是一片翠绿的湖泊,点点细雨落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站在树枝上躲雨的鸟儿也惊动着湖面的波纹。   唐婉站起身来望向湖面,以往只知晓女子进宫后会为了争宠用尽各种手段,可没想到居然有一日她也会面临如此选择。   在她及L时宫中有公公来阴山选秀女,当时唐闳一直不答应,李氏媛也在那几日将她锁在闺房不出门,他们知晓以唐婉的性子若是进宫选秀女,定会成为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也不愿她受那份罪。   “仲铃,我从未想过要抢士程哥哥,”唐婉回身无比坦诚地同她说着自己的心底话,“或许你很难相信,我们上辈子就已经相识。”   孙仲铃当然不会信这等谬论,若真有前世今生她也相信前世她一定也是赵士程的娘子,所以这辈子才会让她从小识得他,他们才会有这段天赐良缘。   “再过半月皇后就会将这道懿旨送达阴山,你难道想要看到士程哥哥为了你抗旨吗?为了你而背负欺君有辱皇室颜面的事吗?心系一人难道不是要让他平安开心吗?”   劝人容易,可事情摊在自己身上却成了当局者看不透,这话确实在理,但一旦落到自己身上却没办法办到。   唐婉缄默其口,她自然也知晓如此纠葛下去在懿旨送达之际若是没有一点办法,王府只怕会有一场因自己而落下的罪名。   “婉儿……”   “仲铃,你所劝的直言我都明白,但是这次我不会放手,我已经辜负过他一次,这一世不仅是还债。若你无其他要事我便先回府了,秋日雨凉,你也早些回去罢。”   唐婉说完点头示意要走,但孙仲铃突然拉住了她一直往一侧护栏边上走,“婉儿,若是我执意要和士程哥哥在一起,你是不是也会找法子对付我?”   “我……”   她刚张嘴就见她松开自己的手,孙仲铃的脚滑了一大步身子往后倒去,唐婉立马拉住,可自己的手磕碰在护栏上疼得她没有力气拉住,噗通一声孙仲铃还是掉入了湖中。   唐婉刚着急大喊救命时,湖面溅起一层水花,从另外一侧一个身影跃入湖中往她的位置游过去托起快要沉没在湖底的孙仲铃。   赵士程拖着她往岸边游过去,孙仲铃已经晕沉过去,仪王妃快步走过去瞧她有没有事,可怎么摇晃唤她都不醒,急得她声音都尖锐起来。   “士程,快,快给她按压肚子呼气,快……”   赵士程呆愣原地抬头看着唐婉,“母妃,男女授受不亲,就让婉儿……”   “你刚难道没有看见就是她推仲铃入湖的吗?你还想指望她来救,你们都还有半月成为夫妻了,还忌讳这些作甚,人命关天!”仪王妃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想上前帮忙的唐婉喝止道。   可赵士程只是一直按压着她的肚子,嘴里还一直喊着她的名字祈求她快点醒过来,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唐婉咬着嘴唇走上前,“王妃,我并没有要伤害仲铃。”   她在一旁指导着赵士程让他先把孙仲铃扶起坐着头朝下,看她嘴里是否有异物,再用手掌迅速连续击打其肩后背部,果然半刻钟孙仲铃就咳嗽着吐出一些水出来。   孙仲铃虚弱无力抱住赵士程的腰身,将头倚靠在他怀里哭泣起来,“士程哥哥,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赵士程掰开她揽抱的双手将她扶起来,“仲铃,我说过你一直都是我妹妹,只要你有危险,为兄自然也不会不管。”   仪王妃见她没事也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大学士已经回京,临行前特意拜托让王妃多多照看,加之两人婚事将近也不愿她来回折腾,索性就先让她暂居王府上,他日自己带着懿旨回来传达便是。若是孙仲铃在王府出事,可怎么给大学士交代,又怎么跟皇后道清楚。   “唐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仪王妃扭头便看到赵士程一直盯着唐婉,便唤着她道一侧。   唐婉缓步跟着她走到湖边另一侧,此刻还在下着雨,刚才场面太过混乱都忘记撑伞,她的发髻已经被绵绵细雨浸湿,鬓边的碎发贴在耳翼附近。   仪王妃上下打量着唐婉,“婉儿,我们两家虽是世交,但你和士程两人却也没怎么见着面,且不论皇后没有颁这道懿旨,你此刻和陆家还有亲事,想必唐家也不会允许你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看在两家情义上,不要再和士程见面,于他于你都好,不日你也要成为他□□,总不愿被人评头论足说红杏出墙的污名吧。”   她这话是好心地劝解也是不容商议的决定,说完也不等唐婉应答便转身离去,唤着赵士程扶着她上了马车。   远方马车吱嘎作响的声音逐渐远去,雨也越下越大,等到唐婉反应过来衣服已经全部被淋湿,水滴顺着她的发丝、下颚、袖子和指尖不断往下滴落着,带来的那把伞在刚才搭救孙仲铃时一并带入了湖中,那油纸伞此刻随着水流已经漂到了湖中央。   这场雨似乎要下一段时日了,可自己答应了小桃要在三炷香时辰赶回去,要是迟了他们一定会急得满城寻找自己的,只怕又会被有心人利用。   唐婉提起衣裙往来时的那条道路快步走着,可越走越委屈,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用手背摸着脸颊时,突觉头上没有感觉到雨水的飘落,还没等她抬头望去手中就被塞了一把伞,自己被腾空抱起。   她这才看清身旁之人的面目,刚想挣扎着下来,可抱她的力度加重,从身旁之人胸口传来低沉的声音:“婉儿,让我小人一回,你全身浸湿走回去过慢,我抱你回府能暖着你,伤风就不会太快。”   这话让唐婉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流着,“你去管你的仲铃便好,我自己能走回去,反正你们是天赐良缘,我还和其他男子有婚约,你就不怕……” 第21章 情义   ==============   雨噼里啪啦落在伞上,顺着四周的伞骨像珠子一样成串散在地上,伞下两人四目相对,喧闹的雨声把唐婉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赵士程看到她如此难过自己的心也被紧紧揪起,“婉儿,对不起,母妃她现在在气头上,说的话难听了些,等她气消了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我不在乎你到底有什么身份,只在乎我有没有藏在你心里。”   他是从半途下车急忙赶到此处,随便找了个理由折返,自然绝口没提唐婉一事,他母妃此刻本就对自己眼前一切深信不疑,倘若此刻为唐婉解释,只怕会更让她生厌。   “还有半月,我在懿旨送达之前进宫求皇后收回旨意,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唐婉将头靠在他怀中,孙仲铃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提到了利害之处,眼下这桩亲事想必皇宫都已经知晓,说不定连朝中大臣都听说过,倘若赵士程真为了自己进京求皇后收回诚意,岂不是打了皇后的脸面,别说皇后会轻易放过,皇上也会给皇家颜面讨个说法。   “士程哥哥,送我回家吧。”   这条不近不远的路赵士程只愿能抱着她多走一刻,可他又不能多加耽搁,唐婉全身淋湿,尽管抱着她,可秋风一吹她还是在自己怀中颤抖着。   多希望能这样一直走下去,日后每一天都能抱着她、牵着她走过大街小巷,走过万里山河。   为避免街上人多眼杂传出对唐婉不利的言论,赵士程选择走了一条小道,不到三炷香的时辰他便抱着唐婉回到府上,小桃见她家小姐全身淋湿,赶紧让其他侍女放着洗澡水准备让她全身回暖着。   赵士程将她抱回房间坐着,唐婉拉着他的手,满眼委屈地抬头看着要出去之人,赵士程挑着眉道:“若你不松手,我可真就小人了。”   两人听到屏风后的水哗啦倒入浴桶中,热气穿透着屏风空隙传到前屋,温热的水汽将整个房间都氤氲包裹其中。   唐婉听到他这话脸上起着红晕,手刚要松开,赵士程反握住,“我在屋外等你。”   褪去浸湿的衣物,一双白皙柔嫩的玉足踏入水桶中,小桃用瓢舀着热水淋在她吹弹可破的后背肩颈处,不由问道:“小姐怎么淋湿回来?可遇上了些地痞?”   唐婉用毛巾擦拭着手腕摇着头,“无事,只是遗失了伞,正巧碰到士程哥哥。”   小桃知晓她有事隐瞒,但也不好多问些缘由出来,只好默默给她梳洗淋浴着。   半个时辰后她穿着衣裳坐回床边,赵士程敲着门进来,他手中端着一碗浓郁香气的姜汤,“虽说生姜擦身管用,可这姜汤还是要喝。”   他坐在床边轻轻吹着勺中的姜汤递到唐婉跟前,“喝了闷头睡上一觉就好。”   唐婉拧着眉头凑上前抿了一小口,姜汤中还是掺杂着苦味的中药,她一向不喜发苦的药可今日这姜汤却带着丝丝甜味。   她欢喜看向那深色的药碗,“你在里面加了红糖?”   “嗯,你一向不喜苦的味道,我就加了一点点在里面。”赵士程含笑着望向她。   对于自己不喜苦的东西只有家中几人知晓,小桃也未曾向他提及过,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可唐婉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好多次她都发觉赵士程好似知道许多前世的东西,不论是自己的喜好还是之前同他说过的话,有种深深的错觉,总觉得他也是被孟婆送回来的。   唐婉望着屋外渐黑的天色,不舍道:“天色不早了,你出来已经够久了,要再不回府,只怕王妃会差人去寻你。”   赵士程将手中喝到见底的药碗放在一侧的桌上,起身为她盖上被子,侧头就瞧见那件搭在绣架上的嫁衣,他笑道:“果然人生得娇美,连绣工都这般巧夺天工,唐小姐,在下等着你身穿这件嫁衣嫁于我。”   “少贫嘴了,这嫁衣还差几个花纹,只怕有人会提前为你穿上嫁衣……”   “婉儿,”赵士程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凑到她面前,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两拳,他扬起一侧嘴角侧头靠近她耳边,“我只会有一个发妻,这辈子你跑不掉的,我认定你了。”   他说完不断往唐婉面前靠近,唐婉的心一直扑通扑通跳着,两颊又慢慢爬上红晕,软糯问道:“你,你靠这么近,我,我有点,喘不过气。”   赵士程用鼻尖触碰着她的鼻尖,痞笑道:“有时我还真想抛却君子那一套,你好生歇息,过几日我再来瞧你,可不能再任着性子出去吹风,不然,下次我可会罚你的。”   “罚我什么?”   “下次告诉你。”   他说着笑着起身离开,临走前又嘱咐了小桃一遍,近几日让她每日熬制一碗姜汤,里面放点红糖,不要太腻,唐婉也不太喜吃过腻的东西,街头一处有位阿婆在卖桂花糕,每日备一点给她。   “小公爷,”小桃实在忍不住跟着他的步子上前,“奴婢知道这话容不得一个下人来问,但还是想知道小公爷会娶小姐吗?”   赵士程回头扶起佝偻着腰将头埋得低低的小桃,“上次冲你发脾气是因你看护不当让婉儿受到伤害,你与她从小相识情同姐妹,她也未把你当做下人,日后你也不必自称奴婢。”   他听着屋檐滴落在石子地上响脆的声音,极其肯定道:“我不仅会娶她,还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好好照料她便是。”   小桃听到这话比她自己寻到如意郎君还要开心,几乎是蹦Q着进屋将这话传达给她家小姐,“小姐莫要思量过多,都知小公爷一向是一诺千金,说出的话定会办到的。”   唐婉摸着自己的鼻尖,尽管被仪王妃所误解,可一想到赵士程对她的关怀,她怎可轻易言弃,上一世本就欠他过多,也一直让他背负过重的情义,这一世替他背负一些,虽艰辛,但心中如同刚才喝的那一碗姜汤,此刻嘴里还是糖的味道。   “婉儿,我给你带了些枣泥云片糕,这可是最纯正的味道,我从江南地带请来了一位师傅,这可是他祖传手艺。”陆游欢喜着手中提着糕点敲着门进来。   他看到唐婉脸色有些苍白急忙放下手中糕点上前摸着她的额头关切道:“可又伤风了?我去请大夫。”   “务观哥哥,无碍,就是身子乏了,最近口味变了,枣泥云片糕过腻,日后就不麻烦你送来了。”唐婉将他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拉扯下来。   陆游原本欢喜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你就一定要如此疏远我吗?如今见到我就令你这般不喜吗?”   “务观哥哥,你可以永远都是我的哥哥,但我不会是你的娘子,你对我的情义我知晓,只是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心中也没有你的半席之地,请你求你不要为难我们从小相识的情义,好吗?”   “我做这么多还是挽回不了你,你心中依旧还想着赵士程对不对?可全城人此刻都知道他和大学士之女的亲事,这门婚约还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你要如何?”   唐婉低头掰扯着手指,说心底话她也不知该如何,就算是皇亲国戚若逆了皇室旨意也会担上罪名,她甚至都想过接受孙仲铃的意思两人平妻,可心中又抵着一口气说服不了自己,更说服不了她阿爹阿娘。   “务观哥哥,你能帮我进宫吗?”许久后她嘟囔着没底气问道。   这话让陆游感觉被雷劈中一般,他不可置信得拧着眉头看向对面之人,“婉儿,你就真愿为了他想把自己搭进去吗?即便你进宫求皇后,她能收回自己说出去的旨意吗?你让她日后如何服众。”   他说着情绪激动声音也跟着高昂起来,但他最气恼的还是他自己,若是能找到唐婉对自己心意心生变故的源头说不准就能阻止这场没有必要发生的事,可她此刻居然会愿意为了赵士程想去闯皇宫。   唐婉也深知这个思量欠妥,可实在不知该如何帮他分担这份罪责,这是两个人的事,不能让他一人承受。   这次陆游第一次当着唐婉的面动怒说着过重的语气,他瞧跟前之人不言语,心中慌张起来,拉着她的手语气柔和道:“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要冲你发火,只是,只是气不过,婉儿,忘了他好吗?即便你不嫁我,也别是他,好吗?”   “不好,”唐婉往后挪动着,“我忘不了他也不会忘了他,我同佛祖说过这一世我要等他。”   “你,”陆游失望地不知要同她说些什么,“所以你宁愿为了他伤我,也不愿说着场面话来欺瞒安抚我。”   即便唐婉不说他心里也有答案,原本还抱着一丝期望,可如今看来自己永远都抵不上一个相识几月的赵士程,能思忆过往的此刻就只有他自己一人了。   “你好生歇息,我不会逼你,但也绝不会允许你拿自己的命去赌一场没有任何希望的旨意。”陆游无奈叹着气带上门离开,不知从何时起,他每次都是欢天喜地而来垂头丧气而归,每次都是抱着能让她回心转意的心意来关怀她,可她却一次次用着各种方式来伤自己,也这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她过多,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第22章 突发状况   ==================   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此事还未寻到法子从临县传来消息,唐闳克扣关饷导致大坝修到一半抵挡不住洪水冲击,造成沿途百姓家园尽毁,流离失所的百姓纷纷涌入京城, 唐闳也被押往京城问罪。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唐婉正在家中绣嫁衣上最后几道花纹, 尖锐的针猛地扎进了手指, 殷红的血滴在鲜红的嫁衣上烫出一朵血花来。   她绝不相信他爹会克扣关饷,平日他都是鞠躬尽瘁为城中百姓操劳, 上次放灯时节还在祈愿百姓和乐安康,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行迹。   唐婉托人前去临县打探消息,在此之前唐闳和县令拟定修建大坝的工程进展十分顺利, 可听说秦桧进京路过顺便去瞧了一眼,在他走后没几日大坝坍塌,一半的关饷在唐闳的营帐中的地底下被挖出来。   还犹记上次秦桧来家中对唐婉说的那番话,许是自己得罪了他的侄儿, 这是将责罚转到了她阿爹头上。   唐婉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怀中抱着长长的布襟,此刻她没有时辰来独自心伤, 在她阿爹还未被皇上定下罪责时一定要进京鸣冤。   “小桃,你先将此消息压住不要让阿娘知晓, 找几个能靠得住的随从前去临县打探蛛丝马迹,一定要快马加鞭赶回来,我们没有那么多时辰快要耽误。”   小桃见她瞧她素衣便服雅淡之际, 便能猜想到她想要如何行事,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偏巧小公爷不再府上, 听闻他要出巡他县,也不知要几日才能折返回来, 陆家公子近几日被其他文人墨客相邀,也不知现在人在何处。   “小姐,不如将此消息先告知仪王,他与唐家是世交应当会考虑些薄面,亦或许请陆大人,听说他这几日正好在府中。”   唐婉犹豫半刻,打算先找仪王商议此事,可不巧他随赵士程一道出巡未在府上,仪王妃带着孙仲铃上山祈愿也未归,此法只好就此作罢。   陆游父亲陆宰任淮南东路转运判官,近几日回府也只不过是路过在府上歇息几日,她已经接二连三要同陆家退婚,唐氏对自己颇有成见,陆游虽是官家子弟,但毕竟他还为殿试并不是朝中官员,若是就此拉他入这趟泥潭,只怕他还为官就已经被朝廷排挤出去。   唐婉抱紧了怀中的布襟,毅然决然道:“我求让全城百姓写下请愿书,阿爹他平日勤政爱民,并非会害他们流离失所,我要带着请愿书进京平冤。”   可事情并非像她想的那般顺遂,很多商贾听闻唐闳要被皇上定罪时,都接连闭门不见,有好几家都直接送客,都怕会有什么牵连,克扣关饷延误工期让沿河一带百姓成为难民还涌入京城,任哪一条罪责都要砍一回脑袋了,此刻谁还敢硬往上凑。   正当她满怀委屈奔赴下一家时,从背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嗓音:“唐小姐孝感动天,陈某岂有不帮之理。”   唐婉抱着手中的长襟并没有停住脚步,对于身后之人的帮忙她宁可自己挨着一家一户上门请求也不想让他靠近自己。   陈谅跨着步子上赶着拦截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笑道:“唐小姐即便是银装素裹也生得这般娇美,为何要躲开我?我是诚心想要帮你的。”   唐婉警觉将怀中之物抱在胸前往后退了几步,用余光看着周围不多不少的人群,光天化日之下他应该不会在大街上对自己无礼。   她并不想理他,想从他身边绕开继续奔赴下一家,陈谅伸手拦截,朝她身侧靠近轻声道:“唐小姐可知令尊所犯罪责,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还敢揽下这等要命的差事,不如你嫁于我,唐家和陈家成为姻亲,我叔父定会向皇上求情的。”   “陈公子,我一早便同你说过我不会嫁你,上次……”唐婉想到那晚夜里他对自己所行之事心中更加气恼,也因此事让她阿爹受了人冤枉,她带着怒气看向他,“你若再纠缠我……”   “怎么又想威胁我?”陈谅打断她接下来说要惩处他的话语,一脸奸笑道:“上次分明是小公爷在你房中,没成想被陆游那呆头小子揽了过去,唐小姐果真有魅术让阴山才子和仪王之子都围着,这就更让我好奇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他们这几日都不在,你觉得……”   “唐小姐,他们不敢写,我敢!”   从两人身侧走来一位高大威猛有着络腮胡子的男子,但人虽魁梧但并不像五大三粗的粗犷汉子,在他身上一眼便能看见义一字。此人名为武涯,是镇远镖局的大当家,为官家和商贾走镖,之前还押送过军粮,凡是经他手押送的镖没有一次失手过,也结识了不少官户人家。   他走到唐婉身侧示意她将怀中之物递给他,朝着路中央喊了一嗓子:“各位街坊四邻,唐大人平日对你们如何心中想必是有一杆秤的,今日他被栽赃冤枉难道要眼看这么一位一心为民的父母官成为刀下冤魂?你们平日受他恩惠不少,如今想他锒铛入狱你们居然视而不见,摸着自己的良心,他这般做究竟是为何,难道不是为了让百姓能更好生活,临县不塌方,阴山就不会受到洪水倾灌,唐大人明知修建大坝危险,可他还是去了,我武涯第一个请愿,有事和大人一起扛!”   在他一番鼓舞煽动下,临近的几家商贾也上前握着笔在长襟上写着,周围的贫苦百姓更是将他们围在其中排着队挨个请愿,人潮涌现的越来越多,一些官家子弟也纷纷上前为唐闳鸣不冤。   倒是被人群挤在一处角落的陈谅没有料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一位程咬金,这位镇远镖局的大当家和不少官家有往来,甚至朝廷有时押运重要之物都会让他们跟着护卫队一起,他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只好灰头土脸从围拢的人群中钻了出去。   武涯走到唐婉身边冲她点头笑道:“唐大人于我们有恩,我们一定会把他救出来的。” 第23章 相助   ==============   不到一个时辰, 除了某几家官员商贾外,阴山的百姓都在长襟上写满了请愿,要论起罪责来,整个阴山百姓都有袒护罪名, 皇上自然不会罚所有的百姓, 对关饷一事定会追查一番。   唐婉实在无以言表武涯的相助, 接过叠了好几层襟布躬身道:“小女子谢过大当家,今日情分我定会牢记于心, 等家父平安归家也定会相报。”   武涯豪迈笑了几声扶起她,“唐小姐不必言过于此,日后称我为武大哥便行, 我等这些年都承蒙唐大人的照顾,他一年前还救过我的命,这本该是我还于他的。”   他往远处眺望一眼,陈谅的身影早就在街头消失不见, 武涯关切道:“都说文人有风骨,我瞧着不尽然,有些墨客还不如五大三粗的莽夫, 唐小姐可要当心了。”   小桃带着几名随从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在临县修建大坝的一处营帐处确实有个深坑, 大坝坍塌处也找匠工看过,是因有人在桥墩地基处动了手脚,把原本夯实的几块大石头砸了几个裂缝出来, 而原本负责此处地基的匠工也不知所踪。   “可有那工匠的画像?”在一旁听着此事来龙去脉的武涯在一旁搭腔,“我们镇远镖局不光押镖, 找人可也是我们的行头。”   小桃担忧的眼中闪现一点光芒,在一旁欢喜说可以找其他工匠描绘画下来, 只要能找到这个工匠就知道他为何要砸地基,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撺掇此事。   唐婉抱着衣襟上前询问道:“武大哥,近日可有镖押往京城?”   近日还真没有送往京城的货物,武涯看着眼前这位弱女子,倘若让她一人进京路途未免凶险了些,只怕唐大人未伸冤唐小姐便在半途出事,他嗯声应道:“正巧有一批货物要运往京城以为商贾家中,唐小姐便随未免一道前往吧。”   唐婉愁云密布的脸上终于见到一点喜色,她抿嘴谢过,“武大哥,日后唤我婉儿便好,此趟还须得武大哥费心了。”   两人约定明日一早便就启程,路上恐还要耽误些时日,须得尽快赶上那群官兵的脚程。   夜里小桃正收拾行囊,她一脸担忧侧头看向正在整理请愿书和匠人说辞的唐婉,忍不住问道:“小姐,此事真不告知小公爷了吗?陆公子说不定已经回来了,多一人帮忙……”   “多一人帮忙便会多一份险,”唐婉知晓她在担忧着什么,以自己的微薄之力恐不能进宫面圣,“我不想让他们深陷囹圄,务观哥哥上次因我得罪秦大人,他此刻还未为官,倘若此事再被牵扯,他的仕途将会受阻,百姓就会失去一位体恤爱民的父母官。”   她已经有所打算,京城有位叔伯任镇江军节度使,两家曾一度交情要好,说不定求他能让自己进到宫中。   “可是小姐,为何不让人将此事传知给小公爷,他是仪王之子,说不定能有办法保住老爷。”   不到一个时辰,除了某几家官员商贾外,阴山的百姓都在长襟上写满了请愿,要论起罪责来,整个阴山百姓都有袒护罪名,皇上自然不会罚所有的百姓,对关饷一事定会追查一番。   唐婉实在无以言表武涯的相助,接过叠了好几层襟布躬身道:“小女子谢过大当家,今日情分我定会牢记于心,等家父平安归家也定会相报。”   武涯豪迈笑了几声扶起她,“唐小姐不必言过于此,日后称我为武大哥便行,我等这些年都承蒙唐大人的照顾,他一年前还救过我的命,这本该是我还于他的。”   他往远处眺望一眼,陈谅的身影早就在街头消失不见,武涯关切道:“都说文人有风骨,我瞧着不尽然,有些墨客还不如五大三粗的莽夫,唐小姐可要当心了。”   小桃带着几名随从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在临县修建大坝的一处营帐处确实有个深坑,大坝坍塌处也找匠工看过,是因有人在桥墩地基处动了手脚,把原本夯实的几块大石头砸了几个裂缝出来,而原本负责此处地基的匠工也不知所踪。   “可有那工匠的画像?”在一旁听着此事来龙去脉的武涯在一旁搭腔,“我们镇远镖局不光押镖,找人可也是我们的行头。”   小桃担忧的眼中闪现一点光芒,在一旁欢喜说可以找其他工匠描绘画下来,只要能找到这个工匠就知道他为何要砸地基,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撺掇此事。   第24章 陆府   ==============   其实并非唐婉不想告知赵士程, 只是他们行程未定,即便找人寻也恐得花费些时日,若是告知王妃,只怕又得多让自己心烦一阵, 眼下也没有多少时日能在此消散。   翌日天刚泛白武涯就驾了辆马车前来接应, 他已经让手下的人帮忙去寻那位不见踪迹的工匠, 一旦找到会马不停歇地赶往京城。   武涯环顾四周,在唐婉身边除了一个侍女外没有看到其他人, 忍不住问道:“婉儿,并非武大哥多事,只是坊间都知道你和陆家少爷已经订亲, 二人又是青梅竹马,此次令尊出事你要进京,他不跟着你一道前往吗?”   唐婉并未觉得他这话问得唐突,微笑示意道:“此事是唐家的事, 不想牵连外人,我与务观哥哥也无任何瓜葛。”   这事来得凑巧,正好借由这个说头将他们之间的亲事回绝了, 想必唐氏也不想和此刻难以自保的唐家生出些牵连来。   正这般想着陆游便急冲冲朝她奔来,上前拉住她的手急切道:“昨日我听街坊谈论起, 婉儿,此事你为何不与我说?父亲近几日在家中,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等我们商议后我陪你一道进京。”   唐婉松开他握住的手,婉谢他的好意, 只不过她阿爹经不住时间的耽搁,晚去一日说不定就会多受罪一日, 更何况他明年便要参加殿试,此时若分神于他不利。   “婉儿,你还记得当日我同你说过的话吗?我为官一为护百姓,二为护你,此刻唐家出事,我又岂可坐视不理。”   “少爷,夫人唤您回去有事相商,还请唐小姐一道前去。”匆匆赶来的随从在两人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武涯见唐婉有些为难,上前宽慰道:“婉儿,你先随陆少爷前去,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儿的时辰,我正好要去打听看看那位逃走的工匠消息,咱们午后再出发如何?”   唐婉微微点头,“有劳武大哥费心了。”说完陆游便领着她去往陆府。   两人虽青梅竹马,两家人也都互通有无,可她儿时养在深闺家规所致极少去到陆府,平常两人都是在街道相遇亦或是陆游前来寻她。   唐婉刚踏进陆府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陆宰和唐氏坐在大堂上正等着他们两人到来,面色严肃,唐氏的脸显得尤为紧巴。   “跪下。”唐氏面色沉郁看着踏门而进的陆游严厉地说着:“一大清早就不见你人影,要不是家丁说你去唐家了,要是再晚上一刻,为娘是不是要去京城寻你了?”   陆游看着她那严厉中充满红血丝的双眼只好乖乖跪在她面前,“娘,婉儿的事就是我的事,如今伯父出事陆家怎可置若罔闻呢?”   唐氏不曾开口,她心中憋闷,一旁的陆宰看向站在一侧一言不发的唐婉,叹息道:“婉儿,老夫也是前几日回来不久,因公务缠身在阴山待不了几日,唐大人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陆家此次也是沾惹上了麻烦,恐怕……”   其实并非唐婉不想告知赵士程,只是他们行程未定,即便找人寻也恐得花费些时日,若是告知王妃,只怕又得多让自己心烦一阵,眼下也没有多少时日能在此消散。   翌日天刚泛白武涯就驾了辆马车前来接应,他已经让手下的人帮忙去寻那位不见踪迹的工匠,一旦找到会马不停歇地赶往京城。   武涯环顾四周,在唐婉身边除了一个侍女外没有看到其他人,忍不住问道:“婉儿,并非武大哥多事,只是坊间都知道你和陆家少爷已经订亲,二人又是青梅竹马,此次令尊出事你要进京,他不跟着你一道前往吗?”   唐婉并未觉得他这话问得唐突,微笑示意道:“此事是唐家的事,不想牵连外人,我与务观哥哥也无任何瓜葛。”   这事来得凑巧,正好借由这个说头将他们之间的亲事回绝了,想必唐氏也不想和此刻难以自保的唐家生出些牵连来。   正这般想着陆游便急冲冲朝她奔来,上前拉住她的手急切道:“昨日我听街坊谈论起,婉儿,此事你为何不与我说?父亲近几日在家中,他一定会有办法的,等我们商议后我陪你一道进京。”   唐婉松开他握住的手,婉谢他的好意,只不过她阿爹经不住时间的耽搁,晚去一日说不定就会多受罪一日,更何况他明年便要参加殿试,此时若分神于他不利。    第25章 断关系   ================   唐陆两家此次的麻烦皆由上次陈谅被打一事有关, 都心知肚明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捣鬼,可无奈那人位高权重又没人任何证据可以指控他的有对两家做过什么,更何况陆游当日亲口承认他打了陈谅,此事掰扯不清楚。   陆宰此次能够回来其缘由他被贬官到更远之地, 路过家中便顺带回来看看, 他只是一个转运通判怎能抵得上权贵的手段, 对于唐宏遭遇栽赃一事,他也是有心而力不足。   他长长叹了口气, “婉儿,你和陆游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唐大人的作风阴山百姓皆知, 若我这次没有遣往他地能帮一点自是会帮,只不过权贵之人我们怕是惹不起,怕是不能帮到你了。”   唐婉不知此事竟也让陆家遭受了重创,本还想着不想让他们受到牵连, 如今却还是硬生生被拖拽进来。   她满是愧疚道:“伯父,此事因我而起,不想陆家也受到牵连, 今日阿爹被押送京城,阿娘在老家赶不回来, 请允许婉儿擅作主张将我们两家婚事解除,他日唐家若有事,自是与陆家无关。”   “不行, 我不答应。”陆游在一旁激动喊了出来,他挪着膝盖靠近唐婉, “婉儿,我绝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离你而去。”   唐氏冷哼一声, 满是痛心看到陆游为她这般执迷不悟,“务观,你难道还看不出她早就想断了和你的关系,此事不过正好出在这个节骨眼上。”   唐婉不想与旁人争辩些什么,更何况她确实没有说错,自己的确从一开始就打算拒了这门亲事,凑巧罢了。   其实陆游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不愿相信,拉着她的手道:“婉儿,让我陪着你……”   “务观哥哥,伯母未曾说错,想来你也知道我的心意,眼下伯父因此事已经受到牵连,你就不要再赴这趟浑水了。”   “婉儿……”   “务观!”   唐氏痛心朝他喊着,一旁的陆宰也不知要如何说这话,他知道陆游一定会放不下唐婉,但此刻没有办法多横生枝节,更何况明年他还要殿试,只能先安抚着他夫人的情绪。   “今日你要是跟她走,日后陆家就当没你这个不孝子,为娘的死活你也不必再管!”唐氏捂着胸口喘着气说着,脸色已经逐渐发白。   陆游拉住唐婉的手渐渐松开,他无助的朝着地面打了一拳,“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   这话唐婉听着甚是耳熟,当时也是这般逼迫两人和离,甚至在外庭院直接以此话来逼陆游遣送她回唐家,一点颜面都不给直接和唐家留存。   “务观哥哥,我们今生无缘,日后伯母会为你寻到良缘,好好温习,”唐婉看到陆游这般痛心疾首的样子回想起那日两人分离时的场面,这一世他还是会选择同一个方向,屈膝向面前两位长辈行礼道:“伯父,是婉儿的过错让您也深受其害,对不起。今日婚约已解除,日后我们两家没有任何纠葛,请珍重身体。家父还在京中受罪,婉儿先行告退了。” 第26章 入京   ==============   陆游本想追着她出来, 可唐氏又被气得晕厥过去,他只好停住脚步看着那道倩影转身离开。   唐婉出了陆府后便立马让小桃去找武涯会和,已经耽误了一上午时辰,她此刻如坐针毡, 连远隔千里的陆宰都受到了牵连, 不知道那位位高权重之人会如何处置她阿爹。   武涯见她只身一人等在远处便不言而喻知晓了陆家的决定, 他拍着胸脯道:“婉儿莫怕,我在京城也有些熟脸, 到时一定能救出唐大人的。”   从阴山到临安中间路途并不算太远,日夜兼程能在两日内抵达,但因下雨道路泥泞, 一路颠簸令人身心不畅,唐婉身子娇弱,好几次都在半途中呕吐难言。   武涯给她递上一个水壶,天□□渐暗沉, 夜里赶路会为让她身子遭受不住,便此处短亭中暂且歇息,他还在中间生了一堆火出来。   “婉儿, 刚才我收到飞鸽传书,那位逃跑的工匠已经被找到, 此刻也正被送往临安,你莫要太担心了。”他瞧见唐婉一脸阴郁,不知从哪里打来的野兔烤了递到她面前安抚着情绪。   唐婉接过他手中散发着香味的烤兔, 如今怎能吃得下东西,便一直盯着被风吹得上下跳动的火焰发愣, 心中担忧她阿爹的状况,还在思绪着赵士程。   “人是铁饭是钢, 即便再有天大的事也要吃饱肚子才能解决问题,你若倒下了还怎么去面圣。”   唐婉不知为何鼻头一酸眼泪子在火光中掉落在手背上,她着实想不通,分明自己被人所强迫,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因自己受到牵连,她此刻很慌张,不知要如何去救她阿爹。   武涯见她落泪液慌乱起来,双手揉搓着膝盖,“婉儿,你,你别哭啊,我,我还真不太能应付女子落泪的场面,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位娇美姑娘,我……”   唐婉被他模样憨憨的样子逗笑了,用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武大哥,谢谢你能答应送我来京城。”   “其实我也是受人所托,不过即便他没有请求我也不会放任一个弱女子独自去临安的。”   武涯见她一脸疑惑不禁笑道:“我受小公爷嘱托一定好好护送你去临安。”   早在赵士程打了陈谅后便有所警觉,只是没料到唐宏会在临县出事,在他离开时便上门找到了武涯,之前在他护送押镖途中赵士程曾搭救过他,两人便结下交情。   “你是说士程哥哥已经知晓这件事情了?”   “或许他知道了,又或许是他猜到的,他料定你一定会不顾一切要去临安,所以当日我也便答应了下来,其实最近没有镖要进京城,不过我这不完全是因小公爷所托,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你救出唐大人。”   唐婉没想到赵士程会猜到自己的行程,他临行前还说让自己乖乖等他回来,看来也只是个说辞,只是不知晓他此刻人在何处,心中十分想着他能在自己身边可又不想牵连他。   在短亭歇息一夜后,天微亮他们便动身启程,在城门刚开之际抵达了临安城。   京城即便是早市也人声鼎沸,各种小商小贩已经在街边支棱起摊子,不少商贩的叫卖声声声入耳,一片繁华景象让人不禁陷入其中,可唐婉无心看风景,只想去拜会那位与唐家曾有些交情的齐大人。   武涯和他分开行动,一来也是去拜会临安熟脸的官家,二来前去打探那位工匠此刻到了何处地界了。   京中不少人都在细细说着前几日押送回京的朝廷官员,对于这种私藏关饷的官员大抵都已算不上新鲜事,只是顺嘴提了几句,唐婉听着坊间流传出来有损她阿爹的污言秽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其平反。   她向齐府随从表明身份后被领着去到大堂等候,这位齐大人府上冷清至极,仆从也甚少,身为镇江军节度使却拮据地比一般商贾看上去还要落魄一些。   没等她细细打量府上环境时那位齐大人便从侧堂进来,双鬓发白,面容稍显憔悴,身子也单薄,似乎像是大病一场刚痊愈的样子。   “小女拜见齐大人,多有叨扰,还请海涵。”唐婉屈膝躬身行着礼。   齐大人坐在大堂椅上用袖子捂着嘴轻微咳嗽几声,示意她不必客气请她入座,“多年不见,你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老朽知道你来所为何事,并非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虽身为镇江军节度使,可空有其表未有其权呐。”   朝廷中节度使只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官职,真正有权的还是只有亲王外戚及前任将相大臣中有特殊资望者,加之齐大人年岁渐长,身子骨近日又染上风寒,更是在家中养病不涉及朝政要事。   唐婉明白他的难处,也并未想让他出绵薄之力,她沉默半刻后双膝跪地,“齐大人,小女子自是不敢托您向皇上求情,只是恳求您能让我进宫一趟。”   齐大人见她跪向自己也心疼这孩子,赶紧让她起身,眼下他确没有官职权利,但进宫一事也不算难事,但不能明目张胆以唐闳之女身份进入,他的女儿是贵人,近日刚巧出宫回府探望自己病情,今日便要回宫可随她一道入宫。   唐婉眉头转喜,躬身道:“多谢齐大人愿救家父,小女绝不会将您牵连进来的。”   “我能帮你的也只有如此了,唐大人以往在临安时便知晓他的为人,此事老朽不敢揣测,但相信他是无辜的。”   唐婉在府中婢女带领下换了身宫女的衣裳,见过齐贵人后同她说了自己的打算,只要带她进宫后自己寻找机会去见皇上,绝不会说出同他们之间的关系。   齐贵人见她隽秀可爱,明白她的难处也懂她的孝心,拉起她的手安抚道:“婉儿姑娘,宫中是个禁忌之地,进宫后你须得多加小心,它远比你想象的要危险的多。”   “娘娘,您和齐大人愿意帮我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臣女会当心的。” 第27章 入宫   ==============   唐婉未曾进过宫, 但也对于宫中禁忌也大致知晓一些,齐贵人也略微同她说了些宫中注意事宜后便领着她一道入红墙黄瓦的高高城院中。   齐贵人极少见到皇上,后宫各路嫔妃看着光鲜亮丽,可实则谁又能懂她们的凄苦等待, 为了能见皇上一面使出浑身解数, 可能还会被冠上各种污名从此被打入冷宫。也幸得当年唐闳未将唐婉送入宫中, 否则定是处在冷宫中孤苦伶仃草草了结此生。   皇上不一定能时常去后宫嫔妃处,但太后寝宫总是能够遇上一回, 即便遇不上,将此事说于太后也有一线生机。   唐婉在齐贵人的帮衬下去到了御膳房,每日下午御膳房的宫人便会送些糕点到太后寝宫, 正巧一名宫女肚子疼的厉害,御膳房的宫人给各位娘娘送糕点的人数都是固定的,也不能找寻其他宫的宫女来填补。   唐婉故意在御膳房主事面前晃悠引起了他的注意,主事果然有些生疑便立即喊道:“慢着,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以往未曾见到过?”   “回主事,奴婢今日刚进宫,可与姑姑走失了方向, 这才走进了御膳房中,求主事饶命。”   御膳房主事让跪在地上的女子抬起头, 生得一副清婉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她这身段像是大家闺秀的女子,说不定是宫中哪位秀女, 眼下又不能耽误给太后送糕点的时辰,只好先拉着她顶替。   “你跟着其他宫人一起, 少说多做,不要生事, 要是出了乱子小心可没人救得了你。”   “奴婢谨记主事教诲。”   太后此刻正在寝宫后花园散心,在蜿蜒小路尽头在路的尽头,突然听到有宫女急切地喊叫声,隐约听到什么娘娘。   唐婉探着脑袋往前看去,只见一个衣着锦缎华服的太后娘娘正佝偻着腰,用手捂着脖子,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都暴起来了,张大嘴正在呕吐着什么东西,这明眼人一看就是被噎住了。   尽管在出发前御膳房主事再三说着不要生事,可此刻是最好的时机,唐婉也顾及不了太多,咬牙赶紧跑了过去,来不及跪安,直接绕到去那个娘娘身后,拉着起身并抱着她的腹部,用手使劲儿敲打,跪在地上的宫女目瞪口呆,半晌才大喊有人要谋杀娘娘。   等侍卫刚巧赶来时,一颗枣仁核从她嘴里蹦Q出来。   一群侍卫立即拿下了唐婉,还未等她开口,双鬓稍显花白的太后平缓摸着自己的胸喘气,“慢着,”宫女扶着没有力气的太后娘娘,她抚着胸口有气无力地喊住了,“不得无礼,她,方才在救哀家。”   唐婉暗自舒叹一口气,毕恭毕敬道:“多谢太后娘娘,刚才情况太危急了,来不及向娘娘请示就自作主张,误伤太后娘娘凤体,还请恕罪。”   太后娘娘挥手让侍卫松开了她的手,自己由宫女搀扶着走到她面前,大致打量了一下,温婉一笑,“你是御膳房的宫女?怎以往不曾见你过来?”   “太后娘娘,臣女要请冤,”唐婉跪在她面前叩响了头轻微喊着:“娘娘要如何处罚臣女都可以,但家父是被冤枉的。”   太后娘娘坐在凳上,“你到底是何人?进宫所为何事?”   “臣女是郑州通判唐闳之女唐婉,家父前些日子因修建临县大坝被冤枉成克扣官饷导致大坝决堤冲毁沿途百姓的家,如今已被押送进京。”   唐婉一一向太后述说着有关她阿爹的事情,还将搜集来的证词和阴山百姓的请愿书交托给她,她头枕在冰冷硬邦邦的地上,声音抖动:“太后娘娘,家父不会克扣民生的关饷,平日他自己节衣缩食都要为百姓考虑,怎会去拿灾民的救命银两,请太后娘娘做主,唐婉知晓这不符宫中规矩,若皇上和娘娘要惩戒臣女,臣女也无悔,只求能还阿爹一份清白。”   太后娘娘摸着嗓子咳嗽几声,此刻后花园的亭中只有几名宫女,侍卫全在四周站立,没有一人胡乱动着发生任何声响。   “你可知你此刻是罪臣之女的身份,贸然进宫还伪装成御膳房宫女前来慈明殿更是大忌,若方才不是念及你救了哀家,这些条条罪证可都饶不了你。”   唐婉早就知道她这般做会有何后果,叩着头语气坚决道:“臣女知晓,臣女愿领罪,但求太后娘娘在皇上面前能够提及此案重审。”   太后娘娘让她抬起头来,见她那双杏眼中有一汪清泉泛起涟漪,白皙的额头许是刚才用力磕的缘故留下了红红的印记。   “你的事已经有人替你向皇上说了,你的这些东西哀家可以帮你交给皇上,但宫中总是要有规矩,且不论此事后来如何,皇上此刻因灾民入城已经勃然大怒,你又是罪臣之女,恐要在地牢中呆上一段时日。”   太后说着叹了口气,她虽不知此事来龙去脉,但也略致知晓唐闳为官清廉的做派,更听不少人提及阴山才女唐婉的名声,她猜测其中必有隐情,可眼下灾民大量涌入城中,皇上本就不喜,若在此时喊冤,只怕会让皇上加重他们的罪行。   唐婉怎能以一人之力去抵挡皇权,只要能让皇上重审案件还她阿爹清白,她甘愿进牢房领罪,只是在被侍卫押着进牢狱前问道究竟是何人将此事同皇上提起,她实在不知谁还能在这个关口挤上去来和他们唐家有关联。   “士程他替令尊请冤了,听说皇上限他三日内解决城中灾民的问题,若未果,只怕他也要受到责罚。”太后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颇为疑惑看着唐婉,“有一点哀家不解,士程虽说和你们唐家有世交缘故在其中,可这事按理说也应有仪王出面才是,他先是来求了哀家一定不要为难责罚你,再去向皇上请罪,这交情恐不浅吧。”   赵士程随仪王同去临县巡视,不过半路便找了个理由说要折返回去,一怕会牵连到他父王,二来也是怕他会反对困住自己。 第28章 解救   ==============   赵士程进宫后找寻的第一人便是太后, 皇上念及孝心多多少少也会听太后的一些话语,而素日里太后娘娘也和他家关系亲近,想着有份情义在能手下留情。   当唐婉听到赵士程为她所做一切,即便此刻被责罚也欢喜, 她微微笑道:“太后娘娘, 臣女希望能将小公爷的罪责一并领了, 他并无过错,只是思量着两家情义, 更不想看到阴山失了一心为百姓的父母官。”   太后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念在刚才她不顾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救了自己,也算是功过相抵不曾对她用刑罚, 只是让侍卫押着她去了地牢。   这是唐婉初次见到地牢的样子,里面阴暗潮湿,关押着各种罪罚的犯人,时不时从不远处就会传来嘶嘶吼叫声, 更在审问间听到鬼哭狼嚎的叫声。在牢房里面干燥稻草下面偶尔会见到有老鼠撺掇出来。   “阿爹!”   在经过一处牢房时见到了头发散乱,衣着囚衣的唐闳,这才短短一月时间他都已经年老几岁了, 沧桑憔悴的面容上挂着贴在两鬓的白发。   唐闳听到熟悉的声音扶着栏杆抓住唐婉的手,老泪纵横道:“婉儿, 你怎么来到此处了?阿爹不是让你先在家中等我回来吗?”   “阿爹,”唐婉刚喊出眼泪就已经止不住往下流,“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你,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身体, 他们对你用刑了吗?”   “阿爹无事,就是连累了你们, 都是阿爹的错……”   两人话都还没说上几句唐婉就被侍卫押着去往另一侧的牢房中,只听得身后低声啜泣喊着婉儿的沙哑声音。   唐婉蜷缩在牢房中一个角落,若不是头顶还有一扇铁窗有光照耀进来,都不知里面是夜里还是白日。   周围传来刺耳的吼叫声,还有不知在何处的老鼠吱吱的叫声,她害怕得捂着耳朵想将这些声音都隔绝在外,可还是透过指缝间传入耳朵里。   门上的铁链突然哗啦一声被打开,唐婉以为盼来了心中所念之人,可刚一抬头见瞧见穿着一身斗篷之人,他进来后周围的狱卒都退了出去。   那人将戴在他头上的斗篷取下,唐婉惊恐看着他,不觉往后站起身来往一旁挪动着,“你,你怎么进来的?”   陈谅冲她微微一笑,“我早就知道你肯定要进京救伯父,我爹正好要进宫述职,也便一道跟着前来。”   他是秦桧的侄儿,随便收买宫中狱卒都能进得来,牢狱中的官差谁能不买宰相侄儿的帐,除非是真的嫌自己命长。   “婉儿,我是真心实意救你和伯父的,听说你与陆家已经解除了婚约,不如……”   “我死都不会嫁给你,”唐婉朝他大喊着:“陈公子,我一向敬重你是个文人,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肯放过我,如今还将冤枉我阿爹,你如此卑劣竟还说着如此大言不惭之言,你走吧,你不想再看到你。”   陈谅解开系在自己脖子处的斗篷,他用手指了一下周围,声音降低道:“你瞧,周围可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你的述求,在这里只有我能救你,只要你答应嫁我,我立马就跟叔父说让他饶了你们。”   唐婉朝他扔着放置在坚硬木板床上的一床破被子,“你若再不走,我便唤来狱卒……”   “哈哈哈,婉儿,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知晓,此刻不比在阴山,没人能帮得了你,这里可是皇宫大牢,谁能进得了这里。”   陈谅一步步逼近唐婉,嘴角一抹□□,“婉儿,只要你嫁于我陈谅,日后我定宠你一世无忧,绝不会纳妾。”   “士程哥哥……”唐婉下意识喊出了这个名字,陈谅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下随即扑着抵着她的双手,“原来你和赵士程还真有奸情,听说他还为了你惹恼了龙颜,说不定此刻被皇上关在了天牢中,怕是无人能赶来救你了。”   “是吗?我看是没有人能来救你了!”身后牢门被一脚踢开,一道怒气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牢房中。   在大牢外围站立一人,他头戴玉冠,身穿一件青色云锦衫子,腰间绑着一根白色祥云纹犀带,看衣着装扮便知晓他是位皇亲国戚。   陈谅刚回过头来便神色慌张地跪在地上,“裕亲王……”   裕亲王赵承恩抖动着衣袖进屋,哼哧一声冷眼瞥向地面跪立之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公然在牢狱中动朝廷官员之女,还大言不惭,你是个聪明人,若是不想让你爹还有你叔父受到牵连,自是知道该如何做!”   “裕亲王饶命,是臣子一时糊涂,求裕亲王开恩,臣子不想死……”陈谅慌张得连连叩头求饶。   赵承恩冷哼一声,“你方才所言本王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本王想你应该懂你叔父的性子,或许他会教你该如何避免让陈家没有牢狱之灾,不如回家问问他该如何做。”   陈谅一心只想保命,哪曾想他这话到底是何意思,连连叩头领恩,几乎是爬着往外逃离出去。   唐婉刚要屈膝谢他救命之恩却被他扶起坐在木板床沿处,赵承恩笑道:“我只是替士程过来解围的,他此刻正在处理灾民一事,对我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护着你。”   在赵士程还未搬离临安时,两人情义堪比亲兄弟,有时连受罚扛罪都是一起,此番进京他知晓自己肯定分身乏术不能时刻护着唐婉,便只好让他先替他照顾着。   赵承恩也一早便听赵士程提到过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只是没想到初次见面竟会在这昏暗潮湿的牢房中。   “婉儿姑娘莫急,士程他一定有办法将你们救出去的,皇上看了太后呈递上去的请愿书,虽怒气未消,但怕引起民怨也答应要重查此事。”   唐婉一直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只要重审此事就一定会存在生机,此趟即便自己被关押也是值得,她还是起身向裕亲王行礼道谢:“臣女自知人微言轻,但求裕亲王一定要帮士程哥哥,他是无辜的,婉儿不想见他因此事被皇上责罚。”   “即便你不言语,本王也会帮他的,”赵承恩沉默半晌问道:“仲铃她,她在阴山可还好?” 第29章 解围   ==============   唐婉听他提及这个名字不由想到已经没几日她和赵士程的婚期诏书就会送达, 不由愁思起来。   “她在仪王家中暂居,想来一切安好。”   赵承恩察觉到她面色忧思起来,不禁问道她可是在担忧他们两人的婚事。   “士程他会向皇后说明一切的,我也会帮他说情的, 他不会出事, 莫要担心。”   裕亲王扶起她坐下, 叮咛她几句,此刻不能过度关怀她, 否则传言出去会让皇上觉察多人护她会更加动怒,让她自己当心,陈谅怕是没有机会再来她的找茬。   唐婉没有多问什么, 宫中不比在阴山,多问便是禁忌,为避免再次惹祸上身只好缄口不提他事。   在狱中艰难渡过两日,第三日清晨唐婉裹紧身上残破冰冷的破被子恍惚睁开双眼, 只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间委屈涌上心头,弹坐起扑进坐在床沿边上之人的怀里。   赵士程紧紧抱着她, 满是愧疚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唐婉低声啜泣无声, 这两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一面想着他阿爹有没有被拉去审问受到刑讯,一面担忧着赵士程若完不成皇上定下的三日约定, 他恐会有性命之忧。   “婉儿,我带你回家。”赵士程擦着她脸上的泪痕, 满眼心疼,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牢狱中潮湿,她又接连待了两日,只怕寒气入骨,恐她身子吃不消。   唐婉握着他的手问道:“阿爹他……”   “他在牢房外等着我们。”   皇上定下的约定赵士程用了两日便解决了,灾民涌入过多不能硬生生往城外撵,他将所有的灾民安置在城隍庙中,在空地临时搭建了几个草棚让他们临时有可以安身之所,宫中城中有疏通水道修建屋舍工期,便召集这群刚前来避难的灾民,能解决他们的生计还不会无所事事在城中堵塞,等他们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金时,可自行开铺子,也可以出城。   让皇上头疼的事解决后他也欢喜不少,对于唐闳一事发回大理寺重审,经过武涯寻来的工匠和当时在场的匠人监理,都指明此事和唐闳没有关系,工匠在审讯过程中意外中毒而死,经查证是临县师爷所为,关饷是他和一位富贾勾结想转移,但当时唐闳临时要查寻,便将银两放在了他的营帐中。   赵士程护送唐婉离开大牢,久违的阳光照着她眼睛有些睁不开,看到唐闳正在门口等着她,唐婉哭着跑了过去,唐闳颤抖着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阿爹无事,婉儿莫怕,咱们回家,此事能这般也算是个好结局了。”   唐闳怎不知晓此案并没有将真正操纵之人,师爷不过是浮于表面的替罪羊,但那商贾和他也常搜刮民脂民膏,让两人顶罪推至菜市口砍头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   “阿爹,此事是婉儿的错……”唐婉一直没有告知他那晚在唐府发生的事,可又不知该如何提起,更不想她阿爹听到后前去找陈家讨公道。   唐闳为她整理着发髻,他怎会归罪自己的女儿,日后不想再牵扯权贵一事,只想她们母女俩人能平平安安安生过好日子,至于朝廷之事不宜将家人牵扯进来。   在他们离开皇宫前还是先要去和太后道谢,若不是她将请愿书转交给皇上,只怕皇上也不会顾及民情宽限几日发还重审的机会。   可好巧不巧,皇后此刻正在慈明殿请安,先前赵士程已经求她收回成命,只是还未同她多说便得皇上召见,这几日也来未来得及前来请罪。   皇后见跪在地上的唐婉,脸色垮了下来,阴阳怪气道:“本宫见惯了些胭脂水粉,头一次见所谓才女也能如此蛊惑人心,今日一见确实生得水灵,难怪士程要围在你身边讨教呢。”   赵士程双手拱于身前道:“皇后娘娘,此事跟婉儿无关,我待仲铃如同妹妹,从未有过半点非分之想,若是皇后娘娘非要将仲铃赐于我,只怕会伤了娘娘一片好意,也会毁了仲铃一生。”   “放肆,你是指本宫多事了?”皇后娘娘拍着桌面怒道。   太后娘娘轻咳几声发话道:“皇后何必动怒,此番哀家可有话要说,这几日哀家瞧士程为唐家奔波,还来求哀家若是有责罚一定降罪于他,而婉儿也同哀家说过此话,不过才几日就能知晓他们同为一心,皇后莫要棒打鸳鸯。”   这话虽不是在斥责皇后,可她面子上仍过不去,口头上应承着太后的教诲,可语气却依旧强硬,还搬出皇室一向都是一言九鼎,此刻若是反悔收回成命岂不是失了皇室颜面,更是要让百姓耻笑。   正当众人焦灼之际,赵承恩前来给太后请安,他接着方才的话道:“皇后娘娘,臣有一事可解您之忧,又不会让皇家失了颜面。”   “说来听听。”   “臣对大学士之女孙仲铃仰慕已久,怎奈一直无言说出,臣与士程还有仲铃三人从小相识,臣的情义不输士程,他无非分之想,臣有,请皇后娘娘将此婚约赐予臣,只是成亲之日能否顺延。”   正当皇后犹豫之际太后说此法可行,既能让皇家不失颜面,也算是给了皇后一个台阶,皇后喜爱孙仲铃自然也不愿日后她会受到委屈,可眼下情况若真要把她和赵士程凑成一对姻缘,只怕往后会冷落了她。   如意郎君须得自己心仪,可若造化弄人有缘无分,不如寻得一个待自己心仪的郎君,虽是憾事,可日后却也能过的安好。   此事太后都已经开口,皇后若见不准形势再任着自己的主意来怕是要招来闲话了,思量半刻后便同意了此番策略。   皇后离开慈明殿后,唐婉和赵士程纷纷叩头谢过太后,不光是上次唐闳一事,还有今日所言赞同。   太后和蔼一笑,“哀家算是看着士程长大,知晓他执拗的性子,若此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拦下,他恐得要在宫中闹上一段时日了,哀家耳根子还想清静几日呢。” 第30章 回程   ==============   赵士程咧嘴一笑, 正是因宫中有太后和裕亲王两个支柱他才能如此信心满满前来宫中打这一仗,即便最后失守,他也会以身来护唐婉出这座深深的宫闱。   唐婉被太后唤到她跟前,拍着她的手背道:“哀家也心喜有才学的女子, 你递交的信中字字珠玑, 看得出是位文采斐然的女子, 之前在后花园当机立断不顾自己性命来救哀家,这回哀家可还了你这人情了吧。”   “太后娘娘严重了, 此事是婉儿应做之事,多谢太后娘娘的成全,婉儿无以为报。”唐婉诚恳地道出心意, 对于太后恩典只怕今生无法报答了。   太后抬眼望着门外落在石阶上的阳光,不由感叹道:“能寻得知心人如此甚好,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机缘啊,日后可别再意气用事硬闯皇宫, 这里一旦入了,怕是再难全身而退,这回可属实你们运气好。”   两人聆听太后一番教诲后便躬身告退, 赵承恩正在门外等着二人出来,赵士程笑着上前拍着他的肩头, “这次还得多亏你解围。”   赵承恩大笑碰着他的胳膊,“你又何尝不是帮了我一回。”   对于他和孙仲铃的事,赵士程在折返途中告知了唐婉, 他们三人从小相识,他年少时便就知晓赵承恩对孙仲铃的心意, 那时他被皇上派往他地,走前还叮嘱赵士程一定要照看好孙仲铃, 说等他回来后便说出自己的心意,可还未等他回来赵士程便随仪王搬迁至阴山。   赵承恩看着城院深深的宫闱,有些落寞,“只怕她会怪我。”   赵士程站在他一侧带着歉疚安慰道:“我待仲铃一直如同妹妹,许是有时她错认了我这份情义,当年也有我的错,若我及时告知她你的心意便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你就不要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了,当年是我不让你告诉她的,后来也一直拦着你没有说明白,这次我自己前去同她说清楚。”   几人相继出宫后,武涯先带着唐闳去往临县,尽管此刻已经还了他清白之身,但皇上下令要他在两月时间里将大坝竣工并安置好沿岸的百姓,否则还是会被治罪。   赵士程护送唐婉折返阴山之地,他一路上都一直带着笑意看着她,如今皇后收回了他和孙仲铃的婚事,只要等到唐闳将大坝竣工后便会去提亲。   唐婉与他目光碰撞,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盯得脸直发烫,含羞着将头偏向一处,“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你身着嫁衣站在我面前的样子,想来是倾国倾城。”   坐在一旁的赵承恩无奈拿着水壶仰头喝着水,摇晃着壶身,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士程,我们不过几年未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会讨姑娘欢心了?”   他看着唐婉谈起以往他们二人的情形,那时赵士程可算是个书呆子,整日除了舞文弄墨就是练剑,先前有其他官家小姐同他说话都是速战速决,怎一下遇到她就变成风流才子。   唐婉捂嘴笑着,回望了一眼赵士程,“可他现在也还是个痴憨之人。”   “何以见得?”赵士程说着往她身旁挪了几步,挑着眉道:“那不如你来教教我?”   马车合适宜地碰撞上一块石头,唐婉重心不稳直接靠在了他肩头,她两颊顿时如同云边晚霞,刚想起身左右摇晃的马车让她跌入了赵士程的怀中。   “原是这般,日后我便如实照旧。”赵士程笑着扶着她的肩坐在自己身旁。   唐婉娇俏哼哧一声,低声嘟囔着:“无赖,谁让你如实照旧了。”   前方传来轻咳几声的嗓音,赵承恩唉声叹气道:“有美人兮身在侧怀,当是一幸事,只是你们俩恩爱便是,不用顾忌我这满怀忧愁之人。”   坐在对面的两人互看了对方一眼同时笑了出来,唐婉正襟危坐道:“裕亲王,婉儿自是眼拙,未曾顾忌还有一位念着远方佳人的愁绪之人,请裕亲王责罚。”   赵承恩用眼神示意她身旁之人,摆着手道:“只怕我还未开口,你的如意郎君便要治我的罪责了,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赵士程大笑,“你呀,几年不见也变得这般没正行了,此次去往阴山应道是不走了吧。”   赵承恩笑着嗯了一声,随即陷入沉默,他仰头喝着水如同在酣畅淋漓饮着酒,掀起一旁的车帘子,自言自语道:“但愿如此,只愿她能让我守在她身旁。”   对于他和孙仲铃一事,唐婉一路上也听他们二人谈起,只是情不由己,孙仲铃以往同她所说之言还依旧回荡在耳边,这段纠葛几人怕是绕不开躲不掉也无视不了。   还在回想着这段不知要如何解决的牵扯时,周围响起了多匹马奔涌而来的动静,紧接着便是刀剑碰撞的响声,赵士程和赵承恩透过帘子看到护送他们前行的几名侍卫都倒在血泊中。   “婉儿,你就待在车里,莫怕,我一直在车外,”赵士程不放心地叮嘱着,他转身让小桃一定要看护好她,说完便紧跟着赵承恩下车。   先前在阴山城外也遇到一群杀手,如今这一批手段更是毒辣,招招致人性命,唐婉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紧张地看着车外打斗的两人,那群蒙面杀手人数越来越多,此刻已经离京城一段路程,不可能会有其他侍卫前来增援。   突然马车晃动起来,一个杀手蹿上车驾着马车飞奔往前跑着,车里的两个女子被马车颠簸着根本坐不稳,小桃横下心上前想用手中的棍棒打晕,可她还未动手就被杀手甩下了车。   唐婉透过车窗喊着赵士程,而此刻赵士程被刀已经划伤了好几处,他焦急地夺过靠近身旁杀手的弓箭一箭射杀了架着马车狂奔而去的杀手。   赵承恩朝天发出了一个信号弹,那群杀手见情势扭转,存活下的几人果断骑上马离开,赵士程拖着沉重的步子骑上杀手遗留下来的马朝着唐婉方向追去。 第31章 忘却   ==============   可在唐婉跳车的地方是个坡道, 一直从上坡道翻滚到了山脚下,唐婉觉得浑身都痛,尤其是头部像是被人击碎一般,她恍惚着睁开眼睛, 昏沉的天空下有一个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耳旁焦急的声音忽远忽近。   “士程哥哥……”唐婉无力眨着朦胧的双眼动着嘴唇, “我,我好痛……”   赵士程急得声音都快吼不出来, 一直紧紧抱着她,“婉儿,你, 你别吓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士程哥哥,我,我还没有嫁给你, 我,我不想……”   “婉儿……”   在一片白色光芒下,有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 像是有人一直在急切呼喊她,可当她努力睁开双眼想瞧那位公子时, 一阵钻心的痛感从脑中一直蔓延至全身。   是谁一直在呼喊着她?为何想见他却总是雾蒙蒙一片?她此刻身处在何处?   唐婉一直转动着眼珠,手紧张地四处寻摸能握住之物,一道惊雷从天边沉闷传来。   “阿娘!”她害怕地大声喊叫起来, 猛地睁开双眼喘着气。   李氏媛一直握着她的手,用手绢轻缓擦着她额头上的细汗, 见她安然醒来终于松了口气,“婉儿你总算醒了过来, 大夫说若你今日再不醒来可就……你让为娘该如何存活。”   唐婉勉强撑着起身,小桃赶紧拿着枕头靠在她身后,她紧皱的眉头平缓下来,“小姐,你都昏睡了三天三夜,大夫都快要束手无策了。”   三天三夜?怎么会睡得这般沉,她摸着额头有些疼,手上有几处摩擦划伤的痕迹,颇为疑惑道:“阿娘,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都疼?”   “你和士程回来途中遭遇了杀手,听士程说你跳了车,还好这些都是皮外伤,只是撞击了头,怎么,很痛么?”李氏媛担忧地拉着她的手仔细检查一遍,让小桃赶紧找来大夫再来瞧瞧。   唐婉模糊地微微晃动着脑袋,用手摸着额头上包扎的伤口,一字一句问道:“士程是谁?我们去何处了?为什么会遇到杀手?”   她话音刚落,赵士程就领着大夫前来,见她醒来悬着的心也落入肚中,他大步踏上前关切道:“婉儿,你感觉如何了?身上可还痛?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从他踏入房门唐婉就一直紧紧盯着他看,总觉得似曾相识可又实在想不起和他到底相不相识,警觉地拉着李氏媛的手,“这位公子,你这般贸然闯入女子闺房怕是不妥。”   赵士程刚瞧她无事脸上有了一丝欣喜可随即便掉入了刺骨的冰窟中,他呆愣在远处不知刚才听到的是幻境还是真如此,他不死心往前踏进一步问道:“婉儿,你,你不识得我了?”   唐婉疑惑看着他不安的眼神,疑惑不解问道:“我们以往相识吗?”她拉动着李氏媛的手道:“阿娘,我未曾行过较远之地,此人莫不是远房哥哥?”   “怎会这样?婉儿,我是你的士程哥哥,难道你一点印象都不曾有了?”赵士程声音抖动着依旧不愿相信她会就此忘了自己。   大夫给她把脉诊断察看了她脑后的伤口,叹气说着她身上的伤无大碍,按时擦药也不会留下疤痕,只是她后脑勺撞击了石块导致里面应该有一处血块存在,也正是因这血块凝结才会导致她忘却了以往的事情,就目前状况看,除了自家人她还记得外,其他的人和发生过的事都被在这血块的凝结下被遗忘了。   至于日后她会不会想起也要看这个血块能否化瘀,失忆说不定只是暂时情况,但也排除困难会一直记不起以往的事。   送走大夫后赵士程请求李氏媛想和唐婉单独说上几句,不会耽搁她太久的时辰,李氏媛将他拉至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后轻声说道:“士程啊,我知晓你对婉儿的情义,此番唐家能够安然无恙也多谢你进宫和皇上周旋,本想着等老爷回来后再张罗你们俩的婚事,可眼下只怕……”   “姨娘,不管婉儿有没有忘记我,我这辈子绝不会放手,只要我记得她便足矣。”赵士程此刻已经平复了方才无所适从的情绪,既来之则安之。   李氏媛固然懂他能够一直相伴唐婉身旁,可经过此事只怕王妃会对唐家有些成见,赵士程看出了她的担忧,宽慰道:“姨娘莫要担心我母妃,此时我与仲铃没了婚约,她紧着不会逼我,此事我会同她道明自己的心意,眼下唯愿婉儿能早日痊愈才是。”   “婉儿何德何能能与你相识一场啊。”   “非也,是我赵士程何德何能能遇上她。” 赵士程说着面带微笑探头望了里屋之人一眼。   他同李氏媛大致说了几句后便缓步踏进屋子,小桃正端着苦味浓重的药站在一侧,面露难色劝说着让她多少喝一点。   赵士程从袖中掏出一块方糖搅拌入药中,接过小桃手中的药碗坐在床头前的凳子上,“婉儿姑娘,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对于药苦和身子痛总是要选择其一的。”   唐婉眨着那双无辜的杏眼往后挪动着,“赵公子,听小桃说你是仪王之子,那应当是小公爷,可你这般闯入不太相熟的女子闺房说教岂不是不合礼数。”   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眸,赵士程心中起着涟漪,分明几日前跟前之人还在同他说着要嫁自己为妻,可此刻却完全不识得,而对于以往两人同经历过的种种此时也只有他一人记起,想到如此他便黯然神伤了些。   唐婉发觉他神色有些落寞,便用手在他跟前挥动着,“小公爷,我并未言语过重,你总不能就此生气要责罚我吧?”   赵士程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笑着微微摇摇头,他怎么责罚,又怎么舍得责罚,只是上天同他开了个极大的玩笑罢了。   “婉儿姑娘,在下赵士程,字德父,你可唤我为士程哥哥,我们两家为世交,今日和你相识,三生有幸。”他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同她说着,手中还端着那碗药汤。 第32章 只道寻常   ==================   看着眼前之人的眉宇之间总觉得在某个地方见过, 更像是在梦里相遇之人,可却没来由的空白痕迹,一想脑子有些隐隐作痛。   唐婉不由地接下他手中的药汤,也微笑示意点头, “士程哥哥, 此处为女子闺房, 你恐不能久待。”   “你对我生厌?”   “士程哥哥严重了,只是我们并非过于相熟, 男女有别,你还是小公爷,怕有闲话传出。”   “言之有理, 是我顾虑不周,婉儿将这药喝了我便走。”赵士程说着将药碗递到她跟前,示意她喝下。   那苦涩的药汤被他加了块方糖连气味都跟着甜腻起来,唐婉谢过后乖巧的吹着喝完, 只是心中困惑此人怎知自己喝药有这般习惯。   赵士程见她把药汤喝完后便叮嘱小桃好生照料后转身离开,唐婉望着门口略显落寞的背影,心被扯了一下, 总觉得眼前之人似乎见过,不只这一世, 好像上辈子就已经相识,可脑子一片空白,只要仔细回想就头疼不已也只好作罢。   李氏媛为了不刺激她的病情也未曾见以往所发生之事同她提起, 如今忘了倒好,不用再理会那些扰人的事情, 也不用再为谁而心伤。   陆游这次提着桂花糕前来探望唐婉时她正在后院弹琴,今日曲调欢快些许, 听着令人心情舒畅不少,唐婉笑靥如花低头轻拢慢捻抹复挑。   一曲终罢,陆游见她无恙心情也大好,“婉儿,我今日来别他意,只是想知晓你无事便好,之前见你桌上放着桂花糕,也不知晓你何时喜上这糕点的,我今日来给你带了些。”   唐婉起身看着面前笑盈盈之人,看着面熟却无任何印象,但也不曾失礼,微微屈膝谢过他的好意,“多谢公子惦念,婉儿身子无碍,冒昧问公子一句,可是阿娘娘舅家的远方表哥?”   陆游一早便去拜会了李氏媛,听她说起过唐婉在马车上坠落导致头部受伤,已经不识得许多人,可他总想着二人从小相识任忘了谁人也不会就此忘记那段无忧的年岁日子,眼下听到这话被当头一棒。   “婉儿,你,你当真不识得我了?”他眼中带着期盼的目光,“我是你的务观哥哥,从小相识说要一直陪在你身侧的务观哥哥,我们曾一起许诺过要携手弹琴作画,月下吟诗,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唐婉用手扶着额头,颔首道:“务观哥哥,想必阿娘同你说起过我脑子受了伤,我不记得以前的婉儿如何与你相识,只是我不能在我什么都不曾知晓的状况下再同你许诺些什么,请务观哥哥谅解。”   陆游心灰意冷,在那日她上门和陆家断绝关系后他母亲已经四处替他打听其他官家小姐,在她进京的这些日子已经和王家小姐见过一面,可他心中依旧割舍不下唐婉,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若她能记得自己即便是忤逆他母亲也要再次上门提亲。   李氏媛命人端了些吃食和温了一壶黄藤酒放置桌前,她让陆游探望唐婉也想就此做个了断,若唐婉对他依旧心生欢喜,无论坊间流传着什么闲言碎语都不与理会,若她无意,此次也算是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安乐。   “务观哥哥,”唐婉见他手中一直紧紧握着一只发钗不言语,像是被丢了魂一样,她有些担忧道:“瞧你这般脸色发青,莫不是今日天寒伤了风?既是如此,务观哥哥便早些回去罢。”   陆游连喝了几杯手中的闷酒,他在进门前信誓旦旦要将这发钗戴在她发髻上,可眼下却只能随着手中令人微醺伤神伤心的酒一起下肚。   “婉儿,”陆游失了神智上前紧握着她的手,“只要你应承一句,我便冒着大不孝的罪名迎你过门,哪怕你不记得。”   唐婉被他这冲动行为给吓得连连往后退着,手从他紧握的掌心里使劲儿抽离出来,“务观哥哥,倘若我们以往真相识你就应当知晓我的性子,你方才吓到我了,婉儿不愿意就此稀里糊涂成为他□□。”   “罢了,罢了,”风扬起陆游的发丝落在肩头,他苦笑几声唉声叹着:“或许菩萨所念极对,即便你失了记忆也不愿再与我婚配,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些,此生无缘,也不知下一世该当如何。”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钗头凤,眼眶红丝布满,只是今日一别,此生怕是无缘再见上一面,那些年少时的过往还依旧历历在目,那个说着将和他双宿双栖之人终究还是要放她远去,他强求不来,也无法忤逆家中父母之命,只道是命罢了,万般不由人。   “婉儿,虽我不知你为何会如此对我心生嫌隙,只是我陆游一生心仪之人只道只有一名唐婉的女子,”陆游摸着手中的发钗回身大笑几声,谁也不曾知晓在他转身之际眼角的泪滴露衣襟,在后院踏步而去。   眼下冬日将至,想起那年草长莺飞的春日,在柳树旁唐婉放着手中纸鸢,朝他回眸一笑,那时的桃花也正相映红,如今却满是秋风萧瑟,池塘干涸。   “红酥手,黄g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碰掮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他高声吟着此诗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诗句隐隐约约随着风由近至远消散在亭台楼阁处。   唐婉听着他作下此诗不禁红了眼眶,没来由般的难过,耳畔突然回荡起一句话:一首看似深情至极的钗头凤,不过是他不愿放下聊以慰藉自己的心罢了,只是个陌路郎仅此而已。   这话她不知是谁同她所说,像是梦里,也像是孟婆端着孟婆汤劝解着她,太过稀奇之事无从查究,便也只好随它而去。   小桃在一旁默不作声,小姐失忆她可将之前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头,见过她家小姐为此夜夜难以入眠时总觉得这是一种解脱,她上前道:“小姐,陆公子或许他日就要娶王家小姐,这样也便好,小姐以往是希望他能够寻得良缘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游作《钗头凤》是在绍兴三十五年,他31岁,此处提前引用只是剧情架空所需,请忽对照历史 第33章 王爷   ==============   庭院深深空几许, 前方的人已经瞧不见身影了,连带所有的前尘往事一并随着陆游的离开而消逝。   以往自己说过什么,和谁人相遇相识唐婉脑中只剩下一张没被渲染过的宣纸,此刻只是觉得莫名难过, 寻不到源头, 可已然如此, 只得既来之则安之。   看到陆游这般神伤,她恍然间想到之前来探望她的赵士程, 不知为何见到他总觉得有种熟悉感,瞧着他落寞难过的样子自己心中也被硬塞了些什么东西进去。   “小桃,之前那位士程哥哥也好生奇怪,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神伤却又无可奈何,这又是为何?难不成我以往也欠过他什么?”唐婉看着桌上的桂花糕没来由的有些难过,不知为何见到此物总能联想到赵士程。   小桃刚要张嘴李氏媛便来到她跟前,“婉儿, 以往的事便随它而去吧,都是些伤心往事不足为提,眼下你伤势还未痊愈就不要多加思索了。”   原本李氏媛还想着不能和陆家成为姻亲, 赵士程确实也值得唐婉相托一生,两家世交又知根知底是道良缘, 可在经过种种事故后,仪王最近也被召进宫中,倘若再与宫墙之内的皇室有所牵连, 别说幸福怕是连小命都难保住,这桩亲事还是有待商榷。   她严词让小桃莫要同唐婉提起以往的事, 若她自己想起那便是命中注定的事,可如今她只想让她安生过日子。   唐婉在家中歇养了几日实在待不住便央求李氏媛放她出门转悠, 她保证绝不会生事,还装扮成男子模样,同她约定一个时辰一定会如约回来,不然下次就乖乖禁足待字闺中。   李氏媛瞧她将发髻高高束起一身男儿扮相,倒有点书生才子的样头在里面,大夫也说过要常走动,一直待在屋中对伤势也不见好,便叮嘱小桃一定要看好她,还让几个随从跟着,之前的事还是想想都后怕,每次出去准能出点状况,这次有随从跟着,还换了身装束应道会不同些罢。   唐婉身着男装行动轻便多了,尽管此刻气候将至冬日,可街边依旧叫卖声不断,她一路走走停停观望着街上新鲜事物,手中还拿着糖葫芦,回身看着一直紧紧跟在自己后面的随从,在大街上还是太过招摇,她拉着小桃站在河边柳树旁悄悄道:“好小桃,你想个法子让他们回去吧,我是上街游玩的,不是前去找人麻烦的,要是被哪家气性大的公子撞见还以为我是来寻事的。”   “小……”小桃刚喊出一个字立马捂嘴道:“少爷,这可都是夫人特意嘱咐的,你可难为小桃了。”   “我去前方船只上透透气,你随便找个理由让他们别跟来。”唐婉一路上被人盯得心中发虚,这几个随从块头又大,还真像是不良少爷带人去寻仇的。   她郑重其事拍着小桃的肩头,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她手中,冲她微微一笑,“好小桃,委屈你了。”说完便提着衣襟往前方桥头走去。   “摊上这么一个小姐,还真是好福气呢。”小桃晃动着手中的糖葫芦无奈叹气嘀咕着,脑中想着法子阻拦身后赶着上前的随从。   在前方河岸口只有一艘船只,看其船身像是花船可又多了些文雅在其中,上下两层,在船只周身系着彩带和悬挂着花灯,忽远忽近的琵琶声随着风一起飘进唐婉的耳朵里,听闻琴声就知定是位清婉妙龄女子在弹唱。   此船应道人多,唐婉不想跻身进去凑一番热闹,刚要转身离去却被身后一群文人墨客拥挤推上了船,还不等她回身挤下去,船夫便撑着浆划离了河岸口。   今日阳光和煦,虽将近入冬,可也丝毫不消这群文人的雅兴,他们拿着酒杯在船头高声吟唱,还以飞花令的形式接着诗句。   那群文人雅士还拉着唐婉一起高声吟诗作画,可她未曾与这么多男子在一艘船上,此刻还拉拉扯扯不由远离,思索着随意寻了个借口往二楼船顶走去。   她刚站立甲板上就瞧见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蒙着纱巾坐于船舱前,一群衣着素衣轻纱的姑娘们身姿妙曼地随着琴声婀娜扭动着腰身。   这番舞姿都让唐婉看呆了,她愣愣站在远处,这群女子不似烟花柳巷般的市侩女子,可她们的那双眼睛也勾人心魄,尤其坐在台前那位抱着琵琶半袖半遮的女子,带着一股芬香气,不知不觉想让人靠近。   唐婉不由迈着步子想靠近聆听却不慎踢翻一旁的空木桶,看着直直朝着前方屏风后面的方向滚落过去的木桶她赶忙上前追赶拦截住,可手还是慢了一步,木桶直接打翻了屏风重重倒了下去。   轰然一声,屏风后站立两位男子惊现注视着跟前有些不知所措之人,唐婉瞧见他们身着华缎,仪表堂堂,想来是官家子弟,这回难不成闯出祸事来,她心里发虚带着歉意挤出一个笑来,“两位公子无事吧?在下方才走了神,非成心想要打翻屏风让你们受伤。”   赵承恩挠着鼻头紧盯她意味深长的咳嗽了一声,在中间调和道:“无事,下次可当心些,你……”   “这位兄台看似文文弱弱,力气倒不小,这圆木桶虽是空的,可也有好些重量,你居然一下便打倒两三个来。”段允灏戏言笑道。   这位颜笑之人一看便知他是习武之人,眉眼之间看不清此人是和善还是狠辣,他瘦削的脸上多了份寡淡,即便笑着也能让人感觉冷气袭来不敢轻易靠近。   他上前左右打量了一番面前所站之人,嘴角一抹不知其意的笑,“也算是缘分,能否知兄台的名号?”   唐婉双手交于身前刚想行礼,发现此刻自己是男儿装扮,便搓着手缓慢放了下来,转动眼珠应答道:“在下万唐。”   一旁的赵承恩不由咧嘴一笑,“原是万公子,今日莫非也是雅兴来此处和诗听曲的?”   段允灏注视着唐婉的一举一动,他走上前盯着她,“难道你不知晓二楼为何人就敢贸然上来,不怕被治罪吗?” 第34章 游船   ==============   琴声歌舞也随着圆木桶打翻屏风戛然而止, 风将甲板上的花灯吹得左右摇晃,唐婉知晓这两人定是有官爵在身,自是不能和他们久待,方才他口中所说的治罪一定来头不小, 更是想要尽快逃离此处。   “我, 我偶然路过, 听闻琴声悠扬便驻足于此,打扰两位公子雅兴, 还险些伤了二位,是在下鲁莽行事,特此给你们赔不是了。”   她双手躬身行礼着, “若二位公子无事,在下便不扰了你们的兴致了。”   段允灏笑着抬起她的手,“既然万兄也有心想要听曲,不如一道听完。”   “方才我偶然间想到家中还有事, 就不多在此处叨扰了,”唐婉快速缩回自己的手强装镇定道:“或许有缘,下次定能一起听曲。”   赵承恩拉着段允灏找补台阶, “万公子许是家中有急事才踢翻了圆木桶,不如下次我做东, 咱们一道好好听曲观舞如何?”   话至此处若段允灏再要强行留住,只怕也会被人猜度他这是想要寻她麻烦,刚来阴山之际被人传出无气度可就损了他的颜面了。   唐婉感激地冲赵承恩一笑, 刚转身船不知碰撞何处晃悠了一下,她脚下未站稳, 一个踉跄作势将行倒下,手却被段允灏拉住。   还没等她开口答谢就瞧见赵士程从船廊前过来, 站立在一旁的舞姬也因船晃动了一下侧身倒在了他身旁。   赵士程刚抬头便看到唐婉站在对面,手还被段允灏拉住,立马大步上前朝着他们走去,没站住脚跟的舞姬摔倒在地,她赶紧跪在地上低声求饶,“小公爷饶命……”   “哈哈哈,士程你怎这般不知怜香惜玉,还是说这里的姑娘入不了的眼。”段允灏见此情景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手还是未曾松开。   赵士程笑着过去将他拉着走到一旁,“建安王说笑了,此舞姬可是你亲自挑选,样貌身姿可都相媲美宫中舞姬,只是士程眼拙,赏不了你的好意呀。”   段允灏笑着拍着他的肩头,挥手让坐在台前抱着琵琶的女子上前,“士程,她可是本王挑选了几地才寻到的,今晚让她独自为你一人弹奏,想必月色也会撩人啊。”   “建安王,士程恐要……”   “万公子,原你也有此意,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我宴请诸位一起来府上小酌几杯,想必士程也不介意让我们一道听曲吧?”赵承恩在他们两人身后高声笑了起来,自顾自地说着。   唐婉一脸疑惑看着他,自己何时应承了他的邀约,更何况夜里她怎可能出来,说起此处突然想到和她阿娘约好的时辰,若再不走只怕日后恐难踏出家门了,可她腿还未迈开,段允灏便转身视线落到唐婉身上,“看来还真是不凑巧,今晚本王应承了几位大人的夜宴,恐是不能赴裕亲王的约了。”   他看着疑惑诧异的唐婉,“既然万公子家中有事要先行告退,正巧本王此刻也要回府,不如一道?”   说话间船猛地和对面一艘货船对碰,甲板上的人被震的都瘫倒在地,赵士程下意识一个翻身跃到唐婉身侧用自己给她当肉垫,而之前被甩到一侧的木桶此刻从角落直接垫倒过来,赵士程翻身用自己的后背抵挡生生砸过来的沉重的木桶。   唐婉惊恐依偎在他怀中瞪大双眼看着面前替自己挡住危险的男子,轻声唤道:“士程……”   赵士程额头渗出细汗,勉强笑着微微摇着头,“我无事……”   在两艘船碰撞期间有不少人未站稳被撞到河里,水花四溅底下一片呼喊声,本是琴声悠扬此刻成了此起彼伏拍打着水面的呼救。   赵承恩撑着栏杆起身,而段允灏被连走带爬赶上来的侍女搀扶起来,畏畏缩缩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段允灏看着替唐婉挡住木桶时眼光流露出一丝寒气,“士程与万公子相识?”   赵士程缓慢起身后重重咳嗽几声,笑道:“见过几面,她先前救过我,方才也是情不自禁上前当还她人情吧。”   段允灏瞟向唐婉,脸上虽笑着,可语气却让人陷入冰窖,“我还以为堂堂小公爷不爱美女爱进男风呢,原是这般回事。”   他说完朝着底下的侍卫不怒自威甩着袖子要处罚那艘货船上的人,还要对船夫仗责沉湖。   “建安王且慢,”唐婉看着跪立在他面前瑟瑟发抖求饶的老翁咬牙上前求情,“在下只是一介文人,自知没有分量同建安王说此话,但两船相撞也并非他们所愿,就此过重惩罚甚至让船夫沉湖未免太过不近人情,所以……”   她话还未说完段允灏已经到她跟前,看着她局促不安掐着自己的指尖,“万公子好似喜欢打抱不平。”   赵士程跟着上前道:“建安王,此事船夫有责但也不必沉湖,再者说也算作是我未款待好,如此说来,我应当也要受到责罚才是。”   段允灏轻佻着眉宇,此事就此作罢,连小公爷都来求情,总是要给他一个面子,更何况他可不想招惹一个冷血暴徒的骂名。   今日游湖赏舞也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撞船事故而终止,唐婉心中舒叹一口气,若不是依这场事故,恐自己没有这么快从船上下来。   她暗自叹息怎会遇上这些权贵之人,阿娘在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还是碰上了麻烦,想来这些时日还是待在家中要稳妥些。   唐婉匆忙同他们道别,临走前还特意感谢了赵士程替自己挡下木桶,让他一定要去瞧大夫,虽是空木桶,但还是怕伤及筋骨。   小桃一直在河岸口等着,她原本是想打发随从离去后再一道和她上船,可在等候时听到周边人说船上的人可是两位亲王和小公爷,顿时被吓得散了几魄,直到见到她家小姐安然下船才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   “少爷可有事?”她还是不太放心问着,上前查看她有无受伤。   唐婉笑着点着她的额头,“无事,只是怕要有段时日不出门了,想想家中也并无不好。”   刚踏进家门就瞧见唐闳已经风尘仆仆回到家中了,她欢喜着上前斟茶,“阿爹你总算回来了,阿娘说你都离家好几月了,日日念叨着,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唐闳心疼拉着她的手,“婉儿,让阿爹看看你的脑后。”   唐婉笑着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知晓他定是听到阿娘同他说起自己受伤一事,微笑道:“阿爹,我无事,就是大夫说我可能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眼下后脑也不疼,想来会好起来的。” 第35章 似是而非   ==================   唐闳心中颇为自责, 若不是因为他,唐婉也不可能会进宫,更不会在回程途中遭遇杀手拦截受伤,既然她此刻安然无恙, 记不起那段时日倒也好, 远离皇室安安生生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唐婉在约定的时辰回家, 李氏媛也未曾说起什么,此刻她沉浸在唐闳回家的喜悦中。   在听到他们谈话时知晓了那位在船头上见过的建安王, 他虽不是皇室之人,可因战功被授予建安王爵位,此番来阴山一是为了祭祖, 二是奉命前来安置难民,唐闳能早日回来也是托他的福。   “夫人,你替我收拾一下,今晚要赴建安王的夜宴, 到时夜里我回来较晚,若等不到你便先睡吧。”唐闳乐呵呵地喝着茶。   唐婉心中不禁抖动一下,阿爹和建安王已经见过面, 今日自己还差点伤及他,看来日后即便不想待在家中也要先消停几日, 免得给她阿爹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夜里等她回房更换衣物时,上下摸着身上衣物,还趴在地上挨着角落寻找, 小桃端着一盆洗脸水看到她趴在床底下惊呼:“小姐,地上凉, 寻东西让我来便是了。”   她赶忙放下手中的盆子过去扶起侧身躺在地上之人,“小姐是要寻什么?”   “糟糕!”唐婉懊恼拍着额头喊了出来, “小桃,有件事恐怕需要你帮忙了。”   她丢失的物品便是唐家的传世蝴蝶玉佩,方才想起今天在船头摔倒时应该掉落在甲板之上,当时杂物太多更何况那种场面也根本注意不到自己掉落了东西。   玉佩丢失的事情不能说于她阿娘让她着急上火,唐婉拉着小桃从后院翻墙出去,竟然没想到自己头一次翻墙居然这么得心应手,小桃在背后嘀咕这场面可不是第一回 了,她都快见怪不怪了。   夜市里的灯火纵贯城头到城尾,街上喧闹声一片,河面停靠在湖面上的那艘船还未被修葺,许是亲王和小公爷乘坐过,此刻没人敢动船身。   两人借着河岸两旁的灯火躬身寻找,正当唐婉提着衣裙在甲板上弓腰扫视木板时,玉佩在她面前晃悠着,她笑着接过抬头就看到赵士程此刻正站在她面前,“就知晓你定会摸寻至此,不敢贸然送上府,只能在此等着你来。”   唐婉在不太明亮的灯火中看到他俊朗的面容,声音如同此刻拂面的微风,“谢谢,士程哥哥的背可有伤到?”   赵士程轻松活动着胳膊,笑着调侃道:“习武之人,这点伤还是经受得住的,倒是你,夜里凉也不多穿一件便偷溜出来。”   风吹走了遮住月光的云,将周围一片片云集染成金黄色,水面也跟着风起着一层层涟漪。   赵士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唐婉身上,“身子还未痊愈,不能着凉了。”   唐婉和他靠得很近,想起白日依偎在他怀中的时刻,心扑通扑通跳的过快,许是船头只有他们两人在,河面也一片寂静,赵士程在为她披上披风时听得格外清楚。   他弯腰靠近她面前,扬起一侧嘴角,“你,心跳好快。”   唐婉将视线移到一侧,往后退了小半步,清着嗓子道:“你,你靠得太近了,我,我只是有点喘不上气。”   为了避免此话题延伸下去,她转移话头,“裕亲王不是说今晚邀请你一道观舞吗?建安王也说让那位弹琴女子为你一人独奏,你此刻不在府中听曲就只为还我玉佩,可有点因小失大了。”   赵士程转身坐在甲板边缘处,抬头望着明月,侧头道:“非也,他们岂能与之相并论,即便府上等着我的是天仙,我还是会选择来此处等你。”   唐婉提着衣裙也跟着坐在他身旁一侧,两人中间间隔一段距离,她笑道:“小公爷果然品行如坊间所说,行为君子坐怀不乱坚守约定。”   其实赵士程并不在乎世人对他有如何说辞,只因他所等的人是唐婉,不管家中有何物何人,也不管来时道路多崎岖,他一定要奔赴于此等着她。   “都说月将圆时,思念极深的人抬头望着同一轮明月就能思念送达,婉儿可有思念极深之人?”   微风将唐婉高高束起的发带吹拂至肩头,她恍惚着仰望着头顶的月亮,半晌才道:“我受伤后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可我实在看不清楚他的脸,方才士程哥哥所问,你定是有思念极深之人才会这般感慨吧。”   赵士程一直深情看着身旁一直在眺望月光星辰的女子,他轻声嗯道:“是,我有所念人,未曾隔在远远乡,想来此刻她也在瞧着头顶的圆月,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唐婉手中摸着家传的蝴蝶玉佩,其实这块玉佩可以分成两半,她阿娘曾说过日后在成亲时要将另一半赠于她夫君,也寓意二人双宿双栖,和和美美同为一体。   “士程哥哥,你为我寻回玉佩又救了我一回,我定会为你寻到你所念之人,”唐婉将玉佩挂于腰间极为认真道:“不在远远乡,那想必是在阴山之处,她是哪家女子,若你不方便前去道明,我替你传达。”   听到此话赵士程有点哭笑不得,他从袖中掏出一小包桂花糕递到她跟前,“这种事情须得自己道明才能显真心,她此刻受了伤,或许已经想不起以往我们之间的点滴,但我会等她,我答应过要将八抬大轿立于她门前。”   唐婉闻着桂花糕的香气肚子咕咕乱叫,信手拿起一块,“士程哥哥,我总觉得越是美好之物才会更难得,相信你定能等到你所念之人。”   赵士程瞧着她吃着桂花糕可爱的样子,心中不免发酸可又觉得能与她两人坐在甲板上谈笑风生赏月已经是一种恩赐了,她记不起,那便再同她说着藏于自己心中之事。   两人相谈甚欢,一时之间竟忘记要回去的时辰,还是小桃在一旁提醒她该回府了,看着月影西沉,唐婉才后知后觉拍着脑袋已经出来太久了,许是坐得时辰长,悬空的脚有些发麻,刚起身就站不住,赵士程揽着她的双肩,深情款款道:“下次转动一下脚,我不能确保下次还能凑巧在你身旁护着。”   他那双好看又深情的桃花眼看得唐婉脸颊自发烫,可又想起他心中还有所念人,便唤着小桃前来扶住自己走下了船。   唐婉见赵士程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护送着,便回转身道:“士程哥哥,天色不早了,你且回去罢,如此灯火明亮的街道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更何况再过一条街道我便到了。”   赵士程虽口头应答着,可还是看着她转过街道口才转身离去,那条街道常有官差巡街,想着便也没有跟上前去,再者被人撞上对唐婉名声也有损。   唐婉拿着手中的桂花糕不由笑起来,可心中还是有些落寞,许是赵士程的身影和梦里的有些许相似,又得知他心中有所念之人,一切自有定数,强求不来的。   她侧头想同小桃串着口供,不曾话未开口就侧身踩上了一人的脚,刚转头过来道歉就见到一张半生不熟的脸,吓得她连话都开始结巴了:“建,建安王,对,对不起……”   段允灏听到她这般害怕不由戏谑道:“难道本王长得这么可怕,夜里居然会让万公子的脸给吓白。”   “不,不是,是在下冒犯了建安王,心中惶恐所致。”唐婉低头逼自己尽快平复刚才被吓到的心情。   段允灏并没有依着她的话说开,他望向不远处的府邸,“万公子的府上在前方?”   要是此刻如实说自己的身份岂不是道明自己有意欺瞒他,更何况他身上带着些酒香,定是刚从夜宴中离开,若说是唐家门客,他才刚见过她阿爹,一戳便破。   唐婉抬头挤出一个笑脸来,“非也,在下只是夜里无事闲逛至此罢了。”   “既然万公子有此闲情,不如同本王喝上一壶如何?”   她用力咳嗽起来,“不瞒建安王,在下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只怕又要拂了建安王的好意,请王爷恕罪。”   段允灏往前踏着一步,唐婉便往后退了一步,他见她依旧害怕自己,无奈笑道:“如此这般,那本王也不再强行多留,你回去好生歇着吧,今晚听曲可还尽兴?”   唐婉这才想起白日裕亲王曾邀请她一道听曲,她便借由风寒一事推脱了今晚的相邀,匆匆和他多说了几句后便赶忙加开步子离开,从唐府正门绕过去到了后院,她本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小桃在她身后都快被吓得瘫倒在地,那位建安王看着就不是善茬的样子,以往有个陈家公子,自他们从京城回来后便一直未曾见到,只是听说去到了偏远地区,才没放心几天,又碰上了个建安王。   但她们担忧之事并没有发生,这几日一直都是相安无事,唐婉也乖乖听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作画弹琴。这日她陪李氏媛去寺庙烧香的途中听到不远处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整条街道的人都拥挤在两侧凑着热闹。   “听说是陆家公子娶亲,还是是王大人的女儿,当时还以为他能和唐家小姐喜得连理枝,可惜呀。”   “看来唐家小姐虽是才女,照样也会被人嫌弃,两家定亲又取缔又再定亲,这唐小姐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吧,之前见到她和不少男子来往,败坏风俗,陆家自然也不敢娶。”   前方OO@@说着两家多年的纠葛,李氏媛听到极为气愤,他们如此重伤自家女儿,还被安上一个隐疾症状,她日后可要如何结亲,但更心疼唐婉听到了此番谈论,她拉着呆站在一侧的女儿往反方向走,可唐婉脚步未曾移动半步。   她笑着摇摇头,“阿娘莫气也莫伤心,事情已然发生,闲话自然少不了,过不了几日便会隐退在市井中,若此刻走了,倒还真说准了我有隐疾了。”   尽管自己说得云淡风轻,可任哪家女子听到此话心中不难过,可她没有做过的事怎能按着头承认,在此番场面前逃走可正中他们下怀了,她偏不依。 第36章 相撞缘分   ==================   锣鼓齐鸣, 声声喜悦的唢呐响声回荡在街口,阵仗虽说不大,但也是官家迎亲,队伍长长延伸在街尾。   陆游身着一袭红袍高高坐在马背上, 躬手笑着同周围人回谢着他们谢词, 马踏步缓慢, 他猛然见在人群中看到唐婉正瞧着他,瞬间脸上的笑容凝固, 眼中泛着泪光,而唐婉温婉地冲他微笑示意。   最伤人心的便是有生之年未能八抬大轿娶心仪之人,一个依旧有情, 一个却早已忘却那段只属于两人的年岁时光,可即便唐婉未曾失忆,今日她也依旧会站在人群中,眼中对他只是陌路人的微笑情义。   陆游一直盯着唐婉, 多想再唤她一声婉儿,多想此刻花轿里坐着之人是她,可一切都不过是虚妄之想。   唐婉看到他经过自己身旁时眼角有泪, 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遗憾,虽自己忘却了那段和他的年岁记忆, 但小桃曾说自己也希望他能寻得良人,不管两人以往如何,从今日起便两不相欠各自安生过好自己的日子, 也算是幸事吧。   随着迎亲队伍的离去,街市上的人群逐渐散去, 有不少百姓瞧着也站在人群中的唐婉,心虚地疾步离开, 像是多呆一刻钟便要治他们的罪似的。   李氏媛拍着她的手背深深叹息,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话身后的随从前来禀告齐夫人在家中等着她说有事相商。   “阿娘,你先回去罢,今日我替阿娘上香。”唐婉宽慰着她,让她切莫担忧自己,或许过不了几日将会有其他的坊间闲话传出将他们两家的事情给掩盖过去。   中途去寺庙却又折回对菩萨是大忌,李氏媛便也托着唐婉让她代为自己请香让菩萨莫见怪,还让她早些回家。   刚踏进寺院就被一个女子迎头相撞,两人纷纷倒在地上,小桃赶紧上前搀扶起唐婉,那位女子也被她身后赶来的侍女扶起。   “姑娘,刚才冒犯了,你可有事?”齐暮云拉着唐婉左右瞧瞧,她不断靠近盯着她打量一番,“我识得你,你是阴山才女唐婉,可对?”   唐婉瞧着面前一脸喜笑颜开的女子,恍惚着点头,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拉着坐在一棵银杏树下,“我原以为自己是花容月貌,今日见着你才发觉你才应当是冰肌玉骨,楚楚动人,”她一直看着处于懵头懵脑的跟前女子,“我名唤暮云,字晓月,我行迹或许乖张了些,你莫要见怪才是。”   这位齐暮云是知州齐大人的二千金,她可不似别家的官家女子温婉安静,街坊四邻之前就传出过关于她的行迹,她一向大大咧咧好打抱不平,常常在路边嚷着地痞,此刻她的阿娘正和李氏媛相商要事。   唐婉看到她手掌破了皮,拉起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巾包扎其上,“我倒无事,只是你这手要谨慎些,冬日不好易生疮。”   “婉儿,”她说着握着替她包扎的手,“我之前有听闻过你和陆家公子的事,今日他娶亲想必你应该也是遇上了,你……”   唐婉莞尔一笑,“流言蜚语已经传到寺庙了吗?我已经记不得和务观哥哥的事情了,此事传一阵便会消停下来,不必放于心上。   眼前女子都能让齐暮云心生怜惜,更何况男子,齐暮云以为她会脆弱大哭,可此番全然没有忧心情绪,反而还要反过来关切着她手上的伤。   “婉儿,我阿娘总是跟我提及你,每每想见你一面却总是不凑巧,今日居然还能撞出来缘分。”   有些人总是会一见如故,两人都分别从各自阿娘口中听到对方的名字,可却从未谋面,今日一见两人都欢喜,齐暮云热情的情绪感染着唐婉,二人不知不觉说起了良多闺房话。   齐暮云陪着唐婉上香后不仅笑道:“婉儿,说不定你日后会成为我嫂嫂。”   “什么意思?”   其实在两人上香期间,家中两位长辈已经在给唐婉说着亲,李氏媛本就和齐夫人关系亲密,也见过她家公子,此刻正在说着此事还要安排他们两人相见。   唐婉面带愁容,看着庭院散落一地的银杏,“晓月,我恐要不能成为你嫂嫂了。”   “为何?虽我大哥比不上陆家公子的才学,但也是相貌堂堂,定能与你相配的。”   她转身坦言道:“我知晓,只是我总觉着所嫁之人定是心中心仪已久,能想到他便会笑出来,看到他站立自己面前,会甘愿将自己全部依托于他。”   听到此话齐暮云呆愣一刻,她原本以为身为才女定是对夫君才识品行有所顾及,不曾想世人皆道的深闺官家千金会说着要寻自己喜爱之人相守,她跨上前去拉着她的手道:“你的心思我知晓,其实我方才过急撞到你也是为了能多见心中之人,日后我也想嫁于真心让我欢喜之人。”   二人见时辰不早便就此归家,各自劝说对方阿娘放弃这个念头,齐暮云临行前信誓旦旦说着不会让她委曲求全嫁于齐家,想来她大哥也不希望如此貌美的才女整日愁容满面。   唐婉回府时齐夫人已经离开,唐闳李氏媛坐在堂前正等着她回来,看他们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的样子,想必对这门亲事颇为满意。   “婉儿,阿娘要同你说……”   “阿娘,”唐婉不等她说完便跪立在两人面前,“婉儿不想嫁于齐公子,他并非女儿心中挂念之人。”   唐闳面色逐渐沉郁但未开口,李氏媛耐心同她说着齐公子的品行才学,“婉儿,今日在街上的话深深刺痛了为娘,此番就是要让那些嚼舌头根子的人瞧瞧,唐家的女儿清白的很,还能嫁得风风光光。”   “阿娘……”   李氏媛让小桃扶起她,“你心中挂念之人是何人?若是门当户对,我们定思量一番。”   “我……我还不知晓,但是……”   “此事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来了,”唐闳在一旁接过话来,“不管如何你总归要和齐公子见一面才下结论,婉儿,阿爹阿娘也希望你能寻得良人,可你年岁渐长,总不能一直拖着。”   唐婉心中憋闷,还似乎有些委屈,她挂念之人定是常常在她梦中出现的那根模糊身影,可一直想不起来,眼下自己遭遇闲言碎语,唐家名声也受损,不想见到她阿爹双鬓再新添白发,更并不想看到她阿娘为了此事抑郁病倒,只好先应承下来见齐公子。   几日后一辆马车停于唐府门口,这次李氏媛没有让小桃跟着一道前去,二人相处应能多生出些情感来。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对面跟着一道的还有齐暮云,其实她是偷偷溜出来还装扮成马夫的样子,唐婉出门就觉得这个车夫似曾相识,可还未来得及多看一眼就被扶上马车。   齐公子确实如同齐暮云所说仪表堂堂,只是话少,这两兄妹的性子调了个个儿。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言语,唐婉并未觉察尴尬,这样反而更好。   终究还是她先开口道:“齐公子,我想说……”   “我,我知晓,”他握=拽紧了膝盖的衣襟,“吾妹已经同我说过了,今日约见只是想瞧唐小姐一面,并无他想。”   此番要游赏的是阴山一处开满金黄色银杏叶的山间,黄灿灿的一抹颜色将山中更换了一层外衣,远远望去就如同冬日里一道阳光顺着道路洒下来。   齐暮云跳下马车跟在两人身后一段距离,前方两人只是默默前行着,这哪里是约着相见,更像是两个同行的登山者。   齐公子半晌终于主动开口:“其实我很久之前便就听晓唐小姐的才气,曾在街边瞧见过一次,当时便想着这么貌美才华的女子当以谁才能相配,我,我……”   唐婉见他望着自己颇为紧张,掩面笑着:“齐公子,我只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又不是什么天仙,是外人将我名气说高了些,众人都以为我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其实我有时也蛮不讲理。”   “不,唐小姐在我心中就是天仙,”齐公子未经过思索一口说了出来,这才发现唐突了些,忙解释道:“唐,唐小姐,我,我并非想要拿你搭茬,只是,我……”   “齐公子,”唐婉浅笑摇头示意她不在意,“我知晓你人很好,才学匪浅,只是婉儿担不起你的情义,我方才说我有时蛮不讲理是实话,我有所挂念之人,虽然我此刻不知他面容甚至名字,可我知晓我心中一定有一人的。”   齐公子眼中落寞了些,他未曾再开口,神游之际没注意脚下的路,踏空几步台阶直接顺着剩下的石梯滚落下去。   唐婉提起衣裙忙上前查看,他的脚已经动弹不得,看样子应该是脱臼了,不等唐婉挽起袖子一个单薄身影便立于跟前,嘴上还粘着两撇胡子,她直接上手将齐公子的脚正位,低头喃喃道:“还真是吹高你了,真为以后的嫂嫂担忧。”   她话音刚落,齐公子上手撕掉了她嘴边的胡须,齐暮云猛地捂着嘴,可还是晚了一步,她的样貌已经暴露出来。   “晓月,不要告诉我你是专程来救你大哥的。”   “大哥,”齐暮云摸着微红的嘴边,“你刚才还唯唯诺诺的样子,现在力气怎么这般大。”   “你是我大哥,婉儿是我好姐妹,我都不愿看到你们受伤就一道跟着来了,看在刚才我为你正骨的份上就不要将此事告诉阿娘了。”   唐婉是家中独女,看着他们兄妹二人互相调侃也会心一笑,若是她有个哥哥想必也会像这般同他不痛不痒的争吵。   齐公子伤及脚踝这趟只怕不能跟着前行,齐暮云让一旁的随从扶着他下山,她自己领着唐婉往前登山。   齐暮云欢喜着蹦蹦QQ往上跑着,唐婉都快追不上她的步伐了,“晓月,这可是游山不是赛跑。”   “我若不跑快点他就跑了,我就是想见到他一面。” 第37章 山中之事   ==================   齐暮云像一只欢喜雀跃的画眉蹦Q着在前方台阶上等着姗姗来迟的唐婉, 从相见她开始,齐暮云的脸上永远都是洋溢着微笑,似乎未曾遇到过烦恼一样。   她在山顶处的亭子中垫脚观望前方一片开阔的草地,还拉着唐婉一起站在石凳上眺望, 幸亏此处无他人, 要是被人瞧着指不定又得传出两位官家小姐哪些言语出来。   前方空地上有许多百姓在忙碌着搭建房屋, 此处山脉不高,周边还能开垦荒地种食, 河水引灌也十分便捷,能将灾民安置此处自给自足倒也是个法子。   “婉儿,我的心上人便在其中, ”齐暮云笑着指向远方那群忙碌的身影,“我打听过了,今日他许能待的久一些。”   唐婉望着前方的百姓,心中不禁为齐暮云担忧起来, 她是官家千金,若是如此齐大人定是不会依从的,按照她的性子恐怕会闹出无法收拾的局面来。   “两位这是在瞧什么?”   从背后突然传来一句话来, 站在石凳上的两人都在专心致志眺望着远方,未曾想背后有人来喊着她们, 二人同时没站住脚跟从石凳边沿处往后倒了下去。   她们齐刷刷地倒在地上,唐婉还砸在了齐暮云的身上,她拧着眉头起身去扶身下之人, 问她可有被自己伤到,话音还没落她们就瞧见一双黑靴矗立眼前。   齐暮云抬头看去惊喜道:“建安王, 你怎会在此处?我还以为……”   “又是你,上次你突然出现在本王马车前, 你倒无事,本王的马可是受惊好几日,听说你还去了寺庙来见本王,究竟意图何为?”段允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冷淡瞟着一直低着头的那位女子,“你又是何人?抬起头来。”   唐婉听到齐暮云唤他建安王时就已经心慌,哪里能想到身旁这倒霉女子的心上人竟然是自己一直有意欺瞒的王爷,僵持不下只好缓慢抬起头来,“建安王福寿安康。”   段允灏略看了一眼跟前楚楚动人的女子,弓腰到她跟前,“本王前几日结识了一位万公子,说来也巧,你与她还颇为相像,莫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正好这个台阶唐婉便微笑着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还真是自家失散多年的哥哥。   “哦?这玉佩可听说是唐家传世信物,令尊之前提过唐家仅此一枚,难不成她身上所带便是唐小姐的?”   比起裕亲王,这建安王的性子还真是阴晴不定,无法猜透他下一句会不会是个陷阱等着人掉落下去。眼下他都已经将话道得如此明白,看来自己的身份一早就被他识破,要是再隐瞒下去恐怕罪责更重。   唐婉刚要跪立请罪却被他用手扶住,“本王确实一早就识破了你女儿家的身份,世上男子俊俏的多,可不曾有喉结的怕是寥寥无几,不过本王不怪你,无需请罪。”   齐暮云也不曾料到他们两人早就打过照面,看来还有段惊险的故事在其中,她扶着自己的腰身委屈道:“王爷,方才我摔下来时恐伤及了肋骨,婉儿定也是有些内伤了,今日不多加叨扰,我们恐怕得回去找大夫瞧瞧了。”   段允灏挑眉斜眼看着面前咋咋呼呼的女子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语气还有些痛苦,便松开了一直紧握唐婉的手,“本王还以为你能顶半个男子,看来还是如此不中用,也罢,回去歇着吧。”   唐婉也懂她的眼色,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山下走,直到看不见那座亭子才缓下脚步来。   “晓月,谢谢你刚才转移话题解围,你的腰……”   “无碍,我都是佯装的,”齐暮云照着自己的腰间拍拍,随即神情黯淡下来,“你同建安王如何相识的?我还没有瞧见他对哪个女子这般柔和过呢。”   唐婉将前几日与建安王相识的场景一字不落的向她说清楚,她抹着齐暮云脸上的白灰道:“建安王对我其实并无他意,我对他更不可能会有什么意图,只是你当真要心许他?此人看着城府极深,性子时好时坏,万一他……”   “婉儿,我想你应是懂得若一头扎进池子里没人能够不沾湿衣裙就能上岸的,有人甚至沉溺在水中,这么荒谬的言论我原是觉得可笑,可那日在街头他从马背上将我救下来后我便就懂得此话了。”   当局者迷,世人又能有几人扎入池子会全身而退的,他人劝解无用,更何况那人还是齐暮云,她要执拗起来,不比唐婉认死理的劲儿少几分。   可偏不凑巧,来时马车不知是碾压到了什么竟然脱轨了,齐公子懊恼地看着歪歪斜斜的马车,他挠头道:“我已经差人回去送信了,但须得等上一段时辰,唐小姐,对不起,此事怪我。”   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分明先前还是有点暖烘烘的阳光,此刻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一阵秋雨一阵凉,两位柔弱女子可经受住秋雨的寒气。   在山下不远处有一处短亭可以暂时歇脚,齐公子安置好后两位姑娘跛着脚准备去寻写枝条回来生火,短亭四处生风,没有一丝暖意怕是容易着凉。   齐暮云一把拉住还没迈出几步路的齐公子,“大哥,照你这等步子去寻,我们恐怕等到晚上都盼不回来,还是由我去寻吧。”   可她刚走几步寂静的亭中便听到砰一声倒地的声响,先前在上顶时她其实并未说谎,只是当时不想让唐婉担忧,眼下实在痛得无力才倒了下去。   短亭中有两名都是伤患,马车损毁,等不了多久还会再下一场倾盆大雨,他们两兄妹的伤不能一直拖着,唐婉歉疚着让齐公子照看好他妹妹,自己上山去求建安王派人护送他们回府。   大雨袭来的前景中,山中雾气萦绕,上山之路有两条岔路口,唐婉凭着记忆寻找摸索,可走到一半发觉似乎不对劲,周围除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木便是各种奇异的石头,和之前上山所遇风景全然不同。   头顶已经感觉有雨丝飘落下来,她咬着嘴唇让自己平复慌乱的心情,着急忙慌下山从另一条道路上去,提着衣裙才跑了几步路就迎面撞上一人,她摸着鼻子抬头望去,眼眶立马就湿润起来。   “士程哥哥救命。”   赵士程今日也是前来协助段允灏安置难民的,只是极为不巧刚来此处天公就不作美,也因山中大雾迷失了正确的上山道路。   他听着唐婉诉说着山下齐家兄妹二人的境况,将身后的侍卫差遣下去负责尽快送他们回府,顺道再去唐府禀报唐婉无事。   在侍卫下山不久豆大的雨点便淅淅沥沥往下砸了下来,赵士程拉着唐婉的手腕往另一侧小道上跑去,那是刚才他偶然途径时发觉的一处洞穴,正好可以暂时躲避这场没有预防的大雨。   石洞空间很大,地面还有些干柴和一顿有余温的灰烬,看来之前也有人躲在此处,也沾了一回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便捷。   火光将二人的脸照的通红,各自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赵士程起身解开自己的衣襟,唐婉往后退缩着,支支吾吾道:“士程哥哥,你……”   赵士程只是将自己衣裳解下搭在两侧由树枝支起来的麻绳上,如此能当一个天然的屏风,唐婉便能将自己的湿衣裳挂在前方烘干。   他搭好衣裳后自己便走到靠近洞穴外侧倚靠着,“婉儿,你身子弱,湿衣裳的寒气容易浸入,我在外守着。”   唐婉透过打在自己身侧衣裳屏风看着若隐若现的背影,心不知为何抽搭一下,她手移至腰间处,思量再三还是就此作罢,她起身走到他身后,“士程哥哥,这点小风寒我还是能抵御过去的,你一直护着我,淋湿程度比我严重,此番又解了衣衫吹风,更易着凉的,更何况……”   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眼光看向别处,手一直来回拧着略微湿润的衣裳,“我,我不想让人误会,尤其是你所念之人。”   赵士程颇为无奈,当下他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儿都告诉她,他心心念念之人就在眼前,想要一直护着的人就是她,可理智拉回了他所有的冲动,在得知唐婉失忆后曾问过几名医术高超的大夫,她脑中的血块不能受到刺激,谁都无法预测会变好还是会变得更糟糕。   若幸之便是她想起所有的事情,若不幸怕是会危及性命,如此怎能拿唐婉的命来下赌注。   赵士程偏头看向将目光移至墙壁上的唐婉咧嘴笑道:“可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况且我在洞口替你把风,也绝不会有人会在大雨天生闯进来的,再者说我们又没有干什么坏事。”   唐婉不经意间迎上他的目光,心又莫名如同小鹿在胸口处来回蹦Q着,脸微微一红,“可是,若她知晓的话一定很难过的,”她说着往后倒退一步,“我知晓士程哥哥把我当做妹妹一样看待,可是总归男女有别,他人不知晓会生出许多误会来。”   其实在说这话时唐婉心中有着涩涩苦味,她不知其缘由为何会这般,夺人所好不是君子所为,更不是唐家女子应有的手段,或许早一步相识也不会陷入此中进退两难境地。   赵士程听出她话语间有些许失落之意,心中欢喜不少,他弯腰靠近她面前,握着她手指点着自己眉心中央,“佛说眉宇间能通神灵,若是真心念着一人,对方便能感知到,你不如心中默念我负责给她传达,想来她知晓后不会难过的。”   唐婉被他这一举动给逗乐了,不由笑出声来,“谬言,这哪是佛祖所说,我瞧着像个个江湖术士所言之词,士程哥哥还信以为真呀。”   “我信,不如我们试一回便知。”   尽管此法看起来荒诞,可唐婉还是闭着眼睛乖乖照做了,心中默默说着今日此番行为的来龙去脉,眼前之人也只是将她当做妹妹,并无他意,想让对方不要气恼难过,也让她尽早回到面前之人身旁。   赵士程眼神不曾离开面前闭眼女子半步,他握紧着她放在自己眉宇间的手,心中翻腾一片,有太多的话要同她说,嘴唇微微动着,可声音太小,外面雨声过大,洞穴中的篝火也噼里啪啦作响,唐婉终究没有听到他到底说了句什么,或许只有路过的风才明白吧。 第38章 遇事   ==============   洞穴中的火堆蹦出碎末星子在两人中央, 外面的雨声甚是催人入眠,倘若不是以此般境况躲进洞中,如此妙景倒也多了怡然自得的趣味。   赵士程看着抱着膝盖坐在对面之人,还是没憋住问起为何她今日会来到山中, 还是与齐家兄妹, 她又是如何知晓建安王在山顶安置灾民的。   唐婉也没对他有所隐瞒, 将家中安排她和齐家公子见面,与齐暮云相遇, 甚至在山顶碰到建安王的事情都一一坦言出来。   “姨娘又替你说亲了?”赵士程无奈一笑,他此刻少了种身份去管她的事,更何况他能猜出来李氏媛也会让他远离皇室一族。   “我已经同齐家公子道明了, 他不会对我心生想法出来,至于建安王,”唐婉拿不准日后还会不会碰上他的忌讳之处,更担忧齐暮云对他的感情。   赵士程拿着枝条翻动着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堆, “有我在,他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对他我所知甚少, 若不可避免遇上他时切勿硬碰,更不要让他对你有……”   “我绝不会将自己置于他和晓月之间。”唐婉接过话来, 她态度极为明确,建安王她可惹不起,确切的说皇室之人唐家都惹不起。   这阵雨果真是愈下愈大, 阵阵凉意从洞口袭来,跟随而来的还有嘶嘶的响动声。   唐婉总听到耳畔有虫子鸣叫的声音, 刚回头寻找便看到在自己前侧方的阴影下有一条翠青蛇正直起身子吐着信子,刚才听到的嘶嘶声便就是从它嘴里发出来的。   “士, 士程哥哥……”她瞬间像是被冰冻住不敢动弹一下,声音哆嗦起来,“有,有蛇……”   赵士程抬头朝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条翠青蛇将整个身子盘旋在一起,支起脑袋信子在嘴部来回晃动着。   “这蛇应该无毒,许是我们在洞穴中打扰到它,只要不动它一般不会攻击人。”   可这话才说出口,一颗火星子从火堆中蹦到唐婉面前,那蛇像是被触动了头部开关直接一个箭步嗖一声就朝着她滑行过来,赵士程迅速从侧方跃到唐婉面前护住,蛇直直咬在了他的胳膊上,随即用另外一只手的棍子朝着头脑袋七寸的位置打了下去,那蛇当场死亡。   唐婉在他身后吓得大气不敢出,直到蛇被打死都没有缓过神来,还是不经意间瞥到赵士程的胳膊处血迹将他的衣袖染红才慌张地卷起他的袖子,上面有两颗深深的牙印,殷红的血迹一直往外流出滴落在地上。   “对不起,”她说着几滴晶莹的眼泪掉落在赵士程的手背上,“士程哥哥,我并非是灾星,可为什么总是害身边的人受伤。”   为何要说总是?眼下此景似乎在梦里也经历过,她为那名看不清身影的人包扎,这种像是前世走过一遍的场景莫名熟悉,可来不及细想头便隐隐发痛。   赵士程看到她又掉泪了,心中如针扎一般,手刚想为她擦掉眼角的泪痕,可又怕她会搬出之前的说辞出来,想想还是挽着自己的袖子。   他语气柔和至极,“婉儿才不是什么灾星,我曾听江湖术士说过,只有天仙来人间一趟历练时,她身边的人会因这股仙气受到创击,可最后受到创口的地方会成为福气凝集地,想来婉儿便是那天仙吧。”   本来唐婉心中愧疚难当还想埋怨自己,可听到他这番话噗呲一声笑出来,“士程哥哥怎么老是听信江湖术士的话,我若是天仙定今日定不会让你受伤的,也不会让齐家兄妹因我而伤。”   其实齐公子今日相邀只不过并不想让她沉浸在世人口中的闲言中,他本是一番好心却因自己伤及脚踝,齐暮云更是因自己伤及肋骨。   赵士程见她闷闷不乐,猜想她不仅想到了今日之事,还有那日陆游街头迎亲一事,当日他也在人群中,只不过是在离她对面较远的一处,尽管知晓唐婉已经对他没了记忆,可坊间流传出来的话不可能两耳不闻。   “婉儿,我……”   “士程你果真在这里。”一个身影猛地冲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来人正是赵承恩,他浑身湿透,水从他的衣裳鞋底往地上蔓延出来,着急到声音都抖动起来,“仲铃,仲铃她上山来寻你,不见了……”   当日皇后将旨意更改成赐婚给裕亲王和孙仲铃,赵士程护送唐婉寻找大夫,懿旨是赵承恩亲口对孙仲铃所说,当时她还对他发了一通脾气,本是想找赵士程问清楚缘由,可他从回阴山后便一直不怎么回府,不是在找大夫就是去唐府看望唐婉伤势。   孙仲铃从小厮那里打探出消息,唐婉受伤后将以往经历过的事通通都忘记了,不记得赵士程不记得陆游,更不记得她们之间所有的谈话。   她以为就此能够挽回赵士程的心,可他自回来后便一直疏远孙仲铃,其一他没有过多精力去和其他女子谈笑风生,其二眼下孙仲铃将要成赵承恩的王妃,总是要避嫌的。   而赵承恩早就料到会有此局面,他此刻不会强娶她,因此才会向皇后提出往后顺延婚期,可看到她心心念念一直放不下赵士程心中也难过至极。   对于他的好孙仲铃从未看到也从不领情,那日同她说起这道懿旨时,孙仲铃哭着捶打他为何要如此狠心将她的梦打碎,甚至还为此大病一场。   这几日终归是平复心情下来,也不再吵闹着,赵承恩以为她就慢慢开始放下那段不属于她的感情,可没想到方才她的侍女找到他说她家小姐独自一人前往山中来找寻小公爷。   赵承恩几乎找到发狂,段允灏也加派了人手下去,可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外面还在下着倾盆大雨,她一个柔弱女子若是在山中迷失了方向只怕赵承恩会恨死自己没有好好看护着她。   赵士程让一道前行来的侍卫护送唐婉先离开山洞,他随着赵承恩一道前去找寻孙仲铃,临行前还是放心不下唐婉,对身旁的侍卫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她毫发无损带回去,否则他们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唐婉跟着侍从从一侧小道下山时,在雾蒙蒙一片水汽中看到树枝上飘动着一截方巾,地上的植被有被碾压过的痕迹,她好奇上前查看泥泞地上留下的鞋印,其中有好几个坑印都是男子的脚印,在碾压过的草丛中发现了一只玉钗,唐婉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问及身旁侍卫周围可有土匪出现过。   这片山中倒是不常出现土匪,更何况百姓都知道此处是建安王特意给灾民的安置地,要是土匪偷袭无异于是过来送死,但邻旁的那座山头确实常有土匪出没,不过他们一般极少下山,知州也为此没有大动干戈地来剿匪。   “这里和邻旁的山相隔多远?”唐婉抬头望着前方一片白雾萦绕的山间,似乎将要走到了对面之处。   “不远,这里是交界处,唐小姐,小公爷差我们护送你回府,眼下雨势过大,山中路滑,早些回去吧。”   唐婉刚转身往山下走,可脑中念头还是让她停住了脚步,他让其中一位侍从赶紧去禀报两位王爷和小公爷,孙小姐说不定是被山匪截走了,还将那支发钗让他一并也带着前去道明情况。   一个弱女子落入一群山匪窝里,倘若去晚一步后果将不堪设想,唐婉那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会不顾侍卫拦截领着他们往前方山中走去。   侍卫们也不能强行用手段将她打晕带走,如此就算安全送回府上,自己脖子上的脑袋也指不定不是自己的,只好跟随她一道前去护着她安危。   邻旁的山林地势复杂,侍卫们寻找了几炷香的时辰才找到道路上山,本想在一旁观望土匪落脚点,却不想刚踏入一片荒地草丛中身旁的几个侍卫被设在地上的渔网一并吊在了半空中,不等唐婉反应过来,一群蒙面土匪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她喊住身旁寥寥无几的侍卫不要轻易拔着刀上前打斗。   “慢着,”唐婉的心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撑着伞的手一直在哆嗦,“我,我知晓你们抓走了一位姑娘,她可是王妃,你们若是不放人可知后果。”   一位瘦小的男人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王妃?就算是皇后我们也照绑不误,美人儿,既然你有心前来搭救那位王妃,不如跟我们走一趟去见她。”   面前的土匪至少有三四十人,而她身旁的侍卫不过才几人,硬拼定然是拼不过的,眼下已经成了他们瓮中之物,也不可能逃出生天,所幸一路上都有留下记号,只要自己拖住时间等着赵士程前来搭救,孙仲铃应道会无事。   唐婉狠狠咬着嘴唇迫使自己镇定一些,她很清楚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若是他们不能及时赶来,说不定自己和那位孙小姐就会命丧于此,但她心中又无比确信赵士程一定会前来解救她们。   “我,我可以跟随你们走,但你们不能对他们动手,他们是宫中侍卫,身上都绑着相互牵连的东西,一旦你们动手杀了他们,大批侍卫将会赶到这里,到时这里就会被夷为平地,若你们不相信我所说,只管动手便是。”   人在生死存亡之际,撒谎真就信手拈来,哪怕是一个柔弱的大家闺秀也会不打腹稿说着一连串的鬼话,或许比江湖术士还要能掰扯一些。   不过这招还是有用,那群土匪见他们衣着不凡,那些侍卫也确实穿着官靴,只是将他们所有人都捆绑起来,唐婉依照约定跟着他们一同进山。 第39章 土匪窝   ================   唐婉本想着能在中途寻摸借口趁机溜走, 可那群土匪也不好糊弄过去,为避免她逃走直接打晕扛着奔着山头而去。   一桶凉水从头顶猛地浇灌下去,刺骨的水让唐婉被呛着醒过来,她躺在坚硬的石板地上, 周围一群土匪摸着下巴打量着她, 在她正前方有一把圈椅, 椅子身后有一张老虎皮,坐在凳子上的是一位比她稍微年长的一位女子, 她衣着较为粗狂,可样貌却看着颇为妩媚,手上正拿着一把匕首把玩着。   “听说你是来寻王妃的,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土匪窝,进来了可就出不去了。”座椅上的女子用手指弹着匕首发出脆生响动来。   唐婉捂着胸口咳嗽几声,撑着地面起身道:“寨主,小女子并没有诓骗你们, 被你们绑来的姑娘不日后是裕亲王的王妃。”   寨主见她咳嗽还露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出来,站在两侧的手下眼睛一直不曾偏离她身上,嗖一声将手中的匕首从她侧脸旁飞过, 一个箭步冲下来掐住她的脖子,她表情有些狰狞, “我生平最讨厌就是你们这些看起来的大家闺秀,弄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专程来魅惑男人。”   她朝周围一群手下喝道:“信不信我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当蹴鞠,滚下去!”   也不知道这位寨主之前受过什么伤, 那愤怒样子如同一只张开血盆大口要吃人的狮子,连她身上穿的裘毛褂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些许, 更像极了随时要将她面前的女子生吞活剥咽下去。   她从怀中又掏出一把尖刀出来,冰冷锋利的刀刃在唐婉脸上来回摩擦, “她是王妃,你又是什么人?总不能是皇后吧。”   唐婉其实早就被吓得三魂丢了五魄,浑身都颤动着,若不是她掐着她的脖子,只怕此刻已经瘫倒在地,不过也暗自庆幸山中土匪的寨主是个女子。   她畏惧着微微摇着头,“寨,寨主,你,你若谋财,会,会有人送银两上山,但能不能,不要,不要伤害我们……”   寨主扫视着她身上,直接将她系在腰间的玉佩扯了下来,上下掂量了几下,“看在你是个官家小姐的份上,先求财,不过像你这种的小魅狐放下山去不知道要让多少男人抛家弃子,这么美丽的脸蛋儿,你说我是毁了呢还是要毁清纯呢?”   “寨主,我从未做过小人勾当,更不会生插在有妇之夫人群中,你为何要这般构陷我。”唐婉本恐惧到双腿打颤,可此话刺中了她,顿时将所有的害怕全部抛之脑后。   “构陷?你瞧瞧你长得这张脸,又瞧瞧你这身段,才刚到山上,我那群手下就对你垂涎三尺,你这种人安然放下山去,岂不是成了红颜祸水了。”寨主眼中藏着嫉妒的火焰,是真想把她脖子给扭断,可这样财路也断了。   她突然间松开掐着唐婉脖子的手,刹那间面前之人摔倒在地,让两个手下架着她下去,先赏给他们一天时间,唐婉立马拔下头上的发钗指着自己的脖子,往后不断退缩着,“寨主觉得一个死了的官家千金会值多少银两,即便你索要来财物又能保证这山头会有你们的容身之处吗?”   唐婉见到一旁的山匪想冲上前来,她大声吼道:“别过来,要是你们想要安然无恙,带我去见那位姑娘。”她说着将发钗狠下劲来戳破了皮,在她的脖子处有血迹渗出来。   她这一举动是万没让寨主想到的,一度以为官家小姐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架子,柔柔弱弱连风都吹得倒,要么就是哭哭啼啼求着放过她们,竟没料到她会对自己这般狠。   “好,”寨主还是不为所动,她依旧让手下的人上前拖拽她下去,“我倒要看看你这位官家小姐有多少傲骨。”   她并未让手下的人动她而只是将她推着进到一间只有一扇微小天窗的小黑屋中,孙仲领便被关在此屋中。   借着窗口微弱的光线,头发散乱的孙仲玲蜷缩在角落,她看到有人进来便大喊大叫,唐婉抱着安抚她的情绪,“没事的,裕亲王会很快来救你的,还有士程哥哥……”   孙仲玲起初神智不太清醒,可听到这个名字时她一把抓住了唐婉的手,“你是说士程哥哥也在找我?婉儿,婉儿,”她拼命摇晃着蹲在她跟前女子的双肩,“你把士程哥哥还给我好不好?还给我……”   她边说边啜泣起来,散乱的头发耷拉在肩头,她额头处还有被划伤过的痕迹,手上有泥土,许是太冷又许是她在哭泣,浑身都在不停颤抖着。   唐婉此刻也不管她这话究竟是何意思,先顺着她的话来,拍着她的后背道:“莫害怕,士程哥哥会来救你的。”   这间小黑屋里不仅有老鼠,还被他们放入了一些癞□□和其他昆虫,甚是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几条蛇,此刻稻草下俨然已经成了山间兽虫的侵占之地。   孙仲玲吓得大哭起来,有只毛毛虫爬上了她的手臂,她慌张甩动起来,抱着唐婉哭着不敢乱走一步。   唐婉也是被吓得想要四处乱窜,可已经没了要逃的地方,在刚经历过蛇的袭击后已经留下深深阴影,如此想起来都毛骨悚然,更何况此处还有好几条翠青蛇。   两人挤在最靠里的角落,唐婉轻轻捂着孙仲玲的嘴,尽管她也恐惧这些东西,可在赵士程赶来之前必须要先学会自救。   凑巧的是蛇以虫鼠为食,待到它们将小黑屋中的老鼠□□吃掉后再来对付。唐婉缓慢蹲下慢慢从地上摸出一根粗壮的树枝,虽见过赵士程打蛇的样子,可还是不敢上前,正当她止不住哆嗦的手咬牙想寻蛇的七寸时,寨主几把飞刀直接正中几条蛇的七寸处。   她弯腰捡起一条尾巴还在摆动的蛇聚在角落二人女子面前,孙仲玲直接被吓晕过去,唐婉拼命止不住要往下流的眼泪。   寨主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死蛇扔在地上,“少用你那委屈的模样看着我,以为我跟那群男人一样会怜香惜玉?”   她不屑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低声咒骂了一句后让唐婉写了张纸条赶紧让她家差人送赎金,那张纸条仔细检查过才找人送下山去。   “别以为你能捱过这些昆虫,我那手下可都不是吃素的,自求多福吧。”   唐婉看着房门被重重关上后瘫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决堤,这阴暗的角落好似之前来过,她扶着额头画面一帧帧快速从脑中闪过,画面中自己身处牢房,看不清楚的那个人搂抱着自己,他还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可刚要用力去听便疼得晕厥过去。   来到土匪窝里已经有两个时辰了,今日下雨本就阴沉,此刻天慢慢暗淡下来,一旦到了夜里,他们寻到正确上山道路就会愈加困难。   唐婉被冷醒过来,孙仲玲抱着自己膝盖蜷缩在角落,嘴里一直喊着赵士程的名字。   房门哐当一声被打开,是两名土匪过来送饭菜,其中一名将两碗发馊的菜食放在地上却没有转身离开,反而是朝前走着。   他们两人互看了对方一眼,发出淫邪的笑声来,二人同时看向正在角落安抚的孙仲玲的唐婉。   唐婉知道他们想要对自己做什么,也多亏寨主那句话的提醒,她走后就从蛇身上拔下来几把飞刀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此刻也在关注着他们朝自己走来的步伐。   两个土匪果真将她拉拽着拖到一边,唐婉从身上掏出飞刀举在跟前,还没动手他们两人就突然倒在了自己脚边,她泪眼婆娑看到门口出现两个身影。   赵士程抖动袍子大步跨着上前抱住她,唐婉手中的几把飞刀哐当几声掉落在地,“士程哥哥……”   而同时喊着他的还有角落里的孙仲玲,赵承恩立马冲进去抱起她安抚着,懊恼后悔骂着自己,“仲玲,我们回家,以后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可他没看到黑暗中孙仲玲那双孤寂绝望的眼神,她一直看着抱着唐婉的赵士程,即便两人同时遇险,即便同时唤着他,哪怕唐婉不曾记得他,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头也不回的选择唐婉。   唐婉的泪决堤一直止不住,“我,我并不是想给你添麻烦的,只是想着上山能找出一些线索来,只是我……”   “婉儿,”赵士程紧紧把她抱在怀中,声音哽咽起来,“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没有护好你,是我每次在你最危险的时刻没有及时赶过来,也是我每次拉着你掉入危险中。”   这寥寥几句话将她在山中所有的恐惧害怕和委屈都全部击溃,连带着力气也一同消失,此刻所剩无几的便只有低声啜泣。   赵士程眼中也泛着泪光,他用指腹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珠,“婉儿,君子小人一回,我恐得要抱你出去了。”   唐婉身上早就没了力气,也顾不上礼节,只好嗯声应答着,两人出来后段允灏也在大堂之上,在他面前斜躺着那位满身是血的寨主,身体扭曲异形,看样子是将腿和手打折了,段允灏抬眼便看到赵士程抱着唐婉出现在门口,他挑着眉头道:“看来士程不仅认识唐小姐,想必关系还匪浅吧。”   寨主嘴角带血朝唐婉大声吼道:“狐媚之人,不得……”话才将至一半,一旁的侍卫一剑封喉,脖子上的血淌了一地。   赵士程抱着唐婉转身,并未让她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 第40章 麻烦之忧   ==================   当日夜里, 雨刚骤停,只见一把大火照亮了整个山头,那座山上的土匪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去往山下送信的那个手下也在半道上被他们截下, 让他领着寻到山门前后也死在侍卫剑下。   唐宏和李氏媛一直焦急在大门前不停徘徊, 白日晌午出发此刻都已经是夜里了还不见回来, 虽有侍从过来报信说唐小姐会晚些回府,可此刻都已经戌时三刻了却还不见踪影, 任谁都坐立难安。   一炷香后赵士程护送唐婉到了门口,李氏媛连忙从他手中扶着面容憔悴浑身无力的唐婉,心疼地摸着她额头, 似乎还发着烧。   果然还是没逃过每次出去都能碰上麻烦事的路数,唐闳看着迷迷糊糊都无力睁开眼睛的唐婉痛心着将赵士程请到一侧,他双手拱道:“小公爷,我们唐家只有一个女儿, 老夫虽是朝廷命官可也惹不起皇室之人,看在我们两家世交份上,你就放过婉儿吧。”   赵士程眼眶红着, 他双手扶起向他躬身的长辈,侧头看着倚靠在李氏媛肩头的女子, 揪心道:“伯父严重了,婉儿,婉儿她有些伤风, 请尽快给她请大夫瞧瞧。”   这场秋雨一落便入冬了,庭院上空见不到来回盘旋的大雁, 连池塘中的鲤鱼也少了好几条。   唐婉一连几晚都做着噩梦,从蛇虫鼠蚁到那□□邪土匪的脸, 每次梦魇惊醒都是满头大汗,她的手一直在被子前来回抓着,小桃这几日辛劳了些,几乎整晚都未曾合眼过。   “小姐,若是小桃一直跟在你身边,定不会让你受这般罪的。”小桃用手绢擦着她额前的汗珠自责道。   此事怎能怪她,当时谁都不曾料到会发生何事,遭遇土匪一事她没跟任何人提起,一来怕家中人担心,二来也是为了顾全名声,不仅是她还有早一步被困在土匪窝里的孙仲铃。   就着大夫开的药和之前伤风时所用的土法子服用,伤风之症果然好了些许,只是从上次回府后李氏媛便不再让她出门,连街边都不想她踏足一步。   唐婉因病情在家疗养不准出门,可齐家公子在两家你来我往中常常来唐府探望,跟着一道前来的还有齐暮云,李氏媛见她比唐婉小不了几个年岁,话源投机也乐开了怀。   齐暮云正在绣架前摸着那件已经完工的嫁衣,不由赞叹道:“婉儿,我知晓你才气纵横,却不知你的绣工也这般精巧,难怪那么多男子会瞧上你。”   唐婉笑着将一袋桂花糕递到她跟前,“你这又是拿我搭茬了,这绣工是阿娘教于我的,小时我为了学好这女红啊手指可没少被刺破。”   齐暮云低头瞧着她手中的糕点,一股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其中夹杂着甜甜的清爽味道,让人不禁食欲大开,她拿起吃了一小口,欢喜的跺着小脚,“这桂花糕可真人间珍馐,相比我以往所食糕点,这点心口味更纯正浓郁可又不甜腻,定是位宫中师傅所烘制出来的。”   “非也,这糕点是城西家一位阿婆所卖,也不知为何,从我记不起许多事情之后,却唯一能记起这点心,”唐婉拿着一块桂花糕喃喃道:“许是它是想让我想起藏在我梦中之人吧。”   齐暮云起身挽起唐婉的手来到窗边,屋外的景色逐渐开始萧条起来,以往秋日树枝上还有些零散的树叶,此刻也已经被风全部摇落在泥地中。   “婉儿,我大哥虽对你有仰慕情意,但也绝不会逼你嫁于他,我也不会允许的,那日在我口干舌燥劝说下,他已经同阿娘坦白了,此桩亲事便不作数。我总觉得你梦中之人一定在等着你,说不定就在跟前呢。”   唐婉握紧她的手,“晓月,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之前还因我受伤……”   “我可不似其他大小姐般身娇体弱,那点外伤早就不碍事了,”齐暮云冲她挤出一个鬼脸来,还用手拍着自己的腰间,“我阿娘老是念叨我怎就成了个女儿家,若是男子定会是个武状元,”她说着笑了起来,“若我是男子,想必也会瞧上婉儿的。”   唐婉瞧着这位只比她小两三岁的女子,欢喜中还带着点惆怅,如此性子欢脱之人偏巧心仪上了颇有些手段的建安王,可她又不能劝说,也劝说不了。   齐暮云前脚刚走建安王便登门造访,他来唐府是为了和唐闳商讨灾民一事,也是为了来还当日在土匪身上搜出玉佩,不过也不曾提起山中所遇土匪一事。   他坐在□□中的小榭中看着地下池塘缓慢游走的鲤鱼,随手扔了些鱼食进去。   “臣女见过建安王。”唐婉微微屈膝,双手置于身前请安着。   段允灏回头看见她气色恢复过来,只是比之前消瘦不少,抬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从袖中掏出那枚被寨主抢去的玉佩。   他将玉佩放置桌上推到她面前,“这么珍贵之物岂能被一些鼠辈拿了去,岂不可惜。”   唐婉刚要伸手去拿回可他却紧紧按住,嘴角一抹笑意,“可玉佩此刻到了本王手中,想要拿回岂能如此简单。”   “建安王想要臣女答应什么条件?”唐婉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   段允灏笑着起身走到她身侧弯腰看着她,“你该不会以为本王想要你以身相许来换这块玉佩吧?”   唐婉身子往后仰着可背后悬空,她脚没撑住差点摔倒下去,段允灏拉住她的手带到自己跟前,“你连蛇虫鼠蚁和面目凶狠的土匪都不怕,居然会这么怕本王,为何?”   唐婉眼神瞟到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王爷,婉儿并非怕你,只是不愿惹上麻烦,也惹不起。”   段允灏听到此话大笑几声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走到对面仰头喝着杯中酒,“本王曾听闻过你与陆游的亲事,还有士程甘愿为你进宫冒着大不韪的罪名来为唐大人开罪,是本王小瞧了你,还是唐小姐就是有如此大的本事呢?”   陆游的亲事倒是听局外人说了些许,可赵士程进宫一事唐婉完全不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醒来只听说过她阿爹遭人栽赃陷害被押送京城,她阿娘曾说是裕亲王帮衬了唐家一次,因此得知孙仲铃在山中是失踪时唐婉才会如此冒险去寻线索,她也是为了还裕亲王之前对唐家的恩情。   段允灏见她呆愣原处不开口,他放下手中酒杯抬眼看过去,“玉佩本王今日还于你,不过你可要记得你还欠本王一个条件,等日后本王想起时定会来索要。”   “婉儿,我来取……”   齐暮云折返回来取她放在唐婉房中的手镯,那是给她阿娘带回的礼物,本是由侍女领着她前去唐婉房间,可半途看到了唐婉坐于庭前,便想着同她说一声,可正巧看到了一侧的建安王。   她疑惑着上前请安,用余光瞟到了放置桌上的玉佩,心中便知晓他许是来送玉佩的。   “王爷,方才婉儿给我吃了桂花糕,我便寻着街道买了些,你尝尝味道说不定能比得上宫中珍馐呢。”齐暮云将手中的包着桂花糕的油纸拆开递到他跟前。   段允灏面无表情看着她,“齐小姐,本王走哪你跟到哪,你就不怕本王给你加上个妨碍公务的罪名?”   齐暮云并没被他这张冰块脸吓到,手中依旧举着糕点,笑嘻嘻道:“或许王爷吃了这糕点兴许就不会治晓月的罪了呢。”   段允灏将目光凝聚在她手中糕点上,终究也还是没有动手拿起一块来,他起身甩着袖子离开,临行让唐婉莫要忘记刚才之事。   齐暮云大致同唐婉说着折返意图后便紧跟在段允灏身后,时不时冒出几句话来,直到走出庭院前方走廊听不见她的声音。   唐婉拿着桌上的玉佩,不知晓建安王到底是何意思,看到他对齐暮云如此冷淡更加担忧她日后的处境,她想到刚才段允灏对她说起的话来,问着身旁一侧的小桃有关赵士程的事。   小桃左右为难,当初夫人就对她严词警告过不能将过去的事情说于她听,尤其是关于赵士程,但看到建安王这般凶巴巴要吃人的样子,此刻怕也只有小公爷能搭救她家小姐了。   她环顾左右后走到唐婉身旁,压低声音将一些要事大致说了出来,唐婉才刚听到一半头就痛到没有力气,小桃这才发觉自己又闯祸了,她赶紧揉着她两侧的太阳穴道:“小姐,日后莫要问起了,你若有事小桃万死难辞其咎。”   唐婉手中紧拽着玉佩,心中有些憋屈,还有种无法言说的思念,回想起那日在小黑屋中被赵士程抱在怀中,那一刻她竟希望自己便是他心中所念之人。   齐暮云还是被段允灏治罪了,不过是让给齐大人将她困在屋中几日,这样的惩戒不痛不痒,他也是没有真打算要动手,不然以他的手段,恐怕齐家都要备受牵连。   齐家公子这日前来说是替他妹妹送桂花糕给唐婉,“唐小姐,吾妹托我转告她无事,就是被禁足几日,建安王那日还是吃了她手中糕点。”   他说着叹了口气,对于这个顽皮的妹妹也是拿她没有办法,从小就一直宠溺着,只要她犯错自己第一个替她受过,如今她有了心仪之人,可他这个做哥哥的却不知要如何才能帮到她。   “唐小姐能否帮在下劝解晓月?”   “齐公子,感情一事劝不来的,晓月她是铁了心要在建安王身侧,只愿建安王能明白她的心意不加罪于她才好。” 第41章 探访   ==============   常言道斩草除根, 可感情一事皆由心起,除非自己死心,否则火烧不绝水溺不死,即便荒芜, 也不会听劝走出来。   唐婉无意间抬头看见齐公子身后一位随从, 与平日里所见之人不同, 他戴着半截面具站在远处,她抬眼瞬间正好和那人目光相碰。   齐公子见她目不转睛看着站在身后的随从, 便有些慌张解释着这位随从一直跟随在他身侧,只是前些日子不慎伤到了脸,怕出门吓到人这才戴了半截面具。   可那人身姿气宇轩昂, 即便脸上戴着面具也能瞧出来定是个极俊之人,唐婉不再追根溯源问到底,这本就是他家家事,多问总是僭越了礼数。   “唐小姐, 甜食虽易让人欢喜,但冬日你极易患牙症,可得注意切莫多吃呀。”齐公子看着桌上的桂花糕如是说着。   这样平淡的一句却让唐婉眼泪莫名流了出来, 小时她极爱甜食,尤其冬日会吃上各种蜜饯, 可天气严寒,东风呼啸吹得牙疼,每每到冬日家中便会杜绝她吃上甜食, 可这话她未曾告知过齐暮云,他又是如何知晓。   齐公子见她突然间落泪也手忙脚乱说着自己说错了话, 他身后站立的随从往前挪动一步但又被牢牢钉在原地,双手拽紧着身侧衣裳一直看着唐婉。   唐婉掩面转过身去抹着眼泪, “让齐公子见笑了,我也不知为何会哭,并不是你说错了话,只是这话何人同你说起的?”   齐公子明显呆愣了半刻钟,半晌才道是李氏媛起初告知了他有关她所有的喜好,说是能够对彼此更为了解,他说完舒叹一口气。   他今日来此还有一事相告,他是来和李氏媛说清楚两家亲事,他明白唐婉心中有所梦之人,君子不强人所难,他绝不会趁着这个空隙投机取巧,即便自己有心,齐暮云也会横加阻拦。   “唐小姐不必说抱歉之类的言语,缘分一事勉强不来,”齐公子有些强颜欢笑,低声呢喃了一句:“只是好羡慕那个能被你所想之人。”   唐婉大病初愈自然不能久待打扰她歇息,同她将话说开后齐公子倒也轻松许多,起身拱手让她自己平日里多珍重自己身子后踏出了房门,在他身后跟随的那个侍从用余光看了唐婉几眼后也便追随前方之人的步伐而去。   人都有猎奇心,那随从瞧身姿气势就不像是个下人,唐婉悄悄提着裙子躲闪在他们身后,尽管方才齐公子谨慎,可唐婉还是发觉他们两人在用眼神示意,那侍从的嘴还微微动着。话可以不问,但总归想瞧瞧齐公子会同那随从说些什么。   出了她的房间前方便有一处小院,经过小院后右拐会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便就能出府。这几日唐婉伤风睡意浅,此处也没有随从来回走动。   他们两人果然在小院中停下脚步来,齐公子环顾四周小心翼翼躬手道:“小公爷,你确定不和唐小姐说上几句关切的话吗?”   赵士程摸着脸上的面具浅笑道:“你都已经替我说了,只要看到她无事就好。”   从那日将唐婉送回府后,唐闳和李氏媛几乎都婉拒着他每次前来探访,听闻齐家公子近几日常来唐家,这便寻上他出此下策,只为亲眼见到唐婉有无大碍。   唐婉倚靠在小院一处镂空墙院边上,原来那人竟是赵士程,难怪在屋中瞧着他看自己眼神就有种熟悉感,可她即便知晓了又如何,难不成要不顾一切冲上前去说叨吗?   她深知他来寻自己、护着自己不过是以兄妹情谊而来,他心中有所念之人,哪怕赵士程的身影和梦中之人的再相像也不能生挤进去,否则真就应了当日在山中寨主诬陷她那般。   赵士程回头望了一眼没有任何身影的空地,拍着齐公子的肩头两人信步而去。   “小姐,小公爷他……”小桃在一旁小声道:“其实小公爷他……”   唐婉抹着脸上的泪痕,打断道:“你可有打听到孙小姐近几日情况如何了?”   孙仲铃从那日回家后也是一直闭门不出,小桃拿了些碎银两向王府后厨的人打听消息,听说孙小姐这些时日精神状况不好,整日都昏昏沉沉躺着,她只让小公爷前去瞧她病况,连王妃都被拒之门外,期间裕亲王多次上门都接连闭门不见,不过最近好像能踏出房门了,也答应见一直登门造访的裕亲王,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其实在得知他们两人相和,小桃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怕她一直不肯松手缠着小公爷,如今皇后娘娘懿旨下达,裕亲王对她又这般好,总归也是寻到了良人。   听到此话唐婉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也安稳下来,自己都接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更何况比她早待几个时辰的孙仲铃,也不知她之前遭遇了土匪们怎样的欺负,当时见到她时整个人都痴呆了,能有裕亲王和赵士程在她身旁看护着,想来也能尽快痊愈。   冬日悄无声息爬上了庭前枝头,光秃秃的树枝上开始堆砌着雪白冰凉的雾气,屋中香炉四起,怀中暖炉未曾离身,今年这场初雪来得可早了些。   唐婉正在房中绷着绣绷子绣着手绢,小桃便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小姐,小姐,不,不……”   “你又惹出什么祸事来惹阿娘不高兴了?”唐婉依旧低着头绣着手中的桂花笑着道。   小桃捂着跑岔气的腰喘着气来到她跟前,“小姐,我方才听翠儿说夫人为你重寻了一门亲事,此刻他正在大堂和老爷夫人谈着话,说不定等下便就过来瞧你了。”   唐婉手中猛地用力针便刺破了手指,纤细的指尖瞬间用处鲜红的血珠来,她低头看着手指的血滴落在未绣成的手绢上叹息一口气,她阿娘果真是要为自己开始张罗婚事了。   “小姐,都怪小桃咋咋呼呼让你又受伤了。”小桃说着拉着她的手准备止血包扎。   唐婉突然间将手缩回使劲儿挤着指头涌出更多的血珠出来,小桃诧异问道这又是为何。   “阿娘有张良计,那我便来个过桥梯,总之我没想起梦中之人来,绝不嫁他人。”   这指头的血来的真是时候,她将涌现出的血抹在那块被染红一小块地方的手绢上,直接撤了绷子紧拽在手中,还让小桃在门外观望那家公子何时过来。   李氏媛领着李公子来到庭院,两人有说有笑,看样子洽谈十分相投,语罢也正好进屋,瞧见唐婉正坐在书桌前练字,李公子也早听闻这位才女不仅懂诗词歌赋,连字写得都是一绝,他慢步上前瞧了几眼摊开在桌面上的字词,不由赞叹果然字如其人般隽秀灵气。   “婉儿,这位是李家公子,他对诗词歌赋也颇为喜好,想来你们二人定就着此番字画谈上一番。”李氏媛拍着唐婉的手示意她好好和一直瞧着字画的李公子谈论。她说完此话便笑着转身离去,也不管唐婉一直抗拒的表情。   等到李氏媛刚走,李公子便将目光从字画移到了唐婉身上,“唐小姐,去方才瞧着你的字画发现有几处笔锋有些问题,不如今日接着此番机会好好研讨一番如何?”   唐婉脸上挤出微笑,可心中一直在默念着他赶紧说完离开,便上前问道是哪几处有问题,还让小桃研磨再书写一遍,那位李公子不请自来直接握着唐婉的手想要纠正那几处笔锋。   “唐小姐,此处不知是墨香还是小姐的香气。”   唐婉在前方翻了一个白眼用力咳嗽起来,李公子刹那间松开了她的手往身后退了几步,还没等他问出是否伤风时唐婉就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巾捂住嘴,紧接着便缓慢放下看着手绢中殷红的血迹。   小桃在一旁焦急喊道:“小姐,你怎又咳出血来?大夫不是说咯血病容易治好的吗?”   “什么!你有咯血病!”李公子直接从书桌前撤退到靠近门口的柱子旁惊呼起来。   唐婉又接连咳嗽几声,微微点头,撑着书桌语气虚弱道:“阿娘许是怕吓着你,我这咯血病有些年头了,但大夫说不传染,会好的。”   她说着往他方向走了过去,还流露出一副大限将至的表情出来。   李公子直接倒退着移到门边,惊慌道:“唐,唐小姐,方才我想起家中还有事等着我处理,我,我先回府了,打扰你,你,你好好休息。”   “李公子,我们还没有探讨字画呢。”   “道士说我命薄,恐怕无缘和你探讨了,你找个命硬的吧。”他说完踉跄着头也不回赶紧从房间出来直奔大门口而去。   唐婉看着他此番狼狈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俏皮甩动着手中的手绢,没想到一个咯血病就能吓退他,还是高估了这位李家公子。   刚才咳嗽的劲儿还未过去,她捂着胸口咳着,小桃端着一杯温茶过来嬉笑道:“小姐,万一这位李公子谣传你真有咯血病可如何是好?”   倘若真有如此谣传便更好,那些想要上门提亲之人定能有所考量,自己也不用再费些心思想着其他症状出来。   唐婉用手摸着受伤的手指,不知为何这时竟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赵士程,想着以后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由将手指放在自己的眉宇间,刚念叨出他的名字来便又自责愧疚,说好只当他是自己哥哥来看待,怎如今这般思念起来,实在不应该。   “婉儿,李公子为何踉踉跄跄飞快逃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氏媛站在门口望着里屋神游的女子,一脸疑惑不解。 第42章 祝寿   ==============   当时李公子出门时都摔了好几个跟头, 李氏媛上前询问缘由,不曾想他跑得更快,还说着此事就此作罢,他日后也不会踏进唐府, 让唐小姐多加休息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唐婉抿嘴强压笑意, 没想到这个李公子这么胆小, 但不能被她阿娘看出自己在其中捣乱,无辜眨着双眼道:“我也不知, 许是他觉得婉儿面目可憎吓到他了吧。”   “胡诌,”李氏媛皱起眉头来,“我家女子这般貌美如何吓得他!。”她说着长叹一口气, 心中甚是担忧她的婚事,若是寻不到好人家,岂不坐实了街坊四邻之口。   她来此处也并不全是来问此事缘由,三日后便是建安王的诞辰, 到时王府有场夜宴,阴山官员都会前去道贺,还邀请了官员亲属一道前去, 李氏媛正在为给建安王挑选诞辰之礼而发愁,唐宏这些时日一直住在山间同灾民一起搭建屋舍, 此事定也没有闲心说着建安王有何忌讳之物。   王公贵族诞辰一般都会收到名贵药材,亦或是价值不菲的珠宝,与人重合自然会做过比较, 到时不管是哪一方许都下不来台面,李氏媛也正是顾虑此事才这般发愁。   更何况这次夜宴官员们心中大抵也有些小九九, 建安王此前一直在战场上,将近而立之年还未娶亲, 此番来阴山,不少官员都盘算着能够攀上此等权贵来保自己官途。   唐婉指头捻着方才刺破处,思索半刻道:“阿娘,你的绣工精美绝伦,不如就绣灾民重建后的山居图献上,想来建安王也会欣喜的。”   这虽不失一个好法子,可李氏媛近年来手愈发不灵活,前些日子在家中得知唐宏被押解进京治罪更是急火攻心哭坏了眼睛,此刻已经不抵当年那般巧夺天工的手艺了。   此事自然落在了唐婉肩头上,李氏媛只能充当起师父来在一旁教导,这三日唐婉几乎是不眠不休,如此疲惫倒也不觉得辛劳,相比应付她阿娘说亲之人,此活儿倒也得心应手。   建安王寿辰当日天未黑就已经燃放起烟火,和着天空雪白小花一起洋洋洒洒落在地面,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只是凑着烟火的热闹。   灯火璀璨的建安王府在雪花纷飞间像是冬日被温的一壶酒,暖意随着屋檐的风一道袭来,可又不敢多加大意醉晕此处。   唐婉刚搀扶着李氏媛从马车上下来,转身就瞧见陆游领着她的娘子走过来。王家小姐确实也是出落得如同莲花般可人,举手投足间都是女子温婉的气性。   陆游站在原地看着唐婉楞了半刻,唐氏清咳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务观,好好领着你的娘子进府,莫要坏了礼数。”   唐氏今日有事并非要随着一道进去祝寿,许是她也料想到会在此处碰到旧人,也是特意过来嘱咐她的儿媳。   “夫君,妾身见你脸上生恙,身子可有不适?”王氏紧跟几步走到陆游身旁细声细语问着。   陆游回头勉强笑着摇摇头,转身同唐氏说着此刻天还飘着雪,夜里路滑让她早日回府。   李氏媛见到陆游便就想到那日他大婚时街道的传言,原本两家还能有些情谊,此刻似乎两家都不想遇到对方,她也便拉着唐婉往王府走去。   屋内各路官员都坐在两侧,仪王在建安王靠下左侧,裕亲王身旁坐着赵士程,其所有官员家眷都在他们身后位置。   唐婉跟随着李氏媛坐在唐宏身后,她侧头看到了前方的赵士程,两人不谋而合同时望着对方,李氏媛轻轻拉动着她的袖子,“既在王府,切莫多看。”   正当她收回视线时瞧见了在仪王妃身侧的孙仲玲,她正安安静静坐在一侧望着赵士程。   大厅中各位大人都躬身献礼,果然跟唐婉预想一般,达官贵人所送寿辰礼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和药材,坐在大堂前方之人只是挥着衣袖让侍从们收下。   唐宏双手捧着唐婉不眠不休花费三日绣的锦缎躬身站在大堂中道:“建安王这些时日不辞辛苦安置灾民,故此下官献此山居图刺绣替百姓以表谢意。”   不知哪位大人突然率先笑了出来,“唐大人可真是别出心裁,也不知是在邀功呢还是家中确实贫瘠拿不出珍贵之物来,之前有人陷害唐大人私藏官饷,如此看来还真是莫大的冤枉,唐府可是清粥白汤,怕是想要有肉沫星子都难。”   几位同坐大人连连笑着附和,但仪王却帮衬着世家之友说着话,唐大人历来两袖清风,若真要论处贫瘠,也未尝不可,以一家清汤白粥换取阴山百姓屋中肉沫正是为官之道之理。   那刺绣图被侍卫摊开,是一群人在山中和乐耕织场面,锦缎上还有位孩童在扑蝴蝶玩的不亦乐乎,画面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在灯光照耀下刺绣之物仿佛都能活过来。   阴山何人不知唐家有女自小好诗歌,才华通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锦缎想必也是出自她的手笔,唐家这是率先出招将自家女儿推上台面来,在场各位大人都知在诞辰之下的各怀心思,岂能让他先给哗众取宠了。   “建安王,下官瞧着这锦缎所绣并非唐大人所言,上面虽是男耕女织你浓我浓,还有孩童嬉戏,可这分明是在暗讽王爷无所出。”一旁的大人真是信口雌黄满嘴曲解次锦缎意图。   唐宏是个急脾气,几句话不对付便急赤白脸朝他吼着,这更让其他官员戳他的弱处,李氏媛在一旁焦急的揉着手中的手绢。   赵士程按捺不住刚想要起身开口为他辩解就被裕亲王给拉着坐好,仪王想要替他申辩几句,可此刻因唐宏怒斥而失了底气,陆游一直想为他说上几句,一旁的王氏一直晃动着他的衣袖微微摇头,便也只好就此作罢。   唐婉咬着嘴唇埋怨自己,明明一番好意却被曲解成这般,段允灏用手指敲着酒杯,“想必这锦绣出自唐小姐之手,你不如好好解释解释。”   那语气不急不躁,没有动怒,可似乎也不欣喜,唐婉只好上前救场,此锦缎毕竟是她所绣,若要论处起来她理应受罚。只见她屈膝行礼道:“建安王,山居图是臣女所绣,并无意指建安王,这些时日阴山百姓和灾民都有目共睹你为他们所做一切,此为感激,锦缎也辅以锦程之意,也愿王爷能够事事顺遂。”   “王爷,此事……”   “此事到此为止,”建安王摸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截断道:“今日夜宴本也是请各位大人来庆贺灾民一事落幕,唐大人既然有如此心意,也正好是本王的意思,倒也不必再强词夺理些。”   他示意让侍从接过唐宏手中的锦缎,唤着一群舞姬上台奏乐歌舞,倒也没有过多苛责其他官员,许是今日他诞辰心情愉悦不想斤斤计较。   舞姬跳罢后,也不知是哪位大人打着头阵说自家女儿自幼懂舞曲,不如借此以舞来向建安王贺诞辰,也为了庆贺灾民重建如期完工。   唐婉开了刺绣先河立于众人跟前,两侧大臣也后来居上让自家女儿使出浑身解数来让建安王欢心,这俨然成了一场谁家女儿能获得建安王青睐的赌局。   在这般各怀鬼胎的场面中,齐暮云竟然没有丝毫反应,她只是低头在她阿爹身后吃着东西,同样不言语上台面献媚的还有唐婉,她躲得远远的,双手冰凉,想到锦缎一事心中莫名发虚。   段允灏半倚靠在座椅上,眼光只是时不时瞟着大厅中翩翩起舞的女子,他轻笑着摇头,随即哐当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摔倒在地,整个大堂中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   “本王听闻胡旋舞旋转亦如飞奔的车轮和疾徐的旋风,不知何人会此舞曲?”   座下几位大臣之女面面相觑,此舞对身姿步伐及速度都有较高要求,孙仲铃起身行礼答话:“臣女略懂其一二,只是此舞一人所跳太过单调,”她说着侧身看着坐在远处揉搓着手的唐婉,“婉儿,我听说你也曾学过此舞,可愿同我和舞一曲?”   齐暮云挥动的衣袖起身,看着斜前方的孙仲铃道:“孙小姐,小女也会此舞,不如我替婉儿随你舞一曲,她大病初愈想来不宜劳累。”   俗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要把这台戏唱全乎了,恐怕还是要拉拽着唐婉一起。段允灏也果然没有就此打算放过她,直接下命令让她们三人一道共舞。   赵士程放在桌上的手慢慢紧握,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赵承恩用胳膊肘碰触着他,“大庭广众之下切莫招来话柄,于谁都不利。”   原本欢笑一堂的屋中陷入一片寂静,座上大臣有冷眼旁观瞧着这出好戏,也有叹息这场赌约怕是自家已经输了,孙仲铃已然成既定裕亲王的王妃,那便只有唐婉和齐暮云两家女子深得建安王的青睐。   唐婉骑虎难下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此舞须得更换舞衣,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段允灏让侍女领着她们三位女子去到后厢房更换舞衣。   齐暮云挽着唐婉的手在后面慢步走着,靠近她耳旁轻声道:“婉儿,我知晓在人后议人长短太不磊落,可我总觉得这位孙小姐看似亲和,可却透露出仇意来,你们之间有过节吗?”   孙仲铃在大堂上唤着唐婉和她一道共舞时确实出乎意料,那日在土匪窝里和自己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定然以前便相识,也不知以往她们两人是否有过节,可也算是救了她一回,应道是与过节相抵了吧。   孙仲铃慢下来脚步回身等着身后两人,她略带歉疚的拉着唐婉的手,“婉儿,瞧着你这般不待见我,莫不是在怪我自作主张拉着你一起共舞?” 第43章 起舞事故   ==================   先有锦缎一事还萦绕心中后怕不已, 眼下还被拉着一起共舞,并非是唐婉不悦,只是方才那股后怕劲儿还未散去,再次被建安王下命令依旧恍不过神来。   唐婉莞尔一笑, 微微摇头, 只道自己只是心里发虚并不是在怪她, 可一旁的齐暮云却冷哼一声:“此事确实由你挑起,想必你也知道婉儿近来身子本就不好, 胡旋舞本就耗费体力,婉儿心善不怪你,可我却还是埋怨的。”   孙仲铃搭在唐婉手腕处的手往回缩了去, 低头不语一直说着自己确实并不是故意要刁难她,只不过想到此舞两人过于单调了些,没有考虑到她的身子固然是自己不对。   唐婉暗自在心中叹着一口气,刚从大堂上的唇枪舌战中逃离出来, 眼下又要反过来安慰面前因自己生出争执的两人,她此刻只想此舞跳罢后尽早离开。   几人在更换舞衣时,孙仲铃没让任何人替自己更衣, 她一人躲屏风角落默默更换着,唐婉见她一人有些艰难抚顺衣裳, 刚想上前为她整理却听得孙仲铃大喊让她不要过期,而此时她肩头的衣物缓落半截下来,唐婉不经意间瞟到了她肩后有一处被划了几道口子的牙印, 不像是陈年旧疾的样子,周围还略微红肿, 还没有开口孙仲铃哆嗦着立马紧紧拉着衣物。   她眼眶充满了红血丝,用手抹着眼角背过身去, “婉儿,刚才你什么也没有瞧见,什么也别问。”   唐婉想为她整理的手悬在半空中,她不明白面前之人到底发生了何事,那个肩头的伤口像是她无法面对的恶疾一般,看她浑身都在颤抖,唐婉想起那日在小黑屋初见见到她的那般模样,不由难过起来,那件事对自己来说也如噩梦般存在,说不定孙仲铃比自己遭遇了更残忍的对待。   胡旋舞以鼓瑟为伴曲,裕亲王击鼓,赵士程吹箫,大堂之上三位女子倩影在两旁灯火下来回晃动着,她们在鼓乐声中急速起舞,像雪花空中飘摇,更似蓬草迎风飞舞,连飞奔的车轮都觉得比她们缓慢,甚至连急速的旋风也逊色了几分,三人左旋右旋不知疲倦,千圈万周转个不停,周遭人几乎不能看出她们的脸和背。   三位女子所穿宽摆长裙,头戴饰品,长袖衣摆,旋舞起来时身如飘雪飞天,让在场所有人叹为观止,这原本是宫中舞曲,今日不曾想能在建安王的诞辰礼上见到,连之前抢着施展各种身段才华的官家小姐都自愧不如。   可场上还有人闷闷不乐,陆游倒着手中的酒一杯杯仰头下肚,此舞曲早年间他曾和唐婉一同奏演过,那是为她吹箫之人还是自己,如今却再也没有任何身份立于她身侧,那时两人还曾打趣日后白发苍苍也要他在自己身边吹奏,一切恍然梦。   在其身后的王氏瞧着自己的夫君这般苦涩萦绕心头,眼眶也不禁湿润,她抬眼瞧着台前处旋转如风的女子,缓缓移到陆游身旁,为他斟满一杯酒,“夫君,你且放心醉,妾身会扶你回家。”   陆游回头苦涩一笑,手中端着略微摇晃的酒杯,他要如何才能忘记年少时的情深相许,忘记与自己才学相娉的深埋心底的女子,此刻却已经成了毫不相干的陌路郎,实乃命矣,不可抗也。   以同样神情又担忧目光瞧着的还有在大堂一侧吹箫的赵士程,面前如同天仙飞舞风中,他害怕她某日也会如同这阵瞧不见的风一般从自己身旁消失不见,更担忧她此刻身子能否吃得萧如此耗费体力的舞曲。   唐婉脸色果然变得些许苍白,脚上动作逐渐减缓下来,齐暮云也跟着她的步子放慢,她悄声问道她可有事,还让一侧自顾自跟着自己步伐旋转的孙仲铃减缓几拍下来。   唐婉还未开口,她的腰带不知何时散落下来,刚一抬手身侧便咔嚓一声听到被撕裂的脆响声,她和齐暮云两人顿时慌乱地看着彼此,脚边的丝带缠上了脚,唐婉轰然一声倒地,齐暮云说时迟那时快赶紧倒下来护着她衣衫破裂处。   孙仲铃也在她们两人倒地瞬间被地上的丝带给绊倒也直到倒在了台面上,顿时大堂上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料想到会出这样的失误,更为紧张的是齐大人和唐闳,今日建安王诞辰本是喜悦之日,先有锦缎一事风波,若再来一处事故只怕会惹恼他,两家定会没有好果子吃。   台下两位伴曲之人瞧见正中央几人扭倒在一处也立马赶紧上前,赵承恩拉着孙仲铃的手问及可有伤到何处,而赵士程本想直接扶起唐婉,可又想到之前赵承恩同他说的话,只好让一侧侍女过来搀扶,他焦急的目光和唐婉瞧他的目光碰触,唐婉憔悴的脸挤出一个笑容她,“我,我无事……”   可这话才说出口她便毫无意识地晕厥过去,至于后来大堂之上发生了何事她都不曾知晓了,只是在她耳畔有一阵虚无缥缈的风喊着她的名字。   等她微微动着眼皮醒来时已经发觉在自己房间了,小桃见她醒过来便欢喜着上前嘘寒问暖,“小姐你身上可有其他不舒服之地?我去唤大夫再来瞧瞧……”   “小桃,”唐婉拉住她的手示意扶她坐起身来,“我无碍,就是脑子发晕,身子有些发虚罢了。”   “小姐转动那么多圈自是要头晕的,大夫说身子发虚许是消耗体力又没有进食,我这就是去给小姐盛粥来。”小桃说着给她身侧垫着枕头后出门端粥。   齐暮云提着衣裙踏门进来,她瞧见唐婉已经清醒喜悦着上前,“婉儿,当时你可吓死我了,被你吓坏的还有你阿娘。”   “晓月,那日安王可有惩戒我们?”唐婉心中惴惴不安,若真有惩戒,一定都是她引出,必定会愧疚难当。   齐暮云古灵精怪晃动着脑袋,“那日为我们求情的人可真不少,裕亲王小公爷还有陆公子,一些大人也在为我们两家说情呢,建安王即便想要惩戒,他也不能不顾及多位大臣的面子,更何况还有两位王爷和小公爷呢。”   她说起突然捂嘴笑了起来,晃动着唐婉的胳膊还要谢谢那日发生了此事,她早知建安王要过诞辰,一早便为她绣了个荷包,那日出了事故后夜宴也到了尾声,趁着大夫在给唐婉诊病时他们才有机会说上话,那荷包才能有机会送出去。   “你是说我当日晕厥后在王府躺了一段时辰?”唐婉都不敢相信以建安王的习性居然还会帮她寻大夫来瞧。   齐暮云嗯声点头,“其实建安王没有你想象中那般不近人情,他身为王爷或许是有些手段,可也并非是个狠辣之人,”她揉搓着唐婉有些冰凉滑嫩的手,“婉儿,小公爷好似待你不同,那日他尽管站在一侧没有任何言语,可我瞧着他的目光从未从你身上移开,事后还拉着大夫问长问短。”   唐婉心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只要瞧见他在自己身旁总能觉得心安,但又只能在远方远远观望靠近不得,她无法说服自己忘却寨主同她说的话,她也绝不会横插在两情相悦之人的中间。   “婉儿,我今日来是有事相告的,我恐得随阿爹阿娘回乡祭祖,应道有一月见不着你了,你自己可要懂得照顾好自己,”齐暮云将她身上的被子往前拉着,“有一事我还是要提醒你,那位孙小姐我总觉得她对你有极强的敌意,而且我还瞧见过她的侍女在建安王诞辰前夕去过王府。”   先前以为段允灏在夜宴上提及胡旋舞总应会有些许准备,可实则那舞衣是在他诞辰前夕由一个侍女送进王府,而那位侍女正是孙仲铃身旁之人。   当日在更换舞衣时,看似随即挑选,可细看腰身花簇有稍许不同,孙仲铃腰间花纹是牡丹,齐暮云是桃花,而唐婉的则是桂花,这个小细节当时只有唐婉一人瞧出来了,当时选中时暗自说着自己与桂花果真是有缘,竟没想到中途它会断线,若不是齐暮云顺势倒下护着,那日恐怕自己要羞死在大堂之上,哪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   如今此话经她说出,唐婉心中也莫名疑惑,那段记不起的过往中自己到底与孙仲铃到底有何纠缠,为何她要让自己把士程哥哥还于她,又为何建安王也曾说过赵士程宁愿自己被治罪也要为唐家伸冤。   “晓月,那建安王岂不是……”若此事真与孙仲铃有关系,建安王也必然是其中一环。   齐暮云抱着她拍拍唐婉后背,“婉儿,不管建安王到底有什么心思,我认定了他绝不会半路离去,我也绝不会让他会伤害到你,这一月你自己可得警惕些,我相信他即便不是君子也定不会成为卑劣小人的。”   “我知晓,”唐婉也拍着她的后背叮嘱她路上要记得多加衣物,此刻寒冬腊月不比回暖时节,“谢谢你如此护着我。”   其实齐暮云未曾和她说起一个秘密,赵士程曾在郊外救过她,她性子直率干脆就以结拜兄妹来报答他的相救之恩,寻常她在街上若是惹着麻烦会去寻赵士程来搭解,而在家中则由她大哥护着,未曾受过什么欺负。   她能如此护着唐婉除了初始与她相投情义外,还有赵士程委托给她的任务,齐暮云很早之前便就得知他们两人以往的关系,可赵士程叮嘱过她不能强行让唐婉记起以往的事,她也一字未提。   “婉儿,有人在远方一直在等你,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呀。” 第44章 醉酒   ==============   所为远方之人, 不知其姓名,不知其面容,只有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回荡在自己耳旁,可有时越是急躁想要前去寻找, 必然会两手空空而回。   她们两人说了一个时辰的闺房话, 直到齐家派人前来催促她回府才语罢。经齐暮云前来探病一番, 又喝了小桃端来的小粥,唐婉浑身暖和起来, 力气也恢复过来,李氏媛见她心情大好也便放下心来。   本以为在建安王诞辰礼上弄巧成拙会被大街小巷传遍,也会有坊间说书先生杜撰出故事来说于来往人群听, 可接连好几日街上都未有任何的声音传出,那日涉及的可是两位官家小姐和一位既定王妃,他们又岂能随意说三道四,更何况此消息早就被赵士程给截断。   一日唐婉身披茉莉花红毛呢披风漫步行走在大雪纷纷的街道上, 小桃在一侧撑着油伞跟随,雪白之地映衬着一抹红色佳人,街边之人都不由多朝她看上几眼。   她此番是去一家酒楼, 有人此刻正在阁楼中等着她前往,即便那人不相邀她也会寻个由头去见一面, 有些疑惑之事搁在心中实在难以入眠。   此家酒楼淡雅至极,里面连个唱小曲的都没有,多半是些高雅文人集聚之所, 所论处的也便是时下所做诗词和文章,还有不少治世之道, 不过可惜很少有官家之人来此处酌上一杯小酒,不然能和这群雅士高谈阔论一番治理之法。   唐婉在店小二的牵引下去到二楼靠里的一处房间, 小桃在阁楼下等候,她知晓她家小姐今日许是要谈论一番说辞了。   房门在店小二的轻声推开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刻着山水画的木质屏风,往里才是房间大厅。   “建安王,怎会是你?”唐婉刚进入大堂就瞧见段允灏坐在桌前倒着手中的酒。   段允灏见她一脸诧异不禁笑出了声,示意她过去坐着,“瞧见本王是惊讶多余惊恐还是多了份惊喜呢?”   唐婉躬身行礼问道这究竟是何缘由,同她相约之人是孙仲铃,可眼前等着她来的是建安王,难不成他也是被孙仲铃相邀至此的。   “唐小姐好似不太愿意瞧见本王在此,可你让本王的诞辰礼陷入一片混乱中,你说这笔账要怎么算呢?”   亏得齐暮云还在一个劲儿的夸赞他并非不通人情,感情这是想要秋后慢慢算账,以他阴晴不定的手段又岂能轻易放过扰乱他诞辰之人。   段允灏笑着起身,手中端着一杯酒站立她跟前,“这杯酒就当是给你的罪责,自然,你若是想换成其他的责罚本王也应你。”   唐婉双手接过酒杯掩面喝下,她此刻哪里还有别的选择,这是入了虎穴中了,想着能活着走出洞穴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   “本王知晓你要问什么,那舞衣确实是有人动了手脚,不过是你自己选的,这可怪不了他人。”   “建安王明知当日跳舞会衍生出事故来,可依旧还是命令我们跳,王爷可知那日要是没有晓月在,臣女今日不可能会站立此处喝你手中这杯酒,只怕到时只能听到酒洒黄土的声音了。”唐婉见他一脸淡然说着此话,心中不由气愤,不论那日究竟是何人会选择那件动了手脚的舞衣,只要稍作差池定会相撞柱子血洒当场。   段允灏步步逼近她,唐婉不停往后退着,脚猛地踢到身后的凳子,一阵痛感袭来,脚下一软本以为会摔倒下去,可却被一人扶住了肩头,她侧头看过去眼神呆愣住了。   “王爷,士程今日来是有事要同王爷说,”赵士程扶住唐婉毅然决然道:“我与婉儿相识已久,我答应过会娶她,所以她不单单是唐家的小姐,还是我赵士程未过门的妻子,她受了欺负,我来替她讨回公道,她要挨责罚,那便我来替她受过。”   此话并没有让段允灏凝固此处,但唐婉却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样愣愣地望着身旁之人,还未反应过来他所说之言究竟为何意,此刻耳朵轰鸣声过大,心跳过快,脑中一片空白,已经不记得她来此处的目的了。   段允灏挠着眉头饶有兴趣看着面前两人,“她可欠本王一个要求,若是本王要她为王妃,士程是不是要和本王分出高低来。”   赵士程挑眉一笑:“是,而且我有把握能胜你,但我绝不会拿婉儿当做赌注,她并非是谁的战利品。”   啪啪几下掌声拍响在他们两人跟前,段允灏回身坐在桌前继续倒酒,“改日我们对战有一场,不过本文可对她没什么兴趣,这个女人,性子太犟,本王可不想有一个不听话的王妃。”   他仰头喝下手中酒瞟了一眼唐婉,她此刻脸上已经浮现红晕,低声笑道:“这可是烈酒,你最好先带着你的公爷夫人去吹吹风。”   唐婉的脚磕在凳子本就已经痛得抬不动,此刻又在烈酒影响下整个身子都瘫软下去,她无力倚靠在赵士程的肩头,依旧仰着头看着他。   赵士程一把抱着她走出了房间大门,在走廊处停下脚步侧头低着看向怀中之人,“婉儿,我知晓方才我鲁莽了,也知晓未经过你的同意就说着要娶你的话,可我实在不能放任你再受到欺负,我想能有一个站在你身旁的身份来护着你。”   “可是,”唐婉许是有些微醺,声音都软糯起来,她眼眶有些湿润,拉着怀中之人的衣裳道:“士程哥哥有所念之人啊,婉儿怎能如此横在你们两人中间,我……”   “若我说我心中所念所想所思所盼望之人就是我此刻怀中之人呢,”赵士程听到她声音颤动自己眼眶也湿润起来,“婉儿,对不起,上一世我未能好好护着你,这一世还让你总是因我受伤。”   他已经顾不上太多,每次听到唐婉想和他划清界限时,说着那个所念之人时他都想给自己一拳头非要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来,如今段允灏像是故意为难她,此刻必须要明确自己和她的关系,至少段允灏能顾及他的身份行事会有所考量。   唐婉脑子被刚才他所言一一击中着,不明白他为何要说上一世,不知晓自己为何会成了他心中所念之人,更不知晓那段和他相关的过往。   此刻就此抱着她下楼会太过引人注目,便进了走廊一处的房间。赵士程在大街上见到段允灏进了这家酒楼,本是寻常小事他也没多加在意,可却看到唐婉也朝着那间酒楼走去,为避免她有危险,自己前后脚也进去找了一间房间静观其变。   赵士程将唐婉放在房间床头倚靠住,为她倒了杯清茶醒酒,转身就发现唐婉将身上的披风给解下来,她脸此刻已经像熟透的柿子,又软又红,抿着那张樱桃小口,还在用手拉扯着衣襟领口处。   “士程哥哥,我,我好热,”唐婉手在红彤彤的脸颊处扇着,“我想去外面吹风。”   此时窗外的风正呼啸着卷起空中飘洒的雪花,街上的小贩也依次推着小车往回赶,眼下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在路上,街道立马变得安静下来。   唐婉身子弱哪能经受得住这样的寒风,他便打来一盆温水拧着毛巾想为她擦脸,可手刚触碰到她滚烫脸颊时唐婉没倚靠住床头,整个人直直倒在了身后软塌的被子上。   赵士程伸手去拉她起来却被硬生生给拽了下去,他倒在唐婉身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唐婉便将头靠在了他怀中,还在不停地用手扇动着风。   “士程哥哥,我,我想去吹风,身上像是放了个火炉子,快要把我烧着了。”她说着将要起身却奈何身子无力一下便瘫倒在身下之人怀中。   带着醉意的唐婉嘟起嘴眨着眼睛看着他,随即笑嘻嘻道:“怎,怎么变成两个士程哥哥了。”   还挪动着身子往他跟前凑去,用手指点在他额头上,慢慢吐气在他耳旁:“我,我想知道,士程哥哥所念之人是,是谁?”   赵士程被她这番挑逗原本是坐怀不乱,可直到她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耳畔时,猛地翻身将唐婉置于身下,半撑着手克制看着身下之人。   唐婉嬉笑着用手指从他眉间往下慢慢滑动着,经过高挺的鼻梁往下落在他富有弹性红润的双唇上,赵士程一把握住她的手,喉头上下蠕动着,气息有些紊乱,“婉儿,你若再挑逗,我会成为一个小人的。”   “何为挑逗?成为一个小人?是要干什么坏事吗?”唐婉此刻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在脑中抑制自己的话语,边说还边扯着衣裳,她皙白柔滑的颈处顺着衣衫的半开,露出若隐若现的香肩出来。   赵士深吸一口气,侧头轻柔将她衣裳拉住,“婉儿,莫要再拉扯衣裳,会着凉。”   唐婉将脸凑过去蹭他的手,委屈巴巴道:“你摸摸我脸上,好烫,我好热,我半开一点点衣衫不会着凉的。”   “婉儿不可以哟,”赵士程柔和地哄着她,“你身子弱,不能冒险,其二我怕我控制不住。”   唐婉哼唧一声拉着他躺下,手碰到他的脸上,相比自己急剧升高的体温他的脸可要冰凉许多,便直接将自己的脸凑过去靠在他脸上。   赵士程也不敢动弹,只好任她的脸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她灼热的体温不断往自己脸上蹦出,他还没有见过唐婉喝醉过的样子,竟然会这般可爱,笑着不禁笑了起来。   “士程哥哥在笑什么?”唐婉说着想侧头问着他,可她却忘记自己此刻和他脸贴着脸,刚一侧头便吻上了他。 第45章 半道拦阻   ==================   不经意间触碰到赵士程的脸颊, 唐婉朦朦胧胧中用着仅存的意识瞬间往后挪动着,浑身此刻更如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球,这股热气波及到一侧的赵士程。   他一把拉住唐婉往自己跟前带,此刻他浑身也灼热如火烧, 看着身下半眯着眼睛脸被烧成云边晚霞的女子, 扬起嘴角一侧低沉道:“婉儿, 你再这般我真的会干坏事的。”   唐婉喉头细软发出嗯的声音,赵士程刚低头下去她便晕沉睡了过去, 他用手指点在她眉宇间笑道:“你这丫头可真会挑起火的源头。”   赵士程无奈笑着起身把她抱着挪正后盖上被子,将她额前散落的发丝稍作整理,紧紧握着她的手, 不管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崎岖之路,他这一世只想在她身边护着,此生足矣。   屋外大雪纷飞,寻常百姓家此时许是都围坐在火炉子旁说着闲事, 不少文人正在头悬梁锥刺股温习功课以待明年进京赴考命中金榜,而此刻酒楼中三三两两的文人几杯温热的浊酒下肚后诗兴大发互相吟句作对。   赵士程听着窗外呼啸拍打着窗柩的寒风,柔和目光中倒影出床上恬淡睡去的唐婉倩影, 竟有一天会对如此寻常又安和的日子这般期许,这个女子于他, 是此生全部的念想。   一个时辰后唐婉口干舌燥醒来,她皱眉揉着太阳穴,果真是烈酒, 不过才一杯就让头晕沉不已还隐隐作痛,她刚要起身侧头就瞧见赵士程趴在床边还在沉睡着, 脑中忽然闪过醉酒后的场面。   从段允灏房中出来后她便失礼了,好似还干了坏事, 她懊恼着捂脸敲着自己的头,日后可要如何与他自处,若是被人传闲话出去,两家的颜面该往何处搁置。   “干了坏事光是敲头可不是明智之选,”赵士程醒来笑着握着她一直在敲自己脑袋的手打趣道:“此事恐需要有个说法才行。”   唐婉依旧捂着脸脱口而出:“此事我引出那便我负责……”话刚出口就立即缄口不往下说,怎能如此轻浮说着此话,这坏事可要让她如何负责。   赵士程将她捂着脸的手缓缓放下坐在她跟前,郑重其事道:“婉儿,我之前在建安王房中所言并非是想寻了由头带你走,此话是我真心实意的心底话,从头至尾我心中只有一人,一直都是你。”   唐婉鼻头一酸,那双汪泉的眼眸便落下泪来,赵士程见她落泪慌乱道:“我,我未曾诓骗你,你,你若是不喜……”   “士程哥哥,”唐婉晃动着脑袋握着他为自己抹掉泪痕的手,“你每次都能在我危难时刻出现,你这般该如何不让我念着你。那日你同我说你心中有所念之人,我没来由地难过,后来我总是能想起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我不能靠近,我怕……”   “对不起。”赵士程将她紧紧搂抱在怀中,他自责极了,只因当时顾及太多,不想她受到刺激让脑中血块威胁到她的性命,又怕自己一旦说出口会让她越来越疏远自己。   这场醉酒彻底将各自心中情义坦言出来,唐婉虽不知脑中那团模糊的影像究竟为何人,可当她听到赵士程将要娶她之言心中却是欢喜难当,她不知梦中人和面前之人到底有何关系,只是心中所念无一不是赵士程,若一直想不起那团模糊影像,至少能寻得一个让自己真心欢喜之人。   “婉儿,明日我便登门造访提亲,我定会求得伯父姨娘的同意。”   两人相约将此事各自说于自家长辈,赵士程会说服他父亲明日上午登门提亲。唐婉欢天喜地洋溢着微笑回府时,发现衣着亮丽,身材略微矮小的桃八姑正在大堂和她阿爹阿娘相谈甚欢。   这位桃八姑在阴山可是家喻户晓的媒婆,凡经她手牵定的婚事,个个都是家和万事兴,夫妻恩爱如初,不管是寻常百姓家还是官家子弟都会找她为自家做媒,有时寻她做媒还要排上日程,有阴山小月老一说辞。   唐婉还未踏进大堂,桃八姑就起身围绕她一周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点点头,“果真是大家闺秀,身段样貌那还真是赛天仙,我遇到的官家小姐不说过多但也不少,能像唐小姐这般貌美有才的女子真是罕见呐,和吴公子甚是般配。”   在唐婉出去赴约这几个时辰中,吴家老爷便在桃八姑的引领下上唐家来提亲,在家中用膳后两家聊得颇为投机,提亲之礼落成,此刻媒婆正向唐闳说着约上个时辰去吴家会面,也让两位才子佳人相处说说话增进二人情义。   桃八姑灵活扭动着腰身乐呵向座前之人说道:“唐老爷,李夫人,这事儿就包在我桃八姑的身上了,到时你们两家结为连理时我来讨个彩头就行。”   李氏媛微笑点头让一旁的侍女递了几张银票给她,此事还要多劳烦她上心了,等日后结成良缘后必有重谢。   侍女将桃八姑送出门后唐婉提着衣裙跪立他们面前,“婉儿不嫁吴公子,我已有心仪之人,请阿爹阿娘成全。”   唐闳率先开口问道她心中所念是何人,不要胡乱编撰出一个名头来糊弄过去,若是门当户对两情相悦自会考量一番。   唐婉听到此话眉头舒展了些,“阿爹阿娘都知晓的,士程哥哥总是在危险时刻救于我,我们两家还是世交……”   “谁人都好,唯他不行。”唐闳沉重叹了气,其实要论起样貌才气和身份,两家自然足以相配,可他却偏偏是宗亲之后,此番建安王来阴山看似是帮着安置灾民,可齐大人同他谈及过朝廷局势变幻,建安王是皇上的心腹,他此时调离京城怕是另有差事。   裕亲王在京中可得罪过不少官员,尤其是秦桧,公开在朝堂上弹劾过,他和赵士程从小相识,两人的交情匪浅,只怕会伤及无辜,此刻波诡云谲摸不清方向的局势,怎能在这时和宗亲之后有牵扯。   唐婉不明白为何谁人都行,唯独赵士程不可,她满带委屈强调说道:“难道阿爹阿娘之前说与婉儿的话是假的,你们说过惟愿我欢喜和乐的,若是逼我嫁给一个让我心忧之人,我该如何欢喜。”   “婉儿,”李氏媛这次也不再妇人之仁,他们此番也是要保全唐府和唐家唯一一个女儿,她瞧见唐婉如此气闷语气还是平和不少,“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吴家老爷人善不计较那些流言蜚语,吴公子我们虽未曾见到,但桃八姑送来的画像瞧着也是仪表堂堂,等不日后瞧了吴公子再行定夺。”   “阿娘……”   “小桃,扶小姐回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本以为此桩婚事能如愿以偿,可未曾想到回府便是当头一棒,如今还被禁足在房中,明日还与赵士程约好他会上门来提亲,此刻瞧来她阿爹虽不至于将其轰赶,但怕也会让他伤心而回。   同样遇到崎岖的还有赵士程,他发觉王府周围多了些兵马,刚回到王府就被禁锢于此,还不曾问起此事便率先被他母妃告知皇上疑心仪王在阴山结党营私还与外戚有所牵连,眼下调了兵马来搜寻,而此次前来搜寻之人正是建安王。   段允灏摇晃着步子踏进王府大堂,他并未摆出一副要治他们罪行的脸色出来,挥手让周围的侍卫退居门外守候着,“仪王妃,小公爷,本王也是秉公办理,请勿见怪,皇上是念着和仪王情义的,而且此番我们只是差人来保护王妃和小公爷安危,这要是被外戚混入进来刺杀,那本王可担待不起。”   赵士程在一侧安抚他母妃坐在椅子上莫要着急,他镇定自若走到段允灏跟前,“王爷,我们行得正站得直,你若想查只管查便是,只是我父王不管怎么说也是皇上钦封的仪王,想必王爷能够有方寸对待的。”   “那是自然,不过近几日恐得委屈士程和王妃了。”段允灏笑着冲座上的仪王妃持以微笑,他在赵士程耳边轻声道:“本王听说唐府今日见了吴海,还将他留在府上用食,桃八姑也在,这位桃八姑本王早有耳闻,或许本王也要找她来说说媒了。”   “段允灏,今日在酒楼你对婉儿行如此卑劣手段,如今又来仪王府禁锢我们,你到底想如何?”赵士程虽平常说出此话,可语气依旧充满愤怒,今日若不是侥幸在街边碰到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酒楼,以唐婉醉酒程度指不定会发生无法预估的后果。   段允灏手拍在他肩头突然笑起来,“士程还真是对唐小姐一往情深,都快要自身不保了还要担忧她的情况,放心,本王说过对她没有兴趣,不过其他人有没有兴趣本王还真不敢担保。”   他说完面容立即冷却下来,甩着袖子出了王府大门,还命令侍卫谁人都不准放出来,也不准前去探望,尤其是裕亲王。   在他行过街边时特意瞧了一眼唐府,这场好戏可还真是有看头,“没想到阴山之处不仅人杰地灵才子佳人辈出,还能生出些好戏来,真是有趣。”   石板路已经被厚厚一层积雪给掩盖住,街边不少店铺幡子迎着寒风左右摇晃着,唐府门前的灯笼也被吹得来回晃悠,大门紧闭,像是要隔绝这层寒意突袭。   寂静无声的街道没有行人显得寂寥无比,而此刻唐婉正在房中思索着对策要如何应付被安排相见的吴公子。 第46章 装腔作势   ==================   虽说唐婉不可随意出门, 但小桃却未受到禁锢,她本依照原先计划走后院可刚过去就发现那里已经有人在巡视,看来李氏媛是早就料到唐婉会有此行动。   “小姐,夫人的张良计似乎更技高一筹呢。”   唐婉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望着面前那壶茶, 脑中蹦出她和赵士程在酒楼时的场景, 想到醉酒时的失态和他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 不由痴痴笑起来。   自从她受伤后便未曾这般发痴的笑,小桃在楼下当然也知晓赵士程去往酒楼寻人, 瞧见她家小姐这般模样定是想到了酒楼寻她之人,她也不由捂嘴笑道:“小姐,小公爷见着你这般模样说不定会打趣你痴傻了。”   唐婉摸着腰间的玉佩, 等到再见他时一定要亲手将玉佩分成两半,一半赠他,一半留于自己,从知晓自己心意后, 那团模糊的影像也不再入梦,或许真如齐暮云所说自己所盼之人就在眼前,尽管自己失去了过往, 可昨日已逝,也不必过于执着。   原来心中有所思之人便是这般傻模样, 她恍惚明白了齐暮云的毅然决然的选择,只是由心而起,断不了根的。   桃八姑和唐吴两家约定三日后便前往吴家拜访, 唐闳知晓建安王出兵将仪王府包围,还知仪王被单独扣押在建安王府内, 此消息一直压住未让唐婉知道。   虽头先说着不与赵府有牵扯,可两家为世交, 那日在建安王的诞辰礼上他还如此维护唐闳,几月前赵士程还舍命进宫为他洗脱罪名,此番情义怎可忘记,只是不愿看到自己女儿日后受到皇族连累。   唐闳私下也寻了好几位大人打听此事原委,一同去建安王上给仪王当做证人,赵仲本就是个闲散王爷,他在阴山此处多年手中也未有过实权,只是徒有王爷虚名罢了,又怎会牵扯到结党营私,更无稽之谈的是还和外戚有牵扯。   可他们刚在建王府落座就见段允灏杖毙了一位侍从,说是在背后嚼仪王舌根,一道用刑的还有几名侍女,几位大人面面相觑闲说了几句便起身告退,这分明就是杀鸡儆猴,意指做好自己本分之事,若是僭越了他人之事,尤其是在仪王此事上多费口舌,说不定会落到侍从那般下场。   兹事体大,仪王被囚禁一事未曾在城中百姓口中多说一言,此事毕竟是皇家之事,再者建安王那副喜怒无常的脸色谁人多瞧上一眼心中都会胆颤不已。   三日后桃八姑在其中周旋撮合两家见面,大堂中两家老爷说着事,房间中两位家母在商讨着两家孩子习性,而唐婉和吴公子正在后院中弹琴作画,可唐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呆呆瞧着她面前在纸上晕开画墨的庭院图。   “婉儿,我这泼墨山水图可喜欢?”吴公子将折扇别在腰间笑嘻嘻地问着。   画作是两人一来此处便摆放在桌上的,弹琴也是他府上一位侍女在旁弹着,如此严冬居然还别把折扇在腰间,也不知是心过燥还是有意炫耀他挂在折扇的上好翡翠。   而这位吴公子全程都在以各种角度上下打量着唐婉,此刻唐婉心中已经被他紧得心中发毛,唐婉心中不断怀疑桃八姑,她这是收了吴家多少银两才会如此夸赞这位玩世不恭还佯装谦谦君子的富贾少爷,虽说样貌确实如同画作上是仪表堂堂,可总觉得有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味,看来她这阴山小月老的名头是要砸在这位少爷身上了。   吴少爷瞧见她不开口,便转移话题道:“我平日里也是好舞文弄墨的,才学自是比不上陆游,但经商我可是一把能手,日后你成了我娘子,吃穿定是不会亏待你,我们成婚后一定要延续香火,一年内你得要为吴家生一个儿子,我们吴家三代单传,我不想再见到母亲整日伤心落泪了。”   唐婉实在接不上他的话茬来,起身示意道:“吴公子,我家虽不是富贾大家,可我阿爹也是朝廷官员,即便不嫁你,唐家也不会饿着我,至于延续香火一事,此乃命里缘分一事,恐我今生不能和吴公子得此缘分。”   她说完欠身准备离去却被吴公子跨步上前拦截道:“都道阴山才女唐婉是大家闺秀典范,还颇有才学,可今日一见怎同以往所听不同。”   “吴公子,你瞧见我手掌上的红痣了吗?”唐婉在他面前摊开手掌,在掌心的位置有一颗红痣,她不曾接着他的话便自顾道出:“算命先生曾说此痣是影响着我的子女缘,只要有此痣在,我恐怕难有缘分延续香火……”   “那无关紧要,我寻人帮你把痣去除掉便是。”吴公子微笑着拉起唐婉的手打断道。   唐婉并没有快速缩回自己的手,而且也冲他抱以微笑道:“可是先生说此痣若毁便会克夫,甚至死相会异常惨烈。”   吴公子立马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将自己的手掌在衣襟处来回摩擦即便,他清咳几声往后倒退,“看来是我与唐小姐缘薄,你也知道我家单传,此事恐怕……”   他侧头瞄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唐婉安慰道:“唐小姐大可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多嘴跟桃八姑提起,不会说你有克夫之嫌,毕竟此事我是先未曾瞧上你的,不能再重伤你了。”   此桩婚事又以不欢喜为由头断了彼此的缘分,吴老爷一直说着抱歉之言,吴夫人也在一旁深深自省或许是自家儿子不懂礼数让唐小姐生厌,可那位吴公子一直推拖着不肯来大堂。   实在令人费解,吴家老爷夫人这般以礼待人却怎有如此狂妄自大还有些装腔作势的儿子。   李氏媛本还想着莫不又是唐婉在其中捣乱,可瞧着那位吴少爷只是差随从前来送客便也愤懑走了出去,这样一位目无长辈之人,即便唐婉有心应承下来,恐她也不愿答应将自家女儿嫁于他。   唐婉虽面色沉郁可心中却欢喜着送了口气,一直用手绢摩擦着掌心用朱砂点上的红痣,那话是她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以往觉得怎会有如此荒谬言论,此刻竟自己套上了这套话匣子。近几日应道要安生许多,即便要再从桃八姑那里打探其他公子家中情形也是需要些时日的。   她一直在车中寻着理由下车,当日便和赵士程约好第二日便上门来提亲,可她在家中等了盼了一日都未曾听到家中有人拜访,心中不免多想赵士程恐是遇上了麻烦。   夜里她让小桃旁敲侧击问着府上随从们近来可有热闹之事时得知了段允灏将仪王囚禁一事,她别无法子,此事还得寻赵承恩帮王府才行。   “阿娘,我想去寺里请香,近几日我一直梦魇连连,心中还颇为困惑,想请大师开导一番。”   李氏媛也自觉去庙里请愿,怎她家女儿这般可人又有才学,为何一直寻不到有缘人,还让她一直遭受困苦,自然也就答应着陪她一道前去。   正赶巧桃八姑便在马车一侧说着此事是她的疏忽,吴家公子从外地经商回家不久,也不知其品性如何,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子,可哪曾想到吴家公子竟这般无礼。   李氏媛心中本就憋着一团气,今日还让唐家失了颜面,她正好要与桃八姑掰扯几句,如此一来便也答应唐婉一人前往寺庙请愿。   唐婉望着远去的马车便提着衣裙快步去裕亲王府寻赵承恩,可刚在王府那条街道转弯处到便就瞧着孙仲玲从不远处过来,她身后侍女手中提着食盒,那双如同小鹿般灵巧的眼眸似乎藏着一丝戾气。   孙仲玲自然知晓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上前道:“为士程哥哥而来?”   不等唐婉开口应答她便拉着她的手往前方走去,一群侍卫正将裕亲王府团团围住。   当时赵承恩得知赵士程一事便火速赶往仪王府,可任凭他怎么闯都被抵挡在府外,仪王勾结外戚一事本就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他夜探建安王府想打探出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时,哪知竟然落入他的圈套中,若不是念及赵承恩有亲王身份,恐怕当晚就会被安上刺客罪名来。   建安王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孙仲玲是既定王妃,她也只能送些吃食交给府上随从递给他。   唐婉见此情形心凉了半截,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下还被困在此处,孙仲玲见她如此着急又心灰意冷,便拉着她的手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此事是建安王钦办,你去求他说情,他定会宽些时日,我已经写信给阿爹让他在朝廷中多向皇上美言几句。”   “可我好似得罪过建安王,只怕……”   “婉儿,”孙仲铃紧握着她的手,“建安王不会为难你的,你难道还看不出他对你的情义吗?”   唐婉疑惑看着她,建安王何曾对她有过情义,不过既然她提及此处便引出之前两人赴约时的情形来,“仲铃,我正巧也有事相问,当日你邀我至酒楼赴约,为何你不在而等着我的是建安王?他还承认过那舞衣被人动过手脚,舞衣可是你相送?”   孙仲铃一抹浅笑,“婉儿,有时我真的挺嫉妒你的,不管你记不记得过往士程哥哥永远瞧的第一眼便是你,我们从小相识的情义竟然抵不过你和他短短几月相识,起初我也曾劝自己放下,可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我陪你一道前去,有些事情是该了结了。” 第47章 噩梦   ==============   孙仲铃说了一长串唐婉不明白的话, 她未曾回答自己所问,不过此刻已经无比确信自己过往确和她有些过节,或许还牵扯着赵士程。   脑中那些疑惑不解的事此刻要抛掷一旁,段允灏曾告诉过她唐家有难时赵士程冒着大不韪进宫为其伸冤, 此时他遇险换做自己去搭救他。   “仲铃, 我虽不知我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纠葛, 但眼下救出仪王和士程哥哥要紧,我们的事情日后再说。”   “自然, 我也不愿士程哥哥受到伤害。”孙仲铃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她看上去总是一副楚楚动人般的模样,“我知晓建安王在何处, 我们一道前去。”   两人坐上街边的马车前往城郊,路上二人没有过多相谈,唐婉心中不知为何忐忑无比,连右眼都紧跟着一起不安跳动着, 她瞧着窗外不断往后倒退的景色,城郊一片荒芜,而此处她从未来过, 不知孙仲铃要带她去往何处。   孙仲铃见到唐婉一直在揉着手中的手绢不由捂嘴笑起来:“你是在怕我会把你卖了吗?”   段允灏那双阴沉的眼中看不出他的性子,可面前这位不太相熟的女子也同样有着一双猜不透她的心思, 看似平和实则水底沉浮波涛汹涌。   “有一事令我困惑不解,”唐婉也不兜圈子,“从你送舞衣给建安王, 如今你又知他在何处,相比让我去求他, 你岂不是更为合适吗?”   孙仲铃脸上的笑凝固住,她用手绢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我可没有你那等本事,我和建安王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我之前只知晓你的才学,却没想到你的魅惑之术也这等厉害。”   两人说话间停车在一座废墟荒芜的城隍庙边,唐婉即便再懵头懵脑也听出此话的意思来,她这是率先拉开了过节的口子,将所有不满都藏匿此话中。   可还未等唐婉再问出些什么话来便被人从身后打了一棍晕了过去,一捅冷水从头浇灌让她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手脚被绑在城隍庙的柱子上,孙仲铃站在她面前不屑瞧着她。   “为何?”唐婉扭动着手腕无法挣脱那系上死扣的绳索,“我们之间到此有什么过节你要这般待我?”   孙仲铃将袖子挽起,在她胳膊处有几处还未见好的牙印,这牙印和那日更换衣物时所见如出一辙,她变得竭底斯声起来:“你知道我那日在土匪窝中那群混蛋是怎么待我的吗?我自诩这一生与人为善,未曾与谁有过过节,可就因你的出现让我成了一滩污泥!”   那日她本不打算前去寻赵士程,只因打听到唐婉那时也在游山便直奔山头,却不料半途下雨山中雾气过大迷失了方向,那日她被土匪擒住惨遭非人待遇,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冰清玉洁的孙家小姐,当时她撞过小黑屋的墙,可被寨主给拦截下来索要钱物,唐婉去时她已经死过一两回却被硬生生给拉了回来。   “我当时想过不会再继续苟存于世,可我在死前听到了你口中所说的士程哥哥,我不甘心,他原本是属于我的,是你!”孙仲铃发疯一样吼叫着上前死死掐着唐婉的脖子,“是你将我打入的无间地狱……”   唐婉此前陈设想过在她未到土匪窝时孙仲铃遭遇的各种事情,每每想到此处她便不敢再往下深究,她甚至还祈盼过只是让她受了些恐吓和皮外伤,可今日听她亲口说出看到她绝望的眼神,很想想象当时她是如何用力劝说自己存活下来。   “原本我和士程哥哥是天赐良缘,他却为了你进宫让皇后更改心意,为什么!唐婉,我恨死你了,每次看到士程哥哥瞧着你的时候,我心中的伤口就被盐水倾灌一般……”孙仲铃已经吼得全身无力,掐着唐婉脖子的手慢慢滑落下来,声音也不断嘶哑。   “对不起。”唐婉此刻也已经泪流满面,她不知为何会弄成这般境地,甚至不知要如何说着让她活下去的话,当日舞衣撕破自己都有想死在当场以证清白的念头,更何况她在那间小黑屋中熬过那几个非人所能承受的时辰。   孙仲铃用手慢慢抹着自己脸颊上的泪痕,逐渐恢复平静,“你欠我的,我会讨回来,此处荒野,若你运气好些,便会无人,不过此处多为地痞歇息之处,我倒要看看如若你和我同处泥潭中,还拿何物去嫁于士程哥哥。”   她说着头也不回地出门上了马车呼啸离去,唐婉并没有大喊大叫,若真如她所说,只会让自己处境更为危险。   正当她挣扎着将手上绳索时,几个衣衫褴褛的地痞便进来找地方歇脚,刚踏进踏破的门槛时便就发现正前方捆绑着一个貌美的女子。   “小娘子,你怎么一人在这荒郊野岭处呢?”他们其中一个地痞上前打量了唐婉一番,伸出带有污垢的手摸着她白嫩的脸。   “我,我有首饰,求,求求你们……”   唐婉呜咽着,她知道现在一定不能乱了方寸,哽咽道,“各位大哥,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你们……”   可那群人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一把抢过自己头上的首饰后还是不肯放过自己,拼命在撕扯自己的衣服。   “大哥,我,我有咯血病,容易传染,真的……咳咳……”唐婉咬破自己的舌头流出血来,一个劲儿地在大力咳着。   那群地痞将信将疑,看她这身装束定也是位员外小姐,若是有咯血病怎会被绑着扔在此处,他们还是动着手,唐婉嘴里的血滴落在拉扯她衣襟处那个地痞的手上,“大哥,我,其实我是员外家不受宠的女儿,只因染上了咯血病一直治不好,家父为了不传染此病给家中人,便将我捆绑于此让我自生自灭……”   “大哥,”一旁的小弟松开手将一个地痞拉着后退几步,他斜眼瞄着唐婉,“这荒郊野岭出现这样一位美儿,还是被捆绑住的,恐怕此事有诈,那血不像是假的。”   唐婉又猛地咳嗽几声,嘴角淌着血下来,那位地痞大哥往地上吐了口吐沫,“真是晦气,这女人差点让老子染病,呸,兄弟们咱们走,这娘儿们沾不得,去别地儿看看。”   瞧见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处,唐婉一直强压心中的憋屈和恐惧瞬间崩塌,她无声啜泣着,突然听到门外有马蹄声便立即咬住嘴唇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门口探出一个文人身姿,“婉儿!婉儿……”陆游瞧见在他前方唐婉正被捆绑在柱子上便火急火燎立马上前跑过去。   他看着面前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子,嘴角还有血痕,哆嗦着手给她松绑,“婉儿,怎会这般……”   陆游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着,他用袖子擦掉唐婉嘴角的血迹,“赵士程呢,他就这般照顾你的……”他双唇颤抖着,抑制不住心中气愤。   唐婉含着泪光微微摇头,此事若是赵士程知晓,他怎会放过那些伤她之人,庆幸自己没有踏入那片沼泽地里,她无力瘫坐在地,此刻这般模样不能回家,否则会吓坏她阿爹阿娘的。   ”务观哥哥,我……”她双眼一黑,脑中所有影像不断模糊起来,刚开口便倒了下去。   陆游相送友人无意路过此处,他的马看着有些劳累便想在此处歇脚后再回城,却不料能在此碰到唐婉。   唐婉被他安置在城郊他友人家中,他知晓她不愿这般模样回家,便托人去寻小桃,她当时代替她家小姐在寺庙祈福着,大致同她说了些情况,让她先寻人托口信回唐府,她家小姐须得在寺庙静住几日,若是李氏媛前来寻人她先抵挡住切莫让她生疑。   本以为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可好几个时辰都不见清醒,大夫说许是伤到了她的头,原本她脑子中有一处血块,此次恐是将其打散了些,她能不能醒过来,得全凭她的造化了。   “婉儿,”陆游哽咽着握着她的手,“如若当时我执意要娶你,你便不会受如此大的磨难,如今此般地步,你叫我该如何是好。”   像是跌入了一处深渊,唐婉晕沉着身子一直往下掉落,她来到一处烟雾朦胧又漆黑的道路,前方有一座拱桥,桥边坐着一位妙龄女子,她此刻正给她面前桌上的瓷碗中倒着茶水,飘荡的声音进入唐婉耳中:“姑娘,来得时辰可早了些。”   “这地方我好似来过,”唐婉望着有种莫名熟悉的光景,她摇晃着脑袋用手指揉着太阳穴,“你是孟婆,我这是入了黄泉了吗?”   “你可有寻得你的因果?”孟婆缓慢放下手中的茶壶问道。   唐婉无比肯定地点着头,虽不知她一直存于她脑中之人是谁,可此生便认定了赵士程,只是她还未嫁于他怎能入黄泉。   “孟婆,我能回去吗?士程哥哥说过要娶我的。”   孟婆自己举着桌上的茶水仰头喝下,嘴角一抹笑意:“原是他,看来你不管失没失忆心中只有一人,这也便是佛给你的选择,前世旧爱总是要忘却一回从心而选,如此甚好,同属一人也是极难得,”她挥手一阵狂风刮起,“唐婉,你便回去罢,你的士程哥哥也在等着你。”   不知为何唐婉在睡梦中突然瞧见了脑中那团模糊的影像,从她前世嫁于赵士程开始,这一世在佛堂和他初次相遇,原来并不是孙仲□□中的几月光景,他们已经相识了两世,那个说要一直护着她的人从来都是赵士程。 第48章 所遇   ==============   在城郊这处无人打扰的庭院中, 唐婉昏迷了两日才清醒过来,陆游不能一直留在此处,便托友人的夫人一定要照料好她,莫再要让她受到惊吓。   唐婉屈膝抱着被子坐在床榻的角落中, 她自清醒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水食不进只是呆坐着, 一旁的当家夫人瞧见便亲自端着粥食到她跟前道:“唐小姐,务观曾嘱托过我们一定不能怠慢了你, 如今你刚醒元气不足,莫太过伤神才是。”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在她脑中不断闪现着,让她又如何不伤神, 虽此次死里逃生可却比上一世要艰难许多,她未曾想到重来一世会有人因自己落入无尽深渊中,孙仲玲那句恨她的话吼得声嘶竭底,那一刻她都能从她眼中看出要把自己揉碎的狠劲儿来。   她还在神游中, 陆游便急匆匆赶来瞧她如何了,瞧她已经坐立在床榻上时终于舒展了这几日紧皱的愁眉,他跨步上前扶着唐婉的肩头, 心中难抑喜悦,连眉头似乎都能笑起来, “婉儿,谢谢你醒了过来,大夫说看命数时我心沉入了崖底。”   当家夫人说了她不肯进食的话语后便把粥碗递给了他。他们俩人本是一段好姻缘, 却奈何月老醉酒剪了这段红线,她叹着气回望了一眼陆游后转身离开。   “婉儿, 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莫要再来急我, 瞧见你这般受苦,我也跟着受着煎熬。”   唐婉抬眼瞧着面前担忧的这张熟悉的脸,往后挪动着,苍白的嘴唇微微动着:“务观哥哥,你眼下已有妻室,莫要招来闲话。”   陆游手中的汤匙重重落在碗里,他苦涩一笑,曾想过她醒来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便是感激亦或是委屈,可如今她却只道了这一句来提醒自己此刻的身份。   “婉儿,先喝粥,等恢复体力再说其他,好吗?”   “婉儿!”门口急促的脚步声奔向里屋而来,那人还未进门声音就已经传入屋内人的耳朵里。   那声音太过熟悉,陆游刚疑惑转身就瞧见赵士程抖着袍子飞快进屋,他直接奔向了唐婉所在的角落,再次轻声喊道:“婉儿,你的士程哥哥来寻你了。”   原本沉寂的唐婉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已经泣不成声,眼眸更如一汪泉眼往外涌出纯净的水花来,“士程哥哥……”   赵士程将她搂抱在怀中,以往也瞧见过她病弱的模样,可今日却更为憔悴,脸色惨白,眼中藏着血丝,双手冰凉,搂抱在怀中时她一直在发抖。   站在一侧呆愣的陆游半晌后将手中的粥碗放在桌上,从他答应他母亲娶王氏时,这辈子注定和唐婉再无瓜葛,想起那日去唐府探望时她对自己所说之词,日后他高官进爵、娶妻生子、诞辰寿终都与她没了关系,如今想来只道自己还念着那个过往之人,而她却早已忘记自己,忘却那段两小无猜的日子。   他悄声退出房门,此刻不想在唐婉面前质问赵士程为何会将她置于如此危难地步,更疑惑他明明此刻应该在王府被囚禁着却为何会出现在此。   这是早就预谋已久的一盘棋,从赵士程进宫伸冤时起便就在暗中筹划着。当时段允灏才从北境班师回朝不久,他知晓金国正在虎视眈眈瞧着宋国,暗线还曾打探出宋国有金国的探子,此人居于阴山之处,皇上这才下令让他前往阴山除掉心患。   赵仲原本只是个闲散王爷,他几乎不问朝政要事,只因有奸臣在皇上耳边吹了耳旁风自然也就多疑多心,段允灏在年少时和赵士程谋过几次面,曾在比武时输给了他扫了些颜面,更何况此事是皇上亲口叮嘱一定要不留后患,他岂能怠慢。   赵士程曾打了秦桧所认的侄儿,赵承恩又在狱中让他将此事告知秦桧,以秦桧的性子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让亲王拿住了把柄都能割舍,又何况只是一个侄儿。外人只知陈家搬离了阴山,可据赵士程派人暗中查探来的消息,陈谅恐怕已经喝了孟婆汤了。   秦桧自然也不会让他的名声被赵士程给握住,他们两人在朝堂未曾说过一言,可两人的眼神却早已在沙场对战了几个局势了。   当日折返途中的杀手赵士程虽未查清是何人所为,但想必与陈家和秦桧脱不了干系。   赵士程在回阴山后便一直偷偷打探隐藏在集市中的探子,可对方实在太狡猾,完全没有露出一丝马脚出来,他知晓只要不引出这个藏匿的金国探子,总有一日仪王府的人会成为替罪羊,这便上演了一场请自己入瓮的戏码。   段允灏只是将仪王囚禁,毕竟他眼下没有任何证据,也不能随意对一位亲王动手,可城中百姓无人不知他这是要将仪王治罪。   金国探子瞧见有人替自己顶罪,还引起宋国宗室互相猜忌,此等消息自然要尽快送出,赵士程也正是猜准了他会有如此行迹,特意交代了城门口的侍卫一定要仔细盘查文牒。   果真在几日后便擒住了那位拿着他人文牒的探子,此事总算还了仪王一个清白,段允灏近几日可不会管赵士程如何,他正在盘问那名探子潜入阴山的意图。   赵士程出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唐婉,可在路上碰到了陆游鬼鬼祟祟去寺庙,正想离去时就瞧见他和小桃在细说着什么,待到他走后向小桃打探才得知唐婉出了事,这才一路尾随着陆游来到城郊。   他轻柔摸着唐婉咬破的嘴角,歉疚着刚要开口,唐婉握着他的手微笑着道:“已经不疼了,士程哥哥不必自责,你当日被困,定是赶不来的,所以我便用计保全了自己,”她说着双手环抱着面前之人的腰身,“晕沉的这两日我已经想起过往了,我脑中之人和我所念之人一直都是士程哥哥,你答应要娶我之话可还作数?”   赵士程摸着她的头,他何德何能遇上了唐婉,这一世又何德何能让她心有所念,还犹记上一世他是笑着在沙场上马革裹尸,他或许没有护住城门,可却能早一日去见他的婉儿,当时孟婆曾问了他会后悔吗?   世人皆知钗头凤,可谁人又知他赵士程,日后可没谁能记得他也这般护着过唐婉,可赵士程只是笑着问他能不喝手中的孟婆汤吗?下一世他一定要先寻到她,一定会竭尽全力护她无忧。   赵士程喜极而泣嗯声应答,这是他万万求之不来的幸事,即便唐婉忘却他,他也会再次寻她护她爱她一世。   “婉儿,”他端起桌边的粥,将勺子递到她嘴边示意她吃下,“好好吃饭,气色恢复了才能欢喜着坐上我的花轿。”   唐婉笑着点头,乖巧地吃着他喂食的汤粥,头一次觉得小粥竟也可以如此香甜,像极了桂花糕般甜腻,又许是由眼前冲她微笑之人喂食才多了份别样滋味。   赵士程用指腹轻柔擦着她的嘴角,待到她吃完后才问及究竟是何人伤了她,“我定会让伤你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唐婉原本欢喜的脸慢慢沉郁下来,她该如何向他说着此事是他从小相识的孙仲玲所挑起,她更是因自己她才落入这瞧不见光的深渊,若此事说出,孙仲玲一定存活不下去,她要如何面对赵士程和众人的唾沫。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自己而死,这道坎会一辈子积郁在心中,自己又怎能再害她一次。   “我本是想去求建安王想法子,但经过巷子时碰上了拍花子让人打晕拐了去,那些伤我之人不过是些地痞,他们听见我有咯血病后都退开了。”   “此事怨我,只是这个计划不能提前告知你,否则段允灏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他还会寻你的麻烦,对不起,我……”   “我从未怨过你,你不在我身旁时,我想着自己也能护好自己,好在城郊寒风猛烈了些,其实我未曾感到疼,真的,婉儿不疼……”她虽笑着可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赵士程无法想象这样一位柔弱女子在碰到地痞时她该有多绝望,想到此处心被针扎一般难受,拉着她将其揽入怀中,他知晓唐婉说此话不想让自己自责难过,便也顺着她的意思道:“那日后我便教你几招拳脚功夫,把那群混蛋一个个揍得连亲娘都不识得如何?”   “好,一言为定。”唐婉破涕为笑伸出手指拉着他的小拇指做着约定。   此处不宜再久待,小桃好几次都差点露馅,若不是主持帮衬着扯开话来,只怕眼下站在唐婉面前的还有李氏媛。   赵士程抱着沉睡中的唐婉出屋正好碰到了在庭院谢过友人这两日的照料,他们两人目光交距,陆游的手一直紧握着,可他此刻也只能呆立原处。   “陆兄,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解救婉儿还将她安置此处。”赵士程率先开口道。   陆游看着他怀中安然睡去的唐婉,自是有些嫉妒的,可他语气平和,紧握的手也松了下来,“你不用来谢我,不论婉儿在何时有难我都会出手相救。”   他停顿一刻欲言又止可还是说道:“你不用提醒我此刻的身份,此事我已同吾妻提及,她知晓,我想你心中也知晓我为何会这般做,我同婉儿的情义即便她忘却,可我不曾忘却。”   赵士程浅笑一声:“陆兄,我自然知晓你对婉儿的情义,既然你已娶妻,应当好好对令正,你之前曾让婉儿伤了一次心,难道还想瞧见令正再为你肝肠寸断吗?” 第49章 说亲   ==============   庭院寂静无声, 只听得身旁几株杉树飒飒作响的动静,唐婉在赵士程怀中喃喃梦呓喊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应道是做着极香甜的梦吧。   赵士程一一替唐婉谢过收留她的夫妻二人, 说着冬日风寒, 唐婉本就身子弱, 如今伤势未愈,只得先行告退, 还允诺日后他们若是有事相求,定会竭尽所能达成。   “赵士程,”陆游看着前方离去的身影终究忍不住喊道:“请好好待婉儿, 莫要让她受委屈,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赵士程站在前方停驻听完此话回转过身来,冲他点头微笑示意,“婉儿曾对我说过, 就当她前世记得你,日后也希望你能万事顺遂。”说完此话后便转身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他不能直接送唐婉回府,要先去一趟寺庙, 听小桃说今日夫人一定要瞧见小姐,这也是他急匆匆要带走唐婉的其中一个缘由。   看着靠在他怀中之人, 这一刻哪怕让他舍弃所有都是值得的。唐婉被急速抖动的马车惊醒过来,她一睁眼便看到赵士程正傻笑着低头望着自己。   “你又这般瞧着我,难不成我脸上有东西啊。”唐婉用手摸着自己的脸嘟囔道:“定是我此刻容颜消退, 憔悴不堪。”   赵士程拉着她的手,笑着晃着头道:“婉儿不论是淡妆还是浓抹都如月里嫦娥, 即便此刻体弱也更如微风扶细柳般让人生怜。”   “这才几日不见士程哥哥你愈发变得巧舌如簧了。”唐婉噗呲一声笑出来,用手指点在他眉宇间, “痴君,那日你同你所念之人说了什么?”   “我啊,”赵士程托着怀中之人的后脑勺,扬起嘴角一侧往下在她耳旁轻声道:“我告诉她,婉儿,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还并不等唐婉开口打趣他,赵士程便又在她耳边低沉呢喃了一句:“这次,我不想那么君子了。”   语罢便托着她的后颈侧头轻吻上了她的唇,唐婉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脸羞得通红,双手一直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裳不敢动弹,赵士程笑着从她的双唇上离开,挑眉瞧着还从未见过她这么紧张连气都不敢大喘的模样。   “此事若你不会,我领着你。”他低声笑着,手握着她死死紧拽自己衣裳的手。   唐婉眨动几下灵动的杏眼,微微动着嘴:“我,我可以喘气吗?”   “傻丫头,你当然可以喘气,”赵士程被她认真的模样逗乐了,“若你紧张,不如闭眼。”   她脑中一片空白,深吐出一口气乖巧把眼睛闭上,手还是不安分的抓着他的衣裳,可等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她只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待到她睁眼时,赵士程只是凑在她跟前咧嘴笑着。   “你,你诓骗我。”唐婉两腮鼓起,脸颊本就绯红,此刻像极了一条锦鲤吐着水泡的样子。   她哼了一声刚要将头转过去,赵士程便吻在了她眉宇间,唐婉愣了一刻,嘟囔着:“你……”   一吻便落在了她鼻尖上,她刚手摸着自己鼻头,手就被赵士程缓慢拿下来,只听得他轻柔道:“现在可还紧张?”   说来也奇怪,她脸虽依旧红如晚霞,心也噗通噗通乱跳,可此刻没了刚才的紧张之感,唐婉懵头懵脑摇晃着头。   此刻赵士程将她拉至自己跟前再次吻上了她的双唇,唐婉瞧着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此人生得极俊,鼻梁如此高挺,难怪有人瞧上便不舍得放手。   她这次乖乖闭上了双眼,唇齿之间留有草木芳香,如同刚吃完糕点还有点甜甜味道在其中,赵士程领着她慢慢学会其中要义。   两人终以笑场收尾,赵士程摸着唐婉滚烫的脸,露出得逞的笑来:“孺子可教也,”他揽着她的双肩道:“此事我负责,我此生定要娶到唐婉。”   伴随着马蹄声的落地鸣叫,他们此刻已经到了寺院,掐着时辰,李氏媛此刻恐已经在路上了,唐婉跃下马车,小桃扶着她,匆匆和蹲守在马车门前之人道别后疾步进了寺院。   小桃一直担忧她家小姐情况,日日夜夜跪在菩萨面前祈祷,总算见到她安然无恙回来了,可这脸怎么像是被火烤了一般,她伸手摸着还如此发烫,露出不安神情来,“小姐,你又发烧了,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我没有,”唐婉一把拉住她,一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想到方才在马车上的场景不由笑了起来,小桃见状也明白几丝过来,她一脸不正经打趣道:“原来此烧非比烧,有人发烧烧头,有人发烧烧心。”   “你这丫头,我不过出去一两日你就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唐婉见她拿自己搭茬点着她额头嬉笑数落着。   “阿弥陀佛,看来施主平安无事,气色红润定是有喜事寻到了施主。”从侧堂捻着佛珠进来的主持大师慈笑着如是说着。   他为唐婉解惑了两次,每次她来总是愁绪不已,心中所念所困并非走不出,而是她太过执拗又心善,不想伤及他人,最后却总是让自己伤痕累累,一旦放下便会柳暗花明。   唐婉跪谢过大师的几次指点,她不再回避也不再困于心中,若是上辈子所欠的债,她乐于悉数来偿还,若是来寻等她之人,她也定不会放开,一切遵循心中所起,渡己也是救己。   “幸甚乐哉,施主已经寻到了,人自有因果轮回循环,今世或许比前世更为多灾多难,这是定数,莫要怨天尤人。”   “婉儿谨记大师指点,今日来还愿,我兜兜转转还是寻到了心中所念所愧疚之人。”   她虔诚地跪在佛堂上向佛祖说着自己的心事,也谢谢佛祖为她道破了困住自己的迷雾。   一炷香后李氏媛果真来到大堂,她瞧见唐婉无事松叹了口气,两日不见察觉她消瘦不少,还瞧见她手腕处还有被勒的伤痕,立马问及这是如何伤及到的。   “阿娘,这是佛堂,我来祈福自然是素斋,手腕的伤是夜里无灯时碰触到的,没有大碍,更何况不是古有言,破产免灾,生伤免难吗?”唐婉笑呵呵地她的手挽着软糯说着。   此话也道不假,此处是佛堂自然有些话不能随意说出口,李氏媛见她气色确实红润了些,虽身子消瘦可精神头却极好,想来是相通了绕在心中的疙瘩,这两日也算在佛堂静修调养身子了。   可赵士程提亲一事终究还是被唐闳婉拒,赵仲知晓他受困时唐闳牵头为自己所做之事,此事他也铭记于心,也明白他这番做也是为了顾及到唐婉日后的安危,便也不再强求。   唐闳坐在椅上沉着长叹道:“仪王,我们两家世交,你定当知晓我唐闳性子,我和夫人被牵连到也罢了,可婉儿她太过无辜,我们唐家只有她一人,恐得让她能安生些。”   赵仲放下手中的茶杯,“可怜天下父母心,本王此番也是在士程恳求下而来,本王从未见他如此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哪怕是要豁出命去他也敢,都是为人父母,定知你的难意,可两个孩子两情相悦,难道我们非要棒打鸳鸯拆散不可吗?”   其实此事仪王妃也有不满,倒不是她之前见到唐婉伤及孙仲铃一事,此事赵士程一一同她解释过了,她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最让她气愤之处是原先认定的儿媳竟然成了他人的王妃,唐婉独自一人奔赴京城,她在街头能让镇远镖局的人听命于她,此女子若真成自己儿媳,只怕不是担心自家会被人构陷,唐婉就不会安分守己做小公爷夫人。   世间女子可以才华横溢,但绝不能掩盖其夫君光彩,更不能多事,尤其是身为宗亲的妻室,更是要识大体,端庄贤淑,性子不能太拗。仪王妃心中不满可她不能阻拦仪王的心意,如今听到唐闳的顾及正巧随了自己的心意。   “唐大人顾虑极是,士程虽对令爱有心,但我们此番不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的日后考量吗?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令爱会体恤你们这番苦心。”她在一旁附和着。   此事也就无疾而终,两家应承虽成不了亲家但依旧还是世交,仪王若是有事唐闳也不会坐视不理。   赵士程今日不应出现在唐府,可他还是按捺不住性子,在唐府门口徘徊良久后决定前去道了个明白。   他抖动着袍子跪立大堂前,义正言辞道:“伯父,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上跪天下跪父母,今日我跪立此处,请求伯父答应我和婉儿的婚事。”   仪王妃在一旁数落着他没规矩,今日提亲他应当回避于此,怎可如此鲁莽,可话才刚说至一半,唐婉便应声赶来,她跪立在赵士程身侧。   “阿爹,阿娘,求你们成全我和士程哥哥,”她转身面向仪王和王妃,“婉儿知晓此番不合礼数,更明白女子在家要从父的决定,但我和士程哥哥是两情相悦,求王爷王妃成全。”   仪王妃从未见过哪位男子在其父提亲当场下跪请求的场面,她更是觉得唐婉日后若是嫁给自己儿子,只怕也不会太安生,率先开口道:“唐小姐,街坊四邻都道你是大家闺秀的典范,才学不输男子,可今日一事,你自知僭越礼数了还犯,明知故犯让我们何以见得你的学识。”   “母妃,士程今生非婉儿不娶,不管她是何身份,有无学识,哪怕是贩夫走卒的女儿,我也认定她了。”赵士程接过她的话头来自己先担着。 第50章 拦截   ==============   阴山之地冬日刮起的寒风总是能在无意中刺人骨髓, 待到哆嗦时便已然来不及,伤风之症不日后将会从身上蔓延而来。而这场两家都抗拒的婚事也如这场伤风之症,定是要大病一场的。   看到两人如此诚恳祈求,李氏媛倒有点不忍心要拆散他们, 可一旁的仪王妃面无表情, 不恼怒也不为情所动, 只是整理着袖子。   赵仲有十一个儿子,可无一人像赵士程这般执拗, 凡是他认定的事,他是绝不会因周遭打压而放手,仪王妃也正是知晓他此般性子, 也不会多言语,即便嘴皮说破将天说出窟窿天他还是铁了心要娶唐婉。   正当大堂上陷入僵持状况时,屋外随从在门口躬身禀报着建安王已至府外,堂上之人面面相觑, 他常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在这个当口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今日提亲一事因半截出现之人而变得哑然无声,赵士程刚把唐婉扶起后段允灏已然踏进了大堂。   “本王知晓仪王和唐大人是世交, 家中未寻到人,来此处准是没错, ”他落座瞟了一眼给他请安的唐婉,直接道明来意:“仪王可还记得下月冬猎之事?几日前同你说起过的北境群主也要来此处的,正好会赶上冬猎一事。”   北境邻国素来和宋国交盟, 边境之处也幸得他们相助才会能顺利抵制蛮夷入侵,此番他国郡主来宋国传达友好情谊, 两国君主也都有意结为秦晋之好,只是这位郡主性子太过豪爽, 在临安也有不少王爷皇子一同陪着游赏风光,可她却依旧不喜,近几日说是要来江南水乡一带的阴山之处。   阴山每年春冬两季都会有一场狩猎,此类仪式是特为习武之人准备,寻常百姓也可参与其中,若拔得头筹将会有银两布帛赏赐。许是那位邻国郡主听闻此处将要举行狩猎便饶有兴趣的过来瞧瞧。   每年狩猎一事都是仪王负责,今年他经被皇上心生怀疑又遭囚禁,心力大不如从前,一早便将此事托给了赵士程。   往年狩猎是与民同欢的一场比试,可今年此番成了两国盟友的比试,不能输于他们,更不能让对方下不了台面,输了有失国威,赢了有伤两国情谊。而那位邻国郡主更是他国君主的掌上明珠,更是气不得怒不得。   段允灏低头转动手指上的玉扳指,语气冷淡道:“小公爷,此事本王想来你应懂得分寸。”   “自然,事关两国情谊,士程岂会怠慢。”   他爽朗笑了几声起身走到他身旁,拍着他的肩头道:“本王善意提醒一句,那位邻国郡主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性子野着呢,莫要让她气恼才是。”   离下月的狩猎大会只剩不到几日,以往官民一道只是游玩罢了,今年筹备事项自然不同往年,仪王身子愈发体弱,见着风便会咳嗽起来,眼下婚事未果,还要忙着张罗冬猎,他们也不会在唐府多加久待。   赵士程临行前拉着唐婉的手,他斩钉截铁说着等此事了结后定会再来提亲,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绝不会放手。   其他官家都是拼了命想要往宗族中跻身进去,可唐闳却只想保住唐婉的命,自己一心为民也就足矣。如今正好借着这场狩猎事宜,一定要赶在结束之前敲定唐婉婚事。   李氏媛近些日子倒也不会时常将唐婉锁在深闺中,一来是怕她气大伤身,二来也是让她放松警惕下来,多出去走走避免在家中婉谢桃八姑的好意,更何况这些时日赵士程在忙着冬猎一事,两人见面自然也会少些。   这日难得在如此寒风呼啸的冬日里有暖阳照在街道上,金灿灿的阳光映射在淌有积雪的街道愈发让人觉得温暖。小贩们今日兴致高涨许多,许是这暖阳照得心中舒坦,吼上几嗓子也浑身舒畅极了。   唐婉气色恢复如初,家中锦缎绣完便上街去挑缎子,还想替齐暮云绣一个暖手套,她整日在外溜达,只怕不护着冬日手上容易生出冻疮来。   “唐小姐,近日运来一些新货,我知晓您定会来瞧瞧,便一直给您留着呢。”绸缎铺老板笑嘻嘻着从他身后抱出一些色彩明亮又柔和的缎子铺在她面前。   唐婉从学会刺绣起便一直用着这家绸缎庄的缎子,老板心善也好说话,每次都能给她留住上好缎子来,两家也常年打着交道,铺子老板也多多少少知晓了她的一些喜好。   那缎子以蓝色为基调,月白、花青、星蓝和晴蓝各种不一色彩的缎子看着便能融入汪洋大海和晴空万里之下,其手感顺滑,连纹路都是挑绣出来的。   唐婉摸着手中月白色,心喜着想同店老板说定下这匹来,可话刚到嘴边,那缎子就被硬生生给按住了。   “老板,这缎子我要了。”孙仲玲在一旁笑着率先同店老板说着。   这些匹锦缎历来都是稀缺货,要耗时半年之久才能织出这几匹来,自然也只有官家能用得上,可每种布料只有一匹,这缎子本是给唐家小姐所留,她也是率先瞧上这匹月白色,如今被孙家小姐,日后的裕亲王妃所截断,这可让店老板发愁了,哪边都得罪不起。   孙仲玲那日将唐婉困于郊外后便一直留意她回城的时日,两日后才发现她从一辆马车上直接奔向了寺庙,她识得仪王府的马车,而不久前还瞧见赵士程快马加鞭出了城,断定那就是赵士程接她回来。   店老板看着站立他跟前的两位官家小姐,声音略微颤抖道:“孙小姐,这,这布匹,是,是唐,唐小姐先,先瞧上的。”   “你的意思是不卖与我?”孙仲玲语气平和的让人不禁觉得冷飕飕的。   唐婉将锦缎推到她面前,冲老板示意这布匹留于她,“既然仲玲这般喜欢,不如就留于你。”   “婉儿,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快将喜爱之物留于我,现在是在可怜我还是觉得你这般做显得自己很心善?”   “仲玲,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那日我已经将所有的话说清楚了,你若想要我死,法子很简单。”孙仲玲不再像那日那般大喊大叫,今日态度语气平和,虽感觉到她话里一丝寒意,可更多的是冷漠。   她说完瞧了店老板一眼,生意人当然懂得察言观色,他立马低头诺诺道:“小人不曾听到什么,也不曾见过孙小姐。”   “不,你当然见过我,”孙仲玲抱着布匹说道:“不然这缎子我是如何得来,”她瞟了一眼唐婉,“属于我的东西我会拿走,多谢唐小姐的好意。”   唐婉瞧着她如今变成这般,不由想起那晚在河边放灯时节所遇模样,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让谁瞧见都会心生怜惜,她本该幸福无忧过好此生,如今却全部破碎再也回不到从前。   “唐小姐……”店老板的话让还在神游中的唐婉回过神来,他抱有歉意说着没能给她留住喜爱颜色的布匹来。   唐婉笑着摇摇头,挑了其中一匹让小桃付银两,此事怪不了他,孙仲玲是将自己的恨出在了这匹上罢了,小桃在身后说着孙小姐怎这般语气了,以往她都是和善的。   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和唐婉知晓,哪怕是最亲近的小桃都不曾告知,一旦说出口,只怕抵挡不住如同洪水猛兽的闲言会将孙仲玲淹没。   她刚往回走时便碰到赵承恩在街边驻足买发钗,回头不经意间瞧见了唐婉,便上前请她过来为自己参谋,“听仲玲说过街边的首饰不输她所戴发钗,今日难得抽出空闲时辰就过来瞧瞧,婉儿,你同为女子,知晓女子的喜好,瞧瞧她会喜欢哪种?”   唐婉瞧着一心为孙仲玲挑选饰物的赵承恩,他此番模样可跟初次相见可不太一样,那时在牢狱中瞧见他时还以为他谨言慎行傲视一切,如今为一个女子放下所有的姿态,想来他也是极其想要守护孙仲玲一世的罢。   街摊上的发钗做工确实精细,好些都不输价格高昂的饰物,唐婉拿了一枝牡丹花色的发簪递到他跟前,“牡丹花色,倾国倾城,和仲玲足以相配。”   她停顿半刻接着道:“莫要说你在街上遇到了我,这发簪也莫要同她提起是我替你挑选。”   赵承恩不明所以问道:“为何?你是还在担心她对你和士程的事有芥蒂?”   唐婉刚想摇头便被他打断道:“以往那段日子便让它过去吧,本王会好好护着她,你同士程两人也要相安无事才好,士程同本王说你恢复了记忆,那日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还拉着本王喝了不少酒,还真未见过他那般欢喜的样子。”   话至此处唐婉也不再和他说着其他话语,可孙仲铃的事他总有一天会发现,到时两人该如何面对,唐婉一直将此事压在心中,每日想到此处都会有一块大石头压着胸口喘不上气,加之方才又瞧见她那般丝毫没有半点灵气的脸,更是觉得一股胸闷晕眩。   “裕亲王,你,赶紧回去罢,仲铃她,请好好待她。”她深呼一口气强制让自己看起来无事,沉着地对面前之人说着。   赵承恩总觉得她今日颇为奇怪,可介于之前她们两人的关系牵扯也能理解,他怀揣着发簪得意道:“士程对你如何,本王便会对仲铃如何,在情场之上,本王可一点也不输他。” 第51章 桥廊   ==============   赵承恩走后唐婉终于松了口气, 脚上发软让小桃赶紧扶住。常言说心病难医,如今看来倒也不假,这个秘密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小桃见她脸色突如其来地憔悴了些便惊慌起来,“小姐, 方才你都无事, 怎这会子这般了?我先扶你回府后去请大夫来。”   “我不想此刻回去, 阿娘瞧见又得担忧了,我无事, 只是脚有些发软,你扶我到桥廊处歇息一刻便好。”   那座桥廊平日极少有人行走,眼下想要安静歇息片刻也不失一个好去处, 可要前往桥廊必须得爬上那座拱桥,唐婉脚软,哪怕小桃扶着依旧费力难迈上一步台阶。   小桃见她实在难以踏上台阶,抬头瞧见她额头冒汗还在用力往上抬着脚, 不忍心道:“小姐,不如去寺庙歇息吧。”   唐婉只是沉默提着衣裙,咬牙掐着大腿致使痛觉能让其恢复力道来, 等刚有些知觉后准备竭力迈上梯子时,她低头便就瞧见面前出现一个身影, 欢喜抬头望去便就到段允灏站立她跟前,她立马收住笑容屈膝行礼,小桃也下意识也跟着行礼忘记扶住她, 唐婉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往一侧倒去。   段允灏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立马扶住,冷哼一声:“即便你再不喜本王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吧。”   瞧见他抓住自己的手, 唐婉立马想到了那日在酒楼中他的言行举止便警觉往后缩着,段允灏察觉她的畏惧抓得愈发紧了, 往下走了一步台阶弯腰到她跟前,冷不防道:“那日本王可有打断你们说亲一事?什么时候打算请本王喝喜酒?”   那日即便他不前来打断也会成为僵局,两方长辈都不同意此桩婚事,要么他们两人不顾及一切选择私奔,要么各自劝说自家父母同意,否则很难两全其美。   “建安王,晓月送你的荷包可心喜?”唐婉扭转话头引向另一处,“晓月绣那荷包十指都被刺破了,日夜不停工只为能赶在你诞辰时相送于你。”   “本王早扔了。”段允灏说得风轻云淡,没有丝毫情感。   “扔了?”唐婉原本身子无力,可听到此话便立马愤怒上头,别人不知晓齐暮云是如何刺绣那个荷包的艰难,但自己却是亲眼所见,去往齐府教授时她指头都是大大小小的针眼,如今听到被他轻言说着扔了一词自然气愤。   “王爷可知那荷包对晓月意味着什么,你若不喜便一早同她说清便好,收下却又扔掉,你让晓月深陷其中后又伸手将她推向悬崖,不觉得残忍些了吗?”   “本王若有朝一日娶她为王妃你会高兴吗?”段允灏没头没脑突然说了此话出来,“看来你们还真是好姐妹,这就为她打抱不平上了。”   “晓月她性子虽大大咧咧,可也有女儿家的心思,王爷若不喜尽早与她说了便是,兴许她不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尽管自己有一堆烦心事未曾解决,可对于齐暮云一事她自然会放在心上,更不想看到她会为了眼前之人患上忧心之症伤了她自己。   段允灏瞧她脸色苍白下一副极其认真严肃的模样不禁笑道:“都说唐家小姐才华横溢,本王可未曾听说你还有侠客心,”他立马将脸上的笑凝固住,拉着面前之人到自己跟前,“唐婉,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居然敢来指责本王?”   此人果然性子阴晴不定,都说伴君如伴虎,可这位跟皇室没有半点血缘却又被受封成亲王之人也似一只隐藏在暗夜里的老虎,稍有不慎连骨头都不会留下一根。   唐婉被他前后这副变脸给吓愣住了,手心全是汗,后知后觉才发觉自己多言了,可面对齐暮云的事她又岂能坐视不理,头一次没有被他气势吓倒,艮着脖子道:“臣女不敢,王爷若是想要责罚,臣女领罪便是,但此话是我一人所说,和晓月没有任何关系,日后莫要撒气在她身上。”   话虽是认错之言,可这不服气的样子哪里像要去领罪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想同人斗一场呢。   段允灏刚扬起手唐婉便下意识地闭着眼睛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可发现被他拦腰抱起往前方廊桥走去。   “王爷,放我下去。”唐婉用尽全力推开他,可他却不曾松手,只听得头顶传来声音:“你若再大吵大闹招来他人,有损的可是你的名声,本王又不会惧怕什么。”   此话有理,幸得此处往来人不多无人瞧见,可总不能一直任由被他这样抱着,唐婉想到齐暮云对他的情谊更不能和段允灏有牵扯,她气性上头便一口咬在他肩头上,段允灏也万万没料到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女子会这般对自己。   疼痛感袭来让他停住脚步双手顿时松开,唐婉重重顺着台阶滚落下去,她额头撞到拱桥边上的石柱上后顿时起了青淤,小桃惊慌失措想赶紧上前搀扶起,可她刚到唐婉面前就被建安王凌厉的目光击退只能站在一侧。   段允灏来到唐婉面前,侧头瞟了一眼被她咬伤的肩头,“本王看你真不想活了,别以为赵士程护着你就能高枕无忧,这伤本王留着,记着你今日所犯之事。”   他说完甩着袖子愤然转身离开,一旁还在发愣的小桃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暗暗庆幸他没有动怒要责罚,不然今日她家小姐难逃一劫。   “小姐,你的头可要紧?”小桃终于想起还侧躺在地上的主子。   唐婉被他一摔力气倒是恢复了过来,只是额头和腰间有些许疼,方才胸闷压抑之感顿消,双腿也不再发软,许是痛感压制了体内的烦闷之气。   她被小桃搀扶起来揉着额头,恍惚道:“你说他会不会将此事牵扯到阿爹身上?”方才自己气性上头未曾想到此处,眼下还是后怕他会迁怒无辜之人。   “小姐,小桃自知多嘴,可还是想不通齐小姐为何会瞧上建安王。”小桃颇为不解,刚才他喜怒无常的模样常人见着定会害怕得只想躲得远远的,居然还有人会朝他奔去,实在让人费解。   可心能哪由得自己呀,万般然都道此人不好,可在齐暮云眼中他便自己想要跟随其一生之人。有些人撞得头破血流是不会往会折返的。   唐婉倚靠在桥廊长凳上看着对面不远处一群忙着筹备狩猎事宜的随从,打听到赵士程极有可能会在对面,哪怕她没有一丝力气也要来此处,尽管这些时日不能和他说上话,但只要远远瞧他一眼便就能欢喜不已。   小桃终于领会了她要来此处的意图,瞧着她目不转睛盯着对面找寻人时不免搭茬道:“小姐,你再这般瞧下去,面前这条河水便会流到对面去了。”   唐婉只是笑而不答,可她找寻好久都没有在对面见到熟悉的身影,心中暗自嘀咕难道今日来得不凑巧,身后小桃刚喊出一个小字就哑然了。   “真是不赶巧,”唐婉颇为失望地耷拉着脑袋趴在栏杆上嘀咕着:“可我又不能贸然前去寻他……”   半刻钟后她惆怅着起身准备达到恢复,可刚回身就撞到一人怀中,她着急忙慌抬头想要道歉,可目光凝聚在那人脸上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赵士程一眼便看到了她额头上的淤青,心疼又手轻柔着:“怎会磕到头?”   唐婉不想提及方才之事,眉眼带笑一直盯着他道:“上石阶时不小心磕到的,士程哥哥何事来得此处,也不知会我一声。”   其实他来了有半炷香的时辰了,一直静静站在她身后,小桃正准备躬身行礼时被他打断了,也在其后探着头顺着唐婉的目光看向对面,知晓她这是在寻自己,瞧她这般可爱认真的劲儿不想打断,就默默静站其身后。   “婉儿,这几日我无暇顾及你,可会怪我?”   “怎会,倒是我,不能帮士程哥哥解忧,”唐婉轻叹一声,“瞧见你如此劳累,而我却无计可施。”   听及此话赵士程低声笑道:“若论及帮忙,有一事还非你不可。”   “何事?”唐婉抬眼惊奇问道。   只见赵士程在她耳畔缓缓吐出几字来,唐婉的脸立马又被烫红了,她侧身害羞道:“无赖。”   在桥廊前方走来两人,一位身着红衣短裙,脚上的马靴上绣着祥云,头戴异族发帽欢脱地四处张望着,像一只活泼的梅花鹿一样让人瞧着避不开视线。在其身旁是段允灏,他一手持于身前,正身姿挺拔地一同朝着对面两人走过去。   “听建安王说你在此处,本郡主也想过来瞧瞧。”宴秋面带笑容看着赵士程。   这位邻国郡主来阴山已有几日,她来时街道上挤满了人,当日热闹景象不亚于放灯时节,那日唐婉正伤风卧床,只是听到随从侍女提到外面喧闹的街市,一位郡主来此处能被几位王爷亲自迎接便就能知晓她的地位,护送她前来的大臣再三和负责此次狩猎大会的小公爷叮嘱一定不能让皇上失了颜面,此事说不定还真只能用中庸之道来调和。   宴秋将目光凝聚在唐婉身上,她围绕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双手抱在胸前点点头,“你就是阴山才女唐婉?”   “正是小女子,”唐婉躬身行礼,还未屈膝着就被她抬着双手起身,宴秋打断道:“日后也不必过于拘谨行礼了,这些繁文缛节让人看着头疼。”   都道这位邻国郡主个性颇为张扬,性子直爽,今日一见也并非虚假一说。 第52章 骑马比试   ==================   近几日宴秋一见将阴山好玩之地都大大小小游玩了一遍, 赵士程一面要筹备着冬猎一事,还要被她拉着一道前去陪着游玩解说,又不能断然拒绝,难得今日她在家中安生歇息, 可没成想她还是被段允灏带着来了此处。   唐婉看到段允灏不由往后撤退一步, 心中还在担忧他会将之前一事迁怒其他人, 可段允灏看着像无事人一般,神情依旧没有丝毫波澜。   宴秋凑到唐婉跟前, “本郡主近日实在百无聊赖,今日难得好天气,唐小姐可愿一道前去骑马?”   唐婉历来出行都是坐马车, 虽说懂一点骑术,可平日里未曾骑过,为顾及因自己半途出现麻烦扰了她的雅兴,刚想婉拒段允灏在一旁道:“裕亲王和孙小姐也要来凑这番热闹, 还有陆公子也在其中,郡主莫不是今日就想来一场狩猎大会?”   早在他们来此处时就已经邀请了其他人,宴秋在来往阴山的途中知晓此处的才子佳人, 本以为是极为登对的佳缘,但却听到两人最后也只剩下青梅竹马的回忆不由惋惜。   她和陆游有过几次碰面, 见他也颇有些身手,在城郊见过他的骑术,这便就邀请了他一道, 此刻他们几人正在城门口等候着。   唐婉心中自是不想去这一趟,可看到郡主殷切的目光, 若是不答应惹她不悦,担心日后会牵连到赵士程, 也便点头应承下来。   宴秋欢喜着拍着手掌,拉着她一道奔向城外,两位男子跟随其身后,对于郡主这般喜怒外现的言行早就见识过了。   “郡主来时对本王说过,你同京城那些王爷皇子可不太一样。”段允灏率先开口抛出话来。   赵士程这几日尽管未曾婉拒过陪同宴秋,可对她的态度也并未过于热情,甚至极少主动开口说话,常常都是宴秋提起事来他才解答几句,可宴秋对他的态度明显要好于其他人。   “王爷,你多虑了,郡主只是见惯了平日对她极为依从之人,许是我与她所想有差别,才会说出这般话来。”   段允灏瞧着前方两位女子的倩影,“有时本王还真是会有些莫名同情你,孙仲铃甘愿为你放弃一切,可你不要,如今连郡主都对你刮目相看,”他停顿半刻,“唐婉更是为了你舍弃她的青梅竹马,如此看来,你的桃花劫太多,容易招来祸端。”他自顾自地说完笑着大步朝着前方两人走去。   赵士程默默叹着气,他不过只想守着唐婉罢了,怎会生出一堆麻烦出来,但并不担忧段允灏刚才那番话,这话在他陪宴秋一道游玩时就已经听她亲口说过,还曾提过她所挑选的驸马定是也心仪她之人,能这般坦然说出此话,想来也不会对他有何等想法。   几人集聚在城门口,分明相隔极近却总觉得彼此之间有座无形的墙面阻隔在其中,孙仲铃只是瞟了一眼唐婉,而陆游从见到唐婉那刻起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自己极力克制可还是放心不下她。   宴秋让身后的侍女拿出一个带有红丝线的竹筒,她拿着站在中间道:“本郡主有个好玩的主意,正巧此番一道骑马的人也多,不如来场比赛,本郡主一早打探过从城门往东三十里地有一处森林,总共有四条道路可通往,两两结对而行,谁先到便算谁赢。”   她手中竹筒中的红线两端垂落下来,两人各执一头,谁若拉出完整的一条便就此结对,凭运气看谁单剩一人。   所站之人自然心中有想要结伴而行之人,可若按照心中所想,怕是会惹到玩心大发的郡主,倒不是怕她气恼,就怕她来阴山颇有成见,来日回宫顺嘴一提,皇上定会勃然大怒,这连带罪责几位宗族可都担不起,也只好凭运气试上一试。   几人同时拉住后,侍女将竹筒掰开两半,只是这运气实在不知该如何诠释,孙仲铃和赵士程,陆游和赵承恩,宴秋只身一人,而唐婉则是拉到了段允灏。   “不行!”赵士程和赵承恩同时喊出。   宴秋一脸懵状瞧着他们两人,随即自己举着手中垂下的另一头,“本郡主都还未曾说什么呢?你们两个大男人说什么不行,就按此法来,难道宋国的宗族就是这般不堪,抵不上本郡主一个女子?”   段允灏将手中的红线挽着,“只是场骑马比试而已,难不成你们两人真要让郡主小瞧了宋国的宗族气性了?”   宴秋率先骑上马背,瞧着站在底下几人,“谁若是赢了这场比试,本郡主可答应一个条件,除了以身相许,本郡主排除万难也会帮,但若你们输了,可就要实现本郡主的条件了,如何?”   她笑盈盈扬起手中马鞭挥动着,让他们几人不要再磨磨蹭蹭,比试时辰为两个时辰,他们配对两人只要有一人未到就算比试输了,说完策马而去,如此看来她确实是有胜券在握的样子。   赵承恩扶着孙仲铃骑上马背,他心中并不是不放心把她交托给赵士程,也坚信赵士程的为人,可即便他不愿承认,还是知道孙仲铃心中一直未曾放下过赵士程,哪怕每日她都能对自己报以微笑,两人关系也似乎比之前更紧密了些,可他不聋不瞎,一个人瞧着心中之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陆游经过唐婉身旁看到了她额头上的淤青,立马紧张问道她这是在何时伤及,回头质问赵士程:“你不是说不让她受到伤害吗?为何从一开始她就变得遍体鳞伤!”   “务观哥哥,此事跟士程哥哥无关,是我不小心自己磕碰到的。”唐婉摸着额头的伤解释道。   “婉儿……”   “上马。”段允灏蹬脚跨上马背打断陆游的喊话:“本王可不想输给一个女子,你也最好不要拉本王的后腿。”   “不必了,婉儿同我一道,王爷想赢只管前去便是。”赵士程将唐婉护在身后,他该如何放心把唐婉交于他手中,酒楼一事至今还在他脑中挥散不去。   “小公爷该知道皇上对仪王的态度如何吧。”段允灏冷哼一声,不屑把玩着手中的马鞭。   明眼人都听出这话有威胁的意思,唐婉不愿因自己再让仪王被软禁一次,她冲赵士程摇摇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可是……”   “我相信士程哥哥,士程哥哥也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赵士程知晓她的秉性,将她抱上马背后拉着她的手道:“谁若动你一根汗毛,我定会让他不得好过。”   他并不全然是在说狠话给旁人听,上次唐婉在城郊被地痞伤及,他回府后便一直让侍卫暗中寻找常在那片巡视的地痞有几人,废了几天功夫终于打探出来,他得知那那群地痞的老窝,直接踹门而入,那日伤及唐婉的地痞手脚尽断,其他跟随一起的小弟只是被毒打了一番,还扬言下次再敢欺行霸市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事一直都不曾向唐婉提起,一来怕再勾起她伤心可怕的回忆,二来也不想让任何人知晓此事而诬陷她的名声。   段允灏知晓他这话是说于自己听,可全然不在意,扬起手中鞭子便离去,赵士程瞧见唐婉离去后才跨上马背。   陆游骑着马走到他身旁提示道:“赵士程,最好记住你刚才之言,我之前同你所说并非虚话。”   这个场面实在太过混乱,能把所有混乱集聚在一起的恐怕只有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郡主了。   在期间孙仲铃未曾言语过半句,她一直默默看着赵士程为唐婉所做一切,仇恨已经遍布她的眼睛,初次见到她那双清泉的眼睛此刻已经没了光芒,浑浊一片看不到水底究竟隐藏着什么,如此黑暗之地只有赵承恩一人甘愿冒险涉足,他坚信总有一日,那双眼睛里会出现自己。   几人纷纷各自走上了所选的道路,从一条主干道岔开四条路,每一条路的长短路程不同,可谁也不知道究竟路上会出现何物,也不知晓一条才是捷径,一切都只能凭着运气来走。   唐婉起初一切顺遂,可半途那马不知何缘故发疯般扬起前蹄肆意奔跑着,任凭她怎么拉都拉不住缰绳,吓得唐婉整个身子都匍匐在马背上,还顺着它的毛发摸着,可马依旧不领情,还将她给甩了下来,所幸底下是一片草地,不至于落地过度伤及到自己。   看着狂奔而去的马她捂着胳膊发愁,这才将行一半的路程便就丢盔弃甲,唐婉看着掌心被擦伤的地方,垂头丧气拖着脚打算徒步而行。   从身侧传来一声马蹄叫的声音,段允灏拦截在她面前,看她狼狈的样子更是嘲讽道:“也不知郡主是何眼力,居然能让弱不禁风之人也能来此,也不知是在给她自己找不痛快,还是在给本王出难题。”   唐婉取下自己发髻上的发钗伸手递到他跟前,“郡主说两人抵达才算,你带着此发钗赶去,就道我身子不舒服已经回府了,想来郡主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她也不会故意刁难你的。”   “那你方才为何不提不愿和本王一道?是怕郡主会责怪赵士程?”段允灏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侧身下马。   唐婉看着他一步步逼向自己,便立即喊道:“王爷,我身子不适,恐怕不能同你一道前去了。”   段允灏低眼瞧着她手中的发钗接下,“你可还记得你还欠本王一个条件?”   若不是他再次提起,唐婉还真忘记了那日在唐府他送玉佩来时说的话,答应这个条件还真是隐患。 第53章 出岔子   ================   眼下他提起这个条件无非就是不想输给邻国郡主, 唐婉大抵知晓他要自己答应的条件,这般也好,此刻应承了日后便也不会再被他口中的条件禁锢住。   唐婉硬着头皮道:“我答应随你一同前去。”   “你以为本王是要让你答应此件事,那可真是太不值当了。”段允灏用蛮力拉住她受伤的手, 只见她洁嫩的手背出现几道格外显眼的红印子, “即便你不答应, 本王也自会有办法让你一道前去。”   看着他不断靠近自己跟前,唐婉用力往后拉扯推着, “王爷,”她大声喊着:“我此生非士程哥哥不嫁。”   “哈哈哈,”段允灏突然大笑起来, 他半眯着眼睛低头看着她,“本王一早便同你说过不要太一厢情愿,本王可对不听话的女子没有耐心,不过, ”他话锋随即一转,“本王倒是要看赵士程如何才能娶到你。”   唐婉不知晓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尽管自己明白他在半路上定也会遇到一些事情, 她此刻更为担忧赵士程的境况。   还没等思索赵士程的境况中回过神来,她就被粗鲁抱起扔在了马背上, 段允灏一脚踩马镫子上前揽抱着她,手中紧紧拽着缰绳,“本王可没习惯把物饰当人, 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从本王马背上摔落下去可就不只是手划伤这么轻的伤了。”   唐婉摸着自己受伤的手, 尽量往前靠着,可马背上又不及马车空间大, 尤其还一路上下颠簸着,任凭她如何抗拒想要拉开距离都会被马给抖动靠在他怀中。   不过段允灏一路上也未曾再多言,只挥动着鞭子一路狂奔至森林处,一个时辰后他果真是第一个到达约定森林处的一处河边,唐婉也如释重负悄然吐着一口气下马。   尽管她动作轻缓可还是被段允灏看见了,“你这么怕本王,若日后本王真是娶了齐暮云,你不为你的闺中密友担忧吗?”   “王爷,你若真心待一个人,是不会看到她受到委屈的,更不会允许他人伤害到她。”唐婉镇定许多,心中盼着齐暮云赶紧回来。   她话音刚落赵承恩和陆游便相继来到了此处,眼尖的陆游看到她手背上的红印后立即跳下马背来到她跟前,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来。   “婉儿,怎这般不小心,头上的淤青还未散去,手上便又划伤,”他举着药瓶示意她涂抹。   从小他身弱总会各处碰伤,那时唐婉每每都会给他带药膏帮他涂抹,而后随身携带药膏便就成了他的习惯,他房中书柜里有满满一柜子的药瓶,那是唐婉年少时送于他的。   陆游见唐婉盯着药瓶不禁感伤道:“以往都是为我携带偷摸药膏,没想到有一日我会给你,只是,只是你不再记得……”   唐婉未曾将自己记忆恢复一事同他讲起,有些回忆忘了也便不需要再记起,即便记起也没有必要再同人提及,只不过会徒增人伤悲罢了。   此刻陆游已为人夫,如此甚好,那日在王府见过王氏一面,是位贤良淑德的好发妻,只愿他日后能和她相敬如宾过好此生,以往种种只能是年少的悸动回忆。   四人在河边等了整整一个时辰都不见其余三人回来,越等越发觉此事不对,其余两条路虽说崎岖了些,可也不至于会耽搁这么长的时辰,要是郡主遇上了事情,几人必然会担上大罪,说不定还会挑起两国战事。   赵承恩和段允灏分开行动前去寻还未抵达的三人,陆游留在此处照料着唐婉,可他们前脚刚走没多久,陆家侍从后脚便就急匆匆赶来寻陆游,唐氏在踏入大门槛时被绊倒摔了一跤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说有可能是中风,醒不醒得过来要看造化。   “怎么这样?”陆游着急拉着随从的衣襟大喊道:“平日她身子好着呢?怎会中风?”   “少,少爷,您还是赶紧回家瞧瞧吧,少夫人一人在家已经手忙脚乱了。”   唐婉见他回望了自己一样,知道他放心不下自己,可自己需得留在此处,若两人都打道回府只怕他们会前来寻自己,“务观哥哥,你先回去罢,伯母的伤要紧,此刻你夫人一定是吓坏了。”   “婉儿,跟我一道回去罢,我怕……”   “他们回来见不着人会折返寻我们的,此处是官道,不少衙役之人都会在路上巡视,我无事的。”   陆游只好作罢,此处确实为官道,同之前城郊不同,平日里也有许多人在路上行走,和她叮嘱几句后便快马加鞭离去。   佛曾说人可以不信命但一定不可对因果有亵渎之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从来都不是一句广而夸之的空话。   前世唐氏逼着唐婉喝下各种药汤,只因嫁入陆家一年未曾有子嗣,想着各种法子来催生,甚至有时趁着陆游外出不在家中时,会说些极为不中听的言语,陆游一向体恤他母亲,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此也不敢同唐氏多说半句不是。   可他们哪知唐婉咬牙喝下药汤后半夜总会起来呕吐,为此还伤及了肠胃,导致饭食越来越吃不下,烦忧更加加重了她羸弱的身子。   这一世看来是要轮到唐氏也喝下那食不知味的药汤了,说不准日后也会被当成药罐子,也会一经闻到药汤味道就会呕吐不止,前世唐婉的遭遇在她身上轮回倒转。   在小河边上等了三炷香的时辰都还未见到他们几人的身影,唐婉坐立难安,一只在河边小亭中来回踱步着,正当愁郁之际听到了马叫的声音,她回身正好看到了赵士程独自一人骑着马回到此处。   他浑身湿透,水从他身上各处往下淌着,刚下马站立,在他周遭之地已经汇聚成一股小水流往一侧流着。   “士程哥哥……”   “你手怎么伤及的?段允灏对你动手了?”他也一眼便就瞧见了唐婉手背上的红青印子,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可发觉自己的手冰凉就一直悬在半空中。   唐婉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手,摸着同样如同冰块一样脸,“没有,只是中途遇到了点状况,我已经擦过药膏了,倒是你,怎会全身湿透?仲铃呢?她未曾跟你一道吗?”   正如她之前所料,赵士程在半途中也遇到了状况,唐婉只是马跑了,可他们两人是一道掉入了河中。   他们所选之路确切来说是条水路,中间只有一条极窄的道路,但一人骑马是能够安然无恙的过去的,孙仲铃执意要在赵士程的身后跟随而至,半途她就从马背上摔落到河中,湍急的河流将她一直往下游方向带去,她又不会水,赵士程立即纵身跃下前去救她。   距离约定之处还颇有一段距离,孙仲铃从山中回来后身子大不如从前,在出发前赵承恩就叮嘱过赵士程一定要照顾好她,万万不能伤风,不然会一直高烧不退。   他扶着孙仲铃走过那条极窄的水路后,在小树林中寻了个干净背风之处生了一堆火,反正他也不在于这场比试的输赢,等她衣裳烘干后便再启程。   唐婉揉搓着他冰凉的手好奇道:“你不是生了火吗?怎衣裳还这般湿?”   赵士程反握着给她揉搓的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表情严肃又自责,“婉儿,我……”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唐婉眨着眼睛一直在等他开口,不自觉想起之前自己淋湿时他将衣裳脱下为自己遮挡烘干,瞧着他还在淌水的衣物,唐婉试探性问道:“你们……有……”   “没有,”赵士程一口回绝,“她只是抱住了我,我当时双眼紧闭,未曾瞧见什么。”   当时他为其生了一堆火后两人坐在火边,孙仲铃突然开始解开衣物,赵士程立马转身问及她这是要做甚,她本就不能受凉,眼下还要将衣物解开岂不更加重病情。   孙仲铃只是笑言这般才能衣物才能干得过快,也不至于让他最后一个赶回约定之处,“士程哥哥总不希望我被刺骨的河水一直包裹其中吧。”   赵士程只好说着他去远处为其把风,可没走多长时辰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尖叫声,回头便瞧见孙仲铃倒在地上。   他过去忙问道发生何事,人才刚到跟前就被只穿着里衣的孙仲铃拦腰抱着啜泣起来:“士程哥哥,怎么办,我无法做到忘记你,我知晓承恩哥哥待我很好,可他终究不是你,不是我从小就认定的人,我该怎么办?”   赵士程推开她,却发现她抱得过急,一用力她便栽倒在地,他不曾上前扶起,“仲铃,我对你的情义一早便也同你说明,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亦或者下一世能有幸再遇婉儿,我都只认定她一人,无人能将我的心意扭转打碎,你如今已成既定的裕亲王妃,承恩对你也是如此,哪怕以命换命他都想换你喜乐。”   “喜乐?”孙仲铃哭着笑起来,“当这门婚事被你拦截后,你见我喜乐过吗?我甚至都只求能待在你身边,不管是侍妾也好,通房丫头也罢,只求能留在你身边,士程哥哥,我心仪上你难道错了吗?为何要这般待我。”   “仲铃……”前方马蹄声混合着赵承恩的声音一起回荡在小树林中。   他快步上前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为她披上,将她一直紧紧搂抱在怀中,“你怎么样了?还冷吗?对不起,当时我就应当不顾及太多领着你的。”   孙仲铃用手抹着脸上的泪痕,“承恩哥哥,我心中……”   “我带你回家,这场比试我也不在乎,我从来在乎的都只有你。”赵承恩将她扶起柔和道。 第54章 际遇   ==============   其实方才孙仲铃同赵士程的话赵承恩听见了, 再瞧着她这般狼狈的样子便就已经知晓赵士程对她是何态度,他不怪赵士程,不怨孙仲铃,只恨自己为何当年没有早一步将话和孙仲铃道明。   “士程, 你快前去吧, 我来寻你们时碰到了陆游, 他家中有事只能先打道回府了,唐婉一人在小亭中。”   赵士程听到这话哪能多待, 连一句话都不曾留下便快马奔去找唐婉,那日城郊一事自己虽未见到,可不想她再经历这种遭遇。   孙仲玲躺在赵承恩的怀中苦涩笑了起来, 眼泪从眼角滑出滴在地上,如同那日在小黑屋中一样,不管在何时何地,他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位置。   在河边小亭旁, 赵士程手足无措,“婉儿,我发誓我真的是目不斜视, ”他生怕她会气恼,“你若真气打我几拳也无妨。”   唐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俏皮地哼了一声,“我也有事要同你说,其实我是和建安王同乘一匹马到此处的。”   “他果然对你动手了, ”赵士程皱起眉头,气愤道:“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唐婉双手捧着他的脸摇摇头, “就同你情况相似,他只是从身后拉住了我, 并未有其他过分之举,这样算来,我们此次都有过错,打平了,别皱着眉头了。”   赵士程双手揽抱她腰带到自己跟前,晃动着脑袋,“非也,我是个男子,怎能情况相同,他分明就是在占你便宜,居然还让你受伤,我定要寻他说个明白。”   “士程哥哥,这次就不同他理论了好不好?”唐婉踮脚抵着他的额头蹭着,撅着嘴软糯说着,这要是再掰扯下去,只怕会更加让他横生些枝节出来。   赵士程咧嘴笑着用鼻尖蹭着面前之人的鼻尖,“好,婉儿的话自然要放在心上,此次就不同他一般计较了,倘若下次……”   “我们一道联手去讨说法,”唐婉笑道:“你衣裳都湿透了,今日虽有阳光,可毕竟是严冬,若是伤风……”   “我知晓一法子能让我不会伤风,可需要你配合我。”   “什么……”   赵士程已经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她嘴边,尽管上次唐婉明白其中奥义,可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但没了之前那般紧张,赵士程用唇轻碰她红润的上唇,一阵酥痒慢慢由双唇爬进心窝里,她的手被赵士程握住放在了他腰间。   唐婉第一次放下女子该有的矜持,在他的引领下也同样炽热地回应着这份只属于彼此缓解伤风之症的法子,她的手一直紧紧拉着他腰间的湿衣裳,原本冻得只能来回跺脚才能产生的热气,此刻已经完全不需要,两人浑身都有热气冒出。   金灿灿的阳光下,赵士程身上缓慢有一股白气往上升起,唐婉一手摸着他的额头,一手将在自己额头进行比照,“士程哥哥,为何我比你还烫,我不曾伤风啊。”   “傻丫头,只因你含羞了。”赵士程宠溺刮着她的鼻尖,她那张羞红了的脸在阳光中显得尤为动人。   唐婉双手捂脸遮住自己,背转过身去,低声道:“士程哥哥不许取笑我。”   “我又怎么会取笑婉儿,”赵士程拉着她回转身过来,将她捂在脸上的双手放下,“你后悔遇见我吗?陆游说得没错,好似从相识起我便让你一直在受伤。”   唐婉瞧见他这般自责,用手指点在他眉宇间,“婉儿从未后悔过,若有下一世,定要早点遇见士程哥哥,哪怕多喝了几碗孟婆汤,也一定一定要寻到你。”   “好一对痴男怨女。”段允灏不知何时站在偷摸身后,拍着双手缓步走向他们。   唐婉回头并未看到他将宴秋带回,一脸疑惑,按照他的性子,从来都不会做无功而返的事,不等她开口询问,段允灏便解开她的疑惑:“郡主已经回去了,看来只有你们才会傻愣愣的在此处等候。”   宴秋从小在塞外长大,马术更是比她几个哥哥还要出众,她本是第一个就达到此处的,可在半途中也发生了一些意外。   她所选道路常常会有押镖行头路过,好巧不巧当她经过那群押镖队伍时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一群劫镖的蒙面人,这位邻国郡主虽是位女儿身,可也是会些拳脚功夫,可没想到会引起那群镖师的怀疑,双方一言不合就开打起来,而此行押镖的镖头正是武涯。   前几日宴秋来阴山之际他正外出押送镖银,只是听到街市上有人议论阴山来了位邻国郡主,当日景象热闹非凡,他从不喜这些虚晃名头的热闹,也便就当听书听过也便就此作罢。   可他未曾见过其人,不知这位邻国郡主是何模样,尽管身着异族衣裳,在阴山往来行商的异乡人也颇多,哪能知道此人的真正身份。宴秋是个女子,论起力气来自然属于他,交手过了几招后就被他死死扣押住,若不是段允灏及时赶到,只怕都会扭送去官府。   宴秋可是位急性子,她堂堂一国郡主就被人硬生生给扣押住岂能就此作罢,非要和武涯再打一回,武涯起初还招招礼让着她,可后来下意识动作直接一掌击打在宴秋的胸口,在场几人都呆愣住了,宴秋用力抡起手来一巴掌重重拍打在他脸上,这道梁子可就此结下了。   她气性上来才不会管头先约定的比试,直接掉头就回,武涯正好也要押镖进城,为了请罪只好一道护送她回去,她能有镖局之人护送回城段允灏这才折返回来。   赵士程猜不透既然郡主已然回城,那他还折返此处又是为何,武涯和宴秋已经结下梁子,他还让他护送回城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上前道:“既然郡主都不当此场比试,你又回来所为何事?”   段允灏早就料到他会这般问,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唐婉,反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本王回来是为了你身后那个女人吧?”   赵士程讪笑一声,“王爷又怎会为了一个将做他□□的女子折返,天下女子这般多,王爷岂能让人说着有夺人所爱的诟病来。”   “看来士程半途也发生了妙不可言的际遇。”段允灏看着他身上还很湿润的衣裳不禁打趣道:“正巧借着今日,不如来比试一场如何?”   起初在酒楼的话两人可都没有当做戏言,赵士程拱手说着不太客套的话,他心中还是对他揽抱着唐婉来此处感到耿耿于怀,这话正好打中了他心窝,男人之间有时还真要用拳头来说话。   他们两人也不知心中积压了多少情绪,拳拳见肉,两人都不曾让自己吃亏,可也没让对方得逞,两个来回博弈的身影在阳光中来回闪现着,空中回荡着击打在风中拳头的声响。   段允灏一手绕着他湿润的衣袖往前想击打在赵士程的左脸上可被他甩着衣袖灵巧躲过,赵士程一个高踢腿狠狠砸在他肩头,但段允灏用手支撑住了,两人从河边一直打到靠近森林处,再踩着两旁树枝又回身袭击着对方。   从赤手空拳到彼时二人手中各自拿着一截树枝比划,虽不如像刀光剑影般碰撞出火星子出来,可却也是件要命的武器,两人此刻正将树枝抵在对方的死穴上。   一人指胸膛,一人抵在喉头,段允灏低眼瞟了一眼靠近脖子的树枝,戏谑道:“身手不错,可就太容易分心,你将你的弱点堂而皇之暴露无遗,这可是大忌。”   他们从小河边打到森林处时赵士程便一直放心不下在河边等候的唐婉,因此还被树枝打伤过几次,可段允灏也并未占上风,这场比试,两人不分伯仲。   赵士程潇洒收起手中的树枝,此刻森林处只有他们两人,他索性也就把话挑明了,“王爷,我父王虽有仪王头衔,可这么多年他在这阴山之地闲散惯了,朝廷那些暗流涌动他掺和不了,也根本不会动不该动的心思,至于我,”他将手中的树枝扔在地上拍着手,“我对那些仕途没有什么期盼,此生只想护一人便足矣,若有人敢动婉儿一丝一毫,我赵士程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为其讨回说法。”   他说完根本就不等段允灏会同他说些什么言辞便毅然决然地朝着小河边的亭子走去。   此话看似平淡无奇,语气也极为平和,但段允灏知道这话是在警示他不要过于靠近唐婉,更不要动一些念头。段允灏转动着手腕奋力将手中的树枝直直插在泥土中,挠着鼻头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阳光和风将赵士程湿润的衣裳已经烘得半干,他是习武之人,自然也不会因这点寒气就染上风寒,他急匆匆忙着去找唐婉,她此刻正捧着脸坐在小亭中静静等候。   当听到他们两人要比试时,心中自是担心,段允灏是个猜不透的人,不知他是不是个有仇必报之人,若是伤着他,日后定是会想着法子寻回来的,赵士程也看出她的担忧,比试前已经说好点到为止,她这才乖巧地在此等着他们。   唐婉见到他安然无恙过来,侧头往他身后看去,赵士程在她面前挥动着手,“他已经回城了,看来也只有让你和我同乘一匹马回去了。”   “原来士程哥哥也这般小肚鸡肠,还念着刚才一事呢。”唐婉耸着鼻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好似只有在他面前才能放下所谓的大小姐身份,也不会顾及一直套在她身上才女的套子。 第55章 风平浪起   ==================   阳光透过一侧不再苍翠的树林投射下来, 点点光斑随着风一起游荡在地面,四周都是树枝飒飒作响的声音,如此惬意的午后在冬日不可多得。   赵士程轻轻刮着她的鼻尖,扬起眉头道:“自然, 我还未曾和你同乘一匹马, 他居然捷足先登, 并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他一看就心怀鬼胎, 刚才比试时力道就应再重一些。”   他说着将目光移至她带有红印子的手背上,满眼自责问道:“疼吗?”   “不疼,”唐婉微微晃动着手腕, 为避免他过度担忧转移话题道:“上次你说要教我几招防身术的,眼下正好,此处空旷,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就此刻吧。”   赵士程领着她来到一处空旷之地,随手捡了一根树枝,从身后揽抱着她, 一手握住她的手开始挥动着招数,两个影子在斑驳的光点下来回移动, 如同两只缠绵悱恻的蝴蝶,让人瞧着挪不开眼睛。   可即便这样唐婉依旧是个弱女子,倘若遇到当时那样的困境歹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赵士程从怀中掏出一只用桂花镶边的发钗,这只发钗极其独特, 以往从未见过,它是赵士程寻能工巧匠的师傅请教后自己打磨出来的。   他白日要忙着筹备冬猎一事, 常常自己一人在深夜比划着图纸做成,最为巧妙之处在于镶边的桂花看似寻常,可其中暗藏玄机,只要拨弄其中一处隼口,发钗就会变成一把小匕首,其中还暗藏了几枚银针,倒是便会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赵士程将桂花钗插在唐婉发髻上,“在未迎娶你入门前,我不能确保每次都能及时出现在你身边,这支发钗替我先护着你。”   唐婉脑中不由想到当日在城郊时的场景,还不断闪现孙仲玲同她说过的话,那些话就像是无处不在的大石头一直压在她胸口处,让她憋闷又无法言说。   瞧见她一脸愁云惨淡的样子,赵士程还以为她在怪自己不能及时赶过去而选择用一支发钗来搪塞,他正要解释,唐婉便忍不住问道:“士程哥哥,若是有人因我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或是说那人便是你身边亲近之人,你,你会怪我、怨我吗?”   赵士程大抵知晓她口中之人是谁,但却不知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孙仲玲从山间回城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起初连他前去探望都不愿多见一面,后来赵承恩欢喜告诉他孙仲玲答应要日后会好好做她的王妃。   本想着这也不失一件美事,可今日在小树林她又像是失了心智一般,问起缘由也不肯多说一句,如今唐婉也说着让人一知半解的话头来。   他拉起唐婉的手诚恳道:“不会,你并无过错,错的是我,是我思前想后顾忌太多才会造成今天这般局面,若是有人要讨罪,我担着,婉儿,不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会在前方替你挡着,更不会怪你,你也不必自责。”   “士程哥哥……”   “我在。”   唐婉冲进他的怀中,此话便足矣了,把那欲言又止的话给咽了回去,不论孙仲玲日后将要如何讨回她的债,只能和她周旋到底了。那日自己被她困在荒郊野外差点命丧黄泉,也便还了当时她在小黑屋的遭遇,此后不欠她的。   她的手无意间碰到了腰间系挂的玉佩,每次都是因各种机缘不巧合错失良机,今日总算不会再被他人所叨扰匆忙而回。   唐婉将腰间的蝴蝶玉佩取下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放在赵士程的掌心,笑盈盈道:“一直想赠于你,投我以李,报之以桃。”   赵士程低头看着放在他掌心的那半块玉佩,眼眶竟不自觉红了,初次见到这对玉佩并不是当时和她相遇捡到后去唐府送还,那是久远又似乎近在咫尺的前世,当年这半块玉佩是系在陆游腰间上的,直到唐婉被休后玉佩才从他腰间取下返还,可再也未曾见过唐婉戴过。   而后唐婉香消玉损入葬一段时日,他为其收拾屋里的东西时发现玉佩一直被她压在枕头底下,在玉佩旁边还有一封信,本以为此信是写给陆游的,可他拿出时不慎掉落里面被压得扁扁的桂花,便猜想那信是写给自己的。   见字如面,士程哥哥,请恕婉儿此生未曾将自己全部真心托于你,在与你相守的这段时日中,是我此生最安和的一段日子,瞧见你想尽办法安抚我难过之心,那刻我便觉得此情恐今生难还,倘若菩萨怜悯,下一世我会前去寻你还债。   今生我同务观哥哥缘尽于此,弥留之际也从未怨过他,他未曾放下我,或许我亦不曾放下他,只是若有来世,不想再经此一痛。   此玉佩随我一道葬了罢,免得徒留你伤悲,士程哥哥,此生能嫁于你,是婉儿的福气,只道缘薄罢了,日后莫要因我一事扰了你,想来你的新婚夫人定是温柔至极之人,愿安。唐婉绝笔。   赵士程想起那封绝笔信难以抑制自己的情思,唐婉瞧见他眼泪滴落在自己放在他掌心的手背上,从未见过他这般难过的样子,她慌乱起来,不由也跟着他一道难过起来,哽咽道:“士程哥哥,你……”   “婉儿,能不能,不要离开我……”赵士程将她拉入怀中,他带着哭腔的说话声太小,甚至唐婉都未听到他说着什么。   唐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倚靠在他怀中抬头望着他,“以往都是士程哥哥逗我笑,今日我便献丑一回,”她转动眼珠回想着之前路过街边时听到说书先生说的笑话,便轻咳几声道:“话说曹操家宴,两个小妾为争宠打了起来,曹操大怒让她们同归于尽,这时突然一将兵闪了出来吼着他便是于禁,还要多谢丞相赏赐,丞相只好吃瘪。所以日后取名须得慎重。”   笑话虽平平淡淡,可她学着说书人的腔调还一板一眼说了出来莫名就让赵士程低声笑了出来,今生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从他身边将她带走。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赵士程摸着腰间的玉佩微笑着,“我们回家,等冬猎完结后便会是新的一年,那时将会有我们自己的家,到时便回我们自己的家。”   唐婉欢喜着嗯声点头,她紧紧抱着他,在被孟婆送回来的那段日子里,她以为此生只便来还债,上一世对此人有情,可更多的是亏欠,可如今愈发觉得他已经全部占据了自己的心,这些时日不见他终于明白为何诗经中常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欢喜雀跃和他同乘一匹马而回,今日骑马比试虽历经波折,但能和赵士程多说上几句话也倒不虚此行,可还没等唐婉跨进大门,小桃便急匆匆赶来,见她火烧眉毛的样子,定是此事于自己有关。   不用多想唐婉便就已然猜到定是桃八姑上门说亲,她阿爹阿娘应是答应了下来,已经经历过一次,对于此番境况倒是从容了些许。   “小姐,”小桃抿着干裂的唇连连摆手,“这次不是桃八姑,是,是宰相大人保的媒。”   秦桧并没有来阴山之地,他不过是托一位回乡省亲的官员带来的一份信,所撮合的对家便是右司谏幼子郑文轩,而此次这门亲事他可上奏给了皇上,虽说并不是赐婚,可皇上金口玉言又岂能违抗其意。   右司谏多次在朝堂上弹劾力谏秦桧,他们两人早就已经水火不容,此番秦桧搅和其中居然牵线搭桥,不过是想当着文武百官来谈和此事,可另一阵营之人谁不知他的狼子野心。   唐闳因灾民一事触怒过圣颜,皇上虽对秦桧有所宠爱,可他也不能不顾及多次进言的右司谏,有好几次皇上为了不引起众怒还当众罚了秦桧一些俸禄,为此他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眼下听说郑文轩卧病在床好些时日,知晓郑家一向最宠其幼儿,他便撺掇其中几位大臣在右司谏耳旁扇风给令公子冲喜,右司谏自然不会搭理,可听说说亲之人是阴山才女唐婉时,便也应承下来,他和唐宏同朝为官,知道是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才,当时唐闳被诬陷时他还在其中出力帮忙寻找证据,这样一位出身清白又如此心系百姓的官家自是没刺可挑,也确实需要家中有门喜事来为他病弱的幼儿冲走晦气,如此他便认下了此门亲事。   秦桧正是拿捏住他有如此考量才会选择唐婉,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唐家伤了他的侄子,郑家又让他当中出丑还被罚俸禄,这笔账怎么可能会就此作罢,若两家结为亲家后,一旦有任何动静都会牵连到另一家,如此大仇得报,还能将朝堂制约自己的人一并清除,此为一石二鸟上上良计。   就算右司谏后知后觉明白其中之意,可皇上答应过的事又岂能再生变故,近段时间多次弹劾秦桧已经让皇上生出些许厌恶来,若要一直同他掰扯此事,恐怕家中幼儿病情不能好转,只怕还会自己惹上一身骚,得不偿失。   唐闳同为朝廷之人,尽管不在京城为官,可朝堂之势他眼里明亮着呢,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自己不过是个区区通判,又怎能和宰相叫板,终究还是没能躲过一心谨防之人设下的圈套。   事情已然如此,可又在不幸之中倍感万幸,他知道右司谏的为人,此番联姻像是唇亡齿寒,两家定会谨言慎行,只是可怜了他的女儿要被冲喜进郑府了。 第56章 酒楼寻事   ==================   唐府大堂中仅有三人在此, 唐闳撑着头手中拿着那封被捎带来的信沉重叹气,李氏媛眼泪汪汪瞧着站立在她跟前的唐婉,没想到挑来挑去竟还是不由人,居然还要成为冲喜之人, 对于郑家她倒是无所顾忌, 只是日后怕是要难为唐婉了。   “婉儿, 阿爹对不起你,不过你大可放心, 你郑伯父不会亏待你更不会让你受委屈,只是他幼子……”唐闳手慢慢握紧着书信,突然一掌气愤拍打在桌上, “那奸贼竟用此招来对付我们两家!”   唐婉呆愣在原地一时没了主张,之前皇后给赵士程和孙仲铃赐婚还能有回转余地,可眼下此桩婚事是皇上点头应允过的,他本就因唐闳先前一事心存芥蒂, 哪怕是场误会,可他始终觉得苍蝇不叮无缝蛋,加之赵士程和朝中几位重臣都为他求情, 觉察此人对收买人心颇有一套,而皇上生平最鄙弃自作聪明之人。   此事又经秦桧这位当朝宰相之手, 若要拒绝恐怕极难,说不准还会正中他下怀正好打中这二鸟来。唐婉不懂朝政,不知宦海沉浮, 但也知自己得罪过秦桧,而她阿爹也和他有过过节, 此番他定是要寻些枝头出来的。   门外随从敲门而入,“老爷夫人, 齐家小姐在门口说要见小姐。”   唐婉不久前还在期盼她能早些回来,也不知传递到她的祈祷,如今便真的让齐暮云回来了。原本友人归故里是件喜事,可她遇上这等愁郁之事该如何欢喜得出来。   李氏媛念叨着让随从赶紧请齐家小姐进府,她们两人尽管相识时间不长,可感情却亲得似姐妹般,回来得也正是赶巧,至少能有她帮衬劝着唐婉自己也放心许多。   齐暮云还给她带来了祖籍之地的特产,可眼下两人都无胃口吃下,她双手放在桌上托着脸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忧伤,当得知她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记起所梦之人还未同她庆贺便又再来了此遭。   “上次都能将懿旨求回,这次……”   “这次已无计可施。”唐婉倚靠在亭边长椅上无神望着池塘中游离的鲤鱼。   齐暮云起身挤着她一道坐下,她扔了一些鱼食在身下池塘中,一大群游离的鲤鱼便朝着此方向游来,“我听阿爹提到过郑文轩,在我及L时还说着将我说嫁于他,可我性子人家自是瞧不上的,听闻他确实是位翩翩佳公子,想来这样一位有才学君子定是不会为难你的,我帮你先打探消息来,你莫要着急。”   “晓月,”唐婉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自己的事尚且还能往后拖,可她的情一旦深陷就抽身不出来了,思索良久还未开口齐暮云便双手揽着她的肩头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更何况小公爷还算做是我义兄呢,我曾在临安时见过郑文轩,看着斯斯文文儒雅像,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   她刚回城便就风尘仆仆前来寻唐婉,此刻还未踏进家门呢,只好匆匆念叨几句安慰之言后让小桃照料着,此事交由她想办法。   唐婉摸着腰间半块玉佩,暂时不能将此事告知赵士程,他眼下正在筹备冬猎一事,此刻若是分心,怕又是要遭建安王的口了,此人不知城府有多深,齐暮云恐是走不进他的心的。   冬至这日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可新开的城东酒楼生意出奇的好,几乎是座无虚席,有钱人家的少爷坐于二楼,百姓小贩们则在一楼角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酒楼中间戏台子上,只见一位正抱着琵琶行云流水弹奏的女子正在弹唱着。   其声悠扬如在冬日中饮上一壶暖人心的好酒,醇厚绵延回味无穷,女子的歌声更似夜莺在山中婉转鸣叫,光是听其声都能让人如痴如醉,更何况那女子身段极美,脸上的薄纱更是增添一抹神秘。   二楼中有两位身子柔弱的男子正在一侧巡视着四周,齐暮云用折扇遮住一般的脸,露出一双眼睛鬼鬼祟祟打探着。   唐婉有些嫌弃的看着她这般憨君模样,“大雪天你拿把折扇怕是更让人瞧见。”   “家中只有折扇,本是想着戴面具,可不就更引起人注意了吗?”齐暮云憨笑着挠着头,“反正今日主场戏可不在我身上。”   她往地下看了几眼,低声冲着一旁正看得起劲的唐婉说着:“婉儿,等下按照计划行事。”   唐婉被她用胳膊肘抵达几次才反应过来,将头埋得低低的,“这个女子我见过的。”   “你是说你一早便知郑文轩有心仪之人?”   此事说来话长,齐暮云那日从唐府出来后便一直缠着她阿爹询问有关郑文轩的事情,当时家中人还以为她这是瞧上了郑家公子,齐大人还说落齐暮云要早知收起郑家的秉性来,他恐一早便成外公了,气得齐暮云连喝三大杯茶水才道是帮唐婉打听,她可不想日后唐婉嫁去郑家后受委屈。   据她打听来的各路消息,这位右谏司的幼子弱冠后不知怎的就染上了恶疾,甚至连大夫都瞧不出所以然来,郑夫人在临安求佛时大师曾说阴山之处人杰地灵,说不定来此休憩一段时日后便能健壮如初,这也是当时右谏司应承婚事的一个源头。   郑家有三子,前两兄弟早已成家立业成为朝廷栋梁之才,唯独幼子不爱仕途只爱文墨,郑文轩自小体弱,家中所有人都关照了些许。郑大人自是不能离开临安,他便让其夫人领着幼子来到阴山之处歇养,也是为了前来确定此门亲事。   李氏媛得知郑夫人来了阴山,也前去探望过几次,郑文轩一直卧病在场,近段时日才下榻,而他出门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来到了此处。   齐暮云这些年在阴山虽说脾气秉性不好,也至今无人敢上门提亲,不过她和街边小商小贩倒是相处融洽,从这些人口中打探消息不比探子差。   经过好几日的轮流蹲守,终于见到郑文轩从他家后门而出去到山后的一座寺庙,谁人上香是鬼鬼祟祟的,齐暮云跟随前往,终于摸清他隐藏的秘密。   而眼下这个秘密就在酒楼戏台子上,不过巡视一周,这恐怕是在座男子心中隐藏的一个共有秘密。   为了不引人注目,齐暮云便拉着唐婉乔装打扮来到此处,按照此间酒楼惯例,二楼的公子哥们必定会让她上楼来,到时再拦截询问便能清楚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情。   台上那女子尽管蒙着面纱,可她那双勾人心魄眼睛和歌声唐婉是不会记错的,当时为了听她的琴声还踢翻了木桶,这便遇到了段允灏。   唐婉摇摇头,她并哪里知晓那位郑公子的心事,“这个女子我曾在游船上见过,当时建安王还说是特意寻来的。”   她话音刚落,周围所有人都鼓掌称好,让她再唱一曲,可她却笑着起身后退,也果不其然如她们两人所猜,楼上果然有人甩出几大张银票让小二请她上楼。   隔着身旁的屏风听到一侧的谈话声,那少爷一听语气就知道是个纨绔子弟,真让她单独为他弹唱小曲呢。   “公子,小女子今日只能唱一场,这是我和掌柜一早便说好了的,若公子无事,小女子便起身退了。”   “慢着,本少爷让你走了吗?”突然听到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那少爷语气声音高昂起来,“你在此处卖唱还树什么贞洁牌坊,是嫌本少爷给的银两少了,不如我把你买了如何,要银两本少爷多的是,只要你把我服侍舒服了,想要什么都给你。”   齐暮云在一侧实在按捺不住想要往里冲,唐婉一把拉住了她,“此刻你若动怒,只怕事情会越来越糟糕。”   她深呼一口气也学着赵士程抖动着袍子绕过屏风去到他们身旁,只见那位女子已经被眼前这位纨绔少爷的随从给拦截扣押下来。   “你们谁呀?来我这里做甚?”那少爷没好声地吼着来到他地盘的两人。   唐婉望了一眼那位女子,冲她微笑点头让她莫怕,她回头便看到桌上放着一沓银两,“这位姑娘清清白白唱曲,公子莫要把话说得太过伤人。”   那位少爷好笑的放下二郎腿起身,他比唐婉高一头,还用手戳了一下她的胳膊后捧腹大笑,朝身旁的随从说道:“就这样一个小喽喽还来多管闲事,长得跟个姑娘一样,不自量力。”   他说着还开始上手想往她胸口捶打一拳,唐婉敏捷往后退了一步,那少爷脚未站稳,手上用力过重,一个踉跄便栽倒在地,这似乎把他给激怒了,喊着身旁的随从扣押住那让他出丑的小子。   齐暮云见他们要动手,撸起袖子准备让人冲上前制止,可这才发现平日里身旁总是有随从跟着还能当打手,眼下是她们两人偷偷来此处的,便微笑着拉着唐婉往后退着。   那少爷又岂能轻易放过她们,见到几人同时朝她们扑来,唐婉立马从怀中掏出赵士程给她的发簪,扭动隼口处发簪便就成了一把小匕首,还射出几根银针出来钉在了几个随从的手背上。   齐暮云在一侧都看傻眼了,她拉着唐婉的手好奇道:“这可真是个宝贝,你在何处淘来的宝贝,赶明儿我也去。”   唐婉得意扬起眉梢,“这个,是士程哥哥亲手所做,”她看着面前痛得吱哇乱叫的随从,“我并非想要伤你们,只是你们人多势众欺负弱小,这姑娘你们今日是带不走的。” 第57章 苦命鸳鸯   ==================   她们本是前来想悄悄带走那位女子, 可没想到被纨绔少爷弄出这么大动静出来,但两人惊奇发现二楼中的其他少爷都并观望凑这热闹。   正当齐暮云问向唐婉手中发钗的高明之处时,一旁气愤不过的少爷拿起茶杯就朝唐婉扔了过去,轰然一声茶杯还未到唐婉跟前就被远处飞来的一个物饰击中, 只有水花溅到她的衣衫上。   “婉儿, 你无事吧?”齐暮云吓得赶紧拉着她旋转一周看看她有无被烫伤。   唐婉用手抹着身上的水滴摇摇头, 刚要开口便见前方走来一人,可真是冤家路窄, 能在此地遇见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那位少爷拍着桌子大吼一声到底是哪等小厮在背后偷袭,一转身便看到段允灏缓步走来,他顿时被吓得直接瘫倒在地, 话都说不利索,段允灏走到他身旁侧头瞟了一眼,毫无表情道:“还不快滚。”   此话一出,那位少爷几乎是滚着往一侧方向快步挪去, 他双腿一直抖动不停,还是一旁的随从搀扶着拖着他消失在这个是非之地。   当时他便说过那位任人瞧了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的女子是他特意寻来,此刻这位姑娘在酒楼中弹唱, 他自然也会来此捧场,唐婉后知后觉懊恼地拍着脑袋, 如今他插手此事,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齐暮云从回城后便一直忙着打探郑文轩的事,虽动过要去见他的念头, 但一想到唐婉愁容不展的面容便也只好止步于此。   她也万没料到能在此处碰到建安王,不等她上前开口询问, 段允灏就瞥着她们二人的衣着装束,又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一侧抱着琵琶的女子。   “难不成二位也是瞧上了南烟?”   齐暮云嬉笑着上前, “王爷,婉儿与南烟姑娘有要事要相商,不如我在此陪你饮茶,她们去里屋谈要事如何?”   段允灏没有顺着她的话来答,而是直接将话抛给了南烟,“你要跟她去吗?”   南烟侧头看向身旁两人稍显犹豫,唐婉取下束起的长发的发簪,那一头齐腰乌黑亮丽的发丝摆动在腰间,“南烟姑娘莫怕,我也是个女子,是真有事和你相商,事关,事关你心中之人。”   “姑娘是叫唐婉?”南烟柔声问道。   唐婉走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在其掌心写了一个郑字,南烟便躬身向建安王行礼道:“王爷,民女愿跟她去。”   段允灏将目光落在唐婉手中的发钗上,刚才那一幕他在对侧便就瞧见了,不禁笑了几声,“看来小公爷还真是有心。”   唐婉不曾回话,她用眼神示意齐暮云此处便交于她,自顾自拉着南烟往前方一侧的厢房中走去,此处对于她来说也是个是非之地,也只有齐暮云能阻挡下来。   齐暮云不经意间看到椅子内侧的地上有一物饰,是他手指上常戴的扳指,之前她时常看到段允灏摸着扳指纹路,便好奇寻了个话头问起这枚扳指的由头,那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语气柔和,此物是他阿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可就在刚刚他居然能舍弃此物击中茶杯。   “王爷,此物对你太过贵重,还请好好珍惜。”齐暮云弯腰捡起那枚扳指递到他手中,她心中五味杂陈,有些话说不开,也不能不说开。   南烟下场整座酒楼就变得寂静了些许,不过依旧有高谈阔论之人,不少人还在谈论着方才的小曲,而在二楼走廊一侧的厢房中,两位女子倾吐着各自的心事。   她和郑文轩早在临安便就相识,那时他刚弱冠不久,自己在一间馆子卖艺讨生活,那日也碰到了无礼之人,郑文轩一介文人上前打抱不平救了她,可他自己却被他人揍得鼻青脸肿,南烟过意不去便买了些药膏替他擦涂,两人久而久之便就相熟起来。   南烟欣赏他的才华,有种不为仕途的文人风骨在其中,而郑文轩也被她的琴声和美妙的歌声深深吸引,常常一人弹琴一人作画,这种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只过了不到小半月。   当时郑大人无意间发现了两人相约之地,当得知南烟是个卖艺唱小曲还四处漂泊的女子时,他毅然决然拖着郑文轩回家,自那以后两人只能通过信纸传递相思之情。   郑文轩为了能见到她,便请了江湖术士服下让人察觉不到中毒的药,此药不会伤及性命,但会身子会一直不见好,而南烟每次都会跟着这位大夫一起混进郑府,可她还是被郑大人发现,一向对幼子宠爱有加的右谏司头次当着所有人的面仗责了他。   南烟自知自己身份卑微,从不奢求能够和郑文轩相守,此生相遇便已经是幸运至极,哪能再多求其他,为了他的身子和郑家名声,只好忍痛来了阴山之地,在途中便碰到了段允灏,他见她的琴弹奏十分曼妙,便一直留在其身边为他弹奏。   让她没料到的是郑文轩会来阴山之地,当时她在寺庙祈福,刚踏出佛门时就见到站在门外等她的心上人,那时才得知郑文轩近一年来一直在打探她的下落,终于得知她在阴山之地,便求着主持帮他向他爹说起阴山处的风水养人,能治愈好他的身子,这便才来得此处。   而那日齐暮云撞见两人在后山寺庙幽会正是他们两人相隔一年之久才相见的场面。   南烟将脸上的面纱慢慢揭下,一抹忧伤之意浮上她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在她左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她摸着自己的脸道:“我并非如你们所想是位绝世佳人,我生来便是一条贱命,阿娘死后,阿爹养不活我便就将我送给了戏班子,这疤便是那时练琴不合要求受到的责罚,”她忽而一笑,“可文轩并没有嫌弃我,更没有厌弃我。”   唐婉不知她从小经历了怎样的遭遇,看着那条触目惊心的细长红疤,她不由心疼眼前这位女子,心中对那位还不曾谋面过的郑文轩有几分赞许。   世间多少男子都以女子样貌身份来评头论足,见到此般模样更是要调侃一番,可郑文轩却依旧对她深情不移,为了能见她一面甘愿以身犯险吃毒药,两个如此情深之人又怎能忍心将他们分开。   南烟将面纱戴上,m尔笑道:“我们虽那日在船上相遇,可也未曾说上话,今日瞧见婉儿姑娘这般貌美容颜,还这般心善,想来文轩……”   “南烟姑娘,”唐婉知道她的意思,便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想必你刚才已经见过我手中的桂花簪,那是我心仪之人相送,我前世辜负了他,今生以为只是前来还债,可愈发觉得我再也离不了他,想必你也经历过相思之苦,莫要再说这将郑公子托于我照料之话。”   “可这桩婚事是皇上口头允诺,当场宰相做媒,该要如何各自寻得归人?”南烟语气凝重,她不想看到郑文轩为了她而让整个郑家蒙受灾难。   此事唐婉也犯难,当时求皇后收回懿旨已经走过一回鬼门关了,而今牵连的是两家人的性命又岂能儿戏。   “南烟姑娘,三日后我们在后山佛堂见面,此事一定还有转还的余地,”她拉起她的手毅然决然道:“郑公子未曾言弃你,也请你不要率先松开手。”   其实这话也是她同自己所说,赵士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排除万难守在自己身边,自己又怎能轻易放手,也舍不得放手。   一个时辰后两人从厢房中出来,段允灏和齐暮云已不知所踪,她们两人约定好见面时辰也就此道别。   唐婉来时太过匆忙未带伞具,在酒楼门口伸出手接住还在不断往下飘的大雪,想起那日在小亭子边赵士程同她所说,从心底不由欢喜起来,望着掌心还未完全化解的雪花喃喃道:“士程哥哥,我等你。”   她才刚走没几步,孙仲铃身旁的侍女便前来拦截住她的去路,说是她家小姐在府上备了午膳赏光邀她一道用食。   孙仲铃刚来阴山之际暂居仪王府,而后她和赵承恩有了婚约后便搬离到靠近裕亲王府一侧的府邸中,那日她邀自己一起去见建安王却捆绑至郊外一事想想还有些后怕,今日她没来由又请自己去她府上用食,只怕也是场鸿门宴。   “唐小姐不必顾虑,我家小姐今日相邀还有建安王和齐家小姐。”   孙仲铃和段允灏关系匪浅唐婉一早便知,可齐暮云与她素来不对付,怎也会邀请她去府上,更何况二人也未见过几面,唐婉担心她失了心智会伤了齐暮云,便也只好跟着侍女一道前去。   在她屋中桌上摆着各种美味珍馐,香味还未踏进屋子便就飘散出来。一旁的孙仲铃笑着起身将她拉着进屋,“婉儿,今日冬至,按照惯例得吃一碗角儿才好,”她说着将面前一盘角儿放置她面前。   唐婉环顾四周未曾发现她所请之人,直接摊开话题道:“仲铃,我知道你今日并非真心实意想要请我用膳,我知道你恨我,可晓月根本不知晓此事,你莫要为难她。”   孙仲铃放下手中筷子,用手绢轻轻点着嘴角,斜眼看向她,“你不是想要找我谈谈吗?不如就趁今日,放心,此刻是在城中,对面便是裕亲王府,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她说着起身走到唐婉身侧,将双手搭在她肩头上,“听说不日后你便要被冲喜进郑府了,你说我该同情你还是该祝贺你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宋朝饺子称为角儿 第58章 非意外   ================   唐家和郑家联姻, 自己要被冲喜进郑家门,这话她只告诉了齐暮云,而她是绝无可能会告知孙仲铃,眼下她居然会知晓这个消息, 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   “你从何处得知此消息的?”唐婉冷不防地问着。   孙仲玲倒也没有慌张起来, 她拂动袖子坐下, 不苟言笑回道:“我想你是忘了我阿爹可还在临安,此事即便你未曾与他人说起, 可也却瞒不了我,看来你也还没有告诉士程哥哥。”   她说着为唐婉倒了一小杯酒,也为自己面前的酒杯斟上, “我今日确实是诚心请你来,我做不到一笑泯恩仇,但至少不会成为死敌,你说呢?”   那酒极其香醇, 刚倒出就飘散着一股迷人的酒香,即便不会饮酒之人闻其味道也会忍不住想要喝上一杯。孙仲玲说此酒是用各种花蕊浸泡酿造出来,混合着糯米的香甜更是让人回味无穷。   她见唐婉迟迟不肯喝, 便自嘲道:“怎么,是怕我在其中下毒?”说着便端着酒杯自顾自饮下面前的酒。   尽管对坐之人看着诚恳至极, 可唐婉总是隐隐觉得此事总有蹊跷,环顾四周都未曾见到其他两人,便问及齐暮云在何处。   “她和建安王还在路上, 齐小姐的心思实在太过明显,建安王可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   门外的侍女说着大学士在临安给她捎带来一些物饰, 孙仲玲起身拍着唐婉的肩头,“恐要失礼几刻钟, 你在此等候他们两人,我去去便来。”   唐婉用手煽动着面前的酒香气细细嗅着,除了异香确实并无其他不同,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在屋中等了一炷香时辰还不见他们两人前来便起身出门寻人,但刚起身就发觉眼花缭乱,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面前所有东西都摇摇晃晃,可她并未动筷也未曾喝酒,胸口还愈加发闷,不过自己却不曾慌张,算着时辰他们二人应道是快到了,唐婉勉强撑着身子去到庭院透透风。   她踉踉跄跄踏出房门,周边连一个侍女随从都不曾见到,在前方空旷铺满白色尘埃的院中确实有一人迎着风雪而来,但唐婉的眼睛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此人是谁。她揉着眼睛看过去,可雪地本就湿滑,加之此刻她身子飘忽忽的,一个脚步没站住直接将迎面走来之人推到在地。   轰然一声,那人直接倒在雪地中,唐婉压在他身上,听声响应道是伤得不轻。   “你是想欲擒故纵还是本就打算想伤本王?”   唐婉听到此声便立马起身道歉,手上突然有温热的东西沾附着,她低头一看手掌中一片殷红,刚想问是段允灏伤到了何处,便又瞧见有血滴落在手上,一滴两滴,血越来越密集,下降速度也越来越快,从点滴成线,直接从她指缝中慢慢渗透落入雪地中。   她颤抖着双手捏住鼻子,可血还是止不住往下流着,段允灏不由分说直接背起她往门口走去寻大夫,唐婉挣脱着,血滴落在段允灏的肩头上,“放我下来。”   “你若不想死就别乱动。”   在庭院一侧的弧形围墙下站立两人,看着段允灏背着唐婉离去的背影,孙仲铃冷笑一声,“这便就是你所认作的好姐妹,你难道不知道她的手段吗?起先抢走我的士程哥哥,眼下还要抢走你的王爷,以后认友可要擦亮眼睛。”   齐暮云手狠狠扣在墙壁上,一字一顿道:“唐婉,我把你当做亲姐妹般对待,你居然在背后这么对我!”   “她会的狐媚之术可不只这些,”孙仲玲在一旁安抚道:“你我都是可怜人,都是被她这般柔弱的样子给骗了。”   她拉起齐暮云被摩擦着有些破皮的手,“晓月,我知道你起先对我有偏见,可你也瞧见了唐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你就没有想过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吗?”   齐暮云尽管一早便知自己很难让段允灏动心,自己性子平日里确实大大咧咧,可她看到此番场景还是不由会难过,自己做了千百件事可能还抵不上唐婉不曾说过的一句话来得重要。   她脑中一片空白,她当然明白唐婉和赵士程两人的情义,可此刻却又牵扯了不该搅合在此中之人进去,一面是她的闺中密友,一面是她心仪之人,眼下她心乱如麻没了思绪,无神的拖着脚步踏出了大门往他们行走方向望了一眼后便哭着跑了回去。   大雪还在肆意下着,街边只有一两家商铺半掩着门,大夫诊脉后为唐婉止住了不断往下流的鼻血,引起此类缘由恐是天气干燥上火,又或是某种刺激性的气味引发的病症,让她平日养心休养即可,并无大碍。   唐婉用手捻着手中快要被雪凝结陈冰块的血迹,想必有人该看到的也便看到了吧。   “你都不打算谢过本王吗?”段允灏看着疾步走在前端的一身男子扮相的女子问道。   “王爷,”唐婉紧握着双手回转身有些气愤道:“以往我便就同你说过,你若不喜晓月大可明确告诉她,无须再去伤她的心,你拉着我来垫背不觉得卑鄙了些吗?我已有士程哥哥,我的事也不用你来掺和。”   “唐婉,你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这么训斥本王。”   街上已经没有行人路过,白雪茫茫一片,两人的声音混合着风声显得空灵虚无,可又真真切切能听到此话来。   “王爷,我话已至此,此话若是激怒了你,要打要杀随你,只是不要将气撒在晓月身上。”她说完掉头就朝齐府跑去,完全不等身后之人作何反应,此话并不是愤怒冲昏了脑子胡诌出来的,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敢和不怒自威的建安王叫板。   段允灏站在雪花飞扬的街道上,他手背和衣裳也沾染血迹,双手在寒风中慢慢紧握,在他身后撑伞走来一人。   “王爷,我一早便同你说过,这女子看似弱,可性子拧着呢,你非要撞上她的刃口处……”   段允灏回身一手紧紧掐着孙仲铃的脖子,她手上的伞瞬间落地,她额头上青筋暴起可也没挣扎,段允灏手指慢慢松开,几条红印子便烙在她纤细的脖子处。   “本王是答应要和你合作,可你若再自作主张伤她,本王想你应该知道后果。”   孙仲铃摸着脖子咳嗽几声大笑起来,目送着段允灏渐行渐远的背影弓腰捡起地上的油伞,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我也要让她知道后果。”   恨一个人要比原谅一个人要容易,殊不知在恨一个人时也是在恨自己。孙仲铃已然是死过一回的人,她此刻并不害怕死,或是更加期许能有一天悄然隐匿世间,可她却不甘心,许多事都是由不甘心而牵引出来,恨也便是其附属产物罢了。   迎唐婉入齐府的是齐公子,他道晓月是哭着跑回来的,回家后便一直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出门,任凭怎么敲门都不应答,只是一直哭着,他从未见她如此伤心过,以往哪怕被爹娘责罚也还是嬉皮笑脸应付过去,便问及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唐小姐,你何处受伤了?”他瞧见一脸愁云之人的衣襟处有血迹便担忧问道。   “我无事,麻烦齐公子带我去见晓月,我有话要同她讲。”   可二人一直在齐暮云门前喊叫拍门都不应答,唐婉往后退了几步捏起拳头咬牙朝房门撞去,哪知这时齐暮云过来开门,她收不住脚便直直朝她撞去,两人纷纷倒在地上,如同第一次见面那般,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唐婉火烧眉毛的样子。   齐暮云起身过去扶起她,看到她手掌边缘被磨破了皮,掌心和衣襟处还有血迹,便止不住落泪扑着她抱住,啜泣起来:“婉儿,我知道是我小肚鸡肠,我明知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我看到他如此紧张你,我还是很难过生气……”   齐公子松了一口气悄然离开,他这个妹妹家中人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没想到唐婉却能治住她的毛躁的性子来,不过还把唐婉给带歪了。   可等他前脚一走,齐暮云立马就换了张脸,嬉笑着用袖子抹着脸颊上的泪痕,还从袖子里掉落一块生姜出来。   “婉儿,你若再不来,我眼睛都快被它熏瞎了。”她赶紧去一旁的洗脸架上洗手擦脸,这股味道可真是不太好闻。   唐婉手中拿着那块姜打趣道:“看到你心仪之人和我如此相近,还要靠一块生姜来催泪,看看来应道是不会怪罪于我,不然我还真不会哄你这位吃飞醋的大小姐。”   “你就少拿我搭茬了,任我怪罪谁也不会怪罪你呀,”齐暮云在一旁坐着叹气,拉着她坐下用手绢擦着她掌心的血迹,又仔细瞧着她的鼻子,她懊恼地挠着头,“不过怕是义兄要怪我了。”   “那是自然,我之前还让你好好照看婉儿,如今你却伤她,我自然要怪你。”赵士程急匆匆应声而来,他本是此番前来和齐大人说着冬猎一事,可齐大人和唐闳一便前去察看灾民情况,便和齐公子闲谈了几句,从他口中得知唐婉在府上便着急忙慌赶来。   他看到唐婉衣襟上的血时,慌张问道她哪里受了伤,还将齐暮云给挤到一边站着,“我带你去寻大夫……”   “士程哥哥,我无碍,只是流了点鼻血,刚瞧完大夫回来。”唐婉拉着他的衣襟软糯道。   赵士程看向她磨破皮的手掌,“婉儿,你答应过我日后事事要同我先商量,有事我担着,你只管在我身后便是,你有我,无须一人扛着。”   “扛扛扛,都给你扛着,”齐暮云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样子嘟起嘴插话道:“人都说重色轻友,我以往还不信,如今见着了倒也觉得稀奇,日后婉儿的所有事你都替她担着,看来是我不懂事,可此处是我的地盘,你们好歹也顾及我这大活人的情绪好不好?”   两人被她这般神情和语气逗乐了,他们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对齐暮云道:“我们错了,齐大小姐莫要见怪才是。” 第59章 棋手   ==============   整个事情如唐婉所料, 从当时孙仲玲将她送至城郊后便就一直在提防着她,自己是真心想过要弥补她因自己而受此屈辱的过错,可孙仲玲眼里心里全是仇恨,旁人的话是听不进去的, 只觉他人这是在可怜她罢了。   而段允灏从来到阴山之际便是一场在暗自筹划的阴谋, 经过唐闳被诬陷一事后, 赵士程又怎能不对这位突然到访的建安王有所防范。之前他曾说过敌国有探子混进了阴山,赵士程当初在引蛇出洞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这个探子或许就跟他有关系,可又没有确切的证据。   和他同知一个秘密的还有齐暮云,她从小便不似其他官家小姐在闺中安生待着, 那日她又偷溜出城,在无意间看到了刚来阴山不久的段允灏在一侧树林中好似和什么人在说话,她透过树枝隐隐约约瞧见对方所行礼节并非中原礼数,起初并无在意, 毕竟来阴山的外商也不少,只是好奇相谈买卖为何会挑选在这无人打扰的树林中,正当她耸肩不屑一顾时便听到嫁祸引起猜忌方可破其入之言才有所警觉。   偏偏不巧的是那日一只突然窜来的老鼠让她发出了声响, 若不是赵士程从身后将其捂住拽离,只怕她早就成了那位王爷的刀下冤魂了。   为了引出藏匿在他身上的秘密, 齐暮云便主动请缨上前迷惑段允灏套出些消息来,这便就开始谋划了被他相救对他心生情义的一段戏码来,连她家中人都被蒙骗过去, 这事也只有她和赵士程两人知晓。   起初唐婉也被蒙骗其中,而后齐暮云瞧见段允灏对她态度不一般, 偷偷瞒着赵士程将此事向她和盘托出,唐婉见她对段允灏只是逢场作戏, 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安稳放在了肚子里,可为了不让他人怀疑也只能将这段戏码接着演下去。   为了避免不让齐暮云受到孙仲铃的威胁和怂恿,唐婉一早便将自己和她的恩怨告知了她,早在两人去酒楼前就已经被她预料到孙仲铃会派人前来跟踪自己,说不定散席后就会主动找上门,二人便一道合演了这出戏。   既然孙仲铃和段允灏有牵扯,他们之间定是会有一些买卖在其中,齐暮云实在难以接近段允灏,只好从孙仲铃身上找到破绽,段允灏便交由唐婉来应付。   这事唐婉在小树林便向赵士程主动提及,她知晓他一直隐瞒此事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沾上危险,可她已然被搅合在其中难以全身而退,只能和他们对头一战。   赵士程自然不会放心她前去接触段允灏,一来怕她真会遇上危险,二来那位王爷也不是吃素的料,以他对一个男子的了解,段允灏那不屑的眼神中对唐婉藏匿着一种不可言说之感,究竟是戏弄还是其他情义难以得知。   可他自然也明白唐婉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此事关系重大,甚至会牵连国朝,为了宋朝安定和百姓不会经历流离失所,两人决定一道携手对抗。   好几次唐婉因段允灏受伤都不曾告知赵士程,怕他担忧更怕他会乱了计划前去找段允灏算账,如此他们一早计划之事就极其容易被他人牵着鼻子走。   今日一事自然要顺着孙仲铃设定的计划来,她就是想要拉拢齐暮云来一起抵抗自己,如此也便遂了她的愿。那醇酿中掺和着各种花蕊,唐婉从小对一种花香过敏,光闻其味道就会流鼻血,也不知孙仲铃是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将那一味花酿入酒中等着上演一出好戏。   赵士程用手指轻碰着她略微通红的鼻子,“太过冒险了,婉儿,能不能……”   唐婉左右晃动着脑袋,握住他的手坚决道:“士程哥哥,我能为你所做之事甚少,这次不仅是为了替你分担烦忧,更是宋朝及百姓,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好,你只管做你想做之事,所有危险我替你担着,莫要担心,我会护着你。”   齐暮云在一旁扯着架子上的花草轻咳几声:“这还有一人在呢,义兄,看着你一副正人君子般的模样,哪知晓你也这般油嘴滑舌。”   她不发声倒还忽略了此人存于此屋,一出生赵士程便回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她这般粗狂的样子,若说那位邻国郡主生于塞外性子野了些,可这位齐家小姐虽不是一直养在深闺,可也在这人杰地灵的阴山长大,怎也生出这般豪爽的性子来。   “之前你不是向我信誓旦旦说着一定要找出段允灏的蛛丝马迹来吗?不会到此刻你还未和他多言语几句吧?”   “造谣,今日我还同他多说了好几句呢,虽然他一直爱答不理的样子,可也同我说话了,难不成我齐大小姐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啊。”齐暮云嘟囔着走到唐婉身边摇晃着她的肩头,“婉儿你来评评理,有这么当人家义兄的吗?居然想着把自己的妹妹送入虎口中,这义兄可太没人性了。”   唐婉笑着还未开口赵士程便嫌弃的拉着她到一旁,“婉儿身子不适,莫要去叨扰,”他颇为无奈地低声笑道:“你还真会倒打一耙,此话可是你自己保证过的,如今将这虎口转送给婉儿,我自然得要叨扰你几句。”   不过此番他前来可不是只来打趣她的,近日他在筹备冬猎一事时难免会和异族之人打交道,发觉在边塞交界之地有一处小国依附在北境的国都,最近在四处寻找失散在其他国都的皇子,阴山这一月来也多了好些从其他国朝边境而来的商人,其中不少都是为了前来寻人而乔装行商。   段允灏这半月也和这些外商来往密切,不过邻国郡主本就是异族人士,他常和这些人往来固然也不会引起过多关注,只是他似乎一直将那位邻国郡主推给赵士程,但其间孙仲铃前来拦截的次数较多,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一国郡主和一位镖头杠上头了,她三天两头去寻武涯的麻烦,这次冬猎她还指名要在狩场上和他一决高低。   齐暮云在一旁幸灾乐祸道:“义兄果然是生得俊美,不仅我家婉儿倾心相许,孙家小姐又念念不忘,眼下还有位异国郡主等着你前去应付,真是羡煞旁人矣。不过婉儿也不输于你,她眼下……”   “士程哥哥,离冬猎还有几日,你安心筹备事宜,我会在家中乖乖等你来娶我。”唐婉说着让他赶紧去寻齐大人说着狩猎一事。   赵士程心中知晓她定是顾忌自己有事隐瞒着他,但他没有寻根问底,只是让她好生照顾自己,等这几日安生渡过后他会想尽一切法子前去说亲。   齐暮云见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撑着下巴一直望着唐婉,“你被允诺的婚事真不想告知他吗?万一生出变故来,至少还能有一人护着。”   若郑文轩只是想要寻一位冲喜之人此事或许棘手,可当唐婉得知他有心仪之人,还为她辗转反侧来到阴山就只为见上一面,此事定是有突破口可以解决,倘若告知了赵士程,恐又得关心则乱,此刻可不能出现任何岔子。   唐婉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推倒齐暮云面前颇为担忧道:“晓月,你对建安王可有……”   “没有,我怎么会对他有情义呢,我,我只是为了任务前去接近他罢了。”齐暮云眼神闪躲着端起茶杯猛地往嘴里送,可喝得过急立马就被呛住了,唐婉起身给她拍着后背。   “我,咳咳……我没事……”   同为女子,唐婉又怎能看不出她女儿家的心思,起初在告知自己她是为了任务有目的的接近段允灏时还为此松了一口气,可这几月来她一直寻着各种由头前去找段允灏,从佯装失落到她眼中确实有惆怅之意时便就明白身旁的女子或是对他真动了心思,这便自己才将这个任务揽到自己头上。   “晓月,”唐婉拿着手绢擦拭着她嘴角的水滴,“今日我骂了建安王,虽是做戏,可我也确实是想骂他,他一直佯装接受着你对他的示好,这会让你沉溺其中,这是逢场作戏,你不能将自己置身其中抽离不出来。”   齐暮云抿着嘴唇拉着为她擦拭嘴边的手,眼中有晶莹的光闪现过,“他会死吗?”   她不等唐婉回答便m尔一笑,深叹一口气:“我以往总觉得飞蛾扑火的事太过荒谬,明知会被挫骨扬灰却还要硬生生往里扑,这种人不是傻子就是缺心眼,如今倒是骂了我自己一回了,放心吧,我只有分寸的,莫要担心我。”   唐婉本还想多安慰她几句却被催促着回家思索着要如何应付郑家的婚事,三日后可还要和他们相商如何化解这场棒打鸳鸯的阴谋,让她先将眼下搁置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解决后再来思量她的事。   齐暮云在唐婉走后,从怀中掏出那枚在地上捡到的玉扳指,当时唐婉进屋和南烟相谈要事,她一直在屋外拖延着段允灏。   她刚将玉扳指放置在他掌心就被段允灏拉住了手腕,一把将她拉拽到她跟前,在她耳边呢喃道:“你三番四次来拦截本王,是不是对本王别有企图?”   齐暮云当时被他这一举动给吓懵住,可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自己的心就像来回蹦Q的小鹿一样肆意乱窜,脑中一片空白,哪能回答他这似是而非的话来。   段允灏笑着将那枚扳指反搁在她手中,“以后这枚玉扳指便由你保管了,我想齐小姐应道不会让它丢失的。” 第60章 做戏   ==============   谎言千遍过后或许连逢场作戏的人都忘记自己身在其中佯装, 齐暮云便是如此,她明知这场大火靠近不得,可在见到段允灏对她微笑时还是掉落进去。   唐婉满怀心事从齐府出来,外面的大雪依旧未曾因这场意外而停止, 未行几步, 发觉头顶没有冰凉之感, 还未抬头就见到陆游撑伞站立自己身侧。   他语气轻柔道:“你还是这般不懂如何照料自己,如此淋雪回去又得歇躺几日了。”   “这么大的风雪, 务观哥哥怎会在街上?”   陆游并没告知当时她在街边吼段允灏的话自己路过恰巧听到,一直担忧她会受到段允灏的责罚便一路跟随至此,他也瞧见赵士程进府, 本想就此离开可不知为何却等到了此刻。   “婉儿,建安王喜怒无常,不要再去招惹他。”他颇为担忧还是将此话说了出来。   唐婉嗯声点头谢过他的好心提醒,恍然间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幡子处瞧见一位撑着伞的女子正等候此处, 不由说道:“天冷快回去罢,你家夫人正等期盼等着你呢。”   她说着便回身往前走却别陆游拉住了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瞧见他手中的伞已经转移到自己手中, 陆游伸手将她发丝上沾上雪白还不曾融化的雪轻捻下来,“回去喝点姜汤, 莫要着凉了。”   “务观哥哥,谢谢你所为我做的一切,其实在梦里时我曾懊恼不过怨憎过你, 可梦醒了,便也随它去吧, 眼下莫要让你家娘子再为你担心了。”   陆游看着前方撑伞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对她的情义如何才能放得下, 就似眼前这场大雪,一点点一片片不断累积,哪怕最后消融成水,也会幻化成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心头,润物细无声,永远都会留存关于她的影子。   王氏悄然来到他身旁为他撑伞,脸上洋溢着笑容,消融了如此天寒地冻的冰雪,“夫君,雪愈加愈大了,寒冬日莫要伤风才是。”   陆游看向身侧之人,每次见她时总是一副笑脸相迎,也从不抱怨他,这位贤妻良母是他母亲千挑万选才从一众官家小姐中替他物色出来的,果真也是顺了陆家所有人的意。   “我,请恕我不能对婉儿视若罔闻,你若怨我恨我大抵……”   “妾身不会责怪夫君,妾身只是羡慕罢了,”王氏笑着说出,可眼中却已泛泪花,“倘若婉儿姐姐答应,妾身应道让贤,只是我明白夫君定不会委屈了她,妾身不求他物,只愿夫君能有一刻能记起妾身的好来便可。”   陆游深叹一口气,接下她手中的油伞撑着,想起方才唐婉对他所言,他恍然苦涩笑了几声,揽着王氏的肩头道:“可惜她心中早已没了我的踪迹,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相思罢了。天凉,我们回家罢。”   这场大雪从冬至日起足足下了三天,地面的积雪都能没过脚脖子,往常喧嚣的街道这几日也变得格外冷清,但也有不少前去寺庙礼佛之人,这般天气前往祈福恐更能见着诚心。   唐婉和南烟约定三日后在山后寺庙相见,为了不让孙仲玲来此搅和,齐暮云便一早前去找她拖延住,而今日便是冬猎之事,段允灏也应道不会抽身出来。   她到时那二人便早早就在佛堂侧房等着她,郑文轩果真和齐暮云所说一般是个斯斯文文儒雅像之人,他面色看上去憔悴许多,还一直捂着嘴不停的咳嗽着,若不是从南烟那里得知他的身子状况,只怕这会儿都害怕风将他吹倒了。   郑文轩虽是个文弱书生,说话倒也不含糊拐弯抹角,直接就开门见山说着自己和南烟的往事,他也自然能明白此桩婚事也不是他爹非要如此不可,只是碰上宰相和皇上的金口,如何才能脱身出来。   “唐小姐,你的事情我听烟儿说了,为何不找小公爷一道前来商量要事,他若在,你便也有底气一些才是。”郑文轩环顾四周不曾见到赵士程有点疑惑。   唐婉浅笑说着今日他有要事要筹备,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有利,她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忧,“郑公子,眼下我们看似无路可走,可正是这般他人才不会往别处多想。”   他们两人没懂这话的意思,郑文轩思索片刻拍着脑袋道:“莫不是要我们一起私奔?”眼下他能想到的计策也只能是如此,可若能逃离私奔,他一早便就会带着南烟逃离了,这么做不仅会引来各路追兵,甚至连郑家也会被殃及到。   唐婉只是会心一笑,这等法子她又怎会不曾想过,当日家中反对赵士程提亲时脑中便就有过此等念想,可等清醒理智过来,这般做只会让家中人更是担忧,她和赵士程都会成为不肖子孙,更何况唐家只有她一人,如此逃离可要她阿娘如何承受得住。   “郑公子,大夫是怎说你身子状况的?”   “为了能拖延婚期,我近几日加重了些药物,不过不碍事。”   南烟听到此话心忧握着郑文轩的手,瞧着他为自己所受的罪,泪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文轩,为我这般值得吗?”   “值得,即便为你死,也是值得的。”郑文轩笑着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摇摇头,“莫担心,这药只是让我气血虚空罢了,不会伤及我性命的。”   这话点醒了在一旁惴惴不安的唐婉,计上心头,便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他们两人,起初南烟还颇为担心此法真会伤及郑文轩,可除了此法也别无他路,郑文轩一事能妥善摆脱,可南烟此刻是跟随在段允灏身旁,今日莫不是他随着邻国郡主去猎场,恐自己都不能轻易踏出王府。   “婉儿姑娘,自从那日你找我商讨事情后,王爷便一直不准许我踏出府门,这可如何是好?”   “莫急,冬猎总共会有三日,最后一日结束后他们会有场夜宴,按照往年规制,此等宴席会设在仪王府上,那日你定是要被建安王带去奏乐的,我们的行动就定在那晚。”   “可是这般做,你的名声岂不是要……”南烟带着愧疚之意拉起唐婉的手,“不如我们一道走吧。”   唐婉笑着拍拍她的手,“我跟你们不同,唐家只有我一人,虽入后也要嫁做他□□,可总归能回来瞧瞧阿爹阿娘,更何况总要有人来善后此事。”   几人商议后他们便趁着街上无人分头行动,等二人前脚刚走,孙仲玲便来了此庙,与她同行的还有齐暮云,而唐婉正跪立在大堂上请愿。   “大雪日都能来寺庙求佛,看来佛祖都要被你的诚心所感化。”孙仲玲说着也请了一炷香后让侍女插在面前的香炉中。   唐婉并未搭话,起身时不慎将袖中之物掉落下来,那是枚玉扳指,直直的滚落在孙仲玲脚步,她弯腰捡起递到齐暮云面前,“晓月,你定是不知晓这枚扳指可是建安王母亲之物,是他生平最为重视的东西,居然没想到会出现在婉儿的身上,我想定然不是她拿的。”   齐暮云一把夺下她手中的扳指朝唐婉逼近,眼神逐渐变得严肃凶狠,“为何?婉儿,你为何要这般待我!我一向将你视作自家姐妹,你却在背地里捅我刀子,那日我瞧见王爷背你去寻大夫,念及你大雪日跑来同我认错也便算了,可如今你居然怀揣着他的东西,你不是心仪小公爷吗?你就不怕他寒心!”   “并非如此,晓月,你听我跟你说,此物,此物我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我身上,我,我并没有……”   “你住嘴,”齐暮云带着哭腔吼道:“还说什么姐妹情谊,帮我寻得良人,可眼下你这般一二再再而三的伤我,仲玲果然说得不错,你就是狐媚之人,抢了她的心上人不算,还要来魅惑建安王……”   啪一声,响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整个空旷的佛堂上,唐婉白嫩的脸上多了几道红印子,齐暮云将系在腰间的荷包一把扯下扔在她面前,没有一丝情感道:“从今日起,我们恩断义绝,日后你若再打王爷的主意,休怪我手段毒辣。”   孙仲玲在一旁捂嘴轻笑一声走到唐婉面前,“婉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有了士程哥哥难道还不够吗?非要世间的男子都围在你身边不成,可惜这一幕应道让士程哥哥瞧见,让他认清楚你到底是怎样一个狐媚红杏出墙之人。”   她转身拉起齐暮云的手安慰她不能跟此等浪荡之人置气,伤了自己可会让对方瞧笑话的,说完便挽着她的手幸灾乐祸往佛堂门外走去,“难怪大雪之日来拜佛,原是心中有愧,菩萨眼里明亮着呢,赶明日儿这才女头衔怕是要让贤了。”   唐婉一直在佛堂中抄写佛经至酉时三刻,冬日本就入夜较早,加之今日天阴沉雾蒙蒙一片,刚过酉时天就完全暗沉下来,佛堂中也燃起明亮的烛火。   她刚落笔及成,就听到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未进屋就嚷嚷道:“婉儿,我错了,你要不也打我一巴掌出气。”   唐婉摸着脸上已经消退的红印子,起身往门外瞧着,齐暮云说她甩掉了尾巴,她是从家中后院的狗洞爬出来的,来时仔细打量过无人跟着。   “你这般沉不住气,小心她会猜疑的。”唐婉无奈揉搓着她冰凉的手。   齐暮云伸手摸着她的左脸自责道:“婉儿,下次再有苦肉计要不是换我吧,反正我皮糙肉厚的经得住打,”她想到赵士程一脸要揍人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寒噤,“这要是被义兄知晓,估计都能活拔了我。” 第61章 线索   ==============   这场苦肉计还真非得唐婉挨她这巴掌, 只有让齐暮云恼羞成怒愤恨之际打了她才能完全间断她们二人之间的情义,倘若换齐暮云挨这巴掌,孙仲铃定是想不通她这般温婉居然会动手打人,只怕细细思索会寻出些线头来。   那日唐婉从齐府出来后, 齐暮云深夜翻墙去找了唐婉一次, 三日后孙仲铃一定会前来寻事, 她若一直拉扯不让其来,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 不如就顺着她的意思来瞧上一处好戏。   唐婉问及齐暮云可有拿到段允灏的重要信物,到时可凭此物来断绝关系,齐暮云犹豫半刻还是从怀中掏出那枚扳指递到她跟前, “他将此物赠于我了。”   这枚扳指唐婉虽不知是段允灏母亲的遗物,但从初见便一直见他戴着,从未离手过,想必定是珍贵之物, 她接过扳指拉着齐暮云的手问道:“晓月,你,你对他此刻的情义到了哪般地步了?”   齐暮云呆愣半刻, 她低头瞧着那枚扳指,微微摇头, “婉儿,我不会伤着自己的,我知晓他心中没有我, 或许我对他只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唐婉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她该如何劝说, 可她还是没有说着让她断绝断心之言,只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冰刺, 靠近不得,你暖着他的时候好好护着自己,等冻得生疼了,莫要再接近了。”   佛堂的那一巴掌齐暮云本是想打自己的,若不是唐婉用眼神示意,她定要抽打自己清醒过来,多想自己也能把自己骂醒,可发现自己早已成了局中人,困在其中寻不到方向出来。   齐暮云摸着唐婉的脸,满眼心疼,“我是不是力道重了些,当时我都吓坏了,害怕万一真是伤着你,不仅义兄会怪我,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哪里这般严重,”唐婉还从未见她这般自责,便笑着安慰着:“不是一早就商量妥当了嘛,我又不是属豆腐的,再者说我这巴掌可不能白挨,你得完成你的任务。”   齐暮云恍然冲袖中掏出半截纸条,那时她跟随孙仲铃一道回去时在她房中地毯下发现的,趁着她为自己寻物饰的空隙快速塞进了手中。   字条上只有浩然长存四个字,不过字体倒与其他写法不同,在每个字的旁边都有一个看不懂的符号,更像是乱涂乱画又或是笔尖的墨点晕染在其上,完全看不出究竟是何意思。   “婉儿,近几日我常去找孙仲铃,确实发现了一个异常处,在她的梳妆台上有一把很特殊的木梳,我曾好奇观摩过,梳柄上也有字条上的墨点,那梳子我才动一下她便大发脾气,后来跟我说是她阿娘生前留于她的,怕他人碰坏从未给他人碰过。”   唐婉拿着字条铺在桌上,拿起搁置在砚台上的笔依葫芦画瓢放大画着涂抹中的符号,那是一片羽毛的样子,可这又意味着什么,为何会是浩然长存四个字?   她趴在桌上一直紧盯着面前的那片羽毛和那四个字思忖,段允灏和外戚有牵连,而孙仲铃又和他有往来同盟之意,到底是怎样的条件会让一向狂妄自大的建安王会答应和她一道合作,唐婉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奥义来。   “晓月,你说……”她刚将头侧过去就瞧见赵士程也正趴在桌上侧头看向她,唐婉莞尔一笑,“士程哥哥何时来得此处?今日狩猎可还顺利?”   赵士程笑着嗯声应道:“我瞧着你一直在发愣便不敢打扰你思索,”他说着将头往前挪动一下,摸着她的左脸,“让你受委屈了,还疼吗?”   唐婉立即握住了他的手,“此事是我嘱托晓月的,你莫要怪她。”   齐暮云心中过意不去还是将自己打了唐婉一巴掌之事告知了赵士程,她宁愿自己也挨他一巴掌,赵士程听后自然气愤,可他远远看着唐婉神游思索的样子,他只是拍着齐暮云的肩头并未多言。   “我知晓你不想让我分心,我答应你,这两日会好好筹备冬猎,可你也要答应我,日后不能再用这招苦肉计了。”   唐婉嬉笑着也将脑袋挪到他跟前,二人距离不过相差两个拳头,她用手指点在他的眉宇间,“你猜猜我此刻想要对你说些什么话?”   赵士程佯装闭眼冥想一刻,咧嘴笑道:“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原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呀。”   “少贫嘴,晓月的话一点也不假,你这油腔滑调是从何处学来的,”唐婉嘟嘴打趣着他,不由想到今日场景,她立马泄气下来,“士程哥哥,仲铃她……”   “不管谁欺负了你,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只是我此刻担忧承恩若是知晓她和段允灏有所牵扯,只怕会不知要如何面对。”   赵承恩近日也在同他一起筹备着冬猎一事,自从孙仲铃答应这门婚事后,他每日都是乐呵呵的样子,除了筹备事宜几乎都是去探望孙仲铃,他们一道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依偎在山头守着日出升起,也曾一道在潺潺河水边弹琴起舞,赵承恩甚至陪她一起在客栈中喝得酩酊大醉,从锦衣华服到布衣百姓游走街头,那段时日他见着赵士程就谢他一次,谢他能将孙仲铃还于他,更谢他心仪之人是唐婉。   爱一个人若是爱到骨子里,会变得极其盲目不知所为,但求眼前人能欢喜,可谁能预判欢喜之人真是因对方出现而欢喜,有时不是醉酒不自知,是酒醒心却不愿醒罢了。   赵士程用鼻尖蹭着唐婉的鼻尖,“婉儿,多想我只是一介平民,只愿每日能牵着你的手行走在街头无所顾忌,不用理会宗族面子,不用去想士族会被牵连。”   此等念头唐婉也曾幻想过,可即便重来一世她还是唐家小姐,面前之人依旧也还是仪王之子,素来的身份是逃不掉的,佛祖曾说人以何种身份出现在世间都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不一定是因果,也有可能是果因倒置。   “士程哥哥,虽今生过得艰难了许多,可我还是好高兴,正是因这些困阻,我才发觉我对你的情义已经不是此世能道完的。”   灯光闪耀的佛堂中,两个影子依偎在一起,他们好似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关于前世的苦痛,今生的眷恋,以及彼此被火光照耀通红明亮的脸,如同一张不舍得被卷起的画卷,光是瞧着就令人愉悦。   齐暮云蹲坐在门边搂抱着自己的肩头,她侧头看向里屋两个温暖的影子,将怀中的扳指摊在掌心,谁能想到一向傲视群雄的女子竟被一道冰块给冻住,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还是想闯入那人心中瞧瞧。   她想着自第一眼见到段允灏那刻起,或许世间本就存于一见钟情,起先自己大大咧咧不曾察觉,可每次试探性的靠近都让她不断确定此等念想,她不想成为第二个孙仲铃,可心却由不得自己。   唐婉怕她冻着便唤她进屋一起商讨关于那张字条的意思,赵士程也从怀中掏出一模一样的符号出来,这是他这几日在打探外戚消息时发现阴山商人的标记。   “可还记得我之前同你们说起过关于北疆之地的君主在寻找散在宋朝的皇子?”赵士程将两张纸一一铺开进行对照。   齐暮云点头嗯声着:“难不成义兄是查到了些许眉目出来,阴山真有他们国朝的皇子?”   “是不是皇子有待商榷,不过阴山确实有他们的主子,眼下我还不曾查到,只是能确定段允灏和他们主子来往密切,至于他是不是别有用心,恐怕这事还得麻烦你平日多观察他的动向了。”   几人相谈不知不觉已将近亥时,若不是李氏媛知晓今日唐婉在寺庙祈福至亥时,恐又得满大街来寻人了。为避免旁人瞧见,赵士程只将唐婉送至街边转弯处,他从身后拿出一包桂花糕,即便不打开也能闻见那沁人心脾的香味。   “这可是李阿婆今日的最后一包,她恐得要回乡些时日,日后我做于你吃如何?”   唐婉笑着打开油纸吃着一块,确实馋这口有些时日了,每次上街都不凑巧,没想到今日还能赶上最后一包,可刚吃上半口就见她眉头紧蹙,赵士程满脸紧张道:“怎么,难道真这般难以下咽?”   “我总算又吃上士程哥哥的手艺了,只是这次你错把糖当成盐了,”唐婉不禁笑了出来,“原来也有老马失蹄的时候。”   赵士程也拿着一块,刚咀嚼一两口眉头都皱到一堆了,自顾自喃喃道:“可我记得原先是这般调至的,怎会放错了糖?”他恍惚抬头拉住唐婉的手,“婉儿,我记得这一世我才第一回 做桂花糕,你方才说又?”   唐婉被嘴里的盐J得嘴皮发干,真是盐挤兑了脑子,她嗯啊着思索半天搪塞道:“我,我是在梦里吃过,看来还真是一场梦。”   赵士程挠挠头嬉笑着,点着她的鼻尖道:“这回可换你打趣我了,日后怕是要念叨一段时日了。”   唐婉冲他做着鬼脸道别,“士程哥哥早些回去罢,还有两日,我会等着你来的。”她怀中一直紧紧抱着剩下的桂花糕,此生能吃上他亲手所做也是极好的,哪怕他错把盐当糖,吃着还是觉得甜滋滋的。   至于上一世的事情,并非不是她不愿对他提及,只是孟婆当时送她回来时就曾叮嘱过她,前世之事莫要再提,乱了世间轮回之路菩萨会怪罪的。那一世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场梦,一场想要来生再遇他的梦。 第62章 计划   ==============   也多亏这位邻国郡主此时来了阴山来比拼这场冬猎, 这才让官家之人将所有的目光和精力都聚集在此事件中,越是极少人注意到的事,对唐婉的行动就越有利。   这两日她常常往郑家探望郑文轩,可每次去了之后他病情就会加重一些, 起初郑文轩还只是不时咳嗽, 第三日直接卧床不起, 连眼窝都深凹下去,瘦骨嶙峋的胳膊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来, 郑夫人寻了阴山各路大夫都说眼下他前脚踏入了鬼门关,这最后一脚也只是在熬时辰罢了。   “都说阴山是个有灵气之地,这会子怎就这般了, 文轩啊,你可让为娘如何活下去呀。”郑夫人在一旁掩面哭泣,站在一侧的大夫替郑文轩正在把脉。   躺在病床之人脸上已经没了人正常的血色,蜡色的面容和微睁的眼睛看着有点吓人, 郑文轩连睁眼都费力,双唇微微颤动,哆嗦着手伸向郑夫人, 微弱的语气只能趴在他耳根处在能听得见,“娘, 请恕,孩儿……不孝,我, 我走后,将, 将我,火葬……我, 我想……那时就能,飘散到,到她身边了……”   郑夫人泣不成声,“你连个尸骨都不想留给为娘吗?”   李氏媛扶起她到一旁安慰着,可眼下这般场面又怎叫人不难过,这门亲事虽是被逼无奈,可她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他才刚弱冠不久就遭遇横祸,任哪个父母都无力面对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路途。   唐婉站在一侧不言语,她双眼微红,心中一阵苦涩难过之意涌上心头,瞧着榻上毫无生机之人,前世自己油尽灯枯时的画面一直浮现在脑中。   那时她也如这般身上全然没了一丝力气,只是静悄悄倚靠在赵士程的怀中,犹记那天是秋风乍起的一日,满院的枫叶被吹落一地,风中混合着桂花的香气,可遗憾的是她连最后闻眷恋味道的感觉都被病症给压住。   赵士程不曾对她多言几句,只是静静陪着她,唐婉动着干燥起皮没有血色的双唇缓缓道出让他不要过多伤心,日子还长,能祈愿他身旁有人照顾。   “婉儿,过奈何桥时多向孟婆讨几碗羹汤吧,这一世你为他吃尽了心酸苦痛,下一世莫要遇他……”   唐婉无力低头瞟向自己手背上的那一滴泪,她眼角的泪也耗失了温度,她终究没有喝下孟婆汤,没有过奈何桥,孟婆临行前对她说起过赵士程往后的际遇,身旁只有搁置好久都舍不得丢的桂花糕,每年桂花盛开时节,他都会矗立庭院好久,最后不愿就此在孤寂的岁月中熬下去,连倒在沙场的最后一句便是他终于要去寻他的婉儿了。   门口OO@@的声音将唐婉脑中的画面打断,她侧头看向大堂,只见孙仲玲在一侧安慰着郑夫人,他们两家在临安时也互通有无,她和郑文轩还曾一道踏青过,听闻他来了此处养病便过来探访,不慎听到如此噩耗,也在一旁陪着郑夫人抹着眼泪。   “伯母,并非我危言耸听,只是头先日子郑公子都还能下榻,如今却病入膏肓,莫不是家中惹了不该惹的人,听说天煞孤星常常会幻化成狐媚之人……”   “孙小姐此话何意?”李氏媛听到她这话里有话忍不住问道:“我家婉儿一向清清白白,怎就成了你口中的天煞孤星,还是狐媚之人。”   孙仲玲瞥了一眼从里屋出来的唐婉,冷哼一声:“伯母,我未曾指名道姓来,你倒直接将婉儿推着前来,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你……”   “阿娘,”唐婉摇头示意李氏媛不要动怒,“你陪伯母说上几句贴己吧,我想仲玲也有话要与我说。”   她说着径直走到门口处等着身后之人,“想来仲玲此刻也不想多叨扰郑公子吧。”   她们两人一道来到郑府院中,如今郑文轩苟延残喘,郑夫人也无心让下人们打理院中积雪和泥泞的黄沙,整间院子都是冷冷清清毫无人气。   “你要同我说什么?”孙仲玲揉搓着手冷漠率先开口。   唐婉不恼不怒地只是盯着她看,在她白嫩的颈部似乎有一条红色印子,像是被人掐住留下的痕迹,她并无多问只道:“那日在你府上是故意让晓月瞧见我和建安王的吧,还有在我们会阴山的路途上,那批杀手也是你安排的吧。”   孙仲玲明显呆愣一刻,府上之事她能想通自然没什么大惊小怪,可城郊一事居然也安置在她身上,不过她倒也爽快,并没有掩饰过去,讪笑道:“怎么,此事难道也不打算告诉士程哥哥吗?”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唐婉步步逼近她,“那日你想让我和你有同等境遇,此事士程哥哥也会知晓,你觉得他还会去到你身边吗?”   孙仲玲被激怒着扬起手来却被唐婉动作灵敏抓住,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孙仲玲尖叫起来吼道:“你敢打我!”   “怎么,是不是觉得阴山才女只能是个柔弱女子,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唐婉甩开握住她扬起的手,“晓月打我不曾言语,只因她是我最亲近之人,而你,我又为何打不得。”   孙仲玲看着她,那双眼睛几乎都能蹦出火星子来,“唐婉,你为何一定要出现在士程哥哥面前?我如今这般模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仲玲,起初我是真心想要帮你,可那日你将我扔在城郊城隍庙中,那一刻我们就两清了。”   “少用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怜悯我,”孙仲玲说到愤恨之处都能将自己的手掌剜出血来,“唐婉,本来我还想让你伺候一个病秧子,至少下半辈子能有个依靠,如今看来连老天都不愿帮你,既然你这么喜欢去寺庙,不如就一辈子待在里面跟菩萨赎罪吧。”   爱成疯魔之人定是活不长久的,如今孙仲玲这般恶魔般的神情,恐怕世间无人再能将她劝解放下,连菩萨都不能了。   其实唐婉并不知晓他们会阴山时那批杀手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只是随口一说诈她的话来,没想到她竟然当场认下此行来。那批杀手训练有素,身手不凡且招招想要他们的性命,可当时唐婉晕沉之际不曾见到赵士程身上有过重的伤,如此她真正想要杀的人是自己。原来那时她就对自己起了杀心。   不曾料到的是以往文文弱弱的女子居然会有一批杀手听命于她,其中事由绝不简单。方才孙仲铃愤怒之意中无意透露出此桩婚事也与她有关,能让秦桧松口答应权衡利弊的就只有皇室之人。   冬猎最后一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街上来往的人多了起来,嘈杂声一片,真是久违未曾见到这么热闹非凡的场面了,可在街道一处突然传来哭喊声,来往的人群也只是有意无意朝府内瞟了一眼。   郑文轩连他娘喂的最后一口粥都不曾咽下去就闭眼离去,大夫说他染上的是恶疾这才导致病情如此严重,为避免恶疾随他的尸骨扩散,只能让寺庙大师主持进行普度升天,将其尸骨渡水火化。   这日人群中欢度着一年度的冬猎结束,也在庆贺着谁家公子拿下了奖赏,更有赌场买定离手赌今年究竟是建安王胜还是小公爷胜;而在寺庙中确实哭声一片,一道佛门隔绝出两个世间,来来往往的百姓带着笑意说着琐碎之事,佛堂中白布经幡高高挂在枝头随风摆动,谁也没有心思多瞧对方一眼。   右谏司终究未曾赶来见到他幼子的最后一面,他或许还想着能喝上儿子的喜酒,眼下连他最后一杯酒都碰杯不到一起了。   一场浓烟从河边冉冉升起只飘向空中,郑夫人瞧不得这场面昏厥过去,等右谏司匆匆赶来时,只能瞧见离他而去还正在燃烧的一团烈火,他悲呛得跪倒在地已经说不出话来,唐闳老泪纵横拉着他起身。   唐婉瞧着伤心欲绝的郑大人,若有他法,她定不会选择这么残忍的方式来道别,可她若是心软下来,日后罚罪连坐的将会是两家人的性命,又岂能以小博大。   夜里仪王府灯火璀璨,欢声笑语一片,今年的冬猎最后还是段允灏夺得头筹,可宴秋似乎一点都不动怒,在宴席上说了些客套之言喝了几杯酒后便打道回府,她可对这些莺莺燕燕的乐子丝毫不感兴趣,比起莺歌艳舞,她更喜和人比划几招。   许是白日和煦阳光,今夜这轮明月皎洁如银盘,在小树林的一侧码头处两人不安地等待着,郑文轩来回踱步望着前方的小道,“唐小姐,南烟会不会出了岔子?”   那日他们三人会面后唐婉便一直在筹备此事,其实郑夫人是知晓此事的,她历来便就明白自己儿子对南烟用情至深,只是她家老爷驳了好几次婚事,瞧着日渐消沉的幼子只好妥协答应此法子,也是为了日后不给秦桧留下话头设下圈套。   郑文轩回家后便加重服用药剂,那位江湖术士还是郑夫人亲自去寻来的,她不能忍受丧子之痛,可不这样做总有一天家中几个孩子都会面临性命之忧,再者这只是一场假死,知道在世间某处郑文轩尚且活着便已然足够。   白日焚火之际一早便找来一具尸首替他换上郑文轩的衣物,又以面巾遮脸,庆贺冬猎一事的百姓熙熙攘攘出入寺庙,僧侣都在前院中为他们请香,谁人都不曾注意郑文轩改头换面从人群中出去。   他从寺庙出来后便按照唐婉说定的小树林码头等着,可眼下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南烟出来,唐婉也跟着着急起来。 第63章 偶遇送别   ==================   按照约定时辰, 南烟此刻应是来到了此处,可已燃过一炷香的还是不曾见到前方小道有身影前来,唐婉紧张揉着手中的手绢,一直盘算着会出现的岔子。   齐暮云今日也跟着孙仲铃前往夜宴处, 一来是为拖住她心血来潮寻人, 二来也是为了让她想办法让南烟溜出来, 可月影西斜都不曾见到一人前往,唐婉实在坐不住便让郑文轩再次等候, 若一个时辰不见自己回来,他先寻个隐秘之地躲藏再商量此事。   唐婉谨慎瞧着周边的动静,在树林转弯处瞧见几个人影, 她心一下便提到嗓子眼,紧拽着衣裙小心翼翼前去查探,刚往前踏一步就被一粒石子击中腿部蹲了下来。   “婉儿怎会在此?”武涯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前之人的面容扶起她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从树林中窜出来一人站在武涯身侧,“哎, 你不是说你是五大三粗的俗人吗?怎也会怜香惜玉起来。”   来人正是宴秋,她挽着肩头白绒绒的发饰嘟囔起来,还真跟那日在城门口要比试骑马的样子不同。她围着唐婉打量一圈, “不是说中原的才女都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吗?天色这么暗沉,你一人来此树林……”宴秋耸着鼻头嗅着, 意味深长喊道:“莫不是夜会情郎?难不成小公爷也在此?”   唐婉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宴秋瞧着她这般惊讶的神情被逗笑了,拍着她的肩头道:“你们的事小公爷一早就对本郡主提及过了, 还有他,”她说着用胳膊肘撞击着身旁的武涯, “这人还一早就对本郡主警告过了。”   武涯对唐婉报以微笑,不等他问出话来, 宴秋就双手环抱胸口面对着他,“你警告本郡主,那此刻本郡主也要警告你,凡是比本郡主妩媚多情的不许多看一眼,才女也不能,更何况人家都有心上人了,你这般瞧着作甚?”   “郡主,你们……”唐婉听出了她的语气,那语气听似命令可实则是在对武涯撒娇。   宴秋挽起武涯的胳膊,语气高昂道:“没错,本郡主就是瞧上了这五大三粗之人。”   “郡主,我……”   “你什么你,再说什么你配不上之言我可要生气了,”宴秋挂在他胳膊处晃悠着:“你不是说过你要对我负责的吗?伤了我还占我便宜,你若是跑了,本郡主定要发动追兵追杀你。”   武涯一脸无奈,笑着将她贴在脸上的发饰拨弄耳后,“我行走多年的镖局,也便只有你才能明目张胆截下,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我说过要养你一辈子那就得是一辈子,至于身份……”   “父皇疼爱我,一早便就让我自己寻得良人,你这般能打,还,还能制得住我,”宴秋说着倒还害羞起来,“他定会欢喜不已的。”   他们俩的缘分还真是不打不相识,那日比试骑马宴秋遇上武涯后便一直跟他过不去,自己堂堂一国郡主光天化日被他擒住,还打了不该打的地方,她向来都是有仇必报之人,这等仇自然要去寻。   她三天两头往镖局跑,以郡主身份打伤一众的镖局之人,武涯先前碍于她的身份一再礼让,可最后还是对她动手,二人你一招我一式便就生出些许情义出来。这次的狩猎她之所以没有夺得头筹只是因一心和武涯单打独斗去了。   前几日武涯害她伤了腿两人一同滚落在猎人设下的陷阱中,他为其包扎脚踝,可按照北疆礼制,谁人动了女子脚踝便就会成他的人,宴秋从未遇见一个男子不顾及她的身份,不畏惧她的任性骄纵,即便知晓她会对他动手还是会发自真心去关心她,那日索性就此将话说开,反正她也兜不住话,也不是中原扭扭捏捏故作姿态之人。   起初武涯念起二人身份悬殊一再躲避,可宴秋哪是好糊弄之人,几次主动坦言后武涯终于压不住心中对她的情。   “婉儿,此番还有你的功劳在其中。”武涯难得柔情起来,他笑着揽着宴秋的肩头如是说着:“当时若不是你让我带你入京,我也不会在临安识得齐大人,你们骑马比试那日正是我替齐大人运镖回城途中,若非如此也不会遇上郡主。”   宴秋伸手拍拍唐婉的肩,笑道:“看来婉儿也算是我们的半个媒人,小公爷平日里也帮了本郡主许多,还让武涯无处遁形被我寻到,既然如此,日后你若是有难事,本郡主定会帮你解忧。”   这话可说到题根上了,眼下还真有事要问她,唐婉忙问及夜宴上弹琵琶的女子遇上了何事,本是和她相约今晚这个时辰相见,可眼下却迟迟不见她来。   “你说那位女子本郡主倒是有印象,她那双眼睛确实勾人,不过本郡主一向不喜这些靡靡之音,未曾留意到她遇上了何事,”宴秋也是个真性情,拍着胸脯道:“你对我们也算有恩,此事交于本郡主,一定将人给你带来。”   唐婉怕她这般急躁的性子会惹来一众人,将目光移至武涯,武涯自然懂得他身侧之人的秉性如何,点头示意道:“婉儿莫急,我随她一道前去将人带来。”   他不问缘由,关于唐婉的为人他一早就知晓,深秋在小树林中等一位女子想必其中定有曲折,既然唐婉不想提及缘故,他也不会多问,更不想宴秋会帮了倒忙。   三炷香后他们果真带着南烟前来,今日夜宴有些变故,段允灏一直让她候在身侧,以往都是弹奏后退却,今夜却让她半步不离身边,若不是宴秋回去寻了个借口要向南烟讨教弹琴手艺,只怕他会一直不肯放人。   唐婉躬身道谢:“多谢郡主今日相救,武大哥,之前你便救了我一次,今日再次搭救,婉儿不胜感激。”   武涯抬手让她起身,“婉儿莫要多理,当日搭救也只是不希望阴山少了位好官,再者我与士程为好友,他一早便叮咛过要照料你,既然你声称我为一声武大哥,此番可就见怪了。”   他拉着宴秋的手道:“若论谢字,我和郡主也要多谢你。夜里凉,你们终归是女子,有事说完便早早离去。”   宴秋本还想多问些东西出来,她实在好奇两个女子深夜来此树林会说着何事,可被武涯拉走了,有时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是这女子可不似中原娇柔女子,她若是骄纵起来,还真只能打晕扛走才能省事。   见他们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南烟急匆匆问道郑文轩可有事,话音刚落就瞧见郑文轩朝她奔来。   “文轩,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丫头,不是说好那只是一场假戏吗?我还担心你出不来,心急如焚只得来寻你。”   两人紧紧相拥说着为彼此担忧之话,唐婉轻咳一声,眼下可还不是卿卿我我之时,若不及时离去,只怕会生出祸端来,她将二人送至河岸口,可对面站立一人,正当几人忐忑靠近时,那人转身取下头顶的披风。   “娘!”郑文轩绷不住眼泪喊了出来:“您怎么来了?”   郑夫人的眼泪决堤直往下淌着,慢慢走近郑文轩身旁,颤动伸出手摸着他的脸,“为娘就是想再最后瞧上你一眼,趁着你爹醉酒后来此处等你,你,莫要怪娘。”   “娘,孩儿不孝,请娘要好好保重身子,代我替爹说句对不起。”郑文轩扑通一声双腿跪立她跟前,南烟也自责的跟着一道跪下,“夫人,对不起,此事是我的错。”   郑夫人啜泣着摇着头,弯腰将二人搀扶起来,她从肩头取下一个包袱递到郑文轩手中,“这里面有些干粮和银票,还有一些暖和的衣裳,在外可不比在家中,日后为娘可就照顾不到你了,你身子一向文弱,可要注意莫着凉了,还有……”   “娘……”郑文轩冲向她怀里抱着哭着:“孩儿错了,娘要好好保重身子,莫要太过操劳,我来阴山前和大哥二哥叮嘱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你和爹,孩儿不能在你们跟前尽孝道了。”   唐婉见此场面也泪流不止,若要论起错来,此事自己脱不了干系,她上前安慰着郑夫人:“伯母,此事是我的法子,是我有错在先。”   郑夫人用袖子揩拭着泪痕,拍着唐婉的手道:“孩子,莫要揽责,此事不怪你,只怨天不遂人愿,只要文轩此生开心平安,我也就不多求了。”   已经耽搁太久时辰,郑夫人唤着船夫让他多担待些,夜里莫要颠簸,郑文轩此刻身子还比较弱,叮嘱南烟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夫人,多谢您的大恩大德,日后我定会好好照顾文轩,请您放心,我不会让他再这般体弱。”   郑夫人将手上的镯子戴在她手腕处,“以后拜托你了。”   他们二人在临别之际跪在唐婉跟前叩拜,唐婉刚要扶起郑夫人拉住了她,“随他们吧,这一叩拜你若不接受他们心中不安,你救的不仅是他们,还有我们两家,这一拜你是受得住的。”   月色逐渐西沉,船由面到点逐渐隐退在河面上,河岸口的芦苇摇摇晃晃垂在水上,冬日的夜可真寂静,没有虫鸣鸟叫,像极了此刻无声的离别。   郑夫人低声和唐婉念叨几句便转身回府,她怕到时家中之人会突然醒来寻人不好交差,这一世和郑文轩的母子情义也便到今夜就此隔断,再相见只怕等着他的会是自己的一g黄土。   一旦离开,哪有来日方长的期许,等待的只会是遥遥无期的念想,还有那爬满墙头的杂草。 第64章 暗中相助   ==================   冬日的夜里总是会起风, 月光将湖面吹气的涟漪照得通亮,这几日唐婉心中压着一块大石头,如今石头沉入湖底销声匿迹,也总算心头缓下一口气来。   她或许不知远去二人日后将会如何, 但这份用命来换的感情郑文轩一定会死死护住, 只是郑家会陷入丧子之痛一段时日, 这事郑夫人心中明白不会过多告知他人,知道越多不管是对他们二人还是对郑唐两家都没有过多好处。   唐婉抬头望着逐渐下沉的月亮揉搓着手回家, 可刚一转身就见到段允灏站立身后,差点没把她的三魂吓走五魄,这个时辰按理说他在夜宴上才是。   “见到本王就这么吃惊吗?还是你心中有秘密藏着怕本王看见。”段允灏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神色慌张的样子不免好奇问道。   唐婉掐着手指保持镇定, “我,我只是烦闷前来透透气,天色不早了,臣女告退。”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士程哥哥今晚面对一群莺莺燕燕如何了吗?”   若是旁人说此话唐婉只会觉得拿她插科打诨, 可眼前这人任何一句话都绝不能轻信更不能不信,她心头一颤可又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强装沉着道:“王爷不必拿士程哥哥当幌子, 我知晓他的秉性,若是无事, 臣女先行告退了。”   “听说右谏司的幼子今日谢世,本还想等冬猎结束后前去叨扰一番,居然这么不凑巧, ”段允灏看着踏向前方的女子不紧不慢道:“本王还知道他的心上人是位红尘女子,为此事还遭受了右谏司的责罚, 他病重而逝莫不是思念抑郁而得?”   “王爷究竟想要说什么?”   他嘴角一抹不知其意的笑来到唐婉面前,用轻佻的目光打量着她, “本王要你成王妃,这便是当日的条件。”   瞧着唐婉那像刀子一样的眼神只戳向他不由笑了起来,拽住她的手腕道:“你不是想让齐暮云潜在本王身旁打探消息吗?换你岂不是更为便捷。”   唐婉用力甩开被钳住的手,可力道终究抵不上他,“建安王,我是不会做你的棋子的,晓月也不会,若王爷只是来告知我此事,臣女听了,可以走了吗?”   段允灏松开他的手仰头大笑,“你以为谁都能成为本王的棋子吗?”他说完便转身离开,好似来此就只为了嘲讽戏弄她一番。   还没等唐婉心安定下来,从树林一侧窜出一道身影向她急速奔来,得亏月光皎洁,否则唐婉拿起发钗要误伤对面之人了。   “方才你都听见了吧,”唐婉将发钗插入发髻上试探性问道:“晓月,天下好男儿多的是,莫要将自己搭进去了,他不值得。”   齐暮云眼中有涟漪,但她未就着此话道明,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信纸来,上面有一个被涂抹的符号,“这是我送孙仲玲回府时从她木梳上拓下来的,还在她枕头下发现了一个令牌,也是这般符号。”   “她怎会轻易让你发觉?”   “我用药迷晕她了,义兄正在查几名刺客,所以建安王才会提前离开,至于他何时来得此处,我也不曾知晓。”   唐婉听到稀里糊涂的,刚才段允灏取笑她的话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忙问及今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场夜宴原本是和乐欢聚一场的庆贺宴席,可就在宴秋将南烟带离后不久,一群身着黑衣刺客的人就冲进了大堂,场上顿时一片混沌,赵承恩留在仪王府帮衬赵士程,他找人护送孙仲玲离开,齐暮云正好借此时和她一道回府。   这种混乱又惊心动魄的行刺事件任哪位女子身处其中都会被吓得花容失色,齐暮云虽说平日里大大咧咧,可这般场景也会不由害怕,但反观孙仲玲,她除了在大堂之内一副惊慌的样子外,上了马车还优哉游哉的吃着点心,这实再让人不得不怀疑,可她给出的解释说此番场面她早在临安城中见过无数次,自然也就不必惊慌。   齐暮云以此为由正好和她谈心,二人同在临安城中长大,自然也能说到话根上,还主动找她讨计策如何抢回建安王,趁着孙仲玲训斥侍女的空隙她便将药下到酒杯中,这才有机会拿到这图案来。   那些行刺的刺客见计划失败全部自尽在大堂上,赵士程和赵承恩正在府上寻找这批刺客的来历,往来的宾客也都逐一散去,这场宴席也就不欢而散。   齐暮云眺望着水面说道:“孙仲玲会拿郑文轩谢世的消息来诋毁你,她会招人散播谣言说你是天煞孤星,只有寺庙才能镇得住你身上的……狐媚之术……”   唐婉浅笑一声,果真是按着她猜想一般,当时打她那一巴掌可不全然是泄愤,也是为了激怒她能有此行动,唐婉走到齐暮云身旁道:“她将这事交由你来办了吧。”   “婉儿,我……”   “就按她说的此法来,这样她才能更加信任你,不过,”她想到段允灏刚才和她所言,“你的目的可能建安王已经看穿了,不过他好似并没有和孙仲玲说起,但你还是要当心一些。”   齐暮云死死咬住嘴唇,抱着唐婉哭泣起来,“婉儿,我该如何逃离?我发觉我对他的心已经收不住了,我明知晓他和外戚有牵连,明知晓他在利用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想他念他担忧他。”   她果真还是陷下去了,心仪一人有时根本就不需要理由,没来由的喜欢才是最致命的,即便知道要粉身碎骨可还是会往里跳,不是傻也不是痴,只是心不由己言不由衷。   “婉儿你可有事?”赵士程三步跨做两步走到她们两人身旁,瞧见齐暮云哭泣立马紧张拉着唐婉,“他是又对你动手了?”   齐暮云摸着鼻子推了他一下,气鼓鼓不满道:“你还怎么当人义兄的,哭鼻子的是我,成天就只看到你家婉儿,我不是人啊,在王爷那里伤心也倒罢了,回来还要被你瞧不见,本还指着你来为我讨回公道,眼下你却是第一个欺负我的。”   赵士程看着她这般蛮不讲理的样子无奈赔礼道:“你何处伤着了?我去为你寻大夫,再让你家哥哥将我暴揍一顿可解气?”   “哼,就会耍嘴皮子,你是小公爷,身子金贵着呢,我等小民哪敢碰,”齐暮云心中的难过之意瞬间一扫而光,此刻只剩下想臭骂他的力气来,“婉儿,你这都是寻得什么人来专程气我。”   赵士程弯腰将他的脸凑过去,“不如打我一巴掌或者给我一拳?此事是为兄的错,不该不顾及你身在龙潭虎穴还不瞧你。”   齐暮云扬起手佯装要打,最后还只是打在了他胸口处,“要是伤着你,婉儿该伤心了,我还是回家寻我的哥哥诉苦去,免得耽搁你们好不容易相见的时辰,只怕到时该是我的不是了。”   虽瞧见她这会子心情舒畅不少,可她心里的结还是未曾解开,唐婉满脸愁容看着前方离去的背影,想着该要如何帮她,忽然听到赵士程捂着胸口低吟起来。   “刺客可有伤到士程哥哥?”唐婉从神游中抽离出来,瞧着他紧皱的眉宇忧心忡忡道:“伤到何处了?我替你寻大夫……”   “婉儿,”赵士程一把抱住将行为他寻大夫之人,“那些刺客未曾近得了我身,再说此刻哪还有大夫开门问诊,我就是瞧你不悦想让你莫要伤神。”   唐婉依偎在他怀中,仰头问道:“你方才所说他对我动手是何意思?莫不是你已经知晓了?”   此事赵士程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日在齐府中齐暮云半截落不下的话让他察觉唐婉一定遇上了棘手之事,他明白她不想让自己担忧,便一直暗中找人护着唐婉也是为了查明她到底被何事缠上了,一打听才知右谏司和她的婚事,其间他有暗自去寻过郑文轩,托他一定不能将此事告知唐婉,而今夜送他们走的船夫便是他找来的人。   今日也是他放出风声说今日祈福菩萨更能知晓心意,这便才有来来往往的百姓去往寺庙以掩人耳目护送郑文轩的离开,事后暗中护着唐婉的侍从一直隐藏在树林中,而宴秋和武涯之所以能到此处来,也是他事前同武涯叮咛过让他瞧唐婉是否有事,这便因缘巧合遇上以邻国郡主身份帮衬护送南烟至此。   而隐藏在树林处的侍卫将段允灏来此为难唐婉的事也一并告知,赵士程才会刚处理好府上刺客一事马不停歇赶往此处。   “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赵士程不等她问及便率先认错道:“此事是我擅作主张,可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人应付。”   唐婉依偎在他怀中,闭眼微笑着:“我不曾怪你,此事起初也是我的不对,说好一定要共同面对困境的,士程哥哥莫要怪我才是。”   “那这次也算是我们扯平了,下次可不能再犯,否则……”赵士程说着一脸坏笑起来,捏着她的鼻尖,“否则我可会从君子变为小人的。”   唐婉脸不由的红起来,她知晓此话的意思,便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转移话题道:“今日为何会有刺客出现?他们什么来路?”   “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城郊遇上的刺客?今晚行刺之人和那日是同一批,只是让我费解的是今晚这群人是朝着父王而去,平日里他可是闲散官,也未曾有树敌,而且王府还失窃了东西,虽说是些不足为奇的金银珠宝,可失窃的屋子只有父王的内室和书房。” 第65章 爱意难平   ==================   若说从临安会阴山的杀手是冲唐婉而来倒是能说得通, 可城郊遇上的刺客和今夜前来行刺之人究竟是为何不肯放过仪王府的人,其源头赵士程心中已有答案,他父王定是有事一直隐瞒着他。   唐婉双手揽抱着他的腰间,“士程哥哥, 你相信我是天煞孤星吗?会觉得我是狐媚之人吗?”   赵士程指向前方河面上的明月, “月色向来皎洁, 可却不比冬日里的暖阳,它的光总是冷清的, 可它依旧明亮,世人依旧喜爱它,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容易受到另眼相待。”   他揽着她的双肩语气温柔道:“世人皆说他物, 而我只愿虔诚信奉一人,不问缘由不问结果,你便是我心中最皎洁的月色,也是我的因果, 无人比拟。”   世间自有痴男女,绵绵无绝期写着相托的书信以寄相思,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能岁岁年年相见, 能彼此感受对方的体温和听到为自己而跳动的心,纵使流言蜚语又当如何, 彼此之间的信任不会因此断绝。   唐婉嗯声应答,靠在他怀中不曾让他瞧见自己眼角的泪,她并非难过, 只是难得,能和心仪之人相拥河畔望着同一轮明月太过难得, 前世两人也曾在桂花树下喝酒谈心,那是自己刚尝试忘记陆游的时段, 赵士程用各种小玩意儿来引起自己注意,原来他为自己所做那么多。   今夜月色如水,了却心中郁结之事,和日日相念之人相见,夜里连梦都是香甜的。唐婉抱着被子透过门窗瞧着那轮月色,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喃喃道:“孟婆,谢谢你能让我重生至此,佛祖,谢谢你让我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这样香甜的梦没做几晚就迎来了一场人人指责的狂风暴雨。唐郑两家的婚事也不知是从何人嘴里散播出去,加之她常常前去郑家探望,郑文轩本只是体弱,可自从她常去叨扰后便一病不起最后谢世人间,坊间便流传开她是天煞孤星,用魅惑之术蛊惑男子后吸其阳气,谁碰着谁就死无全尸。   不到几天时间整个阴山都沸沸扬扬传扬着此事,不少以往钦羡唐婉才气的官家女子也跟着随声附和,难怪会有那么多男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还为陆游庆幸他得亏不曾娶这位狐媚的天煞孤星。   唐闳气得随手砸了茶杯,“唐家几世清清白白,居然会生出这样的骂名出来,我一定要寻出乱嚼舌根之人!”   李氏媛之前就担忧过坊间闲言碎语会有辱唐婉的名声,那时只道她有隐疾,可如今却变成了天煞孤星,如此罪名谁还敢上门说亲,哪个女子能经受住这些污秽之言。   可唐婉却出奇淡然,她为唐闳重新斟上茶,双手呈递上,“阿爹,此事莫要恼怒,郑大人回京复命,想必别有用心之人一定会紧盯我们唐家,此刻不能乱了方寸,只道是些闲言罢了,我又不是头一回听见,无碍,随他们说去吧。”   唐闳接下她手中的茶杯,拍着她的手背无奈摇摇头,“悔不当初啊,若是当初遂了你和小公爷的婚事也不至于如此。”   李氏媛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她只不过不想见到唐婉余生会被宗族牵连性命堪忧,可即便再三阻拦一再远离,该来的厄运依旧逃不脱,如此这般当初就不应当设防多想,眼下只怕唐家有意,仪王府的人也会权衡再三了。   听到他们松口,唐婉欢喜着淌着泪跪在两人面前叩谢,“多谢阿爹阿娘成全。”   “孩子,眼下只怕仪王会顾及身份呐,你们这条路难走咯。”唐闳沉重叹着气呆望着庭院。   事实正如他所料,仪王起初本是有意答应这门亲事,可如今却也不得不多加思索,仪王妃更是横加阻拦,让一个被外人议论纷纷说是天煞孤星的女子进赵府,这让仪王的面子往何处搁,万一真如坊间流传那般,她可不能眼睁睁瞧着唐婉害了赵士程。   齐暮云眼下不能明目张胆来唐府,只有等到夜深后才翻墙而入,她拖着崴伤的脚来到唐婉闺房中,此刻她正在书桌前静心写着字,齐暮云焦急地拍着桌面嚷嚷着:“你眼下还有心思写字,我都快急死了,外面的人都在传你的流言,只怕相隔十几里外的城郊都知晓了,孙仲铃最近还在不断怂恿一些旁门左道的道士,说你是妖物要来收你呢。”   唐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齐暮云抢走她手中的笔,“还笑得出,世人可信这些虚名道士,更何况郑文轩确实在你探望后病情逐渐加重的,怎堵上这悠悠众口。”   “为何要堵,”唐婉不以为然为她倒着一杯茶静心,“此番本就是我的打算,如此一来便无人上面说亲,耳根岂不清净,我心岂不乐哉。”   “那你想过义兄吗?你让他如何说服仪王,仪王妃本就对你有些成见,最近孙仲铃还常在她耳旁吹风,想必你要过门可堪比女子科举,真是有路无门。”   唐婉淡淡一笑,端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道:“士程哥哥知晓我的决定,此番他是同意的,至少现在不用担忧我会被他人提亲,至于我们俩,”她摸着腰间的半块玉佩,“我相信士程哥哥不会食言的。”   齐暮云实在弄不懂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都火烧眉毛了可这般无关紧要,她白日瞧见赵士程也这般淡然的性子,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反而是她上蹿下跳想着法子要如何解决。   “这次就依孙仲铃的心意来,她不是想要让道士收了我吗?那我便求佛祖庇佑,这就是她的目的,想让我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齐暮云今夜来此可不仅是为了跟她抱怨,此事进展顺利,孙仲铃此时也对她推心置腹,旁敲侧击终于打探出她的身世来,她的母亲并非汉人,当年因战乱遗失在了宋国,在祖籍地被大学士收留后他为官迁徙到了临安。   唐婉将那几张一模一样的纸条放在桌上突然明白过来,“晓月,你可要对她当心一些,孙仲铃说不定就是外戚之国的后代,若她发现你的目的定是会对你动手的。”   齐暮云惊讶着合不上嘴,尽管知晓有外族在阴山寻他们的皇室之人,可怎么想都想不到会和孙仲铃有牵扯,她甚至一度以为外族所寻之人是段允灏。   “照这般说,建安王便和外族没了牵连了对不对?”她语气有些惊喜,迫切想要他和外戚划清界限。   这几日她为了任务接近孙仲铃难免会碰上段允灏,也不知为何他的态度明显和之前不太一样,近几日还常常邀她一道出巡。   今日便随他一道去从前寻他的山头去察看灾民情况,她的脚在今日上山时就已经扭到,段允灏不由分说背着她前往山头,还对她说着以往不曾说过的话。   两人在云烟寥寥的悬崖边上静坐在石头上看着眼前锦绣山河,哪怕是冬日也不曾掩盖山河秀美,银装素裹的外衣更让山头增添一抹仙气。   段允灏为她揉着受伤的脚踝,齐暮云当时便愣住了,她支支吾吾道:“王,王爷,女,女子的脚,不能被人轻易触碰的……”   “那本王娶你如何?”段允灏挑着眉笑道。   “可……”   她刚说出一字就被段允灏拉着至他跟前,强行堵住了她未说完的话,那是齐暮云第一次慌乱不知所措却又无比幸福的时刻,她甚至不要女子的矜持,只愿能一直这般和他相拥相吻,切实感受着他的温度。   哪怕此刻她回忆起来,嘴角还是会不自觉上扬,手指慢慢摩擦着桌布,眼神有些恍惚,“婉儿,我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可是我愿意为他疯为他死。”   “晓月……”   “莫要劝我了,婉儿,你待义兄的心正如我待王爷的心,此生这一跟头我注定要栽在他手上。”   唐婉哪里是想劝她,只是痛心自己救不了她了,正如佛祖渡不了孙仲铃一样。   念及她脚有伤便只好先委屈她从后院用转头抵住的狗洞爬出,要是再翻墙只怕会伤得更重,唐婉不放心自己也一道跟着爬了出去,直到见不到她的身影后才打算折返。   可自己刚蹲下墙角便出现一道身影,正当唐婉以为是所思之人时,头顶飘落一句话下来:“大家闺秀也会钻狗洞,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唐婉想到齐暮云刚才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只低头准备往里爬去却被拎了起来。   “你是聋了吗?本王同你说话竟敢无视。”   “王爷,”她奋力掰开他抓住的手,“我不是晓月,不会失了心智同你好好说话,晓月待你是真心的,我劝说不了,你用我来牵制她大可不必,她为了你连死都不怕。”   段允灏这次并未松手反而越拽越紧将她抵在墙边,“本王改主意了,本王要娶你……”   啪一声,唐婉一手用力扇在他脸上,“登徒浪子,晓月怎会瞧上你这般不择手段之人。”   在墙边一棵大树旁哐当一声发出响脆的酒坛破碎声,酒香随着风一起飘散在墙角,唐婉抬眼看去,齐暮云正泪流满面站在大树底下无声看着两人。   这时晕沉的夜幕中有一只白鸽飞过,段允灏没留下一句话就从齐暮云身旁经过离开。   “我,我的香囊掉了,回,回来寻的,我,我没有……”齐暮云已经泣不成声。   唐婉啜泣跑过去抱着她,“晓月,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第66章 一波又起   ==================   唐府后墙处只有细微的哭泣声, 幸得此处人烟稀少,否则夜里行路定是要被吓一跳,说不定还会将妖物鬼祟的名头安在唐婉身上。   事到如今唐婉也只能向齐暮云坦言:“晓月,建安王对我没有任何情义……”   “他都要娶你了还说没有情义, ”齐暮云倚靠着墙壁缓慢滑坐下来, 呆滞地看着前方, “我不怪你,像你这般娇美有才华的女子, 任谁瞧了都会倾慕上的。”   “晓月,他在山间是不是说过不日之后将要娶你为王妃?”   “说过又如何,眼下他想要娶的人是你。”齐暮云手里死死握住那枚玉扳指, 想就此嵌入自己的掌心,她笑了几声,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我命里没有的任凭我如何用力都不会成为我的。”   唐婉扶住她的肩头面色沉重道:“晓月, 我和士程哥哥初次出城郊被刺客追杀,那群刺客的主子便是建安王,他的目的是仪王, 我们只不过恰巧成为了他手上的棋子。”   这件事也是方才段允灏抵住她时才发觉的,那晚夜宴上赵士程说过王府丢失了些珠宝, 所有人都认定那群刺客定是冲着仪王府上的物饰而去,可赵士程事后发现在他父王的书房中发现一种墨香,因是书房极少有人能发觉此味道, 哪怕被人嗅见夜不会大惊小怪。   可此墨香是来自外族的一种独特香料,他们国朝历来动荡不安, 不少人会暗自动手脚争权,皇室便培养了一批暗卫在暗中保护着皇室之人, 因其国朝香料鼎盛,便研制调配出独有的墨香味道的香料,此味道只有皇室之人才知道,也是为了确认其身份。   赵士程曾将碎末的墨香让唐婉嗅见过,此味道极易被隐藏,只有在一种纯酿的酒才能混合散发出墨香,齐暮云无意中不慎打翻的酒坛子正好飘散过来,唐婉也便闻见了独有的墨香。   最为关键的便是在他们的后脖处会有一片若有若无的羽毛纹身,更为确切的说此纹身便是外族国朝的图腾。那日在城郊唐婉举木棒敲打下去时曾隐约见到过,可又觉得是雨势过大,加之当时赵士程受伤一度慌乱便就没有深想,直道夜宴当晚赵士程同她说起刺客身上有纹身时她才细细回忆起来。   段允灏虽不是外族皇室之人,但极有可能是外族的暗卫,当年战乱不知何缘由来到了宋国,还成了百战百胜的将军,连皇上都对他器重有加这便封了爵位成了亲王。   刺客前去仪王府定是要寻重要之物,唐婉不懂国朝局势,但也能想明白此物关系到宋国,赵士程这几日一直在打探他父王到底对他隐瞒的秘密,眼下她也不得而知究竟是何物。   这般看来段允灏想趁着和齐暮云的婚事暗中行动,至于唐婉,他真正想要牵制的人是赵士程,故而会引起赵仲的露面,想必这才是他来阴山真正的目的。   “晓月,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他从一开始的接近都是为了他的目的,他对谁都没有情义,我们只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来走好每一步棋。”唐婉抹着她眼角的泪安慰着。   齐暮云脑子发蒙,这个故事对她来说太过离奇,她不知唐婉所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明白段允灏心中从未有过她,她起身看着今夜阴沉漆黑一片的天空,四周无人寒意袭来,不禁让人打着寒噤。   “婉儿,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要阻止我,不要劝我,我想身着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嫁衣坐上他来迎娶我的花轿,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也不管他是什么人,我此生只愿嫁给自己倾慕之人。”   唐婉看着前方落寞又带着坚定步伐往前走的背影感到无力,她不知要如何才能救得了她,更何况一个亲王想要娶亲又岂能是她左右得了的。   而今夜那只白鸽也不知在向他传递着什么消息,此事本就棘手伤神,而唐婉还来不及和赵士程商谈这事便就被街坊乡邻说成了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这日唐婉随李氏媛给祖坟上香回来,两人才刚从马车踏足下来,便有一群人将她们团团围住,也不知哪个小孩被怂恿着朝着唐婉扔了一片菜叶子,从人群中有人嚷嚷道:“狐媚之人,天煞孤星,迟早要遭报应。”   小桃在身后拽紧了拳头冲那人回道:“说要将要真凭实据,你们听信一面之词就重伤我家小姐,你们这般也是会遭报应的。”   “难怪是天煞孤星的丫头,瞧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李氏媛头一次愤怒地不顾及当家主母的姿态朝人群中吼道:“你们凭什么说我家女儿是狐媚之人!她伤了你们了吗?害了你们了吗?”   “她害死了郑大人的公子还想害何人?我们若不是顾及唐大人的面子,此般可是要浸猪笼的。”   唐婉鼻头眼眶红了起来,唤着小桃让她先带她阿娘回府,“阿娘,你先回府,今日我若不给出一个交代,只怕连知府大人都会请来,阿爹此时不能有事。”   “我不回,有你阿爹给你撑腰,我看今日谁人敢将你如何!”李氏媛眼下哪能顾忌他们日后会如何,只想不让唐婉受到伤害。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分出条道来,孙仲玲果然领着一位道士前来,不等那位她开口,那位道士就挥动手中的拂尘走上前去目不转睛盯着唐婉打量半刻,又拿着拂尘在空中挥动几下,“这位夫人,你家女儿乃天煞孤星,常以狐媚女子来魅惑男子,凡是靠近她者必定大祸将至,娶她者尸骨无存,只能将此祭天才能解救你家呀。”   “哪里来的妖魔道士,我看你才是满口胡言胡说八道。”李氏媛怒不可遏,若不是顾忌她的身份,定要朝他扔着菜叶子,她看向身边围拢的人群动情喊道:“你们也有孩子,若是你们的女儿不明所以指骂是妖物要祭天,你们该当如何?唐家世世代代清白为官,清白为人,你们也大抵知晓婉儿为人秉性,可还是这般辱骂,你们良心何在呀。”   此话让起先哄闹着的人群安静下来,不少妇孺都哑口无言,孙仲玲瞧着身后一群人的神情这时发话道:“李夫人,莫要转开话头,方才道士所言哪一桩事冤枉了她,唐大人被诬陷、陆大才子的母亲跌倒后双腿有疾只能卧床、士程哥哥为救她被刺客刺伤过,如今夜宴仪王府还出现了行刺之人,更加之她克死了郑家公子,我可有说错。”   唐婉好笑地看着她眼前这副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样,她说的确实无错,能将这些事情全部归咎于她身上,看来平日里应道是睡不安稳觉的。   “怎么,是我被我说中没有还口的余地了?”孙仲玲缓步走到道士身旁,一脸鄙弃的盯着面前之人,“此事你阿爹还真不一定能护住你,知府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向来对这些事忌惮,士程哥哥和承恩哥哥也一并出城寻此刻线索了,今日无人能救你。”   她话音刚落知府大人便来了此处,唐闳听闻也急匆匆赶来,他还未开口,知府大人便让道士将之前的话悉数说于他听,唐闳听到一半便动怒了,“大人,这简直就是谬论,下官被人诬陷怎能算在我女儿头上,她还进京……”   “唐大人,本府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可她也确实去探望郑家公子后一病不起,这在临安可都传开了,连宰相大人都听闻此事,她克死之人是右谏司的幼子,你说本府怎能因你一人徇私呢。”   知府大人挥手让身后的衙役上前押解唐婉进行祭天,唐闳立马吼道:“大人,今日我就是豁出这条命来也不准你们动我女儿一根发丝!”   “唐大人,本府这是在给你留面子,不要不顺着台阶下,这事要是捅到皇上耳朵里,你几个脑袋都保不住她。”   语罢挥手让几个衙役上前,可他们还不到跟前就被几粒石子一一击中倒在知府面前,赵士程直接从一处房檐上跃下来到他们跟前,他本是在城郊寻线索,齐暮云传了消息给他便急匆匆绕小道赶回来。   他抖动袍子眼神凌厉看向知府,“大人好大的官威呀,还搬出了宰相和皇上。”   “小公爷,此事可有确凿的证据……”   “确凿证据?你是指这道貌岸然满口胡言的道士还是以讹传讹的百姓闲言呢?”赵士程沉着冷静,一道目光便朝站在道士身旁的孙仲玲扔了过去。   孙仲玲咬着嘴唇上前道:“士程哥哥,我们这都是为你着想,这个妖女……”   “妖女?”赵士程冷哼一声,低声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其中缘由,你若再伤她,别逼我对你动手。”   他绕开身侧之人来到唐婉跟前,将唐婉头上的碎菜叶子摘下,牵起她的手道:“不是说她是妖女吗?我来践行娶她,看她能不能将我克死。”   人群一片哗然,谁能料到一向推托各种官家小姐亲事的小公爷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扬言要娶天煞孤星之人,也不知谁嚷道一句:“她果然是狐媚之人,连小公爷都中招了。”   赵士程愤怒地捏紧拳头,可面上还是挂着微笑,“是吗?道士你来瞧瞧我身上有无中狐媚之术,若是有,我会奖赏于你,若是没有,今日倒是有一人极佳祭天。”   即便道士再蠢也听出此话的真正意图来,他哪里敢得罪,不管有无只怕都逃不了今日的灾祸,一直哆哆嗦嗦不肯答话。   “我可没有耐心等你,若是再不肯答话,我便就此认定你默认了。” 第67章 入佛寺   ================   街头的人此刻也不敢妄动, 平日见小公爷都是一副谦谦君子儒雅模样,今日他虽也微笑着,可这种笑让人不寒而栗,稍不注意可能就惹上了一件麻烦事。而对于刚才大肆说着唐婉有狐媚妖术的人不断往后躲进人群中, 不敢正眼瞧他。   如此严寒的季节, 道士额头冒出了细汗, 他手中的拂尘跟着一同颤抖着,孙仲铃咬着嘴皮呆愣在原地, 眼中带着委屈和愤怒。   局面陷入僵局,这时仪王妃从对面快步走来,她直接冲到赵士程面前, 用余光瞥了一眼唐婉,“士程,你还嫌王府事情不够乱吗?是诚心想要添堵让我卧病在床你才就此罢手吗?”   赵士程双手拱道行礼,态度诚恳, 语气坚决道:“士程不敢,只是我此生若非唐婉,你们若是非要搬出各种礼制来让她祭天, 要么我随她一道,要么我动手。”   仪王妃气得捂着胸口倒退几步, 孙仲铃赶紧过去搀扶,“你,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想要对我动手……”   “母妃, 请你谅解孩儿的一片痴心,也请你海涵孩儿的无奈之举, 我岂敢对你动手,但是他们, 若动她一根汗毛,我绝不会放过。”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也不单单只是有着天煞孤星体质的女子为祸阴山,眼下还是仪王府的家事,小公爷在大街上能铿锵有力说出此话来,定是有些准备,万一动起手来伤着,他毕竟是宗族之后,事情闹大可不好收拾。   仪王妃对唐婉并非有莫大的敌意,只是近来事情一桩桩发生太多,她混合其中牵连甚广,这样的儿媳怎能不多加思量,也不知是最近烦闷之事过多压积心中让她郁结成心病,刚才赵士程的话又刺激了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噗一声喷了一口血出来。   “母妃,”赵士程立马上前扶住,“我不是有意要气你,你感觉如何?”他冲身后的侍女喊着前去寻大夫。   孙仲铃此刻抓住时机便嚷着:“士程哥哥,你也瞧见了,连王妃都能无辜受到牵连,你还觉得她不是狐媚之人吗?”   赵士程抑制住想要掐她的冲动,一字一顿道:“仲铃,我念及我们年幼时的情义,不想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想让母妃更加心急不对你动手,你要是再多言,就算承恩来找我算账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阿弥陀佛,贫尼出行化斋经往此处,世有无情人却有痴情妖,人和妖又有何分别,”尼姑庵的主持捻着佛珠缓慢行来,看着眼前这乱成一锅粥的场面,她朝着知府微微点头,“大人,佛门收养普渡众人,此女子可否能让其进行斋戒在尼姑庵中修身养性,也算我佛慈悲救了一人。”   正巧寻不法子如何来解决此事,将唐婉祭天终归是太冒险,小公爷和唐闳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若不处罚,怎能堵得上城中人的悠悠众口,要是一传十十传百日后他这威望可就受损了,这个尼姑既然有心想要渡人,交由他来也是极好的。   知府轻咳几声,“念在菩萨慈悲份上,此女子便交由你来度化,且莫再让她出来伤人。”   主持阿弥陀佛念在,问及唐婉可愿随他一道入寺庙静心,李氏媛在一旁拉着她的手,她怎能看到她日后青灯古佛相伴,“婉儿……”   “阿娘,让我随主持去罢,”唐婉笑着擦着她脸上的泪滴,“我常去寺庙的,想起我想来后同你们说的决定,眼下还真遂了我的愿,阿娘阿爹,你们要保重身子。”   唐闳哑然无声,此法确实是当下最稳妥之计,他也不再闹下去,只要唐婉安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寺庙静心又不是酷刑,当是去祈愿了。   “婉儿,等我娶你。”赵士程不放心地看着她,尽管此法两人一早便就探讨过,可他还是心中担忧,“我不会食言,一定要等着我。”   唐婉笑着嗯声应答,示意他先照顾好仪王妃,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等着你的,”她低声喃喃一句:“前世你等我,今生换我等你,也算与你有着同种心境了。”   他们两人无视着一旁还搀扶着王妃的孙仲铃,她嘴皮都快要被自己咬伤出血,手指深剜着手掌,她恨不得此刻上前处死唐婉。   此事也便就此作罢,人群也逐渐散开,唐闳拉着李氏媛的手唉声叹息,今年事事艰难,连他的女儿都备受牵连,也不知是不是犯太岁,不过今日见赵士程如此护着唐婉,这门亲事他倒是有所改观。   唐婉随着主持来到寺庙,按照知府大人的吩咐,她不得踏入出佛门半步,这无异于软禁。主持看着跪立在软榻上对着佛祖祈愿的女子叹息道:“此生之难总会有拨云见雾的一日。”   “主持师父,多谢您能及时解围,也多谢您能答应将我收留,婉儿感恩戴德叩谢了。”唐婉面朝他深深跪拜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善恶自有道。”   在此事还没有进入白热化场面情况下,她便早早去尼姑庵央求主持帮忙,唐之前曾去过此庙还和主持一道礼佛,主持自然知晓她的秉性,又怎会听信谣言一词,更何况她也不会眼睁睁瞧着一位女子无辜背上骂名祭天,佛祖也不会袖手旁观。   所有的事情都在唐婉的预料之中,这也正是孙仲铃想要打击报复自己的手段,只有自己进入寺庙,孙仲铃才会放下戒备准备其他要事,赵士程的行程也便能尽快提上日程。   在唐婉进入寺庙的几日后,阴山便迎来一件喜事,建安王定下良辰吉日要娶齐家小姐为王妃,街上的百姓都在欢庆说着这一门天作之合的姻缘,好似前几日在街上发生的天煞孤星一事都只不过是他们偶然想起的茶余饭后,一件大事发生就会遗忘舍却前一桩要事,毕竟是与自己无关紧要之事,袖手旁观久了,跟着附和一两声也便凑了这场热闹了。   唐婉深夜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想着明日齐暮云将要嫁给段允灏便心中难过之意涌上心头,她怎能眼睁睁看着齐暮云飞入火海,想到此处便一个鲤鱼打坐起身。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在深夜偷偷摸摸搬着石头踮脚翻墙,还是从尼姑庵翻墙出去,临行前她来到灯光通明的大殿,向菩萨请罪,她实在放心不下她的好姐妹,无礼之举请佛祖海量莫要见怪。   幸好在佛院墙后有一棵歪脖子树,正好可以借着枝干顺着往下落地,唐婉顺利踮脚安全踩到地面时,忐忑的心不由放松下来,她拍着双手回身一头撞进一人怀里,她踉跄往后退,不慎又踩着对方的脚,重心不稳抓着他一起往后倒在了树干上。   “士程哥哥,你怎会……”唐婉看清身前之人的面容时惊喜喊了出来,发觉自己的声音过大,便立马压住了嗓音小声道:“你怎会在此?”   赵士程撑着树干刮着她的鼻尖,“就知道今夜你一定不会老实睡觉,便就守在此处来个瓮中捉鳖,还真巧一头就扎进了我怀里。”   “你才是鳖,”唐婉耸着鼻尖软糯着,“王妃可好些了?”   “大夫说她是郁结于心,等静心歇养几日便可无碍,可不要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此话我总会向母妃提及的,只不过那日提前罢了。”   “建安王他是外族的暗卫,那些刺客也都是他手下的人,孙仲铃她,她是外族皇室后代。”唐婉早就想将此事告知他,可发生了太多的事都没有合适的契机,眼下也毫不含糊直言道。   赵士程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其披上,“此事我知晓,段允灏他在寻一块兵符。”   那日说是他和赵承恩在郊外寻刺客线索只不过是个幌子,其实当时他在跟踪段允灏至灾民所居山间,那地方是他专程为灾民所选之地,明面上看能此处让灾民能有安身立命之所,可实则在那座山间有一处山庄,那便是他和外族往来的秘密之地。   孙仲铃的身份还是赵承恩发现告知赵士程的,他每次去找孙仲铃都察觉有人去过她房间,有几次看到窗户摇摆不定,她还特意转移了视线话题,赵承恩知晓她绝不可能会和其他男子私会,这便更让他不得不生疑,还曾见过她手臂处的羽毛纹身,为她描眉梳妆时也留意到那把木梳上也刻有相同的符号。   自从仪王被安上勾结外戚的罪名后,他也便暗自生疑多次,和那群外商打过几次照面,无意间看到他们脖子处有相同符号的印记,此事不得不让他生疑,便安插了眼线在孙仲铃身旁,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得远远观察她的动向,眼线自然无法靠近细听他们的谈话,只是每次都会有一些外商前来府上,香料、首饰珠宝更甚至吃食,总有不同外商来往,偶然听到里面唤了句主上,那时赵承恩便知事情已经无法预料。   赵士程在那所山庄闻到了那晚在书房同样的墨香,还有一些练武兵器,此处便是他们会合之地,当时段允灏寻到那群土匪窝时他也有些诧异,不知在邻旁还有一群人盘踞山中,那一把火可不仅仅是为了替唐婉和孙仲铃掩盖她们的名声,还是为了不让山间之人知晓他的秘密。   而仪王见他打探出来兜不住只好合盘托出。早年间他曾救过外族人,当时只知道他是个极有身份之人,他伤得过重,临终前将一块兵符交托给他,万般叮嘱一定不要轻易给出,否则必定会引起战乱民不聊生。   本以为此事无人知晓,可哪知十几年后还是被他给找到了。 第68章 隐瞒   ==============   要想立于不败之地, 北边部落只能依附其他国朝为之生存,可世间只要有权位的地方就会有欲望的争夺,北边部落哪能就此永久依附他国赖以活下去,有人野心勃勃早就盯上了能拥兵自重的兵符调令, 段允灏北上御敌的威望有目共睹, 若寻得此兵符, 怕是不可避免会引起祸乱来。   唐婉心中担忧着此兵符若是现世,只恐宋朝内忧外患遭殃的还是百姓, 赵士程看出她的隐忧,忽而笑道:“再愁可就白发翁了,父王怕兵符引起战乱, 便随那位外族人一道焚化了。”   言语间两人已然到了齐府,府上两旁的石柱狮子挂着红绸,门匾上也系挂上大红绸子,悬挂两端的红灯笼随着寒风一道左右晃动着, 哪怕眼下到了深夜,也依旧能听到府内喧闹繁忙的脚步,今晚注定是要无眠的。   他们不能明目张胆从正门入, 唐婉带着赵士程绕道去到齐府后院,那个狗洞只有她和齐暮云知晓, 甚至连齐公子都不曾察觉,府上人来人往筹备的明日婚礼事宜,也不会有人注意后院偏房处的狗洞爬进来两人。   赵士程拍着唐婉身上的泥土无奈低声笑道:“想我堂堂七尺男儿还是头一次钻进这狗洞来。”   “你在意指我将你带坏了吗?”唐婉鼓起腮帮子,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今晚是要委屈你一番了。”   “哪敢, 瞧你如今这般伶牙俐齿状,也不知是我将你带坏还是你和晓月待在时间长了, 依照她的说法,一个伶牙俐齿,一个油腔滑调倒也是足配的。”赵士程用手指轻轻弹着她的额头打趣应答着。   他们两人隐藏在一旁的树丛中,见丫鬟们从齐暮云房间离开后他才将唐婉送进去,自己在门外把风。   齐暮云此刻正坐在绣架旁,伸手缓慢摸着架子上的红嫁衣,嘴角微微扬起,可眼中还是有些落寞之意,呆愣片刻喃喃道:“婉儿,请原谅我的任性,你一定要和义兄安然开心的过好你们的日子。”   “你不光任性,还蛮不讲理。”这话悠悠晃晃从身后飘进她的耳朵里。   齐暮云猛地转身看到唐婉站立她身后,她虽说着此话,可神情却一点都没有责备之感,更没有要怪她之意。   “婉儿,”她刚唤出名字来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对不起,那日害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备受屈辱。”   唐婉从怀中掏出还带着余温的香囊,上面绣的是一对鸳鸯,她将此物放置她手中,又为她抹掉脸上的泪痕,“那日也是我同意你这般做的,和你无关。”   她紧紧拉着她的手,心中总是不安,自从听到她要嫁给段允灏后愈发觉得有事要发生,更何况眼下还知道了他的目的,齐暮云本就是一粒棋子,若是发现兵符早就被焚毁,依着段允灏的性子也定会将她作为弃子扔掉。   “晓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未曾告知我?”唐婉问出这话时齐暮云明显恍惚了一下,从那双诧异的眼神中能看出她一定有事隐瞒着所有人。   可齐暮云只是一刹那的游离,瞬间就笑着拉着她坐在桌边,自己转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方手巾,里面包裹着的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她笑着蹲在唐婉面前为她戴上。   “这镯子我让人遍访大江南北才寻得这么一块少量的和田玉进行打磨,本是想等着你大婚之日当做贺礼为你戴上,但……”她停顿半晌抬头望着面前的女子,“今日也算是提前庆贺你和义兄日后能够喜结良缘。”   唐婉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拉着她起身坐在自己身旁道:“那便日后我大婚时你再为我戴上,眼下不急……”说着就想取下手腕上的镯子,可被齐暮云一把按住,“不,我,建安王说我们大婚后会离开阴山,所以我怕日后难再相见,今日便先提前道贺了。”   “他要走?”唐婉疑惑不解,兵符一事莫非他已经知晓,若是如此他又岂会再娶齐暮云,忙问及他是不是逼迫她答应了什么条件,最让唐婉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段允灏从那晚后再也没找自己麻烦,可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拿自己来要挟赵士程,可等来的是他们两人的婚事。   齐暮云笑她过于居安思危了,“那晚后我又去寻了他一回,你知晓我的性子的,他这般戏耍我,定要去问个明白,许是你的那一巴掌让他醒悟过来,他将他的身份悉数都同我说了,其实他也是身不由己被外戚皇族牵制,恰巧皇上有旨召他回临安,他说他心里其实是有我的,以往是无奈之举。”   她站在嫁衣面前轻轻抚摸着,丝滑柔软的布料从指尖缓缓滑过,顺着金丝线绣成的花纹整理着衣裳,“你还记得那晚那只白鸽吗?那是牵制他的外戚皇族薨了。”   近几日城中的外商确实少了些许,赵承恩一直派人在那座山庄盯着,也没有见过段允灏踏足半步,连孙仲铃都一直在家中乖乖待着,这段时间安静的出奇,只有街道一如既往的喧闹叫卖声和时不时传入耳朵说书先生乱杜撰的故事。   唐婉刚要开口询问就被齐暮云截断道:“婉儿,我明日便要启程随建安王一道回临安,这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就不想同我喝上几杯吗?”   她满脸欢喜着倒着桌上的酒,举杯递到她跟前,“一杯敬我们此生能成为最好最好的姐妹,二杯敬你和义兄此生不负相遇白首相守不别离,三杯敬我得偿所愿能和心中之人相伴一生。”   话至此处唐婉也举杯碰撞饮下她所敬的三杯酒,她知道齐暮云是不会对她撒谎,也是个兜不住话的人,倘若真有事要隐瞒也撬不开她的嘴,只愿段允灏真能如她所说这般,也愿他能好好待她。   “晓月,我……”她用手撑着头眨着眼睛,自嘲道:“我果真饮不了酒,眼下才三杯下肚就脑袋晕沉沉……”话刚至嘴边就没了知觉倒在了桌上。   齐暮云唤了她几声都没有应答,便自己抹掉眼角上的泪起身开门,那人站立门前紧盯着她,“青灯古佛相伴倒也未尝不好。”   他说着进屋看着躺在桌上的唐婉,“明日本王的然会前来接她走,多谢齐小姐的相助。”   “义兄呢?你答应过不会伤他们的,只要他将你带到该去之处就会放了他们。”   唐婉预想无错,这确实是场交易,齐暮云那晚后也确实再去寻了段允灏一次,而对于他的身份他也如实相告,即便如此,齐暮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隐藏心中良久的问题。   “王爷,你,你可曾对我有过半点怜惜之情?”   段允灏生平见过各种形色各异的女子,可从未见过一位女子为他如此诚心难过流过一滴眼泪,他伸手用指腹接住挂在她下巴处的一滴泪,那泪在烛火摇曳中发亮,像是冰可又不刺冷。   “你跟那些搔首弄姿的女子不同,也不同唐婉,她是外柔内刚,又不听话,可你,”他抬眼将目光移至齐暮云身上,伸手拦腰拉着她来到自己跟前,“你看似大大咧咧,可心里却脆弱得像这一滴泪,风一吹就化开了。”   那晚他说了几乎未曾对他人说起过的前尘旧事,那时他是外戚皇族的暗卫,女人对他而言就只是一种手段和棋子,能成为暗卫必定是冷血之人,这些年他也一早习惯如此,相比女子的真心他更想得到权势,他不想再成为人臣被人差遣来去,更不想自己的性命被他人控制手中。   段允灏用手指一点点划过齐暮云白嫩的脸颊,“你会帮本王的,对吗?”   哐当一声酒杯摔在地上,屋子静得可怕,与前院来来往往繁忙的身影截然不同,此刻此屋陷入一片死寂,甚至都能听到彼此呼吸的气息。   齐暮云料到唐婉听闻她成亲消息定会坐不住,夜里会从只有她们两人知晓的狗洞前来,也猜到赵士程不放心她一人前往会护送至此,这便才有了此番策略,也是想要保全他们两人。   段允灏笑着端起桌上的酒仰头饮下,不禁开怀笑道:“好酒,难怪她睡得这般沉,明日过后,将会另有一番天地。”   齐暮云说要亲自为唐婉梳洗后方才离开,段允灏见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倒也应了她这要求,更何况门口还有他的眼线盯着,谅她也不会就此生出乱子,毕竟赵士程还在他手上,齐暮云是不会眼瞧着她的义兄就此死在他的手上。   几声梆子敲响,月影西沉,齐府后半夜渐渐隐匿于夜市的喧闹声中,明日是个良辰吉日,几乎所有人都坚信这是一场天赐良缘,阴山也好久未有喜事出现。   寻常婚事都是傍晚而行至,可段允灏今日要启程回临安,东方渐白时就已然吹吹打打八抬大轿来到齐府门前,王爷娶亲排场果真够气派,长长的迎亲队伍从街头到街尾。   新娘由喜娘搀扶缓步跨过火盆来到段允灏面前,他牵着新娘的手扶上了马车里。齐家公子在门口站立良久,早晨掩面拜别爹娘和他时未曾言语半句,本想和这个从小不让他省心的妹妹多言语几句但喜娘一直催促着到了吉时,虽说会有回门之日,可他总觉得这一别难以见面。   他还是忍不住上前对段允灏说道:“王爷,请允我再和晓月说上几句话。”   齐公子站在马车一侧朝着里面道:“晓月,你从小未曾离过远门,日后可要好生照料自己,原先还打趣你无人敢娶你过门,是哥哥的不是,若是念家出不来门,记得托人捎家书前来,哥哥前去临安瞧你。” 第69章 殉亲   ==============   鞭炮齐鸣, 一路欢喜的吹打声引得街边老少停下驻足观望,前来道贺送建安王的官员也是络绎不绝,他们将自家女儿送去当王妃的梦碎了,可还是想着能让他在皇上面前多自己美言几句。   如此热闹非凡的场面无人注意到小公爷跟随仪王前来道贺, 此刻只有裕亲王躬手说了些客套话, 他也不曾多言语, 还让其他大人不要耽误建安王的良辰吉日。   可迎亲队伍出城门后并非往临安方向前去,而是朝着一侧的山间行去。段允灏快马加鞭朝着前方人烟稀少的山头奔驰而去, 马车也跟着晃晃悠悠,全然不顾及里面还坐着一位女子。   奔走一个时辰后来到一处悬崖前,段允灏挥手让身后吹打的人停了下来, 一个侍卫拉拽着被五花大绑的赵士程来到他跟前,坐在马背上的人高高在上俯视着他,赵士程冲他嚷道:“先放了婉儿我会将兵符交于你,此事你本是冲着我来的, 与她无关,我任凭你处置。”   段允灏坐于马背上笑着挠着鼻尖,“你该庆幸此刻在此处,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知道世间再也没有兵符一事吗?”   他讪笑着侧身下马,让身后之人将马车的女子拉下来送至他身旁, 一身青色嫁衣在冉冉升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白茫茫一片的荒野中段允灏的红喜袍格外扎眼。   按照礼制新娘本是以扇遮面,可他却以红盖头来自遮面, 自然是担心所娶之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真面目来。   段允灏邪笑着将身旁的女子拦腰拉拽在自己怀里,“赵士程, 只要你肯和本王合作,本王保证不会碰她, 否则,你的婉儿怕是只能下一世和你相会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群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瞬间将身上的喜庆衣裳撕开露出黑色的刺客服,于此同时在四周一周侍卫围聚在两旁。   赵士程一个高抬腿将身旁押着他的两人踢翻在地,猛地挣脱开捆住他双手的绳子,转动着手腕,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   既然是盘棋,赵士程又怎能敢懈怠半步,一子落错将会满盘皆输,他自然要先窥探预想面前这位狂妄自大又多疑之人下一步将会如何落子。   那晚那只白鸽确实是外戚皇族之物,他们以白鸽为号想要攻城,阴山和临安相隔不远,而又是最靠近京城之地,擒贼先擒王固然重要,可临安戒备森严要想强行硬攻怕是会败下阵来,只好先拿下阴山城池后以此为要塞。   段允灏放出风去说要前往临安,实则是为其他外戚攻城留下缺口入城,趁着成亲之日其他官员也会有所松懈,可他不知道的是赵士程早知他会诱自己出城牵制一部分的兵力,段允灏预想会留下一座毫无防备的城池,可此刻阴山城墙上赵承恩已集结了所有兵马阻拦外戚攻城。   他想来一招声东击西,可赵士程却率先换下空城计改为暗度陈仓,这一场还未开打的站况早就预见了结果,最让他预料不到的便是陆游,他只知道他是个文人墨客,可却不知晓他的身手也极其矫健,攻破了段允灏设置在沿途的眼线,一早便带着裕亲王的亲笔书信前往临安进京求见皇上。   敌国探子一事本就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眼下还出了这等谋逆之事又岂能坐以待毙,便差大将军一道前往阴山,大批兵马不久后也将会赶至阴山。   段允灏以往战况累计无数,可这一战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正是因他的多疑和急于想要立于万人之上的心才会让他百密一疏。   身后的侍卫和暗卫已经兵戎相见,段允灏大笑几声,拉着新娘的手看向赵士程,邪魅一笑,“你以为本王输了这场战?你的心上人可还在本王手上。”   一把冰冷锋利的匕首落在了他的喉头,只见身旁之人扯下头上的红盖头,齐暮云站立他跟前,段允灏满眼诧异,他皱起眉头,可只有一瞬间便舒展开来,低沉笑道:“你骗本王。”   “是,这是我第一次骗你,或许也是最后一次。”齐暮云眼神坚决,可还是对他暗含情义,“义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如此,请你替我向婉儿道歉。”   赵士程想上前被却她阻止,“晓月听话,此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起初就想要杀我,你退其一侧,让我和他来了结。”   段允灏并不没有理会他,双手摊开任其冰凉的匕首划在他脖子上,“本王就站在此处,你倒是忍心下手吗?”   齐暮云拿着匕首的手逐渐开始哆嗦,但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难掩心中绝望,拔下发髻上的一支钗闭眼朝着面前之人的胸口处扎了下去,虽不曾用力,可那朱红的喜袍上还是湿润起来。   段允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只有这点力气吗?可只发钗比匕首而言,是杀不死人的。”   赵士程趁着此刻他分心之状一脚踢翻他在地,一把拉着齐暮云远离他将她护在身后,倒在地上的段允灏撑着手往后看去,他的暗卫此刻已经所剩无几,兵器碰撞的火星落在雪白的泥地里,殷红的血染红了一大片,像是开在雪地中的火红莲花。   他是一位将军,哪怕只剩他一人也会浴血奋战至最后一刻,伸手捡起一侧的剑撑着起身直接吼叫着冲向了赵士程。   这一场年少埋下的仇恨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段允灏如受了伤的狮子一样发狠咆哮起来,段允灏的肩头被他划了几道,两人从空旷的雪地一直打到悬崖边上,他已经完全失了理智,即便不能在这场出师不利的沙场上功成名就,也要拉着他一起同归于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段允灏拿剑的手抖动起来,猛地半跪在地,嘴角开始渗血出来,他胸口处疼痛感加剧,嘭一声赵士程恍惚着晕倒在地,段允灏满眼血丝侧头看向手中拿着棍棒呆站在赵士程身后的齐暮云,声音沙哑道:“你,你在钗上喂了药。”   齐暮云蹲在他面前擦拭着他嘴角渗出的血,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王爷,我敲晕义兄不是想要放你走,你也走不了,这是剧毒,刚才你太过用力,想必此刻毒已经进入五脏六腑,我只是想靠近和你说说话,他定是不准许的。”   她颤抖的手捂住刚才发钗扎的地方,鲜红的喜袍上有几道黑色印记的血印在上面,“你知道吗?其实当时你从马背上救我下来时,我就对你相托真心了,虽说后面是计策,可我确实是真心相待于你,下一世……”   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名暗卫一剑从身后刺中她,段允灏捡起手中的剑挥手将那名暗卫一剑封喉,齐暮云倒在他怀里笑了,“王爷,你,你心里,是,是有,有过我的,对不对?”   段允灏不知为何慌了,连他自己死都不怕,可看到怀中之人这般模样让他害怕起来,“齐暮云,你,你给本王起来……”   “王爷,”齐暮云嘴角不断涌出血来,“其实我,我有点后悔,这一世,你欠我太多,下一世,你,你能不能对,对我好一点?”她无力地伸手想要去摸他的脸,可手还没有到他跟前就已然垂落下来。   段允灏失声笑了起来,抬头看着有些耀眼的太阳光芒,以他的罪名说不定死后会被皇上分尸,今日齐暮云嫁于她也必将会受到牵连,他摸着怀中之人的脸,低声喃喃道:“这一世我待你这般不好,下一世,你莫要再遇上我了。”   他用尽全力抱着怀中女子来到悬崖边上纵身一跃,一抹红绿相间的色彩消失在白茫茫雾气中,兵器声也逐渐隐匿。   “晓月!”唐婉猛地惊醒睁开眼睛,额头全是汗,小桃依旧在自己跟前,不过这次不是在家中而是在尼姑庵。   “小姐又被梦魇住了吗?好些日子都没有瞧你这般了。”小桃说着为她擦拭着通红脸颊上的汗。   唐婉心里七上八下,侧头看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抄写的经书上,“眼下什么时辰了?晓月是不是出了城门了?”   她头痛得厉害,只是记得昨晚前去寻齐暮云,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饮了三杯后便不省人事,心中依旧担忧着段允灏对她会别有所图,她生性大大咧咧极易被人利用,更何况那人还是她的心上人。   寺庙外安静至极,在街上似乎听不到一点脚步声,看来段允灏果真是有行动,唐婉对此也并不感到稀奇,她已经预料会如此,起身去大殿上捻着佛珠求菩萨一定要护着齐暮云无事。   刚过申时,尼姑庵的钟声回荡整个佛院中,这时街上逐渐热闹起来,不少人拎着香冲进寺院烧香拜佛说着得此佛祖保佑才能无事。   那群外族还未撞开城门陆游便领着大将军兵临城下对决起来,赵承恩见赶来救援的兵马到来便也领着城中将士开门迎战,这一战在城门外厮杀染血,未伤及城中百姓分毫。   外戚不过数百人,怎能抵挡增援的千百余人兵马,这一场输赢不用多想也知花落谁家,他们被悉数剿灭后才开门迎着大将军进城,城中百姓起初都是各自躲在家中,听到获胜开城门的动静后这才纷纷上街一道庆贺。   几名妇孺隔着唐婉一段距离叩拜佛祖,还一同欢喜念叨起来多亏了裕亲王和陆家公子搬来的救兵,还听说小公爷在城郊和建安王大战,谁能想到这位建安王居然是和外戚有勾结,还想屠城攻临安,简直是不自量力。 第70章 或忧   ==============   这所尼姑庵和其他寺庙一样灵验, 好些妇孺更愿意来此处同尼姑小师父念叨着她们的烦忧事,同为女子也能更知晓对方心思。前来寺庙烧香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香火萦绕在大殿之上,面前的佛祖正仁慈地目视着前方一切。   “我就瞧着那建安王不简单, 看着就令人生惧, 原是和外戚有关, 听说以前还在边关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呢,哪曾想……”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还有些人看着是大家闺秀,可实则是天煞孤星,若不是被佛祖镇着, 恐更比这建安王害人。”   唐婉知晓这是在指桑骂槐,心中暗自发笑,她们这般怕自己却又要来此上香见到她,也是难为她们这番为见佛祖的诚心了。   “只是可怜了齐家小姐, 听说建安王死在了城郊,她也没能逃过去,虽她秉性脾气差点, 可也帮过我们……”   嘣嘣几声,唐婉手中捻着的佛珠散落一地, 珠子由近及远滚落在大堂上,这般脆响的声音让一侧聒噪上香之人齐刷刷看向她,不由往一旁挪着, 赶紧叩拜佛祖后起身逃离出去。   唐婉跨步上前想问她们刚才所言,可才起身就见那几位妇孺尖叫着跑了出去, 她不知所措跑到院中问前来上香的香客,可她们瞧见她这般快要发疯的样子全部都退却门外, 唐婉带着哭腔喊道:“求求你们告知我晓月发生了何事?”   可妇孺香客都止步在门外,唐婉哭着跪坐在院中,小桃也跟着哭泣起来,她想搀扶起来被唐婉甩开了手,主持捻着手中佛珠走来,“施主,缘来缘去早已成命中定数,切莫过于执着。”   “主持,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晓月到底怎么了?”她已经泣不成声,分明昨夜两人还在一道说笑一道饮酒,不过一觉的工夫她便不见了。   主持将她扶起后捻着佛珠去到大堂诵经,唐婉呆愣在院中,泪眼朦胧中看见孙仲铃居然会站立门口,她不仅无事还前来上香,她提裙踏步而来,看着唐婉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用手绢摸着鼻子,“唐婉,我可有冤枉你,你如今还害死了晓月,好人命不长,你这天煞孤星却还安然无恙活着,也不知佛祖究竟是如何渡人的。”   小桃实在听不下去便上前回驳着:“孙小姐,此事更我家小姐有何干系,她若真是克星,你与她也是相识,你不也好端端无事吗?”   她猛地一巴掌扇在小桃脸上,“你算什么东西,我在跟你主子说话,岂能由一个下等丫鬟答话。”   啪!唐婉反手就照着她的脸打了过去,一直噙着泪不让其掉落下来,“孙仲铃,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休要牵扯他人。”   孙仲铃此番要动手却被唐婉敏捷躲了过去,还用力将她推倒在地,她从未觉察自己力道这般大,或许齐暮云的离去让她将所有的力气全部都用在了那一推中。   “唐婉你疯了!”孙仲铃倒在地上冲她大喊道:“这是尼姑庵你休要指着士程哥哥来救你,眼下他还昏睡着。”   “孙小姐,莫要将你的身份扔在地上捡不起来。”陆游信步而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夫人。   孙仲铃冷笑着起身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陆公子果真对唐家小姐痴情,哪怕已有妻室还要为她打抱不平,令正也果真大度,能瞧着自家夫君和别的女子眉来眼去。”   王氏不曾理会她这话,笑着说道:“孙小姐误会了,夫君今日是陪我一道前来上香,只是偶然碰到了你们罢了。”   “偶然?阴山谁人不知唐家小姐被佛镇压于此,还真会自欺欺人。”   “孙小姐,”陆游实在忍不住要同她理论一番,这女子起初可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如今和妒妇并无差别,“你莫要在此说些无中生有的话来恶意中伤,不仅会让你失了度量还会让赵士程更加厌恶你。”   孙仲铃正好无处撒气,她猛地朝着面前同她说理之人扇了一耳光,“陆游,我本不想对你动手,可你偏要提及士程哥哥,我不像你是个懦夫,自己的女人要拱手让给他人,当时你若抢了去,或许就没有今日这一巴掌了。”   王氏立即上前查看陆游被扇红的脸,问及他可有事,唐婉拽紧拳头上前恶狠狠瞪着孙仲铃,“这是寺院,佛祖正在前方瞧着,你若心中无愧,再说些难听之言也无妨,只是夜里莫要怕做噩梦,我并非威胁你,只是你若不赶紧走,依着我今日这般也不知会想他人和佛祖说出什么话来,到时你恐会比我更为悲惨,说不定连尼姑庵都不愿收留你。”   孙仲铃知晓她这话就是在威胁她要将那日在小黑屋的事情说出去,听到此处她自认再待在此地只怕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骚,便也只好识趣挖苦她几句后转身离开。   陆游还是初次见到唐婉今日这般同人说话,他当然知晓她看似柔弱心中实则裹着一块坚硬的石头,不会听之任之,也正是如此他才会放手看着她奔向赵士程。   “务观哥哥对不起,因我你挨了这一巴掌。”她躬身赔着礼,王氏扶她起身,“唐小姐莫要自责,夫君怎会怪你。”   陆游看到她眼中噙着泪便也难过起来,他知道她在为何事难过,“婉儿,齐小姐一定也不希望你郁郁寡欢,她生平可像个鹊儿一般的人,常常叽叽喳喳,想来她是欢喜的。”   唐婉嗯声点头后强忍着眼泪说自己身子不适要回房歇着,还宽慰王氏方才孙仲铃所言让她切莫放在心上,眼下她才是陆家的儿媳,陆游的妻子,自己不过就如同这香炉的香烟一样,燃尽了就只剩下一堆灰烬,长久陪在陆游身旁的还是她。   王氏拉着她的手微笑道:“唐小姐可把我瞧低了,你和夫君的情义我是知晓的,孙小姐所言我又岂能动气,他是我的夫君,也永远是你的务观哥哥。”   看着眼前这位贤良淑德的女子,唐婉只是会心一笑便转身离去,她如今对陆游或许真就只有兄妹之谊,能各自寻得良人该是多么大的幸事,可齐暮云为何却为何要受此磨难,她心性善良,还常为人打抱不平,为何她的真心却要如此被践踏。   唐婉躲在屋中无声哭泣着,低头便瞧见齐暮云为她戴在手腕上的玉镯,原来她早就有此打算要随他一道走,当时她说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自己就应当有所警觉的,如此定会拉着她不让她前去。   自己能救郑文轩和南烟脱离苦海,却没能救得了自己身边最亲近之人,眼下还不知赵士程的境况,突觉或许孙仲铃说得没错,她就是天煞孤星,接连害了周遭的人。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两天,任谁来敲门都不开,陆游和王氏也来过几次,可怎么说里面都没有动静,哪怕主持在门外和她说着解忧的话也不顶用。   这是心结,只能由自己解开,当时寺院的师父便同她说过,佛祖即便是要渡人也是要自渡的,自己不愿出那道门槛,佛祖也会束手无措。   第三日小桃依旧敲着门,手上端着粥食朝里面喊道:“小姐,你就当可怜可怜小桃吧,你若有个好歹来,小桃估计也是活不成的,若是老爷夫人知晓他们也会担心的,还有小公爷。”   里面依旧没听到一点响动,接连三日了,一直水食不进恐是要出事,赵士程拖着伤赶来叩着门里面也丝毫听不到动静。   “婉儿,你难道都不想见我一面吗?我身上还有伤,你莫要让我担忧。”   半晌他实在担心唐婉出事便一脚踹来房门,她果然晕厥在地怎么唤都唤不醒,请来大夫说是郁结于心,加之一日未曾进食身子早就没了力气,而且她之前伤到后脑,可能引起旧疾发作才导致的晕厥。   在微风吹拂下,四周一股香火的气息,唐婉站在寺庙一棵大树下,此处正是她和齐暮云初次相撞之地,瞧着眼前黄叶飘落一地的空地,她眼眶湿润起来。   “婉儿。”在她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唐婉恍惚回头,齐暮云正笑盈盈冲她喊着。   唐婉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掉了下来,“晓月,你为何要这般傻,明知道他在利用你,明知道那日应是我该去往的地方……”   “婉儿,莫要为我伤心,此生我能嫁于我心中认定之人该是有多大的幸事,他其实心中是有过我的,虽然短暂,但我也好开心。你和义兄经历重重磨难,乃至都一道共过生死,莫要再让他担忧了,你若如此,我该自责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宿命,我寻到了,你该为我开心才是。”   一阵狂风袭来,眼前之人随着风一道离去,只剩耳畔还依旧回响的风声和齐暮云让她莫要挂念的话语,正午的阳光洒在方才她所站之地,连地上的黄叶都变成金灿灿一片,她的宿命寻到便也就此离开,下一世轮回将会得偿所愿。   “婉儿,婉儿……”   耳边焦急的声音一直在唤着她,唐婉努力动着眼皮,她知道还有一个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在等着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世,她舍不得就此松手,意识逐渐恢复过来,手指微微动着。   她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赵士程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唐婉抿嘴干裂的嘴唇轻微说道:“士程哥哥,我好渴。”   赵士程将她扶着靠在自己身上,小桃赶紧倒来一杯水递了过去,唐婉手上的手镯碰到杯子发出脆声来,唐婉眼角的泪滚落下来,想来她定是欢喜的。 第71章 喜当爹   ================   手镯的叮咚声将唐婉的思绪拉回, 赵士程用指腹擦拭着她嘴角的水珠,尽管一早便预想到她得知此消息后的样子,可眼下看着那张憔悴的脸还是心痛不已,他也责备嘴角为何没能护住齐暮云。   唐婉将目光落在他胳膊上的白绸上, 赵士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不等她开口便安慰着自己没事, 只是一些皮外伤,“晓月被段允灏抱着跳崖了, 他心中或许正如晓月所说是有过她的吧。”   他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即便死后也会被皇族鞭尸分尸,想来是怕连累到齐暮云才会双双坠入崖底,唐婉明白了在梦中齐暮云对她所言之事, 只是这场缘分来的太晚,段允灏也醒悟得太迟。   “士程哥哥,我答应你,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 我也答应过晓月会开怀的活着。”   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绍兴二十六年在一片片雪花堆砌的日子里融化,明日将迎来将至春日的又一年, 在经历被外戚攻城后安然无恙存于城中的百姓自然要欢庆新的一年到来。   街道从雾蒙蒙的清晨就能清晰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焰火声,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 上至年迈老翁下至呀呀学语的幼儿都换上崭新的服饰,家中准备着各色糕点和吃食,不少孩童也跟着长辈像模像样在清除着家中每一处灰尘。   各家都在欢喜着张贴着红色联子, 形状各异的剪纸贴着窗户和门框上,街道充满着孩童相互追逐的打闹声, 他们还在翘首以盼今夜说着吉祥话来讨新的一年里的好彩头。   唐婉今日得主持怜悯也让其回家团圆,人们好似都忙于即将迎来的崭新一年中, 他们忘记了不久前的建安王设下的阴谋,忘记有一官家千金跟随他一道奔赴黄泉,更忘记那日将唐婉堵在街上面红耳赤指着她是天煞孤星。世间之事除牵连自己,也只道是个凑热闹的过路人,谁能记起以往的伤痛和自责。   自那日在睡梦中唐婉梦到齐暮云后便解开心中的心结,也不再郁郁寡欢,只是时分佳节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以往两人嬉闹的场面。赵士程也从那日常常在尼姑庵托小桃将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送至她跟前。   今日唐府也来来往往忙碌着,唐婉在给李氏媛理云鬓时,发觉她头上的白发愈加增多,连眼尾都多了些褶皱,去年她定是为自己的事情操碎了心。   “阿娘对不起,婉儿让您如此不省心,还总是跟您和阿爹添麻烦。”   李氏媛看着铜镜里自责理着自己发髻的女儿和蔼一笑,拍着放着在她肩头的手,“傻孩子,你是为娘的孩子,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们自然是要操心的,我和你阿爹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安乐,能有个疼爱你的夫君这便足够了。”   在几日前赵士程来家中替唐婉前来探看他们二老的身子,也是为了他们两人的婚事而来,上元佳节后赵仲会被调遣前往他地,他和仪王无比坦诚的相谈过,在经历种种事情后,赵仲也算是看开了,一生能和心仪之人相守,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解忧一切都不重要了,安稳活着才是胜者。   至于街坊传闻,他知道唐婉不可能会是他们口中之人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可仪王妃还是会顾及王府颜面,她不想因一个女子又要让整个王府引起一段糟心事,皇上本就不喜仪王,若再出差池恐怕此番无人能救。赵士程允诺一定会在上元佳节前让谣言不攻自破,也一定不会因他娶唐婉而让王府再遭受皇上的不满。   唐婉今日上街虽还有几人不觉和她拉开一段距离,但百姓们只专注添置家中物品,叮嘱着自家孩子这几日见着谁都要讨吉祥话为明年积福报。   当她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一个小孩拉着她的衣襟软糯道:“天仙姐姐万事吉祥。”   唐婉低头看着身长只到自己腿部小脸被风吹得些许红润的孩子正笑嘻嘻仰头望着她,“愿天仙姐姐和和美美,开开心心。”   “这个给你,也愿你能喜乐安康长大。”她拿着一根诱人的糖葫芦蹲在孩子面前微笑应答着,用手摸着小孩肉嘟嘟脸上的泥巴,“你为何要唤我为天仙姐姐呀?”   小孩欢喜拿着糖葫芦乐开了花,“我在夫子画上见过天仙姐姐,你和她长得好像,肯定也是天仙姐姐。”   他目光落到唐婉发髻上那根桂花发钗上,圆滚滚的汪泉双眼闪现光芒,“你真的是画上的天仙姐姐,夫子的画上的天女姐姐也有一模一样的发钗耶。”   唐婉满眼喜欢的给他剥着糖纸,还想和他多说几句话,便见到他娘亲来寻他,那女子呆愣看了一眼和她家孩子手中的糖葫芦,并没有及时避开她身旁,而是牵扯她孩子低头同她说了句话,那孩子来到唐婉面前拱手行礼道:“多谢天仙姐姐,愿一切安好。”   女子微笑同她点头示意后牵着孩子说笑着离开,唐婉不知为何眼眶湿润,身后的小桃也偷偷抹着眼泪,已经许久没有人当她家小姐是正常人来瞧,总是避而远之亦或者暗地里说叨着。   唐婉瞧着街上焕然一新的一切,新的一年一定会如愿的,不知不觉便走到桥廊处,一个熟悉的背影在给一群孩子们发着各种糕点和礼物,还隐隐听见那群孩子们躬身说着谢谢夫子之类的言语,而之前在街道给糖葫芦的那个孩子也在其中。   那身影即便远远瞧着也定能知晓是何人,只是她不知他何事成了这群孩子们的夫子。自己刚走进桥廊,那群孩子就欢喜着一哄而散,还拿着手中的礼物各自念叨说着各自的好。   “闲散小公爷不入仕途当夫子,外人一定会觉得如此人才不免可惜。”唐婉俏皮打趣着站在桥廊一处之人。   赵士程回身看到唐婉正笑盈盈朝他慢步而来,他不禁也笑了起来,“当夫子多好,自在逍遥,说不定某日我所教的学子成了科举之才报效朝廷,岂不更好。”   “我方才听说有人在家中偷偷画着天仙姐姐,还视若珍宝,今日如此佳节不打算拿出来瞧瞧吗?”唐婉扬起眉眼搭茬着他。   赵士程往前两步来到她跟前,用力一揽将她拉至自己怀中,嘴角一侧扬起也打趣道:“看来某位天仙在为一张画上之人吃醋,今日可是有吃过角儿了?这老陈醋可还是要数城东醋坊最香醇,听说还是位姓唐的女子所酿,味道极其鲜美。”   “你拐弯抹角骂我。”唐婉耸着鼻头笑着将脸傲气地歪向一侧。   “婉儿,我有事要同你说,前些时日我……”   “小公爷。”前方来了位女子见他还未说完的话打断了,那女子是知州的女儿宋仪雪,唐婉曾在夜宴上瞧见过她,两人只客套谈论过几句,也谈不上相熟,但能从她的谈吐和淡雅装束上瞧就知晓她也是小家碧玉乖巧的女子,当时连同自己说话都是轻柔,这般模样倒是像极了初次见到孙仲铃时的样子。   宋仪雪是独身一人来桥廊处,看她眼神直勾勾盯着赵士程便知她是专程来寻他的,神情还颇为隐忍,似乎有难言之隐。   “小公爷,我有话要同你说,能否借一步说话?”她一直低头揉搓着手中的手绢,声音极小。   赵士程拉着唐婉的手有些颤抖,他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让她不妨有言直说,但他先同唐婉说道:“婉儿,有一事我本要同你说,可接二连三的变故一直寻不到理由,我从未对你有过半点……”   “我有喜了。”宋仪雪泪眼汪汪打断道:“小公爷,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   他们两人同时遭遇一道雷劈中,赵士程更是呆愣原地不知,浑身僵硬,这比听到段允灏要集结暗卫起兵谋反还要不知所措,同样慌乱脑中一片空白的还有唐婉,她缓慢松开赵士程的手,举得刚才一定是天气寒冷冻出了幻觉,恍惚再次确认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宋仪雪用手绢捂着脸啜泣起来,跑到一侧的长椅上哭着:“我,我已经没脸活在世间了。”说着作势就要往下跳入河中,赵士程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宋仪雪顺势倒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赵士程松开拉着的衣袖将其扶正远离,他来到唐婉跟前,试探性问道:“婉儿,你相信我吗?”   唐婉咬着自己的下唇保持冷静,一字一顿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事还真得从头说起,在冬猎夜宴寻到此刻后的一晚,孙仲铃便以要和他相谈邻国探子一事约着在酒楼见面,赵士程怕其中有诈便让赵承恩一道陪同前去,孙仲铃见到赵承恩并未感到诧异,她猜到赵士程一定会觉得自己有手段要对付他。   但事情并未和赵士程预想那般,当时孙仲铃的身份他们两人还不曾知晓,便听着她说着有关探子一事,可说到一半时她胸口绞痛不已,汗如雨下,赵承恩自然二话不多说便抱着她前去寻大夫,赵士程一人待坐在酒楼中回想着孙仲铃到底是如何打探出探子的消息。   就在此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噼里啪啦的瓷器的碎声,还有一把掉落在地的兵器声,赵士程觉察事情不对便起身前去查探,刚一打开门就瞧见一个彪悍的男人正在欺负昏迷在床的一位柔弱的女子,可等他刚踏进房间,那男人立马就破窗而出。 第72章 对症下药   ==================   逃窜出去的彪悍男人动作极快, 等到赵士程赶至窗边时早已不见他的踪影,总觉得此间屋子氛围异常诡异,他才刚进来半刻钟就觉得口干舌燥,实在忍不住便拎着桌上的茶水喝了几杯。   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完全失去了知觉, 任凭赵士程怎么喊都没有一点反应, 他刚想出门寻人来将她带下去, 可发现门被锁上了,屋中只有那一扇被弄烂的窗户能出去。   赵士程这才发现有人在对他用计, 可等他意识过来已经完全来不及,那茶水被人下了药,此药应当便是当时段允灏对唐婉下的催情散, 可此药更为猛烈,他浑身难受比架在火上烤还要难受,灼热紊乱的气息已经快要吞噬他的理智,刚想翻窗而逃就被人从身后砸了一棍子便不省人事。   可待到他醒来时便发觉自己衣衫不整躺在床上, 而宋仪雪正捂着被子哭泣。她本有心上人,可前些日子被江洋大盗半路截杀,临死前托他人将遗物送至她手中, 今日是背着她爹偷偷摸摸出来等候的,可哪知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人, 自己还被迷魂了,等她醒来时就瞧见他们两人衣冠不整躺在一起,这可要她如何见人, 她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   赵士程当时也被吓懵了,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到的床头, 更不知自己对她做过什么,只是觉得头很痛, 浑身还有些余热未散发出去。   宋仪雪当场就想拔下发钗自尽被赵士程夺下,“宋小姐,此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小公爷何意?你是指我魅惑了你吗?”她哭喊着:“如今我清白被毁,即便你今日救了我,我爹知道也一定会打死我的,还不如我今日就死在此处,还能和他一道走完黄泉路。”   “宋小姐,若,若我真对你行苟且之事,我定会给你交代,但此事我想先理清,此刻我脑子太乱,对不起。”   此事确实颇为蹊跷,此屋赵士程已经巡视了一周,当时门被反锁,只有一扇窗户,屋子不大也不曾发现有何人,地上还有些未燃尽的迷烟确认宋仪雪当时确实是被人迷倒失去了知觉,可那一棍子究竟是何人所为,茶水又是何人下药。   当时赵士程还想着自己被人打晕根本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可后来他将茶水中的药找人查明,此药需得行事后才能将药性散发出去,不会因晕厥就此自我消磨,只有在行事后才会让人如同醉酒后的样子不曾记得之前发生过何事。   得知此消息时他慌张地不知要如何是好,每次想将此事说于唐婉,可因段允灏和她被人冠上天煞孤星一事让他抽不出身来,即便每次相见瞧见唐婉也不知要如何开口,本是今日想旁敲侧击同她提及,等过了上元佳节后再同她细细道来,可话刚出口宋仪雪便寻来了,还告知她有喜了。   唐婉听到事情原委后不觉往后倒退几步,她不是不相信赵士程,而是眼下这般情况没有任何证据能让她看到此事和他无关,更何况他还亲自找人查验了那药,更何况宋仪雪平日和他并无往来,也有心仪之人,虽那人此刻已离世,但她不会就此设计来诬陷,这样于她有何益。   她不知要怎么办才好,看着一直掩面哭泣的女子,她心中如刀割,有几百根针同时扎着。   “宋小姐,”唐婉剜着掌心朝她走去,“此事先莫声张,士程哥哥会给你个交代。”   宋仪雪抹着眼泪摇摇头,“唐小姐,我听说了你和小公爷的事,对不起,此事莫要怪他,哪怕我,我成为妾室,也甘愿接受,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我不怪他,你早些回去罢,不要让知府大人看出端倪。”   唐婉看着逐渐远去的娇俏背影,她不知刚才是用何处来的力气才能稳住自己濒临绝望的心去安慰宋仪雪,也是头一次见赵士程这般无精打采痛苦不堪的样子,他失了神顺着柱子倚靠蹲坐在地,此刻全然没了主意,在战场上他可以运筹帷幄,可如今这事让他完全失了方寸,这些天此事一直压在他心中,随时随地都能将他带入深渊翻身不得。   “婉儿,你若想要骂我怨我恨我都可以,哪怕,哪怕你会离开我……”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对不起……”   唐婉用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珠,笑着也蹲在他跟前,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道:“以往我不论做了何事士程哥哥都会毅然决然地站在我这边,这次,换我站在你这边,事情已然发生,总是要寻根究底的,你也不会忍心看到一尸两命吧。”   之前都是他为自己擦着眼泪,今日她轻轻用手悄然抹去他湿润的眼角,赵士程握住她的手,用力抱紧她,“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会离开我,也好怕你不会原谅我。”   唐婉双唇抖动,用力克制自己不哭出来,将头埋在他的肩头,“我这一世不会离开你,我们都同过生死了,难道还不能越过这道坎吗?”   除夕夜本是阖家团团庆贺来年喜事的一夜,可此夜多了两个茶饭不思望着黑幕天空中绽放各色绚丽的烟火,连最后一日欢喜都不留于他们。   唐婉那一刻甚至都在想着答应了宋仪雪和他共同拥有赵士程,可她又实在做不到劝解自己,明明她知道宗族之后定是要三妻四妾的,可她依旧幻想着此生唯她一人,还是她太过自私霸占着赵士程,倘若那时在孙仲铃一事上软下心来,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今夜阴山城中几乎都围在一起守岁,说着各种吉祥话,长辈们给晚辈准备分量不一的压岁银两和物饰,街边打更敲动几下梆子,子时刚过各家都在门前放着鞭炮,这一晚的烟火不曾断绝。   元旦当日各家焚香致礼,敬天地、祭列祖,依次给长辈邻里拜年,同族亲友也轮流祝贺,街上不论相不相识的路人都会躬身行礼庆贺。   唐赵两家是世家,不管是按照礼制还是两家交情唐家都要前去拜会,可他们一直迟迟不肯动身,唐婉知晓她阿爹在顾及什么,奉茶给他道:“阿爹,你们且去吧,我想去给晓月上炷香,新年之际莫要提及伤人的话来,也不要为了维护女儿就急赤白脸,会让人说笑话的。”   唐闳嬉笑着饮下手中的茶,“知父莫若女,我和仪王可是几十年的交情,会知道拿捏分寸的,就是要委屈你了。”   唐婉笑着摇头,让她阿娘瞧着他莫要一直饮酒伤了身子,说完便躬身行礼后出门。自从齐暮云和段允灏离世后还不曾去看过他们,两人尸骨无存只得葬下衣冠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齐暮云的墓也不在齐家列祖列宗的陵墓旁。   他们两人的墓是赵士程找了块风水宝地葬下,为避免皇上多疑派人前来寻物,墓碑上只刻上义妹和妹夫的字样,此碑连齐家人都不曾知晓,他们若是想要祭拜女儿,只能偷偷在家中对着齐暮云生前最喜爱之物念叨着上香烧纸。死后连墓碑名字都不能声张,只是可怜了齐家人了。   小桃将果盘和糕点极其祭品摆放在墓碑前,唐婉拿着酒杯沿着碑前倾洒着,“晓月,今日元旦我来瞧你,本是想着元旦之日我们前去游湖的,如今你欢喜了吧,能和心心念念之人同穴一起。建安王,请你求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她摸着墓碑将积压在心中的大石头说于齐暮云听,以往她在时还能给自己出出主意,可如今自己要单打独斗了,一番念叨后时辰也不早了,她叩完头起身往回走时一根带刺的枝条划伤了她的手背,殷红的血瞬间便涌了出来。   “小姐……”   小桃赶紧拿出手绢替她包扎,只是这枝条像是有毒,血液不一会儿就成了黑红色小桃留了个心眼将刺条掰断一截赶紧带着她家小姐去寻大夫。   大夫为她清理血迹上药后摸着白色的胡须有惊无险道:“还好姑娘来得早,这刺条确实有毒,但不是毒人性命的毒,这毒是情毒,不过也不是无解,寻一处凉水地浸泡也能缓解。”   唐婉起初并未在意,可听到可缓解时便不由问道:“催情散是不是也用此物炼制而成的?若是晕厥是不是也会无事?”   “不错,催情散诱动的是人的□□心,倘若被砸晕就没了知觉,即便身体有反应也不会出事。”   可赵士程也找人查明过茶水里的药,为何会说成须得行事后才能缓解,还记不起事前发生的要事来,若是用它提炼而成应当药效相同才是。她不解问及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须大夫呵呵笑着:“这世间的药都是相生相克的,与之相生催发的还有食物,催情散虽冲劲儿大但只要没了意识也不会如何,可一旦加入糖那便就会出事,□□焚身定要行事后才能缓解,事后会如同醉酒般遗忘,所以这糖啊,有时可也是味毒呀。”   唐婉听了此话蹦Q起来,完全忘记手上还有伤口,她将身上所有的银两全部给了白须大夫,“谢谢大夫,您救的可不只是我这道伤口。”   虽然这个消息目前不能证实任何东西,但明显是有人在对赵士程下套,唐婉激动到连踏出门槛都差点被绊倒。   “小桃,有一事恐须得你去办,此事一定不能声张,若是有大夫问及你便说是你外堂的亲戚。”   小桃似懂非懂地听着她的话,“小姐是要打探何事?”   “你到城中每家药铺都问一遍可有滑胎药。” 第73章 话不投机   ==================   这话着实让小桃大吃一惊, 她谨慎地拉着唐婉来到一处远离人群的巷子口,环顾四周后又低头瞧着她的肚子,忐忑试探性问道:“小姐,你, 你, 小公爷……”   唐婉瞧着她这般小心翼翼做贼的样子捂嘴笑着, 无奈摇摇头,抬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同我无关。”   “那,那莫不是小公爷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他怎能如此待你。”小桃说着自顾自地生气起来, “小姐,我替你去找小公爷对峙。”   “你如今的性子怎也跟晓月一般风风火火,我相信他,此事其中定有蹊跷, 莫要问及过多。”   小桃懵头懵闹不知她家小姐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好端端为何要买滑胎药,可主子的事哪能由自己打听清楚的, 便也只好哑然照吩咐办事。   阴山每年的元旦除街头舞龙舞狮和戏班子外,苏州河上也会有大小各异的船只进行游湖, 也是寓意着来年能够顺风顺水。   此番游湖还讲究辈分,长辈官家为一艘,其官家子弟为一艘, 品级不同所乘的船只大小也不同,官家的船上还设有歌姬吟唱, 或观赏或对饮。他们难得心平气和聚在一起庆贺新的一年,也是化解恩怨的良好时机。   许是新的开端, 连阳光也想凑这人间热闹繁华景象,即便微风拂面也带着一股暖意。唐婉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前方望不见尽头的长河,想来齐暮云若在此一定热闹极了,她那张巧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以往还嫌她聒噪,可眼下却冷清至极。   “君住长江头,我居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宋仪雪念着诗经来到唐婉身侧,语气颇为惆怅,似乎在思念一人。   “或许苏州的河水抵不上长江,所念之人才会不得相见吧。”她又低声喃喃了一句,手缓缓摸在自己肚子上,“应是会有艳阳天吧。”   唐婉转身拉着她的手腕,像模像样搭着脉,“宋小姐,我自幼体弱,不瞒你说都快成了药罐子,因此我便在家研习了一点医术,也是为了替自己瞧何处染了疾,上次你走得匆忙,不如这次我替你把脉瞧瞧也好放心。”   宋仪雪瞪大眼睛立马缩回了手,吞吞吐吐道:“我,我无大碍,当时只是受了点惊吓,唐小姐,我有点晕船,先回船舱歇息片刻了。”   她回船舱时正好碰到孙仲铃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后宋仪雪径直往里走去,而孙仲铃踏足于此。两人起初都不曾开口只是默默站立在甲板上,半晌后孙仲铃还是率先说道:“当年在临安,士程哥哥便会领着我站在甲板上望着那一眼看不到头的河面,读了诗经才知道原来言语间并非都是诓骗人的,”她顿了顿语气,满怀怨气怒视瞪着身侧之人,“可这一切都被你抢走了。”   唐婉没有侧头瞧着她,阳光照耀在河面上,微波粼粼闪烁着光芒,语气平和道:“可还记得我当时和你相谈的话,我从未想要抢走士程哥哥,仲铃,眼下你爱的不是他,是你以为我夺走他的心魔,你已经陷在里面了,倘若你不肯就此罢手,我也绝不会再顾及你从小和士程哥哥的情义。”   孙仲铃冷笑几声靠在她耳旁一字一句道:“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你如今将要成为裕亲王妃,而我却身无旨意,若是哪一日我和士程哥哥私会有喜了,莫不是你还想让我一尸两命?”   她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不敢相信此话是出自被人誉为才女的大家闺秀口中,一副像是看疯子般的模样盯着唐婉,“既然你想自毁名节,倒也省了我用心,不日这河水中可就不只是游船了。”   “仲铃,我给你带了最爱的芙蓉糕。”赵承恩笑着朝她走来,手中端着糕点,瞧见唐婉也在此便冲她点头示意,回身将糕点递到孙仲铃面前,“头先你说念及临安的糕点,我便请那家师父来到了阴山,你尝尝味道可有变?”   孙仲铃立马转变了和悦的脸色拿起一块芙蓉糕,“味道依旧同以往一样,承恩哥哥对不起,我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着,不想扰了你的雅兴,晚宴再来给你赔不是。”   赵承恩伸手想要去扶她回去,可孙仲玲便躬身行礼告退了,望着她背影被一片黑暗笼罩消失,甲板上的人苦笑几声,将手中的芙蓉糕递到唐婉面前,“本王想你应道知晓为何她是外族后世却安然无恙吧。”   唐婉自然知晓,关于孙仲玲的一切裕亲王会拼尽全力护她性命,更何况这件事她并未直接参与其中,而那座山庄也被他暗中找人放火烧了,连带她的那把木梳一起,世间知道她身份的人只有三人。   赵承恩没有立马进去其意不用猜想也能知晓他的目的,唐婉拿起一块芙蓉糕,白嫩的外皮看着就垂涎三尺,此等珍馐怕也只能在临安城才会有,可她还是钟情街坊上的桂花糕。   “婉儿,本王知道仲玲处处针对你,就当本王有求于你,不要将她的身世和她的遭遇说出去。”他抱着怀中的盘子看着划过水面的涟漪,无可奈何苦涩笑道:“其实本王知道她心里从未有过我,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爱我,哪怕我日日夜夜守护她身边,她都不曾对我有过半点心思,以往还能对我虚情假意,可眼下连伪装都显得敷衍许多。”   又是一个情深不寿之人,有时并非是个糊涂人,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比清醒时欢喜得多,世间难得的是糊涂,可却只有痴傻之人才会不忧不虑,看来也莫要笑他们痴,说不定他们还会鄙弃整日忧心忡忡伪装成他们的人。   至于赵承恩知道小黑屋一事让唐婉没有预料到,她以为孙仲玲此生会死咬住这个秘密,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想必她也是看准了裕亲王会保护她才会告知,她不在意赵承恩怎样看她,在她心里只在乎赵士程。   无人知晓在黑夜中赵承恩曾多次因孙仲玲醉酒,更无人知道他曾为照顾孙仲玲呕血病榻半月,他想将世间珍贵之物寻来给她,哪怕是要剜心他也会毫不犹豫,可即便如此孙仲玲也依旧不曾多想他一刻。   “年少时本王曾一度期许及冠后能娶她,眼下倒还希望一直停留在那时,起码她待本王还有几分真心,能多看几眼。”赵承恩留下寥寥几句后也便转身离开。   唐婉未在船上看到赵士程,听赵承恩提及他们两人在上船时他被知府大人叫住,说是要赔礼当日在街头对他的无礼之举,也是有意和仪王套近乎,还旁敲侧击说了他家女儿一事,看来想撮合这段姻缘。   知府能有如此主张宋仪雪定对他说过什么,当日赵士程在大街上的那番话众人皆知,不然他不会撇下自己的脸面同意自己的女儿做妾。   元旦过后几日平淡如水,唐婉也在尼姑庵中每日诵经念佛,其间仪王妃来寻过她一次,她拗不过赵士程打消要娶她的念头,当时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相要挟他都不肯松口,赵士程居然还愿意为了他和宗族断绝关系,可仪王妃哪能任凭他这般行事,也只好答应下来这门亲事,但有一个条件,要么她答应知府千金为正室,要么为顾忌宗族颜面三年之后再娶她。   这么快就让仪王妃答应此桩婚事,唐婉不知她是明白其中隐情还是有心寻了足以相配的官家千金尽快让赵士程成亲,但不置可否的是孙仲玲定也会在她耳旁煽风点火说着此事要害之处。   而仪王妃正是拿捏了她烈性的性子,其一她绝不会愿意成为他人妾,其二三年后物是人非,赵士程身边已有知冷知热的枕边人,还会有孩子,即便他还念着唐婉要娶她,唐婉也不会答应。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唐婉答应了三年的等候之约,这三年仪王妃还要求她在尼姑庵中安生念佛,若是她出现半点岔子此门婚事依旧不作数。   这招缓兵之计唐婉心知肚明,要和她硬碰硬自是不妥,如今这般和气相商已是仪王妃做的最大的让步了,更何况眼下还有事情尚未解决,也便应允了此番条件。   “小姐,头先你交给我的差事有眉目了。”小桃匆忙提着裙角跑来打断了唐婉的游思。   她刚进屋才发觉眼下是在尼姑庵不同在家,回身将门窗关好压低声音道:“小姐,对不起,我又冒失了。”   唐婉放下手中抄写经书的笔无奈笑着摇头,“你呀,看来晓月才和你相处不过半年就已经习得她的性子了,还真是近朱者赤呀。”   “小姐莫要打趣小桃了,这些时日我去了城中所有的药铺询问此药,每家店铺都有,可后几日去问时每家店铺都没了,听说是被一位外地的药商全部买走,你说什么药商会买走这么多滑胎药呀。”   唐婉低头看着被墨晕染开来的宣纸笑而不答,此事的蹊跷应该快要浮出水面了,要不了多久会有人耐不住性子露出马脚来。   两日后的正午,尼姑庵一片寂静,此间寺庙修行尼姑本就稀少,除元旦前来上香祈福外,素日里只有少许妇孺香客,主持今日外行化斋更是显得冷清。   唐婉正在扫着院子落叶时,宋仪雪急急忙忙踉跄朝她奔来,话都还未开口就立马拉着面前之人的衣襟跪立在她面前,带着哭腔求道:“唐小姐,我知道你有着菩萨心肠,求求你替我说说情,我死没关系,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跟着我一起死。” 第74章 谜底   ==============   尼姑庵中只听得宋仪雪的哭泣声, 她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来此处找唐婉,若不是她腹中怀有胎儿,想必此时都自戕在府上了。   “我知道是我阻拦了你和小公爷,但求你放过我腹中孩儿, 求求你……”她说着一直向硬邦邦的地上叩头, 全然没有知府千金的得体姿态, “求你救救我……”   唐婉弯腰准备将她扶起可她却拼命摇头,泪流满面道:“唐小姐, 求求你同小公爷求情,他一定会听的,这孩子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我不能失去他。”   “你无故赖上我,毁我声誉,让我母妃故意刁难婉儿,我们素不相识, 你这般算计于你何益。”她言语间赵士程便已然到了院中,满脸严肃盯着下跪之人。   当时在唐婉命小桃打探店铺时赵士程也注意到了那批买走药材的商人,当晚就直接拦截下来, 那人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外地商人,是城外的一位农户刚好进城买药材, 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佯装药材老板屯走滑胎药,可没想到这样反而让她的行迹暴露出来。   赵士程寻藤摸瓜找到了给当时宋仪雪装扮成侍女样子躲在披风后瞧诊的大夫,起初他以为她是假身孕来诓骗, 甚至一度以为是他母妃在背后捣鬼阻止他娶唐婉,可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她确实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算着他们两人那日在酒楼相见的日子,那时这孩子就在她腹中了。   宋仪雪不惜堵上两条命赖上赵士程, 两人未曾打过几次照面,也不曾和对方相谈过,如此行迹自然惹来怀疑,赵士程拿着那位大夫给她的保胎药前去盘问,她这才道出了事实。   原本她和一位镇远镖局的一位镖师私定终身,但她爹一直反对两人在一起,甚至棒打鸳鸯答应了一位官家子弟的提亲,可还没等到镖师前来说亲挽留,就在押送镖银时和劫匪打斗时死在了路途中。   宋仪雪那日在酒楼的话也全不是虚假之言,只是镖师的遗物她一早便拿到,她本是想要追随镖师一起共赴黄泉路,可落水后被人救起才发觉自己已经有喜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能找替身当孩子的爹。   而当时在酒楼中她只是装睡,迷烟和那剽悍的男人也是有人事先安排的,酒楼房间里藏不住人,那一棍子便是宋仪雪悄然走到他身后打的。   事后趁赵士程恍惚之际便将袖中的糖夹在茶壶中,之前他所饮下的茶水只不过是普通的□□,但一旦加了糖进去,其药性可不就只是晕厥就能敷衍消化得了的。   这些计策以心性如此简单的宋仪雪可想不出来,她背后一定早已有人安排她行走的每一步,那人也定对赵士程了解颇深,知道他一定会查此事,所饮的茶水便是一个突破口,这才让宋仪雪将糖在时候加入水中,也混淆赵士程的线索。   唐婉不明所以问道:“那既然知府大人已经为你选了夫君,为何会说孩子是士程哥哥的?”   在问出这话时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船头上宋仪雪拒接自己把脉就是怕她知道她有几个月的身孕,其实当时她在甲板上念的诗经已然道出了她的心思,而和孙仲玲的对视还是逃不了唐婉的眼睛。   宋仪雪太在乎她腹中孩子,容不得他人伤他分毫,一旦听到有人要大量买滑胎药就惊慌失措起来,没有和孙仲玲商量就用最笨拙的方式买下药材,逼得孙仲玲只好抢先一步在王妃耳边吹风,至于赵承恩那日对唐婉所说知府寻赵士程说事也不过是传达孙仲玲托他的言辞,赵承恩怎会多想此事,他还以为两人在元旦已经解开心结,此话是要让唐婉提防。   知府在官家子弟和宗族之后定是要选择后者,他可得罪不起宗族之人,更何况日后说不定还能攀亲,与他的仕途也一片大好,便索性退了官家子弟的提亲,虎毒不食子,即便他发现了此桩秘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沉湖,可宋仪雪的样子太过惊惧,像是有人要谋害她。   “小公爷,我并不是有意为之,只是有人……”   嗖嗖几声十几把飞镖从门外飞刺过来,赵士程踢着一旁一块木板立于身前独挡,侧身用脚踢着扫帚旋转反击着飞镖的袭击,若不是他反应敏捷,只怕宋仪雪此刻快要成了刺猬。   寺院中只见飞镖不见人,这群刺客是冲着宋仪雪来的,更为确定地说是冲着唐婉而来。赵士程拔下木板上的飞镖,细嗅着刃口处,上面涂了毒药,这是要杀手。   宋仪雪更为恐惧了,在一旁死拽着唐婉的衣袖,带着哭腔细微道:“求求你,救救我……”   唐婉安慰着她领着进屋,给她倒了一杯茶压惊,“是什么人来追杀你?”   “我不知道。”宋仪雪浑身都在颤抖,一直哆嗦握着茶杯,唐婉手握住她颤动不停的手,“当日所救你的人是孙仲铃。”   在被赵士程发现她的秘密后,这种情况不是头次出现,她在家莫名其妙会被绊倒,地上还撒满钉子,上街会被身旁之物砸中,所幸每次都能巧妙躲过去,状况繁多后宋仪雪以为是赵士程想要杀她,这才跌跌撞撞东躲西藏来此处找唐婉求她救自己。   “所救之人是孙小姐,可小公爷发现我的事后当初警告过我,凡是阻碍他娶你这事都不会放过,”宋仪雪反握着唐婉的手,“我错了,可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让小公爷放我一条生路……”   此话刚开口赵士程便站在门口,她情绪异常激烈地躲在唐婉身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孙仲铃的条件,更不该从中拦截他们两人之事。   赵士程将飞镖扔在桌上,双手抱怀瞥了一眼唐婉身后之人,“你以为我会如此卑劣到要杀一个女人,更何况还是手无寸铁有身孕之人。”   “可不是你又会是谁想要我死,眼下只有你查出了这个秘密……”她说到一半突然语塞似乎想到了什么,明白过来自己成了一粒棋子。   不等她将那人说出口便因近日来的疲倦和恐惧扰乱心绪,刚才又受到惊吓晕厥过去,唐婉请大夫过来诊治,为顾及她的清白便用红丝诊脉,向大夫的说辞是前来上香的香客晕厥过去,不过倒也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忧思成疾,胎儿未受到影响。   唐婉让小桃在里屋照看着她,赵士程拉着她的手来到偏侧后院中,“婉儿,我本想就此不顾他人议论迎娶你过门,但我不愿你日后都要背负着天煞孤星这一污名,此事因仲铃而起,她是因我而变得如此,我和她之间的事该了断了。”   “士程哥哥,我想故技重施,知府大人即便不会看着宋姑娘送死,但以之前见过那一面便会得知,他会为保住自己的官名断绝和她的父女关系。”   眼下不等知府率先惩戒她就有一群刺客来找她的麻烦,两人都知背后教唆她这般行迹之人,只是没想到孙仲铃已经变得这么丧心病狂,见自己的计划被破坏就要杀她灭口。   而自从元旦后赵承恩一直卧病在床,赵士程前去探看过,脸色一日比一日憔悴,可大夫只说是伤风,明眼人一眼都能瞧出来那哪里是伤风之症,可赵承恩不肯多说,还数落着他多了疑心的毛病。   赵士程缓缓摸着唐婉的脸,“我去寻孙仲铃,你自己当心,我会让侍卫守在门口。放心,她伤不了我的。”   上元佳节将近,他答应过要在此之前还唐婉的名誉,而所有的死扣都系在了孙仲铃身上,即便没有宋仪雪一事他也会前去找她做个了断。   “嗯,我等士程哥哥前来,我会一直等着你,不管是三年还是十年。”唐婉忽的想起仪王妃对她说起的话,明知那话在赵士程眼中是不作数的,也明知他不会让自己等下去,可想到还是鼻头一酸,难过之意涌上心头。   赵士程用手指点在她眉宇间m尔笑道:“傻丫头,我怎会舍得让你等那么久。”   两人互相叮咛着,赵士程不能在尼姑庵久待,否则又要惹出一堆闲话来,不过也好在此处是尼姑庵,不会有其他男子贸然前来寻唐婉的麻烦。   等到唐婉回屋后宋仪雪已经苏醒过来,她将手搭在自己的腹上,泪从眼角落在了枕头上,“我真的好想他,真的好想陪他一起走,可我不想让他唯一的孩子都留不住。”   唐婉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士程哥哥许是娶不了你了,你阿爹已经拒绝其他官家子弟上门的提亲,想必他会将此等难堪落在你的身上,他……”   “阿爹他会将我逐出家门的,阿娘也走了,他从小就对我没有半点关怀,只怕我如今不仅驳了他的颜面,还会让宋家名誉扫地,唐小姐,我该怎么办?眼下我已无处可去了。”   “阿弥陀佛,贫尼非有意要听你们的谈话,只是偶然经过想同唐施主说要事,上苍有好生之德。”主持捻着佛珠站在门口恰巧便听到这一句。   她来此是想同唐婉道明将要离开阴山,此番前去化斋时途径一处村庄,那里是处世外桃源,她想在此处修行一段时日,身处闹市中心被烦忧,出家人不是圣人更不是仙道,无法双耳不闻窗外事,最为关紧的便是知府有意将这座尼姑庵重塑成一座书院,这为民生之计她也无从阻拦,更无力同他说道。   “唐施主,你红尘未断,贫尼也不会劝你离开,到时官府也断不会将你如何,今日贫尼来此是想同你道别的。”   宋仪雪缓慢撑着床榻起身跪立在床沿处,脸色苍白向主持祈求道:“主持,求你带我一道离开,我在阴山已经没了家,也没了留恋之人,我要保我的孩子。”   唐婉也跟着跪立在主持面前,“主持,求求你,带她一道离开吧。”   宋仪雪当初答应孙仲铃赖上赵士程,只因她曾告知自己等成婚之后,孩子能暂时有个名分不会被世人唾弃,还因她说到时孩子出世后便会安排他们母子离开,她听说过小公爷和唐婉的事,知道赵士程也不会留她,如此想来便就答应了她配合上演这出戏。   主持唉声叹气捻动着手中的佛珠,“世间恩恩怨怨,情字却最看不破,也罢了,你且随贫尼一道罢,只是这世间恐就没有了你这位官家千金。” 第75章 约见   ==============   这次同上次不同, 宋仪雪已有几月身孕,若再服用其他药物会危及到胎儿,唐婉便让她将自己的随身之物留下,找人寻了具无人认领失足落水致使全身肿胀看不清面目的女尸换上她的衣物, 再让宋仪雪在尼姑庵歇养几日, 如此才可有失踪的痕迹。   知府千金一日未归便见官府的人在四处寻人, 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宋仪雪会躲藏在尼姑庵中,唐婉又让小桃散出风, 将河边打捞上来的女尸传到知府耳朵里。   那尸体虽面目全非辨认不得,可她身上穿戴着宋仪雪的衣物和发饰,手腕上还戴着她当时及L时知府送的镯子, 外人不识得,可他一眼便就坚信了躺在面前之人就是他的女儿。   宋仪雪是妾室所生,自小也没怎受到知府的待见,那镯子还是她阿娘求了半天才让知府答应给她的, 若不是念及她是知府千金的身份让自己失了体面,恐失踪几日都不会前去寻她。   即便是冬日,打捞上来的尸体却还是已经肿胀逐渐腐烂, 知府寻来佛院和尚普渡后寻了个日子下葬,而宋仪雪便在他们筹备自己丧事时换上浅灰色的海清跟着主持一道出城去了。   她在临行前叩头谢过唐婉救命之恩, 泪眼婆娑道:“唐小姐,我这般待你,你却还愿意帮我, 如今我一无所有,也不知要如何报答于你。”   唐婉赶紧搀扶起来, 将她的手放在小腹上,“你不是一无所有, 你还有世间最宝贵的礼物,日后可就要劳累了,为了孩子,一定要好好珍重身子才行。”   自从上次经过外族人袭城后,城门的守卫愈加森严,尤其上元佳节前的这段时日守卫严防巡查,这次正好赶上了知府千金下葬队伍能混入其中,否则以宋仪雪这般娇俏的尼姑,怕是会引起城门守卫的怀疑。   为了能浑水摸鱼出城,唐婉也没同她多说,世间所有的祈愿都汇集在四个字:喜乐平安。   到底是知府妾室所生,送葬队伍中只有从小照顾宋仪雪的奶妈泣不成声跟在棺木旁,宋仪雪压低着头上所戴的帽子紧跟在主持身后,她在这个家中活了十几年的岁月,竟然连自己死后都这般冷漠,她阿爹更是不曾难过伤心,此处确也没有可留恋之物,事事皆不能顺自己心,走了便也好。   唐婉站在窗边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摸着手腕上齐暮云相赠的玉镯子,若不是去看她被枝条划伤也不会寻出其中蛛丝马迹,这次还是她帮了自己一回。   而前去寻孙仲玲的赵士程此刻等了她三炷香的时辰,侍女通禀时她正在里屋沐浴,可她让却让人告知赵士程自己在梳妆。   赵士程在大堂耐着性子喝了一杯茶后对她实在失去了耐心,他倒是要瞧瞧孙仲玲到底在弄些什么名堂出来,起身刚要唤侍女前去催促便瞧见孙仲玲缓步而来,整个大堂上的人都逐一告退,堂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只见她所穿衣物为粉白薄纱,若隐若现的香肩看着极具魅惑,散落的长发垂在腰间,脸上也未曾抹多余的胭脂水粉,许是刚从浴桶中出来,她白嫩的脸颊有些微红润,正含情脉脉盯着赵士程。   “你这是作甚?”赵士程背转过身去,皱着眉头问道。   孙仲玲朝他靠近几步从他身后揽着他,将自己的脸贴在赵士程的后背上,“士程哥哥,你娶我好不好?”   赵士程一把掰开她抱在自己腰间的手,将目光投在柱子旁的帘子处,从她侧身走过用力扯下帘子披在她身上,“仲玲,不要再作践自己了,承恩那么爱你……”   “又是承恩,你口中拿来搪塞我的永远都是赵承恩和唐婉!”这话似乎将她一直压住的脾气引爆出来,朝着赵士程大喊道:“为什么?凭什么!我比唐婉早先认识你,我哪里比不上她!”   “在你小时我便就同你说过我只拿你当妹妹看待,当时皇后懿旨我应着你的要求,只是不想你难堪,更不想让王府遭受牵连,你要何时才能醒悟过来。”赵士程和她相隔一段距离将声音抬高,那还是他头一次这么大声地吼一个女子。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扔在她面前,“你恨的人是我,你现在大可用你面前的匕首来讨回公道,可婉儿与此事无关,我从来都不曾倾心于你,哪怕我们在娘胎里就被定下亲事,我心里也只有婉儿一人。”   孙仲玲虽然此刻大笑着,可眼中的泪早已决堤,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缓缓走到他面前,拿刀刃抵在他胸口处,抬头看着面前不畏惧生死之人,“你宁愿死也不肯多看我几眼,士程哥哥,你怎能这般待我,你不是允诺要一直护着我的吗?”   “我……”赵士程忽觉脑子发沉,眼前景象左右晃动着,他往后踉跄几步撑着椅子瘫坐下,顺手将桌上的茶杯打碎在地,“你对我下药了……”   他用手敲打了几下脑袋,耳边不时有鸽子的叫声,孙仲玲所下的药是外族人特有的一种植物,混合着茶水一起全然尝不出味道来,此药不会伤及人性命,更不是催情散,它只是会让人全身乏力,耳鸣和瞧东西一片模糊。这种药本是用在以少博多的战场上,今日被孙仲玲拿来对付了赵士程。   孙仲玲将披在身上的帘子扯下,尽管此刻有北风吹着,她胳膊双手都冻得通红也不理会,俯身双手撑着椅子把手看着赵士程,“士程哥哥,我不在乎会不会被皇后治罪,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血慢慢从赵士程的嘴角流出,他虽不知此药要多久才能缓解,但痛觉是唯一可以刺激自己恢复体力的法子,他怒视的眼前楚楚可怜望着他的女子,“孙仲玲,当日在街上你动婉儿时我便说过,今日我本想着你还能有悔改之意,可如今看来你就是个疯子,既然如此我已无话可说。”   他说完用力将孙仲玲推到在地,“我不会杀你,但想要寻个名头将你发放边界也不是难事,承恩那里我自会前去向他说明,你好自为之。”   在他刚迈出几步时,孙仲玲匍匐上前拉拽着他的衣襟苦苦哀求道:“为什么?赵士程,我那么怜爱你,甚至不要自己的自尊和身份,就只想你能在一刻,哪怕就一刻你能回头看看我……”   “仲玲!”赵承恩拖着羸弱的身子只身一人站在大门口处,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在怒吼:“你是大学士的千金,是官家小姐,日后的裕亲王妃!”   吼完后便猛地咳嗽起来,此刻他看着十分憔悴,眼睛深陷下去,一向结识的身躯眼下看着如同在冬日被霜雪抽打的树条般萧瑟,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被风给挂断。   他捂着胸口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大堂,双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弯腰将落在地上的帘子披在孙仲玲身上,正准备将她扶起时却被她用力推开倒在一侧。   “赵承恩,我不爱你,从来都对你没有一丝情义,你为什么还要来管我!我不想成为你的王妃,我不想……”   赵承恩用手捂着嘴咳嗽几声,慢慢挪着身子蹲在她跟前擦着孙仲玲脸颊上的泪痕,“我知道,是我的非分之想囚禁了你,原本我以为能抚慰你的心,不过看来还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他抬头看着赵士程,此事又怎能怪他,憋着一口气道:“士程,我会带仲玲离开阴山,也求你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不要给她安上任何罪名,我好不容易保她活着,求给她一条生路。”   赵士程看着眼前憔悴不堪揽抱着孙仲玲的好友,为何从小相识的三人如今变成了眼下这副局面,那个意气风发傲视一切的裕亲王如今被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少年时两人守护的妹妹变得这般没有一丝姿态,甘愿沦为一心只有仇恨嫉妒的妒妇。   “你是王爷此事不用求我,日后我不想在阴山见到她。”这句话一直飘荡在空旷的大堂,赵承恩紧紧抱着一直啜泣的孙仲玲,他也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这般,似乎自己的心不再属于自己,心里全是他人的人又怎会过得安生。   赵士程没有劝解他,两人从小相识,孙仲铃能忽视他对她的情义,可赵士程不能。严冬十月只愿她能吃上极难捉的鱼便下河为其打捞;酷暑六月为能解她暑气便特意为她一点点雕刻出一座小型地下冰窖,他做不到上九天揽月便为她点满了萤火虫,到不了五洋为其捉鳖便将河里新鲜的玩意儿都替她打捞上来。   可赵承恩年少时嘴笨得出奇,又死活不肯说自己对她的心意,还劝阻赵士程为其从中撮合,想来他此刻一定后悔极了,有些话若是早一点说出来结局会不会不同,孙仲铃是不是也能多瞧他几眼。   大堂冷极了,只听得一人低声哭泣和一人咳嗽的声音,赵承恩轻轻拍着孙仲铃的后背安慰道:“我带你走,去一个山清水秀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没有唐婉,没有赵士程,更没有你放不下的心魔。”   孙仲铃狠狠咬着他的肩头想要推开他,可赵承恩一直不肯松手,“佛渡不你,我妄想能捂热你的心,我不会放手的。”   赵承恩的肩头的衣裳有些许红色透了出来,他一直紧紧抱着怀中之人,用力全力揽抱着,孙仲铃力道终于缓了下来,她下巴的泪混合着他肩头的红色一起浸湿了衣衫。   “你的病是我下的药,你不恨我吗?” 第76章 念念所得   ==================   其实当时给赵承恩下药只是为了能让他在府上安生几日不要来插手自己的事, 可救起宋仪雪后她脑中冒出了一个让她下地狱的想法,她利用宋仪雪腹中的孩子逼赵士程就范,随后自己就能顶替上她的位置,只要赵承恩身子羸弱离去, 一切便能如愿。   赵承恩双眼微红, 他虚弱笑道:“我从一开始便知道, 我想着你应该不会让我死……”说到此处他哽咽说不出接下来的话,眼下他这副样子, 怕是很难痊愈了。   孙仲铃双手从他的肩头滑落下来,大声痛哭起来,“为什么?我都这般待你了, 我都想要你死了,你都不恨我、不怨我,为什么……”   “因为……吾甚怜卿,我年少时便就对你一见倾心, 当时不想说,只是想等你及L后能不以玩笑之言同你说出,可后来发现迟了。”   “承恩哥哥, 对不起,我, 我答应跟你走……”   世间有一半可怜人皆因触了这等半路姻缘,不忍断可却又被这根红丝勒出条条伤痕,哪怕遍体鳞伤, 就算苟延残喘也想紧紧握住。   今晚无月天空一片漆黑,北风呼啸刮着逐渐从天际飘零下来的白雪, 冬日将近尾声,这场冬雪要下到头了。街上行人不禁裹紧身上的袄子往屋里窜着, 这等寒日还是围坐炉火中最佳。   唐婉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睡不踏实,风将门窗时不时击打着,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风将桌上的烛火吹得上下跳跃不停,她刚想裹衣起身就发觉脑子沉重,还没等反应过来就不省人事的昏睡过去。   周围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她只觉自己浑身难受,脖子一阵冰凉,似乎还被束缚着,等咳嗽着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捆在一棵树边,脖子处有一蒙面刺客正拿着刀架着。   东方渐白,雪依旧还在下着,四周都是白皑皑一片,昨夜的那场大雪将草丛本来的色彩掩盖全无,不远处站着身着一袭青绿嫁衣的女子,她正望着前面潺潺向东流去的河水,伸手接住了飘落身旁的雪花,那雪即便冷到刺骨却依旧很美。   此人即便不用回头唐婉也能知晓是谁,她使这些烂招数又不是头一次,只是这次她动用仅剩的外族刺客半夜掳走她,未免有点大材小用了。   孙仲铃挥动着宽大的衣袖回转身来,发觉唐婉正盯着自己,她也不再兜圈子,“你不是想要有个了结吗?我今日成全你,我说过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我从不说虚话。”   “你若想杀我,昨晚便可以动手,为何要等到现在。”唐婉摸不透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孙仲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望着前方的道路,一炷香后听到马蹄急促奔来的声音,从枯草丛生的一侧出现了熟悉的身影,赵士程正扬鞭策马而来。   当看到唐婉被人用刀架着脖子时立即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他瞬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孙仲铃从一侧的刺客手中拿出□□一箭击中了他的胳膊,这猝不及防的一箭让他没能躲过去。   唐婉没想到她会狠下心对赵士程动手,还没等自己朝她大吼就被一旁的刺客往嘴里死劲儿塞着布巾,布条塞满了整张嘴让不禁她都快要呕吐出来,可只能喉头发出嗡嗡的响动。   赵士程咬牙将胳膊处的箭□□,几粒从远处飞来的石子击打着他的双腿,他猛地半跪在地,随即撑着手中的剑慢慢起身,眺望着前方之人,“婉儿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你的。”   孙仲铃又接连朝着他射击几箭,这次他用手中的剑一一抵挡住,断箭碰撞剑身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后便掉落在地。   “赵士程,我今日身着嫁衣来见你,是有条件和你相谈,你以为你除掉了段允灏就万事大吉了吗?即便没有兵符他们也会南迁攻宋,只要你答应娶我,我便回去和他们好好说道一番。”孙仲铃今日气色完全不同昨日,她语气冷漠眼神尖锐,到了今时今日她已不在乎赵士程心中有没有她,只想将他困住在自己身边。   她走到唐婉身边拿着匕首在她脸上来回比划,“想要救她就要娶我,否则你能撑住周围的弓箭手吗?”   赵士程怒吼一声,将剑缓缓举在跟前,“孙仲铃,我可因一人而死,但绝不容许有人伤她一根毫毛,凡动她者,死!”   周遭刺客纷纷上前,他也奔跑着冲向他们,分明今日没有阳光,可他们的刀光剑影将阴沉的天空照亮了些许,雪花和血滴一道洋洋洒洒落在地上,眼下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负了伤,只是血腥味随着风一起袭来。   唐婉拼命冲站在她身侧的孙仲铃吼叫着,可她却装聋作哑全然不理会,她手中握着的匕首是昨日赵士程扔给她的。看着前方几人围攻一人的打斗场面,孙仲铃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可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了。   “唐婉,我从小便是阿爹的掌上明珠,论才气样貌不输一众官家小姐,凡是我想要的东西,阿爹还有承恩哥哥都会替我寻来,后来得知母亲是外族皇室,那刻我便以为世间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可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士程哥哥的心。”   她说完便用手指弹着那把匕首,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两人耳边,孙仲玲脑中回想着年少时和赵士程的点点滴滴,还有赵承恩为她所做的一切。   赵士程抵住最后一名刺客的脖子,猛地用力往下一划一脚踹开,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朝她们两人奔去,孙仲铃用余光瞄着他前来的身影,拿起匕首在唐婉脖子处轻微划了一道口子。   她手中的匕首落地横躺在脚边,孙仲铃嘴角不断渗出血来,她缓缓抬头看着面前怒不可遏之人的样子忽然笑了,“士程哥哥,我,我下一世,再,再也不想遇到你……”   语罢便侧身倒了下去,赵士程收回手中的剑,血一滴滴不停地往下滴着,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高昂马叫声划破了一道口子让风不断灌进来。   赵承恩拖着身子踉跄着走来,可不到跟前就接连摔了好几个跟头,他几乎是爬到了孙仲铃跟前,抱着她无声流泪,赵士程挥剑斩断捆住唐婉的绳子,将她塞在嘴里的布条拿了出来。   “承恩……”他叹气开口想要同他说着放下,可无语凝噎,只好呆愣站在一侧。   赵承恩抹去孙仲铃脸上冰冷的雪低声道:“这是她布下的局,她并无心杀你和唐婉,只是想让你杀了她罢了。”   昨日孙仲铃将自己完全交给了赵承恩,那不是施舍也不是同情,看着酣睡梦中的赵承恩,孙仲铃摸着他的脸流泪呢喃道:“方才你说要带我走的时候,我真的就想跟你一道离开这个伤心地,我是真心有想过要好好待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这话赵承恩其实听到了,只是他不愿醒来,如果这是一场梦只想梦能长久一点,可即便他想醒孙仲铃也会阻止,她在屋中点了迷烟,自己率先吃下了解药。   她写了一封绝笔信留给赵承恩,一步踏错步步错,自己眼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覆水难收的心总是要寻一处归所安置。她罪名昭彰,还是外族皇室血脉,总有一天自己的身份会被暴露出去,赵承恩上次已经尽全力将所有知情人全部灭口,不想日后他会被此事牵连。   信里所写让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中的毒虽不能一次清除,可一直服用她留下的解药就不会有大碍,还让他不要告诉赵士程自己在小黑屋一事,她不想自己在他眼中是污秽该死之人。此生得不到赵士程的怜爱,但能死在他手上也算是一种幸事,她知道此事赵承恩一定会阻止自己,便也只能再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制止,让他切莫怪赵士程,一切都是自己的心愿。   今日孙仲铃所穿嫁衣不是来嫁赵士程,她想回头嫁于赵承恩,可一切都来不及了,此生过得极苦,若有下一世再也不想碰上他们,这世所欠赵承恩的恩情只能下一辈子来偿还了。   她射中赵士程的那一箭当是还了自己对他错付的情义,而划伤唐婉的那一刀只是想刺激他对自己动手,而刺客也对他手下留情没有伤及一点要害,这都是孙仲铃一早安排好的计策。   赵承恩抱着没有一点生机的孙仲铃往前方走去,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雪茫茫中。   唐婉撕下自己衣襟一处为赵士程流血的胳膊包扎,她泪眼婆娑道:“不怕被我拉着下十八层地狱吗?”   赵士程擦着她脸上的泪痕笑道:“你入地狱我捣毁地府,你进佛门,我愿随你成扫地僧。”   他摸着她脖子处的伤口,唐婉微微摇摇头依偎在他怀里,心中五味杂陈,她见证着齐暮云为爱焚身,如今孙仲铃为爱成魔成痴,还有自己只为寻前世的因果和想要和怀中之人相守的心意,兜兜转转都逃不出情字束缚。佛说因果循环,命里有羁绊之人即便来世也会相遇,可她却祈愿他们下一世不要再和自己相见。   三日后街上不知从何处流传出有关唐婉之前是天煞孤星说辞的澄清,此番也是孙仲铃交与赵承恩所办之事,她临走前为赎罪想行一件好事,更不想自己死后赵士程还对她心存怨恨。   赵士程是习武之人,身上的伤上药调养几日便能痊愈,这日前去看赵承恩,他此刻正收拾行李,气色比之前恢复许多,俨然年少时的样子。   “你要走?”   “我就是奔着仲铃而来,如今她已离去,我留在阴山也无任何意义,”赵承恩拔出手中的剑看着跟前之人,“若不是你有伤在身,我定要和你切磋后再行上路,此次离去,恐怕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赵士程m尔一笑将他手中的剑推回了剑鞘中,“你要去哪?”   “北上沙场,其实仲铃也担忧会有祸事牵连北边,我想前去瞧瞧,怕喝不上你的喜酒了,”赵承恩说着转身从书架上捧着一坛酒也没有拿杯子,直接扯开坛口布襟仰头喝着,随即递到他跟前:“今日就权当喝了吧。”   赵士程大笑着接下他手中的酒坛,刚仰头喝上一口就被他夺了过去,不等他开口抱怨赵承恩就仰头猛灌一口,用袖子揩拭着嘴角,“你身上可还有伤,难道还想让你的婉儿一直等下去吗?”   他们两人好久没这般把酒言欢,人生难得有共饮一坛酒的好友,实属难得,要不是正午的太阳高高挂起,眼瞅着时辰不早了,他们还能相谈到夜里。   赵士程送他出门,拍着他的肩头道:“承恩,一定要好好活着,沙场非儿戏,你虽身手不错,可刀光剑影比朝廷暗流涌动的局势好不了多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关键时刻走为上也不失一计上上策。”   赵承恩抱拳嗯声应道:“别扭扭捏捏跟个姑娘家一样,你与婉儿经历了太多,好好珍惜,我会在北方为你们祈愿的。”   他这般模样倒是回到了之前来阴山之地的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赵士程不愿多问多说,他明白他心里的苦涩,只不过想将对思念之人的心转移到沙场上,这份心情当年他也体会过,只是向上天祈祷不要让他和自己有同样的结局。   白马上的少年终究抵不住岁月漫长之际,将所念所思融进手中刀剑御敌中,投身报国守家的心愿里,即便是马革裹尸也并无悔意,如此一来还能与心中之人早些相见,不知孟婆会不会格外开恩少盛一碗羹汤让他不要那么快忘却前尘旧事。   阴山一切恢复如初,赵士程和仪王妃恳切谈了后,她还是依了他的心意,如今唐婉名誉得以清白,也不会拿此事再来说叨,更何况上元佳节后她便随仪王前往他地,能有一人在其身边照料她也能放下心来。   上元佳节这日街道空前热闹,不仅有各色商贩吆喝着所卖之物,还有从街头延伸至街尾的迎亲队伍,今日娶亲比那日建安王迎亲还要更为隆重些,城中铺着数里红毯,锣鼓声响鞭炮齐鸣,吹吹打打沿着街道行至尼姑庵。   唐婉答应了主持自己会为寺院点着最后一炷香,虽然有违礼数,但唐闳也还是答应了此番要求,当日若不是主持出面,恐怕他今日就见不到自己女儿出阁了。   当日尼姑庵前红帐高挂,八抬大轿立于门前,赵士程身着一袭红喜袍信步而去,他瞧见唐婉正在佛堂上抄写着经文,笑着上前拉她的手揽入怀中,吻着她的耳垂道:“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同你说过的话吗?佛祖说你是我的!婉儿,我来娶你了。”   他没有食言,不管是以何种身份,他都会让人抬着八抬大轿将她迎娶过门。唐婉泪眼汪汪,赵士程点着她的鼻尖道:“傻丫头,大喜之日可不能掉眼泪,我送你回家再风风光光将你迎娶。”   阴山还是头一遭碰见此等迎亲之礼,不过这次无人说着不懂礼数之类的闲话,反而还夸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经历了种种困苦还依旧能相守一生,此等缘分真乃上天注定。   唐婉终于穿上了那套自己一早缝制的嫁衣,小桃为她整理着衣裙也乐得合不拢嘴,可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小姐,小桃终于能为你穿上这身嫁衣了,你期盼了好久的心上人也能如愿和你相守了。”   同样喜极而泣的还有李氏媛,她拉着唐婉坐在铜镜面前最后一次为她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本来这应让百岁老人前来祝愿,可唐婉执意让她阿娘再为她梳妆一次,想再依偎在娘亲的怀中。   李氏媛偷偷抹着眼角的泪,“你这丫头都出阁了还这般粘着阿娘,以后和士程可要好好的过你们的小日子,夫妻间难免会磕碰,可也不能老是让士程先来哄你,长久以往,即便再相爱也会有些怨言的,你偶尔也对他撒撒娇认个错也不便过去了,万事两人相商,莫要将心事压在心头,会慢慢疏远的。”她笑着将凤冠戴在唐婉头上,“我家的婉儿长大了,出落得这般水灵,还记得你小时候可爱缠着为娘替你梳头了。”   “阿娘,我出阁后你和阿爹一定要珍重身子,莫要担心我,婉儿会谨记阿娘教诲,此生一定会过得十分美满的。”   母女俩一直念叨直到喜婆喊着吉时已到李氏媛才将她扶着出门,唐婉拜别父母后被喜婆搀扶着坐进轿中。   唐婉耳边想着一直轰鸣不断的喜炮声,街坊邻里的道贺声,还有自己的心砰砰乱跳的声音,她终于坐上了赵士程的花轿,终于今日了结了重生而来最大的心愿,她手中一直握着那把金丝纱扇,脑中一片空白,低头看着手腕处的玉镯,微笑喃喃道:“晓月,我今日大喜,你可有瞧见?”   风吹动着轿子一侧的窗帘,今日艳阳高照,夜里的明月也格外皎洁,也是当月最热闹的一日,头顶的夜幕中闪烁着颜色不一的烟火,不仅为庆祝上元佳节,也是庆贺小公爷大喜。   赵士程扶着唐婉下轿行跨马鞍之礼,迎亲的鼓手和侍女前来拦门讨市价物,他答着简而化之的拦门诗后,喜婆将谷豆撒在周遭。   侍女捧着镜子将唐婉引进洞房后让其坐于床上,赵士程坐在其右,两人待坐一刻后便由礼官请入中堂行参拜之礼。   礼官在一旁高声喊着:“一拜上天庙宇,二拜高堂上座,三拜夫妻面和,礼成。”   赵士程用红绸牵着唐婉回到洞房坐在床头,他缓缓将遮挡着唐婉的面扇拉下,侍女将以红绿同心结绾盏底交于他们手中,二人行交卺礼,饮讫,掷盏并花冠子于床上,盏一仰一合卺酒端至二人跟前交杯后自行离开。   红烛立于案前,屋子此刻静悄悄一片,两人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赵士程拉着唐婉来到铜镜前为她取下发钗,看着镜中美艳动人的女子,他此刻的心境无法用言语来述说。   发冠拆下,唐婉那一头乌亮的黑丝散落下来,赵士程看着镜子里的人咧嘴笑道:“婉儿,我今日总算八抬大轿迎你回来了。”   他说完便一把揽抱着唐婉走到床榻,柔软的被子将唐婉裹在其中,赵士程半撑着手坏笑看着她,“还记得上次我同你说过的坏事吗?”   唐婉的心都快要从嘴里蹦Q出来,她紧张地抓着身旁的被子紧闭着双眼,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不断靠近自己,赵士程正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士程哥哥……”   赵士程吻着她的眉宇间,握着她的双手,侧头又吻着她的耳垂,“我在,莫要紧张。”   他吻着怀中女子的鼻尖、脸颊,温柔的靠近她那富有弹性的双唇,好似世间只剩下他们彼此两人相拥。   上元佳节后便能回春,似乎冰川的水随着冬日的离去逐渐回暖融化,奔腾的流水流过巫山巴地,周围一切在溪水的浇灌中逐渐日益恢复生机。   赵士程脑中不知为何想到了前世,紧紧揽抱着她的腰道:“婉儿,我该要好好感谢上苍,前世的痛楚便也值得了。”   听到他谈及上一世的事唐婉鼻尖莫名发酸,抬头吻着他的脸颊,“佛祖也曾说你是我的,不论哪一世我都会寻你等你,或许菩萨见我们诚心,这便才让我们再次重逢相遇相识。”   窗外明月高照,冬日将远,屋中烛火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灯火摇曳处一对璧人说着前世今生的话语,庭院的风声透过门窗袭来,动静之间不知是烛火的闪动还是两人彼此相拥的心动。   唐婉脸色绯红倚靠在赵士程怀中,她的体温随着自己的心跳逐渐上升,想到她阿娘同她说起的话,娇羞问道:“士程哥哥,日后我若是馋了想吃甜食,你可会责骂于我?”   赵士程笑着刮着她的鼻尖一脸不正经的坏笑着,“那你可要寻个理由,否则……”他伸手挠着怀中之人的痒痒,唐婉不禁笑了出来,“士程哥哥欺负人。”   两人在红帐中来回翻腾打闹着,屋中回荡着笑语声,像是两个孩童在嬉戏追逐。   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又岂能以平淡话语道出,从情而生,以身相托,由命相护,只愿为天地连理枝。   *   几年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位孩童奶声奶气嚷嚷着要吃桂花糕,在旁一侧与之争抢的还有一位女子。   “我都好久未吃到这家桂花糕了,你就将这仅剩的一块给我吧。”   “娘亲,你每次都这般说,我可是个小孩子,你就不知道让让我嘛。”赵不熄插着小手在腰间嘟囔起嘴来。   “熄儿,你娘亲爱吃这桂花糕,这最后一块便给她吧,爹为你买了糖葫芦。”赵士程嬉笑着手中拿着糖葫芦走到他们母子前,还挥动着那串糖葫芦。   赵不熄无奈跺着短腿道:“爹爹,你也每次都这般说,常常伙同娘亲来欺负我,这次不行,糖葫芦我要两串。”   赵士程蹲在他跟前捏着他的鼻尖摇头晃脑道:“家训第一条是何意?”   “家训第一条,赵家男儿要永远护着娘亲,她爱吃桂花糕不可抢,不惹娘亲生气,更不能让她伤心,娘亲的要求要照办。”   唐婉手中拿着桂花糕掰扯一块嬉笑着递到赵不熄面前,“看在熄儿这么乖巧,娘亲分一半给你。”   赵不熄心满意足拿着手中糕点欢喜冲进她怀中,赵士程抱起他牵着唐婉,笑盈盈道:“婉儿今日可不许再吃甜食了,不然今晚我可要行小人之礼了。”   唐婉脸颊顿时起了红晕,晃动着他的胳膊,“士程哥哥怎这般欺负人。”   赵不熄捂着嘴笑了起来,他们两人同时看向他,异口同声道:“小小年纪不许偷听大人说话。”   “你们大大年纪易羞羞。”他露出一排大白牙咯咯笑了起来,凑到赵士程耳旁说道:“娘亲生气了,爹爹要亲亲。”   赵士程冲他挑着眉头,侧头弯腰亲了唐婉的脸颊,他一副无辜的样子,“这可是熄儿的要求,非我本意。”   “你,”唐婉摸着通红的脸颊跺脚道:“大庭广众之下……”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谁要多说闲话,我可是不依。”他笑着刮着唐婉的鼻尖说着。   三人有说有笑穿过人群往王府走去,他们的身影在来来往往的百姓中格外亮眼。   世间最慰藉人心的便是身旁有相守一生之人,街道人群烟火气以及春日明媚的阳光。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对陆游着墨不多,他和唐婉的故事人尽皆知,所以我想主要以唐婉和赵士程的故事为主,属于半架空,请勿考究。陆游其实也不算是渣男,可能有点妈宝吧,他年少时也是用情至深,这样一位才气纵横忧国忧民的诗人不应以爱情一处来论断他,还请辩证看待他,只是他在爱情上输给了赵士程,钗头凤之间的恩恩怨怨交由后世评说吧。   谢谢看文的小伙伴们,撒泼打滚求收藏《替身娇诱》替身成摄政王的白月光后诱他追妻臣服,《恐男娇妻色胆包天》恐男萝莉遇上温柔大叔遭反撩,《娇妻她沉浸式作妖》假千金被迫联姻商业大佬作妖求离婚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