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   《洪荒第一辅助》作者:酥苏酥   文案:   五庄观的清风大师兄,仙资末流,道法低微,日常被一众师弟单虐群嘲。   仗剑镇山河的帅咩道长路清风穿越过来后……   普通师弟泪眼悲催:“师兄打脸求轻点TAT”   杰出师弟狂抱大腿:“历练得灵石都归师兄。”   伪师弟老是插队:“约波毁天灭道?”   日常耍流氓的渡劫魔祖罗T x 人见人爱的洪荒第一辅助路清风。   男配是同样来自异世界穿成天道的琴爹爹。   一句话简介:仗剑镇山河的道长穿越殷商   内容标签: 强强 洪荒 仙侠修真 古典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清风,罗T ┃ 配角:预收:《每个路人都弹琴[综武侠]》、《男儿当“自”强[娱乐圈]》自撩自受 ┃ 其它: 第1章   万寿山迎来了元月的第一场雪。   大雪领着大风打在五庄观前的牌楼上,很快牌楼便换上一身白装,连正中“天地同寿”四个金漆大字都淹没在白茫里头。   矗立的白茫中难得悬着一点紫红。   那是个紫红色的葫芦,挂在牌楼的左侧,发着紫红的光。   葫芦里头,住着五庄观的大师兄。   身为一名仗剑镇山河的帅咩道长,路清风某天不慎架起神行术竟然穿越到殷商,还成为了地仙之祖镇元子的大徒儿清风。   起初他兴奋得不得了。殷商时期灵气充盈,随便走路上都能撞到个神仙,一不留神没准还能当上师祖的师祖。谁知――   五庄观的清风道长只会一招仙法:化风。   不对。应该说他的原形就是一缕清风。   为着徒儿学法术的事情,镇元大仙伤透了脑筋。什么金丹仙水统统给他灌过,结果一千年过去非但连个人形都没化成,连去年刚进门的师弟都能单手虐他。   镇元子百般无奈只好叮嘱:“徒儿,打起架来你切记站得远远的,遇事不对跑得快快的。”   于是清风住进了牌楼上的紫红葫芦里。就算有强敌来犯,他们也不过以为那是个看门的迎客童,总不至于下狠招对付。   今天就有上门踢馆的。   约二三十人,个个坦着右臂,踩着草织的凉鞋,全是不怕冷的主儿。   他们走到万寿峰下的清凉台八角亭就停下。队伍里站出两个壮汉,往脸上抹些深色的油彩,一个张嘴一个用鼻:“哼!哈!”   这两人声势浩大,连观前两棵不老松身上的积雪都给音波纷纷震落,连漫山飞舞的风雪都给他们吓停。   灵宫殿上金钟大作,五庄弟子们在牌楼下列出阵势。   清风好心提醒师弟们:“人在清凉台。”   清风的话就像耳边风,没有人理他。   镇元大仙携了其余几位师叔和二徒弟明月去听元始讲道,观里的话事人是三徒弟江山。   江山不慌不忙踩着雪从观里出来,手上一柄拂尘,身后一串脚印。他往牌楼外迈出一步,冲着清凉台方向呼道:“不知哪一路的朋友上山拜会?”   哼哈二将身后的三十人团在一起,打鼓唱歌,摇头晃脑圈圈转不停。   “巫族!”有些见识的弟子见得山下人这等架势,立马道出他们身份来。   巫族的人在进行某种召唤祖灵的秘仪。   半空中的云流骤然变急,天际线处显出个带着雷电的漩涡,漩涡里走出个赤发虬髯足有半座小山般高的大汉。   他袒露的上身盘着一条青黑鳞片的巨蛇,蛇身长有两翼,方才漩涡里的雷电便是巨蛇吐出来的。   领头的巫师摇着手鼓,用巫族特有的土话同祖灵叽里咕噜地交谈着。   路清风听不懂巫族说些什么,他的目光落在虬髯巨人脖子围着的巫晶项链上。   巫族修炼的灵气不在体内,全凝聚为巫晶石。脖子上挂得越多,实力越强。眼前的巨人有四颗巫晶石之多,应该属于巫帅的修为。   太乙金仙对上巫帅,恐占不得多少便宜。三师弟江山不敢用强:“老师至我道观,不知有何指教?”   “吾乃雷师屏翳,今日要为吾族人讨个公道。”屏翳弯腰用两根手指勾起个巫族小孩,放到肩上:“你细细说来。”   巫族小孩生平头次站得那么高,有些目眩,好容易站定,提起口气喊道:“他们的人放跑了我要射的太阳!”   原来这小孩是上古大巫大羿的后代,名为强羿。他自小想效仿祖先射太阳。谁知出山的小金乌给人施了加速的法咒,倏忽躲过强羿的利箭逃之夭夭。   视力极好的强羿看得清清楚楚,施咒的人使坏之后,化成一道清风飞进了五庄观牌楼上的紫红葫芦里。   一干师弟的目光聚焦到清风所在的迎客葫芦上,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阵阵讪笑。   “天上的金乌可是大妖修为,快能赶上大罗金仙,清风师兄能救他?”   “就是就是,你要说二师兄、三师兄救的我们还信。”   “大师兄只能纳凉,别的一点法术都不会,你不要冤枉他。”   师弟们的信任叫人感动,可这些理由咋听起来叫人那么不爽。路清风打开葫芦口出到外边,显出他的人形。   方才叽叽喳喳替师兄辩护的师弟们全没了声。   他们的眼前是个比三师兄年幼几岁的少年,可外观上却俊美得多。少年长发玄采,便戴一顶素色的月牙冠;脖颈手背肤色胜雪,领口袖口便镶乌边;身前敝膝流墨铺洒,身后披风便似白霜落地;连得脚上长靴也黑白二色交加盘旋而下,可谓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合阴阳之道的。   “大,大大师兄,你会化形了?”一干师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路清风挠挠头,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本来就是人类呢?   江山冲师兄打个稽首:“大师兄你说说,到底有没有妨碍过巫族的朋友?”   路清风坦然应道:“天底下就剩一个太阳,当然不能让他射下来。”   师兄弟们沉默不语。大师兄莫不是昏了头,没事揽事上身做什么?   江山倒松口气,冲师兄再稽首:“师兄当应此劫。”   路清风算听明白师弟的意思:大师兄你自己的锅,别拖我们下水。   “行吧,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路清风说着化作一阵风而去。再回来时,手里抱着只狗狗。   狗狗名叫守财,不知何时也不知怎样爬到万丈高的五庄观来,来的时候嘴里还叼着枚铜钱。四师叔感念他与道有缘,就收了铜钱,赐名守财,让它在十方苑当个看门的吉祥物。   众师弟更摸不着头脑,守财就是只寻常的狗儿,抱过来干什么?   那旁站在屏翳肩膀上的强羿早按捺不住,大声喊道:“祖灵爷爷快动手,看他还敢放跑我的金乌!”   巫族最是看重祖先与后人的召唤契约,后人有求,祖先不可不应。屏翳二话不说命令身上的大蛇聚集雷电,乌云蔽日,雷蛇吐电,方圆百里万寿诸山俱被炸得飞沙走石,俨然整座山头都要被轰然倒塌一样。   江山晓得厉害,冲身后的师弟高呼:“与我等无干,大家速退!”   殿外的五庄弟子推推搡搡几成人踩人之势,唯有清风大师兄岿然不动,笑对云海翻雷。   忽然他手中多出柄长剑,剑身陨铁所制,透体散着幽幽的橙光。   清风抬手,剑指黑天,那橙光似要划破乌云,直应雷电。   身为一只气纯,路清风的剑绝不是拿来干打架那么粗鲁的事情的。   剑起剑落,凭空划出阴阳太极,太极落到脚下,生出绵延百里的氤氲气场。他用的不是旁的招,正是给队友加速的“生太极”。   “小家伙,看我又要加速了!”   他冲强羿眯眼浅笑,套上加速buff的守财已一把冲至强羿身边,它的身法比雷还快,它的爪子比电还猛,但要一抓,将这巫族顽童开膛破肚不在话下。   路清风还不至于对个孩子下狠手。   守财扑向强羿是假,引得巫帅伸手来救是真。   只待屏翳出手露个破绽,守财立即来个急刹,猛地转身一爪打落枚悬在屏翳脖颈的巫晶石,叼在嘴里消失在雷电轰鸣的山间密林中。   事关灵力的巫晶石被夺,屏翳踉跄发出一声悲呼。   他坐拥四颗巫晶,自以为大罗金仙见了都要对他客气几分,万不料对面的少年举手投足捏个咒就夺他一枚。这等境界,恐怕早在大罗金仙之上,便是连元始天尊坐下的十二弟子都不能企及!   雷师赶紧收了雷蛇,打开漩涡,带着被吓到裤子尿湿的强羿溜个无影无踪。   乌云散却,雷偃电息,元月的雪继续飘洒,五庄观又恢复了初时的宁静。   劫后余生的师弟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师兄打跑了巫帅?说好的大师兄一点仙法都不懂呢?   师弟们围到大师兄身边。   路清风有点头晕。   殷商时代灵气充盈,所以原本世界里只能撑开六尺的气场得以绵延百里,百分之三十的加速buff套上之后能叫狗儿的速度堪比大罗金仙。   可与此同时,路清风一介凡人之躯突然给那么多灵气透体而过,不免负荷过重,五脏六腑都翻滚不息。   更叫人着急的是,守财叼了巫晶石钻进山林杳无音讯。   穿越过来的路清风固然厉害,可他一点攻击技能都不会。真的就像镇元子说的只能站后排给队友加buff,让他们冲锋陷阵。   buff的效果视乎两者间的好感和默契。好容易天天去厨房捡骨头刷满守财的好感,就这么走丢了,怎能不叫人肉疼?   江山扶住摇摇晃晃的师兄。   他其实想摸师兄的剑,他以为师兄找到了上古法宝。可师兄不知把剑藏到了哪里。江山假意道:“师兄御敌劳累,速回葫芦休息吧。旁的事情师弟都可代劳。”   路清风真的累,见江山态度大变,只道在师弟间中立了威,遂心满意足化风钻进好客葫芦里先行歇会儿,不忘嘱咐师弟:“记得把守财找回来啊。”   筋疲力尽时总睡得特别香。清风一觉醒来,天已大黑,外边的冷风又吹得再紧了些,吹得他五脏府里泛起波浪――饿了。   饿了就要找吃的。食堂就在师弟们聚居的十方苑里,正好在大家面前露个脸,享受一下从受气大师兄变成偶像大师兄的逆袭快感。   十方苑里黑灯瞎火,从门口到内舍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路清风打个哆嗦。莫不是巫族的人杀个回马枪把整座五庄观屠个干净?   他拿的不会是满门被灭的复仇流剧本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惹,欢迎小天使萌入坑。 第2章   被黑夜笼罩的十方苑突然现出丝许灯光,亮着灯的是厨房。   厨房里有个小姑娘踢门出来,右手握着只吃剩一半的烧鸡,左手是撕下来的半块鸡腿。   她是四师妹,精卫。   精卫给师兄递过右手吃剩的半只鸡。   说来真怪,路清风明明饿得发昏,竟对烤鸡一点兴趣都没。   精卫这才想起来,“唔唔”边点头边把鸡腿塞嘴里,好容易腾出左手,油乎乎地也不怕脏,就去摸腰间的百宝囊。   囊里闪过道蓝光,苑里的石桌子多了盘绿油油的青草。   精卫咕噜把一大块鸡肉吞下肚,才能说话,指着青草催促道:“师兄快趁凉的吃,明月师兄特意从昆仑山的悬崖下给你摘的呢。”   路清风满脸的黑人问号。我?吃青草?我虽然来自蠢羊宫可我不是羊啊喂!   真香!   路清风看见草就忍不住抓了往嘴边塞。到了嘴里却又不加咀嚼,跟吃甘蔗似地吮尽青草和露水的清香甘甜。   风族的生灵都爱这般“吃”东西,气味才是他们的食粮。   清风吸完一把又一把,才想起来问:“你不是跟师父师叔玉虚宫听课去,怎么自己回来了?观里其他师兄弟去哪儿了?”   精卫也终于把她的半只鸡啃完,挠着头回忆自己为什么在这,想半天终于想起来:“大师伯算出来观里有难,叫我回来支援。”   别看精卫浑浑噩噩的模样,人家好歹从巫妖大战那时候起就不断往东海丢石头,有个千来年的修行。得到师父陆压点化后,修为已近大罗金仙境界。   可惜精卫记性不太好。老半天才想起师兄还问了其他问题,答道:“师弟们都追守财去了。”   原来师弟们压根不相信大师兄突然能厉害到打跑巫帅,于是纷纷猜想,守财才是真正的大罗金仙。   于是大家夜里打着灯笼都得把守财找回来!   “我也要去找。”难得把守财训练成听辅助话的小战士,路清风可不想丢了。   “它下山去了,不知去哪了。”精卫回山正好撞见守财吞下巫晶石,随后它就凭空御风,跟只鸟儿一样飞出万寿山。   好搭档不告而别,路清风有些遗憾,又替守财的福缘高兴。   藏蓝深邃的天际划过道流星,流星准确无误地落到清风和精卫两人身边,原来是三师弟江山。   江山待大师兄的态度明显谦卑恭敬许多,腰弯到快成个直角,拱起的手高过头几寸,叫句:“大师兄好。”   叫得路清风受用得很,把江山临阵当缩头乌龟还劝他认怂的劣迹都丢掉九霄云外去了。   精卫素来天真烂漫,仍旧给江山递过去块烧鸡表示欢迎。   江山可不想拿她手里烤得毛皮肉焦成一团的烧鸡,将手背到身后与两人道:“师父和三师叔辰时两刻回观,咱们得早做准备相迎。”   清风倒奇:“你怎算得这么清楚?”   江山指着精卫:“师妹说的。”   精卫估计忘了她曾与江山提过这件事,无辜地看着两人,啊呀声叫唤起来:“我得沐浴更衣迎接师父去。”   漏刻上的浮箭指向辰时两刻,天空来了三枚流星,两枚直入殿内,是师父镇元子和师叔陆压。余下那枚落在香炉前,是二师弟明月。   明月的原形可不是天上的月亮,他跟江山一样是正儿八经的人族。论岁数,他比江山大了不止五百岁,相貌则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那年,看起来要年轻得多。   五百年前,镇元子御风路过被尸殍遍地的鸣条旷野,匆匆一瞥间竟对上伏在死人堆里的少年的目光。   月华如练,映得少年的脸愈发苍白。心口铁剑的乌血流逝着他的生命,眸子里水波脉脉的光彩久久不愿散尽。他想活着,哪怕方圆三十里都已死绝,他还在奋力睁眼做着最后的抗争。   镇元子不自觉收住脚步,随后袍袖一挥,赐号明月,许其“月华不尽,肉身不堕”。从此清风有了第一个师弟。五百年间,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师弟。   明月熟稔地拍拍清风的肩膀:“有长进。师父殿里等你。”   五百年间就他两师兄弟,再加上清风一直随和的性子,明月并不把他当师兄。   清风随明月进灵宫殿。江山不声不响跟在后头也一齐进来。殿里镇元子和陆压已左右坐下,沏好花茶焚上芷香,静等几人入殿。   不待几人行礼陆压就指着清风问:“你也飞升到大罗金仙啦?三花聚顶瞧瞧。”   跟巫族脖子上的巫晶石一样,人族修仙境界主要看头顶的花有多少。   明月陡生好胜之心。他想要看师兄是不是比他厉害,先团起胸中灵气,聚起顶上三花。   晦暗的灵宫殿亮起青蓝二花,里边又夹杂些猩红的光。这道红光虽不如青蓝明显,好歹三花已全,这便是大罗金仙的境界。   镇元子拈须浅笑:“不错。红光已现,昆仑山的课没白听。”   师父的夸奖从不叫明月心生骄傲,他只在意清风能聚出什么三花来。   可路清风使出如厕的劲儿,头上愣是一道光都没显。   陆压百思不得其解:“那你怎么打跑的巫族?”   江山在旁见缝插针:“那天我看见大师兄使柄厉害的宝剑,晃两下巫族就大败逃窜。想必是法宝的奇效。师兄不妨拿出来让我们品鉴品鉴。”   江山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师父师叔既不知情,便说明法宝不是他们所赐。哄着师兄拿出来展示一番,没准还能充公,到时再分到谁的手上,可就不好说了。   路清风大大方方把瀚海长风唤到手里。拔剑出鞘,寒光逼人。清风道句:“剑是好剑,可我的法术不必用剑。”   路清风大大方方地把剑交给江山,看他能舞出个什么花样。   江山握剑的手不住颤抖。   他记起个说法:五庄观里藏着上古传下的诛仙剑,一收一放,非元始老聃等神人境界者招架不得。   大师兄手中这柄,想来就是诛仙剑无疑。   他学着大师兄的样儿以剑指天,凭空划个阴阳太极。   可灵宫殿里什么都没发生,连道能吹灭烛火的风都召唤不来。   江山又费力地划了几划,仍是无有效果。   路清风竖起两根手指摇摇:“如何,我便说没什么用吧?”   陆压下结论:“就是个凡物。”   “那大师兄怎地忽然厉害起来?”江山不信,又自信自语,“是了,想必是那只狗的缘故。那只唤作守财的狗定是得道真仙!”   镇元子不置可否,开慧眼由上至下扫过清风全身,又仔细勘验他手里的剑,皆不见半点仙法修为。   大仙收了慧眼,双目微暝,缓缓说来:“顶无三花,手无法宝,未必就不能升仙成圣。你看道祖、娲皇,何曾有花?又需用得着什么法宝?”   在场的人都无话可说。鸿钧女娲两个大佬的确不显三花不依法宝,可清风能够跟大佬比?   镇元子又对清风道:“你机缘得道,为师深感欣慰。从今以后,你也要像明月、江山他们一样,扛负起为我五庄开枝散叶的重担才是。”   镇元大仙数访昆仑玉虚,日日看着阐教兴旺,每每感叹五庄凋零。后来总算领悟道理,师门好不好,全靠弟子吹。   于是近十年间奋起直追,广开门户,来者不拒,出入自由。清风明月的师弟们越来越多,从十年前新添三师弟江山,到今天师弟的编号已要过千。   偏生镇元也好陆压也罢,都不爱手把手教徒弟,便把新入门的弟子甩给修为高的师兄来带。   每年元月第一场雪过后翌日,就是萌新师弟与授业师兄双向互选的日子。   大雪前夕,萌新师弟们已把心仪的师兄的名字刻在檀木牌里,挂在万寿林外遮天蔽日的“止入槐”上。元月初雪将槐树与木牌一并埋起,待得雪化之时牌上名字还清晰可见的,才能作数。   来到五庄观的师弟们也不是白痴,既要找老师,定挑最好的。   往年一百个人里,四五十选的二师兄明月,四五十选的三师兄江山,至于水货大师兄和健忘的四师姐,多半是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的。   雪是寻常的雪,牌是寻常的牌,牌上的字岂会平白消失不见?立这条规矩的镇元大仙无非想告诉后生们“法天敬地”的道理,无论何时对天地万物保持敬畏罢了。   不料还真有块空牌子。   上面没写其他师兄,就只有他自己的名字――凌霄。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一般更新时间是18:00,有时提早点放~ 第3章   “凌霄何在?”   陆压喊了三遍。   众弟子先神色骇然,待得知凌霄是个人名纷纷笑作一团。这人起名也太狂了些,竟自诩要把苍天踩在脚下。难怪老天爷看不下眼,用大雪抹去他牌上的文字。   没人站出来,凌霄不知所踪。   既然无缘,陆压不作强求,随手把牌子往身后一丢,权当此人没来过。   一直不说话的路清风把木牌接手里:“他跟我吧。”   众师弟安静下来,好些暗暗羡慕那个叫作凌霄的。眼见昨日大师兄出手退敌,不少师弟想改换选择,只因牌子早已写好又给大雪封住,不得不遗憾作罢。   江山发现刷好感的机会又来了:“师兄不必理会这个狂徒。小弟定挑我这资质最好的、最灵动的送给师兄。明月师兄那不要的,想必他也会给您的。”   路清风汗颜。这话乍听特像人贩子或老鸨嘴里说出来的一般。   明月听罢只道:“可以。谁愿跟他的,我绝不阻拦。”   虽然明月说是这么说,神色语气带着些威胁的意味,冷峻的眼神比昨日的风雪还要凛冽。一时之间莫说选他的人,就连选江山的人都不敢动了。   为着大师兄得罪二师兄,怎么也划不来。   陆压觉得新奇极了。从前明月对待清风总像捧着个宝贝似的,连去玉虚宫听讲还不惜逃课给他挖什么仙草,怎么一夜之间两兄弟的火/药味那么浓?   他劈头责备江山:“规矩是你定的?选谁就是谁,师弟能让你送来送去?倘若如此,何必要让他们选?”   江山凭白挨顿训,也不敢与师叔叫板,连连称是,乖乖听着。陆压训罢又对清风道:“这个叫凌霄的谁也没选,你若收他倒也合乎规矩。只不过,他到底在哪里?”   人群里有个跟凌霄同舍的新弟子怯怯地说:“我们看到凌霄后半夜往五福峰跑。”   “他跑那边做什么?”陆压边问边调起神识体察入微:“哦,他原来在洞天福地睡大觉。”   众人又是一阵爆笑。别人千里迢迢上到五庄观修炼,他竟跑来睡觉,实在荒唐极了。   陆压反呛他们几句:“笑什么笑!洞天福气灵气最足,该让你们全去那儿睡。不识货的毛头小子。”   路清风听得高兴坏了。这么说他算无意中捡到一只识货懂修炼的师弟,起点都比别的萌新高!他赶紧化风赶往五福峰,恨不得早点见到这个未来的搭档。   福者,蝠也。   镇元大仙信奉天地万物共和并存之道,所以当初开宗立派并未将邻近的精灵妖怪赶尽杀绝,只是将各峰各山头改名换姓便就了事。像这座五福峰,原名蝙蝠岭,里头那个所谓洞天福地,就是个蝙蝠洞。   陆压是妖族大金乌得道成仙,群怪远远嗅到他的神识就识趣地望风而逃。因此陆压大佬虽然没事就在万寿山各个峰岭转悠,千白年来愣是没遇过半个精怪,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五福峰完全是个没妖怪的修行宝地。   路清风化风撞进昏暗的蝙蝠洞中,一股刺鼻的尿骚味迎面扑来几要叫人当场呕吐。他赶紧现了人身捏着鼻子站一会儿,凭借洞口透进的仅存光亮,看见地上躺着的师弟凌霄。   凌霄哪里是在睡觉,分明昏倒在地。他的头埋藏在山洞的黑暗里,脸部看得不甚分明,暴露在光亮里手臂、腰和大腿,成群的蝙蝠伏在上头,各自占领一小块地盘,露出利齿吮吸着他身上的血液。   “哪里来的妖邪,还不速速退去!”路清风亮出瀚海长风,剑身的橙光在昏暝的洞穴里更显炫酷。   路清风心里特没底,怪就怪自己点技能的时候专点辅助,一个剑纯的伤害技能都没学,还真不知用什么赶走这些家伙。只好把炫酷的瀚海多舞几舞,看能不能吓退这群坏家伙。   小蝙蝠们还真给吓一跳。它们机灵地离开凌霄的身体,迅速聚成一团,瞬间合成一只巨大的蝙蝠怪。   它双足站立,头能撞到洞顶,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发着血红的光,长满棱刺的肉翼一左一右朝路清风合围而来。   路清风直接给两翼间掀起的巨大气流给冲出洞去,这才有惊无险地躲过两翼的合围之击。   蝙蝠怪不肯罢休,踩着步子从洞中踱出。原来他在洞里还是弯着腰的,出得洞外见得青天,腰脊挺直后足有三层楼高大。   路清风赶紧给自己加个镇山河保保命。   蝙蝠怪近不得清风的身,嘴里吐出不计可数的小蝙蝠附在清风的结界上。只待守护一破,它们就能鱼贯而入,吸干少年的血气。   路清风暗自叫苦。身为一个辅助就不该没队友的情况下到处瞎跑。   忽然,几道银白的光自天而降。地上众影交织,有大蝙蝠怪的头和羽翼的影儿,有小蝙蝠们稀稀疏疏的身影,还有清风横着长剑的斜影。   顺着影子相反的方向,路清风的目光透过蝙蝠怪的包围,看到了施法的明月。   胸中充沛灵气撑得他袍袖飞舞,顶上三花沿着银丝冲天冠盘旋而上。待得三花归位,明月左手结个秋水印,天便彻底黯淡,新升的月亮彻底赶走太阳,连半片余晖都不存留。   此时明月显出他的法器。那是根六尺钢鞭,鞭身镶嵌二十四枚夜光宝玉,名为“驱影”。   长鞭一挥,地上的影子倏忽间就有了生命,全朝它的主人扑将过去。唯有路清风的影子同他老老实实地呆在结界里边,静静观看蝙蝠的影子同蝙蝠相互攀咬。   “撤开。”悬浮在夜幕下的明月喊道。   路清风以为他在警告蝙蝠怪退走,拍手称快,也拿剑指向大头蝙蝠叫道:“听到没有,再不投降让我师弟灭了你!”   明月瞪他一眼:“我让你撤开结界!”   路清风只好诺一声。他虽然不明白为何要撤开结界,心底里总是相信师弟的。手指轻挥,淡蓝色的结界便消退无迹。   那大小蝙蝠俱忙于和自己的影子纠缠,无暇理他,倒是地上自己的影子忽然就活了过来,冷不防变成跟绳子将他束住,如火炮升空般带着他飞到明月身边。   清风赶紧空中化风才不致跌落。明月见他脱险,登时使出法宝的第二段。顷刻间驱影鞭上二十四玉齐亮,其白光耀眼更甚极昼。   有道“至亮无影”,强光一晃而过,地上的蝙蝠与它们的影子齐齐被融化得渣都不剩。   路清风来不及想用些什么辞藻夸赞明月的优秀,陡然记起还有个师弟躺在蝙蝠洞里,赶紧驱使风身钻进洞去,生怕凌霄出些什么事。   他的原身只是一缕淡淡的清风,跟呼吸一样轻。只有显出帅咩道长的人形,方能将凌霄扶起。   路清风堂堂八尺男儿,不想凌霄还要比他高半个头,将人背起实在不甚得体,只好半扶半拉地把他拖出洞外。   洞外明月收去法术,又是青天白日,四境清明。   阳光照耀下路清风始才看清凌霄的样貌。   他的五官和脸型若单拎出来没什么特别的,偏生如此融洽地组合在一块,像被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艺术品,叫人越看视线越舍不得离开。好在他的双眼当下还微微阖着,只恐一睁便要将人得魂儿给吸掉了。   路清风看得忘了时间,抬头只见明月化作流星而走的背影,喊都喊不住。   这可叫路清风束手无策。五福峰顶四处都是峭壁,若单他一人自然可以化风而行来去自如,偏生带个大块头的拖油瓶,实在难办得很。   仙法不到家,只好用轻功。   要用轻功背个比他高大的男子跳下百丈山崖,路清风心里没底,唯恐颠簸间把师弟摔着。   他的目光扫到蝙蝠洞口盘绕曲折的花藤。心里头有个主意,挥剑斩下条长藤,剔去上边的硬刺,最后沿着师弟的腰绕一圈绑到自己背上。   这样一来,两人的身子紧紧贴着,任凭再怎么跳跃,也不怕师弟摔丢啦。   头顶的太阳刺眼得很,路清风站到崖边,半眯着眼寻出几个可供缓冲的落点,深吸口气,做好下跳的准备。   背后传来男子有些干哑的声音:“别跳。”   路清风回头,差点亲上师弟的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   Emmm...之前说男主是守财的拖出去斩了 第4章   “放我下来。别跳。”凌霄又重复了一遍。   路清风心想,师弟定是也能飞的,不然他怎么上得到崖顶?便抽剑割断藤蔓。两人才得以分开。   “多谢师兄相救。”凌霄说罢转身要回蝙蝠洞去。   路清风拦在他身前:“里边有妖怪。”   “无妨。”凌霄看他一眼,完全不上心,还是要进去。   路清风将洞口堵住,绘声绘色地恐吓师弟:“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几百个蝙蝠伏在你身上吸你的血。它们还能变个大蝙蝠,一口把你吞掉!”   凌霄浅浅一笑,拉开身上的袍袖,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   路清风傻了眼。万万没想到才半会儿功夫,凌霄的伤口就愈合得几乎看都看不见了。   “我可以进去了?”凌霄依旧不吭声,好似这些愈合的伤口和他逐渐恢复血色的嘴唇,就是他得以进洞的凭证。   路清风才不管这些。就算身上有回血buff也不能送人头是不?   总之就是死死拦住洞口,不叫师弟过去。   凌霄也不硬闯,只走到洞口一侧,依着山壁慵懒地坐下。   他本就身材颀长,棕色的长筒鹿皮靴衬得他的腿更长,手臂闲散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抬头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一句话也没有。   看来师弟有点怕生。   身为师兄,路清风当然要主动一点,遂坐到他身边去,热情洋溢地自报家门:“我叫清风,你的大师兄,以后我带你修行。”   凌霄的话真叫人扎心:“我知道,我选的你。应该选你的也只有我吧?”   路清风吸口气,告诉自己身为师兄要多让着师弟,特别是第一个选他的师弟。更何况,就算打架也要摸清底细是不,于是问:“你是什么境界?头上有多少顶花?”   凌霄又不理他,就知道看天空。   路清风看凌霄老朝着同个方向看,以为那里有些什么古怪,便跟着他看了半会,实在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好问:“你在看什么?”   “看师兄为什么看天空。”凌霄说罢站起来,伸个懒腰,看样子又想去蝙蝠洞了。   老不听劝的孩子可是要惹人生气的!路清风一把拽紧凌霄的手腕:“我说了不能进,今天不许进!”   凌霄不急也不躁:“今天真不行?”   “我是你师兄,有责任保护你。”路清风口气也强硬起来。   “那就等明天。”凌霄脑回路清奇,又回原地坐下看天空:“师兄要一直守着我?”   路清风这回可没那么好脾气地坐下,居高临下与他道:“跟我回五庄观。”   凌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若不肯你要怎样?”   “你听不听我的吩咐?非要教训你一顿才行?”路清风亮出瀚海长风。   凌霄眨眨眼睛,一点惧意都没有,这叫路清风很没底。这师弟到底什么境界?要太厉害可不是他个辅助能打得过的啊喂。   路清风壮着胆子,手起剑落,割下条藤蔓。   凌霄又把头转过去看天空。冷不防清风一条藤蔓绕过来围住他的腰,另一头在自个儿身上打个死结,两人的身子又被捆到一起紧紧挨着。这回路清风二话不说,疾冲几步就朝山崖下跳落。   耳边风声呼呼,夹着凌霄的话,仍是嬉皮笑脸不正经的腔调:“师兄平日就这么粗鲁?”   路清风不搭理他,继续驾着轻功下山。   路清风既听不到师弟抱怨,也不见他反抗,只道这位师弟是个傲娇的主儿。表面上看起来能端个样子吓唬人,实际里给他用点强他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路清风下了五福峰,又要上万寿峰。上古灵气充沛,一路奔腾不息也不觉劳累,只是比起化风而行实在慢了不少。偶尔间回头看一眼师弟,好家伙,竟闭上眼睛倚在他背上睡着了。   路清风师兄力爆棚,亲自把睡着的师弟送回到十方苑内凌霄的宿舍。   跟凌霄共住一院的几个师弟惊讶得合不拢嘴,特别看到两人被一条青色藤蔓捆得严实,还道有妖怪作祟,七嘴八舌喊着拿法器请师父。路清风只轻轻一剑就将藤蔓斩断,呼喊众人:“搭把手把他放回床上睡。”   大师兄,虽然在众人心目里还是不免跟仙法末流的弱鸡联系到一起,可人家毕竟是大师兄,比二师兄三师兄都大的师兄。凡懂些事的人都不敢有违,忙丢下手头的活计来扶凌霄。   路清风只嘟囔句:“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师兄话匣子一开,师弟们当然要附和着踩人几脚。   有师弟举报:“凌霄一点法术都不会,还不肯参加早课,也不练功,白天睡觉,晚上出去,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另有几人应和:“对对对,每次回来都带着今天这种臭味,跟跌茅坑一样。”   不过他们闻到跟凌霄绑一起的路清风身上也有同样的味,忙纠正:“我们说的可不是大师兄您啊。”   照他们的说法,凌霄岂不是每夜都跑到五福峰去?那洞里究竟有些什么奇妙的东西?   路清风一时想不透,也不敢回去招惹洞里的蝙蝠怪们,只嘱咐众师弟:“你们看好他,我明早过来接他上早课。”   修道之人要起早,至少要起得比汤谷的小金乌早。   于是太阳没出山,十方苑就人声鼎沸。修行高的师兄们使个仙法,就能打扮得整整齐齐容颜焕发地出门去。还在房里锅碗瓢盆手忙脚乱收拾的,多半是刚入门还不懂仙法的。   凌霄同院的几个都在忙活,就他还在睡大觉。   路清风敲门数遍没人来应,索性直接推门而入。凌霄不闻不问,门不锁,继续春秋梦酣。   有了昨天的经验,路清风胆子大许多,果断过去一把将师弟从床上拽起,神情严厉地喝道:“上早课去。”   “不去。”凌霄揉着惺忪的睡眼,又扑通睡下,“浪费时间。”   “早课不只为学书本上的东西,更重要能与同门间相互切磋,增进感情。你再不起我又绑你去了啊。”   路清风四处张望,昨天拿回来的藤蔓呢?明明吩咐院里的师弟不可随意丢弃的。   凌霄长长叹口,只好下床着靴。他动作慢得很,摆明拒绝上课。路清风忍不住从挂架上摘下外袍一把罩他身上,又手脚飞快地给他束好敝膝和腰带。   凌霄乖乖配合,张开双臂随他打扮,活脱一副仆人伺候公子穿衣的情形。   好心的路清风并没想那么多。他替师弟着急。一旦辰时三刻金钟敲响,还没有赶到会仙阁的话,凌霄就算迟到了。   可算给凌霄侍弄完,路清风赶紧化风浮空,见凌霄站原地不动,催促道:“你快走啊。”   凌霄真的用走的,他表示自己不会仙术。   路清风被气得肚子疼,只好自己从风里下来,拽着凌霄走得快些。不然要给他慢悠悠地走着,到中午都不一定能到。   会仙阁位于万寿峰的北面,跟西边的十方苑间有座大金桥。   金桥日落而现,日出便隐,也就督促弟子们太阳出山还不来上课的,便不必来了。   路清风总算赶在金乌上班前拉着凌霄奔到桥上。   当日的金桥古怪得很。他们上桥前,只见前方二三十人排成一排站在桥上,头上或顶香炉或顶水盆,单脚离地,像是在练功。俱是新入门的师弟。   路清风趁机教育懒散的凌霄:“你看大家多么勤奋,多么用功……”   正巧给化成流星飞过的三师弟江山听着,降落下来解释一番:“非也非也。大师兄不知道,他们是给明月师兄罚站的。”   “为什么要罚他们站?”路清风奇道。   江山拈着他的山羊胡子:“谁知道呢?明月师兄历来严以待人,许是顶撞了他,又许是没达成他的要求,还或许因为一时不快?师兄罚师弟是天经地义的,也不一定非有什么理由不可。”   话音刚落,有个头顶铁盆的师弟支撑不住铁盆脱手,竟砸得金桥上的地砖裂成几片。好在那金桥是有仙法的,弹指功夫又自行修复了。   江山见清风眼中困惑,遂解释道:“他们头上顶的定给师兄施了千钧术,看起来盆里什么都没,实则三十个凡人都不一定能扛起。”   明月可真狠。路清风趁势看一眼凌霄,有点威胁的意味。凌霄半点退让的意思都没,神色泰若镇定自如。   江山摸人心思摸得透透的,也看一眼凌霄,然后对路清风道:“师兄若想施此法,小弟可以代劳。”   路清风并不是真的想罚凌霄,还恐他迟到,哪有空罚他站桩!遂不与江山多说,继续拉凌霄快速过桥。   走到桥尾,又见一熟人,是四师妹精卫。她也顶个小香炉单脚站着。不过她是大罗修为,这东西轻松得很,就跟头上顶着空气一样。   精卫见清风路过,笑着直呼师兄好,头上的香炉粘得稳稳的,点头行礼都不会掉。   “师妹你也惹明月生气了?”路清风问她。   精卫有些懵圈,她都忘了自己为什么会顶个香炉站在这,委屈巴巴地道:“我没惹二师兄生气呀。”   路清风不快。这个明月也太嚣张了些,罚罚他带的师弟也就罢了,无缘无故罚人家精卫做什么?   这可真不是明月的锅。前几日师父们从昆仑归来,精卫回去沐浴更衣准备相迎,结果沐着沐着就忘了这事。陆压师叔便罚她到这顶香炉长长记性,谁知站半天连为什么来站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路清风去扯她头上的香炉,重得纹丝不动,只好劝她:“走啦,别站了,大师兄比二师兄大,听我的。”   精卫笑嘻嘻地把香炉拿在手里,往桥下一扔,香炉就不见踪影。精卫显出原身欢快地绕着清风飞两圈:“大师兄真好!”   路清风被夸得轻飘飘心神荡漾,又看一眼凌霄,怎么师弟跟师妹差距那么大!   不知谁起的头,精卫一放香炉,其他人也跟着放下头顶的东西,跟着路清风和凌霄两人往学堂的方向涌去。   一拨人走到半路,忽地地动山摇,万寿峰顶陡然裂开道两丈宽的深壑。好在大伙儿收脚得早,才不至刹不住车跌到沟里去。 第5章   “二师兄来了!”身后的弟子叫了句,惊慌失措声音颤抖,简直比看到精怪来了还要害怕。   明月有地不站,非悬浮在裂开的沟壑半空。他的手里握着法宝“驱影”,就昨天那杆晃一晃就能把蝙蝠怪秒得渣都不剩的神鞭。   路清风看到这杆鞭也有点慌,特别明月站在他的对面,俨然要打架的模样。   不过,身为大师兄,在大家都害怕的情况下,路清风还得站出来说句话,只好提口气问明月:“师弟拦着我们做什么?”   明月不答他的问题,严厉的目光瞥向跟在他身后的那群萌新:“谁让你们离开金桥?”   路清风松口气。心想事不关己上课要紧,便拉起凌霄准备从沟壑旁边的实地绕过去。   不想后面谁嚷嚷起来:“大师兄说我们可以走了。”   一人瞎说,全部应和,个个都说是大师兄让他们走的。   路清风简直想把他们全踢到沟里去,都摊上群什么奇葩师弟,他哪里跟他们说过这种话!   明月忽然位移到他身边,眼睛不眨地盯着路清风看。   “你要替我管教新师弟?”   明月身上的气压强得很,路清风头皮发麻,光顾着发n,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喃喃应答:“我,我没……”   这时一路都不说话的凌霄忽然喷出句:“大师兄不该管?”   他的气场一点不比明月的弱,口吻甚至比明月更拽更横更强硬。   在五庄观里,从没有人敢对明月师兄这么说话,众人俱吓得气都不敢出。   凌霄继续反问:“大师兄不能管?”   明月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路清风只暗暗叫苦,狠瞪凌霄:你个白眼狼背后捅我刀!   凌霄装作没看见,继续挑衅明月:“大师兄说了,你听不听他吩咐?非要教训你一顿才行?”   路清风气得直掐凌霄的后背:“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凌霄被他掐得哇啊声,皱紧眉头捂着后背道:“昨天五福峰顶你明明这般说过。”   “那是对你说的!”   “都是师弟,师兄怎么可以针对我偏袒别人?”   两人旁若无人地拌起嘴,实在叫旁人尴尬得很。   明月的目光从清风脸上移开,移到他拉着凌霄的手上,又顺着凌霄的胳膊上移,最后望定这个才一天就跟清风混得这么熟的师弟。两人的目光碰撞不过两秒,明月就撤了目光,又看向路清风:“走吧。”   路清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可以走了?”   明月不回答第二遍,撂下清风,倒替长鞭走向他管教的那群师弟。   好些人吓得腿软,索性扑通跪下,大叫师兄饶命。   明月不理会他们,长鞭挥舞,地上的影子全活过来扑向他们的主人。一干师弟如何呼天抢地也罢,全不免给他们的影子拖到地上裂开的无底沟壑里。   清风再一次给明月的粗暴吓到,忙问:“你把他们弄崖底干什么?”   “崖底有些不成气的小怪,料他们打不过,只能往崖上爬。爬个半天到崖顶,他们的影子遇光显出,又会推他们下去。”明月收了他的神鞭,转身过来问:“我这惩罚师兄可满意?”   路清风私底里觉得太残忍了些。人家大半天好容易爬上来以为脱险,又给人推下去,着实叫人身心俱疲。   稍迟疑不答,明月就抢在前头说话:“师兄既满意,就不要横插一脚。”   路清风赶紧摇头说不会,看凌霄还要开嘴炮,忙捂住他的嘴拉着速速开溜。   两人赶到会仙阁下,正听得金钟响起。路清风想嘱咐师弟几句好好上课之类的都来不及,赶紧推搡着他进阁学习。这才松口气在外头的流杯亭里坐下,抹把汗感叹句,带师弟真难!   “师兄好。”江山倒算礼数最周到的,就是不知道他每次都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他从哪里拿来的茶具,大寒风里能斟出热茶。江山双手给师兄奉上热茶,道句:“师兄今天辛苦呐。”   “就是!咱们观里的师弟怎么个个唯恐天下不乱!”路清风难得找到个人可以倒苦水,叽里呱啦把从凌霄到明月再到那些卖师兄的新弟子全数落一遍,不忘赞赏眼前人,“还是你表现好。”   江山热情地给师兄再斟满一盏热茶,劝慰他:“您消消气,二师兄也只是想出口气。”   “我又没招他惹他!”清风给师弟欺负憋屈得茶都喝不下去。   江山凑过头去,压低声音:“我听说啊,凌霄木牌上的字,就是二师兄抹去的,您还非领他修行,这不存心结梁子么?”   路清风皱紧眉头:“他为什么要抹去别人牌子的字?”   江山表示不清楚,只管喝茶,喝到一半把茶杯放下,神色焦虑:“大师兄可莫跟二师兄说起此事。要让他知道我揭他老底,定要跟我过不去的。”   路清风从来不是卖队友的人,拍胸脯保证不说。   亭子外飞来的青鸟呱呱叫:“三师兄你完了,敢说二师兄坏话!”   精卫飞进亭子,现出人形,非要讨杯茶喝。江山一点不担心精卫泄密,她喝过茶的功夫准能把事情给忘个干净。   果不其然,精卫一盏茶下肚,再不提江山的事。只感到腰间的红绸带勒得她肚疼,往腰间莫去,摸出两张帖子来。这才想起陆压师父遣她过来给师兄们送帖,红绸带上的法咒正是恐她忘记故意勒紧的。   陆压主管五庄观内律法奖惩,他发的帖,多半没好事。   清风打开帖子,里面的金光字就自己跳出来,在半空中排列成文之际夹带着老子的声音。   原来陆压图省事,直接转发的道门老爷的帖子,但听老聃说:“魔祖新劫已始,十方乱世将至。尔等当约束门下,守正修德,免入邪道噫!”   江山在旁边同时听着,遂不打开自己的帖子,感慨句:“商汤五百年的基业,看来要亡了。”   来自未来的清风当然知道商朝会灭亡,他还知道周朝八百年后也会灭亡呢,一点不觉悲伤,只是不解这跟魔祖历劫有些什么关系。   江山给他讲解道:“但凡魔祖新劫,天庭必要聚天下灵气以抗之。你道这些个灵气从何而来?”   江山作个斩的手势。   路清风瞪大双眼,这可跟他的认知不一样:“难不成天庭靠杀人祭天来充盈灵气?”   江山悠悠地道:“岂止是人?巫、妖,甚至是仙,都是祭品。不过天庭为显公义,主要杀些作恶多端的。所以大罗宫玄都洞的老爷不说了嘛,叫咱守正修德。我还听说截教专门在碧游宫开法会,传给弟子几句谶: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路清风倒也听说书的讲过这谶,只可惜通天教主门下的抢着送人头。至于五庄观弟子们的命运如何,说书的从不曾提起,看来地小人稀,不如人截教出名。   江山又道:“比起献祭,验魔才是最可怕的。”   路清风又听不明白,难不成还有比当祭品失去生命更糟糕的? 第6章   江山敲着桌子比划道:“好比眼前这茶盏。献祭之后不过形同碎裂,尘埃入土尚能流转不息,重新铸成器物那就苦尽甘来。可那验魔却是要抽出灵根来验,非但痛过万虫嗜骨,灵根稍有损毁,便千秋万世都只能当废物了。”   路清风受教良多。原主清风散人一个,从不关心这些知识,许多他都是头次听闻。师兄弟间聊得尽兴,又多喝几盏茶才各自忙碌。   路清风完全不忙碌。他只带凌霄一个,回葫芦一觉睡到日暮。掐掐时间,该去接师弟回宿舍咯。   凌霄那么大个人,本是不必终日跟着的。路清风只希望跟师弟处得多些,好叫对方能信任他多些。他那些辅助流“仙法”,别人学不得他也教不出。只有两人间好感度越高,得到的buff效果才越强。   灵宫殿的金钟敲三声,会仙阁里陆续有人走出来。   路清风左看右瞧,半点不见凌霄师弟的影儿。拦住个几个新弟子一问,凌霄早走了,翻后墙走的。   路清风愣住半天没回过神,这师弟什么脑回路?有门不走非翻墙?   他腾身化风,绕道会仙阁后边的密林。林间有条花草枯枝稀少的小道,一看就知是人踩出来的。路清风沿着小道飞去,发觉那条小路竟朝五福峰方向延伸而去。好家伙,又跑蝙蝠洞去!   路清风这回真想看看凌霄老跑那里作什么。遂不急着抓他,只远远沿路跟着。走得一阵,天黑大半,前方的林子升起些许火光,冒起些黑色的浓烟。   有人在念火咒。   路清风好奇地凑近去看。竟是凌霄被绑在棵着火的老树上。他浑身的衣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火光映出他鼻青脸肿,嘴角带着血丝,显然刚打过架。三个打人的俱是五庄观的弟子,准确说来,都是今早撞见过的、给明月丢到沟壑里的师弟。   路清风忙现了真身,横在凌霄和几人之间,厉声喝道:“你们几个打他一个,好不要脸!”   手里捏着火决烧树的师弟个子最矮,胆子最小,一见师兄出来忙收了火决。旁边那俩个子高的可不这般慌张,连带着大师兄都不放在眼里:“你就要脸了?今早在二师兄面前还不跟条狗一样?”   另一个接着奚落:“他连狗都不如。上次要不是有个什么守财护着,他能活到现在?”   矮个子师弟想劝他们少说两句,谁知那两人越说越来劲,亮出一刀一枪,索性把这有名无实的大师兄也揍个够,好出一口今早因他被罚的恶气。   路清风懒得辩解,对付这种师弟就该动手教育。他回头怂恿凌霄和他一起打:“被欺负成这样,要不要跟师兄打回去?”   凌霄嘴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当然打回去。只是不劳师兄出手了。”   凌霄的眼睛有点不对劲,那里头慢慢变红,跟血渗出来一样的红。那红眼一开,他脸上的淤青竟奇迹般地全部消失了。   路清风对上他的红眼,心里发慌的感觉比在明月面前还要强烈。明月再凶,他的眼里也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杀意。更可怕的是,这股杀意沸腾的脸上还挂着诡秘而高傲的笑,世间一切的慈悲、一切的生命在他看来不过脚下蝼蚁。   凌霄轻而易举地挣断绳索。也不知是不是眼花,路清风总觉得他身上的肌肉变得结实起来,连宽松的外袍都一下子给撑得丰满许多。   “你不会要做替大师兄出头的狗吧?”   两个高个子狞笑着。手中刀身枪头放出些许淡绿色的光,连带着他们头顶显出微弱的青花。原来他们都进入地仙境界。   路清风不确定凌霄能不能对付他们,暗地捏个碎星辰的诀,只待打不过就给凌霄加上buff。   凌霄手里多了柄几与人身齐长的大镰刀。刀身无光,但见白刃,凭空一挥,气流冲涌。只此一下,周遭树木被拦腰砍断者不下十里。   此时莫说刀枪,连持刀枪的人都直挺挺横倒在地。两人从额前到脖颈挂着道长长的血丝,翻着白眼,身子只是抽搐起来不得。   小个子“哇啊”声尖叫,忙捏个土遁带另两人仓皇逃命。凌霄不慌不忙举起镰刀,要朝土遁所走之处再挥斩下去。   路清风没想到凌霄强到这种程度,赶紧拽住他:“都同门,别伤性命!”   路清风只觉手里一阵冰凉,低头去看,哪里是什么手臂,分明只握住镰刀的刀柄。那镰刀,就是凌霄的手臂!   “你……”路清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忽然同情起凌霄来,原来他没有手臂,装了义肢。   凌霄还算听话,没追上去补刀,收起红眼和镰刀,路清风抓着的又是一只如假包换的手臂了。   路清风挠挠头,到底他有没有手臂?   凌霄继续朝五福峰的方向进发。   路清风照旧拦住:“虽然你很能打,也不能到蝙蝠洞去啊。昨天多危险!”   凌霄这回可没坐下看风景,拍拍师兄的肩膀道:“我若执意要去,师兄也要教训我一顿?”   路清风:“那是当然。”   “师兄的阵法自保尚可,要打赢我却是不可能。”凌霄眼尖,一下子戳中路清风软肋,忽而话锋一转,“不若我们两人合作。蝙蝠洞的那些怪物不在话下。”   这个算,刷副本邀请?   路清风自然是答应的。他要早露这手大镰刀,早发邀请,昨天就带他进去刷了。   此时天已大暗,半空中只有些许星光,透过密林里的更少得可怜。前路尽暗,路清风拾起跟还在燃烧的树条当火把,跟在凌霄后头。   密林尽头正是五福峰下,凌霄走到侧面,山壁裂出个人身高低的洞口,弯腰便能进去。   路清风问:“这里有什么宝贝?”   凌霄笑而不语。方进洞,一阵冷风袭来将火把吹灭,四周光影全无。   路清风眼前猛黑,下意识伸手往前方抓了抓,好像抓着个软软的东西,又听得凌霄似在闷哼。然后路清风哇声叫起,他的手腕给凌霄死死扣住,都要扣断了。   “撒手!”两人一齐冲对方吼。   两人才都撒了手。路清风揉着痛到没感觉的手腕,眉头皱成个疙瘩,以前怎么没感觉那家伙力气如此之大?   他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慢慢能看清凌霄的轮廓。他的身子在发颤,好像受了冷,又好像疼痛在抽搐。路清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捏着他不该捏的,过去小声道歉:“我真不是有意胡乱捏的。”   路清风还待再说对不起,凌霄忽地一手扣住他的胸口,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强制将他拽到墙边。路清风直吓得魂不附体,这家伙不会小气到当场打击报复吧?   旋即只听得头顶一阵“吱呀”声音绵延而来,不多时成群结队的绿眼蝙蝠掠过,往洞口方向飞去。   等这群蝙蝠没了声响,凌霄才松开清风,轻轻喘着气,看来还是很疼的样子。   路清风看他这般可怜,突然生出给他揉揉的想法。一想脸上立马全红,想的什么鬼东西!   凌霄在这件事上没再说什么,很快忍了痛,告诉路清风要噤声,免得惊动蝙蝠。   两人沿着山洞越走越近峰顶。洞里七拐八折岔口众多,每次凌霄都能毫不犹豫地选对道路,每次绿眼蝙蝠前来他都能提前避过,比走在自家里头还要轻车驾熟。   也不知走了多久,路清风忽然发现,前边倒立附在洞顶的蝙蝠变成红眼的了。就跟昨天围攻他的那群蝙蝠一模一样。   路清风赶忙要开护盾。   凌霄按住他的手:“别怕。”   他往前走几步,就地躺下,用指甲划破掌心渗出血液。   红眼蝙蝠对血的味道尤其敏感,开始扑腾翅膀,朝凌霄的位置结队压过来。   路清风好像慢慢抓住凌霄的想法,莫非他特意过来以身喂蝙蝠? 第7章   红眼蝙蝠攀上凌霄的身子,低头去吮吸他的血液。它们越聚越多,到后来竟像给他包上一副黑色铠甲,只露出脖子和头。凌霄浑然不觉疼痛,眼睛都不带多眨半分。   路清风本来觉得害怕,但见凌霄目光清澈毫无惧意,他也就不怕了。盘腿坐到师弟身旁,问他为什么要喂蝙蝠。   凌霄一副享受的样子:“不是我喂他们,是他们喂我。你要不要一起?”   路清风吓得一把弹开。他可不想被这些死东西咬。他低头看着凌霄身上的蝙蝠,半猜半问:“这是什么修炼法门?”   这回凌霄怎么都不应他了,眼睛一闭,似乎沉沉睡去。洞里安安静静,只余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以及夹杂着蝙蝠们细碎的、吮吸血液和啮咬肌肤的声音。   困意是会传染的,路清风打个哈欠,手枕着胳膊肘,在凌霄身边躺下。   “别睡。”旁边传来凌霄的声音,“会被咬。”   路清风一个激灵弹起来,挥挥手赶跑在他附近盘旋的蝙蝠。不过他挺欣慰,凌霄担心他被咬,看来小师弟还是有点关心他的。   他对培养守财二号充满希望,起身坐得离凌霄近些,问:“你从哪里来的?”   “从来处来。”凌霄摆明不想答。   “几岁?十九,二十?”   “说出来吓死你。”   “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凌霄好像又睡着了。   路清风只道他肯定装睡,不然怎么自己一躺下他就能察觉,推推他的脑袋:“要不这样好了,你问我答。”   凌霄这回睁眼瞪他并爽快抛个问题:“你能不能不吵我?”   路清风压力山大,师弟老这么不肯交流怎么培养感情?他想出个循序渐进的法子:“你每天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这天都安分。这样好不好?”   凌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你也不想我每天唠叨是不是?可是作为师兄,我必须关心你爱护你,不然师父是会怪我的呀。再说了,同门之间本来就应该同气连枝守望相助……”   路清风又唠叨起来,反正漫漫长夜,有的是时间唠叨。   凌霄被他烦得不淡定,深吸口气终于应句:“好。”   路清风小胜一场,兴致勃勃地发问:“那你先说你几岁吧。”   凌霄平静地应道:“今天答过了,等明天。”   “你哪里答了?”   “你问好不好,我说好。”凌霄把头扭向另一侧。   路清风俨然给雷劈一道,这小子不仅没心没肺,还会算计人!彻底没招的路清风只好遵守诺言,在旁边一眼不吭地打坐歇息。   洞里光线昏暗,不见日月星辰。路清风感觉过了好久,睁眼看凌霄还给蝙蝠们包裹着,嘴唇和脸色都泛白许多,心想再怎么修炼也不能叫自己的血被吸干吧,遂问:“你有没有事啊?”   “好得很。”凌霄说话中气十足,听起来的确没什么事。   “那还要多久?待会怎么把它们赶走?”   凌霄又是淡淡一句:“今天的又问完了。”   路清风真想扇自己个耳光,没事关心这个人精作什么?   到头凌霄还是答了这个问题:“再一刻。它们自己走。”   他说得完全不错。再呆一刻钟,那些蝙蝠接二连三地离开凌霄的身体,倒挂回岩壁上。叫人诧异的是,它们的红眼没了,里头渐渐透出些微弱绿光,不过比起先前遇到的那些绿眼蝙蝠,颜色还不够深。   路清风大胆揣测:“不会之前遇到的绿蝙蝠都是吸过你血的吧?”   这回凌霄倒很干脆地“嗯”一声,慢慢从地上站起。常人要给蝙蝠吸一夜血,第二天没死就不错了,这家伙倒是越给咬越精神。   “现在你总该肯跟我回去了吧?”路清风道,想起是个问句马上开口,“不,我不是问你,我是说你该跟我回去了。”   凌霄浅浅哼一声:“我不回去。”   “为什么?”路清风告诉自己要耐心,“你要还有别的事,我可以陪你做完再回去。”   “昨夜我打伤两个人。”   路清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那分明他们欺负你在先。”   凌霄摇着头:“他们可是你明月师弟的人。你打得过?”   路清风想起二师弟还是有点忌惮的,但明月总不会不讲理吧。再说了,他都不替凌霄出头谁出头?路清风拽过凌霄的胳膊,拉他往洞穴外边走。没几步路就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五福峰顶。   路清风现出长剑瀚海长风:“教你一招,学会了二师兄不足为惧。”   凌霄抱手站着没表示,路清风当他默许了。   路清风指着对面身后的一面山壁,吩咐凌霄:“你用你的镰刀砍他试试。”   “白天我用不了镰刀。”凌霄老老实实地交待。   路清风还道他不配合,催了好几遍他才用拳头往山壁打出一拳。   也不知他到底是有意为难人,还是因刚给蝙蝠吸过血没气力,反正他的拳头简直比武侠世界路人怪的还弱,打上去连点碎石粉末都没震出来,反倒手背红了大片。   路清风安慰自己,这只傲娇师弟愿意听话出拳,就已经是最大的进步了。   清风伸出长剑划个太极,挥扬之际一道闪电凌空而下,他与凌霄身边就生成个淡蓝的气场,璇玑七星自气场里浮现出来,拱卫在两人身边。路清风再指指方才的石壁:“你试试?”   凌霄难得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他显然已经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这回他没出拳,只伸出两根指头,往那山壁上轻飘飘一点,整座山都响起了隆隆声几乎要塌陷下去。   好在凌霄早有察觉,一点之间就收了手,那块石壁只是碎裂出许多纹路,还未成塌方之势。   路清风也没预料会有这么大威力。   他还记得第一次给守财加这个攻击buff,狗狗只能扑裂一块大石头。后来费好多心思才把守财训练成能瞬秒巫帅的水准。   看来果然人与人之间的默契度就是容易培养,才第一次合作师弟就能开山裂石了!   他在星辰拱卫间昂着骄傲的头颅,志得意满地冲凌霄眨眼,潜台词:“知道师兄厉害了吧!”   凌霄不多言语,脸上喜悦之情则是掩盖不住的。待得星辰隐退,他体内神奇的力量也就没有了,又问清风:“能不能飞天遁地?”   这有何难?守财都能你更能!于是使出个“生太极”的加速气场,速度加到一定程度,人就自然飞了起来。凌霄借这势头,往崖前一跃,朝五庄观所在万寿峰飞回去。   清风傻了眼。buff对他自身能力没有加成,他也没法飞起来,只好化形成风才跟上师弟的速度。这回省事得多,只眨眼间两人就回到了十方苑内。   凌霄猜得一点都没错,观里到处是要抓他的人。   “你还敢回来!”跟凌霄同院的那几个弟子看见他就叫道。又忙过去将他们小院的门关上,把凌霄推进房间,“明月师兄四处要抓你。”   这回凌霄把头转向清风,满脸有人罩无所谓的模样。   路清风也特享受被师弟崇拜和信任的感觉,跟众人道:“不怕,我最大,我说了算。”   几人稍微安些心,院子外边开始闹腾,听得有人大喊:“方师兄,我们看到凌霄回来了,他定在里面。”   小院的门就被一群人踹开。领头的方师兄唤作方圆,论次序大概排二十,反正是明月第一年负责带的三名师弟之一,听说近两年也快到太乙境界了。   方圆领着一群人涌入小院,正遇上路清风站在院里。这位师弟学明月学得十足十,对清风是毫无顾忌的,把手中佩剑一横就道:“请师兄让一让,伤着你不好。”   路清风没有让的意思,只问:“你要做什么?”   “凌霄残害同门,我来捉他去见二师兄。”   路清风可不是恃强凌弱的人,且跟师弟讲讲道理:“我五庄什么规矩?要捉人的,且先问了管他的师兄答不答应。”   方圆脸色阴沉:“我这正是在告知师兄此事。”   路清风摆手:“噢,我知道了。不答应,你走吧。”   方圆脸色更沉,上前几步,咄咄逼人:“我劝师兄不要开玩笑的好。”   路清风有凌霄这个能承受他buff的战士在身后,一点不慌,只与方圆慢慢说来:“凌霄打人我在场,可分明是他们几人绑了凌霄在先的。凌霄不打,我也打他们的。你还要捉我不成?”   此时凌霄与同院几人俱从屋里出来,方圆一见索性不与大师兄辩解,径直指挥身后的弟子:“五庄弟子听令,将这魔头拿下。”   方圆带来的多半是明月管教的师弟,自然都听他的,只顷刻间俱亮出兵器围了凌霄。凌霄身旁那几个新弟子二话不说,赶紧躲得远远的。   他们躲开正合清风心意,省得这些闲杂人士蹭了buff的加成。长剑起,星辰落。被璇玑拱卫的凌霄只不过手臂一挥,打出的真气就扫荡得围攻着跌倒在地。   方圆倒吸口凉气。他带来的帮手里,有修为与他伯仲之间的几个师弟。他们齐上都打不过,他再上也是白搭。原来大家都猜错了,前日击退巫帅的真不是守财,就是眼前的大师兄。   路清风收剑,过去把方圆僵在半空拿剑的手按下去,耐心教育师弟:“我说了我不同意。你若有异议,去找师父师叔告状便是。凡事按规矩来嘛。”   方圆咬牙切齿,又不敢妄动。他第一次感到大师兄给他的压力丝毫不亚于二师兄。一筹莫展间,抬头望见有两颗流星划破天际,认得其中一颗:“二师兄来了!” 第8章   两颗流星落在小院里头,一颗明月,一颗江山。   明月见得满院尽是吃土的师弟,多半猜出原委。话不多说,就朝凌霄走过去。   路清风自是不让他过去的:“师弟请回,要拿人先问师父师叔。”   明月倒不似方圆那般易动怒,只淡淡看路清风一眼,绕过他还是要往前走。   路清风拉住明月:“我说了,不许你拿他。”   路清风还是忌惮明月的,只是轻轻扯了扯明月的衣袖。明月真要想往前走,决计拉不住。他却主动收住脚步,回过头,已不如方才那般心如止水:“我若非要拿呢?”   “我是你师兄,你得听我的!”有战士跟着的辅助总是特嚣张。   明月目光如炬:“师父不在,五庄观我说了算。”   两个师兄谁也不让谁,师弟们俱没有插嘴的份儿。只有江山敢上前当和事佬:“两位师兄不要争啦。此事涉及除魔卫道,的确可以不禀明师父直接拿人的。”   路清风竖起耳朵:“魔?你们说凌霄是魔?”   江山不答,明月瞥一眼凌霄道:“不错。”   “有何凭据?”   一旁的方圆大声说道:“伏光、伏念两位师弟,俱是被一柄大镰刀伤的。”   路清风当然知道他们给大镰刀伤的,他还亲眼看见,可这并不能说明凌霄就是魔。他忙回想清风的记忆,好容易找到个上古记载的判断依据,立马追问:“那他们伤口处可有魔气吞噬?”   这回方圆可没那么理直气壮,摇了摇头。   路清风笑道:“没有魔气就断人为魔,你们在会仙阁的书都白读了?”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师弟们俱没什么可反驳的,只好低头听训。   “这种刀伤五百年前我见过。”唯有明月不依不挠,他是盯着凌霄说这番话的,眼中怒火渐盛,就跟见着仇人一般:“你是要自己承认,还是我来验魔?”   只说着明月手里就亮出了驱影鞭。   凌霄面不改色,双手一摊不作抵抗:“验。”   “验什么验?验坏了你就是个废人!”路清风想起江山曾说过,验魔乃是将人灵根抽出来。过程非但痛苦,稍有不慎还要永绝仙体。他再次将明月的手按住:“不许验,等师父回来再定夺。”   明月这回是彻底怒了,反手将清风扣住,一条晃金索从袍袖中钻出,沿着清风的手腕窜上他的身子,片刻就将他捆得结结实实。这绳子名曰“缚仙索”,被它捆住,莫说施法,动都动不得。   “放开我!你知不知道你这形同欺师灭祖?”路清风陡然被拿下无计可施,只好搬出门规来压明月。   明月全然不吃这套,倒是在周遭的师弟里引起不小的骚动。   平日里大家再怎么无视、嘲讽甚至捉弄大师兄都好,断没有这般堂而皇之把他拿下摔在地上的。毕竟门规森严,八年前有个弟子不过冲动打了另一个师兄几拳,那位师兄皮毛都没伤着,他就给罚到万寿林去当苦役,下场极为凄惨。   江山也来劝明月:“二师兄,这不合适……”但给明月瞪一眼,便什么都不敢说了。别的人见三师兄都不敢劝,更不好说什么,全缩头看戏。   只有凌霄朝明月走近,仍是一点惧色都无:“你早想验我了吧?”   明月也不隐瞒:“不错。五百年前我见过你,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明月的确不欲再等,神鞭高举,二十四玉齐亮,只待一鞭下去,就能把凌霄的灵根给打出来。   那一鞭终是没能下去。   因为清风喊了一句住手,后面跟着道:“你要执意验他,五庄有你没我!”   明月的钢鞭就横在凌霄的天灵盖上不到一寸的地方,握鞭的手不住地发抖。他从未听清风说过这样的狠话,他也从未从清风的眼睛里看到过如此的愤怒。这些话,这种眼神,不该对他来的。   凌霄握住他的鞭,明月还道凌霄要反抗,毫不犹豫施力将鞭落下。凌霄眉头猛皱,全身的肌肉都不住抽搐,可他嘴角却浮起丝自信的笑。他的灵根随这一鞭被击得从七窍迸射而出,汇成一道紫气盘旋在面前,将他的笑意和痛意尽皆掩藏起来。   “是氤氲紫气,不是魔气!”明月身后的师弟们叫出声来。   书上记载,魔气浑浊发黑,断不像修仙之人的正气那么清明澄澈。而凌霄的氤氲紫气,更是仙气中的极品,纵观三界六族,有此等紫气灵根的,莫不是有头有脸的厉害人物。   明月无论如何就是不信。他笃定自己见过凌霄,这个人明明就是当年屠尽大夏王城卫队的魔祖罗T,他亲眼所见,不可能认错。   这紫气定是假的。明月昏了头,全然不顾这会不会捣毁旁人的灵根,捏个火决就要往紫气里丢去。   “你闹够了没有?”路清风挣扎好久才发现那绳子在他身上并未打结,不过绕着他转几圈围住而已。挣开绳索的清风立马朝明月扑过去,趁势朝他飞出一拳。   路清风的拳头正好打在明月的左脸颊上。   他以为明月会扭头躲开的,这样拳头就能正好穿过去,打中明月右手捏的火决。不曾想上古世界的仙人想法不同,不闪不避,打在我身,痛在你手。明月的脸就跟山石一样硬,路清风的手撞得骨头几乎断裂。   路清风疼得泛起眼花的眼睛里,映出明月涟漪不觉的眼睛。   他从未想过明月还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从前那里面尽是高高在上的傲气,如今那里头竟是数不尽说不明的委屈。那双眼睛很快被眼皮笼罩起来,它的主人扭头转身,化作流星匆匆离去。   路清风真不明白明月有什么好委屈的,做错事光知道拍屁股走人。不如人家江山,第一时间喝令众弟子一齐结阵施法,总算平安让凌霄的灵根回到体内。   凌霄灵根离体,元神大损,一时醒转不来。江山又赶紧嘱人将他搬回房内休息,不忘向清风致歉:“师弟们今天也是情急,我代大家向师兄赔个不是。”   众师弟毕竟不占理,不管明月带的还是江山带的,全都乖乖跟在江山后面,冲大师兄深深一拜。   江山又道:“二师兄不敬之事,我定禀明师父,替大师兄讨个公道。”   这话当着方圆一干师弟的面说的,他们也不敢替明月求情辩解。此事大家都认为明月着实太过分了。   路清风只想起明月临走前眼中的委屈,他的心就软了。   一千多岁的师兄不就本该让着五百多岁的师弟么?给捆一捆不碍着什么,更何况明月捆他时没打结。路清风素来也不喜欢打小报告,便对众师弟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师父没必要知道。”   众师弟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明月那派的,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是江山带头表忠:“听大师兄的。今天咱们一直在会仙阁读书,别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谁敢胡说八道,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会儿师弟们才连连说诺,迅速散去。   路清风对江山的表现很满意。要每个师弟都能像江山这么识大体,五庄观多和谐。   凌霄就是个不省心的。白天灵根才给人取出来伤了元神,晚上又要出去瞎晃悠。路清风跟着他一路走一路劝:“今晚不出去你会死啊?”   凌霄反问:“那你不拦我会死?”   路清风:“……”   每一个辅助都拉不住浪起来的战士,只好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后面一起浪。   凌霄换了片野区发育。今晚不去五福峰,改上芙蓉岭。这岭就在十方苑西边,约由七八座小山峰绵延而成,地势不算险峻。夜里的凌霄不用加什么buff,自己能借土遁行走,比路清风的风身走得还要快。   凌霄就是典型的让辅助跟来又不给辅助蹭经验的打野。上来就警告:“许看,不许动。”   作为一名温顺的辅助,路清风乖巧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凌霄还要重复遍:“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阵。别给我惹麻烦。”   路清风心想他最好连看都不要看,这家伙发育方式全靠什么山精鬼怪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简直恶心死了。要不是今天看到他的灵根是氤氲紫气,路清风都怀疑他是不是魔。   凌霄手中捏起咒决,脚下便显出个幽紫的法阵。法阵里的图案和文字多得数不胜数,歪歪曲曲千奇百怪,路清风一个都不认识,只看这些符号飞速流转,叫人眼花缭乱。   路清风既不明白凌霄想做什么,又看法阵里久久什么都没发生,连地上的蚂蚁都好像不知法阵的存在,照常结队搬运它们的食物。路清风无聊极了,等半天眼见天际泛起鱼肚白,终于忍不住发问:“喂,你的猎物到底在哪?”   凌霄不答,而且他的样子很古怪。就像一座雕塑,既不会动,也不会笑。   路清风走过去拍拍他的胳膊。那座雕塑就化成一团沙,影子都见不着。   路清风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竟然用替身术糊弄他,真身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第9章   人都没了,地上的法阵还在流光溢彩地转着,耀得大半座芙蓉岭紫光绵延。   路清风左顾右盼,心想凌霄定然背着他跑别处打野,还不想他跟着。这算什么事,根本没有把师兄放在眼里!   路清风生气地化成一团风飞起。暗地发誓今晚就算翻遍万寿山的各个角落也要把那小子拎出来。   化身为风的路清风呼呼几声响,就飞出了紫光法阵的范围。也不知面前哪里升腾起几座青色的小山丘,把他的去路拦得严严实实。   路清风收住去势。凌霄到底搞什么鬼?   青色的小山丘竟然动起来。路清风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小山丘,分明是活着的藤蔓的触手,再空中竟能弯折变形。单单一条就给人一座小山丘的错觉,可见它的本体有多大。   地上隆隆作响,越来越多的青色触手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向路清风合围夹击而来。   路清风完全看不到哪里有逃跑的空缺。只好显出人形保命,剑来太极落:“镇,山……”   竟有人比他施法的速度还快。路清风的无敌结界还没撑开,他的后领就给什么人抓起,直提着朝西方突围而去。银光闪,镰刀落,西方的藤蔓竟给硬生生破开个口子,外面露出被月光朦胧的天际。   也正借由这柄镰刀,路清风才回过神,拎他突围的是凌霄。   那小子不是留下个沙的替身走了吗?   突然嘴对嘴亲我是什么意思?!!   路清风下意识一把将凌霄推开猛吸口气,陡然全身一震,像被什么东西钻进五脏六腑,随后把它们的伸缩运动全部锁住。全身的血液停止流动,连耳朵也听不见声音,只是眼前对着凌霄满是着急的脸,然后他又亲了过来。   后边再发生什么事,路清风就不知道了。他的记忆被定格在与凌霄鼻尖碰鼻尖后的黑暗。   醒来就躺在五庄观的炼丹房里了。   醉心丹道的十一师弟流沙告诉他,他整整睡了七七四十九日。   路清风只是感觉有些饿,流沙便拿过些桑叶子喂他。桑叶刚从山腰的园子采回来,味道清新得很,路清风吮吸几下,好比享用顿饕餮大宴。   流沙松口气:“师兄真是太狂,连芙蓉岭下镇压的太岁也敢惹。”   路清风经师弟提醒才想起,芙蓉岭下的确镇压着个魔灵。   它的形状像一只青色的八爪鱼倒栽进土里,名曰“太岁”。人们常说它的章鱼大脑袋似的根茎是宝贝,吃上一片能延年八百。可惜古时那些寻药至此的方士不但没吃成,反而给它吃了。后来镇元子在万寿山修筑道场,才用乾坤妙法把它封印在土里。   好好的封印怎么会解除?审都不用审,铁定凌霄干的好事!   流沙又道:“书上说吸进太岁的瘴气,仙家修为立即作废。这几日师兄体内瘴气不去,人形竟然还能维系,真是奇了。”   路清风忽地想起先前凌霄强吻他的场景。原来那家伙是怕自己吸入瘴气啊!可也不用采取这么……这么粗暴的手段吧。想着想着路清风脸有些烫,抬头问流沙:“凌霄呢?就我带的那个师弟,他怎么样了?”   流沙并没有兴趣认识新师弟,完全不知道路清风讲的哪一个。   “谁送我回来的?”路清风急忙再问。   “师父他老人家救的你。”这回儿流沙应得飞快,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啧啧称好:“师父可真有法子。太岁的瘴气都透到师兄心肝里头,他还能把你拉回来。妙,太妙了!”   路清风顾不得胸口气息尚未顺畅,忙化成道风从被褥钻出,直奔灵宫殿寻镇元子去。要是师父亲自出手救的人,想必他定知道凌霄平安与否。   化风或化流星的人不好直接推开大门闯入,这样显得十分没有礼貌。于是灵宫殿顶留个小天窗,专门给这些火急火燎的熊孩子们进出。   路清风落地成人。走得急,伤未愈,不由咳嗽一声。殿里远远就听得师父招呼:“清风来了。”   过来迎他的是明月。明月脸上似有愠色,仿佛许多话要说的样子,又全都克制住,只管把清风往里引,旁的一句不说。进得内殿,向师父回禀:“师兄到了。”   镇元大仙的面前放着面棋盘,棋盘前后两个茶盏,两把椅子。明月在清风面前不讲多少礼节,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这盘棋他跟师父下了大半天了。   镇元子执黑子欲落,并不看清风,只是问:“你伤势如何了?”   路清风拜谢:“幸得师父相救,徒儿捡回条命。”   镇元子继续观望棋盘:“你没事惹那太岁做什么?”   路清风多了个心眼。他本想来问师父凌霄如何的,可偏巧明月就在一边,要说凌霄带他去找的太岁,难免又叫明月生疑。路清风便应道:“徒儿近日带师弟修行,一时鬼迷了心窍,心想吃了太岁许能功力大增,便带师弟去吃,万万不想……”   镇元子的棋终于落下,拈起两颗白子。   路清风赶紧问:“凌霄情况如何?他可有受伤?”   明月这会儿是真的生气地瞪他一眼。   镇元子倒和颜悦色,将两枚白子朝明月前边的棋盒送去。指尖一松,白子滑入盒中。扭过头来与清风道:“你可知错?”   路清风赶紧跪下:“弟子知错。此事全因弟子挑头,师弟年幼不经事,望师父莫要怪罪于他。”   “到底谁年幼不经事?”明月气得站起来质问道。   可师父和师兄都用看小朋友的眼光看着他。明月想想这屋子里的确他年纪最小,只好乖乖坐下。   镇元子道:“错了便要罚。你拾掇拾掇,明日入万寿林去罢。凌霄已在里头受过了。”   路清风大喜。这至少说明凌霄安然无恙。   明月头个不同意,再起身替清风辩解道:“就算此事并非凌霄挑头,也不该叫师兄受罚。他素来循规蹈矩清净自在,独独管了凌霄才这样,可见是那人的罪过。徒儿恳请师父明鉴!”   镇元子也不看他,继续观望棋盘,半晌反问:“你也想跟清风一道入林?”   明月不敢再作声。   五庄观的弟子们把“万寿林”偷偷唤作“折寿林”。   八年前,五师弟打了三师兄被罚入林中。进林前太乙金仙的修为,出来后仙气全去,兼且头发斑白腰背佝偻,一下子老了七十岁的模样。没几天就去了鬼门关。另有十几个犯禁弟子进林后就没出来过,连尸骨都找不着。   大家的修为都是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谁也不想跑林子里无缘无故折损了去。   殿里就三人,可路清风要入万寿林的消息没过半天就传得整座道观无人不知。人多口舌杂,爱搬弄是非的甚至在十方苑的小角落里搭个棚,聚起一班人讨论大师兄为何受罚来。   为首的嗓门老高,一只脚踩石凳上,大大咧咧完全没有道士的样子:“你们知道清风为何突然变得那么厉害不?就是吃了太岁的肉,所以突然功力大增了。他还想带凌霄去吃。结果你看,失手了吧?”   周围的人俱羡慕地说:“我也想要这样的师兄。”   路清风正巧路过十方苑,想到凌霄房间转一圈看要不要给他捎些什么,听得有人夸他,心里美滋滋的。   为首那个不屑地啐口:“吃魔灵长功力,那叫什么?叫魔道!再过几日兜率宫的老爷便要派人来巡山,拿的就是这种人。师父让他入林还真便宜了他。”   “况且我听说那林子里镇压着上古凶剑诛仙,以往进去的师兄都给这柄剑吸干了仙气和阳寿。他这一进去,保准出不来。”   众人都给他吓得有几分惧色,再不敢动什么去吃太岁的念头。   “我要真修魔道的话,第一个先吃了你们。”路清风冷不防拐个弯出现在众人眼前。   瞎说可以,诬陷人修魔道可就过分了。清风的记忆告诉他,上古时期人们对魔的严厉程度比起后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夏朝的最后一位国君桀,就是因为误入魔道给天道收掉的。天道收他一人还不够,连带着整个家族摘得干干净净,这才导致了夏的覆灭。   正在八卦的师弟们见到本尊出现,俱吓得气都不敢喘。   领头那个牙关紧颤:“这,这可是五庄观,你敢碰我们?”   路清风朝他们慢慢走近。几个人以为他真要吃人,吓得面如金纸,架起土遁就要逃。   路清风打起架来未必能一挑几,控住几人吓唬一番倒是绰绰有余。随手一个“吞日月”,看他们能遁到哪去。   路清风法阵一开,几人的遁法立即失效,继而连三从空中跌将下来。刚才舌根嚼得最响的那位落地显出原形,竟是一只青花的大螃蟹。   众师弟哭得凄凉:“师兄饶命!我们修为低微您吃了也不长啊!”   路清风神色清冷地望着地上的大螃蟹,问:“你叫什么名字?还敢不敢乱说我是魔了?”   大螃蟹摔个脚朝天动弹不得,还能发出人的声音:“冤枉啊,我也是听别的师兄说的。”   “你听谁说的?”   “是……是……”螃蟹师弟支支吾吾:“是二师兄说的!”   路清风心头一凛。明月这家伙是不是想抓魔想疯了,之前诬陷完凌霄现在又来胡诌他。他气冲冲地化风而走,非要跟明月理论个清楚不可。   那头风声已远,这头旁边木遁里走出来个年轻的道士。他冲地上的螃蟹手指一点,螃蟹便重现了人形。   来人正是江山,他赞许地对几个师弟道句:“你们办得不错。” 第10章   化形成风的路清风气呼呼地在万寿峰顶盘旋几圈,要找出明月跟他好好理论一番。迎面飞来只青色羽毛的小鸟,脖上吊枚金光闪闪三点绿的玉如意。   路清风认得那是精卫,无暇与她说话,侧身避过。谁知精卫转个身,翅膀猛扇疾驰过来。路清风只感背后一阵寒凉,立马就给精卫抓住,现了原身,给她两爪提着两只肩膀,降落在地。   精卫也现出人形,叫道:“大师兄好!”   精卫傻归傻,健忘归健忘,向师兄问好这点真风雨不改。路清风自不好把气撒她身上,可心情也好不起来,只虎着脸问:“你知道明月在哪吗?”   精卫眨着眼,努力回想着。胸口的玉如意发出金绿交织的光飞向路清风,路清风只眼前一道眩晕,那玉如意就挂在他脖子上了。那副如意首端如祥云,云里藏着三枚无极宝珠,手柄盘旋一条怒目圆睁的五爪金龙,好似随时能变真龙一般。   光芒刺激精卫的记忆,她想起来了!并不与清风说,又化身为青鸟,一爪一个胳膊,提着路清风往灵宫殿顶的小窗户飞去。   精卫一口气把路清风提到殿里正下棋的镇元子和四师叔萧宝面前。   路清风在原来的世界就被鹰提着飞来飞去的,落地一点不晕,环顾四周发现没有明月,好不开心。又见师父师叔在旁,同精卫一起恭敬地行礼,向二老问安。   镇元子人身显老,约知天命的年纪。旁边的萧宝则年轻许多,怎么看也不过而立。萧宝也不如镇元子稳重,望见清风大叫一声:“你竟有这宝贝!”   路清风低头去看,才意识到萧师叔说的是挂在心口的玉如意。   萧宝爱宝成瘾,恨不得把天底下的法宝都收入囊中,激动地问:“此乃元始天尊的三宝玉如意,你怎得来的?”   玉如意也不是他的啊,路清风扭头去看精卫。精卫反而用水灵灵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他,不指望她能记得。   “清风侄儿,这样罢。你将玉如意赠我,我便向你师父求情,免你入林之罪过。”萧宝笑道。   旁边镇元子听得萧宝此语,放下手中棋子,抬头看清风:“不必你师叔求了。你将如意给为师,我自不再让你入林去。”   萧宝急道:“道兄非与我争宝不可?”   “倒非要与你相争。方才我神识遍游,方知此宝来龙去脉。此宝再好,也抵不过小徒千年之役。”   原来宝贝是明月去玉虚宫求来的。元始天尊素来纳宝不出宝,哪能把玉如意拱手予人?偏他觉得明月仙资卓绝,便要他听玉虚符旨调令千年,才肯将宝贝送他。   萧宝听罢再不提索要宝贝之事,感慨道:“你师弟待你倒好。”   清风心中困惑。明月既待他好,为何还要诋毁他呢?路清风说到底扔不愿承明月的情,只将玉如意双手奉予镇元子:“请师父接明月回观。只这万寿林,我还是要入的。”   镇元子袍袖一挥,三宝玉如意就收了去,与萧宝颔首一笑,继续下他们的棋。   第二日鸡鸣天未亮,路清风就要入林受罚。   林口的“止入槐”前,站着明月。   明月每逢夜里,身上总蒙着道柔和的光晕,就像披着月光做的纱衣。在幽深不见底的林子前,明月实在显眼极了。   反正都要入林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清风不想再与他理论,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只当那就是几道月光,无视走过。   月光却会抓住他的手。   明月也不说话,看得出他很想说些什么。   路清风想想还是当好大师兄的样子大度些罢,遂不冷不热道:“师弟为我奔走,谢过了。”   明月只抓他更紧,紧到路清风的胳膊感觉到疼。可明月就是不说话。   路清风伸手把明月的手扒拉下来,理理被他弄褶的衣袖:“我需入林去了。误了时辰,误了规矩,不好。”   明月呼吸很重,终于开口:“你非入林干什么?师父虽没明言,你可以不入的。”   路清风只淡淡地道:“凌霄在里面。”便头也不回地穿过止入槐。明月刚想去拦,只见路清风才过止入槐就不见踪影,俨然凭空消失一样。   万寿林不是一片天然的山林。往时此地方圆三十里寸草不生,但有一树,名为“寻木”,树下长脚,四处游走。此树是联结大荒与海内的门户之一。   镇元子昔日万寿山立道场,主要任务便是看守这座门户,以免被流放大荒的上古神魔重临海内。遂以妙法搬来万寿林,将寻木隐藏在内。以往弟子们说被罚到万寿林,实则多半流落大荒,因此不复得归。   不过世事也并非如此绝对。海内与大荒之间,还隔着许多隐仙驻居的海外仙境。就像茫茫大海上的许多小岛,上得这些岛屿,还有回来的可能。只是众岛环境迥异,众仙脾气不同,遇着何事何物,可就说不准了。   路清风运气还行。被寻木撞到吸进去后一路往西坠落,正撞上一座海外孤岛,跌到岛内密密的林子里。   从莫名被吸到莫名被摔,整个过程不过弹指。路清风给搅得头昏目眩,好容易才站稳脚下的大地。   他压根儿不知万寿林的秘密,还道自己仍在万寿山顶。便化成道风去寻凌霄。四周鸟声啾啾,风吹树响,实在不像师弟们所说的什么危险境地。   路清风越往前走,光亮越甚,乃至出了密林,才见艳阳高照,太阳底下海天交际,不见尽头何在。   路清风诧异地在海边盘旋着。他在万寿山上生活千年,周围别说海,连个大湖都没。海边的风比他的身子要重许多,吹得他连连后退。路清风不得已现出人形,迈着步子在细白的沙滩上走着。   细沙沾上他的靴子,靴子在沙滩上留下一长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脚印的尽头是块足有三层楼高的大石头,上书“天之涯”三字。   准确来说是两字半。因那“天”字的甲骨文本该状似一人张开双手双脚站立,它现在还缺人的头颅,算不得是个整字。   天际飞来只青鸟,衔着枚小石子,在半空中就朝大石头射去。小石子打在大石头上,留下个浅到快肉眼看不见的小白点。   衔石头的青鸟?路清风想起精卫。在石头边冲青鸟挥手。鸟儿压根不理会他,转身回去,过一会儿再衔来块石子,继续往大石头上射。   路清风观察一阵,发现这只鸟射石子的位置很有规律。   她衔来的石子都打在“天”字缺失的位置,似乎想把这字补全。   路清风喜欢助人为乐。写字哪需要丢石子那么辛苦?掏出瀚海长风就往石头刻字。   这石头古怪得很。石子击打在上面能现出小白点,路清风使出吃奶的劲儿竟还不能划出一道细痕。   青鸟又飞过来了,又是一枚石子飞过,大石头上的字又多出一个小点。   路清风看了一上午,青鸟丢的石子虽多,可字实在太大。照这速度估算,没三五个月补不全这字。   路清风转念一想,这石子既然能在石头上刻字,如果能找到石子的来源,制成把小刀,刻起字来起飞易如反掌?他兴致起来,便再化身成风,顶着猛烈的海风,跟着青鸟,去找石子的来由。   这只青鸟飞了足足一刻钟,才落到海里的岛礁上。那岛礁实在小得很,只容一人站立,连转过身都有掉进海里的危险。   路清风变成人站岛礁上,青鸟就没法下去再衔石头。它生气地在路清风头顶上空盘旋着,而后俯冲下来,又飞上去,如此反复几次,似乎提醒那个位置有什么东西。   路清风伸头朝青鸟示意的海水里看。起初阳光反射什么也看不着,后来借着青鸟的阴影才看得明白。原来被海水吞没的岛礁上藏着十个字:“石现天之涯,重回万寿山。”   原来在石头上写完“天之涯”三个字就能回去!   路清风同头顶的青鸟一样充满喜悦。只是这座岛礁上的石头同样剑砍不动,挖也挖不出。路清风只好用神器背囊捡了满满一袋小石子,然后化风回到海边的沙滩,将石子统统倒出来。   这样一来,青鸟就不用跑那么老远去捡石头,完全省去了来回两刻钟的路程。   那只青鸟跟着了魔似的,拼命掀起地上的石子往大石头上射,恨不得立马就把天字写完。   路清风也来帮忙。对于练过暗器能发飞刀的道长来说,弹指立中不在话下。   有了路清风的襄助,“天”字的人头完成得很快。到这天夜里,大半个人头已经显露出来了。   入夜,路清风照旧要睡会儿。那只青鸟还不肯停,继续孜孜不倦地射着。路清风也不理他,自个儿睡自个儿的去。海边的风有些凉,沙滩也不如床褥睡得踏实。好在路清风早习惯了天为被地为床的生活,不一会儿就小石子撞击大石头的声响中沉入梦乡。   酣睡中只听得身边“呜啊”一声,路清风从梦中惊醒过来。 第11章   月光如注,潮水涨落,沙滩上除去海风习习,旁的什么都没有。   等等,那块写着字的大石头去哪儿了?!   清风一个激灵跳起,那么大一块石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衔着石子刻字的青鸟也不知去向。唯有原先石头伫立的沙坑里躺着个人,呜啊呜啊的哭声正从此人嘴里发出。   路清风走近去看。那人头顶见秃,在沙坑里蜷缩着身子掩面啜泣。他的身体极为短小,目测不过五尺,像十二三岁的孩童。可声音分明是成年人。   路清风不敢贸然上前将他救起,只远远地问:“沙里朋友可有难处?”   那人只是哭,别的什么也听不见。   路清风再走近几步,发现他身边的沙里散落许多青鸟的羽毛,多到几乎相当一整只鸟儿身上羽毛的全部。路清风暗自打个寒颤,厉声质问:“你抓了那只青鸟?”   坑里的人忽地摊开手仰面躺着狂笑起来,仍是带着哭腔那种笑。   路清风这才认出光头。八年前他还是个有头发的帅小伙。因到会仙阁偷盗萧宝师叔的“落宝金钱”,给罚入万寿林。如今见着他实在可怜,面上疙疙瘩瘩,皱纹蔓延到脖子,实在老了四十岁不止。   路清风喊他的名字:“逐鹿?师弟?”   那人听得哭声顿了顿,循着声望向喊他的人。逐鹿充其量就是个小地仙境界,肉眼凡胎自是认不得眼前的美男子是大师兄清风。   镇元子罚归罚,从未断过谁的师徒之情。因此逐鹿仍算师弟。路清风待师弟总是好的,过去拉他起来。   这一拉,连同地上的青鸟羽毛一并拉起。那些羽毛似乎跟长在他身上一般,路清风好心替他掸掉,只扯得师弟叫声凄厉。   路清风忙问:“你不会就是那只青鸟吧?”   逐鹿哭得久,一说话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不答清风的问题,又接着哭:“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假的?刻字的石头去哪了?”   “石头是假的,假的!我白刻了那么久!”原来逐鹿被罚入万寿林后,施法附在了飞翔的青鸟身上,兜兜转转发现这块石头和海上礁石的字。他自以为刻好字就能得到解脱,谁知花了八年时间刻好字的那一瞬,石头立马自己飞走了。所谓“重回万寿山”是石头回去,跟他一点干系都没有。   八年的辛苦,八年的希望,顷刻间化作泡影,怎不叫人绝望?   路清风才发现逐鹿站都站不起来。八年来他为了能早日回到五庄观,日夜不息地衔石头吐石头,两腿长期不用早已猥琐废弃。只有手和嘴还能活动。   路清风也无计可施。他不是奶妈治不好残废,只能在林里寻个树洞,把逐鹿搬过去。海岛上的密林物产丰富,爬几步能摘些瓜果充饥,也饿他不得。过得七八日,逐鹿才缓过劲儿来,但他皱起的眉毛怕一辈子也舒展不开了,只问路清风:“你怎么到的这?”   路清风想想,要说自己也被罚的,岂不是叫人更绝望,于是道:“师父罚错了个师弟,叫我来寻回去。”   逐鹿激动得两眼直瞪:“可就是来寻我的?”   路清风摇了摇头。逐鹿又泄气地躺下去。路清风问他:“你可见过个人,比我高些,总是铁个脸。还有,他的手能变成把镰刀。”   逐鹿翻着白眼:“见过。”   路清风欣喜若狂:“你见过?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逐鹿把头扭向一边。   他的意图那么明显,路清风如何猜不到,便说:“这样罢。我要能找到那人,也设法带你回观。”   “当真?”大失望过一次的人要重新燃起些希望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不信你。你拿什么作保?”   路清风能拿什么作保。摸遍全身,似乎也就瀚海长风像个法宝。为了能得知凌霄的消息,路清风只好将佩剑解下,放到逐鹿身边:“你看这个作保成不?”   “还行。”路清风原以为他要把剑藏起来,没想到逐鹿往剑边一靠,竟附在剑上,人已不见只闻声音:“走罢。”   逐鹿的技能路清风也好想学。能当个挂件这么被别人带着走也太爽了吧!   “还不走?越晚你越追不上。”   附身剑上的逐鹿顿时不哭不恼,跟个大老爷一样。   路清风脾气好,不与他计较。逐鹿指路忽东忽西,忽左忽右,路清风围着岛的外围转了近一圈,连凌霄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座岛的外貌路清风倒看个大概。岛屿东西距三百里,南北近五百里。密林在南,北有高山,四面都有些土著居民劳作生息。   居民们将岛称作瀛洲,岛内正中央常年被浓雾包围。路清风看不得里头的情景。   海外之地仙气渐薄,路清风转一大圈,只感体力耗尽时候那样疲惫,不得已停在北边的山坡喘口气,心里不安:“他不是出岛了吧?”   逐鹿笃定地道:“不可能。岛外五十里风暴交加,大罗金仙都难出去。”   路清风耸耸肩。凌霄这小子动起镰刀连上古魔灵都挡不住,鬼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境界。   忽然听逐鹿又喊起来:“右边,右!我看到他了!”   路清风往右方看去,果然有个身影一晃而过。路清风赶紧调动轻功跟上。那人并非在跑,只是走得急些,没几步就叫清风追上。正是凌霄。   路清风高兴地叫住他:“凌霄!还好你没事。”   凌霄脚步不停,满满的嫌弃:“师兄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上次要不是你瞎跑,能惊动师父被罚到这?”   作为一名被队友嫌弃的辅助,路清风感到委屈极了。虽说上次在芙蓉岭的确坏了他的法阵,可谁叫凌霄一开始不把事情说清楚呢?   凌霄也就嘴上说说,还是回头,同情的目光:“算了,师弟我大度,不跟你计较啦。你爱跟就跟,带你回去也就举手之劳。”   怎么弄得他才是师兄一样?路清风带着不忿问:“你知道怎么回去?”   凌霄自信满满:“当然。人参果树熟了就能回去。”   “怎么种?”路清风两眼发亮,“是那个闻一闻就能延寿五百年的人参果?”   未及凌霄回答,路清风只听得逐鹿喊:“他疯了!那么多人去种,就没一个活着回来。”   凌霄回头,他一下子就听出是路清风的剑在说话,伸手,一副要拿走的样子。   逐鹿大喊:“不成!我不能落在这个疯子手里!不能去!”   据说在浓郁包围的岛屿中央,有一棵高耸入云的人参果树。人参果有没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没人知道,只知道想去找人参果的居民都没能回来。   初来岛上逐鹿按捺不住好奇,附在一个土人的锄头进了中心的雾野。才望见前方有棵参天大树,土人就陷进树下土里当了肥。非但如此,方圆数里但凡用腿走路的俱陷进去。若非有只青鸟飞过给他附身,锄头里的逐鹿根本没法逃出生天。   路清风看他反应激烈,把剑往身后藏了藏,对凌霄道:“这个也是师弟,算你师兄。我答应带他回五庄观的。”   凌霄有点不高兴:“你师弟真多。”   师弟多了真头疼。好容易哄得凌霄不抢剑,呆在剑里又嚷嚷:“原来你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你也是也是被罚进来的是不是?又是骗子,全是假的!”   逐鹿又绝望地大声呜呼,直吵得天昏地暗。路清风说尽好话都哄不动他。冷不防凌霄转身回头,一把夺过清风手中的剑,用力往地底一插,徒手插入半截。   剑里的逐鹿立马吓得气都不敢出。   凌霄只一招就将逐鹿制得服服帖帖。往后路上他再说话,只敢小声在路清风耳边嘀咕,不敢叫凌霄听到。   路清风化风飞起来很快,驾起轻功飞得也快,可凌霄只用两条腿走,也不告诉他要去哪。路清风只好陪他慢慢走着,走到日落才翻过第一座山头。   夜里是凌霄能用法术的时间,没想到那家伙又不往前走了。寻找个山洞,点起篝火,要休息。   被骗了八年的逐鹿疑心道:“那家伙不会是个假人?又是个浪费时间的骗局。”   凌霄耳尖。起来走到路清风身边,又伸出一只手,要剑:“放心,不丢你的。”   逐鹿大声抗议着。路清风犹豫间凌霄已抢了剑,别在自己腰间,走到洞口不远处枕着手臂睡下。剑到凌霄手里,逐鹿气都不敢出了,连呜咽的声音都竭力压着。   路清风觉得逐鹿的确可怜,远远地嘱咐凌霄:“那毕竟是师兄,你别太过分。”   剑里的逐鹿听到有人帮他说话,连连应和:“就是就是。”   为了体现逐鹿有多可怜,路清风把他怎么被骗、八年里怎么日日夜夜衔着石子写字的故事又说了一遍。说到逐鹿都泣不成声。   “吵死了!八年很长?!”凌霄慵懒着闭起的眼睛忽然一睁,把路清风吓得心里猛震,把剑里的声音彻底吓得缩回去。   好在凌霄只是吓吓他,见大家都不闹腾,又闭起眼睛。   路清风也不知他为什么那么怕凌霄。   以前他没这么怕的。他本来是想作为师兄要对自己带的师弟负责,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去万寿林找到他,照顾好。可一见到凌霄,他的心就扑通直跳,好怕他忽然冲过来对自己再做些不好的事情。路清风越想耳朵越红,身前的篝火越来越热,烤得他汗流浃背。   路清风抹一把额头的汗。   手指触碰冰凉。额头上的汗竟成了细碎的冰粒。洞外冰风继而连三迎面而来,明亮的篝火在一碰就灭。地上的霜冻从洞外向洞内蔓延,凡霜所至,俱成为了冰雪雕砌的世界。   “有敌人!”路清风大声叫道。凌霄就睡在洞口,蔓延而至的冰雪已逼近他身前两尺之内。可他一点没有起来迎敌的样子。   路清风赶紧一个镇山河丢过去。   这会儿凌霄翻个身,退回洞内。   路清风捏着决,开起无敌护盾。外边纵然已是冰雪一片,也近不得两人的身。但路清风自个儿也没法反打回去,只好冲凌霄道:“你能看到外边谁在施法不?”   凌霄点了点头。路清风大受振奋:“待会我给你加一个破苍穹……”   没想到凌霄冷不防从背后抱住他,双手握着自己结印施法的手。路清风脑袋一嗡,别说破苍穹,连现在开着的镇山河都烟消云散。一个“你”字还未说出口,霜雪汹涌而入,将两人冻成座不分彼此的冰雕。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万寿林是用来谈恋爱度蜜月滴~ 第12章   被冰冻住,应该很冷才对。可要把人热到融化是怎么回事?   凌霄抱他抱得很紧,再加上冰冻的挤压,两人贴得更近。凌霄体内的热气传到路清风身上,叫他的血液气息得以流动如常。是以表面上看被冻得死死地,路清风五感犹在。   正因为感觉都在,给凌霄那么死死环过胸口搂着,头顶时常掠过他鼻间呼出的气息,腰椎处偶尔传来些许令人不安的细微动静,路清风感到更热了。   “热死了,混蛋!”路清风在心底里咬牙切齿骂句。   突然凌霄的热气退去,封在冰里的路清风又觉得冷了。   “那家伙不会想把我冻死吧?”路清风闪过个念头。   听得凌霄的声音:“你到底热还是冷?”   凌霄身上的暖气又传过来了。他没有开口说话,声音跟暖气一样,也是直接通过骨头和肌肤直接传到路清风耳朵里的。   路清风暗想:“他能听到我心里想什么?”   凌霄道:“对啊。你骂我我可都记着。”   路清风赶紧在心底里碎碎念:“师弟真好,师弟妙极。”   凌霄很满意:“夸够了。”   思绪瞬息千变的路清风立马心底又忍不住抱怨句:“真难伺候。”   凌霄:“……”   四周的冰雪飘舞得一盏茶的功夫就全止住。洞外的霜冻开始消融,唯有两人相拥的冰雕坚实如初。待得外边的霜全褪去,七八个人扛着竹草编织成的担架进洞来。他们浑然不怕冷,赤足踩在洞里的冻土上,又徒手将冰雕搬上担架,扛起往更深的山里走。   路清风问:“你想被他们带去哪?”   又听得凌霄答:“山里有个凌霜谷,谷里有个凌霜寨。”   凌霄姓凌村子也姓凌,路清风猜道:“你家?”   “有个凌字就是我家?再说了……”凌霄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我去找种树的法宝。”   之前逐鹿曾见岛上居民陷入人参果树周遭的泥土里。倘若能似今天这般把泥土变冻霜,人便不会陷进去,也就得以接近果树了。   路清风有点失望,还以为师弟好到要带他回家了。他又问:“你家到底在哪?”   老半天没听见凌霄的回应,耳边隐约有他轻微的呼噜声。那家伙不会又趴他身上睡着了吧?   扛着冰雕的队伍已拐过最后一个山弯。黎明将至,月色已淡,前方不远处开阔的平地上,隐约能看到寨子的围栏。   路清风冲凌霄喊:“醒醒,快醒醒,到了。”   总之凌霄一副刚睡醒慵懒的腔调:“你身子再软点才好,不舒服。”   路清风气极。想用胳膊肘猛撞凌霄的肚子,稍一用力,那冰雕啪拉声里四碎五裂。路清风的胳膊肘碰都碰不着凌霄,他早已跃出一丈外寨口的大树上。   这座岛上的居民并非人人都会说海内话。哇啦哇啦不知叫些什么,寨子里边就出来十余号人。这些个人人手一把油纸伞,伞骨伞架俱系所制,伞面绣有冰凌纹路,远远看着就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凌霄冲路清风喊道:“师兄保护好自己,别给我添麻烦。”   听听,这算人话?   况且凌霄这么一喊,村里拿伞的长老都知那边有个弱鸡,顷刻间十来把伞朝路清风飞驰而来。伞在空中旋转之际,便有冰风冷霜铺天盖地而来,路清风前后左右俱被包围,不得已赶紧开个镇山河当大肉盾。   趁此之际,凌霄手持镰刀跃向人群。那些个长老把伞全拿来对付路清风,焉能防备凌霄这疾如闪电的偷袭?只眨眼功夫,他的镰刀已勾在一排三位长老的脖颈上,稍加用力,保管他们魂归冥界。   寨子里的喽又哇啊哇啊地叫,吵得人头昏。凌霄稍运真气,高呼一声:“收伞不杀!”   还是有人能听懂海内话的。众长老里有个拄拐杖的冲大家哇一声,包围着路清风的伞纷纷落在地上,冰霜也开始消停。   拄拐杖的是大长老。他似乎对凌霄的来意早就心中有数,径直道:“海内来的人们,你们莫要妄想我族人去种那人参果树。”   路清风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种树?”   大长老指了指寨子栅栏西边外围的几方石雕像。路清风这才注意到这些个雕像全是人形。原来这些年被放逐岛上的其他人也不乏来找过凌霜寨帮忙的,下场就是给冻成冰雕又制成石雕,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复苏。   凌霄**裸地威胁:“我这柄刀只稍动一动,他们便命丧黄泉。”   大长老只摇头,看起来并不在乎。路清风却叫道:“不行!”   凌霄面带愠色瞪眼路清风,你不拆台会死?   路清风还是拆台拆得起劲儿:“不能滥杀无辜。”   凌霄腰间别的剑里逐鹿冲路清风大叫:“放你个屁。我要回去!他们不听话当然要杀,杀到最后总有听话的!”   凌霄呵呵笑着,冷不防腾出空着的那只手把剑一抽,又猛往地里扎进去。逐鹿的身体连着剑,被这么一插简直好似坠楼裂骨的苦楚,只发出惨烈的尖叫。   凌霄闷哼一声,眼神里锋芒更甚,暗示不合作就是这个下场。   路清风以为他在吓唬人,完全没放心里。一边把地上的伞捡起塞到神奇背囊里,一面朝凌霄走近,拍拍背囊笑道:“法宝都在这,咱们自己去弄不就成了?”   偏那大长老作死地说:“海内来的外乡人呐,没有我族人前去,这些伞不过就是俗物。”   凌霄不跟他们嗦,刀一紧,那一排三个长老的脖颈上就现出淡淡的血痕。   路清风大喊:“不许伤人!”   凌霄没好气地道:“我伤都伤了你想怎样?”   路清风赌气地道:“你要不撒手我就把这些伞毁掉,看你还种什么树!还能不能回去!”   大长老不知是不是在线秀智商,竟满脸无所谓的样子:“但毁无妨。我们再过八年,就能制出一批新的。”   被插在土里的逐鹿不长记性还敢来教训大师兄:“你别添乱行不行?”   结果被凌霄飞起一脚不知道踢到哪个地方去了。   眼见师弟还不听话,长老要作死,佩剑还被踢飞,路清风难受得想哭,感觉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生气地扭头化风而去。   路清风一口气飞出百余里远,才觉得有点懊悔。且不说把两个师弟都丢下,见死不救也有违侠义之道。心想要不回头去看看,一转身,又猛撞凌霄身上。   慌乱间仙法失效现出人形就从半空往下掉,好在凌霄镰刀手长,刀尖一勾拉住他的衣领,再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把他紧紧揽在怀里。   “师兄你怎么老冒冒失失的?说好的不给我添麻烦呢?”凌霄夸张地叹口气。   “鬼知道你跟在后面!”那家伙还恶人先告状,路清风更气不打一出来。   凌霄收了镰刀手,指指他腰间别着的东西:“你的武器,你的师弟,都还给你。”   路清风才惊喜地发现他小腹跟凌霄的腰间夹着瀚海长风,忙一把摘了,再施展轻功从凌霄身边跑开落回地上。剑回来,凌霄也没屠别人的寨子,就算那家伙听师兄的话了吧。   凌霄伸手:“伞可以给我了吧?”   路清风声明:“那你得答应我不能去胁迫他们。”   凌霄无奈地道:“不用些手段他们肯帮忙?”   路清风不让步:“帮是情义,不帮也合道理。咱们修道之人不能干违背天道的事。”   凌霄气得直呼:“我修魔道!”   他这话说完脸上明显有懊悔之色,好像不该这么说。   路清风并不放在心上,连验魔都验过,他自不会相信师弟是魔,更加耐心地讲道理:“你连蝙蝠都肯喂,修的分明是舍身为人的大道。我看后世那些割肉喂鹰、舍身投虎的,倒要奉你为祖师爷呢。”   凌霄:“……”   两人说这么久,剑里一点动静都没,看来逐鹿给凌霄教训得很成功,可算不叽叽喳喳了。   眼见天色渐亮,凌霄收了镰刀,在地上躺下,双目微瞑,有意激清风:“师兄道法精妙,种植人参果之事便由师兄挂帅好了。”   “当然该我挂帅!”路清风向来秉持一个理念,辅助就该是全局总指挥,不围绕着辅助打不听辅助话的队友都是送人头的。   凌霄用懒洋洋的腔调给路清风下套:“师兄真能办到?”   “有志者事竟成,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路清风干劲十足,席地而坐,掏出背囊里的伞,先研究研究它到底是个什么法宝。   冷不防凌霄从旁过来将他扑倒,把他双手双腿都压在地上。此时星夜未尽,晨曦未临,凌霄身上的力气还是大得很,路清风给他压着只是慌张,无论如何挣脱不开,只眼睁睁看着凌霄的头越压越低,低到随时能亲他一口。   路清风坚决不要他胡来,又是挣扎又是大喊,就差没叫出“非礼”二字了。   凌霄只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地说:“师兄要办不到,便不要当师兄的好。” 第13章   太阳升得老高的时候,就是凌霄最安分的时候。此时的他也就比凡人力气大些,连路清风都不一定打得过。   路清风很想以牙还牙地反压他一波,悄悄靠近翘起高高的二郎腿枕着胳膊睡得师弟。   凌霄的听觉可没退化,砸吧砸吧嘴:“有些人白天多得意,晚上就多惨呢。”   路清风赶紧战术咳嗽伸个懒腰装作只是起来活动筋骨,回来乖乖坐好继续研究从凌霜寨捡回来的伞。   刚刚在师弟面前夸下海口,十天内搞定不了凌霜寨的老顽固们就得倒过来认师弟当老大。   路清风本来不想定十天的,谁知道凌霄那贼小子竟然诱惑他。问他好不好的时候,凌霄把头埋得老低老低的,一副不答应就硬亲上去的样子。路清风脑子完全空白,心里边稍紧张,就说了不知多少个好字。   可是他手头除了捡回来的那些伞,别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些伞似乎不是什么法宝。但凡法宝,不管在谁手里都能发挥功效。可偏生这些伞只有凌霜寨的长老们才能召唤出冰风暴来。路清风自个儿试了百来十遍,什么咒都念过,依旧无有头绪。   如果硬说有什么发现,那就是伞柄上刻着奇怪的雷蛇图纹。这条蛇路清风是认得的。当初巫族的人上五庄观踢馆,召唤出来巫帅屏翳,他身上就盘着这么条蛇。   但路清风总觉得,除了当时见过,好像最近在别的地方还见过。就是上了这座岛之后的最近。   路清风过去摇醒凌霄:“你在岛上有没有见过这种蛇?”   “见过。”凌霄打个哈欠。   “见过你都不告诉我?”路清风把凌霄从地上生气地拽起来。现在凌霄不会法术,拽他就跟拽小孩子一样。   凌霄起身掸掸衣服后边的灰尘,满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师兄你也没问我吧?再说了,我可巴不得你输。”   好在凌霄没打算刻意为难。路清风但开口问,他便告知这是岛上东边霆霓镇供奉的图腾。   两人歇脚处离得霆霓镇也就百余里的路。路清风给凌霄挂个加速buff,两人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到了霆霓镇的地界。霆霓镇是个大镇,镇口牌坊后就是闹市,人声鼎沸往来不绝。路清风已经好久没见过如此热闹的情景了。   果然如凌霄所讲,镇上的百姓供奉雷蛇图腾。从猎户的肉摊到棺材铺的招幌,无不以这种雷蛇图纹镶边。再看好些大热天穿着短衫的居民,手臂上也纹着小小的雷蛇。   说起来,这地儿确实是热。这会儿掐着算来不过四月初春,这地儿又是山阴少有阳光,怎么闷热地跟盛夏酷暑一样。   路清风从背囊拿出把伞,但要问问这伞与霆霓镇有何干系。   没想到他刚将伞拿在手里,镇上的居民就围过来。   “他,他手里拿的可是上古的珍宝?”有人眼睛瞪得老大。   路清风心里窃喜,果然来对地方,有人认得伞的出处。   拄拐杖的耆老不太相信:“瞎说。真是宝贝怎地会用来做伞?”   周围的人都应和:“对啊,对啊,没人会这般暴殄天物。”   路清风被搞得莫名其妙。他们说的宝贝难道不是伞?路清风朝老者走近问:“先生可曾见过此伞?它为何人所制?”   老者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摸摸清风手上的伞。路清风也大方,反正神奇背囊里还有十几把,随便他摸。老者的手刚握住伞柄,涨得满脸是汗,激动地道:“是真的,真的是精铁。”   原来他们口中的的宝贝是精铁。路清风就更不解了。他明明仔细验过,伞柄的材质就是最一般般的精铁,随手找些铁矿石都能炼制出来那种,完全没什么特别的。   市集上的人听到老者叫唤,竟全放下手头的活计围过来看精铁,人越聚越多,个个伸长手,想跟老者那般摸一摸,好像摸一摸就能升天成仙那么狂热。   路清风的伞传着传着就不知传到哪儿去了,再往回传伞面已给撕得不成样子。再一不慎,伞掉到地上,给人踩一脚,直踩得几条伞架当场断裂。   人群顿时没了声音,惶恐、愤怒、不安开始在大家脸上蔓延开来,到头许多人纷纷倒地大哭弄坏了神物。   他们哭得简直跟死了爹娘那么惨。路清风实在难以理解,好心地再从行囊里掏出两把伞。   跪地嚎啕的一干民众:“……”   凌霄:“……”   幸亏被凌霄拉着开溜,不然得给汹涌而来的人潮吞没。   好在霆霓镇的人不是什么暴民。大伙儿只是太久没见过精铁,一时兴奋得过头而已。镇上的里正领了些人过来总算安抚得众人情绪,拥有着上古神物的路清风也就成了里正的座上宾。   里正就是里正,不像市井小民那么大惊小怪。命府上的木奴们备茶设宴,摆酒接风,礼节做足才跟路清风坐下,慢慢欣赏他带来的精铁。   这些刻有雷蛇图纹精铁伞柄,的确产自霆霓镇。不过在里正的记忆里头,少说这也是五百年前的产物了。   那时候霆霓镇本建在大岛的东海岸,后来族人西迁至此,利用铁器征服了原本的土著“木奴”们。可不知为何,这些铁器要不日渐丢失要么损坏不得修补,族人繁衍至今已经一件铁器都见不着了。   路清风恍然大悟。难怪他进镇来看到众人用的械具要么用石头要么用骨头做的,连屠户的大砍刀也是把磨得尖锐的石头刀。   里正并不贪玩路清风的伞,摸过两把后交回路清风手中:“这些精铁异常珍贵,不知道长可愿割爱?”   里正自个儿没钱。但据说镇上商会的会长朱曦很有钱,他愿意花大价钱买下路清风手里的精铁。   被凌霄吓唬得老半天不敢出声的逐鹿在剑里叫道:“回都回不去,我们要钱作甚?”   里正给这声音吓一大跳。循声而望,见到路清风背后的长剑。小小的精铁尚且被视为上古神物,更何况是千年陨铁所制成的瀚海长风!这会儿他再也淡定不得,浑身都哆嗦不止,忍不住伸手要摸一摸路清风的剑。   路清风退开几步,笑道:“精铁跟剑我都可以出手。只是我有些乏了,要歇息片刻。请朱老板日暮时分再来同我商量。”   里正冲着路清风的宝剑连拜三拜才亦步亦趋地退下。逐鹿又闹腾起来:“再贪钱也不是这般贪的吧?”   凌霄这回可没数落清风,随手握住路清风背上背着的剑。逐鹿立马给吓得魂不附体:“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说师兄坏话了!”   路清风对凌霄的表现很满意,能够让话痨逐鹿不话痨就是大功一件。不过身为大师兄,路清风讲究以理服人,便对逐鹿道:“我可没想卖。不过为了揪出里正的尾巴罢了。”   路清风也是学过打造技能的人。精铁这东西放得越久,材质越软,且不说有没有精铁能存放五百年不被腐蚀,便就算有,也不可能跟手上这把伞的伞柄那样坚硬。很显然,这绝对不是什么失传五百年的神物。   既然不是神物还要花高价来买,那就更古怪了。想必这东西比起神物还要神物。   路清风之所以约定日落时分再相见,就等凌霄恢复法力。   待得商会的朱老板登门造访,路清风便假托身体不适改日再议。暗地里叫凌霄悄悄跟踪朱老板,看他是个什么底细。   镇上没什么仙法高超的,凌霄跟踪起来小菜一碟。戌时前后,他便回来,嘴边挂着笑:“果然姓朱的有古怪。”   凌霄沿路跟到镇上的商会,犹入无人之境。才发现商会的地底已挖空得七七八八,底下百来座炼铁熔炉烧得正旺,木奴们采矿挖矿劳作正忙。霆霓镇从来不缺什么精铁!   路清风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们既然不缺铁,镇上的居民怎地那般狂热?况且既然不缺铁,何必要高价买我的呢?”   凌霄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路清风看凌霄这幅表情,心存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为什么?”   凌霄又刷起无赖:“我若告诉你,岂不是白送你赢?”   “喂,这可关乎我们能不能种出人参果离开这个鬼地方!”路清风着急得很。   凌霄煞有介事地点着头:“那要看师兄的诚意咯。比如这张床……”   “给你睡。”路清风没好气地道。也不知里正怎么想的,他家那么宽敞,非给他们师兄弟安排一间房一个床。两人这几日风餐露宿,难得遇到张床褥子铺得厚实的床,从白天凌霄就一直觊觎着如何霸占它了。   凌霄不客气地一把躺下,悠哉快活。   路清风看他躺下都快打起呼噜,催促道:“你知道什么快说。”   凌霄笑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之前便与师兄约定,这十天里边师兄但问,我知无不言;师兄但吩咐,我照办不误。此时师兄既问了,我不答,可见定是不知道的。”   不待路清风开口,凌霄又接着道:“师兄既吩咐我睡床,我就照睡了。我总是很听师兄话的。”   路清风目瞪口呆。这家伙到底长了多少心眼?!   好在凌霄总算是个靠谱的队友,临睡前补上句:“师兄问我还不如去问门口栓着的木奴。我刚从商会抓回来,新鲜可口得很。” 第14章   等路清风见到门口的木奴,他可算明白凌霄说的可口是什么意思。   那个木奴穿着破旧的粗衣,披散着脏兮兮的头发,十只手指指甲里全是黑炭泥灰,手背手臂上带着数不尽的鞭痕。可除此之外,他的脸分明是路清风的脸,身高也是路清风的身高!   路清风仿佛看到镜子里的他,又觉得那不会是他。他从来没有这般落魄过的时候。   木奴被凌霄栓在门外的柱子上,绳索施了法咒套在他的脖子上,任凭他如何去解也解不开。   路清风就觉得凌霄针对他的。这人明明跟他长得一样还这么折磨人家。   一个镇山河套上去,法阵里任何咒术顷刻立解。木奴一把将绳索扒下就往院子外头蹿。   他再机灵也不如路清风,即便不会仙法路清风还会武功,三下五除了按住他的肩膀,他便动弹不得了。   “别怕,我没有恶意。”路清风在他耳边叫道。   许是这时候木奴才看清路清风的脸。两个长得一样的人相遇,彼此间总是有些好感的。   挣扎的木奴安分些,满脸疑惑地打量路清风的脸。路清风问:“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当然能听得懂。我们木奴一族也是人!”   他的声音太大,把里正的护院都惊动过来。路清风想起木奴一族曾是本地土族,是给霆霓人镇压才成的奴。若撞上里正的护院,难免要生些事端,于是赶紧把他拉进屋里。   两人才进门,凌霄头也不抬来句:“你怎么把可口的小东西放了?”   路清风怎么听不出来,你说谁小东西说谁可口呢?   木奴看到凌霄满是敌意,可偏偏怕他怕得很,真不知之前凌霄是怎么虐待人家的。   路清风把跟自己长得一样的木奴护在身后:“别怕,他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了解霆霓镇的一些事。”   木奴厉声纠正他:“这里不叫霆霓镇,这里叫木家村,是我们的家!”   他的眼睛红红的,歇斯底里地吼着。护院们纷纷围过来,不敢惊扰尊贵的客人,拍门问道:“路道长你们没事吧?谁在里边?”   路清风向木奴做个噤声的动作,冲外边道:“无妨,我师兄弟二人偷跑出来,商量着回去如何隐瞒师父呢。”   护院们才纷纷散去。   凌霄已从床上坐起,绕着两人转一圈:“你们真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路清风气道:“我是风,他是人,哪来的兄弟?”   木奴看着路清风道:“我不是人,我们木家村的人长到一定年纪都能变回树身的。”   木家村的人小时候都叫木奴,长大有树身后才能取名字。木家村本来与世无争,村民们整日晒晒太阳受着雨露就能填饱肚子,不必种田劳作。再加上他们寿命极长,可以说是整座岛上幸福感最高的村落。   谁知有一天西方来了霆霓镇的强盗,他们用利斧尖刀凿断了村里大部分的老树,余下些还没成树身的就收来当奴隶。   再后来,凤凰城的商人们也来到木家村。霆霓人便把那些断掉的老树卖给凤凰人当柴火烧。不久之后,凤凰人也在此地定居下来,他们暗自豢养不少木奴。这些木奴小时就替他们挖铁,长大后就可以当柴火烧,一点不浪费。   木奴说着说着鼻子里有了哭腔。凤凰商会底下大熔炉的火那么旺,便是拿他们族人的生命来续着的。   路清风真心可怜他。尤其是一个跟自己长得那么像的人那么可怜。   “师弟动手吧。”路清风道。   凌霄满不上心的模样:“动什么手?”   “救人啊。先把木家村的人救出来。”   凌霄懒洋洋地说:“师兄怕是忘了我们来这做什么的吧。”   “这不冲突。你偷偷把他们救出来带走就是。”路清风连连推搡凌霄,“快,趁你晚上有仙术的时候快去。”   两个长得一样的人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凌霄。   “行。救出来,然后呢?”路清风刚想说话,凌霄替他全说了:“然后再帮他们把霆霓人、凤凰人都赶走,重建家园是不?”   木奴听得激动坏了:“正该这样!”   凌霄露出友善的笑容:“行,我帮你们。可我一个外来人,他们未必肯跟我走。你瞧瞧是不是先回去把他们集合起来?”   木奴和路清风一样地单纯,他们都同意这个想法。木奴便趁着黑,借着路清风给他上的加速buff,风也似地回凤凰商会地底的木奴集聚地了。   凌霄再打个长长的哈欠,回床上睡觉。   路清风傻了眼:“你怎么还睡?”   “师兄,师兄你有没有点脑子?”凌霄把头埋到被窝里:“我要睡了,你再仔细参悟下天机。”   人命关天,君子一诺,路清风怎么会让凌霄放别人鸽子,把他被子抢掉:“说好的听我指挥。快去。”   “真要去?你若救他们,你就要输了。”凌霄从床上坐起来,正色道。   “我为什么会输?”路清风莫名其妙,救人难道不对?   凌霄盯着路清风的瀚海长风看:“你说。”   逐鹿怕凌霄怕得要死,终于被允许说话,忙打开话匣子:“师兄你乃风化人形,非娘胎所生,世上怎会有人与你一模一样?除非……”   “除非什么?”路清风屏住呼吸,难不成木奴是跟他一样穿越过来的?   “除非娲皇照你的样子捏出个新的。”   路清风一愣,上古之人的脑回路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凌霄道:“倒不用什么娲皇。你们的师父也能造假人。”   凌霄的话听起来怪怪的,好似那不是他师父一样。照他的说法,木奴是个假人?   原来凌霄非但在凤凰商会地底下见着跟路清风长得一样的,还见着跟明月、江山乃至他自己长得一样的,立马便想到有人仿照五庄观的弟子,造成的这批木奴。   纵使这些人不是真的人,可要凭空造他们出来,让他们能自行说话自行活动,造物者的修为定然深不可测。少说也得大罗金仙以上的“至人”境界不可。   这么一来,事情就明朗许多。这座岛上的种种争端并非自然而成,乃是有上仙在背后操盘运作。并且这个上仙跟五庄观渊源颇深,否则为何要模仿五庄弟子的模样造出人来。   逐鹿大胆猜道:“莫非红云师叔住在岛上?”   五庄观师父一辈的共四人,弟子们除去陆压和萧宝两位师叔,还有位始终见不着面的红云师叔。听说他数千年前为鲲鹏祖师所害,后来不知踪影,也不知面貌和性格如何。   凌霄没下定论:“倒也像他的脾性。”   路清风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半天,始终没说到点子上,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逐鹿越说越起劲:“等。等就对了。”   道者,路也。等得越久,就越能看清这条路是怎么走的,然后再循着路走下去,这就叫合乎道。反之,胡乱出手,没准与道相左,南辕北辙,就背离大道了。   凌霄继续睡他的觉,这就是他的等。等着岛上的道显露出来,然后才能破道。顺带着,等到十天过去,等着路清风输了叫他师兄。   路清风看看凌霄,又看看逐鹿附身在上边的剑,忽然抛出个问题:“那这些被造出来的人会觉得痛吗?会难过吗?”   凌霄不搭理他。造出来的人当然会痛会难过,不然跟泥塑有什么区别?   逐鹿一开话匣子就不愿闭上:“当然。这正是师叔仙法精妙之处。”   “那就行了,去救他们。”路清风硬把凌霄拽起来,“你答应过我,这十天听我话的。”   逐鹿没想到路清风又闹这出,忙劝他:“不能救。贸然行事,恐有违天道。”   路清风无比认真:“道不远人。救人就是大道。”   逐鹿笑得直咳嗽:“道不远人?你不是一夜没睡糊涂了吧?”   从后世穿越而来的路清风没想到,说出“道不远人”的孔子这会还没出生。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是相信道门老子的教诲多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所以要修道,就要甘愿舍弃那些不该有的**,服服帖帖地当只狗。所以要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主人吩咐的来临。这便是静观天地,合乎大道。   逐鹿还待再义正言辞地告诉师兄,你那个不远人的道叫魔道邪道。凌霄的手又按在路清风的剑上,顿时吓得逐鹿不敢开声了。   凌霄收起所有调皮和慵懒,现在的他无比严肃:“你真觉得道不远人?”   路清风真这么觉得,在他那个时代大家都这么觉得。   凌霄笑着摇摇头:“倒是我小气了呢。师兄吩咐吧,把他们救出来后还要做什么?”   “凌霜寨。”   路清风刚刚才想出来的一个去处。他想验证自己的想法。如果凌霜为水,霆霓化金,凤凰浴火,奴者属木,那么这座岛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五行阵法。   依照着五行方位和相生相克关系让各处归位,恐怕就是所谓的“大道”。 第15章   果然不出路清风所料,那些面黄肌瘦、伤痕累累的木奴到了凌霜寨的地盘没两天,立马个个伤势痊愈、精神抖擞。路清风甚至发现,那个本来跟他长得很像的木奴现在的脸比他圆了一大圈。   真可怕,原来自己月半了之后会这个熊样子。路清风发誓以后一定要管住嘴巴。   反过来,凌霜寨的土著们个个愁眉苦脸。他们也不知怎地,自从木奴们来访后族人食欲不振浑身乏力,明明睡得很多,结果越躺越累。两日下来,凌霜寨病倒大片。   这是因为水能生木,木奴们过来后,无形中吸取着凌霜寨的灵气。   凌霜寨的长老们终于忍不住求饶:“你们赶紧把他们弄走罢!要我们做什么都成。”   路清风得意地冲凌霄道:“怎么样?是我赢了吧?”   凌霄大方承认:“不错,师兄赢了。”   “那你……”路清风刚想宣布胜利之后要求凌霄做什么,结果才想起事前根本没说好要让凌霄付出什么代价。这就相当于打了个自己一点好处都没得的赌,还卖力跟他赌到现在!   凌霄那家伙非但不用输给他什么,反而道:“既然赌局结束,我就不用再听你指挥了吧?”   这哪能行?本来可以指挥他十天的,还有六天呢。路清风赶紧改口:“打赌还没完,我还不算赢,你还得听我话。”   路清风总觉得既然这座岛本身是个五行大阵,那么要种出岛中央的人参果,恐怕也要依据五行相生的道理才是。   中央属土,据逐鹿说中央的土地会把人都吞进去,可见是这土太旺的缘故。   土之所以旺,是因有东西不断给他提供力量。五行之中火生土,说明岛上火德太强。   这倒跟霆霓镇的情形极为相似。镇上凤凰商会代表的就是火德,他们占据镇上的铁矿资源终日熔炼,便是化金为土,难怪导致土德日盛。   再往后退,火德之所以过剩,又是因为木德相生的缘故。照这个关系推演下去,把木奴们从霆霓镇调开之后,凤凰商会所代表的火德兴许会消停下来。   路清风在地上画着五行图给凌霄细细讲解,素日里不可一世的师弟难得坐着安安静静地听,时而眯着眼睛沉思,想半天可算问师兄:“你哪里懂得这些?”   路清风才反应过来。上古之人虽然行事会依照五行道理,但以金木水火土五象命名并成书立说的,乃肇始于战国时期的邹衍。是以古诗人人都是水能灭火,火能断金,少有人能将五者的关系摸得明明白白。   换言之,凌霄和逐鹿要苦等显现的大道,在后世几乎是五岁小朋友都懂得的常识了。   路清风故作神秘:“我有天做个梦,到天外去了。在那里学的。”   “天外?”凌霄抬头望天:“尚有天道所不及的天外?那倒是个好地方。”   路清风不懂他想说什么。难道天道不是十方世界无处不在?   凌霄循着地上的五行图推演,手指沿着水火间的相克关系画了一道。   路清风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要让霆霓镇的火德熄灭得快一点,直接拿火去灭水不就是了?   路清风马上召集凌霜寨的长老:“你们只需办成件事,新来的人自然就肯离去。”   长老们千盼万盼就盼着这些吸收他们生命力的木奴赶紧走,不管路清风有什么吩咐,他们都愿照办无误。   路清风指道:“此去东边两百余里,有一城镇名霆霓。他们霸占了木奴们的家园,才叫他们流落于此。你将他们赶走,木奴们也就肯回去了。”   长老愁容满面,光木奴就把他们全族人害得病恹恹的,能把木奴赶跑的人岂非更厉害?过去岂不是送死?   大长老羞赧地透露一件往事。十来年前凌霜寨曾组织些人去劫凤凰商会的镖,结果给人打得满地找牙。他们根本打不过凤凰人。   凌霄刚把五行图诵记于心,只感奇怪:“水不能灭火?”   路清风信心满满地笑道:“放心去。我敢保证你们去到镇上,修为比平日里要强上数倍!”   一行人将信将疑,连夜启程赶往霆霓镇。他们离木奴越远,精神越振奋,到后来竟用跑的腰跑到镇上去。路清风驾风比他们先一步来到了镇上。   镇上的人为木奴的集体出逃气在头上。不见木奴的同时也不见了几个异乡人,猜都猜到是他们干的。是夜,商会会长与里正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见路清风前来,气急败坏:“你们干的好事!”   路清风过来,是劝他们不要负隅顽抗的。   他心善,即便看出岛上各族俱代表五行一德,也不认为可以随意践踏他们的性命。是以能劝则劝,他们愿意自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把家园还给木奴们,那就万事皆休。   里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镇子虽叫霆霓镇,镇上的居民虽以霆霓人为主,他们霆霓人总是处处受制于凤凰人。   凤凰人俱是魔鬼,能徒手招来火焰。而霆霓人本来还能弄些铁器防身,近百年来连铁器都找不着了。此消彼长,凤凰人早高高骑在霆霓人头上。   没办法,火能克金,霆霓人生来就打不过凤凰人。   于是里正早有赶跑凤凰人的意思。要么就他们自己搬走。只不过现在朱会长就站他身边,他哪敢说这话?   朱会长更不懂什么五行之道。他只相信拳中的焰火,而且相信这股力量谁也战胜不得。   事实的确如此。经商之人行走天下,他手里的焰火始终是保护他们走商财物的至上武力。在这座岛上,还没有哪一个部族的人能战胜他们的焰火。包括北边的凌霜寨。   所以朱会长听说凌霜寨拔寨而来要讨伐他们,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笑道:“走了木奴怕什么?这不又有霜奴送上门来?”   路清风好心给他普及五行道理:“从前你们有木奴陪着押镖,木火相生,火到极致就是水也灭不得。可如今霆霓镇里木奴已无,金人遍地,金又能生水,打起架来你们必定惨败。”   朱会长压根听不懂,只一个大火球冲路清风招呼过来。   路清风赶紧化风闪得远远的。   霆霓镇里火光四起,看来凤凰商会的人纷纷施展法力,要抗击来敌了。   那头凌霄领着凌霜寨的几十名长老,已来到镇外的高坡。   那些个长老看得镇内冲天的火光,心有余悸,谁也不敢动手。见路清风的风身回来,忙迎上去:“他们可愿不战而走?”   路清风黑着脸,今个儿就当次天道毁灭这群傲慢的凡人吧。   凌霜长老俱不愿出战,又道:“至少把我们的伞还我们才好施法呀。”   路清风心想,岛上物物都同五行暗合,兴许能召唤冰雪的伞也合乎五行之道。水族长老能以此伞招来冰霜,恐怕只是简单的金生水的道理而已。这座城里都是金德之人,又何须用什么伞呢?   路清风便对他们说:“你们只管往镇里走,随手便可呼风唤雨无往不胜。”   一干长老全傻眼,你莫不是逗我们?   路清风可算理解天道的心情。怪不得天地不仁万物刍狗,有些人根本不肯接受新道理,不当成狗拿鞭子追着打谁也不肯动。   他冲师弟使个眼色。凌霄立马化出他的大镰刀:“往后是死,要活命就进镇!”   从前手里拿着冰伞都不敢惹这柄大镰刀,更何况现在手无寸铁。长老们只好在凌霄的胁迫下硬着头皮走下山坡,朝镇里走去。   奇怪!   离镇子越近,他们竟感觉到身体的力量越充沛,乃至于到后来手忍不住朝下一挥,竟将大半座牌坊直接冻成了冰雕!   一人察觉到灵力有异,其他人纷纷效仿挥起手来。   冰霜从镇口蔓延到镇尾,将整座霆霓镇横隔两半!   眼见为实。凌霜寨长老们欢呼雀跃:“仙人说的是真的!真的啊!”   路清风满意地享受着众人拥戴的目光。   凤凰商会的朱会长带着族人把他们围住:“好家伙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论人数,商会足有三四百之众,个个手里团着火球。外围还有些拿着石制武器的,应该是霆霓人。   路清风只冷笑,霆霓人来得越多,凤凰人输得越惨。他连buff都懒得开,只喝一声:“顺天者昌,逆天则亡!”   不信大道的凤凰人纷纷将火球砸过来。   可惜他们的火球丢到半途就全部被冰霜冷气消融殆尽,连路清风的衣袍都没沾到。   凤凰人这才脸色大骇,等他们想起逃跑的时候,已经被做成冰雕立住了。   非但凤凰人,原本的霆霓人也给冰封得严严实实,整座霆霓镇就跟死绝一般寂静。   凌霜寨的大长老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这地儿灵气充足,我们不如住在这算了。”   路清风眉头一皱,要让他们住在这,岂不是相当于让霆霓人当他们的奴隶?   五行之道讲究一个“和”字,讲究各安其位各行其事,不是叫他们这般胡来的。   路清风严厉地训斥他们:“我让你们来这住了吗?你们也要违抗天命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换了个道长的新封面 第16章   显示过神迹的上仙,才是真上仙。   这回没人敢违抗路清风的话,无论凌霜寨的长老,还是被降服的凤凰商会。   大家在路清风的安排下乖乖回到自己的住处。霆霓人回到西方,凤凰人回到南方,总算五行归位,各自相安。   是时候到中央的人参果树附近,看看树下的泥土是否还会吃人了。   藏在剑里的逐鹿心有余悸:“咱们还是用飞的吧?”   路清风大大方方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一点没陷下去。   逐鹿舒口气。凌霄脚步很快,已走到人参果树的树干下。   夜里的人参果树显得格外阴森,就像许许多多孩儿被吊在树上,风吹过来,摇摇晃晃,看起来}人得很。   “接下来要做什么?”路清风问凌霄。   逐鹿插嘴:“我听说只要有一个果子成熟,岛上就会起大变化。”   路清风搞不明白。长得像婴孩的人参果成熟会是什么样?难道会长大成人?   树上传来“呜呜”啼哭的声音,其中一个人参果周身发出光亮,驱散周遭夜的黑暗。   路清风看得那束光包裹着孩子从树梢掉落。   后世的说书人讲过,人参果掉土里,可是会自动不见的。   路清风赶紧驾起轻功奔树边,眼疾手快地将人参果接在手里。   小家伙两只手掌般大,头顶只生出淡淡一小撮毛发,两眼泪汪汪,给路清风捧着,哭得更厉害了。   路清风没带过孩子,完全不知道怎么哄回他。   逐鹿只在一旁瞎指挥:“拍拍他的背,摸摸他的头。”   一点用都没有。路清风手足无措,听他哭得心烦,又恐一放手人参宝宝掉下地消失不见。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凌霄,师弟你有养过宝宝吗?   凌霄从果树上摘下片叶子,盖到人参宝宝手里。   叶子很大,几乎将他大半个身子盖住,只露出小小的头。人参宝宝两只手揪着叶子,很快就不哭了,安安稳稳地睡去。   “太好了,可算安静下来。”路清风想擦擦额头的汗,腾不出手来,要把宝宝交给凌霄。   凌霄迅速闪退几步:“师兄的孩子,自己照顾好。”   凌霄悠悠懒懒地躺下来,睡觉前不忘提醒师兄:“人参果千年才成,遇土则化。师兄要弄掉了,咱们可得在这呆上一千年咯。”   路清风感到压力山大。岂不是得天天把它捧着举高高?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凌霄倒好,不用带孩子,打起浅浅的呼噜。   呼噜会传染人,而且人参果树下好像空气稀薄,路清风抱着人参宝宝转两圈,竟觉得困意袭来。   不行不行,得睡会儿。   他把人参宝宝放在肚子上,又用两只胳膊环抱着它。保持这个姿势睡觉,宝宝应该不会掉地上吧?   路清风还是觉得不放心。索性解开外袍,用袍子裹着宝宝的背。这样就算落地,也不至于直接接触泥土。   路清风自以为这法子很好,放心地睡下。远远看着他就像小腹处隆起个大包,怀孕的模样。   而且这位孕妇才过小半个夜,肚子就大得吓人。人参宝宝长大得很快,将他的外袍隆得鼓鼓的。它再长大些,就要从路清风的小肚皮上滚落地上了。   小腹上湿漉漉的感觉把路清风惊醒。看着眼前的宝宝长大不少,吓得傻眼。摸摸肚子上的水渍,闻到一股不和谐的味道,路清风尖叫起来:“他尿我身上了。”   凌霄淡定地睡觉。   路清风大叫:“别睡了,他尿我身上了!”   凌霄翻过身,张开眼睛,眨一眨:“所以呢?”   “你抱一抱他,我要换衣服!”   凌霄又把身翻过去:“那可不行。反正你都被尿湿了,就抱到底吧。”   路清风气不打一处来,抱起人参宝宝朝凌霄冲过来,往地上睡着的人踢一脚,趁凌霄转身面朝上,把人参宝宝猛按他怀里:“你也有份的!”   “喔,原来我也有份啊。”凌霄又坏坏地笑起来,直说得路清风脸都红了。罢了罢了,跟这种贫嘴的家伙没必要计较太多,还是赶紧把湿衣服换掉才好。   换过身新套装,路清风看起来像个翩翩公子,少去几分道士的味道。   再回头看凌霄,他怀里的宝宝呢?难道掉地上融化了?   “那可是我们的宝宝!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路清风嗓门大得整个林子都能听见,把在树洞里睡得安稳的人参宝宝吓得哇哇大哭。   路清风并没有注意观察人参果树周围树木的构造,许多树里面镂空一半,就是人参宝宝的小床。   凌霄叹口气:“你说怎么办吧?又不知道怎么哄才能睡着。”   路清风只好学着凌霄的样子,去果树上摘叶子,往宝宝的手里塞。可现在的叶子对于宝宝来说太小了,连他的肚皮都盖不住,宝宝一点都不买账。   路清风只好把宝宝抱起来。说起来真怪,他一抱,小家伙就不哭了。他刚要放下,小家伙又哇哇大哭起来。   凌霄总结:“它需要娘亲抱。”   “呸。你才是娘亲。”路清风轻轻拍着人参宝宝的背,他的哭声越来越小,很快咕噜着口水又睡着了。路清风不敢把他吵醒,压低声音问凌霄:“他好像长大得很快。”   “一个时辰大一岁。五个时辰就算成熟了。”凌霄也不想睡了,凝视着路清风怀里的小东西。   路清风问:“你养过?”   “养过。”   “后来呢?”   “吃了。”   路清风吓得抱起宝宝一把弹开。   路清风也不知道那家伙说得是真是假。的确,后世的说书人讲过人参果是可以吃的,而且吃完立马能飞升得道位列仙班。可怀里的宝宝那么可爱,谁能忍得下心来吃啊?   剑里的逐鹿说话都忍不住咽口水:“师兄,我不求吃,熟后让我闻一闻就成。闻一闻也能长三百阳寿。”   “不许吃。你们太残忍了吧?”   逐鹿只道:“弱肉强食,自古如此。况且他生来就是为给修仙人吃的。师兄不吃岂不有违天道?”   “不对。天既赐他人形,就是怜他,贸贸然吃掉才真的有违天道。”路清风愈发看怀里的宝宝愈发像人,哪有果实的身子是肉嘟嘟的?   凌霄只乐呵乐呵地看着他:“师兄能忍住不吃再说吧。”   又过一时辰,怀里的宝宝长到三岁了。   他的身上忽然散发出奇特的香味。这种香味叫路清风回忆起精卫给他吃的青草的香。只需稍稍吸入一点,整个人肚子都饱了,能一直从脚指头顺畅到灵台。   路清风忍不住把头往人参宝宝身上凑,多闻几口。   凌霄在旁提醒他:“师兄可要忍住呢。现在不小心吃了,效果可不好。”   路清风一个激灵,他刚刚真有那么一瞬闪过个年头,想往宝宝身上舔一嘴。   他怎么会有这么罪恶的念头?!   可人参宝宝身上的味道,分明就在诱惑他,勾引他,叫他目眩头昏。   路清风害怕了。再这样下去没准真会把宝宝吃掉的。   他又不敢把人参宝宝交给凌霄。那家伙定力不够,才不放心交给他呢。   路清风赶紧团两片叶子塞鼻孔里,抵抗这股气味的诱惑。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人参宝宝三岁了。   宝宝的身形已有路清风小半个身子那么大,还能喊他“爸爸”。可不知为什么他也管凌霄叫爸爸,路清风纠正好几次把小家伙逼哭了,还是改不掉。   人参宝宝揪着清风爸爸鼻子前的叶子要把它拿掉。   路清风赶紧把头扭过去,这会儿人参宝宝身上的香味比两岁时要更加浓烈。路清风全靠几片叶子撑着,一拆没准真要兽性大发往小家伙身上咬一口。   凌霄走过来冲人参宝宝张开怀抱:“乖,爸爸抱。”   路清风才不放心凌霄:“他是个坏爸爸,离他远点。”   宝宝还是跟路清风亲,往他怀里缩。   凌霄倒不用强,只会说路清风坏话:“小心你的好爸爸吃掉你。”   宝宝并不知道被吃掉是什么意思,学着凌霄咬手指示范的样子,咬了咬路清风的胳膊。   凌霄捉弄成功大笑不止。路清风疼得掉眼泪。混蛋瞎教孩子什么?不过还好他忍住痛没松手,不然宝宝掉地上可就前功尽弃了。   人参宝宝咬完后有点沮丧:“爸爸不好吃。”   路清风咬牙狠瞪凌霄:“不许学他!”   “真的不学?”凌霄眯起只眼睛,走到路清风身边,冲他被咬疼的胳膊上呼一呼。   人参宝宝被清风爸爸刚刚凶得不敢学。   路清风只道:“这个能学。”   于是宝宝也冲路清风胳膊呼呼。他这一呼,胳膊顿时一点痛感都没有。   路清风一怔,小家伙还是个治疗?   凌霄在他耳边念叨:“吃了他你也会有同样的仙法呢。”   路清风趁他白天不会法术踢他一脚:“滚。”   凌霄又回到睡觉的地方坐下。不急,还有两个时辰才到午宴时间。   四岁的人参宝宝突然长成个肉圆子,路清风抱着都嫌费力。   肉圆子两只手两只脚都很短,比乌龟伸出来的四肢还短。瞧着不像个正常人。而且不知怎地一个时辰过去它的脾气变得那么暴躁,一直嚷嚷着要下来玩。   路清风好声好气地教育宝宝:“下来你会溶化的。”   人参宝宝竟跟刚刚凌霄教的那样,狠狠往他胳膊再咬一口,这次直接连衣服带皮咬掉一小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蓝猫的投雷~ 第17章   清风好歹有着千年仙修,寻常小孩根本咬不伤他。偏生人参果宝宝也是千年得道,这一口下去就算钢筋都能咬断。路清风疼得手抽筋,差一点就把人参宝宝摔地上去。   人参宝宝手脚并用朝路清风身上招呼:“放我下来!”   这小家伙才过一个时辰手脚竟变得那么有劲,没一下都叫路清叫苦不迭。   路清风试图劝服熊孩子:“真的不行,你真会化掉的。”   小家伙不听,直呼:“坏爸爸,大坏蛋。我要好爸爸。”   路清风委屈得很。那个摊着手不管你的才是坏爸爸好吗?   凌霄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白天我可打不过他啊。你还是趁早吃了吧,别待会儿你也打不过。”   正说着间小家伙又一巴掌扇路清风脸上,直把他鼻子里塞着的叶子都给扇掉。   登时人参宝宝身上诱人的气味扑鼻而入。就像沙漠里几天不进水的人忽然闻到泉水湿润的气息,又像饿得饥肠辘辘时嗅到浓郁的烤羊肉,路清风脑海里边不自觉地生出幻象――吃,很好吃的!   他忍不住一手拽住人参宝宝的两条短手,另一手握住它两条短腿,小家伙四肢被擒登时没法再打人,只哇哇乱叫着。   路清风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声,魔怔地把他横过来,准备先从中间肚子那里开始慢慢啃。他的舌头接触到人参宝宝的皮肤。肉乎乎,软绵绵,爽歪歪。   鼻子一痒,打个喷嚏。   香味的中断叫路清风猛然清醒过来。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可以吃人?   路清风吓得手一松,人参宝宝从空中垂直下落。好在他反应机敏,膝盖一顶,双手一接,才不叫他落到地上。再看宝宝吓得魂不附体,汪汪的泪眼忍不住变成滔滔大河,放声大哭起来。   路清风生怕又闻到那气味,赶紧先屏住气,用腹语说:“宝宝不哭,刚刚跟你开个玩笑的。”   路清风内疚坏了,他怎么可以有那么邪恶的念头要吃掉活生生的宝宝呢?   人参宝宝哭得更厉害了,挣扎着要从他怀抱里逃走。   路清风实在没辙,可怜巴巴地望着凌霄。   凌霄走到路清风身旁:“你真不肯吃?”   路清风憋气憋得难受,不想跟凌霄争辩,只用腹语喊道:“快帮我摘树叶塞鼻子。”   他忽然看凌霄觉得奇怪。那家伙鼻子里没塞什么东西,正常呼吸正常说话,怎么没有给人参宝宝身上诱人的味道吸引住?   路清风喊凌霄再靠近些。趁他白天反应速度没那么快,冷不防把宝宝塞他怀里。   宝宝有人抱着,路清风赶紧跃出一丈开外,好容易深深吸口新鲜的空气。   附身在瀚海长风里的逐鹿叫道:“你好糊涂啊,这不是把人参果送他吃了么?”   路清风信心十足:“他不会吃的。”   可凌霄明明学着路清风那样,把人参宝宝手脚握住横过来,也要从中间啃一口。   逐鹿大喊:“快阻止他!”   路清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然后挤在喉头。之所以没吐出来,是因为路清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凌霄跟他是一类人,哪怕他嘴上说得再怎么邪恶,他绝对不会真的把人参宝宝吃掉的。   人参宝宝离凌霄的嘴巴越来越近,可凌霄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显然只是做给路清风看的。凌霄也只是伸舌头往宝宝的小肚皮上撩了撩,就将他放下。   这回人参宝宝不哭了。因为凌霄对他说:“再不乖嚷着自己玩我们都会吃掉你噢。”   人参宝宝凶巴巴只是表面的,它心底里还是很希望两个爸爸都呵护他。一见两人联合起来都罚他,登时没声没息,乖乖躺在凌霄怀里不敢闹了。可看他委屈的小表情,明明把不开心都憋在肚子里。   路清风松口气。先摘树叶把鼻子塞好再过来看宝宝。   路清风摸摸人参宝宝的头:“我们刚刚逗你玩呢,宝宝那么乖,怎么舍得吃掉呢?”   凌霄默契地唱黑脸:“不乖的孩子就该被吃掉。”   路清风狠狠往凌霄肩膀上拍一掌:“不许吓唬人,好好教孩子。”   人参宝宝看见有人被打,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   路清风极其不满:“看,都是你从小教坏他的,现在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凌霄桀骜不驯地把头扭过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看他又不咬我。混账!”   原来人参宝宝也往他胳膊上狠狠咬一口,咬完还要打:“你才是坏爸爸。”   凌霄可不像路清风那么好脾气,揪着他的脖子提起来,小家伙手短脚短被揪着就只能在半空中挣扎,一点都摸不着凌霄。   路清风忙把宝宝抢过来抱自己怀里:“你怎么能虐待我们的宝宝?”   凌霄拍拍手:“不然你肯抱回去?”   路清风才惊呼又上他的当。不过小家伙从凌霄那回来后乖很多,再不敢对路清风做些什么粗鲁的事。他可不想被送到真正的坏爸爸的身边。   第五个时辰到了,也是人参宝宝成熟的时辰。   路清风以为成熟就是能下地走路,心想可算不用抱着他了。   谁知道怀里的宝宝忽然没了动静。不声不响,就跟死了一样。   路清风吓得心脏砰砰直跳。把宝宝翻过来一看,他竟然变成了一座雕像。不,准确来说变成了植物。他的身子不再是肉嘟嘟的,而是像果实那样有硬度。他的五官全部凝固,不会再哭再笑,不会再动,也不会再说话了。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这样的?”路清风急急忙忙抱着宝宝冲到凌霄身边,他们的宝宝怎么不会动了?   凌霄很淡定:“成熟了。”   “不,为什么成熟了是一动不动的,就像,就像……”路清风避免说出那个字。   “什么为什么?难道人不会死?”凌霄一点不忌讳。   路清风穿越过来后,每每听到的都是什么几千年的生命,他渐渐忘却了死亡,他甚至以为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真的死去。可他的宝宝,他的宝宝竟活不过半天就死去了。   路清风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逐鹿真是没眼力劲到了极点:“恭喜师兄。可算熬到人参果成熟之刻。现在它是果子不是人,师兄总算可放心吃了。”   路清风正伤心头上,听他这么一说火冒三丈,腾出只手来将剑握起,学着凌霄的样子把剑猛往地上一插。   逐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白天路清风的力气可比凌霄大多了。   路清风也不管他,任那柄剑插在那里。他抱着变成果实的人参宝宝走回树下,抬头望向挂满婴孩的果树,言语间有些哽咽:“他们每个人都只能活半天吗?”   凌霄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你应该想,他们有半天可活已经足够了。他们本就不是人,只是果实而已。况且许多落下地来登时就化去,连半天都没得活。”   路清风的目光没有从树上离开。他不敢看怀里变成果实的宝宝,对凌霄道:“吃了它就能回去吗?”   凌霄点了点头。他从古籍上读过,上古有两兄弟被流放到这座岛,就是吃了人参果,才有足够的力气冲破岛外环绕的巨大风暴,重归海内大地。   路清风把宝宝塞凌霄手上:“我吃不下,爱吃你吃。”   “你不怕我不带你回去?”凌霄端详着手里的果子。   路清风看着满树的人参果:“回不去也罢。我便守着这棵树,至少让掉下来的还有半天可过。”   凌霄笑着摇摇头,半蹲下来,伸出只手挖个坑,把人参宝宝埋进去。   路清风看着人参宝宝一点点溶化在土里,叫道:“你干什么?你不想回去?”   凌霄不说话,看着人参果消失在地里才道:“谁说回去非得要吃掉他不可?现在,岛外的风就停了。”   路清风脑海里飞快闪过四象五行的道术。风属木,岛属土。成熟的人参果入地使得土系力量大增,周遭木属性的风便克制不动它,也就自然消散。   可土的力量过去强大,岂不是又回到最初的大地会吃人的状态?   凌霄一点都不紧张:“师兄你再不带我飞起来,我们会跟你剑一样陷进地里呢。”   路清风回头一看,他的瀚海长风已经被吸收到了土里。   逐鹿还在里面呢!   路清风想去把剑捞回来,发现地面已经下陷到他跟凌霄的周围。救得了逐鹿便救不了凌霄,路清风咬咬牙,还是选择救凌霄,毕竟瀚海长风质量不差,日后再挖出来还是有希望的。   路清风赶紧拽着凌霄跃上人参果树的高枝。   树也在下陷,可人参果树很高很高,再怎么陷也陷不完。路清风拉着凌霄越往上跳,透下来的阳光越多。可那阳光却不是金色,像被红色的油纸伞遮着,全是阴红的光。   “两位师侄好呀。”路清风听到半空中有人唤他们。他的声音跟红光一样从四面八方透过来,无处不在。   红光遍地,又喊他师侄。   莫不是遇到岛上隐居的红云师叔了? 第18章   半空中但见红光氤氲,但闻人声袭袭,就是不见师叔身在何处。红光浓艳之处退却,显出一桌二椅两盏茶,红云的声音招呼他们随便歇歇。   以前清风也只听过师叔的名字,从未见过他的人,也从未跟他说过话。好容易遇着,按情按理都该见上一面,路清风诚恳地拜见师叔:“师叔可否以人形与我见面?”   红云笑而不答。凌霄告诉他,红云师叔多年前为鲲鹏妖师所害,人身俱丧,只留得元神栖息于此了。   路清风仔细想,不对。我身为五庄观的大师兄都不知道这事,你个萌新弟子怎么知道的?   凌霄只管喝茶,不想答的他一概不答。   路清风想起地下还埋着他的瀚海长风,师叔既然是岛屿的主人,应该从地里把他的佩剑拉起来不是难事。连带着也可把逐鹿一并拉起来。   红云是个很好说话的师叔,犹豫都没犹豫就应承下来。也不知师叔如何施展法术,路清风只感到大地稍有震动,地底的长剑便破土而出,来到两人喝茶的案几边上。   路清风大为欢喜:“谢师叔相助!”   他用手摸剑觉得不对,这柄剑轻盈许多。不,瀚海长风本来就是这般手感的,只有逐鹿附身上去才变得笨重。也就是说,现在逐鹿不在剑里了?   路清风是个担心师弟安危的好师兄,忙又求红云:“师叔可知我剑里的逐鹿师弟去哪儿了?”   红云看来对逐鹿有印象,他问:“是那个变成鸟儿衔石头的?”   路清风告诉师叔正是此人。红云沉吟片刻,再三确认:“你说他曾附身在你的剑里?”   路清风从红云的语气中听出不安,莫非逐鹿师弟跟师叔有什么过节不成。   但见得红光愈发强烈耀眼,应是师叔在凝聚神识洞察世事的缘故。忽然红光变得充盈,夹了路清风和凌霄就往海边飞。路清风还想问师叔发生什么事,只见原先人参果树被一道紫光劈开两半。那紫光升到空中,路清风才看清那是一柄发着紫光的长剑。   红云叹道:“此剑还是不免出世。”   路清风忙问那究竟是把什么剑。   “此剑名为诛仙。与戮仙、陷仙、绝仙另外三剑合为四柄诛仙宝剑。祭起之时,任你大罗神仙也不免身形俱毁。昔日鸿钧分宝,忌惮此剑威力过强,便分作四处命人封印镇压。此番诛仙问世,怕不免有一场浩劫啊。”   红云对着那柄剑只是叹息。他并不打算过去收回那柄剑,看来是因它太过厉害的缘故。   凌霄用胳膊肘捅捅路清风:“瞧见没,你可爱的师弟就在剑里。”   仙家有慧眼,即便隔着几百里远,也能瞧得格外分明。   红云道:“那位师侄上岛时我便看出他有所图谋,遂施计叫他叼石子去。万万没想到你还是将他带了来。”   路清风气得跳脚。逐鹿这家伙平时看着好欺负,谁知道心机那么深。   他对逐鹿还抱有一丝希望,冲师弟大喊:“师弟快从剑里出来,这是邪物!”   忽然那柄诛仙剑调转方向,剑尖直指路清风三人方位。   逐鹿在空中公然骂道:“你们三人一个骗我,一个打我,还有一个优柔寡断。不若让我试试这柄剑的威力。”   逐鹿驱使诛仙剑一剑射来,紫雷带电,地动山摇,剑起所至,山河碎裂。路清风无法想象被这剑正面击中会是什么后果。   好在红云师叔反应机敏,侧身带着两人闪过致命一击。   红云也苦劝:“师侄慢来。此剑非你所能驾驭,恐遭反噬啊。”   逐鹿不听,一剑化四剑,从四面夹击而至。   红云只团起绵绵红气,看来不免要与诛仙剑正面相抗。   凌霄不慌不忙地提醒师兄:“你不是有个什么能抵挡攻击的护罩?”   路清风才想起来。有他这个全洪荒最好的辅助在,怕什么诛仙剑。当即一个镇山河由天而下,将红气团团笼罩在内。那四柄剑只在半空翻腾旋转,就是入不得罩内。   要知这诛仙剑可是元始天尊顶上庆云才能阻挡的。路清风厉害到连红云都不信:“你果真是清风师侄?”   “如假包换。”路清风在阵中很是得意。   阵外的逐鹿愈加气氛,跟穿山甲刨山一样要钻透路清风的镇山河。路清风丝毫不惧。无敌防护罩要给你钻破还能叫无敌?   红云趁着间隙驱动红气一撞,将那柄诛仙剑打出天际线外。   危机总算暂时解除。只是原先几人栖息的大岛已被分作七八块,连岛中央的人参果树也轰然倒塌。路清风想起树上还挂着好些熟都没熟的人参果宝宝,他们落到地上定是渣都不剩了。还有岛上那些居民,恐怕更死伤惨重。   “大道轮回,生生不息。我赋闲岛上,再慢慢种来便是。”红云安慰师侄:“只是凶剑问世,海内不免要遭大劫。你们该速速回去告知镇元子才是。”   红云只说着便驱起一阵红色的云雾,那云雾将路清风和凌霄裹挟在内,只眨眼功夫就将他们送回了五庄观。   两人正好降落在会仙阁外的广场上。   正忙忙碌碌赶往会仙阁上早课的师弟们纷纷停下脚步。   “那个是,大师兄?”   “大师兄和凌霄不是被罚进万寿林了么?”   “这才十天不到啊,他们怎么出来的?”   “他们是人是鬼,怎么没变老?”   众人越说越觉得两人是鬼,纷纷退避。   只有江山热情地迎上来拉住路清风:“师兄此番入林定有福缘。”   路清风急着要找镇元子报告诛仙剑的事,只好改天再跟他们吹嘘自己的光荣事迹。忙问江山:“师父在灵宫殿吗?”   “不巧。师父又携师叔、师兄去昆仑山听课去了。”   路清风急不择言:“他们怎么又去听课!”   江山也附和:“对啊,他们怎么老自个儿去听课,也不带上我。”   路清风急得想到昆仑山直接找师父,江山忙把他劝住。那地儿没邀请可不能乱去。并表示师父临走前把五庄观掌事大权交给了他,师兄有任何问题都可与他说来。   路清风赶紧把诛仙剑丢失一事与江山一五一十地说了。   江山听罢大为骇然,反复问:“你说的逐鹿,可是偷萧师叔东西的师弟?”   路清风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连连点头。   江山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但他有师父留下来的法宝,取出“天地宝鉴”祭起,对着宝鉴喊道:“请查诛仙四剑。”   那宝鉴在半空中发出万道金光,显出诛仙四剑的信息来。   诛仙、陷仙、戮仙三剑所在,连无所不知的天地宝鉴都显示未明。上面只有绝仙剑的下落,明明白白写着陈塘关所藏。   江山思考片刻,对师兄道:“古书记载,四剑齐出,天地浩劫。此刻诛仙已出,当设法阻止其他凶剑也问世也对。”   路清风连连称是。   江山只盯着他看。   路清风:“莫不是要我去阻止?”   江山摆出五庄观掌事者的身份:“师弟们修为不够,我又得坐镇观中。只好劳动师兄。”   路清风无话可说。谁掌事谁了不起咯。他身为一个辅助可不会自己瞎跑,便叫凌霄:“你跟我去。”   凌霄从回观就一言不发,这时被点名,才朝江山伸手。   江山跟这个师弟不算对付也不算讨厌:“师弟要什么?”   凌霄有一说一:“神行符。我不会飞,师兄也带不得我走。”   五庄观的神行符跟路清风熟知的千里神行功效相同,符咒祭起,片刻可至。但他们也只能降落在陈塘关外五十里的村落里。   陈塘关后是殷商国都朝歌。五百年前天道与商汤有约,朝歌方圆数百里俱设清净结界,凡仙人入朝歌必定法力受阻,不至妄为。所以仙法所制得神行符差不多到结界附近就自然失效。余下的得他们用两条腿走进去。   临走前江山就与师兄嘱咐过这点。路清风对这个debuff很感情兴趣,落地后左顾右盼,就看不到结界是什么颜色。不由得感叹道法自然,加debuff都无形无色叫人难以防备。   路清风想试试到底这结界是不是真的叫人法力消散,随手开个吞日月。   他竟然开成功了,法力一点没有阻滞。吞日月所至之处,鸟兽俱落,万籁沉寂。   路清风嘟囔道:“果然天道变易,朝歌必有大劫。”   凌霄在旁哂笑:“你就没想过你不是仙,所以法力没受阻?此地除了仙,里巫、妖、鬼、魔俱能施展身手。”   路清风生气地不理他。好不容易修成仙体还能变成风,怎么不是仙了?   这不有人见他露过这手吞日月就跪伏在地:“仙家救我!”   路清风得意地问:“你有什么难事?本仙家定然帮你。”   那人的妻子也跟着一并跪倒大哭:“求仙人救救我女儿。村里要拿她献给北氓。”   北氓不是个人,献过去也不是当小妾。两口子哭着要救的女儿,是村里今天献给北氓山神的活人祭品。 第19章   路清风气愤地道:“此地竟还有献祭活人的陋习?”   那两夫妇听着面面相觑。他们并不觉得这是陋习,纯粹不想献祭自家女儿罢了。他们又听说仙人是不收献祭的,所以动了念想,希望路清风去把他们家的女儿抢回来。   凌霄拉拉路清风的衣袖:“别管闲事。”   路清风义正辞严地教导师弟:“此事不出手,定有违侠义之道。”   “侠是什么?”凌霄不知师兄哪来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词,以他六界博识竟然听不懂。   路清风支支吾吾想出个解释:“侠就是替天行道的神仙。”   凌霄无精打采地噢了一声,他一点不想替天行道。遂自动自觉闪一边去:“师兄要行天道自个儿行去,我不奉陪。你小心被天道给吃了。”   路清风从来不会强求别人跟他一起行侠仗义,爱去不去,等本大侠做完这条支线再回来找你。   他便自个儿依照两夫妇的指点,化风往北氓山飞去。   按照下山前江山给他看的地图,北氓山距离朝歌又近了五十里,结界的威力将会更大,仙法可施展的空间将会更小。可路清风化风的本事一点不受影响,飞得顺畅极了。   北氓山高耸入云,常年来有朝歌的“通天靠山”之说。这座山着实奇妙得很,明明盛夏七月,山腰竟异常寒冷飘起飞霜。几人抬着担架往山脚走来,担架上盖着玄色的毛毯,毛毯里边应是个人。看它的样子浑身发抖,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怕得。   担架后边跟着一群打鼓唱歌的。典型的巫族人士。   上古巫妖大战以后,两派势力衰微。妖族逐渐退隐昆仑不周山,巫族则投靠有一半巫族血统的殷商王朝。相传当初天命玄商,降而灭夏,就有巫族的功劳。   殷商立都朝歌以来,巫族也成为朝歌的贵胄,亚父比干、王叔箕子、王弟微子等都是巫族在朝野中的代言人。   路清风不相信天上的神仙会要活人献祭,想必此事定然是巫族贵胄欺瞒百姓所为。他不打算即刻出手截下被送上山的民女,倒跟在他们后边瞧瞧,到底山上的幕后黑手是什么人物。   路清风只是一道风,寻常巫族人是识不得仙体的,他就这么淡定地跟在他们后边往山上走。   忽然清风听到有个男子的声音:“别跟着。”   路清风以为附近有别的仙人,四下搜寻,什么人也没发现。   那人又说:“仙人到了朝歌使不得法术,上山就是送死。”   路清风以为自己幻听,遂不管对方说什么,依旧跟着上山去。他自我感觉良好,体内的气息运转正常,没什么阻滞的。大不了开个镇山河,谁也打不进来。   山上的雪越飘越大,男子的声音被愈发炽烈的手鼓声掩盖。巫族的人倒有些本事,随着他们鼓声嘹亮,行进的队伍上空竟出现一个亮灿灿的大火球,在风雪里众人俱不觉得寒冷。   山路前方已被雪封住,左手边有个山洞,他们就把担架往洞里抬。   火球跟着进洞,路清风才看清这洞上边高不见顶,里头深不见边,不知通往何处。   巫族的人不再前行,把担架放在洞里没有雪的地带。又唱歌打鼓一阵,才陆续离去。   照明的火球跟着他们走了,洞里陷入一片昏瞑。   路清风听得担架上有动静,几声火石撞击的声音,洞里燃起堆小小的篝火。   原先担架上的毛毯已经瘪下去,外边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身上貂皮裘服,腿上鹿皮短靴,左手腕上还有四五圈金环子,看来定然也是朝歌的贵族子弟。   少年能看到路清风,对着他的风形说:“风姐姐你还是快走吧,山鬼连仙人都吃的。”   风……姐姐?   路清风现出人形落地,是个比少年还要高一头的纯汉子。   少年脸红了:“我以为风里的都是姐姐。”   路清风把腰弯低些问他:“小朋友你到这里做什么?山鬼又是什么?”   “我不小了,我都十五岁了!父王在我这般年纪的时候,能把山戎人打得不敢入关。”少年说起他的父王一脸崇拜:“我也要把山鬼捉了,让母后知道我的厉害。”   原来这少年不仅是贵族,还是纣王帝辛的亲儿子。他叫武庚,他的母亲就是后世有名的乱国妖姬苏妲己。   在路清风生活得那个时代,妲己的狐狸精传说还没盛行开来。路清风并不知道他的母亲什么来头,只道武庚单纯是个为民除害的热心侠客。   他要捉的这个山鬼,是巫族人的祖灵之一。死去的祖灵需要活人的气血供奉以维系生命,所以巫族时不时举办活祭来向祖先表示尊敬。   殷商朝野上下对待巫族行祭一事分歧极大。他的父王和亲族蒙巫族恩泽多年,自是对此事不加禁止。他的母后还有后宫那些姐妹则时常给父王吹耳边风,要他废除这种陋习。   武庚终归要同母后亲些,便生出杀鸡儆猴的念头来。数年前姜王后谋反,纣王杀掉了她,赶走了她的两个儿子。所以如今武庚是朝歌里唯一的王子,他要做什么谁也不敢惩罚他。   武庚又对路清风说:“你还是快跑吧。打起架来我怕保护不了你。”   看着少年满满的骄傲,路清风笑道:“我不走,待会儿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   “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从哪里来?”   路清风冲他作揖,豪爽地自报家门:“五庄观镇元大仙门下大弟子清风。”   “五庄观?我不喜欢五庄观。”武庚真是心直口快有一说一,“前不久你们有个道人叫云中子的,拿柄妖剑过来悬挂在大殿上,害我母后生病了。”   云中子?路清风想半天也没听过观里谁叫云中子。可能是哪个师弟出师了,瞎搞得。身为五庄观的大师兄他可得替门派挽回声誉,信誓旦旦地道:“我要遇着这个人定然好好教训他,我们五庄观从不施害人的法术。”   武庚脸色陡然转好:“我就说修仙的不是人人都坏吧,母后还不信我。”   路清风发现武庚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别人说什么他都信。这样一来自己就更不能轻易离开了,万一他转头给山鬼骗了怎么办?   两人脚下的大地动摇起来。   “山鬼要来了,来的正好!”武庚遗传了他父王好战善战的基因,此刻眼中熠熠生辉。他手腕上的五道金环发出澄黄的光泽,金环就变成了五柄长短不一的腕刃。   “你往后站,别伤着了。”武庚冲路清风挥挥手。   路清风不急着给他加buff。少年那么自信,总得给他个表现的机会不是?   幽深的山洞里亮起一只暗红的大灯笼。   不,那不是灯笼,是一只巨大的红眼。迎面走来的怪物只有这一只红眼,他的身体有十座楼那么高,他的脚每往地上踩一下,整座山都在动摇。   这就是山鬼。跟山一样高大的鬼。   山鬼一言不发,只木讷地朝两人走来。   武庚不跟敌人废话,疾步上前,凌空一跃,手上的腕刃划过山鬼巨大的身躯。腕刃所至,山鬼用石头做的身躯就产生巨大的爆破,霎时之间洞里尘土飞扬,什么都看不清楚。   武庚只出一招,就跃回路清风身边,得意自矜:“不堪一击。”   那只山鬼在他说话间轰然倒下,震得整座山洞隆隆作响。   路清风一看这情形,得了,这场战斗不需要辅助出手。   武庚面露难色:“我该怎么样把它运回朝歌去呢?”   路清风看着山鬼那么大的身躯,乐了:“你把它运回去做什么?”   “不运回去他们怎么知道是我杀的?”古时的人尤为注重战利品搜集,就是为的这个缘故。武庚想想,这山鬼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他那只红眼,剜下来带回去肯定大家都认识。   路清风只觉未免残忍了些,劝他作罢。   武庚不听,提起腕刃,朝山鬼横下的地方走过去。   别人的作战习惯路清风总是尊重的,只能背过身去不看,减少些不适感。   他转过身来竟发现凌霄在洞外的雪地里朝他挥手。   路清风欣慰地走过去,师弟虽说不行侠仗义,还是来了,可见还是有侠义之心的。   谁知凌霄真是不给面子,上来就指责他:“师兄可真行,一来朝歌就把人家的靠山给弄倒了。”   路清风不服气地争辩:“我对付的是山里的鬼,吃人的鬼。”   凌霄冷笑:“山鬼山鬼,无鬼焉有山?你看好,他眼珠一去,这座山很快要塌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凌霄白天不能飞,他的意思是,赶紧加个buff让他走。   路清风听得此言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山洞里的武庚。他赶紧一个箭步加速往山洞里冲过去,正赶上武庚用腕刃对准山鬼的眼珠狠狠扎下去。   路清风赶紧施一个“七星拱瑞”,把武庚的攻击动作锁住。   可惜这招还是慢了些。武庚的腕刃还是扎到了山鬼红灯笼眼珠的眼眶。   风声四起,草木皆鸣,大地隆隆震裂,果真如凌霄所言山势欲塌。他赶紧一手拖起武庚往山洞外边跑。   山鬼的眼眶,恰好对应着山外的山体,塌陷也是从外边开始的。冲到洞口,路清风正好赶上洞外的那一块地陷下去,只好一个急刹车收住脚步。   这时路清风才想起自己的师弟还在外头。抬眼望去,外边全是塌陷和断裂的山坡,哪里还有凌霄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我千里吹哨送人头??? 第20章   “多亏你救我一命。”武庚望着外边崩塌的山势心有余悸,又往洞里横在地上的山鬼看几眼:“没想到他的眼睛就是这座北氓山,我陷些把山弄塌了。”   路清风只着急地四下搜寻凌霄的下落。虽说凌霄伤势愈合能力强,晚上还能变身,但掉落山地被石头压着也是有性命危险的。   武庚挺能理解他的心情,对他道:“风哥哥别急。我识得h里一位老先生,他算卦可灵了。我们找他算算一定能找到你师弟。”   路清风无计可施,只好去拜访武庚口中那位老先生。翻过北氓山再往朝歌方向走,就是h里。小镇不大,人口倒是密集。不知为何从进镇开始街上就排着长龙。   长龙尽头是一家两层高的雅致小宅子,门口有家丁守着,排队的人得给他们看竹筹才能尽。   武庚不排队,拉着路清风往队首走,边走边介绍道:“朝歌就两人最擅算卦。一个是王城的姜督造,另一个就是这位h里的周西伯了。”   纯阳宫人讲究武学修身,于命理之事少有研究。路清风将信将疑,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且看这位周西伯有何本事。   武庚只往怀里掏出支竹筹,看门的家丁就让两人进去了。武庚兴冲冲地拉着清风往内室走,隔着屏风没见着面就喊道:“你算得真准!今天我果然遇着贵人。”   屏风后面的老人家胡须头发都白了,有点像兜率宫道门老爷的模样。他面前摆着一支竹筒,几枚铜钱,是他算卦的行当。   路清风看他这架势,料定有些本事。忙过去请教:“求先生替我起一课,寻寻我师弟凌霄在哪?”   周西伯不为所动,只示意武庚先退出去。   武庚倒也配合。往怀里取出几块银子,恭恭敬敬往先生案头一摆,嘱咐清风:“先生是灵了再回来给他起课费。”   路清风尴尬了,他身上没有钱。在以前的世界他可是藏了很多金砖的,可五庄观的萧宝师叔说修仙之人不能带金砖,就全给没收了。   武庚拍拍腰间的钱袋子。兄弟放心,不差钱。   路清风对武庚青眼有加。多好的殿下,不止除魔卫道还乐于助人。   待武庚退出房外,周西伯才恭敬起身一拜:“求仙人为我算一卦。”   突然被个老爷爷行大礼路清风忙叫使不得。转念一想,清风几千岁,凡间的人的确可以算是他的晚辈,也就先受着。忙还他一礼,实诚地道:“老人家我不会算卦,我还待你算我师弟的卦呢。”   周西伯坦率地道:“医者不自医,卦者不自卦。老身只盼仙人示下。事成之后,定答仙人所问。”   路清风为难得很,他是真不会算卦。但人家既然非问不可,只好先应付着,便问:“老人家要算什么?”   周西伯答道:“我有一儿,自西岐前来赎我。不知吉凶何如?”   “你可是西伯侯姬昌?你儿可叫伯邑考?”   路清风隐约想到些什么,这段也是后来说书人常讲的故事。伯邑考到朝歌来赎他爹回去,结果给纣王做成了肉丸子喂给姬昌吃。姬昌忍住悲痛强行吃下瞒过纣王,得以放归西岐。   路清风有一说一,把后世听到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周西伯。   出乎他的意料,周西伯听罢异常淡定,嘴里喃喃:“天数如此,天数如此啊。”   路清风还是很善良的,既然周西伯愿意给他算卦,他帮一把又有何难,便道:“我可以直接带您老离开此地,就不必伯邑考送命了。”   “我儿得入封神榜,是喜事才对。不必拦他。”周西伯却笑着摇头,又正色道:“倒是武庚这孩子,既无缘封神榜,将来……”   周西伯没再往下说。站在殷商的地界宣称人家很快要灭亡,总归不合道理。   路清风自然也是知道武庚未来命运的。他没跟这孩子说。见周西伯既然讲到这份上,应该是有嘱咐,便请教:“老先生可有良策?”   周西伯娓娓道来:“昔日三教共立封神榜,虽说榜上名字已定,倒也不是没有再加上的可能。若有机缘,将那孩子的名加上,也就成了。”   路清风听得云里雾里。把人名字写封神榜上,不是叫人送人头么?   周西伯特别看得开:“能成神不比当人好?老夫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叫吾儿榜上留名啊。”   路清风不能理解。他想象中的仙道是从人身慢慢修炼,凝聚天地真气飞升成仙。他可没法接受给人砍了脑袋剁成肉丸子然后成神的。   周西伯一心盼着他儿子封神,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喜悦。当即信守承诺给路清风算卦,起课毕,指着桌子上八枚排列齐整的铜钱,道:“三阳开泰,无恙。三日可见。”   路清风看他说得有板有眼,追问:“去哪里能见?”   周西伯笃定地答:“酆都驿。”   酆都驿是个位于h里和朝歌之间的小村落。起初为朝廷养马的地方,也作驿站,名字由此得来。后来驿站搬迁,现下只剩下些种田的农户了。   路清风绕着不大的村子前前后后转一圈,没发现凌霄的影子。   武庚也跟他过来,安慰道:“周西伯说三日才能见呢。索性在这借宿三日,定能重逢的。若是不灵,我再陪你入王城,让姜督造给你算。”   路清风觉着武庚的确够仗义。不由得替他觉得可怜。他要不是纣王的儿子,他的父王要不是施行**,等他顺利继承王位,应该能让百姓安享太平。   武庚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还以为路清风是在替他的师弟担心。便把腰间上挂着的香囊摘下来,递在路清风手里:“母后说此物能保我逢凶化吉,你拿着,一定可以心想事成的。”   路清风只从香囊上闻到一股稍微有些刺鼻的腥味。他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但毕竟是武庚一片心意,便装进神奇背包里收着。   武庚身上一点没有王家贵族的傲慢,主动去敲村里农户的门,问能不能留他们住两夜。   奇怪的是,酆都驿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清风也才意识到,从刚刚进村到现在,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可屋里分明是有人的。隔着破损的柴门,还能见着里边的人打着赤脚走动。   敲了几家,终于有户人把门打开,战战兢兢地挥手喊他们快离开。   瞧这情形,路清风心想行侠仗义的机会又来了。一只脚跨进门去把地儿占好,问道:“你们是不是有难处?我乃五庄观镇元大仙座下大弟子清风,驱魔捉妖样样精通,一定能帮上忙。”   乡下人根本没听过五庄观,根本不理他。   轮到武庚上场:“我乃当朝王太子,父王听说你们有难,特意命我前来相助。”   这实在不得了。他这话一说出口,屋里的人就跑出门吆喝“殿下来了”。各家各户俱开门开户,聚到两人身边,倒地便拜,感激涕零。   村民们七嘴八舌冲武庚诉说村里的异像。   异像总是发生在晚上。有人夜半出恭,瞧见远方山林里有个身穿华服的女子在游荡。好心过去问她是否迷路,走到一半那女子竟不见了。   又有人黄昏砍柴下山,惊觉山脚下边来了百余人的铁甲军,个个持刀握械不知想做什么。一晃神,那些人又不见了。   最可怕的是前天夜里,快四更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的女子哇哇大喊冤枉的声音,人们还听到她大叫要报仇,全村百姓打着灯笼出门找,依旧什么也没见着。倒是地里的庄稼,圈里养的猪牛,一夜之间全死得精光。   虽说村里暂时还没闹出人命,大伙儿早被吓得风声鹤唳,平日不敢出门了。   路清风一下子说出谜底:“八成冤魂作祟。白天不敢出来,晚上才能活动。”   武庚拍胸脯向村民们保证:“你们不要怕,夜里我帮你们捉个干净。”   村民们对王子十分热情,腾出一间屋,拾掇干净,给王子和他的随从歇脚。   路清风:“……”   好吧,果然还是王子比较有威望。路清风只好继续干起老本行,当个乖乖跟在王子后面不说话的小辅助。   恐怕晚上不需要辅助这些冤魂在村里盘踞已久,一个人都没害,可见法力低微不足为惧。武庚可是个能单挑那么大一只山鬼的人,应该不需要自己的buff。   少年实在好得很,没把路清风当仆人,反而把床让给他休息。   路清风实在忍不住对武庚说:“要不你劝劝你的父王多做好事?”   后面的话总不好说出口。多做好事,没准到后面不用自/焚而亡。   武庚只苦着脸:“我跟母后日夜都劝,他总不听。只好我替他做些好事了。”   路清风又道:“你想不想位列仙班?我们五庄观可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他打的算盘是,让武庚在山上呆个几百年,这样子很多事情就能看开了,也不必亲眼见证骨肉分离家破人亡的痛苦。   可武庚一点不给面子:“母后说咱们自家的修炼比去什么名山洞府要好多了。”   路清风只叹口气,妈宝一个带不动。   外边天色渐渐黑下来,村民们点起火把在外头守着。不一会热火把大乱,外边的人熙熙攘攘大叫:“不好了,他们冲进来啦!” 第21章   武庚妥妥继承的父辈好斗血统,五道腕刃一亮,径直冲出门去。   门外村民们火把冲天,映出对面的铁甲骑兵漫山遍野,这些兵士所穿都是殷商甲胄,悲伤插着“姜”姓旗帜。是东伯侯姜桓楚的军队。   可武庚分明记得东伯侯不是跟姜王后伙同谋反,让父王剁成肉泥了吗?就算他的军队要过来讨说法,怎么可能不穿过界牌关陈塘关等重重关卡,直接杀到朝歌城外?   村名们大喊着“鬼兵”,武庚才看仔细了。那些军士的身子俱是半透明的,在夜里发出幽幽的绿光。果然全是死人。   兵士们分列两排,耄耋之年的姜桓楚披甲持戈骑马而出。他的身后还有四名侍女扛着辇驾,可不是被赐死的姜王后。   虽说父王母后都声称姜王后谋反,可武庚总觉得她是个温柔的母亲。姜王后不仅待她两个儿子好,连带着武庚也时常照顾有加。于是武庚并不急着上前拼杀,只将胳膊放下,喊一声“姜娘娘”。   东伯侯姜桓楚是王后的父亲,丝毫不领情,气得胡须直跳:“狐妖小儿,今番叫你有去无回!”   姜王后也不再从前那样和蔼可亲,眼神冰冷无情,分明是置他于死地。   武庚感受到威胁,只好将腕刃再举起,腕刃上的金光直照耀得一干鬼兵不能睁眼。武庚道:“承蒙娘娘养育恩情,我来本不想与你们兵刃相见,可你们危害我朝歌百姓,我便不能不诛!”   姜桓楚哈哈大笑:“好个朝歌百姓。那你该先杀了你的狐狸精母后!”   朝廷里就常有人说他母亲妲己是狐狸精,上次来的那个云中子也是这么说的,武庚最是恼怒这样的言辞。这回听得姜桓楚公然羞辱他的生母,再不念什么旧情,疾步前冲,就要拿下姜桓楚的首级。   东伯侯不躲不闪,任他一腕刃将脑袋切下。   那颗脑袋掉在地上,咕溜溜转一圈消失不见。片刻之间,东伯侯碗口大的脖子上又长出一颗新的脑袋。   这一幕吓得村民心惊胆战,纷纷在叫喊声中退回屋去。   武庚也吓了一跳,很快手起刃过连过数招,非但连他的脑袋,连得双臂也给斩断。   东伯侯仍骑在马上,无血无伤,顷刻又生长齐全。   姜桓楚大笑一声:“该轮到老夫出招了。”   只见他长戈一扬,身后的鬼兵纵马持枪俱朝武庚冲涌过来。这些鬼兵也同东伯侯一样,无论怎么斩怎么杀,就是不受伤也不退后。   渐渐地武庚身上已被乱枪戳中几处。他不过凡人之躯,鲜血从衣甲里慢慢渗出来。武庚不得不虚晃几招,跳出包围圈往后撤退。那些个鬼兵却穷追不舍,看来非要将他开膛破肚不可。   路清风不得不出手了。   他长剑一挥,“五方行尽”便朝面前的扇形溅射而出。但凡被击中的鬼兵都如同陷入泥沼,半天行进不得半寸。   武庚头次见识路清风的实力,赶紧退到他身边。躲在屋里的村民见得恶鬼被制服,纷纷替道长呐喊叫好。   只听那旁姜桓楚指着路清风骂道:“我看你玄门正宗,为何要与小狐妖为伍?”   路清风用食指揉揉鼻子表示不屑:“你们一群恶鬼不好好投胎,还污蔑别人是狐妖,哪有这等道理?”   姜桓楚只道:“我东鲁三百将士,还有我女儿,俱是给妖后妲己害得。他是狐妖的儿子,不是小狐妖是什么?”   武庚直气得无名火大冒:“我母后不是妖!你休要造谣生事!”   他将全身真气俱集于腕刃,凭空发出五道金光斩。金光所至,鬼兵断胳膊少腿如同斩瓜切菜。可等金光过后,那些家伙又重新长全。非但如此,连路清风的五方行尽也制不得他们了。   姜桓楚再此举戈,号令骑兵发动总攻。与此同时,埋伏于四周的弓兵纷纷驾起**,将武庚和路清风团团围住。   武庚倒不怕他们放箭,只恐这些箭一起,连得村里的无辜百姓一并遭殃。只好拜托路清风:“风哥哥且保护大家先行撤离。”   路清风很是担心武庚:“你能扛得住?”   武庚话不多说,只调动脚步和真气,冲西北方向突围,将**和骑兵的火力全吸引过去。   路清风见他心意已决,只好组织村民:“大家往南边走,快走!”   路清风还唯恐村民跑不快,开个生太极的气场,登时村民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姜桓楚也无意伤害平民,任由他们逃亡。这群人一口气逃出三十里,终于体力不支歇倒在地。路清风见没有追兵赶来,才嘱咐村长领众人去朝歌求救,自己先折回去支援武庚。   那边战斗结束得很快。武庚刚才发出金光斩时已然气力将竭,走不得多时小腿上就中了一箭。那鬼兵用的箭俱是至阴之物,凡人身躯中得登时力气全无跌将下来,给捆了带到姜桓楚面前。   姜桓楚只啐他一口,再骂几句小狐妖。   武庚口干舌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勉力睁着眼睛不叫自己昏厥。   姜桓楚举起长戈,便要将武庚枭首示众。   旁边的姜娘娘发话:“父亲且慢。”   姜桓楚还当他女儿是王后,立马听令,可嘴上苦劝:“女儿你糊涂!你从前仁慈待他,他那狐狸精母后又如何待你和洪儿、郊儿?”   姜王后只是不忍:“此事终是妲己那妖人所为,与这孩子不干系。”   “妖人之子难道不是妖?是妖就该杀!老夫只恨出不得此村,不然定要杀回王宫,要那妖后偿命!”姜桓楚气不打一处来,用戈尖将气若游丝的武庚挑到半空,以示对妖人的愤怒。   路清风赶到时,正好见到武庚被挂在长戈上,连忙大喊住手。   “妖道来得正好!”姜桓楚见路清风去而复返,正好将他一并剿除,也算替天行道。他打个手势,下令众兵把路清风拿下。   路清风身边一个战士都没有,他还得把武庚从姜桓楚的长戈下救回来。   当个好辅助真难。路清风叹口气。他已有了作战方略。梯云纵一架,跳得更高更远,那些个射箭的摸都摸不着他。   待得跃至姜桓楚正上空,路清风立马张开一个镇山河。镇山河当中的他是无敌的,但有万箭齐发,万马奔腾,都伤不得他分毫。姜桓楚还想用长戈来刺他,反而把挂在上头的武庚送到路清风手里被一举救下。   路清风看武庚只是重伤还有气息,不免十分欣喜。   可他还是算露一招。他只算得自己驾着轻功来,没算着怎么跑路。   四周俱被姜桓楚的鬼骑兵围得严严实实,连冲刺垫步的空隙都没有。加上还带着个武庚,只恐更是插翅难逃。要不是镇山河还生着效,此时两人早给骑兵的铁蹄踩成肉泥。   路清风无奈极了,我怎么又冲过来送人头!   他只好认个怂,先跟敌人谈判争取时间。   他对姜王后道:“娘娘明鉴,纵然你受冤,武庚也是不知情的。你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姜王后不声不响,她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不杀他也行。我们但将他擒住,要那妖后来赎人。”姜桓楚则哈哈大笑:“只是你这妖道公然从老夫手上劫人,却是留你不得。”   路清风可不怕他。他随时可以化风而走,鬼兵又捉不到一阵风。可他注意到躺在地上的武庚拼命挣扎要挪动手腕,眼睛里分明写着宁死也不答应。   路清风恐他要自裁,赶紧按住他的手臂。说来也怪,路清风的手不过抚过他的腕刃,那法宝就收了形态,变回手上普通的金环了。   姜桓楚看见路清风的镇山河越来越淡,明白他的守护结界就要消失,大声吆喝众人做好进攻准备。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凌空而过,紧接着巨大的镰刀就围住了姜王后的脖子。   路清风看得目瞪口呆。周西伯算的卦太准了吧!真的在这个村子里遇到凌霄!   路清风赶紧提醒师弟:“他们的头割掉会长出来的。”   姜桓楚有恃无恐,先唤众人把劫持王后的杀掉。   凌霄到这会儿还开玩笑:“师兄要不要再打个赌?”   路清风真给他的不分轻重气到:“你还打什么赌?赶紧把他们引开让我们跑路啊!”   没想到这反而暴露了调虎离山的计策。姜桓楚轻蔑一笑,命兵士分作两队,一队去拿凌霄,一队去了解路清风。   凌霄指指脑袋:“师兄你真不行。”   路清风大叫:“你行你上啊。”   凌霄面对冲将过来的军士和车马,面无惧色。只见他手中那柄镰刀一晃,原本无光的银白刀身变成血红一片。   但凡被那柄刀划过的鬼兵,身体都发生了变化。   他们半透明的身体变成了实体,与活人的身体并无两异。   连鬼兵都惊异于身体的变化,收住攻势细细端起自己的手掌来看。   正当此时,凌霄的镰刀又恢复银白。   银光一闪,胳膊、头颅和鲜血遍地横飞,夹杂着鬼兵们呼天抢地的哀嚎。 第22章   血?   东伯侯姜桓楚自变成鬼以来,就再也没有见过血。   横在地上的士兵除了汨汨流着血,他们的断胳膊断腿全然同活着的那时候一样是血肉之躯。   死掉的鬼是不会喊疼的,可活着的人给大镰刀划断肢体,只疼得叫苦连天。   凌霄毫不留情地再一刀划过,结果他们的性命。   那些死掉的兵士当即又成了鬼魂。他们的魂灵从血淋淋的身体里钻出来,拿起来继续战斗。   只是这次谁也不敢轻易上去捉拿凌霄。对于做了鬼的人来说,死了没什么大不了,可临死那会儿的痛楚才是最可怕的。没人愿意再承受一遍。   凌霄把能够令死魂苏生的红刃亮出。   一众兵士连连后退。   连姜桓楚都心生惧意,一时不敢轻言上前。   路清风赶紧把武庚背到凌霄身边:“奶爸快救人!”   凌霄自然不知道奶爸是什么意思,救人他是知道的。可他这柄刀只能死者苏生,要救活人的话,除非先杀死。   路清风赶紧把他的大镰刀推开。   凌霄的镰刀又横在姜王后的脖子上:“请娘娘下令放我们走。”   姜王后只冷笑:“本宫不怕死,也不怕折磨。你尽管折磨本宫,还能赛过那个妖妇对我行的剜眼剁手之刑?”   凌霄只冷笑。他正好看看天底下还有没有比他折磨人手段更厉害的。   不想路清风又拽住他的手。因为武庚拽住路清风跟他说别害姜娘娘。   姜王后已然彻底绝望,不顾什么贵族仪态,冲武庚大吼:“你少再装什么好人,你们母子俱一路货色。他日我离了这村,定回去找你们索命!”   路清风着实为难得很。这王后不松口,姜桓楚底下的兵士就不退。凌霄除了复活又杀死他们,看起来也没别的对付手段。万一他们习惯了被斩杀的痛楚,恐怕就再唬不住他们了。   凌霄总是毫不忧虑的自信模样,在他眼里这些个什么王后伯侯统统不过蝼蚁小虫。他对姜王后笑道:“原来娘娘想离开此处。也罢,只要你们父女二人发誓从我一事,我便放你们离开。”   姜桓楚和姜王后报仇心切,俱深吸口气:“此话当真?”   凌霄眯着眼点头:“我连你们复活都成,何况带你们离开?”   两人信以为真。他们以为,要给他那柄红刀一划复活真身,自然要去哪便能去哪。   姜王后便道:“你若助我们离开,从你便是。”   路清风不知道凌霄要搞什么名堂,忙拦住他:“你不可放他们走。谁是谁非尤未可知。”   路清风想的是武庚的母后应该不是坏人。毕竟武庚说过,他母后还劝他父王不要搞活人祭来着。   凌霄再一次无视师兄。只伸出手掌与姜王后等道:“立誓为证?”   姜王后与姜桓楚也与他那样伸掌。天空闪电划过,誓言便立下了。   凌霄一点没打算复活他们。他早瞅准姜王后发梢上的簪子,两指拈住往外一抽。   地面隆隆作响,山势摇摇欲坠。   姜王后从不知自己的簪子如此厉害,茫然地问:“这是何物?”   凌霄不答。忽然酆都驿四周的高山上响起鼓声,是巫族秘仪的鼓声。可这鼓声又与寻常巫族振奋人心的不同。它听起来空空荡荡的,不知来自何处,叫人落泪的伤感。   地里长出个土雕像,只有六尺童子高。那雕像长出来后外边的土壳就碎裂脱落,里边是个扎着两个辫子的红肚兜童子。童子一手拿铃铛,一手拿符咒,往姜桓楚的兵马走来。   姜桓楚镇守一方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见这童子打扮奇怪,就知来者不善,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吾乃冥界后土娘娘座下首席渡灵帅钟馗是也。”那童子年纪不大,官腔十足,左手铃铛高举,对姜桓楚道:“尔等私设结界抗拒入我酆都,是何居心?”   殷商之人对巫族秘史熟悉无比。巫妖大战后,十二祖巫只余后土一人,她也是商汤事实上的庇护者。是以老祖宗就跟娘娘约定,凡殷商大地子民逝去,全归娘娘统御。只是这么多年来,人死了就死了,也没见娘娘派什么使者来接。姜家父女也是头次得见。   姜王后只惶恐地与凌霄道:“我不要去九泉之下,你答应过我……”   凌霄只诡谲地笑:“我答应过你什么?”   姜王后追悔莫及:“你说让我离开此地,这便是离开此地!”   姜桓楚气急败坏,他不敢惹凌霄,但对红衣孩儿钟馗发火,号令众军进攻:“倒看他有什么本事!”   钟馗本事大得很。手中那枚“镇魂铃”一摇,几百人的军队消失得干干净净。   姜桓楚和姜王后面色惨然。这孩童比起用镰刀挟持他们的凌霄还要厉害。   钟馗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没想到他的铃铛晃响之后,姜家父母还在原地。   从前师父教他捉鬼的时候就只教他晃铃铛,晃完铃铛鬼没被收掉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路清风见他这么厉害,于是问他:“你会不会治伤?”   钟馗外表看来是个小童,其实他已经四百多岁了。四百多年里他看的都是死人,他们死时样子都不好看。像路清风这般生动的少年,一下子就把他吸引住。   钟小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献殷勤:“我会啊,你哪里受的伤我来看看。”   只说着两只手就要往路清风身上摸,还直接往他胸口摸。   凌霄一柄镰刀横在两人之间:“谁有伤你不会看?”   师父也没教过他怎么跟没死的人打架,所以钟馗不敢招惹凌霄。蹲下来察看武庚的伤势。他治伤简单粗暴,亮道明火把右手的符咒少了,涂在武庚溃烂的伤口处,伤口就慢慢愈合起来。   路清风看得欣喜:“你真不愧是后土娘娘座下首席的,额首席的什么?”   钟馗补充:“首席的渡灵师!”   而且这位首席看来笨笨的。他不断冲姜家父女晃悠他的铃铛,可什么都没发生。   凌霄告诉钟馗:“他二人恐不属后土娘娘管。”   钟馗疑惑地道:“你们不是殷商子民?”   兴许对纣王失望透顶,姜桓楚闭口不答。姜王后却答得干脆:“我们姜家世代商人,如何不是殷商子民?”   钟馗更加不解:“凡死去的殷商子民都该去娘娘那儿,你们怎么去不成?”   这个问题谁也不能回答。   只见得天边裂开道缝隙,透着氤氲的紫光。那紫光朝姜桓楚晃过来,他哇啊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姜王后大喊一声父亲。天空中再裂开道缝,第二道紫光要朝姜王后扑过来。   凌霄忙冲路清风喊:“开盾。”   路清风立马把无敌结界铺开,果然够无敌,连紫光都隔在外头。   “原来你们父女俱是封神榜上有名人。”凌霄直盯着那紫光道,又把目光投向钟馗,挑衅地说:“难怪酆都收不得他们。”   钟馗气得直摇铃:“封神榜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它收的我们酆都收不得!”   可惜姜王后的魂儿就是不跟他的铃铛走。   姜王后忽然悲凉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非是妖狐祸乱我大商,原来是天道要亡我大商啊。”   姜王后毕竟是有见地的。朝歌数百里都有祛除仙法的结界守护,是以五百年来安如泰山。如今氤氲紫气竟能长驱直入,可见结界已然松动,商汤气数要尽了。   那旁武庚伤势渐恢复,已能说话,忙叫凌霄:“你快用红镰刀将姜娘娘活过来啊。”   姜王后转过身来望着他:“武庚,你真是个好孩子。我不该说你与母后一路的。”   武庚仍不依不饶:“母后不是你说的妖狐。我救你就是为了让你跟我回去看清楚。”   姜王后笑得惨然:“我活过来回去做什么?给你的母后再杀一次?”   只话音刚落,她就冲出了路清风的镇山河领域。那紫光冲她扑过来,霎时不见人影。   武庚难受得很,他有点怀疑姜娘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路清风则责怪师弟不够醒目,难道给一刀先把人复活让紫光收不去不行?   凌霄收了他的镰刀显出寻常手臂,从站着的大石头上跳下,拍拍手道:“封神榜上有名人,是死是活都要收。”   钟馗忿忿不平:“太欺负人了。我非跟娘娘说此事不可。”   凌霄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你能跟后土说上话?我可听说乙等渡灵师连酆都大殿都进不去。”   钟馗还想装首席,看着凌霄指着他红肚兜上边的“乙等”两字,就说不出话了。   凌霄又来忽悠人:“你想不想升甲等?”   钟馗当然想。他不但想升甲等,还想当首席。可距离首席他还差十几万魂灵,哪来那么多死鬼给他抓。   凌霄把从姜王后头上拿下来的簪子塞钟馗手里:“你把这东西交后土,估计能升个阶。”   钟馗拿着那枚簪子左顾右盼,师父也没教过他鉴宝,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凌霄笑道:“你们娘娘常年要寻六魂幡,这簪子就是幡上一旌所化。” 第23章   钟馗将信将疑领过簪子就钻进地里消失不见,余下凌霄、路清风跟武庚三人面面相觑,什么话也不说。   武庚不说话是因为难过、担心和害怕。姜王后说得煞有介事,莫不成他的母后真的是个大坏人?   凌霄不说话是因为他在睡觉。小屁孩的事情他才懒得管。   路清风提议说:“此地要去陈塘关,也须得从朝歌城穿过去,不如我们陪你走一遭。”   武庚没说话。于是路清风捅捅凌霄喊他表个态。   凌霄张口就是:“我看就是妖。”   武庚生气地瞪着他。若非凌霄算救命恩人,他非打一架不可。   结果凌霄又道:“是妖又怎么样?妖难道就是坏的?女娲也是妖呢。”   武庚安静下来。没错。妖族的确也有好人,殷商王族的祖先也有一半妖族的血统,后来血统才慢慢淡了。巫妖大战开启,殷商全部站到巫族那头,于是民间才出现种种丑化妖族的传说。而在宫廷密卷里,殷商的王族从未忘记过他们的妖族血统。   或许商王想的是,过去妖族统治天庭,巫族统治大地,只有作为他们结合的子裔,才有权力与天抗衡,成为大地共主。   所以关键不是母后是不是妖,而是究竟是好妖还是坏妖。   他立马答应带两人回朝歌。尤其路清风,他觉得这位道长特别值得信赖。   武庚进得朝歌城,认识他的人立马多起来,走到哪儿百姓们跪到哪儿。全因他平时没事就打着父王旗号出宫行侠仗义的缘故。   是以城中虽然人人知道姜王后和东伯侯被诛的事,他们全站在武庚和妲己那边。毕竟比起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王后,他们更愿意相信武庚王子和他的母后是个好人。   城中的廷尉听说武庚要进宫,立马派车护送殿下回去。连带着凌霄和路清风也礼待有加。殿下的朋友,那自然是朝歌城中最珍贵的朋友。   路清风问武庚:“你要怎么查你母后?”   “当然是直接问啊。我母后不会骗我的。”   路清风跟凌霄俱无奈摇头。这等查案的法子跟没查有什么两样?   武庚可能也觉得不妥:“要不我去问父王?”   他冲着凌霄说,凌霄压根不关心,他又转过来问路清风,路清风对于宫闱更不熟。于是大家又无话可说。   赶车的车夫忽然一声吆喝:“哪来不长眼的东西敢档殿下的车驾?”   武庚掀开帘子看。前面也有驾官车。只是那车的车轱辘坏掉,于是横在路中间。   车主是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哥,束着素净的发冠,背上别把长琴。   这身装扮直叫路清风想起原来世界里一些好朋友的打扮,他有些想念他们了。   那位公子哥转过身,面容俊朗,叫人骂他都舍不得。   武庚便挥挥手:“算了,咱们绕一绕,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公子哥冲他行个礼:“在下伯邑考,西伯侯长子,见过殿下。”   路清风想起那个给他算卦的周西伯,原来这就是他的儿子伯邑考。可怜这家伙进朝歌很快要被制成肉丸子的。   武庚并不知道周西伯就是西伯侯,他也不关心政事,甚至不知道西伯侯就被软禁在朝歌。他只道伯邑考套他近乎,就冷淡地应句:“哦。”   伯邑考非但要套他近乎,还朝他的车驾走来:“我急欲进宫向大王献宝,不料车驾中途坏损,只恐误了时辰。不知殿下可否载我一程?”   从来就没有藩属敢要殿下载他的,车夫厉声大喝放肆。   武庚从来不拘束这些礼节,助人为乐的事他没少干,不在乎多干一件,招呼伯邑考上车齐行。   伯邑考上来见过路清风跟凌霄,俱十分客气,看来也是个很好相处的小侯爷。   路清风调侃他:“你说来献宝,怎地两手空空呢?”   伯邑考拍拍腰间的包囊:“我的宝贝都在这里边。”   路清风惊讶地发觉他的包囊款式跟自己的一模一样,那可是来自异世界的神奇包裹。   单凭个神奇包囊不能说明什么,路清风又问:“你的琴弹起来是不是既能破敌又能救命?”   伯邑考笑道:“我乃一介读书人,弹琴不过修身养性,怎会携利器面见大王。”   伯邑考跟纣王果然有约。武庚的车驾才到宫门,就遇上来引伯邑考去酒池见大王的礼官。   武庚见路清风好奇他献上什么宝贝,便招呼:“风哥哥要不要跟我去看献宝。”   路清风没兴趣。不会武功的伯邑考肯定不是同道小伙伴。   凌霄竟然十分难得地说:“去看看有什么宝贝也好。”   路清风向来由着师弟,就让武庚领着,往酒池肉林的方向去。   王宫里边的奢靡果然成风。越往里走,地上石砖的纹路就越精致。那个时代人们还不怎么热爱金子,这种带着复杂纹路的石头就是最好的宝贝。   待行到内宫,只闻得浓烈的酒气扑鼻而至。满满几大池子的酒,在阳光下泛着热气。原来这酒池底下已经镂空,时刻以细火温着,大冬天也能保持些热量。   酒池对面是一片树林。林里绿叶与肉片交相衬托。礼官说大王每天要猎杀四五十只鹿羊,将它们的肉片挂在树上。等到想吃,往酒池一涮即可得食。   礼官说这些给伯邑考听,目的是为着宣扬朝歌天威。不料伯邑考只摇头,浅浅的笑容里更多是不屑。   路清风也觉不妥,对武庚道:“你该劝劝你的父王莫这么铺张才是。”   武庚只是遗憾:“母后与我劝过多次,父王就是不听。现下修都修好了,拆掉多可惜。”   说话间一行人穿过酒池肉林,走进夙兴宫。武庚见得父王母后端坐其上,也不管下边官员齐列两侧,径直喊着跑过去。   纣王跟妲己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全然不计较他什么殿前失仪,反命人搬来张椅子给武庚坐。对于底下的其他人,他们是一概无视的。   伯邑考不得不自刷存在感:“西岐伯邑考,西伯侯长子见过大王。”   纣王只顾着问武庚这几日去了哪里,并不急着搭理伯邑考,唤丞相比干先招呼下。   比干纵然脸色难看,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忤逆王意,便上前一步代王发问:“西岐人到我朝歌做什么?”   伯邑考不掩饰来意:“家父被囚禁朝歌多年,母亲甚为挂念,特命我过来相赎。”   比干跟西伯侯还算知交,替伯邑考说话:“姬昌年迈,望吾王恩准其回乡。”   纣王光顾着逗儿子,并不在乎这摊子事,让丞相自己看着办。   妲己在旁吹耳边风:“妾身听说伯邑考带着宝贝前来,实在想开开眼界。若有合适的,给武庚挑上几件。”   武庚呆在父王和母后身边,一下子就忘记查案的事,只连连叫好。不过他可没忘记路清风,指着殿内两个道人打扮的朋友说:“便是这两位护我回来,要有宝贝也该跟他们分一分才是。”   纣王只不断应和儿子:“分。一定分。”   妲己看着那路清风和凌霄,眉头微微皱起,不多说话。只喊伯邑考献宝。   伯邑考从他的包囊取出道金光。金光落在地上,长出只金臂金眼的猿猴来。   这手表演成功吸引纣王的注意,问他:“此物从何处来?”   “此乃南极仙翁豢养之仙猴,已有九百寿灵,能通人性,能辩妖魔,是镇宅辟邪不二之选。大王尽可使唤于它。”   妲己看着那猴儿十分欣喜,便喊句:“它可能跳支舞?”   伯邑考笑道:“禀娘娘,自然可以。”   话都没说完,金臂猿猴忽然跟发狂似的朝王座扑将而去,锋利的爪子直要抓向妲己的脸皮。   妲己吓得忙转身躲闪。可那猴儿没近身,就给纣王一拳打下台阶。武庚亮出腕刃往它心口扎几刀,登时一命呜呼。   文武百官大喊护驾,很快地外边就冲进来一群禁军,把伯邑考围住。   伯邑考面不改色:“此猴怕生,冲撞大王,实在是我考虑不周。”   大臣里有个叫费仲的奸臣,平日同比干不合,跟西伯侯从前也不对付,这时猛踩伯邑考:“你放猴行刺大王还敢狡辩。”   纣王并不急着下定论。若真来行刺,他倒生起几分兴趣。他已经好久没有动手教训过行刺他的人了。   伯邑考特别稳:“朝歌之内结界森严,一切仙法俱不得现。夙兴宫里更是万法俱籁。我怎么会这般愚蠢,用只仙猴行刺大王?”   比干适时助攻:“说得有理。定是猴儿生性顽劣,与公子无关。”   纣王把锐利的眼神收起,显然采纳丞相的说辞。   妲己则在旁道:“看来今日并非吉日。不若让来人在宫中暂且歇息,明日再献宝为好。”   纣王对妲己更是言听计从,当即命人引伯邑考到东边的宫殿住下,等明日再召见。   武庚多个心眼。把路清风和凌霄也安排在伯邑考隔壁,嘱咐两人盯着他别让他干坏事。   等武庚一走凌霄立马跟路清风说:“我敢打赌,这个伯邑考是故意惹事的。”   路清风只奇怪他怎能猜准。   凌霄不卖关子:“平白无故地献上一只能鉴妖的猴,不是怀疑宫廷里边有妖怪还会是什么?” 第24章   路清风看伯邑考斯斯文文的样子,不像是个爱搞事的人。   凌霄对伯邑考颇为不满。坐在房间里时不时地抬头往外看,也许是在监视伯邑考。   路清风忍不住问师弟:“你认识他?”   凌霄不说话。他想说的话谁也拦不住,他不想说的谁也挖不出来。   路清风只关心武庚:“别的我不管,武庚是个好孩子,咱们得照顾好他。”   凌霄不高兴:“为什么非得照顾他不可。每个人都有他的命,旁人有什么资格来承受?”   路清风想不透凌霄怎么那么敏感,就好像他曾经受过别人的冷落和虐待似的。   路清风只好安慰师弟:“你要需要帮忙,师兄也会帮你啊。”   身为一个辅助,路清风的自我定位就是助人为乐。   凌霄仍黑着脸,不跟他说话。   夜色渐渐暗下来。凌霄还是保持先前那个坐定的姿势。他忽然对路清风道:“师兄真想帮我?”   路清风跟着他坐大半个下午,哈欠打得连天。听见有人说求帮忙,一个激灵:“当然帮。”   凌霄问:“你有没有那种能将人的灵气掩藏起来的法术?”   路清风想起凌霄晚上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是怕自己的力量在王宫中惹来是非?   可是纯阳宫的技能并没有减少仇恨值或者隐身的。路清风思前想后,决定加个“冲阴阳”。这个气场能让队友内力消耗提升,算是道长能唯一加的debuff了。   凌霄安坐在气场中,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两人耳边响起悦耳的琴声。   是伯邑考在弹琴。   他的琴声没有什么法术,更没有什么增益减益效果,纯粹的琴声罢了。   路清风的气场很大,能盖住半个东宫。凌霄堂而皇之地推门出去,他想亲眼看看伯邑考在做什么。   一看,大家都尴尬。   伯邑考在手把手教武庚的母亲、纣王的宠妃弹琴。   凌霄跟路清风突然出现叫妲己计划被打乱,她一把将伯邑考推开,掩面哭泣起来。   路清风可算见着什么是戏精。就冲妲己娘娘的演技,恐怕姜王后当初真是她陷害的。   纣王的侍卫听到啜泣飞快赶来,很快纣王也出现在东宫。   妲己见纣王来到,再戏精一把,就要往井里面投。   纣王连忙用身子挡住他的爱妃,然后搂住,好声好气哄一通。   妲己趁这时候狠咬伯邑考一口,说这位公子名为教琴,实则非礼。   路清风想替伯邑考说两句,凌霄只一把捏紧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伯邑考仍像早晨在大殿那样淡定:“大王偏听偏信,恐非明君。”   跟随纣王一齐前来的费仲气得胡子直吹:“大胆伯邑考,大王岂容你诽谤!”   纣王本就对爱妃极为看重,谁敢给他戴绿帽他绝不放过,抽出佩戴在腰间的宝剑,他要亲手斩了这个狂徒。   伯邑考抚着他的琴,面不改色:“天道昭彰,大王三思。”   “天道?”纣王彻底被激怒,拔剑朝伯邑考砍去:“从五百年前开始,朝歌就只有王道。”   只听得伯邑考的琴里发出一声Duang,巨大的气波非但将纣王的砍势拦住,连带着纣王身后的费仲和卫兵都给镇得撞树上去。   好在路清风被凌霄拉着提前退开,否则也要给这破空而发的琴音震飞。   路清风眼前一亮,这一招怎么那么像五音里的宫音?   纣王脸色越发阴沉:“你到底何人?”   朝歌本就有消弭仙法道术的结界护佑,而在王室居住的宫殿里,又有连妖术和巫术都隔绝的二重结界。可谓万法寂静。如此一来,力大无穷只会物理攻击的纣王自然是王宫至高无上的强者。   谁知眼前这人竟能以奇术抵挡他的剑势,实在匪夷所思。   不过可以看出,他的琴波势头不强,应该还是结界起作用的缘故。费仲被音波击飞倒地还能中气十足地大呼:“护驾,护驾!”   整个王宫都被惊动,卫兵们持枪戟集合,将东宫围个水泄不通。   纣王并不需要其他人帮忙。他便不信就他的王气还压不住个娃娃。   这一回他运足十成力气,朝伯邑考挥砍过去。当年纣王就是凭借这柄剑,一挥之间将袭击先王的野豹子一斩两断。   伯邑考闪也没闪,径直被他那柄剑砍个正着。   可纣王只像砍空一样,剑落下,将原来放琴的石桌劈个稀巴烂。   伯邑考已然带着他的琴,出现在庭院的另一端。   路清风忍不住叫道:“疏影横斜!”   院子那头的伯邑考投来赞赏的目光:“好眼力,再看你可能接下我这招?”   只说话间,一道红线从琴中射出,直扑路清风而来。   凌霄立马现了他的长镰刀,横在路清风面前阻挡。   路清风明白得很,这招平沙落雁挡是挡不住的。它打中谁,谁就要受它控制,跟队友反目成仇不在话下。   世上能克制平沙落雁的招不多,偏偏纯阳宫就有。   路清风一个镇山河罩下来,平沙落雁就如泥牛入海,连个波浪都掀不起。   “有意思。改日再来拜会。”   只说话间,一股清气从伯邑考的天灵盖冒出,朝东方疾行而去。凌霄看得分明,只留下句“陈塘关见”,也化作道黑气追随清气而去。   凡人肉眼看不见什么清气黑气的,只见路清风发功后,伯邑考轰然倒下,纷纷惊叹道长厉害。   纣王没说什么。亲自上前用剑挑了挑伯邑考的身体,将他翻过面。好家伙,伯邑考身上已腐烂多处,简直跟气绝数日的人一般。   纣王没能手刃敌人,颇为不快,吩咐左右:“拿去丢了喂狗。”   费仲偏要出馊主意:“臣有一计,可试西伯侯忠心。”   路清风对他的鬼心肠知道得一清二楚:“费大夫是想把他剁成肉丸,给西伯侯服下?”   费仲大喜:“原来路道长也有此意。”   路清风鄙夷地看着他:“你可知吃这些腐烂的东西人会得病?一病传一人,费大夫盼着我朝歌人人得病?”   费仲见路清风言之凿凿,无言以对。还是纣王发话:“传消息出去,让姬昌知道他死了儿子。再备些新鲜的肉丸,看他吃与不吃。”   费仲马屁拍得贼溜:“大王英明,大王心善。”   纣王又转过来对着路清风:“道长好修行。连孤的结界都拦不住你。不知出自何处。”   路清风刚想把他那套五庄观首席大弟子的身份搬出来,武庚急匆匆赶来道:“风哥哥来自西昆仑。”   武庚冲他眨眼示意。路清风才想起不久前才来个自称五庄观的云中子,纣王对五庄观印象并不好。   纣王点头:“道长一身本领,就留在朝歌为官如何?”   路清风第一反应是拒绝。没想到武庚又替他答应下来:“当然好。算我给父王引荐的官。”   纣王看到王儿如此大笑,心里很开心。又安慰妲己几番,才领着众人离开。   武庚忙跟路清风咬耳朵:“风哥哥不愿当官,当到一半走了便是。父王不喜欢别人违逆他的意思。”   武庚又问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怎地母后和父王脸色都很不好。   路清风特犹豫,该不该告诉武庚他娘就是个戏精的事。   武庚其实有自己的计划:“方才我在书房查得,那日姜娘娘被囚,东伯侯被捉,是陈塘关李总兵的手笔。我想去找他,看看事情究竟如何。”   路清风觉得武庚学聪明了,好歹知道从当初的相关人员来找线索。他记得凌霄临走前说过陈塘关见。他就也想到陈塘关去。   武庚行动力极强。说去就去,也不用跟父王母后打报告。他向来就这么离宫闯荡,宫门城门的卫士都不敢拦他。只任凭他跟路清风两人两马,朝东边陈塘关方向疾驰而去。   陈塘关虽名为关,其实是座镇。说来也怪,沿路都没有下雨,一到陈塘关境内,地面便湿漉漉的。积水高到能淹没马蹄,好些房子俱在水中被冲垮。镇上冷冷清清,人人俱是颓唐之色。   路清风只感不妙。天生异象,莫不是陈塘关镇守的绝仙剑也被盗了?   武庚持着令牌,纵马直入帅府,见着陈塘关总兵李靖。   李靖虽然对殿下礼敬有加,眉头重重紧锁,显然有什么郁结之事。无论武庚再怎么打听姜王后的事,李靖都咬定一个事实:姜王后跟东伯侯伙同谋反,要弑君自立。   武庚问不出个所以然。那日从酆都驿回来,他心底里其实已隐约认定母后害人,只盼着将此事查明。李靖的答案不能让他满意。   路清风见武庚问不出所以然,便问自己的事:“李总兵可见过关内的绝仙剑?或者听过关内埋藏着什么宝物?”   李靖这次回答得干脆:“绝仙剑就在下官家里。”   路清风不料这么轻易就找着,忙提醒李总兵五庄观藏着的诛仙剑已被盗取,请他务必提防有人来取绝仙剑。   李靖丈二摸不着头脑:“那柄剑浑身是锈,做不得武器,盗它作何?” 第25章   李靖说,这剑是他祖上传下来不错,祖先也叮嘱过好好守护不错,但到他爷爷那代这剑就是把废铁,他自个儿小时候拿来玩便没人管。到他掌家的时候,这柄剑就成孩子们的玩物了。   路清风便问:“李总兵既不喜此剑,让我拿走可好?”   王子殿下的朋友,李靖总不能不给面子。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可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这柄剑被家中哪个熊孩子拿走,只好命管家带着清风去问他的两个孩子要。   李家两个儿子,一个金吒,一个木吒。   两兄弟被问到的时候支支吾吾,老偷看跟着来的管家。路清风懂得意思,让管家先行离开。   金吒才跟倒竹筒那样全说了:“这剑给我三弟哪吒取走了。”   路清风不以为意:“那你三弟何在?”   “他……”   金吒欲言又止,木吒接过大哥的话道:“我三弟死了。削骨还父,削肉还母。”   他们的三弟自小就不安分。力气大,吃饭多,还爱四处惹事。前些日子不知怎地到东海边玩耍,竟把龙三太子的龙筋给拔了。龙王一怒之下水淹陈塘关。哪吒在父亲的逼迫下挥剑自裁。   他挥的那柄剑就是绝仙剑,他死后大伙儿乱作一团,倒没注意那柄剑悄悄不见了。   路清风暗喊绝望,这不就相当说绝仙剑也丢了嘛,你总不能到死人那里找东西。   他摸到腰间的玉牌,没准还真能问死人要东西。   那玉牌子是钟馗给的。钟馗说,有空多找他玩。   路清风就把玉牌祭起。跟在酆都驿时候那样,钟馗从地里突然冒出来,把李家的地砖顶个大窟窿。   金吒木吒两兄弟都给地底出来的人吓得腿软。   钟馗认得李家两兄弟:“又是你们。”   两兄弟也认得钟馗。哪吒自裁之后,父亲命令将他曝尸荒野。两兄弟心中不忍,就远远守着。他们亲眼看到从地底钻出个红衣小男孩,拿铃铛往地底尸身摇晃,弟弟的魂便被收进他的铃铛。等他们大声吆喝要拦那人,那人立马钻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木吒抄家伙:“就是这个人把哪吒偷走的,还有剑也是他偷的。”   酆都的渡灵师有规矩,不能跟凡人动手。钟馗瞧着两兄弟俱没什么仙术,不放在眼里,反而嗔怪倒:“你还好意思说你那个弟弟,光天化日竟给我跑了!”   钟馗把哪吒的魂儿引到酆都,又遇上一通麻烦。   先是来个元始天尊的弟子叫太乙真人,自称哪吒的师父,拿着玉虚符旨,非要见后土娘娘不可。就是趁这只真人堵在酆都门口的时候,哪吒的魂魄趁机开溜,钟馗赶都赶不上。   万万没想到,娘娘答应了太乙真人的要求,把哪吒的魂魄交给他处理。   太乙真人理直气壮:“你们的鬼差弄丢我徒儿的魂,该负责寻回才是。”   娘娘再一次答应下来。可把钟馗气到自闭。要不是这个老道瞎折腾,哪吒的魂魄能丢?   路清风听罢叹口气:“所以你也在找,也不知道。”   “我要找一下就能找到。”钟馗被小瞧特不开心,把他的铃铛掏出来。朝拿着剑但不敢上前的木吒喝道:“你们有没有哪吒最近穿过的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   李靖恨三儿子入骨,把他所有的东西尽数焚毁。要说还剩什么,只有一件李夫人正在修补的肚兜。   “快去拿来。”钟馗呼呼喝喝。   两兄弟不干:“那是娘亲唯一的念想。”   路清风劝他们:“刚刚鬼官大人不说了嘛,哪吒的师父要接他回去,没准还能起死回生。这多好。”   这才把两人劝动,趁夫人不觉把哪吒的红肚兜偷出来。   钟馗不管施什么法,都晃他那只铃铛。晃着晃着,肚兜上竟出现一律淡淡的魂魄。比起蝉翼还要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钟馗给众人解释:“这便是三魂六魄中的青魄。人虽离去,青魄仍有可能依附在他用过的物事里。我将它分离提炼,它便能带我们找到主魂所在。”   屋里众人欢欣鼓舞。钟馗并不想带那两兄弟冒险,拉住路清风和武庚就闪出李府,跟着那缕青魄找哪吒的主魂。   有钟馗的铃铛庇护,日头高升青魄亦毫发无损。它往陈塘关的西边走一圈,在城墙朝阴处的一块大空地停下。   说来怪异。这块地地势平整,又无山林阻隔,竟然没人在此修房居住,甚至连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不约而同地避开它绕远路通行,真是匪夷所思。   钟馗晃了好几次铃,青魄就是不走。由此推断,哪吒的主魂肯定就在此地。   地面空荡荡,那就只有在地底了。   路清风叫钟馗:“你不妨钻进去看看。小心点。他可是连龙王太子都打得过。”   钟馗驾起他的遁地术。只听哎哟一声,他就像踢上块钢板,抱着脚哇哇喊疼:“地下有结界。”   钟馗属于殷商的祖先巫族,能够在殷商结界里穿行自如。他既穿不过这道结界,可见它为殷商以外的势力所设。   路清风把自己的推断说出来,只惹恼了武庚。   这不相当于硬生生划走他殷商的国土,自立为王?   武庚只将腕刃祭起,猛力朝地上的泥土劈过去。   不愧是血统纯正的纣王之子。这一劈之间地上出现一道浅浅的裂缝,钟馗就发现他能钻进去了。   武庚冲着地里喊:“我也要进去,倒看看是何人作祟。”   钟馗照旧摇铃铛。地底冒出道紫光,把路清风和武庚一齐吸进地里。   地底下的情景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壮观太多。巨大的穴洞,一眼望不见底那种。事先尽头穴道四通八达,叫人眼花缭乱。洞里竟还有石凳石椅,兵器架子之类的物事。正中间立一面旗帜,旗上画着只大胖的鲸鱼。   这旗帜叫他想起殷商王宫殿前树着的旗帜。只是那面旗帜上画着只飞鸟,跟鲸鱼不是同样的东西。他记得父王告诉过他,玄鸟是他们商人的老祖宗,每个部族都会把祖宗画在他们的旗帜上。   钟馗活得久,见得多:“这只大鱼唤作‘鲧’,是他们夏人的祖先。”   “夏?”路清风替武庚担心起来。商代夏,那么这里的夏人就是前朝余孽,前朝余孽遇着当朝太子,那不得要打要杀。这洞那么宽,物资这么齐全,只怕对方人数不少。路清风忙拉过武庚:“咱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他不了解武庚。他的父王从小就教导他,遇到敌人不要怂,战死都比逃跑光荣。   所以武庚不知道那是夏人还罢,知道了更非得提起腕刃去清理掉他们不可。   钟馗也不愿走。他的小算盘敲得贼响。万一双方打起来,总有人要挂掉。不管谁挂掉,他都可以收魂魄攒功德。他只要保证最后带着路清风全身而退就行了。   于是钟馗一个劲儿给武庚吹彩虹屁,怂恿殿下一往无前。   三人跟着青魄前行,岔道虽多,倒也没有迷路。奇怪的是,一路上连一个夏人都看不见,令人觉得此地是不是个被遗弃的废墟。   风对声音的敏锐度很高,路清风听得前方有呜啦啦的嘈杂吆喝声。   他赶紧把两人拦下。放缓脚步,悄悄前行。   其实不必这样。因为他们的闹腾声实在太大,所有人聚在一个穹顶高高的大厅里。这些人背对着偷偷从高处爬下来的三人,俱朝向中间浮在半空中的那柄铁剑。   路清风猜,那也许就是绝仙剑。   钟馗证实他的想法。剑旁环绕着的那缕清魂,就是他要抓的哪吒。非但如此,连得底下那群竞相吆喝的夏人,都是魂魄。   粗略一数,洞中聚集了上前魂魄。这对于钟馗来说,相当于发现了一幅宝库!那么多的魂魄,现在全是他的。   他实在按捺不住,摇着铃铛出去。   但凡听到他铃铛叮铃声的鬼魂都给瞬间吸走,一下子就损了好几百夏人。余下的夏朝遗魂四散而逃,朝各个岔路隐遁而去。   哪吒虽说也是魂,也是商人出身,但他前世乃仙体所成,今世又修大罗仙法,钟馗的镇魂铃一时奈何不得他。他就守在绝仙剑边,桀骜不驯地对钟馗喊道:“别白费力气,我哪吒来去自由,你拘不得我。”   被藐视的钟馗把铃铛摇得跟地震那样,整座山穴都在久久回响。哪吒紧紧抱住绝仙剑,还不至于一下子吸进来,那些跑路落后的夏人亡魂倒给吸来不少。   洞里陡然亮起柔白的光。就好像洞顶被穿透,顶上的月色铺洒而下。   洞顶没破,光自洞中来,而且这光还会转弯,像潮水一般从各洞各穴汹涌而来。   光之所至,物便有影。影子朝主人反扑,一举就将钟馗手中的镇魂铃打落在地。   铃中刚收的夏人鬼魂都被释放出来,堆成一座小山。   钟馗大吃一惊。他干这行近五百年,从来还没有鬼能打落他的铃铛。   路清风知道那根本不是鬼。这招统御影子的法术他见过,他跟这个人熟得不能再熟,冲着洞穴喊道:“明月,你是不是在里面?” 第26章   一鞭,一人,踩着月光而至。   明月大罗金仙修为,对战还是小巫的钟馗简直手到擒来。神鞭一挥,影子就把钟馗凌空捆着举起来。   路清风忙大喊:“自己人,别动手。”   明月哪里听他的。指挥影子猛力一甩,将钟馗撞上崎岖的洞壁,撞得他昏厥过去。   武庚见此人来势不善,挥起腕刃朝明月本尊扑过去。   结果没迈出两步,脚底下的影子扑腾冒起扯住他的脚,直将他摔个五体投地。   明月地武庚一点不留情。武庚身子下的影子冒出来,越变越大,直长成个大巨人。连带着他的腕剑也长成影子的大腕剑,直朝他脑袋上挥劈下去。   这可是要取人性命的做法。   路清风从不想过明月会那么残忍,残忍到对个孩子出杀招。   他赶紧开个吞日月的锁轻功气场。那大影子要跳起来挥劈的时候被陡然失去重心,扑通摔倒在地。   趁这当儿武庚缓过神来。他深知明月的厉害,赶紧退开几步,免得再被他的影缚术抓住。   刚才逃走的夏朝亡魂去而复返,团在明月身边。   路清风才想起明月的身世。当初师父就是在鸣条战场捡回的明月,他肯定跟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路清风下意识地把武庚往身后护,如果师弟是前朝人的话,他最恨的肯定是当朝的权胄。   明月冷冷地警告他:“师兄还是要坏我的事?”   路清风劝他:“国仇也好,家恨也罢,实在不该对个孩子下手。”   明月满腔愤恨:“这句话你该对他的祖先说!”   这轮他真是一点不留情。浑身发出跟白昼一样的亮光,神鞭高高指向洞穴的穹顶。这个洞穴里所有有影子的东西都成了他的战士。连带着洞壁的阴影也变成巨大的怪兽,从四面八方向武庚包围而来。   路清风赶紧开大盾。   冷不防武庚早有准备。驱使他的影子从地上蹿起来打断他的技能,然后捆住他的手脚,直接带着飞到明月的身边。   明月不打算伤害路清风,可也对他的大喊大叫置之不理。   武庚有过刚才的吃亏经验,现在警惕许多。他在影子丛中左躲右闪,腕刃碰到的影子立即散去。可明月的影子大军实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怎么挥杀也杀不完。   明月身后的夏人呜啊呜啊地给他助阵。   路清风看武庚越战越乱,他是个凡人,很快要体力不支了。反观明月这边,他身上的光芒愈亮,地上的影子愈多愈强。战局明朗无比。   对了,影子得靠光。   明月就是光源。   路清风使出吃奶的劲儿朝明月撞过去。   他没想把明月撞倒。接触明月身体的时候他就阻挡住一部分光,束缚他手脚的影子便消退了。路清风赶紧腾出双手把明月整个人抱住,大声朝他叫道:“师弟别闹了。五百岁的人欺负十几岁的好意思吗你?”   这一抱直叫地上的光影系数褪去。   路清风发现被抱住的明月气场特别低,他的呼吸特别紧凑。   他心底暗暗叫惨,不会被师弟暴揍一顿吧。   没想到明月只是说:“你每次都阻挠我是何用意?”   路清风知道当年的明月有多惨。在战场上他就剩下一口气,他眼睁睁地看着族人给商人屠杀殆尽,看着他的宫室在熊熊烈火中焚毁。说些什么放下仇恨之类的话,实在对他不公平。   可就算这样,武庚又有什么错呢。五百年前他还没有出生,五百年后他也不是商朝的王。就算真要报仇,也该找他的父王啊。   路清风急中生智想出个说辞:“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师弟屠戮商人,就是参与了争斗,要给封神榜收掉的。”   明月沉默片刻。   路清风接着忽悠:“你杀他一个不难。可杀他,比起倾覆整个殷商,哪个更重要?”   路清风边说边偷看武庚。还好他是凑近明月耳边说的,不然给武庚听到这话,非跟他拼命不可。   明月还真给忽悠到。反过来问:“那师兄觉得我当如何?”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放了他啦。   明月只道:“若放他,他定领人屠戮此地。”   路清风抬高音量,好叫武庚也听到:“听到没有,你立誓不泄露此地秘密,你就能走了。”   武庚看见路清风抱着他的对手,还抱那么久,极其不爽。而且作为王族,他宁可战死也不屈服,秒打路清风的脸:“今日我若不死,定要荡平你们夏族余孽。今日我若死,我的魂魄也绝不放过你们。”   路清风连连朝武庚挥手叫他别说下去。   明月被武庚再次激怒:“既然如此,叫你魂飞魄灭。”   只说着明月使出移形换影之术,从明月怀里闪现出来。他身体继续发出耀眼的月光,洞穴里的影子又重新活动起来了。   白茫茫的一片里,一道金光疾驰而来。冷不防打在明月身上。   明月“呃啊”一声跌倒在地,白光褪去。路清风才看见打中他的是个金环。那金环转个圈,回到主人手里。   是太乙真人和他的乾坤圈。   哪吒本不愿参与夏商两边的争斗,只冷冷在旁不发一言。看见太乙真人,才兴奋地喊句“师父”。   太乙道句徒儿,立马将他连人带剑收进混沌葫芦护住魂魄。   太乙身后还跟个江山。   太乙对江山道:“你五庄弟子有违法旨,于朝歌境内妄动干戈。我欲将他押往玉虚宫听候发落,你可有异议?”   江山拱手:“弟子无异议。自当回去禀明师尊。待我亲手将他擒来。”   明月被乾坤圈正面击中,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抵抗了。   路清风对江山厉声喝句站住。他真是看不懂江山,这种时候不该同仇敌忾对付外人?   江山还是彬彬有礼朝路清风一拜:“师兄请让开,此乃玉虚符旨,我等万不可违。”   “什么符旨?许你们作妖搞兴周伐商,就不许明月打个架?更何况他谁也没害。”   路清风噼里啪啦说一顿,说得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刚醒转过来的钟馗瞪大双眼:“你们玉虚宫在筹谋灭我殷商?”   钟馗是个明白人,他不敢跟太乙真人硬扛,嗖地一声拉过武庚,驾个土遁逃之夭夭。   太乙真人仰天长叹:“唉,天机泄露,徒增杀孽,实在是小友的罪过。”   江山在旁附和:“可惜我两位师兄都要到玉虚宫走一遭了。我实在不忍呐。”   一边说不忍,一边两条幌金索招呼过来,要将清风明月齐齐捆住。   江山的金索行到一半被金索的影子截断拦住。明月忍痛捂着胸口断掉的肋骨站起,再度挥动他的驱影鞭。   江山吓得赶紧后退。太乙真人微微笑道:“奉劝小友还是快快束手就擒,莫要五百道行毁于一旦。”   明月不理他,只给路清风传音入密:“后边第三岔道速退。”   路清风一步不退。身为师兄他怎么可以丢下师弟自己开溜。更何况他一走,明月铁定要给太乙真人抓住。   明月只劝一次,随后便笑:“师兄将来被抓不要哭闹。”   路清风感慨他的形象在师弟眼里怎么是个爱哭闹的人。   我方两人,对方两人,公平的对决。   “听我指挥。”明月一点不跟师兄客气:“先拿江山。”   路清风觉得对头。打架肯定先集火脆皮秒掉再说。   明月一只手始终按着胸口,看得出来他伤得很重,连挪步都困难。   这怎么秒得掉江山。   明月指挥若定:“给影子加速。”   路清风大赞叫好。影子又不会受伤。而且影子轻盈本来速度就快,按百分比加速的话,速度能够逆天。   只一招,江山就被急袭而来的影子撞得飞起,在半空中被猛扇七十二后倒地不起。   路清风看得解气。有些师弟值得帮,有些师弟根本不值得同情。   太乙真人压根就没打算跟江山联手,看得江山倒地斥道:“尔等这般对待同门,怕要寒了你们师父的心。”   明月把鞭一横:“我师弟不劳真人管教。看来昔日玉虚宫同窗听讲的情谊上,请你离去罢。”   太乙真人正要取出乾坤圈和混天绫御敌,听得洞口上方熙熙攘攘:“逆贼就在这里面。”   太乙真人不想跟殷商的士兵和将领起冲突,捏个咒决速速离去。   明月见大敌退却,彻底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地。   路清风忙把师弟扶着坐起。汨汨的血只往明月嘴里往外涌。明月只惦记他的族人:“求师兄,引他们离开。”   这些鬼魂好像并不受他的buff加成,而且外边太阳当空,出去岂不晒化了?   路清风猛然瞥见钟馗遗漏在地上的镇魔铃,赶紧捡起,铃铛一晃,将所有的魂魄俱收藏在内。   明月放心下来。拼进力气捏个决,将两人传送回五庄观山脚。   路清风长吁口气,可算脱战。怀里的明月已经彻底昏厥过去。   只听得石头后有个穿八卦紫绶仙衣,手持阴阳镜的道人缓步而来:“道友留步,吾奉玉虚法旨在此恭候久矣。” 第27章   说书的说到谁谁在此恭候,大家都知道这人是半路截胡准备收人头的了。   道人名叫赤精子,论辈分还要算太乙的师兄,他身上的八卦紫绶衣水火不入刀枪不侵,手中的阴阳镜只消一晃就能叫人魂飞魄散。真可谓能攻能守,难觅敌手。   赤精子手里的阴阳镜还没翻过来,只打个稽首道:“清风道友请了,你只消放下明月道友,自可安然离去。”   “道长说的哪里话,你在我五庄观上也可任意拿人?”路清风颇为不满,但料想他一个辅助是单杀不得大罗金仙的。他望着山上的灵宫殿,估摸着自己的气场能不能覆盖到那儿,好预判能不能带着明月顺利开溜。   赤精子摇头叹道:“可怜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噫。”   他将阴阳镜的面翻过来,朝路清风身上晃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半空中落下半截袍袖,只往赤精子手里一晃,就把他的阴阳镜给收了去。   赤精子脸色大骇。见得镇元大仙亲临,又见他的袖里乾坤如此了得,脸色惨然,也不得不以礼相待,道句:“师叔安好。”   镇元子挥挥袍袖,将那面镜子抖落在赤精子脚下:“你且去罢。我自当约束徒儿,不叫他再涉红尘中事。”   赤精子指着明月:“师叔可知他乃前朝王族后裔,不为天道所容。”   镇元子反问:“若真不为天道所容,何以五百年前他能入我五庄?”   赤精子无话可说。他虽是大罗金仙,口称天道如何如何,他也还不够格叫天道出来跟镇元子对质的。更何况这个地仙之祖嚣张得很,收了他的法宝竟还跟垃圾一样丢过来,摆明不知比他厉害多少。   赤精子不敢再争论下去,道句告辞,捡起阴阳镜速速开溜。   镇元子和蔼地看着路清风,袍袖再一挥,将他和明月装着带回山上救治。   明月伤得挺重,纵然有陆压妖族秘传的金石救治,也得躺上个七八天才能休整。清风隔天便去看他一趟,见他脸色渐渐改善,倒也宽心得很。   明月每次只沉默着看师兄来,又不舍地看师兄走。   路清风感到奇怪,摸摸他的脖子:“师弟你可是被伤到喉咙说不得话?”   明月才肯开口:“没。”   路清风问:“那你是不开心。”   明月如实以告:“此番不慎败给玉虚,只恐日后我五庄抬不起头。”   路清风连叫使不得。须知截教中人老爱说这种话。一个打输了不服气,就去找更多的同门来打,结果是排着队给玉虚宫送人头。他可不想明月过去送人头。   明月忿忿不平:“师兄以为我不去他们便不会找上门来?”   路清风看得出明月是憎恨天道憎恨玉虚宫的。毕竟是这帮人灭亡的夏朝。   叫人放下仇恨只会显得像个傻缺的圣父,路清风只好跟师弟说:“我们逞强打他,是我们不占理。他们打过来,那就是他们不占理。天道纵然玄妙难测,也总要讲道理的吧?”   明月扭过头去不说话,显然不赞同师兄的讲法。   路清风只好哄哄他这个五百岁的师弟:“他们若真的打过来,师兄一定护你周全。”   明月仍旧没把头扭回来,身体有点颤抖,莫不是偷偷发笑质疑师兄的能力?   陆压师叔过来给明月换药,顺带着叫清风到正殿去见他师父。   灵宫殿里,镇元子正对着幅金光闪耀的帖子,细细参详上边的内容。见路清风过来,让帖子飘到他手中。路清风定睛一看,此帖来自玉虚宫,出自元始天尊的手笔。   还好里边没有兴师问罪的话,也闭口不提明月如何如何,只是说天要亡商,邀请五庄观出弟子相助西岐。   江山久久未归,明月又伤病在床,路清风想也没想就主动请缨:“徒儿去便是。”   镇元子幽幽来句:“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路清风目瞪口呆。所以说元始天尊这是喊五庄观送人头来着?   镇元子又道:“话虽如此,也并非人人都有名头。你可听说有些人为了能上榜,不惜主动破戒,身犯红尘?”   路清风当然听说。比如西伯侯姬昌,就特想他的大儿子伯邑考上榜。路清风便请教师父:“究竟封神榜上留名有何好处?”   镇元子不落言语,只将天地宝鉴祭起,袍袖一挥。袖里乾坤万象,宝鉴知古通今,霎时间路清风就落入上古洪荒的混沌宇宙,洞察昔日旧事。   原来巫妖大战之前,风火雷电日月星辰各有其职。大战打响,双方死伤惨重,这些事物也随之陨落。天空本有十个太阳,如今只剩一个;夜幕本有万株星辰,如今只剩寥落几颗。连天庭的守门天将也人手紧缺,亟需人员填补。   总地说来,封神榜类似于后世的科举招官,把人吸引到天上的朝廷去做官。   这固然是个美事,也并非人人都情愿来做。要做天庭的官,就得舍去人身只余元神。单有元神的仙家便难以再聚气修真,境界始终上不去,也就世世代代只能守着他那个岗位,再不可能如三清、鸿钧那般抵达无上至人境界。   路清风本来眼界就不高。在他那个时代人间仙气惨淡,能修成个小仙就很了不起。他来到这个新世界本就抱着养老的心态,当个什么星宿官的也没问题。   于是路清风向师父道:“徒儿没什么志向,自在逍遥就成。上不上得封神榜都成。”   清风的回答着实叫镇元子惊讶。   他阅人无数,人人都想以身合道,唯有那些实在无望的才肯接受封神榜的安排。   唯独这个徒儿,他好像心底里压根就没装着飞升成圣的想法,实在罕见极了。可谁又能说,这莫不是一种更高的、甚至要比天道还高的不拘境界?   镇元子自想目光短浅,参悟不透,与徒儿道:“你便去罢。”   路清风还有个心结,他问凌霄在哪?   镇元子手指轻挥,路清风的腰间就多个锦囊挂件。师父敦敦叮嘱:“若是有缘,西岐可见。若是有难,锦囊立现。”   路清风便驾着镇元子袍袖挥起的风,降落在西岐城内。   西岐不似朝歌,没有什么结界。一路上半飞半走的仙妖鬼怪不可计数。他们在城中亦不敢造次或者恃强凌弱,只似普通的百姓居民过着正常生活。   城西集市是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集中当中立根大木头,五六个卫兵守着。木头前边,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正拿着小刀在木头的表情上用力雕刻。   他在上边写字。   据说西岐人觉得,这么写字发告示是最高规格,要解决的问题也特别严重。更何况还是西伯侯的二儿子姬发亲自来刻字,那么事情就更加了不得了。   姬发还没刻完,大木头周遭已围了一圈一圈的百姓,伸长脖子踮起脚,要看城中究竟有何大事。   路清风也簇拥在人群当中。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告诉他,告示板上面的任务可是每日必做。   姬发一刀一刀雕琢着,无比虔诚而富有耐心。他足足从一大早就开始刻,水不喝饭不吃,片刻不停。直到日落终于刻完。   大夫散宜生向众人宣读告示内容。西伯侯自朝歌归来,就日夜干呕不得安生。现下病入膏肓,亟需名医诊治。   现场围着的也有城中医师,俱不敢去揭榜。倒不是西伯侯一家会拿着什么治不好就砍头的事要挟他们,他们是实在治不好。他们去把过脉,得出的结论是,西伯侯根本没病。   没病怎么会无缘无故干呕不起?大家伙只有一种解释。撞邪。   堂堂的西伯侯,能算能断的西伯侯,他可谓是最接近天道的人。他都避不开的邪障,一般老百姓更不敢去碰。   路清风一身道士打扮引起人们的兴趣。   西伯侯在西岐威望极重,百姓看到个道士,不约而同主动来求路清风给侯爷驱邪,不然就围着不让他走。   路清风可真的头次遇到这种强行塞任务的情形。连得姬发都信步过来,朝他深深一拜:“望这位老师垂怜我父,姬发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姬发年纪跟他相仿,又是日后西周的开过大王,路清风给他拜得飘飘然。刷未来大腿好感的机会,怎么也不能放过。   在路清风之前,西岐王宫已请来几位跳大神的。他们涂着黑脸,哇啊哇啊围着西伯侯塌前的火盆跳。   领头的那个叫申公豹,听这个名字路清风就知道他不是好人。这人本事阐教出身,因为元始天尊偏袒姜子牙,索性背叛师门投靠截教。他有事没事就往截教各洞各府跑,给武王伐纣添堵之际顺带着送了截教不少人头。   这会儿他八成就是来忽悠西伯侯一家的。   申公豹见到来个道士。同行相仇,分外眼红,劈头盖脑就冲路清风一指:“来得正好。贫道早算准侯爷的灾星今日必至。”   他二话不说吩咐左右:“将此道人拿下烹煮,侯爷的病立马就能痊愈。” 第28章   路清风多少猜到姬昌为何作呕。虽说他当初言之凿凿希望儿子封神, 到真的纣王把伯邑考的肉酱送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就后悔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将来福泽一方的周文王。   是以姬昌虽侥幸逃出朝歌, 心里边的坎儿怎么也不过去。在回西岐的路上就连连发呕, 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就算申公豹在这装神弄鬼, 也没法儿把姬昌的病给治好。心病还需心药医, 拿着玉虚宫的金丹灌也无济于事。   文王的儿子武王也是一代贤君,没那么容易受申公豹蛊惑。姬发替路清风辩解道:“这位道长今日才来西岐, 怎会害我父亲。”   申公豹胡言乱语瞎编一通:“冥冥之中天数自定。二公子不信,老道离去便是。”   散宜生和一干文臣连忙挽留。他们见识过申公豹的功夫。他能把头砍下来再接上。有如此神通,怎么也比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路清风靠得住。   散宜生对清风道:“这位五庄来的道长,不妨施展绝学,我等自能辨明你与申道长孰真孰假。”   “随时奉陪。”申公豹掏出他的雷公鞭, 作势欢迎指教。   打架这等事情,路清风可是不会干的。他见姬昌睁着眼, 眼珠子还在转,只是嘴里说不出话,立马便知姬昌应该能听到他们讲话。路清风只绕过众人,走到姬昌塌前, 附到他耳边说:“你吃的不是伯邑考的肉。”   姬昌的眼珠子顿时瞪得老大, 喉头翻滚得更加厉害。   路清风继续说:“你儿入朝歌之前已为奸人所害,尸体已经腐烂,你吃的肉丸若还是鲜的,定不是他的肉。”   姬昌哇啊一声从窗上翻滚下来, 可吓坏姬发和散宜生等文武上下。申公豹借势高呼:“看, 他在谋害侯爷。”   众人确实看见路清风害得西伯侯从床上翻滚倒地,遂信了申公豹的话, 大呼将妖道拿下。   一干兵士正想动手,姬昌从地上昂起头颅,呜啊吐出个光球。   涌过来的兵士被吓退。定睛一看,不过是只白兔。兔子落地,四足跳跃,一下子冲出寝殿。   西伯侯在朝歌吃了十三块肉丸,吐出十三只兔子,都往渭水那头跑去。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旋即惊讶地发现侯爷能够在路清风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开口第一句就是:“路道长是真仙人。那个才是假的。”   申公豹挨个耳光。姬发早就看他不顺眼。申公豹自打入宫为父亲治病来,日日都要进贡三四名女子作他的助手。那些给送出来的女子又个个魂不守舍。实在叫人怀疑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姬发厉声喝道:“将妖道与他的同伙拿了。”   申公豹早驾起土遁溜上半空:“今日你西岐不从我意,他日定叫你城内尽成焦土!”   话才说完他就脚下一空,从空中跌落在地。   路清风最看不惯跑了还要撂狠话的人,随手放个吞日月,看他还在半空中浪什么。   西岐的将士登时一拥而上,将申公豹捆将起来。   散宜生等文臣看路清风如此厉害,态度大变,纷纷向他赔罪:“我险些错怪道长,真是有眼无珠啊。”   姬发更是欢喜。他跟路清风本就少年同龄,意气相投,当即盛情邀请他留在西岐为自己效力。   路清风当仁不让。他来这可不就为武王伐纣的么。   姬昌病愈之后日日在宫里深居不出,谁也不愿接见。   二儿子姬发担忧父亲,隔着门好说歹说,终于说动父亲让他进去相见。但姬昌有个条件,得带路道长一起前来见面。   姬发连夜把路清风请见宫,要他一同见父亲。   两人屏退守门将士,推门而入。连路清风都给屋内的场景惊呆了。屋内地上、床上、桌上俱是铜钱,每一每都用钉死在地。西伯侯本人则披头散发,口中喃喃。看此情形,他应是在推演什么大事。   姬发并未修习此术,但看父亲失魂落魄无比心疼,过去一把扶住他忍不住地哭泣起来。   姬昌叹道:“我便看你这样,才没有放你成神。”   姬发呜咽跪倒在父亲面前:“孩儿不要成神,但侍奉父亲膝下足矣。”   姬昌又看着路清风:“上仙说得对。我不该让考儿送命。我曾以为成神是一件极好的事,可那日看到考儿的肉,我实在,实在……”   姬昌说不下去了,他回忆起那日噩梦般的恶心,实在难受极了。哪怕现在知道那不是伯邑考的肉,作呕的感觉仍旧如鲠在喉。   路清风不想揭他的伤心事,只好安慰说:“人各有命。非侯爷过错。”   姬昌将膝前跪着的姬发扶起,指着路清风道:“道长神通广大,你可去问他,我周代商,可绵延几何?”   姬发不敢相信这是父亲说的话。以周代商,可是要造反?   路清风真给他报个数字:“大周国祚八百。”   姬昌再问:“当真八百?我没算错?”   原来他这一屋子的铜钱都为推演将来周朝能延续多少年。他算了六十四卦,短的有数十,长的有八百。直到最近两日,八百这个卦象才渐渐定下。   史书上就是写着八百。路清风十分确定。   姬昌冲路清风拜道:“如此,我儿与大周八百国祚,便托予道长。”   路清风吓一大跳。这孤该是托给姜子牙才对的吧。   他赶紧提醒姬昌:“侯爷这几夜可见飞熊入梦?此人才是开国功臣。他住在渭水,用直钩钓鱼。”   姬昌大为惊叹:“路道长真乃神人,连吾做什么梦都知。”   路清风让姬昌找到姜子牙,是有他的小小算盘的。   下山前师父曾叮嘱,他日若在西岐与姜子牙熟识,需设法窥见他的封神榜。尤其细细看清,榜上有没有明月的名字。   师父特定如此嘱咐,想必肯定推演出明月或有大劫。除此之外,路清风还特别关心上面有没有武庚的名字。   单他去向姜子牙要封神榜,人家铁定不给他看。路清风便对姬昌道:“此飞熊将军手里握有我封神总榜。侯爷若想知些什么,但请从他手中借来一阅。”   一句话说中姬昌的心坎。他膝下不少子嗣,他们榜上有无名字,关系着将来天界有多少姬姓子弟。他实在太想看看这份榜单了。   姬昌兴致勃勃,连夜喊备车前往渭水寻访贤才。   姬发不愿随行,希望路清风陪他留在宫里。   姬昌只随他意。待得父亲走后,姬发立马与路清风说:“道长可否教我一事?”   路清风问他何事。   姬发说道:“我不愿认天为父。我当何如?”   西伯侯只道这个儿子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姬发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初元始天尊驾临西岐,父亲与他商定让大儿子成神。元始天尊当即开出条件:一要西岐伐纣灭商,二要代商之后认天作父。   路清风挠挠头,当天子不是很好的嘛?   姬发应他:“天底下从未有哪个王要当天子。我若当了,岂非西岐之人全要任天宰割。”   路清风总觉得这个姬发在忽悠着他对抗天道。难不成天道还能有违?   他自是不能答应姬发什么的,只好劝慰他:“你若不愿当便不当。你只需守身持正,总不至于像强盗那般非逼你当不可。”   两日过后,姬昌迎回了姜子牙。姜子牙已八十高龄,比之姬昌还要年长。姬昌得知他乃玉虚门下弟子,登时拜他为相,要姬发喊他亚父。   姬发当着姜子牙的面儿来句:“兹事体大,父王三思。”   散宜生等人更不服。哪有人一来就骑在他们头上的。   姬昌无比尴尬。姜子牙看得极开,笑道:“老夫怎可刚到就忝居高位?需得为侯爷谋划才是。”   姬昌对姜子牙十分仰仗:“先生要谋何处?”   姜子牙指着远处的深山,只说五字:“北方崇侯虎。”   北伯侯崇侯虎的属地与西岐邻近,若要东进朝歌,非要拔除此人不可。兼之当年姬昌之所以被纣王囚禁,全因此人高密的缘故。霸业第一步拿他开刀,实在再好不过。   只是崇侯虎的主城依山而建,天险难越。他的城墙又高又大,即便强行攻下,西岐也要损失惨重。   姜子牙信心满满:“老夫但要一人,可破崇侯虎。”   满朝文武都不信,只有姬昌眼中放光要他说来。   姜子牙指着路清风:“道兄向侯爷举荐我,我也当为道兄谋一军功才是。”   路清风给姜子牙这么一指,背脊都凉了。   伐纣之战里有很多荒谬之处。比如破什么十绝阵,非要每次都选个人入阵送死,随后再找大罗金仙来破阵。这不明摆着让人送人头。路清风把不准姜子牙这么点他的名,是真的报答他举荐之恩,还是要他去送人头。   姬发看路清风给吓得不自在,上前一步问姜尚:“老先生可否明示,路道长是否榜上名之人?此去是否有性命之虞?”   其余文武大臣但听姜子牙能断生死,纷纷围过来要打听他们的命运。   姬昌喝退众人,斥道:“天机怎可泄漏。更何况先生还未得封神榜。”   姜子牙气定神闲:“老师曾与我言,破崇侯虎之际,便是赐我封神榜之时。道兄但去破它,好叫榜单问世。”   姬发说什么也要亲自跟路清风同行,遇事总有个照应。   姜子牙的谋划进行得很顺利。只崇黑虎佯装入城替他兄长抵御西岐,冷不防命军士将崇侯虎拿下,捆了送往西岐去。   路清风的军功真是白送的。他总共就陪着姬发去趟崇黑虎的军营,然后半天不到一行人就在北伯候的领城里开庆功宴。   姬发大喜:“看来姜先生有些本领。”   路清风倒非爱挑拨离间的,劝姬发:“你该听你爹的,认他作相父才是。”   姬发说起这件事就不高兴:“他若非玉虚门人倒也罢了。我宁可认你也不认他。”   路清风汗颜。人家姜子牙是才是主角,抢主角光环可真是要送人头的。他倒特别好奇姬发怎地就那么不满天道不满玉虚。   酒过三巡,宴会上的众人都醉眼惺忪。迷迷糊糊间听得有人大喊:“敌人杀进来啦。”   哪里来的敌人?姬发掏出腰刀往胳膊上划道口子,驱散酒劲,领人出门去看。   敌军并不多,只有两个人。这两人俱有三座楼房高大,在街巷里恣意穿行。所过之处,房屋倒塌,血流成河。跟在两人身后还有一只巨大的花狐貂,一口几个,硬生生将人咽下肚去。   崇黑虎镇守多年熟知情况,当下脸色大变:“是北阴山的四魔将。他们怎地犯我城池?”   北阴山是北伯候的主城靠山,山上住着四个魔将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数百年来四人从未踏出北阴山一步,崇黑虎自问也没有的罪过他们,愣想不透他们为何而来。   四魔将为首的魔礼青对着宫殿高呼:“姬发不出,满城屠戮。”   崇黑虎是个忠臣,一听这话赶紧拉着姬发往城后撤退。   他们根本无路可走。另两个魔将从城后包抄过来,但要一出大殿,姬发非得被他们发现不可。   崇黑虎急得束手无策。   姬发拿起殿前兵器架上的长矛,要同四魔将拼个鱼死网破。   路清风倒不怕打架。可他无论同姬发还是同崇黑虎都没有默契,一时之间也给他们说不清那些buff的意思。倘若真要同四魔将硬扛,胜算实在不大。   路清风想来想去对姬发道:“你跟我换衣服。”   西岐贵胄衣着贵重,跟寻常兵士百姓大不相同。路清风的道长装扮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互换之后没准真能瞒天过海。   姬发连呼:“使不得。我来是要保你的命,不是要你为我送命。”   路清风信心满满:“公子倒小看贫道。不与你同行我倒跑得更快。”   崇黑虎是个干脆人,直接将姬发敲晕,唤路清风快换。   说实话,路清风真的一点不担心姬发。人家是天命之子,开国之君,运气好着呢。   倒是他自己,穿上武王的衣服后没准真要送人头。   路清风看得很淡。要是欧皇被boss点名都能逃生,要是非酋奶妈跟着都能给人会心击死。所以总结下来把锅甩给天道就对了。   天要亡我,为之奈何?   路清风扮成姬发的模样自然不能驾风,连大轻功都不好用。只偶尔跳个小轻功,迅速往西城门方向跑去。   眼尖的魔礼青立马认得姬发的衣服,招呼他的兄弟们全往西城集结。   在四个魔将面前,用两条腿是跑不过他们的。   魔礼红往半空中祭起混元伞,西城门外风沙骤起,拦住去路。魔礼海又撩动碧玉琵琶,火势雷声骤起,炸得四周没一处落脚。   路清风不得不使个梯云纵,在风火雷电里片羽不沾。   待得雷电过后,四魔将把路清风团团围住。他们才看清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姬发!   魔礼青大怒:“岂有此理,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   路清风被四座大山一样的人围住,料想不易逃脱,待先报出师父的名字吓唬他们。   四魔将听罢哈哈大笑:“原来是五庄观。丧家之犬,何足道哉。”   “你说谁是丧家之犬?”   魔礼寿抚摸着跳上他手臂的大貂:“今日的城池,就是你们万寿山的光景。”   路清风只道他们大放厥词不予理会,暗自观察时机看能不能找着个空隙跑路。   四魔将把追丢姬发的怒气全发泄在路清风身上。四人四器全部祭起,要取路清风性命。   路清风焦头烂额之际瞧见救星来临。   城墙上站着个手持镰刀的男人。   师父真的神机妙算,果然会在西岐遇见凌霄!   “绕后,背击。”路清风边指挥边给凌霄下个碎星辰的buff。   路清风故意朝着凌霄相反的方向喊,引得魔家四将纷纷去看,倒真把他们的背露给凌霄。   路清风只等着听他们被凌霄击杀的惨叫。   万不料凌霄倒跳进包围圈,跳到他的身边来。   路清风:“……”   罢了罢了,队友喜欢硬扛就硬扛吧。   凌霄压根不用打。他光往那里一站,四魔将就纷纷跪伏在地。   带头的魔礼青吓得话都说不溜:“尊上,尊上是何时归来的?”   路清风兴奋不已,连问凌霄怎地收了小弟当尊上。   凌霄气定神闲:“我乃众魔之祖,自然是他们尊上。”   路清风吓得退后几步。   好容易培养出来个师弟竟然是被天道追杀的魔祖?   凌霄拖着他那柄长镰刀朝他靠过来:“师兄你在怕?”   路清风站定提口气,输人不能输气势,挺直腰杆:“不怕。”   “很好。那师兄以后跟我吧。”凌霄伸出那只还没变成镰刀的手,刮了刮他的脸颊。   “不可能。”路清风拉开他的手:“你是魔,我怎么可能跟你。”   “有趣。为何我是魔你就不能跟?”   路清风旁的不说,单叫他看看这座几成废墟横尸遍野的城池,就足够表明他的理由。   “昔日鸣条之战,夏商双方死伤数十万,莫不比今日光景更为惨烈?”凌霄目光冰冷:“更何况你去问问这四人,到底今日之事奉的是魔道还是天道?”   四魔将吓得把头俯在地上:“小的们实在迫不得已。尊驾远去,无人庇护我等。”   凌霄抬起头,看着主殿的飞檐,他已看到那人就隐身其上。   一袭月白长袍凭空而现,袍里藏琴,琴上五指轻放。远远地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是同那日在朝歌的伯邑考一样的打扮。   “此处不是朝歌,你竟也敢与我相见。”   那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可见他就是伯邑考,不,准确来说是附身在伯邑考身上的那个琴爹。   琴爹问四魔将:“想不到我方不在片刻,你们又回到他的怀抱里去。”   四魔将叫苦不迭。天道魔道,两边都是大佬,得罪谁下场都惨得很。   只见得凌霄的镰刀一晃,那四人的头颅就掉落在地。天空紫光亮起,四道清魂就被收往封神台去了。   凌霄放下镰刀,向天道示威:“送你又如何?”   天道叹口气:“这么多年,你便不要再逃,跟我回去见老祖罢。”   “一千年前我说不回,一千年后仍是这个答案。”   “你若不回,只徒劳累得生灵涂炭。”   “好似我成魔之前,天地已经不仁了吧。”魔祖眼神冷淡,“你忘了我们的族人因何而亡。”   天道不多言语,他的手指拨过琴弦。   离开殷商结界,他的真正实力才显露出来。他的手法又快又准,路清风连气场都来不得打开,立马被他的平沙落雁稳稳控住。   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驾轻功朝天道那头奔去。   罗T不甘示弱。夺命银镰一挥,救命红镰紧跟,路清风脖子一凉又一松,重伤瞬间被拉起,平沙落雁的效果就给褪去了。   罗T把路清风抓在手里:“他是我的。”   路清风并不想跟他。他可是魔道呀!可不知怎地对着凌霄这张熟悉的脸,他总横不下心说这话。   天道跟他密聊:“我跟你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路清风下意识地看凌霄。他脸色无异,看来听不到他们的密聊。   难得遇到同乡,路清风定要问他:“你怎么过来的,知道怎么回去吗?”   穿越成天道的琴爹遗憾地说:“不知道。我都是天道了回去干什么?”   路清风本来对天道有着无限的敬仰。这会儿看天道也不过是跟他一样的人,霎时间高山仰止的崇高感被驱散得一干二净,说话也就不客气:“你都成天道了还不知道,水货。”   “你真不愿跟我走?”   世界上就他们两个奇葩还凑一块组队,那得多无聊。长期专注PVP的道长顺手回:“我师弟,我罩。”   “他倒不是坏人。你要罩就罩吧。”   路清风看天道竟然边放技能战魔祖,边跟他传音私聊,实力不容小觑。   五音弹完,双方不分胜负,只将本来就被四魔将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城池破坏得更加面目全非。   琴爹陡然消失在夜幕里。   罗T收起镰刀:“你们聊完了?”   “嗯嗯。”遇见故人的路清风轻松很多,又有了当年游历江湖的兴奋,细想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聊。”   罗T悻悻地说:“他说我不是坏人你便信,我说你便不信。”   路清风两眼发直。你丫黑进我们频道的吧?   罗T又道:“他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天庭定不会放过我。你若跟我,所至之处必定杀伐遍地,寸草不生。你要走还来得及。”   路清风气道:“这话你怎么不趁天道在的时候说?”   “他在,我说,你跟他走,我岂不输了?他不在,你只好跟我走。”   “那你还问我愿不愿!”   “对于人,总归要客气些。”   都说魔祖腹黑,这家伙当仁不让。路清风被逼到这份上,除了当他的小挂件小辅助真没地方可去。   “西岐、五庄还有大荒,你想去哪?”罗T问他。   “去这些地方干什么?有顶级法宝掉落?”路清风一想到他跟天道一样是这个世界唯二特殊的人,就觉得从前的热血被重新激发起来。   “我不需要法宝。没有法宝比我这柄镰刀好。”罗T边往城外的旷野走,边对跟在身后的小辅助说:“去西岐,灭周武,看他们拿什么来灭商灭我。”   路清风举双手反对。   罗T又说:“去洪荒,释巫妖,乱天下。”   路清风赶紧打住。说好的你是个好人呢?能不能像个好人的样子?   “好人就该忍住受欺负?挨打不还手?”罗T反问句。路清风哑口无言。他想,至少不该靠牺牲无辜人的性命。   罗T道:“那看来我只好去祸害你的五庄观。”   他只一说就化作道黑风朝五庄观方向飞驰而去。   路清风赶紧化风跟上。罗T行事乖张,他要做什么真的无法预测。   万寿山上,灵宫殿和十方苑俱被烈火包围,远远隔着几个山头都能看到滚滚的浓烟。   “你干的好事!”路清风急了眼,急忙往观里冲,也不知师父师弟们怎样了。   罗T伸手抓住他:“我可一路跟着你,又不是我烧的道观。倒是你,刚刚跟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师门会被天道报复?”   路清风打死也想不到天道会报复他,对面那只琴爹不是友军么?   路清风顾不得辩驳,急忙道:“你还拉着我干什么?救人啊你!”   罗T依旧淡定:“里面没人,救谁?”   路清风冷静下来才看清楚,山头的大火烧得虽旺,里边却没有任何抵抗或挣扎。看来师父早已带着观里的师弟们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罗T由衷夸奖镇元子:“比天道还快,老家伙有些本事。”   路清风只感到难过。是他害了师父和五庄。   罗T还是跟当他师弟时候那样,用胳膊肘捅捅他:“你好歹修道之人,烧些房子都能伤感半日。怪不得你跟天道不搭。”   路清风生气地说:“谁说修道之人非得断绝七情六欲?连人都不算,修什么道?”   罗T这回没跟他争辩。只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叫他不那么伤心。   路清风很难从伤心的情绪里面走出来,问罗T:“你知道师父在哪吗?”   罗T摇头:“他定是去一个无界之内谁也找不着的地方,不然天道准找他算账。”   路清风颇为不满:“下次我要遇到天道定要好好教训他。”   路清风忽然想起师父临走前给他留下个锦囊,说危急时候定要拆开。师门的老家都给人端掉,现在一定是最危急的时刻。   他连忙把锦囊打开,上面跃出六个金光小字:“收大荒,助西岐。”   师父指明的地点跟罗T说的一模一样。   罗T洋洋得意:“你不信我总该信你师父吧?”   “师父说的是收,是助。你动不动就要祸害天下,能一样吗!”   路清风翻个白眼。很快他发现还得罗T帮忙,他不知道大荒怎么走。他更不知道大荒里边有些什么,师父要收些什么。   罗T永远一副不急的样子。非得万寿山头的天火熄灭,才告诉路清风,大荒之路,就在眼前。   大荒是个类似于酆都的地方。   没有发力的凡人做了鬼,很容易就给酆都收去。他们在地底下辛勤劳作,攒够功德没准还能得后土娘娘赐予转生巫法重新做人。   像上古那些法力高强的巫妖大佬,酆都可不敢乱收。于是圣人设大荒,但凡大佬肉身毁灭,天降的五光琉璃火便将他们的精魂放逐大荒。   巫妖大战后,两族死伤惨重。那段时间琉璃火每日每日地烧,大量的精魂涌入大荒。圣人再度发功,以无边大海将大荒隔离在外,好叫这些精魂永远不得重回海内。   说白了,大荒就是个当朝天庭关押前朝余孽的监狱。师父说的收大荒,意思是收伏这些人讨伐天道?   罗T朝着火后万寿山头的残砖碎瓦飞过去:“再不跟上我便自个儿去了。”   原来焚烧万寿山的火就是琉璃火。火势将歇,阵法将成。很快地这整座山上的建筑都会被阵法传送至大荒。   路清风好奇:“过去要多久?”   他这话刚说完四周就翻江倒海地扭曲起来,他的眼前只看到天旋地转,至于转的物事究竟是什么实在看不清楚。他的胃跟着这旋转翻滚起来,他除了想吐别的什么都想不到。   他真的不知过了多久多久,醒来之际是躺在罗T怀里。   他想站起来,可罗T的两只手环在他的腰前。路清风还是晕晕乎乎浑身没有力气,陡然又倒回去砸在罗T身上。   罗T不满地把眼睛睁开:“动静小点,怕别人不知道?”   路清风才发现他们的落脚山洞并非只有他们两人。隔壁坐着个长两头的连体鸭嘴兽,前面又横着个四足四手背上带个龟壳的怪物。   路清风从来都没见过这些,连它们的名字也喊不出来。只见罗T还把他抱住就觉难为情,叫道:“有人你还抱着我?”   罗T郑重其事地支招:“嘘,这是妖族的地盘,凡人不得擅入。你得假装是被我掳掠的童男才能待着。” 第29章   路清风不服:“你怎么不怕他们认出你?”   罗T镇定自若:“我身为魔祖, 自然各族通吃。我上天庭他们都能把我当仙你信不?”   路清风净听他吹。不过现下妖族的动物们都安静地躺着,确乎没人来抓他。   路清风被他抱得浑身发热,想起来走走:“我们难不成要这样抱着?”   “这样不好?”罗T打个哈欠:“这个地方天道什么的不会涉足, 大家不会生也不会死, 干什么都成。”   罗T指指旁边那只四手四脚的龟壳兽:“五百年前我进来, 它就用这个姿势躺着。”   路清风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能一动不动躺五百年。噢不对, 它是一只怪兽不是人。   “我们要不先定个小目标挑战个三百年?”   路清风差点没被吓懵过去,激动地提醒他:“你来这是要收复大荒的。”   罗T总是不正经:“你说的, 那我收复了。”   路清风看着他狡黠的眼神,总觉得他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罗T忽然用个公主抱把路清风抱起来。   路清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喊:“兄弟们,我抓着个人,修仙的人。”   他这么一叫唤,连五百年不动的龟壳兽都翻个身。   越来越多的妖族人合围过来, 路清风从他们的神态里感受到杀气。   大伙儿叽里咕噜地商量怎么折磨这个人类。   “放油锅里,炸了。”   “可我们没有那么大的锅。我看还是把他的皮剥下来, 再缝回去,再扒下来,再缝回去。”   路清风怎么听怎么觉得残忍。他们是对人有多大怨气。   等等,他们好像要折磨的是自己!   路清风生气地瞪着凌霄, 你这是卖队友的行径。   凌霄的眼睛里闪着机灵的光:“兄弟们, 咱们得把他献给妖皇,当众处刑。”   妖族呜哇呜哇地应和。一大波人簇拥着凌霄,凌霄抱着路清风,朝妖皇居住的D谷进发。   圣人道法无穷。大荒世界造得跟海内一模一样, 只是大荒里没有青草绿地, 没有河流长江,处处都是干裂的地面和红瘠的泥土。光一路走着就叫人感到压抑。   路清风悄悄问罗T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越往D谷走, 妖族的数量就越多,要团灭他们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罗T信誓旦旦地保证:“去到保准你吃好喝好。”   路清风一点都不觉得好。走到D谷谷口,几个小妖开始冲他砸石头。   那几个小妖感觉就是天生砸石头的好手。他们有三十二只细细的手长在背上,一砸就是三十来块。哪怕罗T有意把他往怀里缩,再用手臂和肩膀给他挡去部分,路清风还是挨了好几着。   罗T生气地亮出镰刀,把几个砸石头的家伙秒了。   他有理有据:“我的猎物你们插什么手?”   周遭的妖族十分振奋,他们的规矩就这样,要抢别人猎物的被秒掉活该。   D谷里修着宏伟的宫殿,妖皇帝俊,东皇太一跟他们的家人住在殿里。   太一多年神隐,妖族人多来朝见帝俊。妖族又少设什么规矩,妖皇大殿里终日都吵吵闹闹挤满了人。   今日妖皇不在大殿,他的九个小金乌替父皇应付着谒见者。他们本来十兄弟,给巫族的大羿射掉九只,这九只就被锁进大荒,从此再也不能到海内去了。   九只金乌不想应付那些没脑子的族人,于是齐齐在大殿上发光,堪比九个太阳当空,普通的妖族根本受不了,赶紧退得远远的。   罗T不怕光,抱着路清风闲然走进去。   本来以为能结束工作回去玩的金乌们特别不开心。   老大气呼呼地扇翅膀:“你过来干嘛的,还抱着一个人?咦,有个人。”   其余几只金乌都围过来。人是多么新奇的东西啊,他们上一次见到人,还是在海内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人穿得邋邋遢遢,怎么这个人穿得长得都那么好看。   可是父皇说过,遇到人就要把他烤化的呢。   几只金乌激烈地争论要不要多放点光把这个好看的人给晒死。   路清风见左右也没别人,从罗T怀里跳下来:“别烤我,我过来是要带你们出大荒的。”   老七离路清风最近,叫了一声:“他是帮过十弟的那个人。”   其余金乌都纷纷降低高度,应和说:“是的啊。十弟说他是个好人。”   他们说的十弟应该就是在五庄观歇脚的金乌。那天路清风让它加速飞走,夺过了强羿的狩猎。   “十弟跟我们说不要杀他,要好好招待。”   这十只金乌心意相通,在海内跟大荒竟能万里传音。   大荒里的九只金小鸟修为都很高,化作人形从空中降落,大殿里的光芒终于不那么晃眼了。   他们又在为招待路清风争论。   “我们这里没吃的怎么招待呢?”   “这个很简单啊,割下他一条腿煮熟了就有吃的了。”   “我也好久没有吃过肉了呢。”   路清风听得头皮发麻。我能不要你们招待吗?   罗T最能忽悠人:“出了大荒,要多少肉都有。不信你问你们十弟。”   金乌们果然激动起来:“是啊,十弟在外边天天吃肉,可香了。”   罗T挥挥手:“你们要吃肉就赶紧找你们的父皇,我们商量怎么出去。”   金乌们欢呼雀跃,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帝俊在小金乌的簇拥下出来。他是一只大金乌,不喜欢化作人形,就在空中张开翅膀悬着,发出的光比十只金乌加一起还要亮,叫人不敢直视。   帝俊认得罗T:“五百年前你说要回来带我们走,现在准备走了?”   “走的法子你是知道的。不外乎把你手里的玉璧跟帝江手里的合起来。五百年都过去了,你们怎么还没合起来?”罗T一点不觉光芒刺眼,他直盯着帝俊不放。   帝俊是直肠子:“合起来出去也是打架,不如在这打到服再出去。”   罗T笑道:“我帮你们偷来玉璧,你们就能甩掉他们出去。”   帝俊大喜:“果真如此?”   五百年前当他发现魔祖的时候,就早萌生出这个想法了。   巫妖两族的人气息不同,找卧底混进去准能被发现。六界通吃的魔祖可不一样,他无论去到哪儿只要想隐藏都能藏住。   可五百年前他曾上过罗T的当,把通往海内的门户指给他。结果罗T自己穿过门户溜之大吉,放了他全族人的鸽子。   帝俊还为此事耿耿于怀。虽说五百年后罗T的确履行诺言再回到大荒,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骗人的呢?   帝俊把目光锁定在路清风身上:“你去可以,他留下。”   路清风莫名其妙躺枪:“凭什么我留下?”   罗T把他往前推了推:“当然可以。我还愁没地方把他寄存。”   路清风黑着脸,难道我是个挂件。   九只金乌还算友善,围过来:“你这个人类过去要暴露的,还是留在D谷陪我们玩吧。”   “对对。你的肉很好吃。”   路清风:“……”   帝俊说:“你放心去,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心上人。”   路清风急眼:“我是他师兄,你不要瞎说。”   帝俊只是在空中吹着欢快的哨子,小金乌们也跟父皇一样吹起来。   罗T接茬:“我把内人留在这,足以证明我对妖皇陛下的忠心。”   他越说越来劲,走过来摸摸路清风的头:“师兄在D谷要乖噢。不要惹事,尤其不要带小金乌们出去玩。”   小金乌们都不高兴,凭什么不带我们出去玩。   人的心机比这些在大荒生活几千年的妖族要奸险得多。路清风一听罗T这么说,就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多带小金乌出去浪。   去哪里浪罗T没说,路清风只好自己琢磨。   正好金乌们过来找他,说要学习道长的阵法,就是那种能让它们飞得更快、以前给十弟用过的那种。   飞行是每个金乌的爱好。飞得更快是金乌们的梦想。当初十弟加速的那一瞬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这种感觉传回到其余九个兄弟心里,人人都羡慕想再来一次。   这不就是个出去浪的机会吗?   路清风故意道:“D谷里的宫殿那么小,会撞坏的。”   小金乌们果然上当:“我们出去飞。”   “可你们父皇不同意,没准要责备我。”   小金乌们很有义气地说:“我们不会出卖你的。快去快去。”   他们只说着就现出原形。用嘴抓着,用爪子拉着,硬生生把路清风带飞起来,一路飞出D谷。   D谷以北是一马平川的大地。   “施法,快施法。”金乌们迫不及待:“我们也要给十弟炫耀一下。”   路清风觉得他们挺可怜,被关在这鬼地方肉吃不上,还要看着十弟吃。难怪十弟有什么好玩的,他们都想要。   路清风一口气给他们加上化三清和生太极,又减少耗内又能加速,保管他们飞得开开心心。   一时之间天空中火球飞舞,直拉得半个大荒光彩通明。   小金乌们欢快地在天空中唱起歌,又叽叽喳喳地讨论以后应该天天出来飞。   突然有只小金乌啊地一声往下坠。还好其他金乌接得快,才没叫它们的兄弟摔下去。   路清风顶着强光忙抬头看,落下的小金乌胸口正中一支长箭。 第30章   第二箭, 第三箭,又两个小金乌落下。   剩下的小金乌嚎啕大哭:“又是那个巫族的。”   大羿在海**过他们兄弟一次,到大荒来继续射。所以帝俊才不许金乌们出门乱晃。   路清风循着箭来的方向观察, 看到远方有个手持弓箭、手披兽皮的野人边往他们这边跑来边搭弓射箭。他手中的冰魄银箭长约透着的寒光叫所有金乌都瑟瑟发抖。   路清风赶忙一个七星拱瑞定住大羿的步伐。   大羿猝不及防卡住, 接着射出的两支箭偏离方向落入大荒。   他的冰魄银箭一共就九只。射掉五支还剩四支。   几只金乌被吓得方寸大乱, 任路清风怎么喊反攻全然不理。   大羿趁隙拉起一箭, 瞄准两只重叠的小金乌。立定瞄准,他的准头更高。   一箭破发。   飞箭没靠近小金乌的身就软软地掉下。路清风开了吞日月的气场, 把小金乌跟后羿的箭都拉到地面。   小金乌落地就现人形。三个黄澄澄的少年胸口中箭,面无血色。剩下六个慌慌张张,手脚无措。   路清风想让他们安静下来,声音只被他们铺天盖地的呼号盖住。   熊孩子真叫人头疼。路清风不得不一手捂一只金乌的嘴巴,大声训斥:“好不容易逃出大羿的视野, 这么哀嚎不是暴露我们的位置么!”   金乌们可算泪眼汪汪地把嘴巴闭起来。   老大没中箭,呜咽着问路清风该怎么办。   路清风只好说:“两人扛一个, 慢慢走回D谷去。”   几只金乌顿时懵圈。飞行一时爽,走路火葬场,刚刚他们一不小心飞了三千里。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路清风安慰他们:“走个几百里,大羿看不到我们就能再飞了。”   三只金乌一动不动, 真叫人担心它们是不是死了。   另外几只金乌说:“大荒里不会死。谁死了躺七七四十九天就活了。”   “那你们哭什么?”   “有四十九天不能出去玩, 多惨啊。”   金乌不上天,大荒就只有漫长的夜。一行人燃起座篝火,窝在山洞里休息。   金乌们刚刚纯粹就是被吓哭的,安定下来就话痨:“好像路道长会死, 因为他不是大荒土著。”   “路道长死了我们也要哭, 他死了就没人带我们飞了。”   “不会吧,他死了也会进大荒, 还是有人陪我们玩的。”   “那我们把他弄死吧,还能吃肉。”   路清风:“……”   他们就在洞里睡去,睡到第二天还是黑夜。   小金乌对于走路没有耐心,一直嚷嚷:“我们可以飞了吗?”   最急躁的老四不等路清风答应就振翅高飞。大荒里终于迎来它的白昼。   路清风最初只是哄小朋友们走路的说辞。其实何止要走几百里,三千里全程都得走回去。谁叫金乌的光芒太大太亮,全世界都能看到最耀眼的崽崽呢?   果不其然,老四一升空,立马给大羿的箭射得掉下来。   剩下的金乌再次哭泣。这回不是为兄弟感伤,而是为要用两条腿走完几千里难过。   小金乌们纷纷说:“我也好想飞上去被射下来,这样就不用走路了。”   路清风脸冒黑线:“难道要我把你们九个扛回去?扛不动!”   小金乌们化形后腿短人小,而且他们的腿脚长期不走,走一小会儿就喊累,合计一整天也就走十几里路。   金乌们又开始合计:“没准不到家他们就能复活呢。”   路清风纠正:“不是没准,是一定。照这个速度它们够复活三次。”   小家伙再次异想天开:“那我们还不如用飞的,掉下去也比走的快。”   所有人都赞同这个想法,只有路清风泼冷水:“大羿就剩两支箭,最多射掉两个,剩下的还得走,还要扛更多人。”   小金乌顿时泄气,只好乖乖走他们的路。   长途跋涉的第三天,路清风一行被包围起来。   包围他们的是大羿族人,个个手持**,领头的就是那个把金乌射下来的大羿。   本来大羿一天就能追上,谁知道小金乌走得慢吞吞,晚上还磨蹭蹭地睡觉,反而远远落在后边。要不是昨天老四忽然升空暴露位置,大羿还继续往前追赶。   大羿的冰魄箭一对准,小金乌又吓得乱了方寸。他们明明有五个人,两支箭射完还不是完虐对方。   这一箭,大羿对准路清风。   路清风举起双手:“我是无辜的。”   大羿冷冷地道:“你欺负我族人,欺我不知?”   路清风一听他这么讲,心里猛地咯噔。   金乌们因为心意相通,所以能够通过海内的金乌知悉海内的事。   那大羿是怎么知道海内发生的事情的?说明他们巫族定然也有直通海内的眼线。   那罗T的身份很可能被他们获知。他去巫族潜伏,没准能立马被揪出来。   路清风无比担心,可眼下要先解决大羿。   路清风气定神闲:“你这一箭,根本摸不着我的衣边。”   大羿瞄准他:“我的箭,也从来没有射偏过。”   “前两天不刚射偏?”路清风故意刺激他。   大羿愤怒地冲路清风射出冰箭。他只道上次是因为太远,力气不够才射歪的,哪里想到是路清风的气场效果。这一箭再射出来,路清风照旧吞日月,他又射不中。   非但他射不中,全族人的箭都半路倾颓。   大羿大惊,伸手去摸最后一支冰魄箭。   天空变得大亮。一个火球凭空落下,方圆十里连带着大羿和他的族人尽成焦土。   临空而落是东皇,小金乌们喊他皇叔。   皇叔不跟这帮小家伙客气,一手一个提起两个:“它就两只箭你们不会抱团上?”   小金乌委屈地说:“我们怕被射。射中了就要跟四弟那样躺着了。”   太一恨铁不成钢地把他们丢下来。又瞪路清风一眼:“你带他们出来玩的?”   好在金乌们够义气,说不卖人就不卖人,跟皇叔说:“我们拉着路道长出来的。他能带我们飞。”   几个金乌叽叽喳喳:“射箭的那个要四十九天才能起来,那我们可以飞四十九天呢。”   一想到这个他们又兴奋得不得了。   东皇太一没有责怪路清风的意思,指着躺在地上的金乌说:“你看到了,这就是大荒。所有的生灵都在四十九天里死而重生。所以巫妖两族打那么多年,谁也赢不过谁。”   路清风请教说:“东皇陛下有何高见?”   “唯一的法子就是和,两家一起冲出大荒。”东皇说道:“可惜我兄长并无此意,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路清风点头:“我也有和谈之意。可有能为陛下效劳的地方?”   东皇太一从袖里取出两枚巫晶石:“此物我珍藏已久,你戴上它,应可入巫族领地不被发现。你须得阻止罗T与帝俊再挑起两族战争。”   路清风接下任务。   东皇又叮嘱:“须得快。否则大羿四十九日复活,定要去告状。恐要雪上加霜。”   巫晶石只是巫族灵力的源泉,尽管挂着巫晶石,路清风身上的巫族气息还是很弱。才走过不周山的哨卡,就给守门的两个小巫盘查上。   “你的巫晶石怎么来的?”   那两人端详着路清风胸口挂着的巫晶石,伸手打算摸摸。   旁边闪出来个小巫狠狠往他们手上一拍:“找死!”   两个小巫把手缩回去,放行。   巫族把巫晶石当他们宝贝,除了自己谁也不许摸。要让摸了,铁定不是巫族。   要不是给半路出来的小巫救下,路清风非暴露不可。   那只小巫长相独特,耳朵高高竖起,简直就像狗耳朵一样。   路清风脱口而出:“守财?”   守财高兴得点头。他还想像从前那样扑路清风怀里蹭蹭,可惜自己太大了,快要跟路清风一样高。   守财夺走雷师的巫晶石后不慎将它吞下肚去。经过许多许多天才消化掉巫晶石的力量。它本来要回五庄观找路清风,正遇天庭降下琉璃火毁灭道观。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送到大荒。   守财照旧勤恳能干,很快就受到巫族人的喜爱。他把路清风往不周山深处带,一路都没人怀疑。   路清风看着不周山沿路都有营寨和关卡,跟D谷的情景十分不同。   守财言道:“现在不周山是祖巫祝融的辖地,他可是打算把D谷给吃掉。”   看来祝融也是个好战的,跟妖族水火不融。   路清风又问:“前几日可有新的巫族前来投奔。”   守财还是很聪明的,他从前在十方苑生活,认人很准,立马猜出是凌霄。   “那个师弟好像给抓了。有人说他偷了巫晶石,明日要公审他呢。”   公审是对族内人的惩罚措施。说明罗T的身份没被识破,只是被诬陷偷巫晶石?   路清风感觉还有救。   巫族的公审法子简单粗暴。一种把人绑着石头丢河里,沉不下去就是没罪。大荒没有河,就只好用第二种,把人绑火架子上,烧不死就没罪。   这两个法子听着就不靠谱。   路清风默默做好给凌霄加无敌盾的准备,这样准烧他不着。   冷不防给绑在行刑架上的凌霄喊一句:“我认罪,我就是帮那个人偷的。” 第31章   凌霄指着路清风叫道:“他是妖族来的奸细, 就是他威胁的我。你们闻闻他身上的味,特别特别淡。”   路清风本来就还没完全吸收巫晶石的力量,连守门的小巫都能闻出不对, 更何况是审判场里的大巫。   巫族的人把路清风包围起来。   守财在旁边替他辩解:“不, 不至于, 这个小兄弟他可能……”   路清风悄悄捏守财的尾巴, 叫他不要说下去,免得把自己也给搭上。   路清风对众人说:“我不是妖族, 我是修仙的人。这两块石头是我路上捡到的。”   他把身上的巫晶石脱下来,仙气就浑然天成。群巫哗然。大荒几千年来还没有人族进来过。   而且现在的人族怎么穿扮这般得体,比起他们巫族还要精致。当初他们可就在底下围块布的啊。   大巫有熊举着权杖道:“你混到我们巫族的领地要干什么?偷我们的巫晶石干什么?”   路清风瞎说一通:“我家住朝歌,受天道圣人之命来到大荒,他本欲让我接妖族出大荒, 我堂堂殷商子民,怎能干出背叛祖灵的事情?只好赶来报信。”   他这么说众巫再度哗然。妖族要重回海内?何以圣人要偏袒妖族?   有熊不信他的话, 又不愿放过这则情报,命令左右:“将他同那个小子一并关到牢里去。待我禀明祝融大人再行定夺。”   祖巫祝融现下是不周山头的主人。有熊要见着祖巫,须得翻过几个山头,来去也要两三日的脚程。   几个小巫给路清风和罗T贴上他们秘传的封印, 把两人押入深山中的地牢。   等到小巫们退去, 路清风立马跟罗T翻脸:“你怎么老坑我?”   罗T笑嘻嘻捧过他的脸:“这不挺好,省得师兄你还要劫狱才能见我。”   “我们两个呆在这鬼地方有什么用?”路清风气得直炸呼。   只见罗T随手把身上的封印给撕下来。   这巫族的封印也太水了吧?   路清风赶紧来撕他自己的。手才触到封印就给电得浑身哆嗦。   罗T摸摸他的脑袋:“师兄道法微末呐。”   虽然很不服气,路清风还得求他:“你快帮我撕。”   罗T摇摇头:“师兄你没必要撕。我护你周全。”   躺团?路清风才不要躺团。他要做个对团队有贡献的辅助。   罗T不满意:“撕了对你真没好处。对我也没好处。”   “撕了你要什么加持我都给你加行了吧?”   罗T这才推三阻四地把他胸口的封印揭掉。不客气地亮出镰刀讨要buff:“我希望我这一斩,能直通不周山中间。”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一柄镰刀能把一座山斩开, 实在匪夷所思。   路清风还是给他加个碎苍穹。   罗T的镰刀由银白变为紫亮, 一看就是极其霸道的威力。他聚起力气,往山壁一斩, 顷刻之间地动山摇,前方直直给凿开一扇幽深不见底的山穴。   罗T招呼路清风快跟上,别落队。   山穴里头飘着股冰风,透骨的寒,快要把人浑身都给冻僵。   路清风被巨大的冰风吹得走不动路。   罗T把刚刚揭开的封印往他身上一贴,路清风陡然就不冷了。   罗T解释道:“你的仙体是风,风对风,对不过,那就落于下风。封起来你就是个人,也就没事咯。”   路清风才明白过来。可那张封印失去粘性,走两步就掉落在地,路清风又被冻得牙齿发颤。   罗T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就说师兄给我添麻烦吧。”   优哉游哉走过去,把快被冻成冰棍的路清风抱起来,用嘴给他的嘴呼气。   路清风的身子一下子暖了起来。不仅暖,还特别热。   他一下子跳下地。可一旦离开罗T的怀抱,他又觉得冻了。   罗T摊手故作无所谓状:“师兄不喜欢就在这里当冰雕吧。”   “别,你别走啊。”路清风拼进全力呼喊他。   罗T又背着手走回来:“那师兄不乱躲了?”   路清风点点头。   罗T脸上浮出丝得意的笑,立马把他扑倒在地。   路清风整个人都是懵的。这情景简直就像采花大盗入闺房,衣服和头发被他折腾得凌乱不堪。   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四周的风再也不觉得冷了。   路清风还是懵圈地躺在地上,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罗T砸吧砸吧嘴:“我已经给师兄充满护体真气,你但走无妨。”   充你全家啊!都出血了!   路清风疼得累得不想起来。   “那我背你吧。”罗T蹲下,露出他的背。   路清风不知怎地特别依赖他,又特别想亲近他,鬼神神差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给他背在身上。   罗T背着他慢慢走,边走边道:“我听天道说你们那个世界有个东西叫挂件,就是你这样的吗?”   路清风脸现黑线:“我不是挂件,我能打能扛。”   “你能像天道那样打人?”   路清风乖乖闭上嘴巴,要是从前努力点技能的话,他也是可以打人的。   “所以你就当我的专属挂件吧。”罗T总结道。   路清风把头倚在他背上,还是不说话。许久想想起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共工你听说过吗?”罗T反问他。   在海内上古时期,共工怒触不周山,继而又同祝融大打出手,结果双双肉身毁灭堕入大荒。到大荒里头两人还是冤家。祝融来得早,当上不周山的主人,将共工封印在山里。   要把祝融干翻嘛,当然是把共工放出来。   两人走得半个时辰有余,罗T叫醒睡着的路道长。   山洞前面竟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大河,走是走不过去的。洞里不知白昼黑夜,路清风想起罗T这厮白天是没有法力的。   “你又想要我的阵法加持?”路清风颇为得意,“说吧,要哪个?”   罗T道:“共工就在水底,你哪个阵法能下水?”   这水原是弱水的一支,但凡只要沾上它一滴水,就会被淹没到汹涌的河流里。任你大罗神仙还是西天佛祖,决计浮不上来。   在路清风眼里这就是个拉人的buff,就没有镇山河扛不住的buff。   镇山河一开,两人跃下水去如履平地,一点被拉的感觉都没。   弱水三千,还真是深三千。若非再加个提前补个生太极的加速场,还真不能在镇山河结束前落到水底。   弱水的水底是没有水的平地。从地上往上空瞧,水就悬在半空,犹如一道帘幕浮着。路清风看得心里发n,生怕它什么时候掉下来。   罗T又是俨然来过的样子,熟门熟路从个洞口绕进去,不一会儿就发现被锁在铜柱上边的共工。   水能生金,共工司水,给这带法咒的铜柱缚着,几千年挣脱不得,只好沉沉睡去。   罗T的脚步声将他吵醒。   “是你。你竟然真的回来?”   共工的反应跟帝俊一样,很显然罗T上次进大荒,给过他们什么承诺。   这个承诺就是带他们离开大荒。   共工不信:“魔祖也讲信用?”   罗T直白地告诉他:“我只对有利用价值的人讲信用。”   “你想利用我们对抗天道?可惜就算我们出去也帮不上你。”   共工能感应世间的所有水源,他也对海内之事了解得一清二楚。天道和圣人自统御海内以来,灵气愈发聚集,他们的修为愈发强盛。便再十二祖巫联手,也伤不得圣人分毫了。   “那你要不要出去。你若不要,我们离开便是。”罗T不跟他多加废话。   共工立马喊道:“当然出去。我跟祝融的事还没了结。”   罗T冲路清风示意,该你上场了。   路清风表示,我不会解控啊喂。   罗T提醒道:“你给共工加个强势点的阵,他不就可以冲出来了?”   刚刚用了生太极和镇山河,都在冷却中。要说加攻击的阵,似乎就剩个碎星辰了。   管他呢,先套上去。   路清风永远无法预测在洪荒世界里,他的一个小小阵法能引起多大改变。   这些阵法是按百分比加成的。原来的人越强,阵法一套,加成越高。似共工这等上古祖巫,碎星辰往他身上那么一套,他光随手一抬,整座不周山就给裂成两半。   连共工自己都没想到他能那么厉害。   山体隆隆下陷,罗T道:“他就是唯一能战胜天道的希望。还不保他?”   共工登时言听计从。唤来弱水扛住下坠的山石泥土,把路清风保护得分毫不伤。   山体停止塌陷,共工撤去弱水。此时随时白昼,顶上仍是没有金乌的昏黄天空。   很快天空被巨大的火球点燃。是祖巫祝融驾着咒术现身。他与共工是数万年的死对头,见得共工再次将不周山撞倒,勃然大怒。二话不说施展星火燎原,让巨大的火球冲天滚落。   有路清风的阵法加持,共工的弱水碾压火球阵。水势朝天,节节逼退火球,直淹没到祝融身边数尺之遥。   路清风的阵法时间到了。一后撤,共工就再推进不得。   共工大呼:“小子,快助我一把。”   罗T轻轻地笑了:“你二人何必相争?不过先死后死之别罢了。” 第32章   天空中来了光, 这光芒是大金乌的光芒。   帝俊领着五只金乌从D谷飞来,在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妖族大军。   共工大呼上当。魔祖哪里会那么好心救他脱险,不过要他和祝融鹬蚌相争, 好叫巫族渔翁得利罢了。   罗T指挥路清风:“吞日月。”   阵法一开, 祝融和共工齐齐掉在地上。帝俊伸手一指, 两位上古祖巫就给妖族特制的锁链制住。   共工恨罗T恨得牙痒:“你真卑鄙。”   罗T摊手:“我放归放你, 也没让你跟祝融打啊。”   帝俊手稍抬,祝融和共工就落入不周山的深渊, 被山体封印起来。   死去的人会复活,还不如直接封印。   小金乌们就跟来看个热闹。前两天他们给后羿追到怀疑人生,这会儿总算扬眉吐气一番。   帝俊神采焕发,把罗T奉为座上宾:“此番拿下不周山,你功不可没。”   太一随后也至, 见此光景,心生忧虑:“兄长万不可与巫族再起冲突。”   帝俊笑道:“弟弟何必担心。我妖族节节大胜, 先杀后羿,再收祝融共工,统一大荒指日可待。”   太一只道:“上古大战,莫不也是后羿身死, 祝融共工先后阵亡?到头来还不是我两族人两败俱伤?”   罗T附和:“正是如此。此一时非彼一时, 有我这位可堪天道的师兄相助,必是妖族大胜。”   路清风一听被夸,心里很欢喜。   可他不是个爱争斗的人,便对几人道:“我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 还是握手言和好。”   帝俊气道:“杀子之仇岂能说解就解?更何况我也杀他们那么多, 他们定然也不肯解。”   身后几个小金乌纷纷应和。可是一想觉得不对,反过来劝慰他们的父皇:“他们过几天就复活啦。”   太一借势说:“大荒以内, 生生不息。算不得杀生。彼此各让一步,定可相安无事。”   帝俊只不松口:“大荒如此,出了大荒又如何?我便数万年没见着我那十儿子,这不算死算什么?”   几个人争论不休,出不得什么结果。只见得前方西昆仑电闪雷鸣,料来定是其余的祖巫听闻不周山沦陷,要过来讨个公道。   太一二话不说,捞起路清风就往回走。只要路清风不在,帝俊顾及伤亡,总不至于立马开战。   帝俊大怒。奈何前方敌人来袭,他身为主帅不可退却。只好唤罗T:“你速去将你师兄救来。”   罗T遗憾地说:“妖皇陛下,我白天没有法力。”   帝俊心里更加烦躁,这回可真跟东皇所说回到上古大战的情形,就他一人独战上古祖巫。   罗T借势说:“陛下可知我白天为何没有法力?”   帝俊见他有主意,催他快说。   罗T道:“昔日我被圣人打落大荒,有一半法力被封印于此。若能找回,定可助陛下退敌。”   帝俊喜从心来:“被封于何处?”   “便是陛下所保管的半块玉牌子里。”   帝俊忙将半截玉牌从怀里取出。此牌本位大荒通向海内门户的钥匙,妖族巫族各得一半,数万年不得合并。   帝俊又把牌子揣回去:“我将此牌给你,你拿去献给巫族岂不害我?”   罗T笑道:“我替陛下除掉共工祝融,巫族人岂能容我?再说了,我取了牌子就往东去追回师兄,绝不向西去见巫族。陛下尽可在此拦我。”   帝俊心想有理。反正半块牌子合不成整的,对他来说就是个废牌。他便随手丢给罗T。   牌子落到罗T手上,他的镰刀立马现出。他白天的那一半法力回到他的身上。   罗T如约往东而去,待把路清风寻回来。   东皇太一没有为难路清风。他只把路清风带回D谷,D谷里冷冷清清,只躺着四个被射落的小金乌。太一感慨道:“大家各自安息便是,何必非争个一二。徒劳睡上四十九天,更不知醒来身在何处。我真不知帝俊如何打算。”   路清风宽慰太一:“妖皇陛下也有他的道理。若能全族出去,那边不必再同巫族纠缠,也是件美事。”   太一冷笑一声:“难不成仙人就比巫族好?圣人偏袒他那几个徒儿,定不叫我等有翻身之日。你五庄观也好不到哪里去,何时入过圣人的法眼了?”   太一所言非虚。虽然镇元子老自称他是地仙之祖,跟元始老聃交往不浅,谁都知道那两人压根看不上他。但要出些什么事,连他的五庄观都一锅端。   罗T片刻便至,仍是笑嘻嘻地进来,问太一:“东皇陛下不愿开战,可以其他良策?”   太一不愿与怂恿人作战的罗T讲话,只闭口不言:“没有。”   罗T把帝俊给他的半截牌子亮出来:“我虽主战,心底里仍想保全妖族的。是以取了这块牌子来。任凭陛下处置。”   罗T已将牌子上封印的魔气吸收殆尽,这牌子如今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荒钥匙罢了。   太一盯着手中的牌子:“你是何意?”   “陛下既不愿重返海内,便让巫族回去。如此大荒归妖族,海内嘛,任巫族同仙道争去,岂不美哉?”   太一被他说得动心。这的确是个好法子。既然邻居不好,把他送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罗T又道:“我曾答应过妖皇陛下,领了此牌,绝不往西投靠巫族。此牌要如何处置,全凭东皇陛下抉择,非我食言。”   太一收下牌子:“此牌在我手中,你不算食言。”   罗T拉过路清风:“我还答应过妖皇陛下,带我师兄回去。望你莫要阻拦。”   太一看一眼路清风,又对罗T道:“你若答应我一事,他日巫人回归海内,我定设法捎你二人离开。”   罗T早有预料:“东皇陛下但说无妨。”   太一道:“你与你师兄前去不周山设阵,且拦住两族人争斗,为我争取时间。”   罗T满口应允,带着路清风飞回不周山前线。   路清风终于见识到罗T逢人说人话的手段,难怪他是魔祖,一张巧嘴弄得东皇和帝俊两兄弟稀里糊涂,到最后还得乖乖送他们回海内。   路清风对罗T道:“日后你若敢还敢骗我,我定不饶你。”   “我何时骗过师兄?”   “你隐瞒身份来我五庄观卧底还不是骗人?”   罗T无辜地说:“初时你师父收留我,特意嘱咐我不要真名示人,我总不能害他罢。”   师父也是闲得慌,收留这个魔头做什么。   罗T惯用的手法就是说一半留一半,别人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算不得他骗人。   回到不周山他对帝俊道:“我将玉牌给了东皇陛下保管,他才肯放师兄回来。”   帝俊打死都想不到他的亲弟弟会拿着牌子去投敌,不假思索专心应战:“你二人速列阵,叫巫族之人有来无回。”   路清风再列吞日月,这回非但巫族,连帝俊和几个小金乌都飞不起来。   帝俊气道:“你列的什么阵?叫我站着与他们打不成?”   路清风学会罗T的哄人大法:“陛下息怒。巫族远从西昆仑而来,比我们更需要用飞的。他们飞不动,定要长途跋涉,到时不战必败。”   几个小金乌都有过远足的经历,深深知道走路是多么累人的事情,叽叽喳喳叫道:“正是正是,累死他们才好。”   帝俊又信了他的鬼话。跟着路清风搞起以逸待劳的战术来。   妖族大军在不周山等上三四日,没等着巫族,只等来了东皇。   帝俊以为弟弟又来坏事,张开翅膀把路清风藏在身后,跟母鸡护崽般提防着。   太一只道:“兄长莫慌。我来助阵。”   “你想通了?愿与巫族决一生死?”   太一点头:“我愿领他二人为先锋,直袭西昆仑。”   帝俊大喜。前番巫妖大战,就是因为两兄弟未能合力一处,才不敌巫族。现下两人合力,不怕巫族不平。   帝俊当即允诺:“你们跟东皇陛下去。但要赢了,重返海内定带上你们。”   他万万没想到东皇前去西昆仑,是准备把玉牌拱手让人。   巫族人跟妖族人想法不一样。他们自恃海内有他们的殷商后裔,又有后土的酆都地府,根本不怕天道。   东皇太一算来算去也算漏一点,他没算过巫族重返海内,万一给天道所灭,还是要贬回大荒来的。   于是两边一拍即合。东皇要祖巫帝江带路清风和罗T回去,帝江答应得无比爽快。   两块玉牌方合起,半空中就浮现巨大的漩涡。巫族人成群结队地跃入漩涡,踏入海内故土。   路清风临走前给太一叫住。   太一道:“你当真跟天道神似。”   路清风不客气地点头。他跟老琴爹可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太一又道:“昔日天道也只能做些医师的活儿,不曾有后来那么厉害。”   “后来他怎地就厉害起来的?”路清风竖起耳朵仔细听,原来以前天道也是个不能打人的奶歌。   太一缓缓道:“后来圣人得了造化玉牒,天道便能化身千万,从此无人能敌。” 第33章   造化玉牒共分三片。上片能断过去, 乾坤宇宙尽在掌握;中片可观人世,海内大荒无所不知;下片可判未来,千古兴衰一目了然。   依东皇所言, 天道和圣人便是掌握了玉牒的上片, 才能稳坐天庭数万年。   罗T问路清风:“你想不想像天道那么能打?”   路清风深知纯阳武学输出比不过琴爹爹, 但能打至少聊胜于无, 便道:“当然愿意。”   罗T便道:“那我替你将下片取来。”   原来下片在女娲那里。路清风不知道罗T动的什么心思,竟想到女娲那里偷东西。   罗T道:“娲皇乃明智之神。她身上兼有巫妖两族血统, 却能在巫妖大战中不偏不倚,全身而退,实在难得。她见着我,未必要打要杀的。更何况天道既搜捕我,我跟你一起怕要连累。”   路清风听罗T那般为他着想, 心里不由感动。问罗T:“我该去哪呢?”   罗T道:“随便。反正不管你去到哪我都能找到你。你身上可是有我的标记的。”   罗T指指路清风某个部位,叫人难为情极了。   守财正巧也在巫族准备穿越大荒门户的迁徙大军中, 对路清风说:“师兄跟我去找我的恩人可好?”   路清风正好从尴尬中缓冲过来,还红着脸:“好好,咱们赶紧走。”   说着把凌霄丢在身后,跟守财一齐穿越通往海内的门户。   守财说他的恩人在西岐。   当初他从五庄观下山, 吞食的巫晶石搞得他老久胃中滞涨不得进食, 险些要给活活饿死。还要有个好心人把他救回家,每日倒灌都要给他喂些东西,才把这条小命吊住。   守财记得清清楚楚,他的恩人有三只眼睛, 力大无穷, 能一个人把整棵大树举起。   路清风大概猜到他的恩人是谁了,未来大名鼎鼎的二郎神杨戬。   这么说来守财很有可能就是杨戬身边的哮天犬, 以后也算位列仙班的天庭中人。   路清风真心替守财高兴。跟着他直奔西岐而去。   此刻西岐颇不安生。   殷商太师闻仲领兵二十万征伐西岐。双方正在绝龙岭前的战场上列阵对峙。   守财嗅觉敏锐,嗅得他的恩人正在营帐里头。   路清风唯恐撞见姜子牙等人。玉虚宫端了五庄观,他跟玉虚弟子见面没准要打架的。只化作阵风跟着守财,免得被人发现。   说来诡异。西岐营帐里竟没有仙人坐镇。姜子牙也不知所踪。唯一懂得仙术的,就是守财要找的杨戬。   杨戬的眼睛果然厉害,立马认得守财是当初他救的那条小狗所化,激动地把他揽在怀里。他还识得跟在守财身后的清风也是仙人所化,不失礼貌地问:“道友来自何处?”   武王从帐后出来相迎:“又是哪位仙家助我西岐?”   武王气色极为不好,眉头不曾舒展。只见着路清风,才哎呀一声,忙过来拉他:“清风道长没事就好。道长昔日替寡人诱敌,此恩情不知如何得报?”   杨戬大惊:“原来是师叔祖驾临。晚辈失敬。不知圣人有何指令?”   原来鸿钧身边也有个道童叫清风。鸿钧是元始天尊的老师,元始天尊又是玉鼎真人的师父,这样算起来杨戬喊他一声师叔祖真是完全不为过。   路清风忙向武王使眼色,恐他拆穿自己。   武王自然会意。杨戬又作揖道:“圣人可命道长前来破那九曲黄河阵?”   闻太师兵伐西岐,先请来好友赵公明,谁料给玉虚宫的大罗金仙们打得身死军中。闻太师一怒之下,又去找到赵公明的三个师妹,在军前设下九曲黄河阵,顷刻之间就把玉虚宫十二弟子都拿了遍。   杨戬描绘阵中的情形:“九曲黄河阵里沙尘漫天,但凡入阵,必给碧宵祭起混元金斗摔落阵中。但凡落地,地上的杀就将人石化,削去顶上三花,只如凡人一样。”   杨戬一点没夸大,若非他会七十二般变化,此刻决计出不得来。   武王不希望路清风去冒险,只说:“相父正去玉虚宫请天尊前来,且等他再行定夺。”   谁知半空中响起个女子张狂的笑声:“姜子牙那厮已被我师姐拿了丢黄河阵去,你们还指望他去搬救兵?”   杨戬忙现出三尖两刃枪保护武王。说话的琼宵不敢擅入营内法阵,只在空中放狠话:“姬发,你若肯自缚领罪,再向我公明师兄的衣冠磕头认错,我姐妹三人自不与你计较。否则明日午后定叫你西岐一个不留。”   姬发这几日去一个被收一个,损兵折将已成常事,早已身心俱疲,对杨戬道:“依他所言罢。”   路清风于心不忍,道:“这阵有何难?待我跟杨兄前来看看。”   姬发忙劝阻:“道长已为姬发舍命一次,如何还能再来第二次?”   路清风只道:“上次我不是安然无恙。侯爷该相信我的厉害。”   路清风不仅相信自己,也相信杨戬。人家未来可是大有作为的福将,当他大腿挂件准没错。   守财是最明白路清风心意的,在旁应和:“我们三人齐上,别说九曲,十八曲阵也能给他破掉。”   外边的琼宵听得他们大放厥词,勃然大怒:“无知鼠辈,随我入阵,但叫你们有来无回!”   路清风跟罗T混得久,难免沾染一些邪气。琼宵既来周营撒野,还能让她轻易离开?当即放个吞日月叫她扑倒在地,守财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按住,叫人用绳索捆了封住天灵盖。   琼宵连个法宝都没来得及祭起就被拿下,破口大骂:“你们好生卑鄙,竟使妖术暗算于我。”   路清风吹吹口哨:“我们的人入黄河阵就要被拿,你跑来我们营中闹事,我难道不该拿你?”   琼宵无话可说。武王见路清风这般厉害,心里稍安。杨戬见得路清风这样身手,更是对这位“师叔祖”崇敬有加。   闻仲营中的人望见突然就折了琼宵,忙去禀报两位娘娘和太师。碧宵和云霄心急如焚,驾着云气往西岐而来。看见西岐营中阵法,好个凌厉,不敢靠近。只好远远喊话:“你西岐速速放了我家妹子,否则定叫你们鸡犬不宁。”   路清风对着她们高呼:“方才你家妹子也是这么喊的,她就被我擒了。你们也想来?”   碧霄勃然大怒:“贼小子如此羞辱于我,莫怪我开杀戒。”   碧霄将金蛟剪祭起,那剪刀登时化作两条蛟龙,朝西岐营里疾冲而来。   路清风的吞日月还没有散去。蛟龙来了照样吞。金蛟剪才入西岐,就跟块废铁一样掉落在地。   碧霄脸色大变。云霄毕竟修为高,看得路清风此阵厉害,不敢再闯,只下战帖:“道友可敢闯我九曲黄河阵?”   路清风看到这么轻易就拿下一人一宝,信心百倍:“但去无妨。”   二宵赶紧入阵准备。路清风领了杨戬和守财,往九曲黄河阵中来。   阵中光景真是惨淡。十二金仙都落在地上,成了一座座不会动弹的雕塑。除去金仙,三代弟子也有不少陷在里头,连有了莲花真身的哪吒也不能得免。   碧宵和云霄站在阵眼高台前,坐等路清风一行往里行进。   路清风就在半空中飞,也不沾阵里的沙子,全程什么危险都没。只奇道:“你们要如何拿我?”   云霄不声不响,将混元金斗祭起。金斗发出道橙黄的光,正好先打到守财身上。守财登时就失去重心,直挺挺往半空下落。   杨戬连忙伸手去抓,这下可好,连他也给带着一并下落。   金斗的光愈发炽盛,又往路清风头上罩来。   路清风赶紧把他的镇山河大龟壳打开。   杨戬跟守财顿时恢复重心。莫说他二人,连底下那些被石化的玉虚仙人,也纷纷褪去身上的石甲,逐渐恢复神识。   云霄大惊失色。她自忖九曲黄河阵连元始天尊都破不得,谁知这个不知名的少年入阵就给他破了。她唯恐金斗有失,连忙收了金斗,同碧宵撤阵而去。   路清风大获全胜。   这个胜者可不敢多作逗留。   救出来的金仙里有什么太乙真人和赤精子,那都是亲眼见过他与罗T勾搭在一起的。路清风此时不愿同玉虚宫的正面冲突,只托杨戬好好照顾守财,随后化作清风走为上计。   杨戬只与众人道:“是紫霄宫的圣人命师叔祖前来救援。”   一干弟子感激不尽,自觉道法微末,不由唏嘘。   路清风这头飞着飞着,太阳便要下山了。他想左右无事,索性到朝歌看看武庚也好。   说好要下山的太阳不知怎地变得越来越大。不对。是金乌正在往他这头飞来。路清风一个不防就给小金乌抓住,带着往D谷方向飞去。   小金乌跟大荒的另外几只金乌心意相通,气呼呼地说:“你个坏人把巫族的全放回海内了。我要教训你。”   小金乌教训人的方法就是把人往地上摔。   路清风怎会给他摔死,稳稳来个蹑云落地,寸血不伤。   小金乌很生气,在天空中哇哇地叫,就是拿路清风没办法。   忽然看见山谷里走出来个拄着巫杖的老头,冲天上的金乌诡秘一笑:“今个儿让我撞见,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34章   来人是刚从大荒逃出来的祖巫玄冥。   巫族人从大荒逃出来后, 大部分涌入酆都地府寻求后土娘娘的庇护,以期保养实力对抗天道。唯独这个玄冥,当初巫妖大战时候就跟后土不相对付, 总想着建立自己的幽冥鬼界。重返海内之后, 也只好四处游荡。   巫妖势不两立。最初也是因为妖族的元气最是能作为凝练巫晶石的材料。捉一只小妖献祭, 可低十个凡人。要能捉住身为妖皇之子的金乌, 保准能多凝练一颗巫晶石,实力更上一层。   所以上古大战之际, 大羿将九只金乌悉数射杀,引得巫族全体不满而被驱逐出部落。在他们眼里,此举无疑把他们的巫晶石统统射碎。   玄冥从大荒出来后就在D谷附近守着。只待拿了金乌,炼成巫晶石,他就能超越后土和帝江, 稳坐巫族第一祖巫的宝座。   在海内的小金乌游历多年,难免要比大荒的另外九个兄弟勇敢些, 根本不把玄冥放在眼里,张开翅膀就扑腾出几个火球射向敌人。   玄冥哂笑:“雕虫小技。”   他是祖巫之躯,自己就法力无边,权杖稍抬, 冰气四溢, 将半空中的火球冻成冰块。   小金乌不曾想他这般厉害,又扇动飓风热浪,要将玄冥刮跑。   他的法术根本不是玄冥的对手。祖巫只把权杖一横,那风就调转方向, 呼啦啦吹得小金乌定都定不住。玄冥再将权杖一收, 那风就带着金乌往回跑,要收进他的虚无幻境里。   路清风一个七星拱瑞将金乌定住。   即便是祖巫, 在路道长的法术面前也得靠边。   玄冥拉扯不动金乌,向路道长怒道:“小子,你虽带我们离开大荒,不代表你能管我巫族的事情。”   路清风笑道:“我哪里要管你们巫族之事?只因我师叔陆压,乃是这只小金乌的叔叔。算来它也算我兄弟。你这般欺凌我家人,我能不管?”   玄冥脸色骤变:“既然你与妖族牵连如此之深,我就没什么好留情的了。”   只说着就将他那根玄冰杖祭起。冰杖在天空结了一层又一层冰幕,厚重的冰气自空中降下,直冻得人浑身发冷。紧接着,那冰幕轰然裂来,化作万道冰棱,朝路清风飞射而来。   路清风现在才发现没什么是一个吞日月不能解决的。瞎七八糟空中一顿瞎飞,全给它落到地上了事。   玄冥道句:“有些本事。”   他的技能还有二段。那些冰棱才落地,立马化作人形立起。不到片刻,路清风已然被近百的冰人军团围住。那些冰人手中握着锋利冰剑,步步朝路清风合围过来。   对于这种从地面进攻的兵团,路清风只能用五方行尽暂且将它们定住。由于没有攻击技能,路清风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玄冥往冰杖注入法力,试图冲突路清风的封印,口中喃喃放狠话:“我与天道有约,不以仙人炼晶。你那么有本事,今个非叫我破例不可。”   这个世界里人人都在口称天道,但天道只会出现在特定人的面前。   青衣广袖的天道琴爹踩在玄冥冰杖的顶尖,俯视着脚下与他有约的巫族人。   “你既与我有约,毁约是几个意思?”   玄冥还是有些眼力劲儿的。哪怕几万年不见,看到他手中的琴,就知道天道驾临。不过人总难免会有骄横之心。昔日的玄冥排在祖巫之末,入大荒这几年他四处搜罗或夺取同族人的巫晶石,实力有所上升,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竟怒道:“黄口小儿。三万年前我败你手上,今日正好一并算账。”   琴爹蔑视地看着他:“你确定?你敢违逆天道?”   玄冥劈头训道:“你不过受圣人庇护,如今单独至此,不过跟那小子一般伤不得人。”   天道故意叹口气,老祖巫当年死得早,见识浅陋也不是他的错。   天道一个宫音破发,玄冥的冰人军团轰然炸裂。   小金乌跟天道是好朋友,扑腾翅膀给他鼓掌。   玄冥大惊,说好的天道只能补血奶人呢?   天道与玄冥说:“我与你巫族后土有约,但凡入她酆都者,任她处置。你既然不在酆都,我自不必守约。”   玄冥惶恐不已,忙收起冰杖向西而逃。西边正撞上天道设下的疏影横斜,被影子一个宫音打来,一道幽魂再度重回大荒。   路道长看着打人朝带感的琴爹爹,实在羡慕极了。   天道降到他身边:“你怎么又落单?罗T呢?”   路清风没忘记天道跟罗T是死对头,才不能告诉他罗T去女娲那里的事情。   小金乌每天都遍游海内,谁去哪里清清楚楚,立马告诉天道:“魔祖往娲皇娘娘处去啦。”   路清风斜斜地向小金乌递去个不满的眼神,小金乌立马躲到天道后面告状:“他是坏人。就是他跟魔祖把巫族放回海内的。”   天道把小金乌从身后拉到前面,笑道:“天地苍生合该有此劫,不是他的过错。明白吗?”   小金乌不说话。   天道又说:“魔祖去哪你只需跟我一人说,其他人问起都不能说呢。”   小金乌乖巧点头。他帮天道留意世间各个人的动态,天道就会给他投喂好吃的,划算的买卖。   路清风被搁在旁边许久,终于想起来跟天道算账:“你灭我五庄观是怎么回事?”   天道不否认他做过的事,也不解释,日常威胁:“噢?你也要跟我打一架?”   打架当然要拉个队友,路清风赶紧召唤小金乌:“这个天道把你陆压叔父的家都给烧没了,你还跟他做朋友?”   小金乌替天道辩解:“才不是呢。叔父他们就藏在D谷里头。哎呀,我说漏嘴了!”   天道无奈地笑了。果然金乌的嘴巴都保守不住秘密。   天道也没真打算对路清风隐瞒,敲敲小金乌合上的嘴巴:“你带他去吧。”   说完自个儿化作长虹而走。   小金乌把路清风引进D谷。路清风这才发现,非但陆压师叔,师父、明月、精卫还有五庄观的其他师弟都在D谷里边呆着。照常讲学,照常修炼,只不过换个地儿罢了。   精卫飞得最高,最先看见路清风,喊句:“大师兄回来了。”   明月立马放下手上的活儿,升腾到半空中来看师兄。   明月的模样看来消瘦许多,五庄观的覆灭对他打击很大。他一直想着,定是当初得罪了太乙真人等玉虚弟子,才给门派引来灭顶之灾。   路清风亦不瞒明月:“此事与你无关。是凌霄惹的祸。你预料不错,他就是魔祖。”   明月眼睛瞪得老大。灭族之仇有殷商一半,也有魔祖一半。昔日若非魔祖杀进他大夏皇城,鸣条之战的夏军又怎么会输得如此彻底?   路清风说这件事,只是想同明月解释清楚,当初罗T并未干过此事。嗯,或许的确是他干的,可他是被天道的平沙落雁操纵着的呀。   明月绝不相信世间有如此强大的法术。更何况那是魔祖,岂是随意能被他人控制的。   明月恨意上来:“他在哪里?师兄还要偏袒他么?”   精卫插嘴:“我知道,魔祖去了娲皇谷。”   小金乌急起来:“你怎么可以告诉他们?我答应了天道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我就只告诉了你。你答应我不告诉其他人的。”   精卫用翅膀抓抓脑袋:“唔?我好像忘记答应过什么了。”   路清风终于体会到天道的心情,金乌的嘴巴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嘴巴,只有精卫的嘴巴能跟他匹敌。   明月早就化作流星而去,路清风的化风决计追不上。   金乌和精卫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到底有没有答应过。路清风叫他们好几声都没人帮忙,赶紧到内谷找镇元子去。   镇元子依旧悠闲地喝茶品书,听罢清风讲述,淡淡地道:“无妨,随他去,此事总该了结。”   路清风依旧着急。镇元子又道:“你信不过罗T?担心他会伤着你师弟?”   路清风想的恰好是反过来的情形,他还当罗T是那个给明月随意拿捏的凌霄。师父这么一说他倒放心下来。慢慢跟镇元子讨论:“师父为何这般信得过他?”   镇元子笑道:“你可知他为何去找娲皇?”   路清风老实地答:“他想帮我寻来造化玉牒。我跟天道其实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来自后世。若有造化玉牒,我也能跟天道一样厉害。”   镇元子赞许地点头,一点不怀疑他说的话。   路清风试探性地问:“师父莫非早知此事。早知我是后世之人?”   镇元子继续点头:“彼时不信,如今方信。当日娲皇将玉牒赠我,没想到果真有此奇效。”   镇元子说着将天地宝鉴拿出来,原来这就是罗T要去找来的造化玉牒下片。下片可通未来,就是能召唤未来之人。昔日巫妖大战,洪荒大乱,娲皇凭借此牒唤来琴爹天道,适才平定战乱,四海皆安。后来镇元子算得商周战火再起,动了恻隐之心,这片玉牒就再唤来了路清风。 第35章   天道最初只是“道”, 道可道,非常道,谁也不知它长成什么样。圣人为了能弘扬道法, 决心以身合道, 示法天地。后来圣人自觉闭门紫霄宫不太方便, 就存了另寻他人合道的念想。顺带着告诫世人, 到底何才何德,才能以身合道。   要合此道, 非得断去人心人欲,不问红尘方可。   东黎族的两兄弟同时为圣人选中,同时踏上以身合道的漫长之路。   其中一个便是罗T,另一个就是后来的天道。   合道之路漫漫。第一步就是断亲情。不断亲情,有所偏袒, 天道便不会公允。凡人也就不能成为天道。   因此要成道的第一步,就是亲手灭去自己的族人。   镇元大仙缓缓地讲, 路清风听得吸口冷气。这以身合道的法子怎地听起来跟入魔的法子一个样?   镇元大仙呷口茶水:“天道魔道,本为一体。不执私心,何必善恶?”   路清风心想有理。倘若没个自己的喜恶立场,也就没有依据判断什么是善, 什么是恶了。道既要统摄万物, 自然要在万物之上,它的所行自然不能以人的善恶喜好来定夺。   镇元大仙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后世之人对此看得仔细明白,路清风如此,天道琴爹也如此。倒是他们这个世代的修仙者执迷不悟, 难通大道。   路清风问师父:“后来天道真的屠了他的族人?”   镇元子答道:“不过罗T一面之词。至于那位琴先生过来, 是他们灭族之后的事情,与他也没有干系。”   罗T就是带着这样的仇恨活下去, 难道他那么厌弃天道,非给天道添堵不可。   镇元子神色黯然:“此劫虽应你来解,为师倒要叮嘱你几句。”   路清风拜道:“师父请讲。”   镇元子忽然抛来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你可是与罗T行了人事?”   这个人事内涵丰富,路清风不知该怎么回答。   镇元子心里已有答案:“我与你说,琴先生尚未完全合道,只因他迟迟杀不死罗T。在圣人眼中,他两兄弟仍在角逐不息。你可懂为师之意?”   镇元子说得再明白不过。罗T也是有可能以身合道的,只要他杀了现在的天道,他就没有亲人了。   路清风发现师父摇头,他没想到最关键的那点。镇元子提醒道:“行了人事,你也算他族人。”   路清风一愣。岂不是罗T要证道,还得把他给杀掉?   这开的哪门子玩笑!天道还是留给琴爹当的好。   镇元子祭起天地宝鉴,虚空之中登时裂开道缝隙:“此劫须你来应。可为师终究不愿你以身涉险。此时入这虚空,你尚能回归故里,存留性命。你若不入,将来如何,为师亦无法预测。”   路清风缓缓上前,合上天地宝鉴:“我既来了,自然要应劫才走。我也信罗T,他不会害我。”   镇元子微笑着点头。天地宝鉴竟化作道玉白色的光芒,钻进路清风的身体。   路清风忽然感受到体内有股充沛的力量在涌动。   镇元子赞叹:“从此以后,你也可以与琴先生那般纵游天地,无人可敌。”   路清风只遗憾周围没个木桩让他练练手。   镇元子道:“你可往界牌关走一遭。相机将纣王之子殷郊救下。也算震慑玉虚,不叫尔等再逼迫我五庄门户。”   路清风明白师父心意。他老人家给元始和老君压了几万年,好容易出来个厉害的徒弟,定然要叫他们知道厉害。   得了造化玉牒的路清风,甚至连千里神行都能解锁,吟唱片刻,瞬间直到界牌关。   D谷半日,人间数月。武王大军已逼至界牌关前。   纣王与姜王后的二子殷洪、殷郊,本为赤精子和广成子所救,教得一身本领,好叫他们助武王讨伐商纣。谁知殷洪方下山就给申公豹策反,反过来用师父的法宝帮助殷商。到头来身死形灭,魂魄归了封神台。   殷郊紧接着下山。申公豹又告诉他弟弟死在周军手中之事,愣是将殷郊也忽悠来反攻武王。   殷郊比起弟弟厉害得多。他能现三头六臂之身,手中握有广成子所传的翻天印和落魂钟。近战起印,无人能扛;远战摇钟,魂魄尽消。连他师父都奈何不得他。   玉虚宫的几个弟子不得不四处筹措法宝,借来四面能扛住番天印的宝旗,在界牌关外的九华山布下大阵,始才把殷郊逼得无路可走。燃灯当此之时施展法术,将殷郊夹在山里,只露出个头,动弹不得。燃灯再用力一夹,直叫殷郊疼得昏死过去。   路清风神行落在九华山上,正巧遇着广成子含泪扶犁而至。弟子既违背天道,做师傅的须得亲手犁掉他的头颅才是。   广成子不忍,故意走得很慢。   燃灯催促道:“速速动手,莫要误了他进封神台的时辰。”   广成子仍旧下不得手。旁边赤精子又道:“师兄好糊涂。你连孽徒都割舍不得,如何断绝红尘,以证天道?”   路清风对这个半路拦截过他和明月的赤精子一点好感都没有,当即喷他:“我倒觉得你师兄比你更堪天道。”   赤精子循声而看,拉出阴阳镜就要动手:“好个五庄外道,竟敢到此撒野。”   燃灯道人唤赤精子休要乱动,打个稽首:“贵观萧宝于贫道有恩,玉虚与贵派的恩怨自此一笔勾销。望尔等莫要再袒护魔祖,危害苍生。”   此事一说,路清风更加来气。   萧宝师叔本来想帮帮燃灯,好缓和五庄观与玉虚宫的矛盾。于是趁着赵公明拿定海神珠追燃灯之际,用落宝铜钱收了赵公明的法宝,解了燃灯的危局。   偏生这燃灯心机贼重,明明知道萧师叔的铜钱只能收法宝收不得武器,还愣站在一边看着萧师叔给赵公明的神鞭打死。而后感慨句定海神珠与他有缘,捡了宝贝开溜。   路清风连客套话都不说,与燃灯道:“你焚我道观,害我师叔,一笔勾销岂不便宜了你?”   赤精子暴跳如雷:“今日非叫你贼小子瞧瞧厉害。我玉虚众人集结于此,谅你师父也救不得你。”   这会儿燃灯没有阻止赤精子,随他跟路清风战去。   赤精子自恃路清风不会打人,不加设防,连八卦紫绶衣都没穿就跳出阵来。   半空中冷不防一只飞剑朝他急射而来。   赤精子毕竟大罗金仙,单单一只飞剑他还能躲。万不想到一剑过后还有四剑,躲过的剑绕回路清风背后又再发射出来,继续追着他飞。五道飞剑就跟长了眼睛一般源源不断。   这招就叫万世不竭,纯阳宫懒人打法流必备。   赤精子暗道:“先擒了用剑的贼道人再说。”将阴阳镜反转,朝路清风照射过来。   路清风瞅准时机,趁他正转手,五剑并射,打出万世不竭第二段。赤精子一个猝不及防给那五剑齐头命中,摔到地上起不得身。   姜子牙大呼:“师兄为我伐商受累,实在痛煞子牙。”   瞧他的样子,只是嘴上惋惜,倒没有替师兄出头应战的打算。   燃灯点广成子的名:“你去会会五庄观的道友。”   广成子引剑而来:“道友请了。你为救我徒儿,贫道着实感动。你但伤我师弟,贫道便不能不与你动手。”   路清风听出他也是个护同门的好师兄,劝他:“道兄与我并无恩怨,何必淌这浑水?我与你师弟赔个不是,但叫我救走殷郊就成。”   广成子摇头:“封神榜上有名之人,岂容你带走?”   路清风嘴角轻扬:“榜上无名之人,我才不要。”   燃灯听罢大惊,催促广成子:“此人铁定心肠要毁榜助魔,切莫走了他。”   广成子被催促再三,不得已取出刚从殷郊身上收缴回来的番天印,朝路清风头顶落下。   为着对付这枚番天印,燃灯、赤精、广成、姜尚四人要了四面护身仙旗,设下四方大阵,才把殷郊捉住。他们如今重获此印,自然不把路清风放在眼里。   然而路清风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他们,天上飞的我都能收。   好像上次还收了把金蛟剪?   路清风一面放吞日月把番天印落下,一面祭起金蛟剪。两条蛟龙一左一右朝广成子和燃灯等人扑腾而去。   几人跟大惊失色,忙借土遁逃得飞快。   路清风白捡个番天印,默默把他收到神奇背囊里头。   姜尚还没走,一手打神鞭,另手杏黄旗,矗然而立:“道兄真要阻我西岐伐纣?”   路清风道:“我只救人,你照伐你的纣。我救得他,定当约束,不叫再阻你伐纣伐纣霸业。”   姜尚摇摇头:“榜上有名,天数有定,道兄何苦逆天而行?”   “若天要灭人,你逆是不逆?”   路清风用番天印砸开山体,将殷郊从地底拉出来。可怜此人三头六臂俱给夹得骨折,模样极为凄惨。   杨戬跟哪吒才赶上上来。他身边的守财已给杨戬改名叫哮天,见着路清风立马欢喜地吐吐舌头。杨戬喜道:“原来又是紫霄宫的师叔祖前来。”   姜尚听罢道:“如此说来,上次从黄河阵中救我玉虚宫人也是你?” 第36章   杨戬喜道:“正是这位师叔祖。”   姜子牙不知真信假信, 只福手道:“原是圣人令师叔前来提人,师叔提走就是。”   此言摆明让路清风把殷郊带走,就当是紫霄宫圣人传来的法旨。   路清风正好落个清闲, 索性再次谎称自己是鸿钧身边的道童。他往殷郊身上贴道师父所赐的符咒, 殷郊立马借着土遁被传送回D谷中去。   路清风临走不忘问守财:“你留下还是跟我走?”守财早粘着杨戬, 哪里还肯跟他离开。   路清风知道杨戬定得善果, 守财跟着他定能位列仙班,不多强求, 驾风而去。   D谷里的小金乌出去上班,谷内光线暗淡。镇元子唤来几缕月光,察看殷郊的伤势。看罢叹道:“可惜。”   路清风问师父:“师父嘱咐徒儿救下此人是何用意?”   镇元子让月光散去,殷郊就陷在黑暗里。两师徒走出阴暗的内室,到外边道:“你可知封神榜用意为何?”   路清风想起江山师弟同他讲过这事, 封神榜的签定,正是为吸收天地神灵之力, 来对抗魔祖诞生。榜上之人,无论殷商西岐,还是三山九洞的神仙,只要身死必定要魂归封神台, 从此受天庭掌控。   镇元子道:“正是如此。魔道天道实力相当, 若此榜不成,天道便难以铲除魔道。”   路清风恍然大悟。要令榜不成,只消将榜上之人救下便是了。眼下救下殷郊一个,便算挖去封神榜的一块墙脚, 叫他不得完成。   镇元子摇头:“果然天命难违。纵使为师也无力回天。”   原来殷郊被燃灯道人夹在山里, 早就骨头尽碎,待得运回D谷, 提着的那口气早已散去。镇元子只是以仙法暂拘其魂,指不定什么时候他还要给传唤到封神台去。   路清风急道:“唉早知我该问姜子牙取了封神榜来,按照名册逐个去救。”   镇元子拂尘一扫:“这也不对。有些人为非作歹,合该遭劫。为师让你去救这殷郊,只念他心无歹念,纯为兄弟报仇罢了。掐指算来,倒也没多少可救之人。”   两师徒想到连萧宝都不免被封神榜传召而去,只是感慨不已。   路清风决定先去看看凌霄和明月如何。瞧这情形,八成凌霄会伤了明月,路清风是断然不愿看到的。   镇元子很是放心:“他与我有诺,不伤五庄弟子。你去寻他也罢。”   镇元子洞察天地,凌霄此时正在朝歌城外的女娲庙。娲皇自巫妖大战后便神隐云游,她在尘世唯一的落脚之处,也就只有这座女娲庙了。   民间有传说,武王伐纣全因纣王到女娲庙上香写了首淫诗,惹得上神震怒。   到庙里的路清风只有一个感觉:这雕像特喵的也太丑了吧。为什么把女娲娘娘的腰雕得像个水桶。雕像脸上更是由于年久失修调了小半块。整座雕像分明弄得像只女鬼,哪里像什么女神?   纣王要对着这具雕像写淫诗,可也太为难了他些。   路清风没找到凌霄,也没找到明月,倒给个拿着糖葫芦串的肥小姑娘撞了撞。   小姑娘教育他:“你这样对着娘娘的雕像皱眉是很失礼的。”   路清风猜她肯定是守庙人之类的角色,赶紧敛起神色,冲女娲像拜拜。   小姑娘又道:“我看你不像来求神。盛惠一金。”   路清风傻眼:“不求神不解签还收我钱?”   小姑娘伸出手:“娘娘这么灵你不求,这是罚的金子。”   路清风身上没有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一只没有金。那个打个怪都能捡到金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路清风还是赶快多拜几拜,大声把愿望说出来显得自己是求神的:“求女娲娘娘告诉我两个师弟在哪里?”   石雕像在发光。路清风一点没眼花,真的在发光。   光芒一照,他就给石雕像吸了进去。   光芒退却,树林阴密不知此地为何。路清风驾个轻功飞上半空,好家伙,近处树丛流水,远方一马平川,景色之美宛若画卷,实在叫人赞叹不已。   左边来了道流星,右边飞来到黑气。   两边的目标都是路清风。   黑气快了一步,将路清风扯到身边:“你怎么也到这来?”   黑气是罗T所化。流星是明月的化身。两人虽没打架,也不愿站到一块儿。路清风呆在罗T身边,明月就隔他们远远的,一句话也不说。   路清风总是同情弱势的师弟,朝明月走过去道:“你跟他如何了?”   明月只道:“待先出这山河社稷图,再与他计较。”   路清风莫名其妙:“我们三人怎地都陷在图里?”   罗T耳尖,远远地听到两人说话:“还不是你的好师弟,无缘无故到女娲宫里跟我大打出手,弄得人娲皇生气了。”   明月黑着脸,转过身去不理会,好在他们没有打起来。   路清风更同情明月,冲罗T吐个舌头:“你害别人家破国亡就不打算解释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要报仇尽管来。”罗T也背过身去,一点悔悟的意思都没有。   两个师弟都不好惹。路清风只好不提这事,对两人道:“说吧,怎么个出去法。”   明月道:“女娲娘娘说此图前不久被恶灵玷污,须得将他找出除了,才能放我们出去。”   “前不久?”路清风想起一事:“前不久赤精子借了这图去收他徒儿殷洪。”   “殷洪?”明月这些年虽在五庄修道,尘俗的恩怨从未放下。他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纣王的儿子。   路清风忙拉住他:“他也很可怜的……”   明月更不开心了。罗T在旁说出他的心声:“我不可怜么?我替你师弟说的。”   明月抛去个冷峻的眼神。罗T丝毫不躲闪,他的骨子里就有着要打架的冲动。   路清风连忙劝架:“是师兄错了。为今之策就是要找出殷洪,咱们出去要紧。”   路清风心超累。为什么他要有那么多师弟呢?还好个个捧手心里哄。   山河社稷图,一图便是山河宇宙。要从茫茫宇宙中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明月对路清风道:“我猜他定在朝歌。”   “你有把握?”路清风看明月眼神很坚定。   罗T又出来打岔:“当然。要今天被收进图里的是他,他也会去夏都。”   明月仍旧不理罗T的挑衅,连路清风都不理,化作流星往朝歌去。   路清风真想痛遍多嘴的罗T:“你非刺激他做什么?”   “刺激他打我一顿啊。打完他就好受了,偏偏他忍住不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路清风急道:“你怎么随便给人打,打坏了怎么办?”   罗T乐呵呵地笑:“师兄原来担心我被打坏啊。放心。我是魔祖,打坏也不过大荒几日游,还不是照样回来。”   路清风真是白替他担心。拉他赶紧追上明月的流星。   山河偌大,即便乘流星化清风也得整整一日才到。往朝歌门前落下,路清风只觉气短疲惫。   明月忿忿不平:“连这幻图也要给朝歌设下结界。”   罗T对他知根知底:“你想说,没有这个结界,你们夏国的遗民亡魂便能攻破朝歌?”   明月默不作声,显然他的确酝酿过此事。   罗T道:“你想错了。没有这个结界,商人的力量更加超乎想象。”   五百年前,天道为遏魔道,不惜灭夏聚灵。谁知聚到一半,猛然给成汤领袖的商部族打断夺灵。明面上大家都说天兴商汤,实则是商汤截了天庭的胡。   天庭无力把商汤吃掉的灵力一口吃下,又恐他们日渐扩散,于是便哄骗商人立下这座结界。结界里头灵力尽去,因此商人修炼日渐稀少,不复成长。五百年过去,三教终于共订封神榜,开始瓜分这只养肥的大羊。   山河社稷图既是高仿世间天地,自然要将这座结界仿效在内。   明月默不作声,抬腿走入朝歌。   图中唯有万物,就是无人。朝歌城外城里寂寥无声,只有笔直宽敞的街市和往来的车马自行挪动。   殷洪正坐在内城宫殿的宝座上,魂不守舍,双手抱头沉吟。   这分明是朝歌,可为何城中空无一人。   听得殿外有脚步声传来。殷洪大喜起身。只见得两个道士加个猎户,不为所动。仍旧坐回宝座:“大胆。没有孤的宣召,胆敢进这大殿里来?”   殷洪的身躯早已随着赤精子一抖社稷图化作飞灰,此刻坐在殿上的不外乎一缕残念,一缕妄图承继殷商大统的残念。   明月不客气地亮出驱影鞭。   商都之内,驱影鞭没有法力,只是普通的打人铁器。   殷洪却是个例外。只一声怒吼,发出的声波直带动大殿地砖飞舞,朝明月猛砸而来。   罗T显出镰刀,将飞砖尽数格挡。   明月看着罗T的眼神百味杂陈。罗T又呛他句:“我是魔祖,当然能够例外。”   没想到路清风也能施法。万世不竭六剑齐亮,朝着殷洪飞舞而去。   罗T叫道:“你怎么时候得到玉牒。早知如此我何必来找女娲。”   他只欲静静看路清风表演。   路清风演脱了。那六柄飞剑才近殷洪的宝座,立马化作灰烬。 第37章   殷洪坐在宝座上狂喜:“孤乃殷商之主, 神仙也奈何不了我。”   路清风才想起殷商结界的厉害。自外向里,一直到王座,结界的力量越来越强, 乃至于王座之上水火不侵乾坤不移。殷洪的一缕魂魄正是附着于此, 于是即便山河社稷图抖动也伤他不得。   “你们反孤, 你们要亡了孤的大商, 孤就要你们陪葬。”   殷洪奋力一吼,宫殿的地砖城墙俱震裂开来。天崩地摇, 场面极为危险。   路清风知道明月不能施展法术,忙拉住他飞起。下边再如何塌陷也罢,都奈何不得他们。   殷洪指挥断裂的宫殿柱子朝他们撞去。   罗T不加格挡,吩咐路清风:“山河落。”   半空中就形成一个跟王座结界一样坚固的无敌气场,柱子砖块无论如何都打不进来。   路清风发现自己又干回辅助的老本行, 催促罗T:“你快想想怎么打伤害啊。”   罗T就所在他的山河里,笑而不语。   路清风再看明月。明月虽然有几分着急, 仍旧沉着稳重。过得半顷,明月开口道:“原来如此,殷商的五百年基业只能毁在他自己手里。”   原来殷洪发现唤起的土石瓦砾、宫殿红柱都伤不到路清风几人,愈发急躁, 恨不得把整个大地掀起来对付他们。   然而王座本就立于大地之上, 大地既覆,王座焉存。不多时,殷洪所坐之处已摇摇欲坠。殷洪杀红了眼,死期将至浑然不觉。不多时但听的哇啊一声, 王座从被挖空的地面跌落。   王座一旦离位, 结界便再庇护不得他。罗T冷不防拉过明月,执起明月的手, 挥动他手中的鞭,只一击就将殷洪的残魂打碎。   天移地转,万物更易。恍惚之间,三人从图中回到现实。   山河社稷数日游,不胜人间一场梦。   胖姑娘手里的糖葫芦还没吃完,指着路清风身边的两个人说:“看,你的师弟找到了,娘娘灵吧。”   罗T一把将她手里的糖葫芦串抢过来:“灵,神鬼巫妖全是你。”   小姑娘一点也不怕,铃铛声响一般的笑声掠过,化作道青光回到女娲神像里。   路清风再看那座雕像,俨然跟活人一般灵动,难怪纣王会怦然心动写下妄语。   回到雕像的女娲依旧童真未泯:“昔日纣王写些污言秽语就要亡国,罗T,你抢去本尊的糖葫芦,该当何罪!”   罗T顺手把糖葫芦塞路清风手里:“我师兄叫我抢的,找他。”   路清风吓得赶紧把糖葫芦丢开。那串东西掉在地上,立马跟人参果落在地上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娲哈哈大笑:“你师兄真笨。”   路清风脸冒黑线。这造人之祖女娲怎地跟想象中的威严光景不一样。   女娲道:“你来此地,除去替你师兄寻玉牒,便是要借我的山河社稷图可对?”   她猜得一点不错。山河社稷图乃天地至宝,将亡灵拘禁其内,就算封神榜也无法将其魂魄召离。   女娲道:“我若借你,便是插手你与天道之争。若是不借,又显得不念旧情。你道如何才好。”   罗T笑道:“所以让我师兄借嘛。他是五庄镇元大仙座下首徒,非我魔道中人。”   路清风白他一眼,这话说得简直就把他当成魔道的白手套。   女娲道:“我也不借他。我借给另一位小朋友。”   女娲的雕像手指动起,指着明月。   明月被点到名,恭敬上前:“吾有祖训,特来取图。谨遵上神教诲。”   女娲道:“你乃前朝遗孤,我与前朝之人又有数面之缘,按照约定,此图归你,与天道魔道之争不相干联。你要如何使用,那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明月举起双手,刚刚那幅将他们收纳其中的山河社稷图落在他的手上。   路清风拍拍明月的肩膀,师弟拿了可不等同于师兄拿了嘛。   不料明月正眼都不敢瞧路清风,退开几步:“我对不住师兄。”   话音刚落,又化作流星而去。   路清风傻眼:“他不会拿了图要去助西岐吧?”   女娲道:“因缘天定,事在人为,他要做什么我也无从得知。这个道理我从造人那时候起就知道了。”   罗T仍旧气定神闲:“反正他不会和我作对。”   路清风真不知他从哪里来的自信。   两人辞别女娲,往D谷回去找镇元子报信。   镇元子自是清楚明月的意图:“此番你师弟得图,怕要将整个酆都收容进去。”   路清风一惊,才想起后土娘娘才是殷商的最大靠山。   镇元子颇为担忧:“放作从前之酆都,单以后土之力未必能抵御得住此图威力。可如今巫族尽归海内,只恐你师弟不敌。”   路清风急道:“我须得去酆都才是。我该如何去得成?”   “要去酆都容易。你不是有钟馗的铃铛?”罗T站在门口:“我倒不觉得他会笨到去那里。”   镇元子对罗T还是客气的:“但请明示。”   “我要是他,我便拿着图去投元始,叫元始去收酆都。”   罗T果然心思不正,世事算计颇为阴险。   镇元子道:“若他去找玉虚,我等便不好阻挠了。”   镇元子的姿态放得很低,倒像他们五庄观欠罗T什么。   罗T反正一点都不客气:“大仙不必出手。把你徒儿借我使使就好。”   镇元子和蔼地看着路清风,不用问肯定答应。   路清风只好继续当罗T的挂件,哦不,现在他也是能打的人,快快地飞在罗T前面,早开怪早攒DPS。   几人所向,乃是汜水关前的万仙阵。   阐教之人屡次相逼,彻底惹恼通天教主,万仙大阵聚万仙,非同他们分个高低上下不可。   路清风见得西岐军前设一竹庐,庐中紫气黄气冲天而起,便知里面坐着大人物。   罗T云淡风轻:“倒没些什么。不过老聃元始,外加西方二贼罢了。”   “你怎么管西方圣人叫贼?”   罗T鄙夷地道:“那二人动辄此物与我有缘,杀人夺宝不在话下。跟燃灯一副德行。”   圣人的耳朵特别尖。那二圣自草庐出来,显出庄严法相:“原是罗T施主至此,我二人请教了。”   罗T正眼不瞧他们:“我不愿教你们,自行离开吧。”   那两人有意替阐教出头,把枪口对准路清风:“这位施主假冒紫霄宫道童,劫走商纣罪人。恐有违天数。”   罗T把路清风往前推一把:“行啊,他特别想教训你们。”   路清风真想教训罗T,怎么动不动就卖他。   接引与准提一合计,两个圣人欺负一个小子,实在胜之不武。准提便自行出战。将他的七宝妙树枝亮出:“我手中此宝,但要一刷,只可惜你的千年道行。”   路清风听惯了大话,不介意多听些,便打个稽首:“那你便刷吧。有道是因果轮回,生灭不息。我便无此身躯,照样红尘历劫。你处处拘泥于这点微末道行,怕是与大道无缘呐。”   西方二圣本就有自己的道法真谛,听得路清风所言竟与他们所讲分毫不差,不由心喜,原来真是有缘之人。   准提暗自点头:“我看你慧根清明,与我西方有缘。不若交出罪犯,随我修行的好。”   路清风道:“我若不去,你奈我何?”   准提叹道:“可惜,可惜。”   只说着,准提便现出大相法身。二十四首虎视眈眈,十八只手各执法器。模样极为凶狠。   路清风看到这么个庞然大物遮天盖日的,不免有些心惊。   罗T只道:“中看不中用。你只管收了便是。”   准提一只手持七宝妙树枝,朝路清风头顶直刷而下。果真如他所言,这一刷直叫山河变色电闪雷鸣,要将大地劈裂开来。   但听得半空中有人喊道:“准提道人,你着实可恶,闯吾阵,伤吾徒,今又来此,非与你见个高下不可!”   原来是通天教主骑着奎牛而至,手持青萍剑,直朝准提面上横扫而去。   准提正要应战,逢得身后老聃与元始赶来:“道友且慢,师弟且慢。”   老聃指着罗T道:“通天师弟,你可看清了,那人乃魔祖罗T。你要助他,便是与天道为敌,与老师为敌。”   通天气道:“你莫拿老师压我。老师偏袒尔等,真当我不知?若老师责罚,请他来罚便是!”   老聃叹道:“既是如此,我等只好阵中见真章。”   元始又惋惜路清风:“小友好生糊涂,比不得你师弟。此时回头,为时不晚。”   言毕,老聃携元始与西方二圣,回草庐备战。   路清风借他们的神光往草庐一撇,果然明月位列其中,想必是投了玉虚一派。   这头通天教主在罗T面前装可怜:“这便是我的师兄们,此事我如何干休。”   罗T仍然冷漠:“你们仙界之争,要我插手么?我若插手,你便是魔,鸿钧定叫你万劫不复。”   最疼师弟的路清风打抱不平:“这可不行。哪有师兄欺负师弟的道理,他不帮你,我替你出头。”   通天还是想留些退路,听罗T那么一吓唬,深知确不可与魔祖为伍。白捡个路清风,虽不知有多厉害,总算添个帮手。   他便对路清风道:“你随我来。大战之后,定叫你成我碧云洞中座上客。” 第38章   路清风用屁股想都知道没有以后。对面什么阵容, 老聃元始接引准提四个半圣齐临,再加上明月带着女娲娘娘送的山河社稷图,你个破通天还不是来送人头的么?   道长决定以和为贵, 随通天入得万仙阵, 见得座下诸仙, 吟了两句诗:“紧闭洞门, 静读黄庭一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众人脸色变得铁青。   不料申公豹也混在里头:“好个混小子, 前番就是他治好西伯侯的病。定是西岐派来的细作。”   通天教主的大弟子乌云仙暴跳如雷:“我听把三宵妹子打败,从阵中救人的也是这个清风道人。”   路清风的确没少给截教添麻烦,霎时间惹得一干人义愤填膺,非要算账不可。   通天不声不响。他门下就是此规矩,谁厉害谁便作大, 做师父的看着就好。   路清风先瞥申公豹一眼:“你,你怎不看看你是什么来历?玉虚门下, 姜子牙的师弟,你敢说你不是忽悠大家给封神榜送人头的?之前那些人下山,不都是你挑拨的?”   申公豹给呛得说不出话。众仙转念想想,什么赵公明真就给申公豹忽悠下来送的性命。   申公豹赶紧跳到通天座下:“师叔救我。此人诬陷于我。我将他人骗下山倒也罢了, 难不成我还能将师叔骗下山?”   通天摆摆手:“我与玉虚恩怨, 自不是你随意挑拨的。起来罢。”   路清风也道:“我也跟着教主入阵。诸位是要说教主看错人么?”   众弟子连说不敢,这才退下坐定。   通天坐在正座上道:“今番玉虚兜率外加两个西方大耳贼,实属棘手。为师已做好万全准备。乌云仙,取六魂幡来。”   乌云仙依言现出一幡。幡有两座楼高, 透体散发着幽暗的不详气息。幡下系有五旌, 旌上各书一名。四位半圣自然名在其列,余下一人写的姜子牙。   乌云仙冲那幡拜上几拜, 六魂幡便散出黑气朝西岐营中而去。若是凡人,遇着这黑气登时暴毙,可四位半圣头现祥瑞将黑气托住,自是伤不得的。余下姜子牙,张开杏黄旗护体,黑气也不能近身。   通天在玄光镜里看得明白仔细,气得直跺脚:“好个阐教,若吾集齐六旌,定不叫你猖狂。”   路清风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旌角,随手往神奇背囊一摸,真就摸出个旌旗来。他这才想起,当初就是这角旌旗在朝歌城外设下结界,使得姜王后等人无法进入酆都。   通天大喜:“清风道长果然高人也。”   众弟子听得又羡慕又妒忌,他们的师尊从没夸过他们。   路清风问通天:“若有此旌,教主要书何人名字?”   申公豹出个馊主意:“写武王姬发之名。”   路清风立马将旌旗收起:“我与武王也好,西岐也好,乃是知交。倘若如此,我是万万不能交出此旌的。”   申公豹大骂:“你好大胆子,要书何人全凭教主说了算。你若不交便莫怪我来抢。”   通天又是不管不问。他倒想看看路清风本事有多大。   申公豹上次给路清风擒住一次,不敢贸然动手,又怂恿旁人,对乌云仙道:“炼制六魂幡乃道兄职责,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乌云仙身为截教大师兄,本就对路清风打败三宵之事耿耿于怀。当即提起乌云索要来将路清风拿住。   路清风不慌不忙一个蹑云躲开绳索,反手一记五方行尽将乌云仙锁足不动。   乌云仙近不得路清风的身,只好把乌云索离空抛起要来缚人。路清风冷笑一声,来得正好,不慌不忙一个吞日月就将他的法宝收了去。   这还是过去不会打人当辅助的招式,打人的招一个都没用呢。   路清风不想跟通天闹僵,随手将乌云索丢回通天:“物归原主。”   通天手一指,绳索就落在脚前,道句:“丢人的东西,捡回去吧。”   乌云仙灰溜溜地捡绳索仓皇逃回。通天道:“吾至此地,不为阻挠姬发,单为了却我两教恩怨。姬发之名,不写也罢。”   路清风听他这么保证,将六魂旌丢出。那角旌懂得归位,登时回到六魂幡上边。   通天抬手将六魂幡唤到座前,教训乌云仙:“此幡奥妙,非以黑气取人性命。宝物在手,你却浑然不知,实在眼拙。”   乌云仙连连拜在地上谢罪。通天将六魂幡上名字悉数抹去,朝半空祭起。幡下登时出现个透着暗紫幽光的大洞,等不到片刻,洞里涌出大量的魂灵来。   通天道:“此幡妙用,令酆都众魂重回人间。”   乌云仙看得目瞪口呆,底下的金灵圣母起身问道:“酆都鬼魂怕也不敌大师伯他们。”   通天又骂:“你也有眼无珠。谁说要它们来应敌。”   酆都鬼城多年来全凭鬼魂肉身支撑,忽然大量外散,鬼城摇摇欲坠。这可把后土娘娘惊动,忙驾遁法来到万仙阵中。   后土多年来素与各方神灵客气,于通天也好话相劝:“教主泄我酆都魂灵,究竟为何。”   通天教主不客气:“我与阐教有隙,你族人与老聃有隙,索性合作一处,就地解决。”   从大荒归来的巫族虽窝在酆都,后土总劝他们莫要再与天庭作对自毁道行。她自不肯同意通天的提议。   通天又道:“你可知对面竹庐里,有个夏人后裔,拿着山河社稷图找元始收尽酆都。”   后土听罢面如土色:“先祖早有预言,山河社稷图乃我酆都克星。元始果真这般歹毒。”   通天指着路清风道:“持图那人便是他师弟,你不妨问他。”   路清风道:“我此番前来只为搭救师弟。他收不收你我不知道,我总是要将他和图领回去的。”   言下之意,倒是元始的确拿了社稷图要坏事。   后土连忙将帝江、句芒其他祖巫一同唤来商议此事。   这些祖巫从大荒回来一直想着复仇,什么元始老聃全是眼中钉肉中刺。而今好容易后土松口,又有通天相助,自是恨得牙痒痒,连吊打鸿钧都喊出来。   通天脸色骤变:“此事若成反抗老师之事,吾万万不能答应。”   几个祖巫只好退一步,先把元始老聃等人灭了,暗自盘算再回头算计通天。   罗T在阵外用魔眼看得分明,众人的心思揣摩得最是清楚,不由觉得这些蝼蚁如此可笑。   路清风趁着那帮家伙激烈讨论的时候飞回他身边。   罗T能看透别人,路清风渐渐也能看透罗T:“说吧师弟,你把六魂旌偷偷塞我背囊是何用意?”   罗T笑道:“你的明月师弟要收巫族,元始要收通天,这不正好合一起一网打尽?”   路清风瞪大眼睛:“你怎又算计起通天来?没了通天,我们要对付天道更没胜算。”   罗T道:“你道通天会助我们讨伐圣人?他本乃东海长木,蒙得鸿钧点化才化身半圣。你听他言,何曾有过反鸿钧之意?不若先叫鸿钧除却此人,自断一臂。”   罗T心思深沉叫人不寒而栗,路清风已几乎能看到万仙阵明日给屠戮殆尽的局面。   罗T又道:“你随我走,还是留在此处?”   路清风想着明月,自然要留下。罗T只道:“明日阵破,鸿钧必来。我不愿与他相见,且先离开。你好生保重。”   说着腰间系着的吊坠挂到路清风的带上。   路清风很久以前就注意到罗T戴着这么个东西,晶莹剔透温文尔雅,实在不合他的性格,也不知何人给他的。   罗T不加解释,化作黑气而去。   路清风再回万仙阵。通天已跟巫族达成协议,明日日起,摆阵与阐教决一高低。   路清风暗自隐在阵中。别的不管,只管把明月带走。   兜率宫的老聃骑头青牛就从东门进阵来。好个兜率圣人,一气化作三清,一根拐杖三柄剑,直将通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再没昨日脾气。   西北南三门亦不见好。祖巫比起半圣终究差上一截,久居大荒又不得仙气修炼,更是落在后面。不多时,帝江就给元始的玉如意打落尘埃,句芒给接引的大掌印按在地上起不得身。后土对着准提,见他七宝妙树枝起,忙土遁而走隐退酆都。临走前没忘顺手把六魂幡给捎带回去,从此再不管凡间俗事。   路清风猜这后土故意的,就是把那些大荒回来的巫族老爷们送天庭手上。这帮巫族战斗力如此之弱,也难怪圣人明知他们从大荒逃出,仍旧不闻不问,静等他们作大死。   余下万仙阵中那些小仙,被哪吒杨戬等祭起四把诛仙剑,屠戮得鬼哭狼嚎。   万千道魂灵离体,朝封神台飞奔而去。   就此之时,明月忽地架风而来,将山河社稷图一展。   他收的不是巫族之人。那本该飞往封神台的魂魄全给他收进图中。   准提眼最尖,叫道:“原来五庄的小友为阻挠封神大业而来。”   他光说不动手阻止,只管渡他的西方有缘人。   元始叹道:“我玉虚三番四次忍让尔等,依旧执迷不悟。”   天尊只将眼睛一抬,里边射出两道仙光,要令明月神形俱灭。 第39章   路清风张开护盾, 任是大罗神仙还是无上圣人,也近不得身半寸。   明月趁隙驱动法咒,山河社稷图将那些个万仙阵中的截教亡魂吸得干干净净。   通天与老子战得正酣, 见此光景不由笑道:“师兄算计来算计去, 最后倒叫个毛头小子算计了。”   老子将扁拐一挂, 跳出阵去, 指着明月道:“五庄小童速速住手。纵使今日你收得众神,以为他日我等寻不得你么?”   路清风插着腰笑道:“你今日奈何不得我师弟, 他日照样奈何不得。”   只说话间,明月已将万仙阵中众灵全部拘束到图里,愣是没半个能游到封神台去。   元始见硬的不行来软的,打个稽首:“明月小友请了。你之所求,不过捣毁酆都, 灭亡殷商。你但不阻我等封神之事,这两件不在话下。”   明月将图收在手里, 半空而立:“天尊此言差矣。我固然希望殷商灭酆都亡,可我更希望你玉虚倒昆仑倾。犯我五庄者,定不相饶。”   只说着,将图猛地一抖。图中众灵魂魄俱散, 什么神都封不成。   通天教主大叫一声:“好家伙, 你绝我徒儿仙路。”   通天与原始等人相争,虽是出一口恶气,总的还是赞同封神的。能让徒弟升作神仙,师父怎地都高兴。明月这一抖, 彻底把通天给惹毛。   通天祭起青萍剑往明月身上招呼。可连原始老聃都打不破的镇山河, 他这杆剑飞过去,也只能给路清风当作宝物收在手中。   路清风笑道:“教主总算与我一面之缘, 我便不收你这柄破铜烂铁。”   路清风将那剑丢回通天脚下。   通天勃然大怒:“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三个半圣齐临,外加西方两个小圣,竟然奈何不得区区一个路清风。看来真是小瞧了五庄观。   元始提议:“此事不妙,恐得请老师做主。”   老聃连连称是。只说话间,见得半空紫气祥瑞具足,比起老聃元始等人的气度加在一起还要多,几人大喜:“老师至了。”   通天先畏惧起来。毕竟万仙阵是他摆在此处,害得封神无望他恐是首责。   来的只是祥瑞,裹在祥瑞里头的却是天道琴爹。   路清风还是头次见他这般登场,像个买了很多烟花的土豪。   天道翩然而落。老聃几人见他持祥瑞而来,自知他代表鸿钧,不敢造次,忙恭敬稽首,仍叫:“老师安好。”   明月看到天道过来,只觉不妙,将山河社稷图往路清风背囊里一塞,现出鞭:“师兄你速回D谷寻师父。”   “我又不怕他,要回也是你先回。”路清风觉得天道人很好,应该不至于对他怎样。   明月急道:“此人以鸿钧祥瑞身显,非一般角色。”   路清风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丢下师弟走了。”   明月咬牙切齿:“师父不在,五庄由我做主。师兄当听我号令!”   确实师父不在的时候,明月等同五庄掌门。到这个份上,路清风才不管他,拉住明月的衣袖:“你赶我我也不走。”   只见紫气里的天道开口:“那便都不要走了。”   他手一抬,紫气漫天而来,直教人眼盲耳聋,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路清风还是能听到一句的:“经脉受损暂时无法运功。”   妈呀这不是剧情时候才会出现的话吗?   等眼前紫气散去,路清风发现已被囚禁在一个偌大的宫殿当中。一道光柱将他锁在里边。要运功打破这面光墙,仍是提示经脉受损无法运功。   路清风无奈地坐下。比所有武功都厉害的,妥妥是剧情。   对付剧情,好像除了坐等真啥也不能够干。   天道背着琴走进宫殿来。   路清风当他熟人,问:“我要怎么出去啊。”   天道爱莫能助:“你师弟做得太过分,怕是你再出不去。”   “明月呢?”路清风见他说得这般严重,不由担心起明月来。   “鸿钧定了时辰,送他去封神台,算填一个神位。”   这话实则说,定了时辰,送他去死。   路清风惊得站起来,直拍光墙:“开什么玩笑。”   天道遗憾地说:“你们太不识好歹。以为收了几个人,他们便不能找其他人封神?天要人亡,人不得不亡。”   路清风火烧眉毛:“你快放我出去,我要去救明月。”   天道摇头:“你也看到了,鸿钧之力是像剧情一样的强力,我也无计可施。弄得到头他还能上我的身,是谓以身合道。”   路清风破口大骂:“哪个脑残设的奇葩剧情?”   “你只好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任务物品。”   这两人都是经历无数剧情的老土著,对于过剧情还是有些心得的。   路清风把背包里边的东西全倒出来,挨个尝试。不想什么用都没有。在光牢里头,连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也形同废纸。   天道耸耸肩:“那我爱莫能助,你自求多福。”   路清风急得直跺脚。   忽然听得腰间的挂坠叮铃。   他好像看见天道腰间也有个类似的挂坠。   路清风把挂坠拿在手里,天道脸露诧色:“罗T给你的?”   路清风点头。   天道把他身上的挂坠取下,拿到光柱前:“你也拿过来。”   路清风依言而行,只在两个挂坠相碰之际,光牢轰然解开。   原来这是剧情物品啊!   天道身上忽然现出紫气,看来鸿钧又上了他的身。   路清风赶紧退开几步,他的镇山河好像扛不住剧情的强制力啊喂。   鸿钧没让紫气满溢,只借天道的口说话:“此物在你身上,罗T自不得再逃。”   天道也有自己的意识,跟鸿钧对话起来:“你也抓了他?”   鸿钧道:“此铃铛非内外相应不可,他在另一处光牢中,已再不得出世。”   天道怒极:“趁人之危!卑鄙!”   路清风在旁听着,感到他跟鸿钧关系并不融洽。   鸿钧只言:“你不杀他,他便终身难出牢笼。”   天道冷笑:“我若杀他,岂不遂了你意?”   鸿钧不语,紫气消退。   路清风听到罗T也给关进光墙里,心里更急了。   天道只说:“放心。我但不动手,他绝不有事。你去救你师弟便是。”   路清风给他弄得糊涂:“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天道跟魔道本为凡人。上古诸神陨落,唯鸿钧圣人独霸一方。圣人要造出天道安抚宇宙,便选中这两兄弟令其成道。   以鸿钧之理,要成道者,需得灭绝人欲,断绝亲情。谁能除去全部族人,自然也就能够化身天道。   琴爹穿过来之际,两人的族人便死了。也不知是哥哥天道杀的,还是弟弟罗T害的。总之,罗T不愿杀他的哥哥。好心的琴爹也不愿杀掉无辜的弟弟。就这么僵持了几万年。   几万年里鸿钧诸多挑事,有时甚至以身合道,对着罗T说些挑衅的话。一次次地将他抓回紫霄宫,天道又一次次地放掉他。直到今天罗T把铃铛挂件给了路清风,天道再无法将他放出来。   天道说:“鸿钧之意,就是要我亲手了结。或叫他亲手了结我。不从此意,罗T是不会有事的。”   路清风始才安心。还是赶紧往北海相救明月去。   北海光景颇为惨淡。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原来明月毁去万仙阵中的封神诸仙后,玉虚临时抓了一批仙人修士填榜。   这些人根本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事,就给捆仙索抓了丢到北海,待得吉时一到立马丢进北海眼,送他们的清魂上封神台。   监刑之人是燃灯和玉虚首徒广成子。   广成子想起殷洪之事,对玉虚有些不满,对燃灯道:“老师,此些人并无过错,如此封神,恐天道有失公正。”   燃灯道:“天道不会不公,不公乃是我等。此番监刑,正是应劫。”   广成子缄默不语。这岂非替天道背黑锅?   燃灯又道:“时辰一到,你便动手推他们下海。”   路清风将两人对话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嘲讽燃灯:“道人好算盘。既然应劫,你怎么不亲手推他们下去。”   燃灯见得路清风不由脸色骤变,非但老聃元始奈何不得他,连鸿钧的光牢他也能逃出?燃灯故作镇静:“你何以能出得光牢?”   “这不牢你费心。”路清风看向晕倒在地面如金纸的明月,心疼不已:“我来救我师弟。”   燃灯大怒:“岂有此理,封神榜好容易再得签定,你又来破坏!广成子,你且去会会他。”   广成子哪里肯为燃灯卖命,早就溜个无影无踪。   燃灯乃阐教副教主,自不能输了气势。仗着有些法宝,将十二枚定海神珠拿出:“你若不走,莫怪我不留情。”   路清风看得这些东西实在乏味,收吧,还要占背囊空间。索性先发制人,丢个番天印朝燃灯落下。   燃灯被打个猝不及防,哎哟一声跌下他的梅花鹿,赶紧溜得飞快。   路清风速速解开明月身上的绳索。   明月在动静中恢复些意识,嘴里嚅嗫道:“师兄不该救我。”   路清风将他背起:“我是你师兄,当然该。”   明月道:“我在梦中遇着鸿钧。他说师兄定来相救。你若来救,定要一起送往封神台。” 第40章   天空紫气四溢, 紫气裂开道口子,团成个漩涡将两人一把吸进去。   路清风对剧情流选手鸿钧心有余悸。操作再六也干不过策划呀。还好这回落地没有什么经脉受损,只是四周俱是白云缭绕空旷无际, 连个活人都没见着。   明月警惕起来:“这便是封神台。师兄当心。”   路清风好奇他怎能认出?这地方连个台都没有。   明月道:“不瞒师兄, 五百年前我已来过此地。是师父将我带了回去。”   半空中来了人声:“你既无心向神, 何必再来?”   明月也认得这个声音, 是鸿钧的声音。每个封神之人得道祖诺一声,不管你是山精海怪还是妖魔蛇蝎, 便都算闻道升天。   明月不敢造次,跪下相求:“求老祖放我师兄离去。我愿以月华之命许之。”   “吾赐汝月华之身,乃叫尔看管万寿福地。这些年你可从我之道?”   原来昔日镇元子救下明月,虽说有地仙之祖的法术精妙,若封神台上的鸿钧不放人, 镇元子也不能将人领走。鸿钧昔日许明月回俗,要紧之事便是叫他看好万寿山的一举一动。   在师兄面前明月惭愧地低下头, 他虽为五庄弟子,平日也没少跟道祖报告。前边几百年,每次报告都称五庄无异,乃至最近才向道祖报告一件异事。   这件异事就是:“我那大师兄得道了。”   明月依稀感到此事才酿成后来五庄的灭门之祸, 因此愧对师父师兄, 才动了用山河社稷图破坏封神大业的念头。   鸿钧对路清风道:“你这师弟背叛师门,你当如何?”   路清风轻蔑地笑:“我师弟向你传递消息,便叫叛门。看来道祖没将我们五庄当自己人。”   鸿钧的声音缥缈不可测:“世间万物,善恶是非, 皆在道里。你们既是自己人, 又不是自己人。”   路清风才不相信他的鬼话:“若真的世间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又何必要我师兄去当你耳目。莫不是万寿福地, 真有你不能窥探的地方。”   鸿钧的声音绝去。看来路清风说到他的痛处。   路清风把明月扶起来:“此事与你无关。我自然知道每个修道之人逢着天道的命令,没有不听的。”   明月叹口气:“师兄万不可与道祖冲撞。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世间的道只有一个,那便是阴阳之道。他既有求于你,必然有他的软肋。抓住此弱点,便能一击而破。”   明月听得路清风这般断言,愈发觉得当初鸿钧忌惮的,或许正是师兄。   他再不敢看不起师兄,忙问:“师兄所言不虚。此时我等当如何是好?”   “既然他窥伺不得万寿山,我们便回万寿山。”   明月点头称是。鸿钧又不是傻子,哪能叫他们白白回去。顿时间封神台上风沙大作,什么闻太师、姜娘娘等前番来了封神台的俱现出魂灵,拦住两人去路。   这些魂灵无形无体,路清风的飞剑打掉他们的头,又能立马长出来,实在没法跟他们对抗。   明月问他:“我看天道曾用过瞬走之法,师兄可会?我猜此去万寿山定有重重关卡,非此法不可。”   路清风知道他说的千里神行。他当然会用。只不过得脱战才行。   明月横出驱影鞭:“我为师兄争取些时间。”   路清风忙拦住他:“不可。我这法子只能自己走,带不得人。”   明月不多言语,只将驱影鞭祭起,一道强光晃得路清风眼都睁不开。他只听得明月道:“以此月华,还予师父,是为赎罪。师兄万万阻拦不得。趁此之时,速速离开。”   路清风大喊着师弟的名字,四周已不见他回答。路清风又急又气,忍着眼泪运功施法,神行到万寿山的废墟之上。   果然鸿钧对此地不能把握得心中有数,四周虽有不少神将巡游,路清风只翻身往观内一躲,也就没人能找得到他。   五庄观的旧址里死寂一片,虽说道祖的耳目此处难入,路清风也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他有些后悔,真不该跟明月胡乱夸下海口,反害得师弟白搭一条性命。   不行,不能让明月白白牺牲。   路清风沉吟片刻,凝出万世不竭的气剑来。   这东西遇着什么不对劲的就会自己射射射,比用两只眼睛找容易多了。   路清风唯恐它们射中什么天兵天将引怪,只好尽量绕着他们走,倒叫人想起从前躲小怪的情形。   路清风仔细回忆着从前他在这里的各种生活,看看究竟是什么叫鸿钧如此痴迷。   对了,罗T以前老爱去那个诡异的蝙蝠洞来着。   路清风化成道风,朝五福洞直飞而去。   他走的还是从前罗T带他走的密道。   他特担心那些个小蝙蝠攻击他,还是躲的好,于是把气剑收起,手里捏个五方行尽,见势不好把他们定身要紧。   五福洞里刮起阴冷的风。几个绿眼蝙蝠出现在洞顶。   路清风学着罗T的模样躲开,可那些蝙蝠像是知道他要来,纷纷聚集到他的身边。   路清风一个五方行尽打过去,定住一大片。   紧接着后面来了一波,不应该是说一个大波浪,简直能将人吞掉的那种。   路清风从来没想到洞里会有这么多蝙蝠,跟潮水一般灌满整个山洞。这时候哪能定身那么多,赶紧操个梯云纵朝洞外开溜。   那些个蝙蝠穷追不舍,一路追出洞外。   怪追着你打打不过该怎么破?   那就引过来给NPC打啊。   路清风机灵地冲着天将们大喊:“你们这些天道的走狗,有本事来抓我呀。”   真有不怕死的仙人傻乎乎冲过来想抓人,结果被呼啸而来的蝙蝠潮水淹没得渣都不剩。   等那些天将拉住仇恨,路清风赶紧躲到山峰后边喘口气,妈呀,这群家伙战斗力也太强了。   山洞里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蝙蝠。   路清风才意识到自己的挂坠也在感应发亮。正是罗T送给他的那条腰坠。像是这东西把在召唤蝙蝠一样。   难不成罗T再五庄观里留下了这个秘密武器?   路清风大胆地将挂坠拿在手中,运用仙力将它祭起。   蝙蝠的潮水调转方向,朝路清风这头涌过来。   路清风深吸口气,高高将挂坠举过头顶。   果然蝙蝠们都亲罗T,围绕着他盘旋而上,一点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   “你们有没有能跟我说话的?”   路清风问道。   那潮水里现出几千几百种声音:“我等但凭魔祖差遣。”   这些家伙看似蝙蝠,实则是上古以来赫赫有名的魔灵。道祖爱封神,罗T就封魔。这所谓的五福洞就是他的万魔窟。   “你们可以对付道祖之策?”   霎时之间没有声音。   有人道:“圣人之下,皆为蝼蚁。道祖之功通天盖世,五万年前吾等一战不胜,才沦落至此。怎敢再与他为敌?”   其余人都沉默,看来都赞同此法。   路清风只觉得失望。还以为找到了什么契机。   倒有一个魔讲到关键:“鸿钧之愿,唯天道耳。若有一法能叫魔道天道两不相灭,定能叫他恶心一番。是以这些年魔祖四处藏身,不为天道所获。”   路清风告诉他,罗T已经被囚禁在鸿钧的光牢里。但凡天道经不住鸿钧的忽悠手刃兄弟,鸿钧的天道就修成了。   众魔乱作一团,就是拿不出个主意。难怪乌合之众大败于鸿钧。   但见得天际来了片火烧云。   路清风认得那就是红云师叔。   红云是个会拿主意的,特地赶来相助:“你师父有主意。既是天地宝鉴将你传唤至此,想必也有法子将你传送回去。若是抓住机会将魔祖一并传回,岂非天道魔道永不干涉?”   路清风心想有理。回到大唐时期,早就绝地天通,天上人很难直接干涉人间事。   红云将天地宝鉴交予路清风,在耳边嘱咐一番使用之策。   路清风会意而去,吩咐众魔:“诸位,若天道一统,魔道不复,你们也该死绝了。”   众魔俱明白其中道理:“但凭魔后差遣。”   路清风不知道他怎么又多个称号,听着怪怪的,算了不介意,指挥道:“尔等分为六队。四队东西南北四向分别涌出,遇神杀神,但叫天庭兵力无从应对。”   四队领命而去。   路清风又命:“再一队赴酆都地府,务必将后土说动,请她牵制亡灵。”   这队人面露难色:“后土素来与紫霄宫交好,怎会听从我等?”   路清风道:“她若不愿,你们便大闹酆都,闹多了她就愿了。”   再剩一队,直从万寿林赶往洪荒,让妖族巫族俱重回海内,搅他个天翻地覆。   安排好六方兵力。路清风的神行也冷却好了。趁着天地大乱之际,正好直入紫霄。   天道和罗T两人站在光牢前相顾无言,看来是没法将罗T放出。   见得路清风前来,罗T立马嬉皮笑脸:“看,有人来探我,你个单身狗羡慕不过来吧。”   路清风白他一眼。依着红云之言,将山河社稷图和天地宝鉴一同祭起。   天道见势大叫不好,唤路清风赶紧收了。为时已晚,鸿钧一道光牢降下,直将那两个宝贝纳为己有。   天道叫道:“谁出的馊主意?难道不知这三件宝物合为一体,便是能同时知悉过去现在未来的无上玉牒吗?”   路清风一下子懵了。红云师叔该不会跟明月一样,也是道祖安插的内线吧?   只听得鸿钧的声音传来:“玉牒得复,幸甚善哉。天道,你还不愿出手灭魔,好证真身?”   路清风只是大呼鸿钧卑鄙。   鸿钧叹口气:“天地万象,皆在牒中。我便示于你看。”   天道只是摇头:“我本愿护你,奈何至此。”   路清风听他这口气,倒有点鸿钧自取灭亡之意。   玉牒归位,金光万象。金光之内,一眼万年。   后世的光景不如鸿钧所料。天道存,魔道仍存,十方宇宙,阴阳不息。   鸿钧再度沉默。但见得鸿钧与红云飘然而至,冲着穹顶上的紫气打一稽首:“老师悟道多年,可知这才是真正的大地之道?”   鸿钧不语,他但凡理亏的,总是不语。   他既是道祖,就要尊道。既然道说了未来天道魔道争执不休,他就只好撤去光牢,将罗T放出。   可他还是存了一丝执念。这丝执念便是只要非人之道,不要阴阳之道。一生二不好,二合一才算得完满。   然而道本来便不是一,岂非他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来自未来的天道琴爹自然懂得这点,他只为着照顾鸿钧的感受,才煞费苦心将三片玉牒拆开,不叫他得知真相。   众人等了好长一段时间鸿钧都没有说话,天道下逐客令:“尔等离去罢。”   罗T拍拍天道的肩膀:“好自为之。刚才还真说错了,看来你也不是一个人。”   天道不知在路清风耳边嘀咕句什么,忽然把他吓得跑个没影。   罗T急道:“你使的什么坏?”   天道调皮地眨个眼睛:“二合一不是正道。所以给你一分为二咯。”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撒花花~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