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   《玻璃之歌》作者:秦三见   文案:   2009年,一滴属于盛夏的汗掉落在不透气的校服衬衫上,坐在旁边的人递了一张带着清香的纸巾给他。   心相印,那些年最火的纸巾牌子,一块钱一包,一包十张。   焦望雨接过来,轻声道了句谢。   后来那包纸巾被他珍藏了十几年。   焦望雨:那两个人是“玻璃”。   濮颂秋:“玻璃”?   焦望雨:嗯,就是同性恋。   大学校园,关于暗恋和陪伴。   酸酸甜甜,直不用掰自己就弯了的故事。   焦望雨是受。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焦望雨,濮颂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最斑斓的真实。   立意:在成长中学会自我认同。 第1章 楔子   焦望雨觉得他对濮颂秋的喜欢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只不过那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2007年8月的最后一天,焦望雨坐在新教室的第三排,整个班级有一半以上的人是他的“老同学”。   高二分科,虽然他文理成绩不分上下,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因为一想到学文不得不背诵那些他永远记不清楚的历史大事年表他就觉得头疼。   还是做题来得痛快。   就这样,重新分班之后,他坐在了高二(十三)班的教室里。   8月份,夏天还赖在原地不肯走,绞尽脑汁地使坏,要把教室变成蒸笼,而他们这些莘莘学子一个个都成了冒着热气儿的小笼包。   那会儿的教室还没安装空调,头顶的风扇呼呼地转着,但作用不大,只闻其声,没见其转出点儿凉风。   焦望雨拿着本子当扇子,坐在他前面的男生是他高一时的同学。   对方说:“你改个名儿吧,别叫望雨了,叫祈雨,把你丢出去祭天祈雨造福一下我们这些快热死的可怜人。”   焦望雨笑着用本子敲人家肩膀,俩人闹得欢。   教室一点点被填满,大家都随意地找位置坐。   焦望雨人缘向来不错,刚一来就有人要跟他坐同桌,但他选的这个位置,旁边的椅子是坏的,于是就这么落单了。   在老师进来之前,整个班级就剩下这么一个空位。   班主任踱着步子进来,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扫视了一圈,像是数白菜一样数了一下人头。   还缺一个。   班主任准备点名。   就在这时,门口站了一个男生,轻轻敲了一下门,同时,铃声响了。   高二的男生,不少已经长得帅气挺拔,当时才勉强长到174的焦望雨整日忧心忡忡,看着人家高个儿男生就羡慕,到处跟人讨教长个儿的偏方。   门口站着的那个男生,高得让焦望雨嫉妒。   不仅高,而且长得帅。   对方拎着黑色的双肩书包站在那里,一身校服穿得板板正正,这么热的夏天竟然还在校服衬衫里面穿了个白色的短袖。   焦望雨以前就吐槽过他们的校服,这料子平时还好,但一出汗整个儿一半透明。   可是尽管这样,还是没人会在里面穿背心或者短袖,多热啊!   但是这个男生穿了。   焦望雨跟班里其他人一样看向教室门口,在班主任的应允之后,对方走了进来。   两人成为同桌是意料之中,因为整个班级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空位。   这个男生焦望雨以前没见过,照理说不应该,个子这么高长得还不错,哪怕是丢在课间操进行中的操场上也是格外显眼的,他不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对方走过来,发现椅子是坏的,举手跟老师报备。   声音也挺好听的,是那种微微带着点儿哑的感觉。   班主任让他自己拎着坏了的椅子去找后勤老师换,告诉他就在这层最里面的教室。   那个男生把书包放进桌膛,单手拎着椅子就出去了。   班主任站在讲桌后面翻看花名册,下面坐着的学生们又开始躁动。   焦望雨戳了戳前桌的肩膀:“刚才那男生你之前见过吗?”   “没有,”前桌说,“没印象呢。”   焦望雨想:还好,不是我瞎。   男生很快就换好了椅子回来,用纸巾擦了擦,坐下了。   直到他坐好,班主任才开始说正事儿。   所谓的正事儿无非就是自我介绍和一些身为学生必须要遵守的“规矩”,老生常谈了。   焦望雨听得提不起兴致,趴在桌上偷瞄他的同桌。   班主任该说的说完,总算轮到学生们感兴趣的环节。   每个人进行自我介绍,班主任说:“简短介绍,不用出口成章。”   大家笑,然后从第一排第一个人开始。   全班56个人,半数以上是焦望雨原本就认识的,另外的半数里,焦望雨就只记住了他同桌的名字。   濮颂秋。   特好听。   焦望雨自来熟地跟对方说:“咱俩一个望雨一个颂秋,还挺有意思哈。”   然而对方只是礼貌地笑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示。   这也太高冷了。   焦望雨觉得自己跟他可能合不来。   不过,老师显然没有要重新排座位的打算,告诉他们暂时先这么坐着,等期中考试结束之后再说。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濮颂秋高冷得让焦望雨在炎炎夏日打了个寒颤。   焦望雨是在开学第二天才知道原来濮颂秋是新转来的,难怪以前没见过。   一开始以为这人会很难相处,但慢慢地接触多了,虽然并没有变熟,但焦望雨发现,这个人一点儿都不讨人厌。   他们从高二到高三毕业,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都是同桌,焦望雨是个活跃的人,而濮颂秋话少,焦望雨形容濮颂秋是“漫画里的冰山男主角”。   一团火,一座冰山。   两年过去,这冰山都没将就着跟火打成一片。   焦望雨也懒得管他,放任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两人能这么长时间都保持着同桌关系,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成绩相当。   在他们学校,按照成绩排座位是传统,两人两年来,成绩始终不相上下。   他们不是那种年级顶尖的学生,但也都排得上年级前五十。   高考前,濮颂秋是焦望雨的最后一任同桌,离校那天,焦望雨笑着说:“从2007到2009,咱俩也算有始有终了。”   他说话时,一滴汗掉在了不透气的校服衬衫上,濮颂秋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来。   粉色包装的心相印,是随便哪个小超市都在卖的。   一块钱一包,一包有十张,每一张都带着淡淡的清香。   焦望雨接过来道谢,原本只想着抽出一张用,但濮颂秋说:“你都拿着吧。”   然后他就都拿着了。   那年高考,例行公事一样下了大雨,焦望雨发挥不错,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   学校大门口每年都会有红榜,就像是古代科举考试揭榜一样,所有被录取的学生名字跟学校都会公示在红榜上。   焦望雨亲自去邮政的办公大厅取的快递――他的录取通知书,取完之后,直接去了学校。   他站在红榜前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而他下面一个就是濮颂秋。   他们竟然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当时报考,焦望雨问过很多人想考哪里,其中也包括濮颂秋,但濮颂秋对他说:“还没想好。”   没想到,又是校友了。   他掏出手机,打开QQ给濮颂秋发了条消息:同桌!咱俩校友啊!   同桌这么久,他却没有濮颂秋的手机号码,上学的时候他甚至没见濮颂秋带过手机。   不过也对,濮颂秋向来规矩,学校禁止学生带手机上学,人家不带正常。   濮颂秋的QQ号还是焦望雨通过班级群加上的。   对方的QQ头像是灰色,不在线,焦望雨发完就收起了手机,也不指望着对方回复。   他在红榜前流连了一会儿,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记住了自己的校友,然后拿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回家了。   濮颂秋一直没回复焦望雨的消息,两人再见面是在班级聚会上。   大家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基本上都收到,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班长组织大家聚会,算是“散伙饭”。   就像高二开学那年一样,濮颂秋是最晚到的,焦望雨还有点儿惊讶,没想到对方会来。   他直接站起来,招呼着濮颂秋到自己这边来,然后跑去找服务员加了个椅子。   高考完了,大家都解放了。   这帮学生突然有了种终于成为大人的感觉,竟然也喝起酒来。   一箱啤酒,大家其实都不怎么敢喝,几人一瓶,喝完了再开,一顿饭下来差不多也就每人只喝了一两杯,算是过把瘾。   那时候,十七八岁的他们并不觉得这酒有多好喝,还未真正体验过成年人生活的他们也无法真正理解成年人的世界。   但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一样,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对其跃跃欲试。   濮颂秋也不例外。   焦望雨喝了一杯酒脸就红了,濮颂秋却像是喝水一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俩人挨着坐,也没说上几句话,焦望雨太受欢迎,甚至在那天被一个女生当众告白。   焦望雨受宠若惊,然后委婉地拒绝了姑娘,他说:“这事儿咱们过后私聊,这么多人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他给女生留足了台阶,也没让气氛变得尴尬。   被人喜欢是一件开心的事儿,但谈恋爱还是要跟自己喜欢的人。   焦望雨喜欢谁呢?   他不知道,他似乎还没遇到喜欢的人。   那天聚餐结束,众人做鸟兽散。   焦望雨跟濮颂秋同路,一起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焦望雨说:“时间过得太快了,还真挺舍不得的。”   濮颂秋只是轻声地“嗯”了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   焦望雨笑:“你应该不会舍不得,我看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怎么有感情。”   濮颂秋看看他,笑了笑。   濮颂秋难得笑,焦望雨说:“长这么帅,天天耍酷,多笑笑这不挺好么。”   两人没走多远,突然开始下雨。   暴雨,说来就来。   没人身上带了伞,只好跑到旁边的大厦底下躲雨。   两个人背靠着墙壁,听着滚滚雷声和哗哗的雨声。   焦望雨说:“这雨来得急,应该是阵雨,待会儿就过去了。”   濮颂秋又是一声“嗯”,再不说别的。   焦望雨无奈地笑着叹气,觉得跟这人聊天真累。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面前过去两个男人。   那两个人撑着一把伞,其中一个搂着另一个的肩,显得十分亲密。   焦望雨看着他们,看到他们在路边无人的公交站台停下脚步,一个吻了另一个。   焦望雨说:“那两个人是‘玻璃’。”   “玻璃?”濮颂秋疑惑地看向他。   “嗯,就是同性恋。”焦望雨说,“你看,他们在接吻。” 第2章   焦望雨去大学报到那天差点儿被晒得中了暑。   学校离家300公里,他爸开着车,后备箱装得满满的,载着他跟他妈出发了。   开车差不多三小时,他在后排座位上吃吃喝喝还唱着歌。   他妈问他:“你那个同桌不是也考了这学校?什么专业啊?”   焦望雨嘴里含着棒棒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随口回答说:“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那个濮颂秋大概是独行侠转世,只要他不想出现,谁都联系不上他。焦望雨上一次见到那家伙,还是在班级的聚会上,聚会结束两人顺路一起回家,躲在大楼下避雨,雨停之后各走各的路,再没了对方的消息。   想到那个人,焦望雨其实心里是有点儿别扭的,说不好具体为什么,只是好像有什么情绪哽在那里。   焦望雨从小到大都喜欢呼朋唤友,无论走到哪儿人缘都特别好。   他怕寂寞,怕落单,最怕一个人待着。   他可以跟任何一个人很快地熟络起来,唯独这个濮颂秋,两年的同班同学,近一年的同桌,却到了最后也还是不远不近的,他对这事儿有点儿在意。   或许是因为神秘,焦望雨总想探索一下濮颂秋的世界,奈何对方始终不给他机会。   现在好了,毕业了,两人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据说他们即将就读的那所大学,校园大得能让人迷路,焦望雨并不觉得他跟濮颂秋还能见面。   那人太冷淡了,似乎连朋友都不需要。   焦望雨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阿尔卑斯新出的口味,甜得有点儿发J。   他妈坐在副驾驶座上对他说:“要是能联系上,互相有个照应也挺好。”   “联系不上咯。”焦望雨嚼着嘴里的糖说,“我可联系不上他。”   说是联系不上,但该遇见的人还是会遇见。   焦望雨是整个宿舍最后一个到的,他拿着宿舍的钥匙,拖着一个行李箱,身后跟着他爸妈。   刚刚投入使用的宿舍楼,干净宽敞又亮堂,绝大部分都是四人宿舍,每层只有一间因为挨着配电室,空间太小,就改成了二人间。   焦望雨住在四楼,415号。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一股浓香扑面而来,那是□□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宿舍里,两个男生一左一右正坐在自己桌边吃着泡面,见他来了,都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你就是焦望雨,对吧!”高高壮壮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指了指进门右手边的那个床位说,“你住4号床。”   焦望雨道了声谢,那两人也大大方方地做了自我介绍。   刚刚跟焦望雨说话的男生叫简绍,3号床,跟焦望雨的床铺挨着。   简绍对面的2号床男生叫程尔,是个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男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住在焦望雨对面床位的人不在,但东西都已经摆放整齐,应该是出去了,他也没在意,然而,半小时后,当焦望雨爸妈帮他收拾完离开,他站在自己的桌边琢磨着或许可以去一趟食堂的时候,宿舍门又被推开了。   焦望雨转过头去看,然后就看见了濮颂秋。   很多时候焦望雨会有一种自己其实活在电脑游戏中的错觉,他们都是被设定好的角色,游戏有自己的规则。   他看见濮颂秋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自己的校园一卡通。   濮颂秋好像永远都是一个样子,仿佛游戏中的立绘,每次出现只是变换了一下身后的场景,最多是换身衣服,表情跟神态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没人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更没人知道应该如何跟这样的人相处。   焦望雨是愣了一下的,他虽然觉得自己是游戏中的人物,但并不觉得自己的故事线会跟濮颂秋有重合。   他从没抗拒过任何人,濮颂秋算是唯一一个。   不是十分抗拒,但也有七八分。究其原因,不过是焦望雨在濮颂秋这里感受到了什么叫失败。   同桌的这些日子,濮颂秋教会了焦望雨一个道理,那就是火跟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们俩是没法好好共存的。   当初焦望雨刚跟濮颂秋坐在一起的时候还做过一个梦,梦里濮颂秋对他特贴心特热情,他总觉得那个梦是个暗示,暗示他们能变得亲近。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尽管焦望雨这团火很想往那座冰山身边靠一靠,但很可惜,冰山只融化了一角他这团火就要被浇熄了。   得不偿失,还是算了。   他可以发誓自己对濮颂秋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看法,尽管他15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但很确定,他还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贝克汉姆除外。   那是他的性启蒙老师。   现在,焦望雨很想搜索一下游戏攻略,看看后续剧情究竟如何,也看看他跟濮颂秋到底为什么缘分未尽。   他在这里惊讶到大脑飞速旋转,但濮颂秋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进来之后看着他,微微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程尔说:“濮颂秋,你回来了啊!超市人多吗?”   “还好。”濮颂秋怀里抱着一个深蓝色的塑料盆,里面放着些生活用品,看起来是刚去超市买的。   “这是咱们室友,刚来的,焦望雨。”程尔不知道焦望雨跟濮颂秋原本就认识,还给他们引荐了起来。   濮颂秋放下东西,又回头看焦望雨。   “没想到这么巧。”濮颂秋说。   程尔咬断了方便面,有些惊讶地说:“你们认识啊?”   焦望雨笑:“我俩高中同桌。”   这回,程尔跟简绍都惊讶得大呼有缘。   焦望雨也觉得挺有缘分的,这学校这么大,专业这么多,每个专业的班级也不少,就这么分到了一个宿舍来,不是缘分是什么?   但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儿就给自己和濮颂秋编排些缠绵悱恻的纯爱故事,他还没到思春期。   濮颂秋放好东西,摸了摸口袋,确定一卡通跟钥匙都在,准备去食堂吃饭,焦望雨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干嘛去?”   “去食堂。”濮颂秋拉开门,回头看他。   “我也去!”本来焦望雨还在犹豫,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濮颂秋没拒绝,点点头,俩人一起出门了。   下楼的时候,焦望雨主动找话题跟濮颂秋聊:“我之前还在QQ给你留言,问你报的什么专业,你都没回我。”   濮颂秋走在他身边:“一直没上网。”   两个人沿着楼梯往下走,粉橘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泼进来,把他们也给染成了暖色调。   不管认识了多久,不管是在什么地方,焦望雨依旧觉得跟这人聊天有些费劲。   他也不再说话,看着两人的影子交错又分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正在走进新生活,却有了一种走在旧时光里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身边这人是“故人”,所以不管怎么拉扯,都摆脱不掉从前的影子。   两人走出宿舍楼的时候,刚好一片叶子落在焦望雨脚边。   九月初,这座城市的秋天其实还没正式到来,提前飘落的叶子让焦望雨心生怜惜。   “对了,”焦望雨说,“我前阵子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你的一本练习册竟然在我这儿。”   濮颂秋疑惑地看向他。   “实不相瞒,我还给带来了。”焦望雨说,“当时想着咱们俩一所学校,没准儿能遇见,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能在一个宿舍。”   他转过头看濮颂秋的时候,发现对方其实在笑。   濮颂秋很帅,这一点焦望雨是承认的。   两人认识这么久,身为同桌,焦望雨看过最多的是濮颂秋的侧脸,这个人有棱有角的下颚线实在有些迷人。   此刻,时隔两三个月,焦望雨再一次从侧面望过去,逆着光,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脸上,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想起今天在宿舍时,程尔跟简绍讨论一定要在大学找个女朋友谈一场恋爱,那时候他们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摇头说没有恋爱的打算。   其实,不是没有这个打算,是觉得自己遇不到。   像他们这样的人,都会藏着掖着吧?   降服心魔,可别暴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4 12:24:53~2020-06-15 09:2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啊懒啊散、原楼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明雨上 2个;阿霁mio、顾安笙、人体构造学、一百根雪糕、红色飞机、项北、雪莉、阿金、Dream_Castle、罐装、Renaissanc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当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大学的食堂大概是唯一不管什么时间都热闹非凡的地方。   焦望雨跟濮颂秋一起进了食堂,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   焦望雨发现,他以前对大学的幻想很多都是错的,就比如宿舍,还比如食堂。   宿舍条件相当不错,食堂的菜式丰富味道也很好。   他跟濮颂秋一人点了一碗面,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隔壁桌,一个女生面前的饭菜几乎没动过,她一直在打电话,一直在擦眼泪。   焦望雨转过去好奇地偷看了一眼,但濮颂秋似乎毫不关心,只低头吃自己的面。   还是这么冷漠。   人的本性不会因为身份和所处环境的改变而有所变化,虽然他们已经不再是坐在闷热教室里的高中生,但濮颂秋还是那个濮颂秋,哪怕海啸来了,他也波澜不惊。   焦望雨觉得自己还是不太能跟这家伙成为好朋友,太闷了,闷到根本找不到话题聊。   焦望雨是个很怕冷场的人,两个明明算是相熟的人坐在一起吃饭却谁都不吭一声,这气氛过于诡异尴尬,无奈之下,只好他来想办法。   “程尔跟简绍还挺好相处的。”焦望雨说,“挺热情的。”   濮颂秋“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焦望雨叹气,揉了揉眉心。   濮颂秋抬头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儿过分冷淡,迟疑了一下总算开口说了话。   “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   他说话了,焦望雨松了口气。   “没事儿,”焦望雨笑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俩能一个宿舍,我心里还踏实了点儿。”   “怎么?”   “倒也没怎么,就是觉得有个熟人挺好的。”焦望雨说,“第一次住宿舍,怕自己不适应。”   濮颂秋点了点头,几秒钟后说:“有个熟人,省得想家。”   焦望雨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想家,但是他很确定,就算是他真的想家了,有濮颂秋在也没一点儿用处,这人根本就不是会安慰人的类型。   两人吃完了面,隔壁桌的女孩子还在哭。   焦望雨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整个过程她也没说过几句话,只是不停地哭。   看起来挺伤心的。   “怎么了?”濮颂秋端着餐具准备送去回收处,回头却看见焦望雨站在那里没动。   焦望雨被他唤回了魂儿,把自己剩下的大半包纸巾轻轻地放在了那个女孩子的手边,然后端着餐具跟着濮颂秋走了。   “你认识?”濮颂秋随口问了一句。   “不认识,”焦望雨说,“看她哭得挺难受的。”   濮颂秋没有看那个女孩,反倒是看了一眼焦望雨。   准备离开食堂的时候,焦望雨说:“你等会儿有事儿吗?”   濮颂秋转向他,听见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想去一趟超市。”   刚来学校,很多生活备品都没有。   “走吧。”   两人走出食堂,外面天已经黑了。   食堂门口还算亮堂,但焦望雨还是皱了皱眉。   “唉,算了,”焦望雨说,“明天白天再去吧。”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抬起脚试探似的,走下台阶。   濮颂秋看见他的动作,立刻过去,抓住了他的胳膊。   焦望雨看着他笑:“我就说么,有个熟人心里踏实。”   焦望雨是高三那年才确切地知道自己这毛病叫“夜盲症”,以前只是觉得一到了晚上就看不清楚东西,因此闹出过不少笑话,他还以为大家都这样,后来才知道,只有他是“天选之子”。   十几岁的人,什么毛病都不当回事儿,还能拿这个来开自己的玩笑,焦望雨总说自己是个“半瞎”,到了晚上就是个残疾人。   高中那会儿,班里人都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濮颂秋当然也不例外。   那时候焦望雨的书包里每天都放着一把小手电筒,晚上放学的时候,黑漆漆的校园里就会出现一道白光,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   不过也有发生意外的时候。   高三下学期,焦望雨的手电筒不知道怎么就找不到了,晚上放学他站在楼门口,死活不敢往外走,眼看着人都要走没了,他愣是踩着台阶的边缘,一步都不再往前。那天也是濮颂秋扶着他把他带下台阶的。半年多以前的事儿,焦望雨在今天突然又想起来了。   濮颂秋说:“手电还带着吗?”   他问话的时候,两人已经从台阶上下来了。   虽然走平地比走台阶让人心里踏实多了,但毕竟这是陌生的地方,焦望雨没法像以前那样凭感觉找到自己要走的路。   说来这个“凭感觉”其实也不是很靠谱,好多次他“凭感觉”,以为自己走的是直线,结果撞到了树上。   “手机有手电功能。”高中的时候学校不让带手机,但现在上了大学,再没人管。   焦望雨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功能。   他吐槽:“这么大个学校,多弄几个路灯能死吗?”   其实路灯不算少,但因为校园绿化实在太好,九月初依旧枝繁叶茂的大树把光线遮得严实。   开了手电功能,效果也并不明显。   焦望雨小心翼翼地走在濮颂秋身边,抱怨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胡萝卜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濮颂秋,”焦望雨说,“你别一直不说话呗,出点声儿,让我知道你没丢下我。”   濮颂秋转头看他。   “或者你唱歌也行,”焦望雨笑,“我还没听你唱过歌呢。”   濮颂秋说:“我不会唱歌。”   “不会就学啊,我教你。”焦望雨觉得濮颂秋声音很好听,一般来说,天生有一副好嗓音的人只要不五音不全,唱歌都不会难听到哪里去,“李宗盛的歌你听过吗?”   “没有。”   “那你听过什么?”   “我很少听歌。”   焦望雨想了想,开口唱到:“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濮颂秋走在他身边,听着他唱歌,为了证明自己一直都在,时不时会轻轻碰一下焦望雨的肩膀。   焦望雨唱得开心,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   唱着歌,身边的人像是定时打卡一样跟他确认自己的存在,那种焦虑不安的情绪被缓解了很多。   唱了一会儿,焦望雨停下,问:“濮颂秋你还在吧?”   “在。”   眼看着快到宿舍楼了,濮颂秋抬手抓住焦望雨的手臂:“前面有台阶。”   焦望雨笑着道谢,眯着眼睛使劲儿想看清。   宿舍楼前的灯光不算暗,但对于焦望雨来说起到的作用依旧微乎其微。   他小心试探,在濮颂秋的提醒和搀扶下顺利回到了宿舍楼。   他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届新生有个瞎子。”   宿舍楼里灯火通明,焦望雨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以后还是随身带着点儿手电筒,”濮颂秋说,“手机的光不太够用。”   焦望雨耸耸肩:“发现了,得亏今天跟你在一起,不然估计今晚我就不知道爬哪儿去了。”   濮颂秋看了看他,突然说:“你存一下我手机号码,以后在外面不方便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   明明是新的宿舍楼,走廊里的灯却突然闪了一下。   焦望雨抬头看了一眼那盏灯,再收回视线看向濮颂秋的时候,笑盈盈地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大概比较慢热。感谢在2020-06-15 09:27:43~2020-06-16 08:5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木、项北、阿金、原楼西、大河迷妹、清明雨上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第一次离开家过集体生活,在最开始的时候总是会有些不适应。   焦望雨虽然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少爷,但多年来在家里也有点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意思,被父母宠得什么都没自己做过。   不过他倒不会因为以后凡事只能靠自己而抱怨,学就是了,人总是要长大的。   他心态好得很。   跟濮颂秋回了宿舍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生活用品都没有,洗脸刷牙都成问题。   正站在那儿发愁,濮颂秋拿了个新的牙刷放在了他面前。   “多买的,”濮颂秋说,“晚上你洗漱可以先用我的水盆和牙膏。”   焦望雨一边拆牙刷的包装一边道谢,又忍不住感慨:“就说有老朋友好办事儿!”   濮颂秋没多说什么,继续收拾自己的床位。   他们这宿舍,上铺是床,下面是书桌,书桌旁边是个小衣柜。   焦望雨带了很多有的没的,桌上、柜子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对面床铺的濮颂秋却是另一个极端,桌上只有两本书一个本子,柜子里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程尔在打电话问学长关于宿舍办网的事情,简绍坐在两张床中间的铁质台阶上跟焦望雨聊天。   就这样到了十点多,大家开始准备洗漱睡觉。   濮颂秋把自己的水盆跟牙膏递给了焦望雨,让他先去,说是自己等一会儿。   焦望雨倒也不客气,跟着程尔和简绍出门,去了斜对面的洗漱室。   集体生活最让人犯愁的就是一不小心赶上洗漱的大部队就不得不排队等着,洗漱室很大,外面是水池,里面是厕所。   但再大,人多了也不够用,焦望雨突然明白了濮颂秋为什么说要等一会儿。   不过这种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对于焦望雨这种从小生活在独生子女家庭的人来说,跟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生活,这种体验很奇妙。   他们算是来得晚的,等到他们离开洗漱室,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焦望雨把水盆洗得干干净净还给了濮颂秋,对方又过了一会儿才去洗漱。   十点半熄灯,焦望雨琢磨着得在熄灯前去一趟厕所。   他穿着拖鞋小跑着出了宿舍,朝着洗漱室走的时候路过楼梯间,都已经过去了,又折返了回来。   他看见濮颂秋在那里,趴在楼梯缓台的窗台上在朝着外面看。   那背影看起来有点儿孤零零的。   焦望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濮颂秋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焦望雨,愣了一下。   愣了一下的不仅仅是濮颂秋,还有焦望雨,他没想到他这位同桌竟然大晚上躲在这里抽烟。   濮颂秋是会抽烟的?焦望雨完全没有印象。   其实上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不少男生抽烟,大家经常为了躲开老师和教导主任,要么在厕所,要么在学校隐蔽的角落,焦望雨不抽,但是他知道班里的小烟鬼都有谁,在那个“小烟鬼”名单上,是没有濮颂秋的。   濮颂秋看见他,有些尴尬,略显慌乱地直接用手指碾灭了烟头。   焦望雨皱了皱眉,问他:“手指不疼吗?”   濮颂秋局促地直起身子看他,手指使劲儿地蹭了蹭:“还好。”   九月初,夏天还没离开,但夜晚的风已经渐凉,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顺着濮颂秋露在外面的手臂,扫到了焦望雨的身上。   明明不应该觉得别扭的两个人,明明认识了两年多多少少也算是相熟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却好像对彼此都有些陌生。   焦望雨抬手抓了抓头发,笑着说:“我不知道你也会抽烟。”   “嗯。”濮颂秋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抽了一半被掐断的烟攥在手心里,转身关上了窗户。   十点半整,宿舍熄灯了,只剩下楼道跟走廊里的感应灯没精打采地亮着。   焦望雨皱了皱眉,“啧”了一声。   “走吧。”濮颂秋说,“熄灯了。”   两人去了洗漱室,焦望雨跑进里面去上厕所,濮颂秋在外面洗漱。   等到焦望雨出来洗手的时候,濮颂秋已经洗漱完,站在那里等着他。   “屋里黑。”濮颂秋说,“走吧。”   焦望雨笑了,赶紧洗洗手,甩着手上的水就跟着濮颂秋回了宿舍。   他们俩进屋的时候,程尔跟简绍都已经躺在了床上,一开门屋里黑漆漆的,焦望雨下意识就抓住了濮颂秋的衣服。   濮颂秋站在焦望雨斜前方,被抓住衣服后,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对方。   他丝毫没有迟疑地抬手拉住焦望雨的手腕,不声不响地带着对方走到了床边。   焦望雨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但他自己看不见。   濮颂秋拉着焦望雨的手让他握紧台阶的扶手,之后放开对方,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焦望雨明白他的意思,接过手机打开了手电功能。   眼前多多少少能看清楚了,焦望雨踩着台阶回头冲着濮颂秋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濮颂秋一直单手拿着水盆站在焦望雨床下看着他,直到确认对方躺好他才转身去关了门。   整个过程两人没说过一句话,睡在里面床位的两个人也没有察觉出有任何异常。   濮颂秋放好自己的东西,上床睡觉,躺下之后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是焦望雨发来的,就两个字:谢谢。   他躺在那里,用余光瞄着对面的床铺。   他看得到焦望雨那边惹眼的手机光亮,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一颗闪亮的星星。   濮颂秋没有回复,关了手机,放在枕头下面,睡觉了。   来到大学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算是旧友重逢,有喜也有愁。   没等到回复的焦望雨很快就攥着手机睡着了,但濮颂秋却迟迟没法入睡,他闭着眼,脑子里却总是想起那个雨天焦望雨对他说的话――那两人是“玻璃”,就是同性恋。   濮颂秋睁开了眼睛,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看了半宿。   “那两个人是‘玻璃’。”   “玻璃?”   “嗯,就是同性恋。你看,他们在接吻。”   从前的对话不停地在耳边回放,像是人死之前的走马灯,别人或许会回放几十年来的全部画面,而他却只有这么一个片段。   他想转过去看看对面床铺的人,但又觉得不妥。   人生不妥之事何其多,他要尽可能减少这些事件的发生。   濮颂秋翻了个身,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背对着焦望雨的方向。   一直以来他就知道上帝喜欢捉弄人,但没想到,上帝比他想象得更不按常理出牌,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自己至少不要住在这间宿舍,最好都不要再见到焦望雨。   可是有些命运躲不过。   他突然想起以前焦望雨说过的一句话:“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就像游戏里的角色?命运线早就被设定好了。”   那时候濮颂秋并不这样觉得,但现在他承认了。   走廊有脚步声,穿着拖鞋小跑而过,不知道是哪个宿舍的哪个人半夜起来上厕所。   濮颂秋闭着眼,尽可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依旧没能成功在这个夜晚安稳入睡。   有些事情太难了,比如认识并接受自己,还比如,避开所有不该存在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6 08:52:21~2020-06-17 08:5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原楼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良茶、纳北川、项北、Etsuko、顾安安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安安笙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04   在某个瞬间之前,濮颂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这样的问题困扰――关于喜欢或者不喜欢、可以喜欢或者不应该喜欢。   在他看来,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对错,喜欢一个人这种事也不存在正确与否。   只不过,在某些时刻、某些地方,喜欢的对象可能是错的,但“喜欢”本身绝对不应该被人们用“对”或“错”来定义。   他之所以会觉得困扰,首先是因为从没想过自己还有余力去喜欢别人,其次是因为,对象是错的,至少在目前的大环境下、在冷静的分析之后,他确定这是错的。   当初跟焦望雨成为同学,濮颂秋从没想过这个人对于自己来说会有多特别。   第一次见面,在闹哄哄的教室里,他坐在对方身边,甚至在那天结束之后都没记住对方的样子。   不是因为焦望雨长得不够让他印象深刻,只是因为他根本不会花过多的心思去观察别人。   他没有那么多精力,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任何一丁点儿的分神都会让他觉得十分疲累。   尤其是在那段时间,他的生活一半是空的一半是乱的,自顾不暇。   真正开始注意到身边有焦望雨这个人“存在”大概是在高二开学后的一个多月了,那会儿已经是深秋,操场满地的落叶,晚自习之前的一个小时休息时间大家都出去吃饭,濮颂秋懒得出去,在教室里吃面包,吃完最后一口,扭头看向窗外,看到焦望雨跟别人在操场上打闹,男生之间,闹着玩儿从来不讲究分寸,操场跑道边缘堆着值日生刚扫起来的落叶,焦望雨就那么被推到了落叶堆里。   跌坐在落叶堆里的焦望雨还在笑,还在闹,最后的结果是被巡视的教导处老师逮了个正着,罚他们俩收拾完弄乱的落叶之后连续值日扫跑道一个星期。   那天的濮颂秋坐在三楼教室的窗边看着外面,秋日傍晚,整个世界都是粉橘色。   扫完落叶回来的焦望雨气喘吁吁地坐在他身边,他抬手帮忙摘掉了挂在对方衣领上的一片枯叶。   他们俩是在那天之后才稍微开始交流,一天下来能说个两三句话。   焦望雨性格开朗,跟谁关系都好,有时候濮颂秋看着他,觉得这人简直就像一个活跃的火球,到哪儿都能点燃一片森林。   有能量,又危险。   他向来不喜欢太热情太闹腾的人,但焦望雨给他的感觉却是恰到好处,他有时候会羡慕对方。   所以说,如果一定要追溯根源,那他对焦望雨不应该存在的这份心思或许是由羡慕演变而来。   一开始是羡慕,渐渐的忍不住开始过多地注意对方,甚至希望自己变成对方的样子。   在明知不可能的时候,某天醒来,发现原来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人。   濮颂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喜欢一个男生,在这种类似于好感的感情被定性为“喜欢”之前,他也没有真的意识到自己对焦望雨的这种感觉会是渴望恋爱的那种喜欢。   直到高中毕业,那个大雨突降的日子,他跟焦望雨在大楼下避雨,然后看到了两个男人躲在伞下接吻。   那两个陌生的男人和焦望雨后来的话,一同启蒙了他。   玻璃。   就是同性恋。   濮颂秋现在想起来,还是会皱眉。   ==========   焦望雨早上是被走廊的吵闹声叫醒的,七点半,这帮男生洗漱的、上厕所的、在走廊大呼小叫的,宿舍楼简直就成了菜市场。   他平时稍微会有些起床气,被吵醒之后眉头紧锁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洗漱回来的程尔抬头看他:“你要用我的水盆不?”   都知道焦望雨昨天没买水盆,程尔热心地要把自己的借他。   焦望雨臭着一张脸坐在那儿,程尔看他:“这一大早怎么了?”   濮颂秋也洗漱回来了,没说话,直接把擦干净的水盆跟牙膏放在了焦望雨的椅子旁边。   程尔见他放了水盆在那里,小声跟濮颂秋说:“不知道跟谁生气呢。”   说完,程尔端着自己的水盆回去了。   濮颂秋仰头看焦望雨,半天问了句:“怎么了?”   焦望雨皱着眉抬手扒拉了一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低头扫了一眼濮颂秋:“没事儿,起床气。”   濮颂秋看看他,没多说什么,转身拿着钥匙和一卡通准备出门。   焦望雨转过头来看他:“你要出去?”   “去食堂。”   本来没觉得怎么样,但他这么一说,焦望雨突然就饿了。   “等我一下!”想到早餐,焦望雨这起床气瞬间就散了,他慌里慌张地从床上下来,拖鞋都没穿好就拿着水盆要往外走。   濮颂秋看着他:“不急。”   “等我!”焦望雨出了宿舍门,“两分钟!”   濮颂秋看着焦望雨消失的门口,听见程尔在后面吐槽:“为了吃,什么都可以牺牲。”   焦望雨说是两分钟,但等到他跟着濮颂秋一起走出宿舍,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   他哈欠连天地走在濮颂秋身边,感慨道:“一个假期没有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了。”   高考结束之后的三个月暑假,焦望雨恨不得每天都睡到中午,不过,他发现,这觉好像永远都不够睡,不管几点起床,该困还是困。   濮颂秋一言不发,焦望雨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压根儿不认识。”   “等会儿吃完饭可以直接去超市,”濮颂秋绞尽脑汁才找到一个可以聊的话题,“早上人少。”   焦望雨笑了:“行,那你去吗?”   “去。”   濮颂秋没有任何必要再去一趟超市,他需要买的东西都已经买齐全,但他清楚,焦望雨做什么事情都不喜欢一个人,要人陪着。   虽然濮颂秋还有很多问题在心中悬而未决,但在当下他能做的只是顺从所谓的“下意识”。   下意识想陪着焦望雨,下意识想照顾焦望雨,下意识想在焦望雨找到新的至交之前暂时确保对方不会在陌生的城市和生活中感到寂寞。   但濮颂秋也明白,像他这样闷的人,或许并没办法排解焦望雨的孤独感。   他们走进食堂,濮颂秋跟在焦望雨身后。   “两个猪肉香菇的包子,一碗小米粥谢谢。”焦望雨抬手刷卡,“再加个茶叶蛋!”   濮颂秋看着他后脑勺翘起的一缕头发,抬手想给他捋顺,但手停在半空最后放弃了。   濮颂秋点了跟焦望雨一样的早餐,两人坐在食堂二楼的角落,晒着清晨的阳光,吃着味道还不错的早餐。   焦望雨咬了一口包子,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已经开始人来人往,大家各自有前往的目的地。   他说:“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濮颂秋抬起头看他:“嗯。”   焦望雨听见他的回应,转过来笑了:“你怎么话比以前还少了?”   当然是因为,每次跟你说话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生怕多说一个字就把自己的秘密暴露无遗。   濮颂秋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没睡醒。”   焦望雨笑:“看出来了,你反应都比平时迟钝了。”   迟钝也不是因为真的没睡醒,而是因为面对你的时候总是会陷在混乱的思绪中。   濮颂秋低头吃饭,不再说话,倒是焦望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也不知道未来四年会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焦望雨跟濮颂秋一起看过去,叫他的是昨天帮他办手续的学长。   学长说:“还记得我吗?”   焦望雨站了起来,笑着回应:“当然记得啊!”   濮颂秋抬起头,看向那个学长,这两人明明刚认识,却好像比他们俩还熟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7 08:53:32~2020-06-18 07:1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tsuko、清明雨上、一百根雪糕、良茶、项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焦望雨喜欢交朋友,喜欢善良又热情的人,虽然明白做人还是要谨慎一些,尤其是在交朋友这方面,起码在最初要有所保留,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但他从小就被教育要以善待人,他在跟人相处的时候,永远都不会先去想这个人身上可能会有什么问题,而是首先去看、去记住对方的闪光点。   这有点傻,但也让他过得很快乐。   对于这位并不熟悉的学长,焦望雨很热络地跟对方聊天。   学长说:“昨天你走了之后我同学说他认识你,高中跟你是校友。”   焦望雨有些惊喜:“真的吗?”   “嗯,我们这届有不少你们学校的,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下我那同学,下次校友聚会你也可以跟着去热闹热闹。”   焦望雨虽然没那么喜欢聚会,但毕竟刚开学,有学长邀请,去看看也不错。   “那行,先这样吧,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学长说,“你手机号码我存下了,回头再联系。”   焦望雨站在那里笑着跟学长说再见,等对方走了,他重新坐回来的时候,发现濮颂秋已经吃完了。   意识到自己耽误事儿了的焦望雨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快点儿吃,你等我一会儿。”   他特别怕濮颂秋吃完就走不管他。   濮颂秋看着他在那儿狼吞虎咽,沉默了几秒钟说了句:“慢点吃,不急。”   说完,他站起来,去档口又买了一杯豆浆回来,放在了焦望雨手边。   焦望雨这会儿被包子噎得快断气了,这杯豆浆简直救了他的命。   一口豆浆下去,焦望雨终于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了,他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跟濮颂秋道谢,咕嘟咕嘟又喝了几口之后说:“你怎么知道我喝豆浆要加糖?”   学校的豆浆,档口那里贴了张A4的纸,上面印着:自己加糖。   濮颂秋当然知道,毕竟他们曾经坐过那么久的同桌。   “猜的。”濮颂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给他。   绿色包装的心相印,有清清淡淡的茶香。   焦望雨疑惑地看他,然后看见濮颂秋冲着自己衣襟处挑了一下眉,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一看,原来刚刚喝得急,豆浆滴在了衣服上。   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我怎么整天毛手毛脚的。”   濮颂秋看着他没说话,只是一直坐在那里看着他。   吃完早饭,两人离开,焦望雨收到了学长的短信。   焦望雨:“刚才那个学长说过两天给我介绍咱们的校友,你一起去吗?”   濮颂秋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他的拒绝在焦望雨的意料之中,答应才是怪事。   不过,虽然拒绝了,濮颂秋心里还是有些矛盾,他发现自己是个胆小又自私的人。   他看着焦望雨在超市的货架间徘徊,挑选生活用品,这个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忧虑的人对自己的心思毫无察觉,并不知道身边有这么个危险人物。   他见不得光的念头被泡在水里,逐渐发胀,为了不惹出事端,只好把视线转向别处,不再盯着对方看。   濮颂秋站在货架前,目光落在那一排各色的毛巾上,思绪却如同被猫抓乱的毛线球,理都理不清。   早知道不应该报这个专业,早知道不应该报这所学校。   早知道就离焦望雨远一点,一句话都不要跟对方说。   “濮颂秋!”焦望雨突然叫他。   濮颂秋寻声看过去,看见对方站在冰柜前面,拿着雪糕问他:“你吃吗?”   濮颂秋摆摆手,转向了另一边的货架。   两个人回宿舍的时候一人手里提了两个大袋子,袋子里装得满满当当,有吃的也有用的,但全部都是焦望雨的东西。   焦望雨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当濮颂秋说帮他拎的时候,他倒是一点儿都没客气。   回宿舍的时候,只有简绍一个人在,焦望雨问:“程尔呢?”   “找姑娘去了。”简绍懒得出去,泡了一桶方便面,“他说他高中同桌在工商管理,俩人约着出去逛街了。”   焦望雨放下手里的东西笑:“这是要发展发展啊?”   “估计是,”简绍说,“高中的时候没谈上,到了大学再续前缘呗。”   他们俩在那儿说笑,濮颂秋只是听着。   同桌。   再续前缘。   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焦望雨桌边,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无聊地翻着书。   简绍一直在跟焦望雨说想找女朋友的事儿,焦望雨就嘻嘻哈哈地应着。   “你谈过对象没有?”简绍突然问焦望雨,“你们长得帅的初恋早就没了吧?”   焦望雨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一边笑:“我倒是希望没了,可没人接收啊!”   濮颂秋回头看了一眼焦望雨,欲言又止。   上午没什么事儿,几个人就在宿舍待着,快中午的时候收到通知说是下午一点到体育馆去领取军训服。   焦望雨张罗着三个人一起吃饭,吃完了直接过去,结果简绍说:“终于约到个妹子,我先走了。”   就这样,宿舍又剩下焦望雨跟濮颂秋俩人,待会儿的午饭也只剩下他们俩一起吃。   焦望雨想叹气,但是没好意思。   他是觉得濮颂秋这人挺好的,只不过每次他和对方单独相处都会觉得有压力,会下意识担心自己话太多或者太活跃惹得对方不耐烦,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怕濮颂秋。   说到底,高冷男神什么的,实在不适合做朋友。   他坐在椅子上无聊地玩手机,突然听见濮颂秋说:“你跟高鹤没在一起?”   高鹤。   濮颂秋不提,焦望雨都快把她忘了。   这个女生就是当时在毕业聚会的时候跟他表白的那个,长得漂亮,性格很好,学习也不错,焦望雨之前在学校大门口看红榜的时候有看到高鹤的名字,她的学校也在这座城市。   “没啊,”难得濮颂秋主动聊天,焦望雨转过来看他,“后来都没怎么联系过。”   是联系过一次的,当时在众人面前被告白,焦望雨委婉地拒绝了,或许是因为拒绝得有些过分委婉,姑娘没懂他的意思,当天晚上就在QQ给他留了言。   姑娘问他是什么意思,问他喜不喜欢自己。   焦望雨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才看到的消息,这一次很直接地说了:实在不好意思,咱们俩不太合适。   确实不合适。   性别不合适。   濮颂秋盯着看他,盯得焦望雨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他这样看着自己,焦望雨都怀疑濮颂秋其实喜欢高鹤。   “没事儿。”濮颂秋说,“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焦望雨笑出了声:“哪儿能啊,我要是喜欢她,当时她跟我告白我就答应了啊!”   濮颂秋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那会儿他坐在焦望雨旁边,高鹤来告白的时候,他不小心弄倒了桌上的酒杯。   “你不喜欢她?”濮颂秋的手指捏着书页,不自觉就用了力,生生把纸页给捏得皱了起来。   焦望雨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不合适。”   听到这句话,濮颂秋捏着纸页的手放松了,整个人被捏住的心好像也被放开了。   焦望雨突然笑着说濮颂秋:“你这么紧张,难不成喜欢她?”   “没有。”濮颂秋回过了身,背对着焦望雨,轻声说,“我没有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8 07:13:42~2020-06-19 08:3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一百根雪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kiakisu 15瓶;凉灯 10瓶;薯条大夫 9瓶;wcxn 5瓶;心光似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说谎永远都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但是,圆谎却很难。   濮颂秋背对着焦望雨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一垂眼,看着面前的书,纸页间的字却都变成了对方的名字。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一种,不自觉被另一个人牵扯、为了一个明明应该不相关的人乱了心思的感觉。   濮颂秋并不排斥自己喜欢上别人,但他排斥错误。   他的人生已经经历了很多的错误,在他看来,把焦望雨放进自己的世界,是错上加错。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甚至希望回到原点,自己打从一开始就不要转学到那个班级,不要遇见这个叫焦望雨的人。   “饿了。”对一切都不知情的焦望雨转过来抱着椅背叫他,“吃饭去吗?”   濮颂秋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书,半天才回了一句:“我有点事,要出去,你自己吃饭吧。”   说完,他拿起钥匙就离开了。   宿舍里只剩下焦望雨一个,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这是?   刚才还好好的,说好要一起吃饭结果就突然走了。   焦望雨觉得莫名其妙,看着紧闭的宿舍门,烦躁地叹了口气。   怕什么来什么,最不愿意的就是一个人吃饭,结果偏偏就剩下了他自己。   焦望雨看了眼时间,起身拿着饭卡走到了门口,准备开门时又放弃了,回到桌边,翻出一桶泡面一根火腿肠,准备今天中午就这么在宿舍解决了。   他有点儿心气儿不顺,说不清为什么,琢磨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屋里四个人就他“没事儿”。   没事做,没人约,落单了。   他太讨厌这种被丢下的感觉了。   焦望雨心里闷闷的,手指用力戳进泡面桶的塑料膜里,直接捅破了。   他丧着一张脸撕掉塑料膜,还没撕开泡面桶的盖子,宿舍门又被推开了。   他转头一看:“你不是有事儿吗?”   濮颂秋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泡面:“改时间了,吃饭去吧。”   焦望雨笑了,放下泡面桶拿着饭卡跟钥匙就和濮颂秋出门了。   往外走的时候,焦望雨说:“我刚还郁闷呢,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人约,就我,没人疼没人爱的,心都碎了。”   濮颂秋安静地听着,没有多言。   焦望雨转头,看了看他。   “怎么了?”濮颂秋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虽然焦望雨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并不至于迟钝到察觉不出身边人情绪的变化。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焦望雨说,“刚才聊完高鹤你兴致就不高。”   他其实是想继续开玩笑的,但又觉得濮颂秋这人活得太认真死板,不太适合开玩笑。   “我是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那方面的纠葛。”焦望雨说,“不过,我跟她真没什么联系,你要是介意,我以后不提就是了。”   焦望雨彻底误会了,尽管濮颂秋表示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但说归说,两人聊完高鹤之后濮颂秋的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是不在意。   濮颂秋也听出来他误会了,误会就误会吧,懒得解释了。   解释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最有力的解释偏偏不能说出口。   两个人在食堂吃了午饭,磨磨蹭蹭混到一点钟,直接去体育馆领取军训服。   他们过去的时候人还不太多,排队没一会儿就领完了。   像这种批量发放的军训服尺码分配相当随意,超过一米八的男生都是最大号,焦望雨一米八一,人又瘦,领到衣服之后拿着去了一边,打开在身前比了比。   “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个侏儒。”焦望雨双手掐着裤腰,把那肥肥大大的裤子在身前比划了一下,“我以为我腿挺长的。”   军训服做得大,他“啧”了一声,看向了濮颂秋。   “回去试试吧,”濮颂秋说,“实在太长可以自己改一下。”   焦望雨笑了:“我估计今天改裤腿那老板得发财。”   重新叠好衣服,焦望雨跟着濮颂秋回了宿舍。   他们回去的时候,程尔跟简绍都还没回来。   一进屋,两人就都套上衣服试了一下,濮颂秋穿着刚好,但焦望雨的裤子确实长了一点点。   “我没比你矮多少啊,”焦望雨有点儿不高兴,“你现在多高了?”   “不知道,”濮颂秋说,“高考前体检是一八五。”   “现在肯定不止,”焦望雨说,“为什么我不长个儿了?”   他站在镜子前面,手抓着肥了好多的裤腰:“待会儿还得去买一条腰带。”   他低头看裤腿:“我引以为傲的长腿就这么被羞辱了。”   濮颂秋看着他在镜子前抱怨,竟然没忍住笑了。   “你腿挺长的,”濮颂秋说,“是裤子的问题。”   “谢了,你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焦望雨扭头看了一眼濮颂秋,觉得他穿这身衣服特帅。   虽然是最普通的迷彩服,但架不住濮颂秋个子高长得帅,而且人家比他结实,穿上这身衣服撑得起来。   再回头看镜子里的自己,他长得太白了,又瘦,穿着这么一身肥大的迷彩服像是套了个大麻袋。   “秋哥,陪我走一趟呗。”   濮颂秋正低头解腰带,突然听他这么叫自己,握着腰带的手,手心都出了汗。   “去哪?”濮颂秋没抬头,不敢看对方。   他有些瞧不起自己,竟然因为对方一个称呼的改变就能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现在很担心,未来要相处的时间还很长,对方无知无觉,他却活在挣扎中。   “去改一下裤腿,再买条腰带。”焦望雨说,“我不想自己去。”   濮颂秋抬起头看他,拒绝不了。   事实上,濮颂秋从来都不是喜欢交朋友的人,更不是会为了别人忍耐的类型,没人可以强迫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他也不会为了任何人沉默、让步。   至于陪伴和照顾,他没有精力去如此对待一个同龄人,尤其是如今,大家都已经成年,独立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吗?   如果此刻面前站着别人,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不去”,甚至都不会给对方回应,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觉得他难相处、没礼貌。   但说这话的是焦望雨,而他又自认为了解对方,知道这人习惯了有人陪。   他见不得焦望雨落单,否则中午的时候也不会走出去了又回来。   “嗯。”濮颂秋脱下军训服,叠好,放回了衣柜里。   走出宿舍楼的时候,他们刚好遇见回来的简绍。   简绍问:“干嘛去?”   “改裤腿。”焦望雨笑着开他的玩笑,“约会完了?”   “约会失败!”简绍怨念地说,“回头再细说,我得回去哭一下。”   十几分钟之后,焦望雨也很想回去哭一下。   就像他说的,裁缝铺老板要发财了,门前排起的长队让焦望雨头疼。   “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去?”焦望雨皱着眉说,“学校外面应该也有可以改裤腿的地方吧?”   濮颂秋看了一眼排起的长龙,又到前面看了一下老板手边已经堆起来的一叠裤子,回来后说:“走吧,回宿舍。”   “……我看也是,”焦望雨说,“去超市买几个别针,回去我把裤脚别起来算了。”   “去买腰带,”濮颂秋说,“裤腿……回去我给你弄。”   “啊?”焦望雨惊讶地看向他。   “针线我有,我会弄。”   焦望雨当然不信他的话,他估摸着自己身边这些人缝个袜子都不会,别说改裤腿了。   濮颂秋看出他不相信自己,只好说:“我妈是做这个的,小学开始我就给她打下手。”   “真的假的?”焦望雨有些意外。   虽然两人当了两年的同学将近一年的同桌,但他对濮颂秋的了解少之又少。   这人太神秘,少言寡语又不怎么跟人深交。   “不信的话,你自己在这儿排队。”说着,濮颂秋转身准备走。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要丢下焦望雨,只是觉得不被信任有点儿不高兴。   “信信信!”焦望雨虽然不够了解对方,但向来觉得濮颂秋是个可靠的人,至少比他认识的其他人都可靠。   具体可靠在哪儿?他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   可能是因为濮颂秋平时就很稳重,稳重的人就让人觉得很值得信赖。   就这样,两人放弃排队,焦望雨去买了一条腰带,然后跟着濮颂秋回了宿舍。   他们回去的时候,简绍正郁闷地坐在床上玩手机游戏。   “改完了?”简绍问。   “没有,”焦望雨说,“要是在那儿等着,估计军训都开始了我裤子还没改好呢。”   “那你们怎么回来了?”简绍头都没抬,眼睛就盯着手机屏幕。   濮颂秋伸手,拿过了焦望雨的裤子。   焦望雨对他笑笑,凑过去坐在濮颂秋跟程尔两张床中间的铁质台阶上,看着对方将裤子在桌上展平,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剪刀、尺子跟针线。   简绍一局游戏打完,状态不好,输了。   他看过去:“行啊,你还会这手?”   简绍从床上下来,站在一边看着濮颂秋熟练地给焦望雨改裤脚。   干活的人一脸淡定,看热闹的两个人都惊呆了。   “濮哥,”简绍说,“我这裤腿也有点儿不合适,你给我也改改呗。”   濮颂秋头都不抬,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说:“不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9 08:39:11~2020-06-20 07:5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登不上、Etsuko、良茶、有朝一日、为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濮颂秋难相处――简绍才刚刚跟他认识就发现了。   行吧,不给改拉倒,反正也就长出那么一丁点儿,凑合穿吧。   简绍说:“这区别待遇真是令人伤心。”   焦望雨坐在那里笑:“这区别待遇真是令人害羞。”   濮颂秋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继续给他改裤脚。   伤心的简绍从床上下来,捞过桌子下面的篮球就往外走:“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他一边唱,一边出门了。   宿舍里又只剩下焦望雨跟濮颂秋,一开始两人都没说话,焦望雨看着对方娴熟的手法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一个十八岁的大男生,针线活竟然做得这么好,贤惠啊!   不过他也就敢在心里感叹一下,估摸着说出“贤惠”这个词儿,濮颂秋会不高兴。   改裤腿很快,濮颂秋给他弄完之后,往裤腿那里喷了点水,之后找了个灌满热水的瓶子,模拟熨斗在上面反复熨了几下。   “厉害。”焦望雨看着裤腿被熨得平整,实在没忍住,说了句,“秋哥,你这些生活技能到底哪儿学来的?”   他突然觉得跟濮颂秋一比,自己简直就是个生活白痴。   “我妈。”   真是惜字如金,多一个字儿都不说。   “阿姨厉害,以后有机会阿姨也教教我呗。”   濮颂秋把叠好的裤子递给焦望雨,看了他一眼说:“好了。”   焦望雨开心得不行,突然觉得高冷男神其实没那么不通人情,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没那么困难。   晚上,约会回来的程尔吹着口哨满面春风,一边给大家讲他跟高中同桌的进展,一边试他的军训服。   因为约会,程尔去领衣服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剩下的不多,尺码也不全了,他随便拿了一套,结果大得离谱。   程尔是整个宿舍个子最矮长得最瘦的,结果衣服跟全宿舍最高的濮颂秋是一个尺码的,穿在身上,袖子长裤子长,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的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程尔站在镜子前发出惨叫,简绍跟焦望雨在一边笑着看热闹。   “那啥,”简绍说,“老濮会改裤子,你让他给你改改。”   “真的假的?”程尔转过去看着濮颂秋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濮哥!”   结果,原本坐在那里看书的濮颂秋直接起身,拿着水盆跟洗漱用品出去了。   白天被拒绝过的简绍这下心里平衡了,笑得那叫一个得意,现在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被针对,因为在濮颂秋眼里,整个宿舍,那家伙只能看见焦望雨。   “什么情况?”程尔说,“他给你们都改了,就不理我?他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你想多了,”简绍说,“咱们屋就焦望雨独得恩宠,我下午已经被拒绝过了。”   程尔一听,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焦望雨:“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焦望雨知道他在开玩笑,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笑着跟程尔闹:“你都说了见不得人了,还问?”   程尔冷笑:“肮脏!你们这些肮脏的男人!”   屋里的几个人大笑,门外,濮颂秋站在那里,好半天才朝着洗漱室走去。   他发现,自己竟然连焦望雨跟别人说笑都会嫉妒。   这种心理,真是有些要命。   濮颂秋洗漱回来的时候,那几个人还在聊天,程尔正拿着剪子准备把裤腿剪了拉倒,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简绍煽风点火:“你让焦望雨跟你换,他裤子改完之后你穿能稍微好点儿。”   焦望雨一米八一,程尔一米七八,差不太多。   简绍说这话的时候,濮颂秋刚好推门进来听见,站在靠近阳台那里的简绍突然觉得背后一凉,赶紧闪一边去:“我胡说八道的,濮哥别杀我。”   焦望雨咬了一口饼干,饼干渣掉了一身。   他笑着说:“不换,你们谁都别打我的主意。”   听他这么说,濮颂秋的心气儿突然就顺了,眼神也没那么凶了。   简绍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搞对象呢。”   说完,他又赶紧道歉:“濮哥!我开玩笑的!”   简绍个子没比濮颂秋矮多少,长得比濮颂秋要壮一圈,是那种在篮球场上如果撞人能把对方撞飞的类型,但是他莫名就有点儿惧怕濮颂秋,觉得这人发起狠来,他身上的肉能被削成片。   焦望雨靠着椅子大笑着说简绍:“你怎么怂成这样!”   简绍没吱声,灰溜溜拿着手机打游戏去了,他心说:濮颂秋跟你关系好,你当然不知道我在怕啥!   另一边再次被拒绝的程尔只能咬了咬牙,一剪刀下去,剪掉了叠在一起的两个裤腿。   他之前说:“叠在一起剪可以避免一个腿长一个腿短。”   结果,他高估了自己的手艺,剪完之后不仅一个腿长一个腿短,同一条腿的两边高低都不同。   “时尚。”焦望雨说,“今秋最潮军训服,你值得拥有!”   =========   军训这事儿,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无比兴奋,完全预见不了之后的苦,尽管学长对焦望雨说:“你就祈祷隔三差五能下场雨吧。”   但焦望雨表示:“军训多好玩啊!”   少年不识愁滋味――学长如是说。   就这样,在九月初的清晨,大一新生的军训开始了。   他们的军训计划进行十五天,焦望雨觉得没难度,半个月而已,一晃就过去了,然而第一天结束,他的脚就被磨起了水泡。   虽说九月份理论上已经进入了秋天,但也就只是早晚温度有所降低,从十点钟开始,温度飙升,太阳挂在头顶不遗余力地“虐待”着这帮军训的年轻人。   站军姿,一站就是半小时。   一个人犯了错误,整个方队都要跟着受罚。   一天下来,焦望雨觉得自己魂儿都被折腾没了。   傍晚时分,教官终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解散”,大家哀嚎着作鸟兽散,纷纷冲向食堂。   焦望雨站在原地翻了个白眼,他冲不动,他脚疼。   简绍过来搂着他脖子说:“刚才教官说几点上课?”   白天军训,晚上还要去教室上军事理论课。   够累的。   “六点半吧。”焦望雨抬手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五点整。   “那赶紧的,吃完饭回去躺会儿。”简绍低头看了一眼焦望雨的脚,“怎么了这是?崴脚了啊?”   “这鞋磨脚,”焦望雨吐槽,“脚疼!”   简绍大大咧咧地朝着他后背拍了一巴掌:“太弱了你!”   拍完,饥肠辘辘的简绍脚底生风,朝着食堂跑去:“你慢慢走,我先去占座!”   眼看着简绍跑了,焦望雨叹气:“男人啊,没一个可靠的。”   殊不知,他在感叹这句的时候,濮颂秋就走在他的身后,一直盯着他看。   周围的人都急匆匆地往食堂赶,只有他们俩不紧不慢,一前一后地走着。   体育场上的人很快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焦望雨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人一直陪着他。   濮颂秋其实很想上前扶着焦望雨,直接把人扶回宿舍,然后自己去买饭打包回来给对方。   但也只是想想,他做不出来。   濮颂秋很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知道,他必须克制自己对焦望雨的感情,绝对不能放任自己。   他就这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走在焦望雨身后,恍惚间想起了他们的中学时代。   那时候濮颂秋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焦望雨,更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同性。   那个晚自习放学的春季夜晚,他走在光线昏暗的校园里,周围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过来叫住他,对他说:“濮颂秋,能交个朋友吗?”   濮颂秋看着眼前的女生,十分客气又有些笨拙慌张地鞠了一躬,再起身的时候说:“不好意思,还是不了。”   他说完这句话,抬头就看见了从他身边走过的焦望雨。   当时的焦望雨在跟别人打闹,双肩书包右侧的带子已经从肩膀滑落,那人像一只飞在夜晚的小燕子,自由自在,带着春风。   那个时候,濮颂秋还没喜欢上他,只是突然被焦望雨吸引,觉得他活得轻松又自在,于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追随着他,就好像在追随一份自己没法拥有的潇洒快意。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濮颂秋喜欢盯着焦望雨的背影看。   从那年的春天,到今年的秋天,时间似乎真的只是一晃而过,可他们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学生。   两人走出了体育场,沿着小路朝着食堂走去,快到食堂的时候,焦望雨看着里面乌央乌央的人,犹豫了一下。   “焦望雨。”   焦望雨寻声回头,看见了濮颂秋。   “你脚怎么了?”   “这鞋磨脚。”焦望雨有点儿委屈,“疼死了。”   濮颂秋看着他,说了句:“你直接回宿舍吧,吃什么?我给你打包。”   明明跟自己说好了不管闲事,但看着对方站在这里迟疑,生怕这家伙不吃晚饭,赶紧叫住了人家。   濮颂秋觉得自己确实没用,一个人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还能做好什么呢?   “真的假的?”焦望雨笑得眼睛都亮了,赶紧掏出饭卡,“鸡蛋炒面,谢谢秋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0 07:52:27~2020-06-21 08:3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良茶、项北、为光、清明雨上、Etsuk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迟欢 10瓶;一百根雪糕 4瓶;柠檬茶不要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焦望雨从来不会跟人假客气,他享受别人的善意和帮助,同样也会如此回报给对方。   他并不觉得让人帮忙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人类本身就是群居动物,那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该是相互孤立的,他乐于以任何形式与人产生关联。   焦望雨把饭卡交给濮颂秋之后,自己一瘸一拐地皱着眉往宿舍楼走。   濮颂秋站在食堂门口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脚快步走进了食堂。   濮颂秋买了两份鸡蛋炒面,或者准确来说应该叫火腿鸡蛋炒面,他特意分辨了一下,要把火腿比较多的那份给焦望雨。   他拎着两份面往外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简绍,简绍旁边的一桌坐着程尔跟一个陌生的女生。   简绍说:“濮哥,望雨呢?”   望雨。   濮颂秋微微皱了皱眉。   他走过去,低声说:“我们俩打包回去吃,他脚疼。”   “啊?”简绍说,“我还给你们占座呢,所以现在就丢下我吃狗粮啊?”   濮颂秋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程尔,大概明白了,这女生应该就是程尔昨天见面的那个高中同桌。   “他等我呢,走了。”濮颂秋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丢下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往外走的时候,濮颂秋一直在脑子里回放简绍的那句“望雨”,他不喜欢别人这么亲昵地叫焦望雨的名字,有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抢了的感觉。   他厌恶自己的这种心理,因为他很清楚焦望雨根本不属于他,可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无法抑制内心那种占有欲疯狂地生长。   原本以为上了大学不再联系不再见面就能渐渐把这个人和这种感觉给忘掉,却没想到,这世界最难捉摸的就是命运,他怎么都料不到想躲开一个人会这么难。   想躲开一个人很难,想不喜欢一个人也很难。   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焦望雨之后,非常努力地想要摆脱,却越是挣扎就越是被勒得喘不过气。   明明原本不是这样的。   濮颂秋想不通。   他提着打包的两份面往回走,沿着刚刚焦望雨一个人走回去的那条路。   焦望雨。   望雨。   濮颂秋在听到简绍这么叫他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称呼来跟对方抗衡才能显得自己才是跟焦望雨走得更近的那个,于是只好用一个“他”来替代。   “他”就“他”吧,这么简单的一个字对于濮颂秋来说也可以意味着很多。   意味着当初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时刻,还有那些自我挣扎的岁月。   回到宿舍,濮颂秋没急着进去,他在进门前驻足,深呼吸了一下,好像每次要面对焦望雨的时候他都要先调整心情做好准备,否则就会乱了阵脚。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焦望雨正在泡脚,眉头紧锁,一脸的苦相。   “谢了。”焦望雨伸手接过打包的面,嘀咕了一句,“我可太惨了。”   濮颂秋看了一眼他泡在水盆里的脚,也有些意外。   这才一天,焦望雨的两只脚都磨起了水泡。   濮颂秋说:“水泡要挑破。”   “不行不行,想想都疼,”焦望雨愁眉苦脸地拿起筷子准备一边泡脚一边吃饭,泡舒服了等会儿还得去上军事理论课,“还是给我留条活路吧。”   濮颂秋放下自己的面之后犹豫了一下,本来不想管他,但又很清楚的知道他这样不行。   “你这样等会儿走不了路。”濮颂秋说,“我出去一趟。”   焦望雨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儿这人已经走了。   濮颂秋出了宿舍门就一路狂奔,直接朝着药店跑去,原本从宿舍走过去少说也要五六分钟,他憋着股劲儿,跑了个来回又加上买东西的时间一共都没用上五分钟。   他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平稳了一下气息,再进屋的时候依旧只有焦望雨在。   “你干嘛去了啊?”焦望雨吃着面回头问他。   “买碘酒跟酒精。”濮颂秋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针,开始消毒,然后走到了焦望雨身边蹲下。   焦望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收脚,结果盆里的水弄到了濮颂秋身上。   “……唉,对不起。”   焦望雨有些尴尬,拿了纸巾给他。   “没事。”濮颂秋说,“你别乱动,我帮你把水泡挑开。”   “哎不行,我怕疼。”   “你现在不弄,只会更遭罪。”濮颂秋蹲在那里冷着脸看他,“听话。”   焦望雨被他这样子弄得有些紧张,莫名的心跳快了起来。   他发现濮颂秋总是会给他一种压迫感,好像这人是个发号施令的司令官,而自己是他手下必须无条件服从的小兵。   或许对方没这个意思,但他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自己竟然还真的乖乖服从了。   “擦脚的毛巾有吗?”濮颂秋问。   “我自己来。”焦望雨回身,从架子上拿下毛巾擦干了自己的脚,然后就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地看着濮颂秋用碘酒给自己被磨起泡的部位消毒。   濮颂秋手里沾了碘酒的棉花轻轻擦过他肌肤的时候,就好像有什么在瘙痒,专门往他心尖最怕痒的地方搔。   焦望雨盯着濮颂秋看,对方很认真,垂眼看着他的脚,于是坐在椅子上的焦望雨就只能看到面前人高挺的鼻梁和紧闭的嘴唇。   濮颂秋给他消毒完,拿起了针,下手之前突然抬头看向了焦望雨。   两人对视,焦望雨慌了一下神。   “可能会有点疼,”濮颂秋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任谁也看不出来其实他此刻心跳极快,“忍一忍。”   “哦,好。”焦望雨手心和后背都出了汗,应答之后,看着濮颂秋低头,然后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的两只脚,左脚磨起了三个水泡,右脚也有一个。   濮颂秋曾经穿过不合脚的鞋,也有过被磨起水泡的经历,完全可以对焦望雨感同身受,也正是因为自己知道这很难受,所以才不顾对方意愿甚至可能有些冒犯地强行帮对方挑开水泡。   他心疼焦望雨。   针尖抵在水泡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刺了一下。   焦望雨疼得皱起了眉,抓住了桌沿。   濮颂秋动作很快,在戳破水泡之后立刻拿起桌上干净的纸巾轻轻按压,挤出了里面的液体,然后说:“创可贴。”   焦望雨赶紧拿起濮颂秋刚才放在自己手边的创可贴,撕开,小心地贴好。   他们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蹲在那里,焦望雨恍惚间觉得这好像有些暧昧。   他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人家不过是照顾自己这个小废物,可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有些出格了。   焦望雨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很怕被看出什么来。   一个水泡处理完,焦望雨说:“好像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疼。”   濮颂秋没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开始给第二个水泡周围做消毒。   两人就这么弄着,还没弄完,简绍他们回来了。   简绍跟程尔进屋的时候看见这一幕都愣了一下,程尔笑:“哎呦我的天,这是干嘛呢?”   濮颂秋理都没理,倒是焦望雨急着解释:“我脚磨得起水泡了,秋哥帮我挑开。”   简绍凑过去看,“啧啧”了两声:“真惨。”   程尔也过去看热闹,看着濮颂秋握着焦望雨的脚小心翼翼地用针挑水泡,说了一句:“真是感动中国的好老公。”   话音一落,针尖刺破了最后一个水泡,原本想要解释什么的焦望雨疼得没心思多说,咬着牙倒吸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鞋不合脚啊?”简绍说,“我们怎么没磨成这样呢?”   焦望雨嘀咕:“我哪儿知道,鞋码是对的啊。”   濮颂秋给他弄好,创可贴也贴上了。   “行了。”濮颂秋站起来,对焦望雨说,“等会儿去上课别穿那个鞋了,换一双舒服点的。”   焦望雨点头,冲着他笑:“遵旨!”   程尔回了自己位置,在椅子上坐下开玩笑似的说:“还玩上君臣play了,你俩够有情趣的。”   焦望雨吐槽他:“你少看点儿奇怪的东西吧!”   濮颂秋完全不把另两个人的话当回事儿,听都不往耳朵里听。   他端着焦望雨的水盆出去倒掉,然后又洗好了手,拿着盆回来。   程尔嘀咕:“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他说:“濮颂秋,我就问一个问题,我跟焦望雨比,差哪儿了?”   焦望雨有点儿不好意思,接过水盆的时候说:“我自己弄可以的。”   “没事。”濮颂秋没理程尔,把水盆还给焦望雨后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始吃饭。   程尔说:“我也想有这么个贴身管家,濮颂秋你还有弟弟吗?或者妹妹?实在不行哥哥姐姐也可以,给我介绍一下。”   濮颂秋看了他一眼:“没有。”   程尔:“……哥,你对我们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我这脆弱的小心灵都被你伤害得千疮百孔了。”   简绍在一边添油加醋:“你才千疮百孔啊?我昨天就心碎成渣渣了。”   焦望雨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他说:“我俩多年老同学了,你们当然比不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确实觉得濮颂秋对他好得有点儿让他意外。   可能人家原本就是这么个人,只是以前没机会发挥。   但不管怎么说,他跟大家不一样,很容易多想。   焦望雨让程尔他们别胡说八道了,然后自己转过来继续低头吃面。   他吃着面,脑子里却乱哄哄的,突然听见程尔说外面下雨了,扭头看出去,突然间觉得好像有什么在随着雨水的降临一起出现。   是什么呢?   他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1 08:31:15~2020-06-22 08:4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 2个;良茶、Renaissanc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纳北川 18瓶;阿金、有朝一日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焦望雨算是切身体验了一回。   他们准备出去上军事理论课的时候,雨还在下,焦望雨怎么都没找到雨伞。   “走吧,”濮颂秋说,“跟我打一把。”   简绍跟程尔已经出去了,就只剩下濮颂秋在等他。   焦望雨看了眼时间,没办法,再磨蹭下去就要迟到了。   “你简直是我救命恩人。”焦望雨跟着濮颂秋一起出去,锁好了宿舍的门。   他脚上的水泡都贴了创可贴,又换了自己的运动鞋,舒服了不少,走路的时候也不一瘸一拐了。   两人出去,到了楼门口,濮颂秋先撑开了伞,然后转过身来接焦望雨。   濮颂秋的伞是深蓝色的,在夜里看着跟黑色差不太多,不算太大,但他们两个贴着肩膀刚刚好。   雨下得不小,路面已经有了积水,他们没走几乎裤腿就湿了。   焦望雨感慨:“这也太有气氛了。”   大晚上还得去上课,上课不说,又下着雨。   他觉得冷,一股风吹过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外面冷,可是到了二百多人的教室里,又闷得可以。   焦望雨跟濮颂秋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身后就是开着的窗户,凉风嗖嗖地从他们背后吹进来,吹得焦望雨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他是觉得有点儿凉的,但因为教室人多,窗户不能关。   开着窗户死他们最后这一排,关上了就是死一屋。   忍着吧。   焦望雨趴在桌上,毫无灵魂地听着教官给他们讲那些有的没的,有些昏昏欲睡。   濮颂秋看了他一眼,脱下了自己军训服的外套。   焦望雨奇怪地看着他:“你热了?”   “嗯。”   “那正好。”焦望雨说,“借我盖着,快冻死我了。”   濮颂秋把外套递给他,然后自己继续坐得笔直,听着教官讲课。   焦望雨趴在那里睡着了,不过睡得也不踏实就是了,没几分钟就醒了过来,他睁眼的时候视线刚好落在濮颂秋搭在桌面的手臂上,裹着湿气的风从后面吹过来,他眼睁睁看着濮颂秋的胳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抬眼看向对方的脸,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高中的课堂上。   那时候也是这样,濮颂秋坐在他身边,永远都很认真地听课做题。   焦望雨觉得濮颂秋像是一棵挺拔的竹子,竹子四季青翠,他也从来都看不出有什么波动和变化,但濮颂秋也不是那种毫无灵魂的冷漠,如果非要说他冷的,那也是封印着什么奇妙世界的冰山,神秘,让人难以捉摸。   焦望雨用手指戳了戳濮颂秋的手臂,能感觉到对方的肌肤冰冰凉凉的。   “喂,”他压低了声音说,“你冷不冷?把衣服还给你。”   “不冷。”濮颂秋看都没看他,低头翻着那本薄薄的小册子。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冷,但焦望雨还是坐了起来,把衣服还给了他。   濮颂秋把外套搭在腿上,没穿,继续专心听课。   至于焦望雨,他还是冷,但就这么忍着了。   一个半小时的军事理论课,焦望雨什么都没记住,他的心思压根儿就没放在听课上。   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自己都琢磨些什么。   下课的时候,程尔又要去食堂,说是上完课必须补充能量,来点儿夜宵。   吃东西这事儿简绍是肯定不会落下的,搂着程尔的脖子就要跑,他们俩招呼焦望雨跟濮颂秋,焦望雨说:“我不吃了,你们去吧,我快冻死了!”   程尔说吃饱了就不冷了,但焦望雨还是摆手表示不去不去。   他不去,濮颂秋当然也不去。   两人磨磨蹭蹭在大部队都已经离开教学楼之后才晃荡着往外走。   雨还没停,反倒下得更大了。   焦望雨站在教学楼前,等着濮颂秋撑伞,突然转过去看着对方笑着说:“哎,你记不记得之前咱们同学聚会结束之后突然下雨,咱们俩也像是这样站在楼边避雨。”   怎么可能忘?   那天濮颂秋从焦望雨嘴里听到了“玻璃”这个词,听到了“同性恋”这个词。   也是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对焦望雨的这种感情被称为是“同性恋”。   他确实有些迟钝,高中那会儿明明已经意识到自己对焦望雨有异样的感觉,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定义。   在他的世界里,是没有“同性恋”这个选项的,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也没见过。   他知道的只是只要焦望雨在,他就看不到别人,只要焦望雨说话,他就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他不喜欢焦望雨跟别人走得近,却没有立场去阻止。   他不喜欢焦望雨把别人的名字挂在嘴边,却没有资格去抱怨。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停地迷惑,不懂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这很不可思议。   直到他亲眼看到两个男人在伞下接吻,亲耳听到焦望雨说那是同性恋,他才突然明白,原来是这样。   “记得。”濮颂秋不想多说话,他总觉得自己一旦开口,就会暴露。   他撑好伞,等着焦望雨过来。   两人听着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踩着水洼走回了宿舍,一路上,濮颂秋一言不发,焦望雨唱起了歌。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焦望雨唱得很随意,扯着嗓子乱喊,本来是写情伤的一首歌却让他唱得格外欢脱,唱到高潮处,还故意往水坑里踩,像个顽童,笑着溅了自己一裤腿的水。   濮颂秋就那么听着,注意力都放在了身边人的身上。   焦望雨声音好听,干净得像是被秋雨洗过的叶子。   他什么歌都没听过,却觉得焦望雨唱得好,他手里的伞追随着对方,就像他那一颗不敢示人的心一样,随着对方的一颦一笑而疯狂跳动。   他们就这样走回了宿舍,带着一身的凉意,却格外心满意足。   濮颂秋从来不指望什么,是不敢,也不想不愿意。   在他看来,不是人人都有推翻世俗眼光的勇气和权利,至少他就没有。   他没有,也不愿意拉别人下水。   军训的第一天,除了焦望雨的脚被磨起了水泡,其他人都还处于兴奋的新鲜感状态。   晚上熄了灯,本应该睡觉,却一个比一个兴奋。   濮颂秋平躺在那里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三个人竟然聊起天来。   男生宿舍的话题,绕来绕去也就是那些。   游戏、姑娘。   先是简绍好奇地问程尔恋情进展得怎么样,程尔说:“本来很顺利,但是她今天晚上竟然跟我说明天要和学长一起吃饭。”   “学长?”简绍不怀好意地笑着说,“程哥,你危险了。”   他们聊着聊着就开始讨论班里的其他女生,因为不敢扯上濮颂秋,就只好问焦望雨:“咱班女生你有看上的没?”   焦望雨本来躺在那里跟学长发信息,约着周末一起出去吃饭,突然被问,怔了一下然后说:“我都没注意。”   程尔笑:“少来!装什么唐僧啊!”   焦望雨也跟着笑:“真的,我今天就顾着我这脚了,哪有心思看姑娘。”   简绍瞄了一眼濮颂秋的方向,想问,但是不敢。   “老焦,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简绍问。   焦望雨放下手机,想了想:“不知道。”   准确来说是,不喜欢。   他不喜欢女孩子,不想跟女孩子谈恋爱。   焦望雨的十四岁,第一次梦遗,那场梦里,他隔着迷雾被一个男人拥抱亲吻,当时的那种心跳让他在醒来之后意识到自己好像跟别人都不太一样。   “一般说不知道的,要求都特高。”简绍说,“我就喜欢大胸长腿的,这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定下的目标。”   “十五岁?你干什么了?”程尔笑他。   简绍嘿嘿一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濮颂秋听着他们聊这些,皱起了眉。   其实男生之间聊这些再正常不过,只不过他不习惯。   不习惯听,也不习惯跟人讨论。   十五岁,他十五岁的时候也做过那种梦,那时候他还没遇见焦望雨,而他梦里的人是一个看不清楚长相的长发女人。   原本一切都很寻常,他跟其他青春期的男生并没有什么两样,直到焦望雨的出现。   濮颂秋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程尔跟简绍的床位在里面,看不到,但焦望雨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以为是大家聊天吵到他休息了,便开口说:“行了,别聊了,赶紧睡觉吧。”   焦望雨拿起手机又给学长回了条消息,然后说:“明天一大早还得出早操,现在不睡到时候起不来。”   他说完之后,程尔跟简绍哀叹着闭了嘴。   夜深了,宿舍也安静了。   濮颂秋背对着焦望雨的方向,鼻尖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不知道焦望雨在看他,盯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   焦望雨觉得濮颂秋似乎有心事,而且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那种。   他收回视线,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别人没注意,但濮颂秋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叹息声。   焦望雨在叹气。   为什么?   他也有什么难言的心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2 08:49:43~2020-06-23 09:1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百根雪糕、为光、项北、良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窝头一块钱四个嘿嘿 3瓶;冰琉凤临、一朝散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清早起床的时候,濮颂秋第一句话就是问焦望雨:“脚还疼吗?”   焦望雨从床上下来,打着哈欠:“好多了。”   真的是多亏了濮颂秋,否则他今天估计真的没法走路了。   程尔吐槽:“望雨,你真的太弱了。”   “本少爷娇贵惯了,”焦望雨开着玩笑说,“受不了这委屈。”   濮颂秋笑了一下,拿着水盆出去洗漱了。   焦望雨转过去看他出门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两天自己好像过分关注对方了,也或许是因为濮颂秋对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太一样。   焦望雨从来不是个喜欢自作多情的人,更何况男生之间的兄弟情谊其实也可以很温情,他不愿意因为自己是个同性恋就把别人对自己的好意曲解。   濮颂秋照顾自己,或许真的只是因为他们是异乡的故人。   人家的好心好意,他要是想太多,怕是有些过分了。   焦望雨下了床,也出去洗漱,都收拾好之后懒洋洋地趴在宿舍的桌子上不想动。   程尔说对了,他是有点儿弱,才军训了一天,别人还没怎么样呢,他就先累趴了。   简绍跟程尔要出去吃早饭,焦望雨不想动:“我不吃了,再趴会儿。”   “早饭还是得吃,”濮颂秋开了口,“早上不吃,你挺不到中午。”   “啊?”焦望雨看他。   “走吧,吃饭去。”   濮颂秋站在焦望雨身边,就那么看着他,看得焦望雨浑身不自在,莫名其妙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四个人一起去了食堂,一路上程尔还在纠结他那高中同桌跟她学长的事情。   简绍说:“学长,学长,都是狼。”   濮颂秋看了一眼焦望雨,这边才说完学长是狼,那边就遇见了焦望雨的学长。   两人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那学长提醒焦望雨周末别迟到。   濮颂秋本来不想多问的,焦望雨跟谁交朋友、和谁约了去做什么,说到底与他无关,他不应该也不能去多问,但当他们吃完早饭朝着体育场走的时候,濮颂秋还是没忍住。   九月份北方城市的清晨大概是最舒服的一段时间,阳光柔和风也柔和,温度适宜,树叶也还绿着。   他们走在用红砖铺起的小路上,两旁都是高耸繁茂的大树,一阵风路过他们,扰得树叶沙沙响。   焦望雨喜欢这个时节,享受这样的风和时光。   这会儿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很多,几乎都穿着肥肥大大的迷彩服,焦望雨跟濮颂秋走在程尔和简绍身后,慢了那两人一步。   濮颂秋突然开口,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澜:“你周末要出去玩?”   “嗯,就吃个饭,”焦望雨说,“学长,还有他室友,那个学长也是咱们高中毕业的。”   他扭头看濮颂秋:“你一起去吗?都是校友,认识一下挺好的。”   “不去。”濮颂秋转过去看向篮球场的方向,一大早就有人穿着扎眼的红色球服在打球。   焦望雨早就料到他不会去。   之前学长约他一起吃饭的时候,确实有想过叫上濮颂秋,但他多多少少也算熟悉对方,知道问了也白问。   濮颂秋这人啊,太不合群了。   不过焦望雨也不想多劝,没必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习惯,人家喜欢安静,何必非要拉着人走进闹哄哄的世界呢?   会招人烦的。   他们到了体育场,在教官来之前站好了队。   今天天气好,碧空万里,也就意味着到了中午大太阳会晒得十分嚣张。   昨天焦望雨脚磨起了水泡,今天又晒伤了脸。   程尔说:“我看你不是少爷,是小公主。”   晚上解散后焦望雨特意去学校超市买了一盒面膜回来,洗脸的时候疼得直吸气。   他洗完脸,坐在那里敷面膜,简绍吐槽:“头一次看见大男人敷面膜的。”   “那是你见识少。”焦望雨吐槽回去,“睁眼看看世界吧!”   他这边敷着面膜,那边手机响了。   焦望雨这会儿不方便用听筒,索性直接开了免提。   打电话来的是那位学长,说他们在学校对面的小店吃烧烤,问他要不要过去。   都已经九点多了,十点半就锁楼门熄灯了,焦望雨又累了一天,只想在宿舍躺着。   “学长,我脸晒伤了,正敷面膜急救呢,今天就不过去了。”   那边的人听他说脸晒伤了,立刻关心起来。   濮颂秋背对着焦望雨坐着看书,可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了那通电话上。   那两人聊了多久,他就听了多久,始终没什么表情。   等焦望雨挂了电话,程尔吃着火腿肠开他的玩笑:“望雨,你是新一代的交际小公主吧!这才几天啊,老濮对你呵护得无微不至,那边还有个学长嘘寒问暖,真有你的啊!”   简绍在一边接了话茬说:“不过怎么都是男的啊?这要命的同性吸引力!”   焦望雨倒是不在乎别人开玩笑,他知道大家都是无心的,男生之间开开这样的玩笑都无伤大雅,谁也不是真的在窥探他的性取向。   只是他怕濮颂秋尴尬,“呸呸呸”了几句之后,转移了话题。   ======   军训要半个月,才过去一周,焦望雨就大事小情不断。   不过好在,熬到了周末,周末不训练,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上午大家在宿舍补觉,一个个都睡到了十点多才起来,唯独濮颂秋,起得早,七点多出去吃了个早餐然后就去了图书馆。   一点多濮颂秋吃完午饭回到宿舍,程尔约会去了,简绍在打游戏,焦望雨正坐在椅子上穿鞋准备出门。   焦望雨走的时候,濮颂秋躺到了床上,假意午睡,其实只是有些焦虑,以此来做掩饰。   焦望雨以为他睡了,轻手轻脚地出门,跑走跟学长他们见面去了。   他关门的时候,濮颂秋的心脏像是被门夹了一下,疼得他皱了眉,他很清楚,自己不应该随便树立假想敌,但他就是不愿意看到焦望雨跟别人走得近。   这种占有欲让他自己都觉得可怕,甚至有些厌恶。   他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一个变态罪恶的小人,试图用沾满毒汁的藤蔓缠住焦望雨的脚腕,困住对方,不让对方离开他的视线。   濮颂秋紧闭着眼睛翻了个身,额头抵在墙面,用力呼吸了一下。   正坐在那里玩游戏的简绍抬头看看他,问了一句:“濮哥,你睡了吗?”   濮颂秋没理他,不想回应。   简绍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床铺的方向,然后继续低头玩游戏。   濮颂秋紧闭着眼睛,视线范围内一片漆黑,但很快,他的世界里出现了焦望雨,那个人毫无灵魂地站在那里,手脚都被铁链锁着。   他猛地睁开眼,回到现实的世界中来。   焦望雨还是那个自由的焦望雨,而他必需学会摆脱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3 09:10:12~2020-06-24 07:4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如~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良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世长安 20瓶;如~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焦望雨喜欢热闹,喜欢交朋友,喜欢跟不同性格的人相处然后去发现他们身上的那些不同。   他觉得,生活就是要这样,在这些不同中拼凑出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所以,当学长邀请他一起来聚会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学长叫应宗,大二,因为之前休学过一年,所以事实上年龄比焦望雨大了两岁。   应宗很亲切很热心,这几天时不时会关心一下焦望雨这个小学弟。   那天简绍还因为这个吐槽来着,说别的学长都在关心学妹,就应宗把心思放在学弟身上,不知道是“太正直”还是太“不直”。   听见“不直”的时候,焦望雨是紧张了一下的,以为自己被简绍看出了什么,不过后来听简绍跟程尔聊天,知道这俩人都是网络小说看多了,程尔是为了跟姑娘有共同话题所以看过不少BL小说,而简绍纯粹是这几天被程尔骗着看了一篇之后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觉得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焦望雨其实挺想和他们聊聊的,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想问问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这种小说看多了自己心态也变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从小到大,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也没能让他们考上清华北大,没成为“教科书十级学者”,看几篇小说就影响了性取向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焦望雨对简绍的吐槽没当回事儿,他始终告诉自己,没那么多同性恋,他不能自己是,就觉得别人也是。   把别人的善良好意曲解成那种企图,挺对不起人家的。   焦望雨跟应宗约在校门口见面,和应宗一起的还有两个室友,说来也巧,那两个室友都是焦望雨的老乡,其中一个还是他们高中的学长。   这是焦望雨第一次出来玩,难免觉得新鲜兴奋。   应宗说:“咱们学校这是前几年才搬过来的新校区,附近都没什么好玩的。”   他们出了校门,坐上了出租车,四个人刚好一车。   他们坐车做了二十多分钟,焦望雨一路上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感受着这个全新的城市。   应宗突然问:“你那个室友怎么不来?”   焦望雨知道他问的是濮颂秋。   之前焦望雨跟应宗聊天的时候提起过濮颂秋,说过他们俩是高中同桌,现在很巧又住在同一个宿舍。   应宗跟濮颂秋打过两次照面,一次是他们刚来报到的第二天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在校园里,刚好遇见。   这两次,濮颂秋身边的人都是焦望雨,也都只有焦望雨。   应宗对濮颂秋挺感兴趣的,他对一切看起来难靠近的人都很感兴趣。   “他不太喜欢出来玩,”焦望雨说,“高中的时候就这样,挺高冷的。”   应宗笑笑:“看出来了。”   之后应宗时不时就会把话题扯到濮颂秋身上,焦望雨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好意思多问。   但对于应宗的那些问题,他其实也不太回答得上来。   你跟你那同桌是约好了一起考这里?   怎么会呢!就是凑巧。   看起来你们俩关系挺好的,他有没有加入什么社团的意象?   啊?我不知道啊。   焦望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过后来应宗说:“咱们系篮球队今年要招新人,我是负责人。”   他这么一说焦望雨就觉得合理了,濮颂秋个子高,篮球队招人当然会多注意高个子的男生。   “我不太知道他要不要加入各种社团,”焦望雨说,“不过好像没怎么看他打过篮球。”   他觉得以濮颂秋的性格,应该什么社团都不会参加才对。   就这么聊着,他们到了要去的地方。   焦望雨一看,竟然是个台球厅。   虽然焦望雨爱玩爱闹,但像是台球厅这种地方他还真的没来过。   别说台球厅了,就小时候的游戏厅、小学初中那会儿盛行的网吧,他全都没进去过,因为觉得有点儿可怕。   焦望雨喜欢热闹,却不喜欢吵闹,在他看来,游戏厅和网吧鱼龙混杂,他是不怎么敢进去的,甚至当初放学路过游戏厅门口都会下意识加快脚步,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而台球厅,他觉得来这种地方的人主要是两类,一类是小混混,一类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人。   当然,他知道或许这是自己的偏见,没见识过就先给下了定义贴了标签,这其实不太好,但他对这些地方确实没有太多的兴趣。   可这会儿,来都来了,又是学长带着来的,他总不能说不去,然后打道回府吧,他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焦望雨跟应宗走在后面,推开那扇小门然后就是一个狭长的台阶通往地下室。   他们往下走,越是向下就越是听得清楚里面传来的嘈杂声。   这个地方跟焦望雨想得差别不大,刚一推开地下室的门,浓重的烟味儿就扑面而来。   地下室,没有窗户,阳光进不来,还算挺大的场地,每章台球桌上面悬着一盏橘色的小灯,那些小灯在烟雾缭绕中让人觉得头晕。   焦望雨下意识皱了皱眉,他现在可以十分确定自己不喜欢这里了。   他站在应宗身后,发现对方似乎跟他想象得也不太一样,跟他之前在学校里接触过的那个学长判若两人。   四个人一进去,应宗走到吧台让老板给“开台”:“还是十号桌吧。”   焦望雨看着他游刃有余地跟老板攀谈,又看着他熟门熟路地去拿了几瓶饮料,又要了两包烟。   大家都是成年人,抽烟其实没什么,焦望雨并不排斥身边的人抽烟,只不过他没想到应宗也抽烟,就像他没想到濮颂秋会一个人在深夜里躲到楼梯间抽烟一样。   应宗是那种看起来干净秀气的男生,虽然大焦望雨两岁,但看着却好像比身边的人年龄都小,个子不高,所以焦望雨其实还挺奇怪他是怎么加入篮球队的,不过仔细一想,人家是负责人,又不是负责打球,不需要太高的个子。   应宗长得好看,典型的小瓜子脸,在焦望雨看来,他应该就是那种BL小说里最受欢迎的小受类型。   当然,焦望雨只是自己偷偷想一想,他可不敢去问人家是不是同性恋,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   焦望雨跟在他们身后,有些不安地往里面走。   他突然很想知道濮颂秋在做什么,是在宿舍睡觉还是已经去了图书馆?   好像去图书馆睡觉也不错,总归比在这里遭受煎熬要好得多。   ============   自从焦望雨从宿舍出去,濮颂秋这颗心就没落下过。   其实他清楚,不会有什么事儿,那么大的人了,能怎么呢?   人家出去交朋友,出去散心,出去见识新的世界,他在这儿瞎担心纯属自讨没趣,可他就是不放心。   濮颂秋对焦望雨的那个学长印象一点都不好,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对方莫名其妙跟焦望雨走得很近。   过分的热情总会显得有些不正常。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关怀。   至少濮颂秋是不相信的,他总觉得别人对焦望雨有所图。   不过他也清楚,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对焦望雨难以抑制的占有欲,可能有问题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濮颂秋焦虑得不行,在床上躺不住,去了图书馆。   他在图书馆借了一本诗集,找了个靠角落的地方看,然而,真的只是“看”,半小时过去,一页都没翻过。   手机就在手边,他想给焦望雨发信息问问对方现在在干嘛,可是找不到恰当的理由。   就这样,他一整个下午都被这种情绪折磨着,坐立难安,心烦意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过分在乎焦望雨了,好像已经把灵魂分了三分之二给对方,对方不在他身边,他就是不完整的。   这很让人恐慌。   濮颂秋在意识到自己对焦望雨的喜欢之后,用了一整个暑假的时间去做自我调节,在那段时间里,他先是逼着自己不去想对方,发现没用之后,开始列举对方身上的缺点。   也没用。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他的缺点都可以被接受。   刚刚过去的那个夏天,濮颂秋整天躲在市里的图书馆,专门翻看有关同性恋研究的书,他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要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第一次梦遗梦到的还是女人在那之后却对焦望雨产生了这种心思。   有一本书里提到类似的情况,说这很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   书中说,他的这种情况很可能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喜欢,不是那种充满荷尔蒙气息的渴望,只是因为羡慕对方、想成为对方所以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对方的身上,以至于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误解,误以为是喜欢。   濮颂秋一开始确实是羡慕,羡慕焦望雨的性格、家庭甚至连他的外形都会羡慕,会不由自主地去注意对方,会真的渴望变成对方。   不是变成对方那样的人,而是变成对方。   可是后来就不一样了。   后来他开始渴望拥有对方,用自己的精神去驾驭对方,用自己的身体去占有对方。   甚至在焦望雨告诉他那两个在雨天接吻的男人是“玻璃”之后,他回到家,想这对方手 yin。   这还会是误解吗?   一整个夏天就是在那样的挣扎中度过的,他能做的就只是寄希望于未来,告诉自己以后不会再见到焦望雨,时间可以把一切都磨成粉末。   结果,他躲不掉。   濮颂秋坐在图书馆里,终于把面前的书页翻了一页过去。   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就这样想焦望雨想了一整个周六的下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4 07:40:38~2020-06-25 07:5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百根雪糕、良茶、清明雨上、项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色龙龙 3瓶;孤帆云外树 2瓶;白猫黑猫都是好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焦望雨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这个时间校园里走动的学生不算太多,他跟学长他们分开之后,一个人继续沿着上坡的小路往前走。   初秋夜晚的风挺凉的,擦着他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过去,激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   风这么一吹,他脑子稍微清醒了些,抬头往前看,路的尽头是黑漆漆的小树林。   他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在第二个拐角向左就是他们的宿舍楼了。   焦望雨一边走一边叹气,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浓浓的烟味儿和酒味儿。   今天这场聚会让他觉得实在有些别扭,还很累,跟他以为的那种、以前参加过的那种完全不一样。   在乌烟瘴气昏暗还不透风的台球厅听着周围的人大呼小叫,两三个小时里,他有尝试过去融入大家,却怎么都显得有些笨拙。   学长教他打台球,他对这个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但又不好拒绝。   焦望雨喜欢交朋友,但很多时候因为自己性取向的原因,对肢体接触是有些敏感的,应宗教他打台球的时候站在他身后,几乎是整个儿贴了上来,还握着他的手,让他很努力地忍着才没挣脱。   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从台球厅出来,焦望雨松了口气,以为可以回学校了,却又被拉着去吃饭。   台球厅附近的一家烧烤店,他们坐在烧烤店的院子里,还没点完单,另一个学长已经搬了一箱啤酒来。   应宗说他们平时也不总是喝这么多,只不过一个假期没见了,新学期第一次聚,多喝点儿。   焦望雨不是没喝过酒,之前在毕业聚餐的时候喝过一点儿,他完全欣赏不来啤酒的味道。   当然,他能理解每个人有不同的喜好,他不喜欢的别人喜欢这没问题,他只是觉得尴尬,觉得自己跟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应宗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给他倒了一杯啤酒,然后说:“没事儿,喝酒这事儿慢慢适应,以后这种聚餐多了,自然就能喝了。”   焦望雨不会质疑别人的喜好和习惯,也不会否定别人的乐趣,只是他突然间意识到,这样无意义的娱乐似乎真的不适合他。   他并非那种做任何事都会追求一个内在意义的人,但至少得让他找到这么做的理由,既然找不到,那这就是最后一次吧。   焦望雨想着,学长对我这么关照,今天不管怎么样都得给人家面子,来都来了,别因为自己扫了大家的兴致,今天尽可能地迎合,以后不来不参加就是了。   他喝了差不多半瓶啤酒,肚子涨得难受,嘴巴里又涩又苦,脑子也更沉了。   应宗其实没想过要灌醉他,看他半杯酒下肚就这样了,笑了他几句也就算了。   分开前应宗对焦望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下次出来玩,叫上你那个室友。   焦望雨当时脑子是浑的,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等到一个人走了一会儿,凉风吹得清醒了一点儿之后,突然意识到应宗好像很在意濮颂秋。   今天下午见面开始,一直到刚刚,焦望雨都记不清应宗问了多少次关于濮颂秋的事。   他觉得奇怪。   就算是篮球队想招人,也不至于这样吧?   想不通。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他晕晕乎乎地朝着宿舍楼走,一边走一边叹气,叹出来的气都带着酒味儿。   焦望雨到宿舍楼楼下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脚踩在台阶上足足一分钟,之后,他转身在台阶上坐下,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了手臂间。   回去屋里可能也有些闷,他想在外面透透气。   焦望雨不知道大学生的聚会是不是都这样,应该不会,他懂得不能以点概面的道理,但他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跟应宗那些人没法玩在一起。   在这个下午,焦望雨突然觉得自己接触到了另一种“大人的世界”,混乱吵闹,令人身不由己疲惫不堪。   ==========   濮颂秋从图书馆回来,刚到楼下就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人。   坐在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手臂里,像是一只在外面受尽了委屈的小鸵鸟。   旁边昏黄的一盏路灯没精打采地陪着这只“小鸵鸟”,可是却衬得“小鸵鸟”看起来更寂寞。   他怎么了?   濮颂秋走了过去,站在了焦望雨身边。   听见脚步声的焦望雨缓慢地抬头,眼神有些迷离,仰着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濮颂秋个子高,在夜里,在路灯下,竟然有点儿天神降临的感觉。   焦望雨想到这个,笑了,觉得自己可太好笑了。   “怎么了?”濮颂秋问。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像是沾着秋天的雨水,但明明今天没下雨。   “我喝多啦。”焦望雨看着他笑,“好晕。”   焦望雨语气轻快,但确实看得出醉意。   对于一个几乎没怎么喝过酒的人来说,快速喝完半瓶酒,也不容易了。   “怎么不回去?”濮颂秋蹲下来看着他,刚一靠近就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儿,“抽烟了?”   “没有。”应宗给他烟,让他抽,但他拒绝了。   “烟味儿很重。”濮颂秋紧紧皱着眉,“还有酒味儿。”   这究竟是干嘛去了?   濮颂秋心情变得很差,就好像自己干干净净的宝贝被人借走,回来的时候却弄了一身的泥。   而且他看得出来,焦望雨也并不开心。   “学长他们抽的。”焦望雨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我坐这儿透透气,觉得闷。”   濮颂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坐到了他旁边。   晚上很凉,焦望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濮颂秋坐下后,随手把自己外套披在了对方身上。   卫衣外套,还带着濮颂秋的体温,那温度瞬间把焦望雨裹在了一个柔软的世界,就像是不想出生的小鸡仔又回到了蛋壳里,他终于找回了安全感。   两个人这么坐了好半天,濮颂秋终于忍不住问他:“今天玩得开心吗?”   焦望雨摇头:“不太适合我。”   濮颂秋转过去看他,忍着不想多问,可是接下来的问话却呼之欲出。   “我们去打了台球,”没等濮颂秋问,焦望雨先开了口,“你打过台球吗?”   濮颂秋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没有。”   “我们去的那个地方是在一栋楼的地下室,没有窗户,人很多,很嘈杂,很闷。”焦望雨慢慢闭上了眼,不知道是因为困了还是累了,“每个人都在抽烟,台球桌边还放着酒,随时都会喝一口。”   濮颂秋的眉头紧锁着。   “我不太喜欢那个地方。”焦望雨叹气,身子前倾,趴在了膝盖上,他懒洋洋地说,“之后呢,我们又去吃了烧烤,那家烧烤还是蛮好吃的,可是我又不会喝酒。”   他侧过头,眼神迷离地看着濮颂秋:“学长还问了我好多关于你的问题。”   “我?”濮颂秋有些意外。   “嗯,”焦望雨笑,“可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说:“我好像也不了解你。”   昏暗中,两人对视,濮颂秋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之后,他们就一直这么坐着,焦望雨轻声唱歌,濮颂秋安静地陪着、听着。   “你想家吗?”焦望雨问。   “还好。”   “今天突然觉得长大了也没有真的变自由,”焦望雨说,“反倒多了一些身不由己。”   濮颂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是,长大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如果你愿意,还是可以继续轻松纯粹。”   焦望雨一怔,转头看他。   “要锁门了,回去吧。”濮颂秋没给他发问的机会,先站了起来。   焦望雨仰头看着濮颂秋,半天说了句:“咱们俩认识这么久了,我真的好像一点儿都不了解你。”   “没有人真的可以完全了解另一个人。”濮颂秋说,“每个人都有秘密,你说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5 07:54:23~2020-06-26 08:2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良茶、项北、大河迷妹、清明雨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王叫我来巡山 4瓶;爱我现在的时光 3瓶;孤帆云外树 2瓶;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对,每个人都有秘密。   焦望雨上高中的时候,大概是高二那会儿,曾经拥有过一本日记,写了没几页后来被他给烧了个精光。   虽然从小到大跟父母关系可以说是非常亲密而且互相理解,但焦望雨仍然清楚,有一些秘密是没法分享的。   不仅不能跟父母分享,也不能跟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分享。   这不只是出于对人类的不信任,更多的是内心的一种无措茫然。   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强烈的倾诉欲望,那些秘密,或者说那个秘密,在心里挤压久了让他惶惶不可终日,思来想去,好像只有写日记这一条出路了。   可是,写到纸页上的难保不会在某天因为一个疏忽而被人发现,所以焦望雨写了几页之后还是放弃了。   在这个初秋的夜里,他披着濮颂秋的外套,走在对方身后,看着那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想着那句“每个人都有秘密”,然后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日记本。   对,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们刚走到三楼,突然听见一阵整齐的惊呼,这是熄灯的“信号”,紧接着就是一阵喧闹,洗漱室的人匆匆回宿舍,还没洗漱的人匆匆从宿舍跑了出来。   楼道里的感应灯因为他们的存在依旧亮着,走在前面的濮颂秋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往楼上走。   回到宿舍的时候,程尔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一样生闷气,简绍刚好抱着他的洗漱用品从外面回来。   “哎,你们俩一起回来的啊。”简绍说,“劝劝吧,程尔快气死了。”   濮颂秋跟焦望雨同时看向床上的程尔,只有焦望雨开了口:“怎么了?”   屋里黑漆漆的,简绍走过去,打开了自己夹在床边的充电台灯。   程尔低头看看站在床下的人,深呼吸,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我试试人能不能真的被气炸。”   焦望雨回头看简绍,小声问:“他怎么了?”   “他那高中同桌,今天跟学长好上了。”   “好上了?”焦望雨大吃一惊,“这么快?这么突然的吗?”   “就是这么突然。”简绍担忧地看向程尔,“然后这位老兄就想不开,准备气死自己,羽化登仙。”   濮颂秋跟焦望雨现在都对“学长”这词儿有点儿敏感,不过原因显然是不同的。   焦望雨正琢磨怎么安慰一下程尔,就听见濮颂秋说:“这也是某种‘权威’的体现。”   “啊?”屋里的其他三个人都看向了他,毕竟谁也没想到濮颂秋会说话。   “学长利用自己高一年级的身份,很容易让刚接触大学生活的新生产生信任感和崇拜感,尤其是故意表现出一些在学校里的人脉和手腕,轻而易举就能迷惑对方,”濮颂秋一边冷着脸说话一边放好书包开始换衣服,“殊不知――”   他突然转头看了一眼焦望雨,然后说了句:“狼子野心,不怀好意。”   焦望雨都听呆了。   倒不是因为濮颂秋说了什么,只是因为他竟然说了这么多。   简绍跟程尔也呆了。   简绍说:“我怎么听着有点儿酸?濮哥,你也被学长挖墙脚了?”   程尔说:“濮哥,我觉得你说得对,他们就是狼子野心,不怀好意!”   焦望雨惊讶之后,叹了口气:“倒也不能那么绝对,只能说别有用心的是一部分。”   “确实,”濮颂秋又看向了焦望雨,“确实并非所有学长都这样,但刚开学没几天,互相还不了解,却已经迫不及待更近一步,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居心叵测也是对感情并不认真负责。”   程尔目光如炬,从床上下来,一言不发地跟濮颂秋拥抱了一下。   他过来抱濮颂秋的时候,濮颂秋下意识往后躲,程尔说:“只有你懂我!”   焦望雨琢磨着濮颂秋的话,觉得他说得倒也没毛病,这才几天啊,互相见过几次面啊,说过几次话啊,就这么谈起了恋爱,确定没问题吗?   而另一边的简绍十分肯定地说了一句:“濮哥,你肯定也被挖了墙角!”   众人给程尔来了这么一场不算安慰的安慰,程尔决定暂时不登仙,他要去解救纯真少女。   于是,都熄灯了,他还是拿着手机去了走廊打电话。   程尔说:“林霖,我觉得你这样,有那么一点点草率。”   他在外面打电话,屋里的几个人该干嘛干嘛。   简绍八卦,问焦望雨今天下午出去玩儿得怎么样。   “有点累。”焦望雨说,“打台球,吃烧烤。”   简绍一拍大腿:“都是我喜欢的!”   焦望雨看向他:“认真的?”   之后焦望雨跟简绍聊了一会儿关于台球的事儿,从简绍那里焦望雨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台球厅都像自己今天去的那么乌烟瘴气。   这事儿就像是你吃了一碗难吃的拉面,以为全天下的拉面都这么难吃。   一叶障目了。   之后又说到了喝酒的事情,焦望雨嘀咕:“我现在身上还一股味儿。”   宿舍楼没法洗澡,只能去学校的公共浴池,但很显然,这会儿早就关门了。   简绍笑着吐槽:“学长都这么生猛的吗?说得我都想跟他们拼酒去了。”   焦望雨拿着洗漱用品往外走,开玩笑地说:“那下回给你介绍介绍?以后有这种事儿就派你去了!”   他出去洗漱,濮颂秋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熄灯之后洗漱室已经没什么人,隐约能听见不远处的程尔正在打电话的声音,但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濮颂秋跟焦望雨并排站在洗漱池边,他低头挤牙膏的时候听见焦望雨说:“今天学长跟我说想招你进系里的篮球队。”   濮颂秋皱眉,没抬头,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个子高吧,”焦望雨也挤好了牙膏,低头快速刷牙,刷完之后一边冲洗杯子一边说,“他好像很想认识你。”   濮颂秋站在那里刷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等到他刷完,焦望雨问了句:“你愿意去吗?”   “不去。”濮颂秋把牙具放在一边,弯下腰洗脸,“没兴趣。”   焦望雨看看他,突然觉得简绍的话或许是真的,这家伙好像对“学长”格外有敌意,怕不是真有什么仇。   焦望雨不再多说,两个人洗漱完又一起回了宿舍。   几个人都折腾到十一点多才睡觉,第二天一早焦望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半夜有一条应宗发来的信息,是问他要濮颂秋的手机号码。   半夜两点多问手机号码,这让焦望雨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他当然不能随便把自己室友的手机号码告诉别人,这太不礼貌。   焦望雨起床的时候看见濮颂秋已经坐在桌边翻书,另外两个还在继续睡。   他压低了声音叫濮颂秋,在对方回头后,直接把短信拿给濮颂秋看。   濮颂秋起身走到他床边,看了一眼短信,立刻皱了眉,回答了一句:“不给。”   “那我找什么理由啊?”焦望雨本身就不太会拒绝,总觉得语气生硬会伤害到别人。   濮颂秋看看他,说:“直说。”   焦望雨冲着他撇撇嘴:“你太凶了。”   说完,焦望雨重新躺回了床上,看着屋顶开始思考应该怎么委婉地表达拒绝。   而站在他床边的濮颂秋还在回味刚刚焦望雨的那句“你太凶了”,对方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撒娇。   同学这么久,濮颂秋见过很多不同情绪状态下的焦望雨。   他看过对方跟别人嬉笑打闹,像个肆无忌惮的小猴子,活跃闹腾,也看过对方因为考试发挥失常低落郁闷,仿佛头顶有一朵小乌云,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他也看过焦望雨和身边的人不正经地互相“调戏”,在每个人的中学时代都会有那么几个男生喜欢互相坐大腿、搂腰抱脖甚至称呼彼此十分暧昧的昵称。   他都见过,照理说不应该有什么稀奇的感觉。   可是,就是不同。   因为焦望雨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   他们俩说话永远都是规规矩矩的,虽然不至于气氛凝重但也总是严肃的,他们极少会开玩笑,更不会有亲昵的称呼跟互动。   所以之前焦望雨突然叫他“秋哥”让他下意识手里的动作都滞住了。   所以刚刚焦望雨睡眼惺忪地撇着嘴轻声说他“太凶了”让他心跳突然就快了。   他并没有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凶了,而是满脑子都是焦望雨刚才的样子,像极了撒娇的可爱小猫。   濮颂秋抬眼看向躺在床上的人,明明都过了好半天,他却才开口说了一句:“那我以后对你温柔点。”   “啊?”焦望雨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还站在那里。   他没听清濮颂秋的话,微微起身看对方。   濮颂秋摆摆手:“没事。我去食堂,要给你带早饭吗?”   焦望雨笑了,笑得还带着困意的眼睛弯成了两个小勾子,把濮颂秋的心勾得死死的。   “两个包子一碗粥,谢谢秋哥,感恩好人!”   濮颂秋拿起饭卡,出门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两个包子一碗粥。   濮颂秋想:再给你加个茶叶蛋吧,我请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6 08:24:18~2020-06-27 06:3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良茶、项北、阿金、原楼西、Dream_Cast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n的狮子 94瓶;蹦蹦精 10瓶;孤帆云外树、原楼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军训这事儿,也就新鲜几天,一周之后,遍地哀嚎。   之前程尔吐槽焦望雨娇气,原本焦望雨还挺不服气的,结果军训第二周,他又出问题――跑步的时候把脚给崴了。   焦望雨觉得军训的目的根本就是让他在新同学们面前出尽洋相,跑个步而已,无意间踩了个小石子儿,军训的鞋底薄,扎得他脚心生疼,一个没站稳,直接摔了个狗吃屎,还顺便扒拉倒了周围的几个人。   不过人家别人都只是摔了一下,没别的事儿,就他,不只手掌蹭在地面上破了,脚踝也立刻肿了起来。   军训的方阵按照身高站位,最高个儿的在前面,最矮的在最后,濮颂秋站在第一排第一个,焦望雨身高也不算矮,俩人离得很近。   焦望雨这边一摔,动静出来了,濮颂秋原本头都没回,但听见有人喊焦望雨的名字,立刻转了过去。   他看见的时候,焦望雨正被人扶起来,站不稳,但在很是乖巧地跟被他带着摔倒的其他人道歉。   教官一脸不悦地走过来质问怎么回事儿,看了一眼焦望雨的脚踝,让他去校医院。   焦望雨走不了,高高壮壮的简绍正要站出来说送他,濮颂秋就已经抢先了一步。   濮颂秋:“报告!”   教官看向他。   “他走不了,我送他。”   教官皱着眉看他,原本想教训两句,觉得这小子的语气一点儿不像是打报告,但看着焦望雨那脚踝,摆摆手,随他们去吧。   濮颂秋过去,拉着焦望雨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脖子,半扶半搂地带着人慢慢往体育场外面走。   焦望雨叹气:“我可太倒霉了。”   濮颂秋没说话。   “哎,不过我脚崴了,之后几天应该不用训练了。”想到这个焦望雨还挺开心的。   军训两个星期,他晒黑了好几度,防晒霜根本没什么用。   不仅晒黑,他还晒伤。   这几天洗脸的时候,脸疼得要死,程尔说他一洗脸就直叫唤,不知道的还以为宿舍有人杀猪。   脚崴了也不都是坏事儿,起码能休息几天。   “你倒是乐观。”濮颂秋眉头蹙着,眼睛盯着他的脚踝看。   焦望雨嘿嘿地笑着说:“不乐观也没办法,哭丧着脸叫妈妈这脚也好不了啊。”   濮颂秋把他这么扶出了体育场,到了外面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你靠树先站着。”   “啊?”焦望雨没懂,但因为自己站不稳,也只能乖乖听话。   他站好,却没想到濮颂秋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弓下了身子。   “我背你,”濮颂秋说,“不然走得太慢了。”   他的语气没有一丁点儿的波澜,就好像在跟焦望雨说今天晚上吃蛋炒饭一样。   长这么大,背过焦望雨的就只有他爸,小时候不算,大了开始记事儿之后,就只有小学那会儿有一次他们市里下暴雨,家门口的路被淹了,积水最深的地方一成年男人走过去水都没了腰,那会儿他们放学,他爸还有几个叔叔在那个路边来回背这帮孩子过马路。   之后就再没有了。   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被人背着,挺不好意思的。   “不用,”焦望雨说,“慢慢往那儿挪呗。”   濮颂秋回头看他:“太慢了。”   其实濮颂秋并不怕慢,走得慢点儿,他跟焦望雨独处的时间也久一点,但是,走的路越多,焦望雨的脚就越疼,他是受不了这个。   焦望雨以为他急着回去,在羞于被人背和耽误人家时间里面,最后决定厚着脸皮让濮颂秋背自己。   他前倾身子,趴在了濮颂秋的背上,双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濮颂秋十分熟练地将人背起,同时说了句:“抱紧。”   焦望雨趴在他背上,其实不太好意思抱得太紧:“我是不是太沉了?”   焦望雨倒是不胖,但毕竟身高在那里摆着,就算瘦成了骨头架子,一米八多的身高,骨头也挺重。   “还好。”濮颂秋轻松地将人背起来,朝着校医院的方向走去。   焦望雨其实觉得有点儿奇怪,为什么濮颂秋要从体育场出来之后才背他,这是给他留面子?怕被其他人看见笑话他?   如果是这样,那还挺贴心的。   下午三点多,其他年级有课的在上课,没课的也不会在外面闲逛,他们大一的全都在体育场训练,校园里走动的人很少。   从体育场往校医院去是一段不短的路,而且要走一个上坡,焦望雨突然希望自己变成一朵云,趴在濮颂秋身上的时候轻飘飘的,可以不累着对方。   濮颂秋背着焦望雨往前走,始终都保持着一个速度,而且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吃力。   焦望雨说:“你还挺厉害的。”   濮颂秋回答:“习惯了。”   他的这句“习惯了”让焦望雨有些疑惑,下意识就问:“这你都能习惯?你以前天天都干嘛啊?”   濮颂秋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很犹豫要不要告诉焦望雨这些事。   又走出几米,濮颂秋说:“以前经常要背着我爸楼上楼下地跑,你比他……以前要轻。”   焦望雨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问:“叔叔怎么了啊?”   瘫痪了吗?   因为什么啊?   “癌症。”濮颂秋说,“他得病之前跟你差不多高,比你重些。”   濮颂秋的语气很平淡,但焦望雨还是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蹿了上来。   他不敢问叔叔现在怎么样了,怕得到不好的回答勾起人家的伤心事。   濮颂秋发现焦望雨不说话了,担心自己把话题扯得有些沉重,转移话题说:“你其实有点瘦。”   焦望雨笑:“那我今天晚上再多吃一碗饭。”   他笑,濮颂秋也跟着笑,气氛缓和了不少。   眼看着快到校医院,恰好路过应宗他们的宿舍楼,焦望雨突然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楼上窗户打开,应宗探出了头。   这事儿偏就这么巧了。   应宗下午其实有课,但不想去,在宿舍睡了一觉,醒了之后坐在走廊的窗台上抽烟,琢磨着等会儿可以买两瓶冰镇矿泉水去体育场,借着给焦望雨送水的理由,用一瓶水跟那濮颂秋认识认识。   结果没想到,一根烟还没抽完,低头一看,人就在楼下。   “怎么了这是?”应宗有些意外。   意外的是,没想到能看见焦望雨。   更意外的是,没想到濮颂秋正背着焦望雨。   濮颂秋也抬头看过去,随口问了焦望雨一句:“谁啊?”   他不记得应宗的长相,对于他来说,不重要的人和事他都不会记得。   “学长。”焦望雨回答了一句,然后仰头伸手,跟应宗打了个招呼。   “你们干嘛呢?”应宗看得有点儿酸溜溜的,怎么就背上了?   “脚崴了!”焦望雨说,“我们去校医院!”   濮颂秋原本听见有人叫焦望雨,他是停住了脚步的,但一听说这人就是那个学长,他抬脚就走。   应宗抽了口烟,眼珠一转,立刻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朝着宿舍外面跑去。   焦望雨看应宗消失在了窗口就没再当回事儿,嘀嘀咕咕地跟濮颂秋讨论他脚崴了需不需要忌口的问题。   正讨论着,后来追上来一人。   “怎么脚还崴了呢?”应宗跟过来,关切地看着焦望雨。   焦望雨有点儿惊讶,心说自己这么招人喜欢?   “没事儿,”焦望雨尴尬地笑笑,“就不小心摔着了。”   “哪只脚啊?”应宗走在濮颂秋身边,说是要看看焦望雨的脚踝,实际上目光却扫向了濮颂秋。   濮颂秋虽然没跟这个应宗接触过,但不喜欢。   一方面是觉得这人对焦望雨过于殷勤,另一方面是想到昨天焦望雨回来之后并不很开心。   而他们其实都没意识到,应宗的目标根本不是焦望雨。   “没事儿没事儿,等会儿去看看就好了。”焦望雨这边拒绝着,濮颂秋那边已经加快了脚步。   应宗这人,想要什么一定要想办法得到,他从来都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善良好人,而他的名声其实在他们年级他们系里也早就传开了。   不至于太差,但也没多好。   可焦望雨他们不知道。   濮颂秋快步往前走,就是希望这人能意识到他们并不欢迎他,让他自己识趣一点离开。   但应宗才不在乎那些,濮颂秋越是冷淡,他就越是觉得好玩。   “我陪你们一起去吧,”应宗说,“到了校医院还得办手续拿病历本什么的,你们都不熟,我跟你们一起方便些。”   不了解实情的人会觉得他是个热心善良的学长,但身处其中的两个人却都觉得有些困扰。   焦望雨不好意思开口拒绝,但濮颂秋不管那么多。   他转过头看应宗,冷声冷眼地说:“不用,他有我陪着就行了。”   应宗有被他的语气给镇住,但也只是怔了一下,紧接着就一副可怜的样子说:“我好像,热脸贴了冷屁股。”   焦望雨尴尬得不行,想解释什么,但濮颂秋抢了先:“是。”   他说完,背着焦望雨继续朝前,而应宗留在了原地。   应宗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嗤笑了一声,然后甩着手里的钥匙转身往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7 06:35:09~2020-06-28 07:5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原楼西、登不上、顾安笙、良茶、140亿光年、莫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朝散 3瓶;孤帆云外树 2瓶;原楼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焦望雨的脚肿得很夸张,不过也确实因为这伤,彻底躲过了军训。   之后的几天,焦望雨只能窝在宿舍里,每天每顿饭都等着室友“投喂”。   早上濮颂秋起床早,会先去食堂,买回两人的早饭,他们俩就在宿舍里吃,不肯早起的另外两个基本上每天都是在包子的香味儿中起床的,然后火急火燎地穿衣服、洗漱,冲去食堂吃饭。   中午跟晚上偶尔是简绍跟程尔给焦望雨带饭,不过绝大部分时候还是濮颂秋承担了这一角色。   因为脚受伤哪儿哪儿都不能去的焦望雨整天闷在宿舍里,他们还没来得及办网,他也还没买笔记本电脑,无所事事,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周末的时候程尔去逛街,一通电话打到家里,买了一个小小的上网本,两千来块钱,轻便小巧,以后随身携带也方便,想到宿舍还没网,又特意买了个移动光驱,回学校之前还买了好多电影碟片,一回来就霸气地放在了焦望雨的桌子上。   “借你玩玩。”程尔说,“我们不在宿舍的时候,你看电影解闷吧。”   焦望雨感激涕零,抱着程尔的胳膊夸了他得有十分钟。   濮颂秋是不喜欢看到焦望雨跟别人有肢体接触的,哪怕程尔不是同性恋,而且还每天琢磨着追姑娘。   但这一次他倒没生气,甚至也有点儿感谢程尔。   焦望雨自己那么闷在宿舍确实无聊,他还不喜欢看书,所以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焦虑,程尔算是解救了他。   濮颂秋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力有限。   他希望焦望雨所有的开心都是因为他,但这太难了。   有了上网本,焦望雨的日子好过多了,每天别人在外面晒着太阳训练,他在宿舍里美滋滋地看电影。   军训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临近结束的时候,焦望雨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虽然他白天不用去训练,但晚上的军事理论课还是要上的。   因为焦望雨动作慢,他们宿舍的四个人下课后都会留到最后走,当几个人跟着焦望雨的速度磨蹭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竟然看见应宗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笑。   濮颂秋只是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焦望雨以为应宗是来找自己的,摆摆手说:“学长,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应宗笑笑,指了指濮颂秋说:“我找他有事儿。”   濮颂秋皱了眉,抓着焦望雨的手腕扶着他继续往外走。   “颂秋,聊聊。”应宗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走廊回荡,听得濮颂秋眉头皱得更紧。   焦望雨心说: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颂秋?   他疑惑地看向濮颂秋。   濮颂秋垂着眼,犹豫了一下,对简绍说:“你扶着点,你们先走吧。”   他放开焦望雨,转身朝着应宗走去。   焦望雨被简绍扶着往外走的时候一直在回头看,看着那两人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对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濮颂秋很高,几乎把应宗整个人都遮在了阴影里,那画面微妙又暧昧。   等他们走出教学楼,程尔说:“雨哥,你那个学长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怎么了?”焦望雨突然觉得自己最近没有去参加军训,好像错过了很多了不得的大事儿。   “每天都来找濮颂秋,”程尔说,“别说我腐眼看人基,但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   腐眼看人基?   什么意思?   “什么啊?”焦望雨问,“没懂。”   “你那学长该不会是同性恋吧?”程尔说,“等回去我给你发几篇小说你看看就懂了,就是男的跟男的谈恋爱那种,我怀疑他看上咱们老濮了。”   焦望雨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虽然焦望雨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但他从来不敢多去了解,他其实是害怕探索这个世界的。   在他的观念里,从来没有过这种可能,同性恋是异类,是会要被人另眼看待的。   他害怕被边缘化,所以拒绝走入,也拒绝了解,他不肯面对真实的自己,也不肯接受跟大众不同的自己。   说到底,胆小懦弱罢了。   不过,此刻重要的不是他怎么样,而是学长那边怎么回事儿?   “什么意思?学长怎么了?”焦望雨问。   简绍笑了,又开他的玩笑:“哎呦,这是老公要被人抢了,有危机感了?”   焦望雨瞪了他一眼:“杀了你!”   程尔说:“就你不来训练之后,好像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开始,你这学长天天来体育场好几次,要么送水,要么送湿巾,反正全都给濮颂秋一人。”   “为什么啊?”   “我哪儿知道啊!”程尔说,“你到不如直接去问你学长或者濮颂秋,这俩人有猫腻。”   “也不一定,不能这么说,”简绍打圆场,“你男人还是可以的,很本分,从来没接受过,我看他好像也不太愿意搭理你那个学长。”   焦望雨皱着眉嘀咕:“什么我男人,你别胡说。”   简绍哈哈地笑:“开玩笑么,最近程尔还是我小媳妇儿呢。”   程尔:“你闹归闹,要是敢在林霖面前这么叫,我就杀了你!”   那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扶着“半残”的焦望雨踩着夜色往宿舍走。   焦望雨心里觉得怪怪的,时不时就回头看看。   事实上,程尔跟简绍很大程度上只是在开玩笑,同性恋这回事儿,他们也只在小说里看过,长这么大,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遇见过。   可能是身边真的没有,也可能有,但对方很好地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总之,在2009年的那个秋天,18岁的他们才刚刚开始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新世界,他们只是下意识把“同性恋”当做小说里才有的设定,可以玩闹玩笑,却不会有人当真。   程尔和简绍都不知道,其实在他们开玩笑的时候,身边的另外两个人怀着跟他们完全不同的心思在听那些话。   焦望雨他们回宿舍好久,眼看着快要熄灯,濮颂秋终于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焦望雨立刻回头,紧张地看他。   濮颂秋一进来,也是第一时间看向焦望雨,两人对视,突然都有点儿别扭。   程尔先发问:“濮哥,是不是惨遭学长告白了?”   濮颂秋微微皱了一下眉,只有靠近他的焦望雨发现了。   “没有。”濮颂秋换了睡衣,然后拿着水盆去洗漱。   “我跟你一起。”焦望雨站起来,和他一起出去了。   两人一起到了洗漱室,人多,只有一个空位,濮颂秋让焦望雨先洗,自己转身出去了。   焦望雨低头看着濮颂秋放在一边的水盆,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脚快好了,但走路还是要小心。   他磨磨蹭蹭随着濮颂秋走到了楼梯间,看着对方站在窗边点了支烟。   “心情不好啊?”焦望雨站在他身后。   濮颂秋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焦望雨,赶紧想要掐灭烟头。   “给我抽一口。”焦望雨笑嘻嘻地凑过去,“好抽吗?”   濮颂秋夹着烟的手指躲了躲,结果被焦望雨一把抓住了手腕。   “给抽一口!”焦望雨根本不会抽烟,笨拙地吸了一口,呛得自己眼泪都出来了。   “算了,我还是别学抽烟了。”   “嗯。”濮颂秋说,“能不抽就别抽。”   “那你为什么抽?”焦望雨靠着墙,“别跟我说是为了耍酷。”   濮颂秋笑了,在烟雾缭绕中这个笑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为了……消遣。”濮颂秋说,“发泄情绪。”   “你的情绪怎么了?”焦望雨终于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为什么需要发泄?不开心吗?”   不开心吗?   说不上来。   濮颂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去趴在了窗台上。   他看着窗外,到了九月下旬,几场雨之后已经渐凉。   指尖的烟慢慢地燃着,他问自己:不开心吗?   “倒也没有。”濮颂秋说,“没什么可不开心的。”   “那为什么要发泄?”   濮颂秋笑:“人的情绪不是只有开心和不开心两种,还有一种叫……茫然。”   焦望雨当然知道,只是他在好奇濮颂秋茫然些什么。   “因为应宗找你,所以茫然吗?”焦望雨走过去,跟他并排趴在了窗台上,“他找你,想让你加入篮球队?”   濮颂秋怔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是。”濮颂秋说,“他很执着。”   焦望雨看着外面的一棵树,细细的树枝在随着夜晚的风微微地摆动。   “你会被这种执着打动吗?”   “不会。”濮颂秋回答得很坚定,“不是我想要的,再怎么执着我也不会接受。”   他抽了口烟,烟灰被风吹散开来。   焦望雨原本是不喜欢烟味儿的,却突然在这个晚上,有些迷恋起这香烟燃烧的味道来。   “你抽的这个是什么烟?”焦望雨问。   濮颂秋把烟盒给他看。   白色软包白沙,上面还贴着价签――5元。   濮颂秋说:“我爸以前就抽这个。”   焦望雨看向他,过了一会儿问:“你想他吗?”   “还好。”濮颂秋揣起烟盒,碾灭烟头,直起身子说,“反正迟早还是会见面。走吧,回去洗漱,待会儿熄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8 07:52:19~2020-06-29 06:0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登不上、良茶、项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半三更321 5瓶;Moon_向日葵、孤帆云外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应宗确实执着,执着到焦望雨严重怀疑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招濮颂秋加入系里的篮球队。   之后的几天,程尔跟简绍每次回来都会有意无意地告诉焦望雨应宗又去找濮颂秋了――给濮颂秋送冰镇矿泉水,濮颂秋没要;给濮颂秋买冰淇淋,濮颂秋没要;休息时间拿着小风扇递到濮颂秋面前,濮颂秋走开了……   程尔说:“我之前追林霖都没这么细心。”   焦望雨抓错了重点:“之前?你现在不追了啊?”   “人家跟学长好上了,我总不能去当小三儿吧?”提起这个,程尔还是觉得难受,“当初三年的感情,抵不过现在的一周,你说我这什么命啊!”   焦望雨安慰了他几句,程尔说:“道理我都懂,但就是心里不舒服。”   濮颂秋也回来了,脱掉挂了灰的外套,听见程尔说:“濮哥,你喜欢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   濮颂秋抬头看他:“怎么了?”   最近因为焦望雨不去军训,濮颂秋跟另外两个室友倒是多了些交流,甚至偶尔会主动开口跟他们聊天。   “做个民意调查,”程尔说,“我跟林霖的日久,被她跟学长的一见给打败了。”   “那是因为你日久没生情!”简绍在一边补刀,“在一起相处再久,你不是人家喜欢的类型,就算凑一块儿当一辈子邻居也没用。”   程尔瞪了他一眼:“好了我知道了!”   宿舍里话题已经转移,但焦望雨跟濮颂秋都在想这个问题。   日久生情?   还是一见钟情?   濮颂秋想,是因为焦望雨。   而焦望雨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只不过他下意识地从程尔跟林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和濮颂秋的影子,但他清楚,其实不应该这么对比,他跟濮颂秋没有暧昧过,应宗也未必真的是对濮颂秋一见钟情了。   他胡思乱想,搞得自己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程尔说:“周末军训就结束了,咱们出去庆祝一下呗。”   简绍第一时间应和:“庆祝庆祝,来了之后我都没怎么出去过。”   濮颂秋回头看焦望雨,焦望雨扭了扭自己的脚踝:“我可以,好得差不多了。”   其实现在他已经可以自在地活动了,但为了逃避军训,还在装病就是了。   他们宿舍的第一次集体聚餐就这么定下了,程尔跟简绍负责计划,另外两个人只需要执行。   濮颂秋跟焦望雨都是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操心的人,焦望雨只希望他们别搞得跟应宗那些人一样就行。   不过事实证明,应宗那种才是少数。   终于盼走了军训,盼来了宿舍的集体活动。   周六一大早,平时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的程尔和简绍起得比另外两人都早。   八点,焦望雨的闹钟响了,宿舍算是彻底热闹起来。   几个人起床、洗漱,然后一起去吃早饭。   大学里,周末还愿意起来去食堂吃早饭的人实在不多,他们四个承包了第二食堂二楼靠窗的那一小片区域。   濮颂秋从来不喜欢热闹,不喜欢集体活动,但这一次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抗拒,关于这一点,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必须得承认,除了焦望雨之外,另两个室友也还不错,虽然经常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玩笑,但跟他们相处的时候,濮颂秋是可以放松神经的。   吃早饭的时候,程尔开始有些兴奋地给濮颂秋和焦望雨讲今天的行程安排――先去陪他买一双鞋。   这很重要,程尔说:“兄弟们,记住,这是今天最重要的一项集体活动。”   焦望雨笑着吐槽他:“这是最重要的集体活动?明明是你自己的事儿!”   “我的事儿就是你们的事儿,”程尔一本正经地说,“咱们四个,共住同一屋檐下,我们是同根同源,连体婴儿!明白吗?”   简绍撇撇嘴,还做了个鬼脸:“我可不想跟你当连体婴儿,连姑娘都追不到。”   然后简绍就被程尔用包子堵住了嘴。   濮颂秋看着他们闹,笑了笑。   程尔说:“新鲜,这太新鲜了,濮哥都笑了,说明他认可我。”   焦望雨转头看濮颂秋,刚巧对方靠窗,秋日上午柔和的光线把这人包裹起来,配上那笑容,看得人舒心。   “我是觉得简绍说得对。”   程尔惊了:“濮哥!连你也要这样对我吗?”   难得加入吐槽行列的濮颂秋说完话之后笑着低头喝粥,程尔非要焦望雨给他评理,理由是,焦望雨是个正直的人。   “哎,别,我可一点儿都不正直,我这人帮亲不帮理的。”   “那谁是你的亲?”程尔满怀期待地问,“我是你最好的兄弟吧?”   焦望雨咬着包子笑,笑着笑着就看向了旁边的濮颂秋。   程尔:“……行了,我知道了,明白,这个我可以接受。”   濮颂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抬头看他。   程尔说:“兄弟如衣服,对象是手足,懂的,懂的。”   焦望雨笑着瞪他:“你懂个屁。”   濮颂秋自始至终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更不知道刚刚焦望雨有在“帮亲不帮理”中,认定了自己是“亲”别人是“理”。   当然,焦望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跟濮颂秋认识得久,两人还当了一年的同桌,要论亲近,当然是跟濮颂秋更亲近。   四个人坐在阳光中嘻嘻哈哈地聊着,前所未有地轻松。   一开始焦望雨以为程尔说第一项任务是陪他买鞋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这家伙是认真的!   他们吃完饭,快十点,直接打车去市里的商场,逛了两圈,程尔这家伙终于买到了合心意的鞋。   买完鞋也中午了,他们直接在商场的美食街吃了个饭,然后程尔张罗着看电影。   焦望雨说:“我都好久没到电影院看过电影了。”   他转头问濮颂秋:“你上次来电影院是什么时候?”   濮颂秋想了想,回答了一部电影的名字。   “那不是咱们高二的时候学校组织看的吗?”焦望雨有些意外,“那之后你就没看过啊?”   “嗯。”濮颂秋对来电影院看电影这件事没什么执念,他也没有看电影的习惯和爱好,不过大家张罗来看,他也不会拒绝。   买票的时候,程尔又在感伤。   “之前来这个电影院,我都是跟林霖一起的。”程尔嘀咕,“跟姑娘一起看电影才叫看电影。”   简绍在一边酸唧唧地说:“程尔同学,你这样会失去我们的!”   四张电影票一起拿到,程尔给大家分票的时候是随便给的,没注意座位号,等到他们检票入场,焦望雨走在最前面,也是第一个坐下的,他旁边的座位号应该坐简绍,但濮颂秋就像毫不知情一样,直接插在焦望雨跟简绍中间,挤了过去,坐在了焦望雨身边。   焦望雨不知道,但简绍知道。   简绍意味深长地一笑,没说话,在濮颂秋旁边坐下了。   电影开场,是那时候特别火的一个国外的灾难片,看得焦望雨一直皱着眉。   他在专注地看电影,而濮颂秋在专注地感受焦望雨坐在自己身边看电影时带来的那种感觉。   黑漆漆的放映厅,随着荧幕光线的忽明忽暗,濮颂秋余光中焦望雨的脸也时隐时现。   濮颂秋知道自己可能过分悲观,但他不得不这样。   他不确定什么时候自己会彻底失去焦望雨,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从来没有拥有过对方。   但至少现在焦望雨还没发现他这见不得人的心思,也没有谈起恋爱,还可以让他残存的幻想再苟延残喘一阵子。   电影演的是什么濮颂秋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心思压根儿不在那上面。   放映厅温度很低,他跟焦望雨的手臂都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只要他一动,就能碰到对方冰凉的手指。   但是他不敢动,他只能想象。   想象自己在黑暗中握住了对方的手,他们十指紧扣,在不被人发现的角落用手指接吻。   想象这是他们的约会,整个放映厅只有他们俩,电影不是什么灾难片而是讲述暗恋心事的爱情片。   想象影片结束之后他们会牵着手离开,然后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拥抱亲吻对方。   这种想象很可耻,但濮颂秋根本无法控制。   天知道他多想占有这个人,就像当初还没发现自己喜欢焦望雨时渴望成为对方的那种感觉。   那感觉强烈到仿佛是一团炙热、无法熄灭的火球,已经把他的世界烧得任谁来了都无法挽救了。   濮颂秋闭上眼睛,深呼吸。   突然听见耳边有声音。   “怎么了?”   这声音像极了焦望雨,但濮颂秋不确定究竟是真的还是他幻想出来的。   近距离的这种暗恋真的很折磨人,朝夕相处之下,根本就没法让自己脱身。   “颂秋?你没事儿吧?”   濮颂秋一皱眉,睁开了眼睛。   “你没事儿吧?”焦望雨无意间瞥到濮颂秋,发现他紧闭着眼睛,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濮颂秋转头看向他,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   “有点头晕。”大概黑暗会让某些平日里不敢冒头的欲望大胆生长,濮颂秋竟然开口说,“我想靠一会儿。”   他没有说明靠在哪里,但焦望雨突然坐直,把肩膀凑近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9 06:06:41~2020-06-30 07:2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原楼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140亿光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朝一日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濮颂秋对电影没有任何兴趣,但这一次在电影院的两个小时依旧是他这么多年来印象最深而且直到过去很多年也没能忘记的。   他跟焦望雨靠得很近,他耍了心机,让对方关心他,迁就他。   他靠着对方的肩膀,能闻到对方今早新换的这件衣服洗过后清淡的洗衣粉味道。   他喜欢焦望雨,无可自拔。   濮颂秋怕自己太重,压得焦望雨肩膀酸疼,在靠着对方的时候,不敢太用力,结果就是,等到电影散场,他因为一直紧绷着肌肉,脖子酸得不行。   坐在他们旁边的简绍看见了濮颂秋靠在焦望雨肩上,只是散场的时候奇怪地问了一句:“濮哥你咋了?”   “头晕。”濮颂秋面不改色地回答,“可能3D不适应。”   他的解释十分合理,让简绍跟焦望雨都没有理由去怀疑。   之后四个人去KTV,焦望雨撒了欢,他喜欢唱歌,跟简绍俩人好像不管哪首都能跟着唱半天。   濮颂秋不会,一首歌都不会唱,他只是坐在那里听着,然后在焦望雨唱歌的时候,记住那些歌名,认真地看着那些歌词。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   一首接着一首,濮颂秋听得入了迷。   他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有的歌并不是唱爱情,他却依旧可以从那旋律和歌词中找到隐秘的暗恋心事,那些可望不可即,可想不可追。   濮颂秋开始讨厌这些歌,讨厌所有唱出他心情的歌。   他不愿意把自己代入到那种黏腻的悲情中,对他、对别人都不好。   可是,一直到他们已经换了地方,去吃饭,濮颂秋的脑子里依旧反复重播焦望雨唱过的那些歌。   还有一首――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   很多时候并不仅仅是流言蜚语这么简单,他首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其次,不允许自己扰了别人清净的人生。   “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   几个人来了烧烤店,不是焦望雨跟应宗他们去过的那家。   程尔认真做了“功课”,打听到了附近味道最好的烧烤店。   到了店里,程尔跟简绍一个去点单一个去拿饮料,焦望雨跟濮颂秋坐在那里占位。   焦望雨明显感到濮颂秋今天不在状态,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   濮颂秋说:“没事儿。”   他觉得自己这句“没事儿”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又补充道:“就是很少出来玩,有点儿不习惯。”   焦望雨用筷子戳开包裹在餐具外面的塑料,一边拆一边说:“你太孤僻啦,多跟大家出来闹一闹多开心啊!”   如果没有焦望雨,濮颂秋是怎么都不会来的,但只要有对方在,一旦对方向他发出邀请,他似乎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   什么时候能学会拒绝焦望雨呢?   就像拒绝其他人一样干脆。   等到了那个时候,应该就足以证明自己已经从困境一样的感情中走出来了吧?   濮颂秋在期待着那一天,他真的不想喜欢焦望雨。   如果感情也可以由自己选择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简绍提议玩儿点什么,不然干聊天没意思。   程尔顺势就说:“真心话吧,输了的人要么说真心话,要么喝酒!”   也不等那焦望雨他们同意,程尔已经跑去拎了两瓶冰镇啤酒回来。   焦望雨吐槽他:“玩儿什么真心话,也太老套了。”   “我老套?”程尔说,“给你留面子了,为了不让你等会儿出丑,我都没提议加上大冒险!”   对于有些人,大冒险似乎比真心话来得刺激,但对于另一些人,那些心理藏着事情的人,真心话才是真正的绝杀武器。   濮颂秋以前从来不参与这些游戏,不过这次他也没阻止,总归不能扫了别人的兴致吧,但他清楚,一旦“真心话”的机会落到他的头上,他未必会说真心话。   自由心证的事儿,他不说实话谁又能知道呢?   游戏开始,没想到第一个输的就是濮颂秋。   赢的人是简绍,简绍直接了当地问:“濮哥有喜欢的人吗?那种想处对象的喜欢。”   濮颂秋对他的这个问题没有一丁点儿的意外,在作答时,神色自如地说着谎:“没有。”   简绍打了个响指:“OK!”   程尔嘀咕:“这也太干脆了。”   简绍说:“当然干脆,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自己心里最清楚了,连这个都要犹豫,又不是笨蛋。”   程尔翻了个白眼,张罗着继续下一轮。   第二轮,输的人是焦望雨。   这次轮到程尔发问,程尔说:“有没有喜欢的人?明恋暗恋的都算,不许骗人!”   焦望雨笑,笑得坦荡,回答得也坦荡:“没有,明恋暗恋都没有。”   濮颂秋手指蹭着空酒杯,焦望雨那句轻飘飘的“没有”却仿佛千斤铁锤直撞他的额头,撞得他血肉模糊。   但很快,濮颂秋回过了神,他意识到焦望雨目前这个阶段没有喜欢的人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   因为焦望雨不可能喜欢他,所以最好也不要喜欢别人。   他无法想象有一天焦望雨为别人牵肠挂肚他却只能看着,无法想象有一天焦望雨牵着一个姑娘的手从他面前走过他却只能笑着祝福。   那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当然,不是焦望雨残忍,是命运对他残忍,非让他喜欢上一个同性。   濮颂秋觉得自己还是太自私,因为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自私,且恐怖。   “哎,想什么呢?“程尔叫濮颂秋,”来了来了啊,下一轮。“   焦望雨看向濮颂秋,歪着头问:“怎么?还不舒服?”   “没有。”濮颂秋有些尴尬,跟人家出来玩儿还时不时走神,过分了。   “来,”濮颂秋说,“下一轮。”   几轮之后,说真心话的机会又落到了濮颂秋头上,而这次对他提问的换成了程尔。   程尔想不到什么可以问濮颂秋的,简绍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程尔笑得邪恶。   “我小点儿声。”程尔微微凑前,让几个人凑近些。   他问:“濮哥,我先声明,这是简绍让我问的,跟我没关系。”   濮颂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简绍。   简绍装作跟他没关系一样,转头看向旁边。   程尔小声问:“你的x幻想对象,是谁?”   濮颂秋一怔,旁边的焦望雨“啧”了一声:“你们俩凑一起就没好屁!”   “没有。”濮颂秋面色如常地回答说。   “没有?”程尔惊讶地说,“我靠,哥你还真是x冷淡啊!”   说话间,濮颂秋已经重新坐直,程尔有些失望地张罗着继续,别人都没发现异常,但焦望雨注意到了,他清楚地看见濮颂秋的耳朵瞬间变红。   应该……说谎了吧?   但焦望雨没有拆穿他,因为知道濮颂秋是个内敛的人,这种话题对于他来说尺度有些过大了。   新的一轮,焦望雨输,而向他提问的偏偏就是濮颂秋。   濮颂秋看向他,好半天都没想到能问什么。   “你也问他那个问题,”程尔在旁边鼓动,“我觉得这小子脑子里肯定不止一个!骚着呢!”   焦望雨笑着跟他互相挤兑,闹够了重新看向濮颂秋。   “你随便问,”焦望雨说,“我尽可能回答。”   “你……”濮颂秋发现自己心跳特别快,就好像当初在学校运动会上刚刚跑完了百米决赛,“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程尔跟简绍嫌他的问题无聊,但焦望雨却很认真地在思考。   “我以前没想过,”焦望雨说,“如果非要用几个标签去做设定的话,那应该是……”   他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在想应该怎么说才能不暴露自己在形容男生这个事实。   他说:“我喜欢能跟我互相理解对方的。”   他说完,停了下来。   几秒钟后,程尔问:“完了?”   “完了。”焦望雨说,“就这一个要求。”   “……没劲没劲,你还不如喝酒呢。”程尔撇嘴,郁闷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焦望雨笑:“这很难的好不好!”   可以互相理解,理解彼此作为同性恋的心情和立场,互相体谅,互相陪伴,也互相支持,互相支撑。   这真的很难。   焦望雨想到这个,觉得很茫然。   他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办,他喜欢同性,他没法像别人那样自由地去恋爱,甚至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喜欢上任何人。   在那时候的他看来,喜欢上谁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好。”过了好一会儿,坐在一旁的濮颂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简绍看了一眼濮颂秋,然后说:“还继续玩吗?”   “玩儿啊!”程尔来了兴致,“我必须得抓一次望雨。”   焦望雨咬了一口肉串,挑眉笑着说:“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的x幻想对象是谁?”   濮颂秋没看他,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想知道。   濮颂秋很想知道。   “我得看看你到底骚到什么程度!”程尔说,“咱们宿舍,在我这儿,不能有任何小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30 07:28:18~2020-07-01 07:3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孤帆云外树、良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就白 11瓶;自闭儿童 10瓶;Ms.YVETTE.W 8瓶;幽幽、六零 5瓶;140亿光年、Péchéoriginel 4瓶;芒果布丁 3瓶;孤帆云外树 2瓶;聊赠一枝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对于焦望雨的性幻想对象,濮颂秋其实也好奇,但好奇归好奇,他不会问,也不想让别人问。   他能理解程尔他们没有坏心思,男生之间开玩笑罢了,有时候没分寸也是正常。   他们问他,他无所谓,但是对于焦望雨,他不愿意。   焦望雨的秘密他想独占。   濮颂秋知道自己这种心思可耻,也知道不可能实现,而且看着焦望雨似乎还饶有兴致地跟程尔他们继续玩,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挺难受的。   酸涩,还带着点儿苦。   他其实明白,说到底,他在嫉妒,嫉妒程尔想问什么就敢问,他却不可以。   几局之后,还真让程尔抓住了焦望雨。   “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程尔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坦白从宽吧。”   焦望雨笑:“我要是说没有,你们信吗?”   “你觉得呢?”程尔说,“少糊弄人啊!”   “真没有,”焦望雨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真诚,“我这人你还是不够了解,向来清心寡欲,十八岁了,青春期还没到呢。”   程尔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把我们当鬼忽悠。”   程尔看出他不愿意说,也不逼他了,玩笑要是闹得太过就没劲了。   他给焦望雨倒了杯酒:“不好好回答就喝酒。”   “行啊,那你陪我一起喝,我自己喝没意思。”   程尔也算够义气,焦望雨让他陪着,他就陪着,结果他们两个相约喝酒,坐在一边的濮颂秋也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程尔笑:“濮哥这是买一送一?”   “渴了。”濮颂秋面无表情地扯谎。   刚刚轮到焦望雨的时候,他紧张得不行,那种既希望对方说出来,却又害怕听到答案的感觉实在有点儿折磨人。   这样处理也好,他竟然莫名松了口气。   这酒一旦开始喝,就算是打开了一个口子,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稀里糊涂地就又要了两瓶啤酒。   焦望雨突然发现其实酒没那么难喝,不过得看是跟什么人一起喝,也得看是在什么情况下喝的。   之前跟应宗他们在一起,每一口到嘴里都又苦又涩,难喝得他皱眉咂嘴,煎熬得仿佛在喝药酒。   但是场景一变,变成他跟几个室友在一起,竟然心情愉悦到都不知道喝了几杯。   等到几个人走出烧烤店,焦望雨精神亢奋,走路仿佛脚踩海绵。   下楼梯的时候,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濮颂秋的胳膊:“完了,晕了。”   程尔走在前面笑他:“你酒量就这点儿?”   “今天还是发挥超常呢!”焦望雨死死地抓着濮颂秋,小心翼翼地往楼下走,“我还是个纯真少年,喝不了那么多。”   濮颂秋任他抓着,听见他的话没忍住笑了一声。   焦望雨喝得有点儿晕,脑子也正处于兴奋状态,这会儿整个人都放得很开,他转向濮颂秋:“你笑我?”   “没有,”濮颂秋另一只手在后面悬空护着他,生怕他真的一脚踩空,“觉得你说得对。”   “哪句对?”   “纯真少年。”   焦望雨看着濮颂秋一本正经地应和自己,笑得东倒西歪。   他本来就抓着濮颂秋,这么一笑,几乎是靠在了人家怀里。   濮颂秋心跳得快,又不敢乱动,只能不吭声等着他笑完。   焦望雨笑得头晕,晃晃悠悠地抓着濮颂秋下楼。   “小心点。”濮颂秋皱着眉,生怕他摔着。   四个人原本准备打出租车回学校,但是从烧烤店刚一出来就看见直达学校的公交车正准备进站,而且车上人很少。   简绍招呼着大家干脆坐公交回去,四个人的车钱也就打出租的零头。   几个人小跑着到了公交车站,濮颂秋一直在焦望雨身后。   焦望雨第一个上车,直接往后走,坐在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濮颂秋想都没想就坐在了他身边,就像以前中学时代那样,从外面走进教室,自然而然地坐在焦望雨旁边。   他们俩一前一后上的车,坐在一起是自然的,更何况,谁都知道他们俩关系好,程尔跟简绍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四个人都坐好,公交车缓缓驶离车站,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天早就全黑了。   焦望雨看向车窗外,闪烁着的各色灯光晃得他眯起了眼睛。   而坐在一边的濮颂秋,看似也在望着窗外,实际上目光落在了焦望雨的脸上,外面变化着的灯光照在焦望雨的脸上,让这个人变得似乎更加神秘了。   他在想什么?   还是什么都没想?   濮颂秋看着他,然后转向另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公交车不比出租,他们回学校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一开始焦望雨会跟濮颂秋聊天,看见外面有什么就顺势聊几句。   路过的私家车、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的自行车、周末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走在放学路上的高中生……   聊了没一会儿,焦望雨开始犯困,话越来越少,声音越来越小。   后来他睡着了,靠着濮颂秋的肩膀,就像在电影院里濮颂秋靠着他时一样。   濮颂秋喜欢这种被焦望雨依靠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俩了,对方全心全意地将自己交付于他,不用去考虑任何恼人的问题。   而焦望雨,只是靠在濮颂秋的肩膀上短暂地睡了一觉,却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那个梦颜色艳丽,他像是行走在一个打翻了颜料瓶的世界中,视线所及全都是浓重的色彩,恍恍惚惚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循着声音过去,只觉得那个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来主人是谁。   他找到那个人,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听见那个人问他:“你选哪一个?”   选哪一个?   什么选哪一个?   这个梦诡异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直到焦望雨醒过来也还是一头雾水。   他有时候喜欢去搜索周公解梦,但是这个梦让他甚至不知道应该输入什么关键词。   “醒了?”   焦望雨直起身子的时候,濮颂秋在他耳边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这声音让焦望雨怔了一下,觉得很像梦里跟他说话的那个声音。   但他不敢确定,梦太模糊了,而且意义不明。   “嗯。”焦望雨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表,“没睡几分钟啊。”   “十来分钟,”濮颂秋说,“还得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学校。”   “太远了。”焦望雨又看向窗外,发现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车窗上,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了,路过的街上那些闪烁着的灯光都变花,让焦望雨觉得自己突然间就变成了老花眼。   “醒酒了?”濮颂秋想跟他聊天,因为这个时候,焦望雨是独属于他的。   焦望雨转过来笑:“可能吧。”   他嘀咕:“这酒量得怎么才能练出来啊?”   焦望雨疑惑地看向濮颂秋:“你好像挺能喝的。”   “我也不行,但是比你好一点。”   焦望雨笑:“挤兑我?”   “没有。”濮颂秋喜欢看他笑,他一笑,自己就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甚至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想跟对方保持一致。   “不过说真的,跟好朋友喝酒感觉还是挺好的。”焦望雨喜欢这种感觉,很放松,“我突然有点儿想试试喝断片儿。”   濮颂秋微微皱了皱眉。   “等以后有机会的,你们几个陪我。”焦望雨侧过身,伸长脖子冲着程尔跟简绍说:“过阵子我生日,你们陪我喝酒啊。”   程尔对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不醉不归!”   简绍问他:“你哪天生日啊?”   “10月13号。”   这是濮颂秋回答的。   焦望雨有些惊讶地看向濮颂秋:“你记得啊!”   “嗯。”濮颂秋其实没想说,下意识就开了口。   焦望雨笑:“咱俩一起过吧。”   简绍奇怪地问:“你俩一天生日?”   “不是,”焦望雨告诉他,“我13号,秋哥15号。”   他又把视线转向濮颂秋:“要不咱们取个中间值,14号一起过?”   濮颂秋没跟别人一起过过生日,每年他生日的时候,他妈都会特意多做两道菜,他爸身体好的时候会在下班回来的时候给他买烧鸡。   除了家人,很少有人会关注他的生日。   “好。”濮颂秋说,“我没问题。”   他一直都知道焦望雨的生日,甚至最近总是会想要不要给对方送点什么生日礼物。   要那种既有纪念意义又不会暴露他心思的礼物。   当然,也不能太贵,他还没那个经济实力。   “那就这么说定了!”焦望雨有些兴奋,掏出手机开始看日历,“啧,14号周三啊。”   “要不你们俩就都等等,”程尔说,“周末咱们找个日租房,出来嗨两天。”   简绍应和他:“我觉得这个好。”   焦望雨征求濮颂秋的意见,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日。   “秋哥,你觉得呢?”焦望雨是挺想这么办的,找个日租房,四个人可以闹上两天一夜。   濮颂秋当然怎样都行,只要是焦望雨觉得好的,他全盘接受。   “你决定吧,”濮颂秋说,“我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1 07:30:13~2020-07-02 07:4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酿酿酱酱酿酿、项北、井中猫 5瓶;度 3瓶;140亿光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生日”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濮颂秋以前觉得,这个日子是用来感谢父母的。   高一的时候,他曾经无意间听见爸妈聊天,当时他爸刚确诊癌症,而他还不知道。   那时候他听到他爸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有时候真的觉得对不起孩子,本来就没给他提供什么好条件,现在还这样。”   四十几岁的男人,坐在那里拿着纸巾哭。   那时候的濮颂秋根本没想那么多,没去想他爸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而是推门进去,装作没事一样拿着满分的试卷让他们签字,在他爸给他签字的时候,他说:“我觉得咱们一家过得挺好的。”   濮颂秋从来不羡慕那些有轿车接送的同学,也不羡慕他们可以穿几百上千的球鞋。   他觉得最好的生活从来都不是有多少钱,而是一家人健康且互相理解。   金山银山堆在屋子里,可屋子里没有自己爱的人,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对于他来说,“生日”其实是一个用来感恩的日子,感恩父母愿意让他来到这个世界,愿意拉着他的手将他抚养成人。   后来认识了焦望雨,濮颂秋“爱”的人里,又多了一个,因为两人生日相近,所以这个日子又多了一层意义。   他偷偷地认定这也是两人的“默契”,在同一年,只相差40个小时来到这个世界,就好像前世约好了一样。   高二之后,也就是濮颂秋转到焦望雨他们学校之后,就再没正经八百地过生日,他曾经目睹焦望雨的桌膛塞满了生日礼物,人缘极好的焦望雨在生日当天刚走进教室,就被大家的礼物塞了个满怀。   他不嫉妒,相反的,他羡慕又开心。   他希望焦望雨能一直被人爱。   焦望雨说:“那就这么定了!”   他看着濮颂秋,眼睛亮得像是在干净的春雨里洗过一样:“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不喜欢的话,千万别勉强。”   “不会。”濮颂秋说,“跟你一起过生日挺好的。”   焦望雨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公交车内光线昏暗,哪怕是坐在他身边的濮颂秋也没有注意到。   “好。”焦望雨说,“我也觉得挺好的。”   之后,焦望雨重新好好地坐在椅子上,扭头看窗外。   他觉得,黑暗真是可怕,黑暗里一定藏着很多调皮的小精灵,那些小精灵最喜欢恶作剧,最喜欢给人制造错觉。   因为就在刚刚,他看着濮颂秋的时候,对方投过来的目光让他觉得似乎情意满满,他从来没在别人给他的注视中捕捉过这样的讯息。   温柔、沉静,像是深夜的大海,让人明知危险却又仿佛在被踏实地拥抱着。   焦望雨有点儿慌,他觉得自己实在想太多。   军训结束后,大一新生终于开始了正式的课程。   相比于高中时代,虽然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的“解放”,但确实轻松了不少,与此同时,学校的各个社团跟学生会也开始纳新。   宿舍里四个人,除了濮颂秋之外的三个对社团活动都很有兴趣,尤其是程尔,一个人就报了五个社团。   濮颂秋并不想参与其中,不过应宗依旧时不时来找他。   十一假期前的最后一天,濮颂秋他们下午没课,中午吃完饭,焦望雨、程尔跟简绍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程尔先走,然后是简绍。   焦望雨他爸刚好来这边开会,三点结束之后可以开车过来接他一起回家。   宿舍只剩下焦望雨跟濮颂秋,焦望雨问:“秋哥,十一七天假呢,你不回去啊?”   濮颂秋当时坐在那里翻书,其实根本就没在看,只是无聊随手乱翻。   “不回去了。”   “那叔叔阿姨没催你?”   焦望雨上大学才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以前读中学的时候恨不得中午都回家吃饭,别说七天假期了,就连周末他爸妈都恨不得过来看看他。   “没,”濮颂秋说,“都习惯了。”   焦望雨想起濮颂秋高中的时候好像是说住在什么阿姨家,不过那时候俩人都不怎么说话,他根本不了解。   “那要不待会儿我爸来接我,你跟我们一起走啊?”焦望雨想着七天他自己留在这儿,无聊又吓人,反正都是一个地方的,一起回去也没啥。   “不用了。”濮颂秋说,“你放假回去玩得开心。”   濮颂秋把书放进书包,起身准备出门。   “我去图书馆,节后见。”濮颂秋丢下这句话,然后就离开了。   焦望雨有种自己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高中的时候偶尔就会有,但自从俩人上了大学成了室友,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焦望雨有点儿受挫,不高兴地坐在那里撇了撇嘴,趴在桌上玩着手机游戏等着他爸的电话。   濮颂秋背着书包从宿舍楼出来,直接往图书馆去。   校园里很多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的人,各个年级的都有。   放假了,大家都归心似箭,他却没地方可去。   濮颂秋走到体育场边上,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打给了他妈。   电话等了好半天对方才接,有些惊喜地问:“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啊?”   “妈,”濮颂秋笑着说,“我们放假了。”   “哎呀,放假了啊。”   “嗯,七天假期,我找了个兼职,去托管班帮忙看孩子。”濮颂秋说,“每天早上九点到晚上七点,一天一百块。”   “别太累,放假了出去玩玩也行。”   濮颂秋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问:“你这两天怎么样?腿疼好点了吗?”   “好多了,你放心吧。”   好久没见的母子俩聊了一会儿,濮颂秋妈妈说小孩子哭了,于是匆匆挂断了电话。   濮颂秋坐在长椅上,握着手机叹了口气。   他也想回家,可是哪有什么家了。   他也想回去好好抱一抱妈妈,可是他们见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濮颂秋心疼他妈,只希望自己能尽快长大,让她过得好一点。   打完电话之后,濮颂秋在长椅上坐了十来分钟,然后起身去图书馆。   眼看着要放假了,图书馆都已经没什么人。   他找了个座位,放下书包,然后去阅览室借书。   前几天看到一本书,他很想借来看看,但周围有人,实在没有勇气拿起来,趁着放假人少,他可以借来看。   濮颂秋意识到自己还是没办法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潇洒。   他走进去,直奔那个书架,找到了那本他惦记了好几天的书。   书名叫《他们的世界》,五个大字旁边是一个副标题――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   他对这个群体根本就没有了解,甚至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同性恋都是因为当初焦望雨的那句话。   他有很多疑问,包括对自身的疑问和对焦望雨情感的疑问。   这些疑问,他找不到可以咨询的人,只能寄希望于书籍。   濮颂秋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书里找到答案,甚至不清楚看过这些书之后他是会清明一些还是会更加迷茫,但至少,他应该去了解一下。   整个阅览室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一个图书管理员和三个正在埋头看书的学生,他红着耳朵借完了书,特意挡住书名,走回了自己占的座位。   靠窗的角落,没人看得到他。   他把书包放在前面,遮住别人可能投来的视线,然后翻开了这本书。   濮颂秋是有些紧张的,在翻书的时候像是在朝圣。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向什么朝圣,只是觉得那种心情过分郑重。   是该郑重的,这关乎对于自己的认知。   说起来,一个人都不了解自己,这似乎很可笑。   但他就是迷茫,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濮颂秋坐在那里看得入了迷,他仿佛走进了一个新天新地,目光落在了一群陌生人的世界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焦望雨发来的信息,告诉他自己先走了。   焦望雨说:我爸买了烤鸭,我放在你桌上了,我先走了,节后见。   濮颂秋的手指轻抚着书页,眼睛盯着那条信息。   “这么巧?”   突然有人说话,濮颂秋抬起头看过去,发现是应宗坐在了他对面。   应宗还是很好看,是那种戴上假发就可以变成漂亮姑娘的阴柔的漂亮。   他坐在濮颂秋对面,手拖着下巴笑着看面前的人:“放假了不回家吗?”   濮颂秋冷眼看着他,同时把书塞进了书包。   “别藏了。”应宗说,“那本书我也看过。”   濮颂秋皱了一下眉。   “我都说了,你有什么可以问我。”应宗笑得意味深长,“我什么都可以教你。”   “不用。”濮颂秋起身要走,却被应宗拦住了。   “这几天我们找时间聊聊?”应宗说,“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一定拒绝我。”   “不喜欢。”濮颂秋有些厌烦地看着他,“讨厌。”   应宗听他说讨厌不怒反笑:“可是,你不想找到同类吗?”   他压低声音,踮起脚尖,凑到了濮颂秋耳边:“你真的不想找到同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2 07:41:43~2020-07-03 05: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为光、项北、河清海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登不上 16瓶;河清海晏 10瓶;Sue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濮颂秋说:“我跟你不是同类。”   说完,他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给应宗,直接就走了。   濮颂秋本来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面对不喜欢的人,他就更是懒得多说一个字。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应宗的某句话还是有触动到他――你真的不想找到同类吗?   从儿时起濮颂秋就不是喜欢呼朋唤友的人,他习惯一个人在家等着爸妈。大概正是因为习惯了,所以也从来都不会觉得孤独。   但这一次不太一样,他很希望有一个人能为自己指路。   只不过很可惜,他觉得大概遇不到这个人,至少应宗绝对不是。   尽管濮颂秋看这本书被应宗发现,他也并不打算对应宗坦白什么,这个人纠缠了他这么久,该说的都说了,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不是一路人。   也就不是所谓的同类。   濮颂秋不能继续在图书馆逗留,因为怕应宗再跟过来,他也不想回宿舍,因为不想回去看到空荡荡的房间。   焦望雨不在,哪儿都了无生趣。   濮颂秋去了教学楼。   因为明天才正式放假,下午一部分教室还有人在上课。   濮颂秋找到之前他们上课的一个教室,刚好空着,他走进去,坐到了焦望雨曾经坐过的位置。   他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短信来自一个他没有保存但已经有些眼熟的号码。   不知道应宗是从哪里拿到的他手机号,最近几天早晚问安,偶尔还说些有的没的。   濮颂秋都是收到就删,甚至不愿意细看,但是这一条,应宗发的是――我知道你的秘密。   秘密?   濮颂秋的秘密并不多。   他拿着手机,手心出了汗,明明已经十月份,天开始转凉,可他直到删除短信放下手机之后,额头都还粘着刚刚瞬间冒出的薄汗。   濮颂秋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偏偏又遇上了应宗这么个难缠的角色。   他觉得烦,书也看不进去了。   焦望雨跟着他爸回了家,他的假期日常就是出门跟老同学聚会,或者和爸妈一起逛街。   买了几件衣服,又买了双新鞋。   他军训受伤的事儿没敢让爸妈知道,怕他们担心,好在这放假了,他也早就完全恢复了。   逛街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放假回去不久就是他跟濮颂秋的生日,以前当了两年的同学,也没给对方送过什么生日礼物,既然今年约好了一起过生日,那还是应该准备一下的。   焦望雨他爸走累了,自己找了个椅子休息。   焦望雨跟他妈把买的大包小包放在他爸旁边,让他爸看着,俩人一身轻松地继续去逛。   焦望雨说:“我想给我同桌买个生日礼物。”   “你那个高中同桌?”焦望雨他妈一直都挺喜欢濮颂秋的,高个儿大小伙子,少言寡语的,一看就懂事儿。   “对,我俩生日就隔了一天。”焦望雨跟他妈说了他们的计划,“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送个礼物给他?”   焦望雨他妈表示:行,可以送,我儿子很有心,还不错!   然而,焦望雨在被问到濮颂秋喜欢什么的时候,他却回答不上来了。   “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焦望雨说,“他这个人好像对什么都是‘还行’‘可以’‘过得去’。”   “这不好办啊。”   送礼物这事儿,虽说重在心意,可也要投其所好,否则可能就是个摆设甚至负担。   焦望雨和他妈漫无目的地逛着,突然看到有一个陶泥馆,可以自己做礼品。   “我给他做个杯子吧。”   焦望雨并没有心细到会去查“送杯子有什么含义”,他只是觉得自己亲手做的比较能凸显心意,而水杯又实用。   焦望雨跟他妈妈一人做了一个,他的包装好,收起来,准备回去的时候带给濮颂秋,而他妈妈做的那个,拿回去给了老公,让焦望雨他爸带去办公室炫耀。   母子俩谁都没意识到“送杯子”其实还有背后的解读。   七天的假期对于焦望雨来说过去转眼就过去了,每天睡懒觉、出去玩,大学的假期跟中学时候的确不一样,没有作业,没有压力,没有人会说:“还玩啊?”   撒了欢的焦望雨玩得开心到舍不得回学校,但假期眼看着结束,不想走也得走。   回来的时候算是搭了他爸的顺风车,这次回学校,他爸有事儿,不能送他,只好自己拖着行李箱去坐火车。   焦望雨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自己出行的时候,他这种吃个饭都要有人陪的家伙这次要一个人坐火车回学校,还没到车站就已经开始焦虑了。   更让他焦虑的是,因为他的焦虑,下了火车之后发现宿舍钥匙没带回来,钱包也丢了。   焦望雨站在闹哄哄的火车站,突然有点儿怀疑人生。   “我是个傻子吧?”焦望雨有些丧气,十八岁了,成年人了,怎么还不长脑子的?   他皱着眉,顶着太阳环顾四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又累又饿,现在连学校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他拖着行李箱去了旁边的肯德基,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给室友打电话。   焦望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濮颂秋,然而打了两个电话对方都没接。   无奈之下,焦望雨又打给程尔和简绍,结果这俩都要晚上才回来。   最惨不过如此,坐在肯德基却没钱吃肯德基,想回宿舍,却没钱坐车也没钥匙开门。   焦望雨心烦,觉得自己或许只能在这儿等着程尔或者简绍回来救他了。   他趴在肯德基的桌子上,生无可恋地看着窗外,顺便反思自己有多愚蠢,看着看着,开始犯困,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刚要睡着,手机响了,他瞄了一眼然后立刻精神了。   “秋哥!”   “怎么了?”濮颂秋说,“我刚才手机调成了静音,没看到。”   “你在学校吗?”焦望雨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我在火车站,钱包丢了,还没带宿舍钥匙。”   “具体位置,”濮颂秋丝毫没有犹豫,“我过去找你。”   焦望雨感动得都要哭了,告诉他自己在火车站南门旁边的肯德基,然后说了十几个谢谢,挂断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终于安心的焦望雨开始琢磨着等会儿吃什么。   他得先跟濮颂秋借点钱,然后尽快去挂失补办身份证和银行卡,这么一想,又有好多麻烦事。   他像个失物招领处等待自己被领取的小物件,往桌子上一趴,盼着濮颂秋快点儿来。   焦望雨甚至都忘了问问人家从哪里赶过来,学校到车站,少说也得四五十分钟。   挺不好意思的,因为自己蠢,麻烦人家折腾这么远。   焦望雨琢磨着等银行卡办好了,取点钱,他得请濮颂秋吃顿大餐当做答谢。   等待是一件很磨人的事,焦望雨不喜欢等待,但很多时候又躲不开。   他看着窗外,眼睁睁看着阳光被乌云遮住,眼睁睁看着外面下起了雨。   雨不大,但路人都在匆匆闪躲,他皱着眉,给濮颂秋发信息,告诉对方下雨了,问有没有带伞别淋到。   濮颂秋坐在公交车上,人多,闷热,没有座位,但他心情很好。   因为焦望雨回来了,因为他在去见焦望雨的路上。   七天的假期,濮颂秋每天都在做兼职,不用一直待在学校对他来说其实挺好的,不然总是不可避免地去想焦望雨,越是想,他就越是心烦越是茫然。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不在学校不用担心又遇见应宗,那人没完没了地缠着他,让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过去的七天里,濮颂秋每次回到宿舍都会看着焦望雨的床铺发会儿呆,睡觉的时候脸也冲着对方空荡荡的床。   他是不怕寂寞的,不怕一个人生活,但是习惯了每天睁眼后和闭眼前都看到焦望雨,这人突然不在,他总觉得空落落的。   就好像焦望雨放假回家了,同时也带走了一半的他。   现在,另一半的他终于回来了,能不开心么。   濮颂秋收到短信,一手攥着公交车的拉环扶手,一手掏出了手机。   他看着焦望雨发来的短信,一字一字地反复看,别说删除了,他都不舍得看完。   他跟焦望雨的短信往来很少,这几天到了夜里睡不着他就躺在床上翻看那仅有的几条短信,焦望雨对他说过什么,他甚至都已经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了,只要一闭眼,连标点符号都能清楚地浮现。   他单手给焦望雨回短信:你在肯德基别出来,等我去接你。   濮颂秋中午的时候兼职已经结束,拿到了结算的工资,焦望雨给他发短信的时候他正在附近的商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给焦望雨当生日礼物。   因为对方的短信,他没来得及买礼物,直接跑出来上了公交车。   到了火车站,濮颂秋先找了个地方买了把伞,其实雨并不算太大,他跟焦望雨到时候快跑几步到公交站点其实不会淋得太可怜,但他不愿意。   他可以淋雨,但焦望雨不行。   濮颂秋买完伞快步朝着肯德基的方向跑,甚至都没撑开,眼看着到肯德基了他才放慢脚步,一边平稳气息,一边撑开了雨伞。   他很急,可是又不想让焦望雨知道。   焦望雨趴在肯德基的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人来人往,他像数萝卜一样数着从窗边经过了多少人。   突然,他看到了濮颂秋,对方个子高,很是显眼。   他看着那人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穿过人群走过来,瞬间就有一种整个世界都被模糊掉,唯独那个人清晰的感觉。   焦望雨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到窗边朝着濮颂秋挥手。   濮颂秋看见了他,看着他就像是橱窗里的可爱玩偶,招招手对着里面的人笑了。   撑着伞的人加快了脚步,俩人之间突然有种微妙的暧昧,他们在彼此期待彼此等待。   当然,濮颂秋清楚,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3 05:00:10~2020-07-04 07:4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百根雪糕、项北、140亿光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迟欢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濮颂秋推门走进了肯德基,等了他好久的焦望雨看向他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救世主。   “秋哥!你真的是我恩人!”焦望雨过去接他手里湿漉漉的伞。   “不走吗?”濮颂秋问。   焦望雨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我有点儿饿了。”   眼前的人抬手挠着头,有几分可爱,看得濮颂秋忍不住跟着笑。   “我请客。”濮颂秋说。   “别啊!”焦望雨哪儿好意思让濮颂秋请客,明明是自己麻烦人家,请客的应该是他才对,“我请我请,你想吃什么尽情点,不过……”   他又尴尬地笑:“不过你得先帮我垫上,我钱包丢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濮颂秋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出了声,抬手随意地揉了一下焦望雨的头发。   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下意识觉得对方可爱想要亲近,下意识觉得对方丢了钱包受了委屈想要安慰,下意识就做了这么一个过分亲昵暧昧的动作。   焦望雨愣了一下。   濮颂秋自己也有些慌了。   “你先坐,”濮颂秋不敢看他,有些慌张地转身往里面走,“我去看看吃什么。”   濮颂秋走开了,焦望雨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焦望雨个子不小,就算是亲近的朋友或者家人这几年也几乎没人像爱抚一个小孩儿一样揉他的头发。   其实小时候还好,但长大之后尤其觉得这个动作暧昧。   像是……只有情侣才会这么做。   那些影视剧里的“摸头杀”不就是这样的吗?   焦望雨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动作会出现在他跟濮颂秋之间,这种感觉很怪异,怪异到他一直盯着濮颂秋的背影,眉头都锁在了一起。   他是个同性恋,会不由自主地过分解读同性的一些举动。   他很清楚这是不对的,不应该,不能够,不可以,但他没法控制自己,从来没人教他应该如何冷静理智地去处理这样的事,他总是在逃避面对,然后一遇见,就又开始纠结。   这种暗自揣测别人的感觉其实一点儿都不好,焦望雨觉得自己很可耻,人家当自己是好兄弟,他却在暗地里胡思乱想糟蹋了人家的好意。   很烦。   焦望雨在这种细节上总是喜欢自我折磨。   他拿着伞回去坐好,把湿淋淋的雨伞放在一边,本来想着别再看濮颂秋了,但还是忍不住转过去看对方。   目光追随着那个在排队的人,人群中个子最高最显眼的一个。   如果……   他看得有些出神,然后当濮颂秋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突然转过来望向他时,他猛地告诉自己:没有如果。   两个人在肯德基吃了个饱,焦望雨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多想,絮絮叨叨地寻找着话题。   他给濮颂秋讲自己这几天的假期里都做了什么,还特意强调自己给对方买了生日礼物。   “是什么?”濮颂秋有些意外,他从来没指望有一天自己会收到来自焦望雨的礼物。   对于他来说,焦望雨的礼物他渴望却又不敢收,收下了,就多了一分割不断的牵挂,他对这个人可耻的念想更难斩断了。   但他又不可能拒绝,别说是精心准备的礼物,就算是对方的一颗纽扣、一截剪下来的裤腿,他都会好好地珍藏着。   “回去给你,”焦望雨坏笑着说,“暂时保密,吊吊你胃口。”   濮颂秋看着他笑,看着看着就不敢看了,转过去看窗外的行人。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事,十八岁的大男生两人的心里也都下着雨。   ==========   吃饱喝足,焦望雨跟濮颂秋走出了肯德基。   濮颂秋撑着伞,焦望雨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过来站到了伞下。   他们过了这个站前广场就到公交站,倒是没有多远的路要走。   雨下得比之前大了,温度也更低了。   焦望雨穿着一件格子衬衫,走出两步就打了个喷嚏。   他打完喷嚏抬头,突然看到伞上的标签还没拆。   这是濮颂秋现买的?   他偷偷瞄濮颂秋,对方正小心翼翼地看着来往车辆,然后拉着他的手臂带着他过马路。   雨伞的标签挂在那里,随着风摆动,被雨打湿,焦望雨看得有些出神,觉得心里也潮乎乎的。   因为这会儿是十一假期结束,学生们基本上都在这天回学校,公交车站也排起了长队。   濮颂秋跟焦望雨站在雨里等了两趟车,终于等到了一辆有座位的。   他们坐在公交车的倒数第二排,就像前阵子的那个周末晚上,在外面玩够了坐着公交车回学校时一样。   那天晚上焦望雨跟濮颂秋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也是这样并排坐在一起。   下雨天,车里很闷,焦望雨坐好后把车窗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让凉风能挤进来给他们透透气。   “这场雨下完,秋天应该就算正式来了吧?”焦望雨看着窗外路边的树,树下已经有了不少的落叶。   “嗯,秋天来了。”濮颂秋随着他的目光一起往外看,秋天总是会让人很失落,好心情也都跟着绿叶一起枯萎凋落了一样。   焦望雨刚要说什么,结果才转向濮颂秋,又要打喷嚏,于是立刻背对着旁边的人,一个喷嚏打得脑袋都嗡嗡响。   等他打完喷嚏转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都大笑起来。   “你刚才要说什么?”濮颂秋问。   “就是想问你这几天怎么过的,”焦望雨说,“自己住在学校宿舍?”   “嗯,不过楼里也有其他人没走,有些家远的,十一没回家。”濮颂秋说,“还挺热闹的。”   有人没回家这一点焦望雨是信的,但濮颂秋说热闹,这他可不信。   别的不说,就说他们宿舍,四个人剩下一个人,怎么热闹得起来,除非闹鬼了。   他不敢想了,焦望雨怕鬼,他可不想自己吓唬自己。   “那这几天你都干什么了?”刚刚吃完的时候一直都是焦望雨在说,他很好奇这么长的假期濮颂秋不会觉得一个人在这里无聊吗?   还是说,其实濮颂秋不是一个人,人家有人陪的。   “看看书,做做兼职。”   “兼职?”焦望雨有些意外。   “嗯,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一开始没接到是因为在工作。”   “做什么兼职啊?”焦望雨有点儿好奇。   濮颂秋笑:“其实就是在托管班帮忙看孩子,有些家长假期也忙,没时间照顾,我就看着他们写作业。”   焦望雨听了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但是他想想一帮孩子闹哄哄的,觉得自己反正是做不了这个。   他没那个耐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因为下雨,再加上学生返校,回学校的路上有些堵,一个多小时才到。   他们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温度骤降,冷得焦望雨也不要风度了,恨不得把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都给扣上。   下车之后过个马路就是学校的正门,焦望雨看了看四周嘀咕:“我这两天还得挂失补办身份证和银行卡,今天是来不及了。”   他在等濮颂秋的时候已经打电话挂失了银行卡,比较麻烦的就是补办身份证。   “附近就有派出所,”濮颂秋说,“先办个临时身份证,然后尽快把卡挂失。”   他去接焦望雨的路上就有查过相关的消息,如何补办、去哪里补办、需要什么材料以及多久能拿到新的身份证,濮颂秋全都查了个仔细。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焦望雨本来还有点儿紧张焦虑,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儿,更没一个人去办过这些证件,想想就觉得烦。   听到濮颂秋说会陪自己去,焦望雨恨不得抱着对方的胳膊喊哥。   “恩人。”焦望雨说,“等我银行卡补回来,必须请你吃顿好的!”   濮颂秋笑,笑着笑着看见一个人远远地走了过来。   焦望雨也看见了应宗,那人穿着牛仔裤和浅蓝色的衬衫,干干净净的,好看得很显眼。   他之前一直挺喜欢这个学长的,觉得这人长得好,还照顾他,算是他来学校之后最先交到的几个好朋友,然而之后越是相处就越觉得这个人有点儿奇怪,他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儿,但就是不想看见这个人。   焦望雨觉得有可能是因为应宗跟濮颂秋的关系有些微妙。   三个人还离很远,应宗已经朝着这边挥手。   濮颂秋皱了皱眉,焦望雨心里也有点儿不太舒服。   “他回来也好早。”焦望雨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他没走。”濮颂秋说完,焦望雨立刻看向了他。   濮颂秋为什么知道应宗也没走?   难道这几天,他们俩每天见面吗?   焦望雨再看向应宗的时候,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他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种类似于嫉妒的感觉。   就好像是自己的好朋友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被别人抢走了,而抢他朋友的还是他另外一个朋友。   焦望雨说:“你们最近关系不错?”   眼看着应宗要走近,濮颂秋直接拉着焦望雨换到了另一条路上。   “没有。”濮颂秋实在不想搭理应宗,他对焦望雨说,“我跟他不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4 07:42:47~2020-07-05 07:0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140亿光年、孤帆云外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汐月流风 5瓶;孤帆云外树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焦望雨觉得自己这种心态很不好,人家交朋友,关他什么事儿呢?可他就是不可抑止地产生了那种自己最好的朋友被人抢走的感觉,还挺可耻的。   他被濮颂秋攥着手腕带到了旁边的小路上。   这条路回宿舍有些绕远,还要上一个很高的台阶,平时他们几乎不会走这边。   濮颂秋很显然是故意避开应宗,他带着焦望雨走到台阶下面,直接弯腰帮人拎起了又大又重的行李箱。   “我自己可以。”焦望雨刚反应过来,濮颂秋已经拎着箱子往台阶上面走了。   焦望雨回头,看见应宗站在岔路口看他们,见他转过去,还朝着他挥了挥手。   焦望雨有些尴尬,他确实不太喜欢应宗的处事风格,但毕竟当初刚来学校的时候很照顾他,关系不好弄得太僵,于是回应了对方,也挥了挥手。   濮颂秋走到了台阶上,回头看焦望雨:“走了。”   焦望雨“哎”了一声,快步朝着上面跑。   “慢点。”濮颂秋说,“不急。”   他看着焦望雨跑上来,看着那人粗心大意地踩在水坑,溅起了水花弄湿了鞋子跟裤腿。   焦望雨说:“你们吵架了?”   “没有。”濮颂秋不太想跟焦望雨聊这个,强行转移话题,“你饿不饿?路过食堂要去买吃的吗?”   这转折太生硬,焦望雨都忍不住笑他。   “不是刚吃完么。”焦望雨认定了这俩人有问题,但既然濮颂秋不想说,他也不好没礼貌地追着人家问。   濮颂秋有那么一点儿无措,不小心把伞掉在了地上。   虽然这条路因为鲜少有人走,又是红砖地面,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但伞掉在地上还是弄得更湿了。   他有些窘迫地弯腰捡起,觉得自己在焦望雨面前变得很笨拙。   两人回到宿舍,焦望雨拿出了礼物给濮颂秋。   “我亲手做的杯子。”白色的陶瓷杯,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简笔画猫头。   焦望雨说:“我实在不会画画,但是这么看还算可爱。”   濮颂秋把杯子拿在手里,宝贝似的舍不得移开视线。   “别人也有吗?”濮颂秋问。   “啊?”   “你给别人也做了?”   焦望雨笑:“我哪有那精力!做这一个累死了!”   他说:“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全球限量一个,你得好好收着。”   濮颂秋笑了,转过来看着焦望雨说:“谢谢。”   全球限量,仅此一份。   濮颂秋喜欢被这样特殊对待。   好像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总是试图去发现一些不同寻常,心上人对待自己与别人的一点点不足称奇的区别,都能被反复琢磨很久。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心血来潮时的礼物都成了被分析的对象,于是,暗恋的人变成了自学成才的哲学家。   等到程尔跟简绍都回来,濮颂秋已经把杯子烫过,开始用了。   除了他跟焦望雨,没人会注意他桌子上放着的这个小水杯,不会好奇它的来历,不会好奇它的意义,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杯子,而它代表着什么,只有濮颂秋知道。   =========   十一假期结束后,学校的各个社团正式开始纳新面试。   焦望雨报了个动漫社,虽然他确实只是因为觉得好玩,但程尔认定了他是因为看上了人家动漫社的漂亮学姐。   至于程尔跟简绍,俩人左一个社团右一个社团报了一大堆,白天上课,晚上就拿着简历到各个教室去面试,忙得不亦乐乎。   而濮颂秋,一个都没报,他实在不感兴趣。   不过,他虽然对这些社团以及社团中的人不感兴趣,但有人对他感兴趣。   系里的篮球队也开始招新,应宗借着这个理由,三天两头来找濮颂秋,屡屡碰壁但屡败屡战。   程尔都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学长在追你呢。”   别人都下意识觉得是玩笑话,但焦望雨一个同性恋,听在耳朵里就没法不多想。   濮颂秋倒是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只看自己想看的人。   13号,焦望雨生日。   虽然说好了等周末大家给他们两人一起过生日,但在13号的0点,濮颂秋还是单独给焦望雨发了一条“生日快乐”的短信。   当时已经熄灯,但大家都没睡,程尔在诉苦,说着自己最近依旧不顺的感情经历,而简绍跟焦望雨在开导他,突然程尔说十二点了,那两人立刻嚷嚷着,祝焦望雨生日快乐。   自始至终濮颂秋都没有说过话,但是他用自己的方式把“生日快乐”轻轻地放在了焦望雨面前。   焦望雨躺在床上笑着跟那俩人道谢,拿起震动了一下的手机,打开一看是濮颂秋发来的短信。   他扭头看过去,濮颂秋背对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已经睡了。   他笑笑,回复了一句:谢谢,晚安。   发完,焦望雨催着程尔他们快睡觉,谁再说话谁就是王八。   早上焦望雨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桌上放着一个小盒子,盒子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虽然没有署名,但这个笔迹他可是看了两年的,一眼就认得出来。   焦望雨回头看,没看到濮颂秋人,宿舍的另外两个还在睡,他就笑了一下没出声。   焦望雨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个球鞋形状的钥匙扣。   白球鞋,跟他之前穿的那款一模一样。   焦望雨有些意外,没想到濮颂秋会这么细心。   他之前说过,那双鞋是他考上这所大学他妈给的奖励,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这么多年来最喜欢的一双球鞋。   这钥匙扣焦望雨有些舍不得用了。   他放在手心端详,发现连细节都做得特别好,喜欢得不行。   正看着,门开了,洗漱完的濮颂秋端着他的水盆进来了。   焦望雨冲着他笑,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扣,因为怕吵到另外两个还在睡觉的家伙,只是很小声地说:“谢谢。”   濮颂秋笑了一下,回到自己桌前。   他其实很紧张,很怕自己准备的礼物焦望雨会不喜欢。   但现在看来,应该还不错。   濮颂秋很高兴,高兴到自己耳朵尖都红了自己却没有发现。   对于生日从来没有太多期待和兴致的濮颂秋突然开始盼望周末的到来,能跟喜欢的人一起过生日这种机会难得得让他不得不觉得这辈子恐怕也就这么一次了。   时间从来都是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同的是人的心境。   有时候觉得时间转瞬即逝,有时候却一分钟就“如隔三秋”。   一个星期的等待,终于到了星期六。   早上九点,宿舍的闹钟响了,四个人麻利起床,洗漱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一起出了宿舍。   “待会儿我跟简绍先去订蛋糕,”程尔说,“你们俩到日租房看看还需要什么不。”   “我已经跟超市老板说好了,”简绍查看着手机记录,“你俩过去的时候直接到楼下把啤酒搬上去就行。”   说是“搬”,其实他们几个都知道喝不了多少,昨天晚上他们去看房子的时候在楼下超市跟老板“预定”了12瓶啤酒,人家老板说:“12瓶还需要预定?我以为你们要12箱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安排得妥当,程尔甚至还买了生日气球,让那俩过生日的人自己带过去,等他们订完蛋糕回来一起吹气球。   对于程尔的安排,濮颂秋是满意的,他喜欢跟焦望雨独处,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些过分,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跟焦望雨单独过生日。   四个人一边安排一边到食堂吃了个饭,好巧不巧,又遇见应宗。   应宗跟一个明显不是学生的人坐在食堂二楼,看见他们之后跟对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走过来打招呼。   焦望雨最近越来越不喜欢跟应宗接触,可都碰面了,总不能连话都不说。   但濮颂秋不管那么多,他从来不怕气氛尴尬啊,所以在应宗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理都没理,只当对方是空气。   “一大早你们四个一起,这是要出去玩?”应宗倒是不生气,笑盈盈地看焦望雨。   他知道,焦望雨不可能像濮颂秋那样对待自己,起码会给他一个台阶下。   “嗯,我们今天要出去。”   “什么日子啊?”应宗态度极好,“去哪儿玩?待会儿我跟我哥也要出去,一起?”   “不了,”程尔开口拒绝,“我们宿舍的集体活动,有外人在不太方便。”   焦望雨看向程尔,在心里给对方叫好。   应宗笑笑:“也对,我到底是外人。”   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濮颂秋手边的桌面:“颂秋,那咱们俩的事儿改天再说。”   “不行。”濮颂秋终于开了口,十分直接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应宗说,“你提的事情我没有兴趣,不想参与,以后也不用再来问我了。”   应宗的笑容瞬间垮掉,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每一次在濮颂秋面前都碰壁,应宗走回去的时候,看着面前的粥,一口都吃不下了。   焦望雨看向应宗的方向,听见濮颂秋说:“焦望雨,快吃饭,别看热闹。”   “哦。”焦望雨乖乖听话,收回了视线。   简绍问:“濮哥,你跟那家伙什么事儿啊?”   他压低声音:“我最近听说点儿八卦,你们能离那人远点儿就离他远点吧。”   “怎么了?”焦望雨问。   “呃,”简绍很小声地说,“我听大二的人说应宗在外面卖屁股。”   他说完,焦望雨差点儿被嘴里的小米粥给呛得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5 07:08:10~2020-07-06 07:3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粲^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百根雪糕、项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粲^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焦望雨平时吃相不错,但他实在被简绍这句话给惊着了,咳得脸红脖子粗,坐在他对面的濮颂秋直接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轻给他拍着背顺气。   简绍咬了一口包子:“这么激动干吗?我也是听说。”   焦望雨稍微好了点儿,抬头示意濮颂秋自己没事儿了,轻声道了个谢。   等到濮颂秋坐回去继续吃饭,焦望雨问简绍:“你听谁说的啊?这也太夸张了。”   “大二的人,不过八卦这种事情,真真假假的,说不好。”简绍说,“不过他这人不太对劲就是了。”   “怎么个不对劲?”焦望雨对应宗这个人的感情有点儿复杂,他一边是感谢对方当初的照顾,一边又因为觉得对方对待濮颂秋的态度奇怪而有些抵触。   他是能隐约感觉到应宗似乎对濮颂秋有些过分关注了,他总觉得对方可能也是,跟他一样,喜欢同性,但他又觉得不应该这样想,哪可能这么巧偏偏就遇见了自己的同类。   “好像是说,他是同性恋。”简绍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神神秘秘的,怕周围其他桌的同学听到。   对于他们来说,“同性恋”是个神秘且特殊的群体,没人接触过,没人了解过,全凭想象和猜测。   他们,尤其是简绍和程尔这样的,看了不少小说,难免会觉得好奇。   局外人只当是谈资,身处其中的人却被戳中了心。   焦望雨听见“同性恋”这三个字的时候,瞬间脊背像是过了电,转眼就冒了一身的冷汗。   “为……为什么这么说?”焦望雨心跳突然变得特别快。   他很想知道身边的人对同性恋的看法,也很想知道应宗是同性恋这事儿究竟是怎么被大家知道的。   焦望雨不敢,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觉得自己没有胆量告诉别人。   “猜的吧。”简绍说,“我们社团有个他室友么,说是他晚上躺床上跟男人视频,说话还腻腻歪歪的。”   焦望雨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应宗,那人正在跟对面的男人说着什么。   跟男人视频?   说话腻腻歪歪?   等到焦望雨转过来的时候,无意间撞上了濮颂秋的目光。   简绍还在那里说:“其实真是同性恋的话也没啥。”   “就是。”程尔叨咕,“人家又没违法乱纪。”   “不过要是真卖屁股,那就不太好了。”简绍用余光偷瞄应宗,“他长得是挺好看的。”   程尔故意开他玩笑:“哟哟哟,看上了啊?”   程尔挤兑他:“你没戏,人家明显对濮哥更感兴趣。”   焦望雨听到,皱了皱眉。   不管应宗有没有在外面做那种事,他都不太希望濮颂秋跟应宗有什么关系,至于原因,他觉得可能还是朋友间的那种占有欲,毕竟他跟濮颂秋认识得更久,濮颂秋最好的朋友理应是他。   焦望雨并没有往深处去想,想想自己为什么对其他朋友就没有这样的占有欲,一是因为不愿意想,二是因为不敢想。   自从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之后,焦望雨始终都藏着掖着,习惯性去逃避,甚至希望自己能忘记这件事。   他尽可能让自己跟其他人一样,对漂亮女生感兴趣,讨论系里哪个是最漂亮的。   他想尽办法让自己看起来跟大家无异,不停地自我催眠,有时候倒也不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虽然知道逃避不是好方法,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简绍吃完他的包子,又说了一句:“不过他那几个室友可是挺过分的,好像因为他是同性恋这事儿没少拿他取乐。”   叫这话又戳了焦望雨的心。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身边的朋友绝对不会是那种会因为这个取乐别人的人,但一部分人的行为也能看反映出大众心理。   他不敢冒那个险。   “你怎么了?”程尔看出焦望雨有些心不在焉,“琢磨什么呢?”   “没什么,”焦望雨说,“就是觉得不管人家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只要没伤害到别人,就不应该被歧视。”   “那是,所以说他室友过分么。”简绍说,“不过这事儿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看他自己本身是什么人吧。”   焦望雨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我不要草莓蛋糕。”   程尔笑:“知道了!祖宗!”   四个人吃完早饭从食堂出来,然后在校门口兵分两路。   程尔跟简绍打车去蛋糕店,焦望雨跟濮颂秋走路去对面的小区。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往小区走,平时话多的焦望雨这会儿竟然格外沉默。   他不说话是因为有心事,还在想刚刚他们讨论的关于应宗性取向的问题。   “怎么了?心情不好?”   “啊?”焦望雨回魂,“啊,没有。”   濮颂秋看看他,笑着说:“看你心不在焉。”   “没有没有,刚才吃撑了。”   焦望雨其实很想跟濮颂秋聊聊应宗的事,他总觉得放在心里是个疙瘩,尤其在简绍说了那件事之后,越想越认为应宗对濮颂秋态度不一般。   是喜欢吗?   焦望雨觉得似乎有可能。   可是怎么问呢?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你跟应宗还走得很近吗?”不用等焦望雨开口,濮颂秋先问了出来。   “没,最近都不怎么联系。”   濮颂秋松了口气。   他想问很久了。   这些日子应宗整天缠着他,当然不只是因为篮球队的事,两人都心知肚明,尤其那天“同类”的话题一出,就算濮颂秋再怎么否认,应宗也认定了他是。   到现在,应宗跟他说话、发信息,已经毫不避讳。   濮颂秋很讨厌这样,不过他更担心应宗去烦焦望雨。   “那你呢?”既然濮颂秋都问了,焦望雨也不客气了,“之前他不是总找你?”   濮颂秋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说:“嗯,让我加篮球队。”   焦望雨笑:“我还没看你打过篮球呢。”   “我不太会。”濮颂秋有点儿不好意思。   焦望雨转头看濮颂秋,故意说:“那他还非要你进篮球队?”   两人对视,其实心里都有点儿明白,根本没这么简单。   “我不会加入。”濮颂秋看着焦望雨的眼睛,把想说的话掩在这件事情之下,“不喜欢。”   不会加入篮球队,不会答应应宗。   不喜欢打篮球,不喜欢应宗。   焦望雨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出了弦外之音,但又觉得或许还是自己想太多。   他太胆小,在这件事上又心怀恐惧,这就导致他永远都在躲避真相。   他点点头,笑了:“哦。”   濮颂秋也对他一笑,两人走进小区,谁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焦望雨找的这个日租房很不错,虽然只是一室一厅一卫,但十分宽敞,足够他们四个闹了。   两人上了楼,濮颂秋把啤酒放好,听见焦望雨说:“这气球竟然还是粉红色。”   濮颂秋转过去看,拿起一个端详:“应该有打气筒吧?”   焦望雨翻找着,在袋子最下面找到了一个简易的打气筒。   等到程尔跟简绍过来的时候,这俩人已经把气球全都打好气,拼成了“Happy Birthday”。   “歪了啊!”程尔眼尖,一进来就看见有几个字母是歪的。   “就这样吧,贴上就不错了。”焦望雨忙活累了,往沙发上一瘫,随手打开了电视。   他无聊地调着台,调到某个频道的时候,停下了。   “你觉得吴彦祖帅还是冯德伦帅?”焦望雨接过简绍递来的雪糕,一边撕开包装,一边问。   电视里正在播一部电影,画面中的人是冯德伦跟吴彦祖。   “谁啊?”简绍不认识,咬了一口雪糕,转过去看电视。   濮颂秋跟程尔也走了过来,濮颂秋很是自然地坐到了焦望雨身边。   程尔侧身,扫了一眼电视:“哟,这不《美少年之恋》么!”   “你看过?”焦望雨问他。   “看过啊!我阅片无数!”   简绍笑他:“你少来,人家这是正经电影!”   “我说什么了?我看电影多,说阅片无数有问题吗?”程尔拿了个垫子放在茶几旁边,直接坐在了地上,“这电影我看过。”   屏幕中,暖橘色的光影变幻。   程尔说:“他们俩在这里是一对儿。”   他说的“他们俩”指的是此刻屏幕中的吴彦祖跟冯德伦。   “啊?”这一声疑问是焦望雨发出来的。   程尔回头笑:“酷吧。”   他转回去看电影:“我以前看过。”   焦望雨莫名其妙就开始心虚,不停地眨眼,原本随意搭在沙发上的手攥起来,手指蹭了蹭手心。   坐在他身边的濮颂秋不动声色地看着电视屏幕,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简绍不感兴趣,去屋子的各处转转,程尔也跟着过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焦望雨跟濮颂秋,他们看着电影,看着画面听着旁白,各怀心事。   当焦望雨看到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伸手去脱吴彦祖的衣服时,实在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不能看这种,也不能想,他太怕自己暴露了。   “我去厕所。”焦望雨说。   他起身,走得竟然有些仓皇,不小心踢翻了茶几旁边的垃圾桶。   濮颂秋看着他走开,以为他是受不了男人之间的这种行为,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机。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入V哈。感谢在2020-07-06 07:35:29~2020-07-07 07:3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百根雪糕、项北、清明雨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ek甜甜酱 10瓶;小鱼儿 5瓶;孤帆云外树 2瓶;绿色龙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焦望雨躲进了厕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吸。   他是真的受不了这个。   熄灯后,程尔跟简绍他们聊起女生时,他可以默不作声,也可以在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时候应和几句,平时,他也可以装模作样,假装自己跟其他人是一样的。   可是,他很清楚,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别说看这样的电影了,就是有时候路过篮球场看见那些男生光着膀子打篮球他都会觉得别扭,这真的没办法。   没办法。   不是他不检点,不是他看见同性的身体就会产生欲望,但对于他来说,某些事情就是没办法。   就像洗澡这件事,学校只有公共浴池,他只敢挑人少的时候去,然后找一个不起眼、不会被人注意也刻意避免扫到别人的角落迅速洗完迅速离开。   焦望雨一直在逃避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但他始终逃不开。   有些事情就像是DNA,不是你说想改掉就能改掉的。   焦望雨打开水龙头,弯腰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抬头,突然觉得镜子映出来的这张脸有些陌生。   焦望雨叹气,他其实真的很想找个人倾诉,可是真的不敢。   他在厕所纠结,濮颂秋在客厅纠结。   焦望雨走了之后濮颂秋就关掉了电视,他对电影不感兴趣,其实看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但是,焦望雨的反应让他有些难受。   自从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喜欢上焦望雨之后就在竭尽所能地去忘掉,他希望长久的不相见可以抹掉这份不应该存在的感情,谁能想到,造化弄人,他们俩不仅在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还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   躲不掉了。   既然躲不掉,濮颂秋就想对他好。   也不图什么,就是躲不掉了,所以硬着头皮面对吧。   他所谓的应对就是不动声色地去喜欢对方,不让对方知道,不给对方增加任何负担。   他本来以为焦望雨应该对什么都接受得挺好,今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聊起应宗那事儿,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表现,濮颂秋还欣慰来着,却没想到,到底是受不了的。   说跟看终究是不一样的。   濮颂秋有些失落,但这也是意料之中,他不停在劝自己,早就有所准备,所以没必要这么丧气。   他站起来,把刚刚被焦望雨踢翻的垃圾桶扶起来摆好,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透气。   焦望雨躲在厕所好半天,终于调整好了心情,开门出来了。   他一出来,发现沙发上没人,电视也关了。   关了也好,免得他尴尬。   他听见程尔跟简绍在厨房闹,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濮颂秋一个人站在阳台上。   这会儿正值中午,秋日的风总是微凉跟柔暖拿捏得恰到好处,阳光也比冬天柔软比夏天飒爽,濮颂秋站在那里,背对着焦望雨的方向,不过是个寻常背影,却让焦望雨莫名看出了些故事感。   可焦望雨又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故事,他只是觉得对方好像有些落寞有些孤单,尤其在隔壁厨房两人欢声笑语的衬托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看什么呢?”焦望雨问。   “天边那朵云。”濮颂秋应答自如,“像什么?”   焦望雨看过去,远方的天上就只有那么一片云。   白色的,轻飘飘软绵绵。   “像一片云。”   焦望雨的回答逗笑了濮颂秋:“行,没毛病。”   焦望雨也看着他笑:“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没啊。”   “不像。”   焦望雨抬手蹭蹭鼻子,感慨了一句秋天这个温度实在舒服。   “我挺喜欢秋天的。”濮颂秋说,“但好多人都觉得秋天特别凄凉。”   “我也喜欢。”焦望雨想了想说,“一年四季我都挺喜欢。”   两人毫无主题地聊着天,程尔他们出来,叫他俩来打扑克。   扑克这东西,濮颂秋不会,他说自己没玩过,另外三人都惊了。   “你们家逢年过节的,不打麻将不打扑克?”程尔说,“那还有啥娱乐项目?看春晚吗?”   “对啊,”濮颂秋很是淡定地往那儿一坐,“上一次打扑克还是我小时候。”   “我教你。”焦望雨坐到了他旁边,“牌都认识吧?”   “嗯。”两人坐得很近,濮颂秋几乎闻得到焦望雨身上洗衣粉的香味儿。   他们的洗衣粉是同一个牌子,也就是说,他们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濮颂秋闻着焦望雨身上的香气,偷偷地一点点收藏,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竟然慢慢缓解了。   几个人打扑克到晚上,六点多,程尔的电话响了。   蛋糕店的人送来了蛋糕,他们的庆祝仪式也终于开始了。   四个人都不是很喜欢吃甜食的,一早就说好,蛋糕订个小的,他们再买烧烤之类,今晚喝酒喝个痛快。   简绍跟程尔下楼去取蛋糕,回来的时候又提了十二瓶啤酒上来。   焦望雨说:“我们都拿上来了!”   “刚才我俩一研究,觉得十二瓶根本喝不到位。”简绍说,“反正老板说了,喝不了的,只要没开瓶,明天可以拿回去退。”   既然都这么说了,焦望雨也就不扫兴了,他确实想试试看自己的酒量到底如何,想看看他究竟喝多少会断片。   他还挺好奇断片的感觉,只不过担心自己喝太多说些不该说的话。   蛋糕拿回来之后,程尔帮着两位寿星把纸壳做的寿星帽给戴上了,蛋糕上面的蜡烛是数字“十九”,这两个人一起从十八岁迈进了十九岁。   濮颂秋站在桌边看着,看着程尔点上了蜡烛。   简绍关了灯,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只剩下烛光闪烁着。   濮颂秋的脑子里突然冒出“珍贵”这两个字,如果此时问他什么是最珍贵的,他的回答大概就是――此时。   濮颂秋跟焦望雨一起看着那烛光,两根数字蜡烛同时在为他们而燃烧。   焦望雨说:“我这还是第一次跟别人一起过生日。”   濮颂秋看向他,轻声说:“我也是。”   简绍笑笑,打破了这有些微妙却也有些浪漫的氛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发表结婚感言。”   焦望雨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挡不住你胡说八道。”   濮颂秋笑笑,没说话。   程尔说:“先许愿吧,我跟简绍回避。”   说着,他抬手捂住了耳朵。   焦望雨笑他:“你不用捂耳朵也没事儿,因为我压根儿没打算说出来。”   程尔撇嘴,说他小气。   过生日的两个人都闭上了眼,双手合十,各自许愿。   焦望雨早就想好了生日愿望,他今年的生日愿望是能遇到一个懂他的人。   这个“懂他”,并不仅仅是朋友之间的那种。   他知道这很难,尤其在他不肯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人都是可以有梦想的么,万一哪个神仙听见了他的心愿,想要疼爱他一下,真的赏赐了这么一个人给他,那岂不是美滋滋。   至于濮颂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直到睁开眼都没有许下愿望。   他不知道应该许什么愿望,因为对于他来说,许愿不如去行动,有些事他只要努力去做就会有收获,有些事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所行动,那么许愿也只是空想。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很无趣,但他至少目前为止,就是这样无趣的人。   等到两人都睁开眼,倒数三个数字,四个人一起吹熄了蜡烛。   所有的光线都消失了,一瞬间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中。   濮颂秋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焦望雨的手背,只是轻轻的触碰,却好像在黑暗中亮起了一颗星星。   许完愿,切蛋糕,而事实上,这场生日聚会的重头戏并不在这里,在后面。   他们几个之前特意留了楼下烧烤店的电话,点了不少烧烤让人家给送来。   晚上九点多,四个人坐在一起,一边吃烧烤一边喝酒聊天。   焦望雨说:“今天我就敞开了喝,试试酒量,万一我喝多了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儿,你们别当真。”   程尔他们把这话当成玩笑,但焦望雨是认真说的。   他嘴上说着是要敞开了喝,但还是要有所保留,他跟别人不一样,他有不能说的秘密。   几个人一会儿就一杯,喝到后来焦望雨来劲了,甚至跟着程尔他们一口就能喝光杯子里的啤酒。   他不停地跑厕所,大半瓶之后开始有些发晕。   濮颂秋说他:“慢点喝。”   焦望雨自己也知道应该慢点喝,但是一开心,就有些不受控。   程尔跟简绍也喝得七荤八素的,喝多了,嘴巴也就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简绍又提起应宗,不过这次不是对着焦望雨说,是对濮颂秋说的。   四个人里,也就濮颂秋现在喝了酒也跟平时没什么分别,简绍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大舌头了。   他说:“濮哥,就关于应宗那些八卦,不是一个人在传,虽说三人成虎,不能尽信哈,但是哥们劝你,离他远点。”   濮颂秋手里拿着酒杯,看着被子上的啤酒沫。   焦望雨喝得有些发蒙,靠着沙发靠背问:“跟颂秋有什么关系?”   这是焦望雨第二次这么叫濮颂秋。   第一次是之前他们在电影院,黑暗中焦望雨以为濮颂秋身体不舒服,轻声叫他。   濮颂秋转过去,眼睛和心都朝着焦望雨的方向。   “他们传八卦还带上他了呗。”最近简绍因为社团的原因跟大二那帮人走得很近,听到些风言风语不稀奇。   简绍又喝了口酒,还不小心洒到了裤子上,程尔在一边笑他,说他快二十岁的人了还尿裤子。   焦望雨有些着急,想知道那些人传了什么跟濮颂秋有关的八卦。   他觉得烦,就好像干干净净的一块璞玉被人泼了脏水。   他讨厌乱传谣言的人。   不过,只有他在着急,当事人濮颂秋却完全不在意。   “简绍,他们说什么了?”焦望雨等得没耐心了,还是问了出来。   简绍一边擦裤子一边说:“那应宗不是总找濮哥么,就说他俩关系不一般什么的。”   简绍看看濮颂秋:“濮哥,你放心,但凡跟我说的,我都给你澄清了。”   濮颂秋喝了口酒,十分淡定地说了一句:“我跟他没关系。”   “我觉得也是。”简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且不说你是不是同性恋,就算是,也不能喜欢那样的。”   焦望雨跟濮颂秋一起看向了简绍,这俩人没说话,倒是程尔问了句:“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样的?”   这问题一出,焦望雨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等着简绍回答的时候,竟然不敢看濮颂秋,这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心虚让他本来就有些晕的脑袋更晕了。   “当然我啊!”简绍厚着脸皮大笑,甚至故意站在那里扭了扭腰,“没有男人可以抵挡得了我的魅力!”   任谁都知道他在开玩笑,包括濮颂秋在内,大家都笑出了声。   焦望雨松了口气,扯过抱枕抱在身前,拿起杯子将剩下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   酒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越是有情绪,就越是能体会出它的好。   焦望雨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有事儿所以喝酒喝出了感觉,还是因为喝酒才勾出了心里的各种滋味,总之,他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听着他们说出的话,恍惚间有一种自己的灵魂已经抽离出肉体正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看着他们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焦望雨来说其实并不好,他不喜欢,他喜欢跟大家站在一起,这样抽离出来会让他觉得很寂寞。   欢声笑语好像都开始远离他,好朋友的面目也变得模糊。   不知道什么时候,濮颂秋坐到了他旁边,对他说:“晕了就靠一会。”   靠一会儿?   应该是说可以靠在沙发上,但焦望雨却下意识地靠向了对方的肩膀,就像不久之前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濮颂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样。   濮颂秋比他稍微高一点,靠过去的时候对方调整了坐姿,他的头刚好倚在那人结实的肩膀上。   很舒服,突然就很安心。   游离出身体的灵魂在这一刻归位了,声音重新变得真实,在划拳的程尔跟简绍的样子也重新清晰了起来。   濮颂秋轻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全部。”濮颂秋说,“今天开心吗?酒好喝吗?现在快要醉了吗?”   焦望雨笑:“开心,好喝,应该还能再喝点。”   濮颂秋放在另一边的手轻轻攥住,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你确定?还能再喝?”   “应该可以。”焦望雨说,“现在只是有点儿头晕。”   濮颂秋微微侧头看他,焦望雨同时抬起了头。   两个人靠得太近,甚至好像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突然之间就有些暧昧,焦望雨赶紧直起身子,翻找了半天才从一堆空酒瓶里找到一瓶没开的酒。   他拿着瓶起子,却半天没打开。   手在抖,也不知道抖个什么劲儿。   濮颂秋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拿过来,轻松地打开了啤酒盖。   “噗”的一声,有少量泡沫溢出来。   焦望雨抽出纸巾递给濮颂秋,濮颂秋擦手的时候,焦望雨就给两人倒酒。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话。   另一边的程尔跟简绍已经喝多了,俩人玩得欢,已经注意不到他们这边。   焦望雨倒完酒,直接就喝了一口,满口泡沫,苦涩至极。   濮颂秋说:“慢点喝。”   焦望雨拿着酒杯,往里面吹气,试图把泡沫吹得消失不见。   濮颂秋看着看着就笑了,对他说:“待会儿教你怎么倒酒能不起沫。”   焦望雨看向他,问:“你好像很有经验。”   “我爸告诉我的。”濮颂秋说,“我倒是没什么经验。”   濮颂秋把杯子里的酒喝光,往前坐了坐,拿着杯子跟酒瓶,给焦望雨演示如何倒酒可以不起泡沫。   玻璃杯微微倾斜,透明的黄色液体顺着杯壁流进去。   焦望雨看得认真,看得却不是濮颂秋手中的动作,而是他这个人。   莫名其妙。   焦望雨莫名其妙就有些想哭。   他突然问:“你说,酒的作用是什么啊?”   濮颂秋抬头看他,撞上他的视线。   酒的作用?   濮颂秋吞咽了一下口水。   酒的作用,用来让人愁上加愁,用来让人自暴自弃,用来让人做些平时不敢做的事。   濮颂秋说:“没什么作用。”   他把手里倒满酒的杯子递到焦望雨面前:“还喝吗?”   “喝。”焦望雨手里那杯还没喝完,跟濮颂秋轻轻碰杯,然后直视着对方,学着人家的样子,费劲地一口气喝光。   在喝酒这方面,他还是很笨拙,酒顺着嘴角流下来,还是濮颂秋抽出纸巾帮他擦干。   擦嘴角,擦流到了脖颈上的酒。   焦望雨的脸已经通红,濮颂秋很清楚,并不是因为他,只是因为喝多了酒。   11度的啤酒,半瓶就能让焦望雨脸红。   可是,天知道濮颂秋多希望这脸红是因为他,因为他看向对方的眼神或者某一个经意、不经意的动作。   但他明白,不可能。   不可能吗?   焦望雨呆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空了的酒杯。   酒杯里残留着一点白色的泡沫,顺着杯壁往下流。   他双眼有些迷离,任由濮颂秋给自己擦掉了脖颈上的酒,只觉得鼻孔都在冒热气,整个人更晕了。   “好像喝得有点急。”焦望雨说,“我想去吹吹风。”   此时此刻,程尔跟简绍已经东倒西歪。   那两人一点儿都没有自己是在给别人过生日的自觉,只顾着自己开心了。   濮颂秋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睡着的两个人,回过头时问焦望雨:“去阳台吗?”   焦望雨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焦望雨很清楚自己有些喝多了,但还不至于理智全无,他很疑惑:“你为什么酒量这么好?”   “天生的吧。”濮颂秋站起来,轻声对他说,“你等一会儿。”   焦望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很听话地坐在那里等着。   他看着濮颂秋搬了两把椅子到阳台,还细心地放了坐垫。   焦望雨看着他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酒的作用大概就是让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比如哭,比如笑,比如肆无忌惮地盯着一个人看。   濮颂秋摆好椅子,回来拿着酒跟杯子,带着焦望雨去了阳台。   阳台跟客厅中间有个玻璃拉门,他们俩进到阳台之后,濮颂秋下意识拉上了门。   其实,不过是一扇玻璃门,别说遮挡视线了,或许连声音都挡不住,客厅里躺着的两个人如果突然醒来,说不定连他们聊了些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濮颂秋还是想关门,一扇透明的玻璃就为他们隔绝出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他太喜欢这种感觉,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觉得焦望雨真的是只属于他的。   他不用跟其他人分享,不用以同学、朋友的身份站在安全线以外。   偷一分钟的快乐也是快乐。   焦望雨把酒杯放在窗台,伸了个懒腰。   “手都麻了。”他伸懒腰的时候,双手举高,握在一起,同时闭上了眼睛。   不仅仅是手,他觉得自己从灵魂到身体都酥酥麻麻的,粘着酒气。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理智像是风筝,只靠一根细细的线在牵引,一旦线被剪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别再喝了。”濮颂秋是这么说,然而他却私心希望焦望雨喝醉。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邪恶,但他又没法否认,他恨不得直接拿着酒灌进对方的嘴里,强迫对方喝得不省人事。   他想做什么?   濮颂秋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厌弃这样的自己,却又改变不了这样的自己,这让他十分痛苦。   濮颂秋让焦望雨别再喝,焦望雨也清楚现在停下是最好的选择,否则等到自己真的喝醉了,或许事情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但是,他突然想赌一把。   “怎么能不喝呢?”焦望雨故作轻松地笑着,“都说了今天不醉不归。”   他回头看看:“还有好几瓶,待会儿咱们俩全喝完。”   全喝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焦望雨实在太难受了。本来情绪压抑得好好的,他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很快乐,但是,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他突然变得很脆弱,甚至仿佛看得到自己的城墙瓦片在纷纷掉落,掉在地上,碎得稀巴烂。   这么多年的秘密积压在心里,焦望雨一直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每天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看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怕自己因为与众不同的性取向被人另眼看待,怕因此被人冷落排斥,他怕孤独,怕成为异类,怕被挤到世界的边缘。   他胆小、懦弱,不敢面对自己,不愿接受自己,他就是最可耻的那种人,最没出息的那种人。   可他就是害怕,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害怕。   焦望雨仰头,看似是在望着月亮,实际上在努力让眼泪别不争气地掉出来。   他不想哭,他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会儿,他越想越委屈。   为什么是他呢?   为什么偏偏他跟别人不同呢?   他只想做一个平庸的、简单的、快乐的人,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多么特立独行,他只想平凡。   然而,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法达成。   他把他的小秘密藏在黑色的盒子中,再把那盒子塞到心里最不起眼的角落。   原本指望着自己可以将它遗忘,等着厚厚的灰尘将它彻底掩埋,结果,每天晚上,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将它拿出来用力擦拭,好不容易在一天内积起来的薄薄的灰尘,在晚上又被他擦掉了。   性取向就仿佛一个摆脱不掉的梦魇,焦望雨觉得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尽管每天看起来都好像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他却做不到与自己和平共处。   他讨厌自己,讨厌这个对自己、对家人、对朋友都不够诚实的焦望雨,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家给他的真诚和爱。   但是,他又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唾弃这个胆小的自己。   所以,在这个晚上,焦望雨突然想赌一把,他把命运交付出去,不再自己紧紧攥着了。   焦望雨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濮颂秋只是看着,没有阻拦。   接连三杯,焦望雨喝得差点儿呕出来。   濮颂秋说:“你有心事。”   焦望雨眼睛也红了,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酒精还是心情。   “谁都有心事。”焦望雨说,“你也有。”   焦望雨还记得濮颂秋一个人站在楼梯间抽烟的样子,孤零零的背影,缭绕的烟雾,还有被风吹动着的短短的发丝。   每个人都有心事。   每个人都有秘密。   这是濮颂秋告诉焦望雨的。   濮颂秋陪着他一起喝酒,不再多问。   “颂秋,你有害怕的事情吗?”   第三次。   这是焦望雨第三次管他叫“颂秋”。   很亲昵,像是恋人的低语。   濮颂秋试图分析究竟在什么情况下焦望雨才会这样称呼自己,但他此刻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个,他要回答焦望雨给他的问题。   “有。”当然有。   不多,但是绝对有。   焦望雨看向他,没有问是什么,只是笑了笑:“我也有。”   “恐惧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濮颂秋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却问不出口,只能想办法安慰,希望对方因为他的几句话稍微释怀一些,“没必要因为这个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焦望雨一直笑着看他,脸通红,眼睛亮亮的。   他的眼睛盛着一汪水,深不见底,但很温柔。   濮颂秋陷在他的目光中,被卷入那水中,不知道自己会游向何处。   随便吧,只要是焦望雨,带他去哪儿都可以。   焦望雨说:“你说得对,不应该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道理是这样,可又有几个人做得到呢?   焦望雨继续喝酒,一杯接着一杯,而濮颂秋始终作陪。   几杯过后,焦望雨终于撑不住,晕晕乎乎地靠在了濮颂秋肩上。   他目光有些呆滞,半天不眨一下眼睛,明显已经喝醉。   焦望雨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月亮,一言不发,觉得嘴里苦涩、心里也苦涩。   果然,举杯消愁愁只会更愁,就算抽刀也断不掉他涌动在身体里的关于他不敢让人知道的那一部分基因。   他看着窗外的天,死死地盯着月亮。   月亮上面有什么?   月亮上面也有哀愁吗?   思绪胡乱地飘着,眼皮也开始打架。   “颂秋。”   “嗯?”   焦望雨傻笑,笑完瘪瘪嘴,闭上了眼睛。   濮颂秋突然有些羡慕他,有些人,只要愿意,就可以喝醉,有些人却怎么喝都依旧清醒。   因为知道自己是清醒的,所以不敢用醉酒这个借口来做出格的事。   濮颂秋深呼吸,把心底里的欲念裹着酒气吐了出去。   他们俩紧贴着,在这个微凉的秋日深夜里,月亮看着他们,星星看着他们,从树上飘摇而落的枯叶也看着他们。   世界安静得可以,像是一部默剧,或者说,一张时间定格了的照片。   没有流动的剧情,没有出其不意的对白,但是你感受得到有心情在暗涌,有风在吹过。   只能感受。   因为看不见也听不见。   靠在肩膀上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濮颂秋回过神,转头看过去,发现对方紧闭的眼睛,睫毛湿湿的,像是沾染了清晨的露珠。   这人呼吸平缓,睡得安稳,似乎无忧无虑。   喜欢的人,睡着了之后的呼吸声都好像是夜晚独特的诗,濮颂秋安静地听着,同时努力想要克制自己的冲动。   克制,想吻焦望雨的冲动。   焦望雨是真的喝醉了,但醉酒之后的反应跟他料想之中的完全不同。   他以为自己会变得多话,变得口无遮拦暴露一切,他以为,借着这个机会,他会“一不小心”丢盔弃甲把最真实的自己从此交付给他的朋友们。   平日里不敢说、说不出口的话,在酒精的帮助下,全都坦白了。   可事实上,他只是安静地睡着了,睡得很踏实,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自己正靠着濮颂秋的肩膀,不知道对方因为他心脏跳得加速,不知道支撑着他的那个人此刻正在跟自己打架,也不知道,濮颂秋慢慢靠近了他。   慢慢靠近,甚至可以闻到焦望雨头发上残留的洗发水香味。   香味很淡,大概只有此刻的濮颂秋才闻得到。   这个晚上之后,濮颂秋的秋天都有了气味,之后每一个秋日的夜晚,只要他想,就能随着这个香气回到这个夜晚,也正是因为这个,之后的十几年里,他都没换过洗发水。   濮颂秋失败了,在跟自己的争斗中,还是欲望站了上风。   他侧过头去,盯着焦望雨的鼻尖看。   挺巧的鼻子,下面是微微张着的嘴唇。   焦望雨长得好看,棱角不算过分分明却依旧带着一股英气,濮颂秋总是把他想象成当初高三教室外面那棵小树,挺拔青春又自在。   濮颂秋凑过去,鼻尖几乎要贴上焦望雨的头发。   柔软的黑色发丝,他碰都不敢碰一下。   濮颂秋清楚,有些事情不能做,可是人啊,永远都是欲望的手下败将。   他闭上眼,隔着发丝亲吻了焦望雨的额头。   吻上去的一瞬间,世界好像变得斑斓起来,濮颂秋猛地睁眼,怔了一下。   下一秒,他转向客厅,却发现简绍正在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7 07:31:09~2020-07-07 09:5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一百根雪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被人窥见自己见不得人的下流举动,濮颂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但他不能草率起身,那样就连其他人也惊动了。   简绍坐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看着濮颂秋。   濮颂秋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但濮颂秋很清楚,侥幸逃脱是不可能的。   他对焦望雨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人尽收眼底。   濮颂秋回望简绍,他发现对方似乎比他还紧张。   他面不改色地转回去,看向窗外,看月亮,看星星,看摇摆的树枝,看飘摇而落的枯叶。   但最后,还是看回自己的心和自己当下的窘境。   濮颂秋是慌的,他向来冷静,此刻心却由不得他。   虽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很清楚简绍人不错,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信任简绍的理由。   很多事情在发生之前,你并不真正了解一个外人,虽然濮颂秋不愿意以恶意揣测别人,但他不可能不担心。   在濮颂秋转过去之后,简绍扶着旁边的桌子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往厕所走。   他只是突然被尿憋醒,打算起来上个厕所,结果坐起来缓个神的工夫,就看见了那么惊人的一幕。   简绍不是不能接受这种事情,自从住进这间宿舍,在程尔的“熏陶”和“帮助”下,男男谈恋爱的小说他没少看,甚至会跟程尔讨论剧情,有时候也会觉得身边有些关系走得很近的男生保不准就有什么故事,但他没真的认为他认识的人里有同性恋。   濮颂秋对焦望雨好得有些不对劲,简绍早就发现了。   打从一开始认识,简绍就明白,这濮颂秋不是会轻易把别人放在眼里心里的,但唯独对焦望雨几乎是有求必应,或者说,很多时候焦望雨都不用说话,濮颂秋已经服务到位了。   这难免会让简绍多想。   可是简绍又觉得是自己腐眼看人基了,濮颂秋除了对焦望雨格外关注、格外关怀之外,身上再没有任何同性恋的痕迹。   像是学长们跟简绍说的应宗身上的事情,濮颂秋通通没有。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简绍是亲眼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的。   濮颂秋亲了焦望雨。   他没法骗自己说那只是错位引发的误会,也没法说那是濮颂秋在帮焦望雨捋顺乱了的头发。   这太可笑了,太自欺欺人了。   更何况,濮颂秋看向他时的那个眼神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简绍什么都知道了。   他晕晕乎乎地去了厕所,该撒尿撒尿,该洗脸洗脸,等收拾好,走出厕所,那两人还在阳台上坐着。   简绍站在厕所门口看向那边,玻璃门给他们圈出了一个安静的小世界,焦望雨靠着濮颂秋的肩膀睡得正熟,而濮颂秋端坐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窗台上还放着半瓶啤酒跟两个空了的酒杯,窗户开了个很小的缝隙,虽然感受不到,但简绍猜,一定有微凉的夜风从那个缝隙挤了进来。   简绍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焦虑。   他有什么可焦虑的?明明是他撞破了别人的秘密,为什么焦虑的会是他?   简绍抬手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过去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   濮颂秋也心烦意乱,那种不安焦躁缠得他一直紧锁着眉头。   焦望雨是在后半夜突然惊醒的,外面轰隆一声雷,吓得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濮颂秋轻声问。   在焦望雨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濮颂秋一直保持清醒,他眼睁睁看着星星跟月亮被乌云遮住,眼睁睁看着天空的颜色变得更加暗淡,眼睁睁看着晴转多云又打起了雷,眼睁睁看着世界变得愈发压抑。   “嗯。”焦望雨睡得不太舒服,喝了酒有些头重,一直歪着脖子靠着濮颂秋这会儿脖子抻得也疼得很。   他抬手使劲儿揉了揉脖子,看着窗外,发现已经刮起了大风。   “怎么说下雨就下雨?”焦望雨嘀咕了一句,然后回头看向屋内。   客厅里,简绍跟程尔都已经醒了,正在那儿吃着零食看电视。   濮颂秋也跟着焦望雨一起回头,看见简绍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   他看到简绍的嘴巴一开一合,在跟程尔说着什么。   濮颂秋紧张,但他觉得简绍应该不会这么快把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窗外突然白光一闪,一道闪电劈碎了夜空。   焦望雨慌里慌张地起身去关窗户,却不小心碰倒了放在窗台的啤酒瓶。   酒瓶带着肚子里的酒一起栽倒,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碎得清脆彻底。   啤酒淹了地面,泡沫浮在上面打转。   “啧。”焦望雨皱眉,濮颂秋起身说:“你小心点别踩到,我收拾。”   他拉开玻璃门,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工具,弯腰细心地收拾干净了。   焦望雨说:“我这人永远毛手毛脚。”   “还好。”濮颂秋没抬头看他,有些仓皇地把工具放了回去。   雨下起来了,发了狠地往玻璃窗上砸,砸得人胆战心惊。   焦望雨已经回到了客厅,撕了一包薯片。   这薯片是程尔他们背过来的,之前都忘了拿出来。   看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濮颂秋又开始心慌,走过去,坐了没两分钟,怎么都觉得不自在,起身去了洗手间。   简绍看了他一眼,突然也站了起来:“濮哥!一起!”   焦望雨咬着薯片震惊地看他:“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濮颂秋回头,看向简绍,两人对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   濮颂秋没拒绝,跟简绍一起进了厕所。   焦望雨吃着薯片看着他们进去,看着他们关门,看着木门紧闭,皱着眉嘀咕:“奇了怪了。”   厕所里,简绍关严了门。   濮颂秋坦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一言不发。   简绍看看他,抬手揉了揉后脖颈,然后突然就笑了说:“怎么搞得好像我那什么似的。”   濮颂秋垂了下眼,其实他很紧张。   两人都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濮颂秋先开了口。   都到这种时候了,瞒也瞒不住,找什么借口都不如直接面对。   “你看见了。”   “唉,对。”简绍先是因为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然后立刻回应。   就像他刚刚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好像比濮颂秋还窘迫,明明应该慌乱的是对方不是吗?   他后退半步,背靠着门,使劲儿扒拉了一下剪得快贴头皮的头发说:“问你几个问题呗。”   “你说。”濮颂秋心里很慌,但表面上看着依旧与平时无异。   平静,毫无波澜,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你……真是那个?”   “我不知道。”濮颂秋深呼吸一下,十分认真地回答,“只有他一个。”   简绍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你是真……那个,喜欢他?”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简绍在说出“喜欢”这个词儿的时候,觉得好像哪儿哪儿都有些别扭。   他小说看了不少,甚至男人跟男人应该怎么做那种事儿他都被程尔科普过了,但自己的兄弟真的走上了这条路,他突然就有些蒙。   简绍说:“那是种什么感觉啊?”   “想一直看着他,”濮颂秋的眉毛微微蹙着,语气毫无波澜,可他说出的话却让人动容,“想什么都为他做,想他开心,不想让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啊?”简绍有些意外,“啊……”   他先是疑惑,紧接着似乎懂了。   “挺难受的听着。”   “还好,”濮颂秋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让他知道。”   简绍抬头看向他,莫名觉得这样的濮颂秋有点儿悲壮。   “今天是我贪心了,做了出格的事,”濮颂秋的语气软了下来,竟然隐隐带着些祈求的意思,“你……能不能别告诉他?”   简绍没想过要跟别人说,否则他也不会主动来找濮颂秋。   “可是,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瞒着?”简绍说,“你不难受吗?”   “不难受。”濮颂秋说,“他知道了我才会难受。”   简绍不懂。   濮颂秋说:“他一旦知道,我和我的感情就会成为他的负担,他和我不一样,他不会喜欢上我,所以,只会因此徒增解不开的烦恼。他心烦,我才会过得不好。”   濮颂秋从来没想过要跟别人说这些,一直以来,他都不是一个倾诉欲很强的人。   可是,或许真的压抑久了,从来没人可以听他说这些,人生的愁绪和心事总归是要有个出口的,今天他把简绍当做了他的出口。   他说:“我只希望我带给他的都是快乐。我要他因为有我在身边而过得更好,不是因为我过得更糟。”   想成为他的肩膀,他的伞,他的刀枪棍棒,而不是拖住他的镣铐,绊住他的藤蔓。   在今天之前,濮颂秋只对一个人说过恳求的话,那时候,他爸躺在病床上,他哭着求他别走。   时隔几年,第二次向一个人祈求,他说:“简绍,算我求你,别让他知道。”   别让他知道。   原本我都没奢望能有这样跟他朝夕相处的机会,但是老天爷给了我这四年时间。   别拆穿我,别告诉他。   让我像个朋友一样站在他身边。   简绍皱着眉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别人的事,自己心里却特别难受。   “濮哥,你放心。”简绍说,“你们都是我兄弟,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7 09:51:05~2020-07-09 06:4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项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火的鱼 2个;清明雨上、一百根雪糕、140亿光年、大河迷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评论1条1毛钱、正趣果上果 10瓶;蹦蹦 9瓶;六零、鹤怜妆、夜半三更321、烦恼的西子 5瓶;孤帆云外树、34607453、一团软萌软萌の被子、Sue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虽然平时简绍看起来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但绝大部分时候他是有分寸的,尤其是对于自己的兄弟,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在什么时候站出来维护朋友,他心里清楚得很。   简绍说:“我就一个想法,你们别闹得不好收场。”   “放心。”濮颂秋是有些感动的,就好像突然之间有人跟他站在了同一个战线上。   虽然濮颂秋知道,都是自己的错,人家简绍没必要陪着他承担这个有些让人不知道如何面对的秘密,但他只能尽量让对方帮忙,不愿给人添麻烦的他,终究还是给人增加了负担。   简绍抬手,用力拍了拍濮颂秋的肩膀。   “行,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濮颂秋突然紧张起来。   “以后你对我也得温柔点,”简绍笑,“毕竟,我也是朵娇花呢!”   简绍说完,还故意扭捏了一下。   两人都笑了,刚刚那令人不安的气氛也终于得到了缓解。   “好。”濮颂秋答应得干脆,然后两人一起走出了洗手间。   焦望雨一直吃着薯片看着他们的方向,见他们出来,说了句:“一起上厕所刺激吗?”   “还行。”简绍嘻嘻哈哈地坐在程尔身边,倚着程尔,抢人家的零食吃,“下回咱俩一起啊?”   “我可不跟你一起。”焦望雨说,“怕你自卑。”   几个人开了会儿玩笑,什么都不知道的焦望雨跟程尔笑得最欢,简绍多多少少有因为之前的事情受到点儿影响,总是下意识去观察濮颂秋跟焦望雨。   “你看什么呢?”焦望雨觉得简绍特奇怪,没事儿就偷瞄他,“我睡觉的时候你们谁往我脸上画了王八?”   濮颂秋看向简绍,怕对方一不小心说错话,突然打断了他们:“还有几瓶酒,喝完吧。”   “来吧来吧,”程尔张罗得欢,跟着濮颂秋一起把剩下的五瓶啤酒全都打开了,“反正明天也没事儿,继续喝呗!”   焦望雨吐槽:“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跟酒鬼似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接过了濮颂秋手里的酒杯。   几个人一边笑闹一边喝酒,濮颂秋偶尔装作不经意会看向大笑的焦望雨。   焦望雨衣襟被酒弄湿了,他抽出纸巾帮忙擦,而焦望雨本来就有些没醒酒,继续喝起来,更不受控,任由濮颂秋帮忙,自己一边咕嘟咕嘟喝,一边还跟程尔开玩笑。   这一次,焦望雨跟之前反应不太一样,等程尔跑去厕所吐了,简绍拖着吐得昏天暗地的人进了里面的卧室,焦望雨瘫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发呆。   濮颂秋倒了杯水给他:“程尔他们睡了。”   焦望雨没动,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濮颂秋关掉了不知道谁又打开的电视,结果他刚放下遥控器,焦望雨就给拿了过去。   “我以为你睡着了。”   焦望雨喝得眼睛都花了,拿着遥控器半天才找到开机键。   他不停地调台,可是想看的那部电影早就结束了。   他有些不高兴地把遥控器往旁边一丢,抱着膝盖蜷在了沙发上。   “还好吗?”濮颂秋又递水给他。   焦望雨张嘴,意思是让濮颂秋喂他。   濮颂秋知道他喝多了,笑笑,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喂他水喝。   喝完,焦望雨使劲儿用手背擦了擦嘴,然后突然转过去,把脸埋在了沙发靠背上。   他像一只蜷缩起来的鸵鸟,试图藏起自己的头。   这样子有点儿可爱,但濮颂秋看着,又有点儿心疼。   濮颂秋轻轻给他顺背:“要不进屋睡吧。”   虽然只有一个卧室,但床足够大,刚刚濮颂秋进去看了一眼,简绍躺在地上,程尔一个人贴着床边睡,焦望雨过去还躺得下。   焦望雨不说话,也不动,像是在跟谁生闷气。   他不动,那濮颂秋就陪着。   虽然这么说来很自私,但濮颂秋确实喜欢这样的感觉,独占焦望雨,肆无忌惮地看着对方。   他的手在焦望雨的背上轻轻抚着,没有任何杂念,只是想安抚一下对方看起来似乎并不安分的心。   焦望雨这么呆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叹气,站起来一口气喝了半瓶矿泉水。   濮颂秋仰头看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着纸巾等着他喝完帮他擦嘴。   焦望雨有心事,濮颂秋看得出来,但既然对方不说,他就不追问。   还是要保持距离的,也还是要保持尊重。   不管濮颂秋再怎么想走进焦望雨的世界,他都很清楚也很清醒,那个世界并不会把最特别的一部分留给他,那既然这样,就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焦望雨喝完水,肚子撑得慌,他去厕所,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压抑得哭了出来。   厕所的门紧闭着,但是濮颂秋还是听到了他的哭声。   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两个世界里面的两个人怀着相似又不同的心事。   焦望雨这场骤雨一样的眼泪让他自己都有些猝不及防,他不知道怎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突然绷不住哭了起来,还哭出了声。   挺没出息的,可情绪一上来,真的压不住。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出门前把唯一一床被褥拿出去晾晒,结果眼看着要到家了,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你紧赶慢赶却还是没能顺利在下雨前把被褥收回屋内。   他的这股情绪就像是那场躲闪不及的暴雨,而他就是被淋湿的被褥。   很难受。   酒不会因为哭过一场就醒,但情绪会因为这难得的眼泪得到释放。   等到焦望雨再推门出去,虽然眼睛红着,但心情好了不少。   门外,濮颂秋紧张地站在那里等他,见他出来,走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人扑了个满怀。   焦望雨醉了,晕晕的,但他知道自己抱着的是谁。   是除了家人之外,最能让他觉得安心的濮颂秋。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把濮颂秋当成了依靠,对方是山,他是背靠大山的一棵小树,风雨欲来的时候,山也可以支撑着他。   他头脑晕晕地趴在濮颂秋怀里叹气,特别想把自己的秘密说给对方听,他总觉得就算别人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但濮颂秋至少不会给他白眼。   可是,努力了几回,开口的时候唯一能说出的就是:“为什么啊……”   濮颂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他很难过。   原本只是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哪怕对方紧紧抱着他,他也不敢回抱对方的濮颂秋,在焦望雨哽咽着说出这句之后,抬起手,长叹一口气抱住了怀里的人。   濮颂秋闭上眼,轻轻地蹭了蹭焦望雨的头发。   “什么?”   焦望雨脑子昏昏沉沉,整个人也因为酒精的作用浑身酥软,他下巴搭在濮颂秋肩膀上,闷闷地叫了一声:“颂秋啊……”   之后,焦望雨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在客厅相拥而立。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势很大,雨落下的声音还夹杂着时有时无的闷雷,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吵闹。   然而,濮颂秋全都听不到了,这些好像都与他无关,他唯一听得到的是焦望雨的呼吸声和对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他却觉得自己听到了的心跳声。   濮颂秋给了自己几分钟的时间用来幻想,幻想他们在以恋人的身份相拥。   ===========   焦望雨睁眼的时候觉得头重脚轻,一动就有些恶心。   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身边程尔睡得直流口水,程尔的另一边还趴着睡着的简绍。   卧室的一张大床,睡了他们三个。   他挣扎着起来,使劲儿用手搓额头,然后从床上下去,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看见濮颂秋躺在沙发上正睡着。   沙发不算大,濮颂秋那么高的个子窝在那里,睡得难受。   焦望雨靠着卧室的门框看着濮颂秋的方向,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越过地上的障碍物,坐到了长沙发旁边那个单人沙发上。   他看着濮颂秋,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否则怎么会始终皱着眉。   他自己也皱眉,因为想不起来昨晚都做了什么,这会儿还头疼。   昨晚喝了太多酒,口渴,他伸手去拿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酒瓶。   濮颂秋睡得不沉,听见声音就醒了。   “早。”焦望雨见他醒了,也不用那么小心了,从一堆空瓶子里还真的翻出一瓶没开盖的矿泉水。   他拧开,喝了一口,看向窗外:“今天天气蛮好。”   濮颂秋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世界被雨水洗过之后,干净得像是新的。   “嗯。”濮颂秋收回视线看他,“感觉怎么样?”   “头疼。”焦望雨看了看濮颂秋,沉默了几秒钟,观察对方的表情。   他对昨晚的全部印象都停留在最后喝的那瓶酒上,之后他去了厕所,然后发生了什么就都没有印象了。   他现在才开始后悔,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昨天晚上……”焦望雨迟疑了一下,问,“你还好吧?没喝多吧?”   濮颂秋看着他,回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有点喝多了。”   濮颂秋停顿了一下说:“昨晚的事不太记得了。”   听到他这么说,焦望雨突然松了口气。   还好,秘密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9 06:43:51~2020-07-10 07:0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一百根雪糕、140亿光年、cicisis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 6瓶;140亿光年 4瓶;幽幽 2瓶;苍山半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酒壮怂人胆,等酒醒之后,人总是会后悔酒精催化之下冲动做出的事情。   焦望雨想,还好,昨天没捅出什么篓子。   濮颂秋看得出他有心事不愿意外露,索性装得彻底点,当做眼泪也没流过。   四个人都起床后,一起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下楼吃了饭。   这个生日就算是这么过完了,焦望雨跟濮颂秋一起从十八岁走进了十九岁。   在楼下吃饭的时候,焦望雨突然说:“不知道明年的生日我们能不能也在一起过。”   简绍抬头看了一眼濮颂秋,发现对方低头喝粥,甚至没有一点儿反应。   倒是程尔接了话茬:“过呗,至少大学四年一起过是没问题的。”   程尔说完,突然一笑:“也不一定哈,万一谁有了女朋友,就没工夫搭理兄弟了。”   简绍拍了他一下:“就你重色轻友。”   俩人又闹了起来。   焦望雨看了一眼濮颂秋,总觉得对方好像不太对劲,但他没多问,低下头咬了一口包子。   上午十点,他们吃完饭回学校,看见宿舍楼下的长椅上坐着应宗。   简绍说了句:“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知道了秘密的简绍现在看着应宗心情更加复杂,他其实有些担心濮颂秋。   应宗看见他们,朝着濮颂秋招了招手。   濮颂秋没理,直接走进了宿舍楼。   焦望雨要过去说什么,但被简绍拉住了。   “回去回去,”简绍说,“我来。”   他把焦望雨跟程尔都推进了楼里,自己回头应付应宗。   应宗看着他,笑了:“你哪位?”   “你哪位啊?”简绍走到长椅边,低头看坐在那里的应宗,“有劲没劲啊?”   应宗收敛了笑容:“我有劲没劲,似乎跟你没关系吧?”   “你别总招惹我兄弟,”简绍说,“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儿,我们管不着,但是别想拉别人下水。”   应宗的眼神变了,他站起来,看着简绍。   “你说什么呢?”应宗有些不悦,“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做什么事了?我拉谁下什么水了?”   简绍就是想帮朋友解围,但他实在最笨,对方一逼问就哑口无言只能后退。   应宗见他不说话,笑了:“流言蜚语听多了吧?三人成虎知道吗?”   应宗说:“我是同性恋,怎么了?碍着谁了?哦,对,碍着你那个兄弟了。”   他拿起长椅上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塞给了简绍:“给他的生日礼物,爱要不要,不要丢了随便。”   应宗走前对简绍说:“我是同性恋没错,但我没做过那种脏事,脏的是往我身上泼污水的人,恶心。”   简绍抱着盒子站在那里,看着应宗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解决”人家,结果怎么好像被人家“解决”了?   这应宗到底是怎么做到底气十足说出“我是同性恋”的?   胆子真大啊。   简绍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说应宗的闲话,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实在不算讨人喜欢,我行我素,不顾别人的感受。   他不知道这样算好还是算坏,但他觉得,既然濮颂秋明显对应宗是抗拒的,那应宗就应该识趣一点,离濮颂秋远点儿。   应宗已经走远,简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怀里的大盒子。   这是给濮颂秋的,简绍深知自己没有擅自处理的权利,只好抱着回了宿舍。   他一进去,先下意识瞄了一眼焦望雨,而焦望雨正在摆弄他的钥匙扣――濮颂秋送的那一个。   听见开门声,焦望雨回头看了过去。   简绍说:“濮哥,应宗给你的生日礼物。”   程尔闻讯立刻凑了过来:“什么啊?这么大一盒!”   焦望雨盯着那盒子看,也想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濮颂秋看了一眼,跟简绍道了谢,接过盒子放在了一边。   他没有打开的意思,其他人也不好催。   濮颂秋给应宗发了条信息,约对方在教学楼见面。   当濮颂秋抱着盒子出去的时候,焦望雨正在剪指甲,对方关门的瞬间,他不小心把手指甲给剪劈了,流了血。   放下指甲刀,翻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好。   简绍说:“刚才应宗跟我说他确实是同性恋。”   焦望雨低头贴创可贴,听到简绍的话,皱起了眉。   “真的假的?”程尔来了兴致,“我第一次见活的同性恋!”   简绍嫌弃地看他:“你那么兴奋干什么?”   “我靠,真的牛逼。”程尔说,“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   “不知道。”简绍说,“应宗说他没做过那种事。”   简绍沉默了一会儿,程尔在嘀咕什么他没听清,过了会儿他说:“不过话说回来,不清楚真相就随便传人家的八卦确实不好。”   程尔一怔,点了点头:“倒也是。”   焦望雨盯着手指上的创可贴看,他突然想起这个创可贴还是濮颂秋买的。   濮颂秋出门后,直接去了教学楼。   今天周日,教学楼没什么人,他找了个空教室,给应宗发了教室编号之后就坐在那里等着对方。   十月中旬,虽然阳光依旧好,温度却已经跟前阵子比不了。   裹着凉意的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直直地吹到坐在最后一排的濮颂秋背上。   应宗来了,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聊聊。”濮颂秋看着他。   “行。”应宗笑了笑,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他走到濮颂秋身边:“我坐你旁边,不介意吧?”   濮颂秋迟疑了一下:“坐另一边。”   以前上学的时候,焦望雨坐在濮颂秋的左手边,后来这个位置就好像成为了焦望雨专属,濮颂秋永远把自己左手边的位置留给焦望雨。   应宗不明白都是旁边的位置,左边跟右边有什么不同,但他今天不打算给濮颂秋添堵,也不打算再继续给自己添堵。   他听话地坐到了另一边。   “这是打算还给我?”应宗看着那个盒子。   盒子的包装是他亲手包的,里面的东西是他精心挑选的。   “谢谢。”濮颂秋今天不是来吵架的,也不是来对这个人冷嘲热讽的,他有些累了。   昨晚焦望雨睡着之后,濮颂秋其实一直没睡,坐在窗台抽了三根烟,吹了好久的冷风。   他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知道风是什么时候起的,别人在做梦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烟。   他想了很多。   关于焦望雨,关于他自己,当然,也有关于应宗的事情。   他不喜欢应宗,也不同情应宗,可以说,他对应宗这个人没有任何感情和情绪,对方没能在他的世界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   但是他打算尽快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纠缠。   “谢谢你的礼物,”濮颂秋说,“但我确实不能收。”   应宗看着桌上的盒子,磨了磨后槽牙。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应宗问。   濮颂秋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没有讨厌。”濮颂秋回答,“我没那么在意。”   应宗皱起了眉。   他突然笑了,看向濮颂秋:“你的意思是,我没那么重要,对于你来说,甚至不需要费力去讨厌,对吧?”   濮颂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应宗轻笑一声:“就是这么回事儿。”   他靠着椅背,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就是不服气。”应宗说,“我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濮颂秋看了他一眼。   “不过我大概也能明白,没人愿意跟我扯上关系。”应宗说,“你也听说那些事儿了吧?”   濮颂秋不说话,应宗一个人苦笑:“说我是同性恋,说我卖屁股。”   他笑着看向濮颂秋:“你知道他们怎么传的吗?他们说我一次一百块。操,老子的屁股那么金贵,别说一百了,那些歪瓜裂枣一千都别想碰我。”   濮颂秋皱起了眉。   应宗看他这个表情,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听不了这种话是吧?干干净净的乖宝宝,受不了这个。”   他趴在那里看濮颂秋:“也对,干干净净的乖宝宝就应该喜欢他的同类,比如说,焦望雨。”   濮颂秋看了他一眼。   “别掩饰了,我看得出来,你没必要否认。”应宗说,“真有意思,我遇到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把自己的性取向藏得死死的,生怕被人发现。我就不明白了,这事儿这么见得不人见不得光吗?同性恋究竟碍着谁了啊?”   濮颂秋很想说自己不是,他没喜欢过其他的同性,并不确定自己究竟算不是同性恋。   但这种话说出来,总听起来是矫情的狡辩,确实没必要。   应宗说:“行,你们都瞒着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瞒到什么时候。”   他站起来,把放在桌上的盒子拿起来珍惜地抱在怀里。   “不好玩了。”应宗说,“我跟你的游戏到此为止了,你放心,我以后都不烦你了。”   应宗抱着盒子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笑着对濮颂秋说:“本来还想教教你那种事儿怎么做,看起来现在也没机会了,不过,你要是一直这么瞒着,搞不好一辈子也没机会做那种事儿。”   他笑得很放肆:“我不是卖的,但以后你要是想试试,来找我也行。”   他的手指勾着盒子上打成蝴蝶结的银色丝带,笑盈盈地说:“濮颂秋,你最好一直瞒着,你们所有人都最好别让别人知道,你们也是同性恋。再见。”   他说完,转身出去,走出了教学楼。   濮颂秋起身的时候,看向窗外,看见应宗把那个盒子丢进了垃圾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0 07:01:55~2020-07-11 07:5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百根雪糕、项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小包 15瓶;孤帆云外树、莫负花溪i 5瓶;原楼西(江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自从濮颂秋出去,宿舍里两个人都坐立不安。   一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焦虑的焦望雨,一个是知道濮颂秋秘密的简绍。   简绍答应过帮濮颂秋保守秘密,他说到做到,另外也清楚,身为朋友,其实有些事情也不能管太多,但不管怎么说,就算忽略关于应宗的那些风言风语,那个人本身的性格也有点儿问题,走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简绍瞄了一眼焦望雨,很担心濮颂秋会因为得不到焦望雨而跟应宗发生点儿什么。   小说里这种套路不少的。   焦望雨十一假期回家,他爸给买了台笔记本电脑,原本几个人商量着最近找时间把网办了,但是一直拖到现在。   他坐在那儿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打开电脑胡乱点着,没联网,什么都做不了,索性打开电脑自带的小游戏玩了起来。   简绍转头看看焦望雨,然后装作不经意,说了句:“哎,你们说濮哥拿着那东西出去,是不是找应宗去了啊?”   焦望雨握着鼠标的手一滞,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但是半天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倒是程尔,一边跟人发短信一边吃着零食:“是去还礼物了吧。”   说完,程尔撇撇嘴:“那个应宗到底真的假的啊?我应该去打听打听。”   他咬了一口薯片:“万一真是同性恋,看上咱们濮哥了,你们说我是助攻还是劝分?”   焦望雨皱起了眉。   简绍瞪他,“啧”了一声:“助攻个头。”   程尔什么都不知道,但脑补的功力一级棒。   他盘腿坐在椅子上,吃着薯片编排着濮颂秋跟应宗。   程尔说:“据我观察,应宗应该是那种浪受。”   简绍看了一眼焦望雨,对方依旧盯着电脑,一动不动,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简绍想让程尔别说了,但刚一张嘴还没说话呢,程尔已经抢了先。   “濮哥这种,啧啧,极品。”   焦望雨回头看他:“为什么?”   他一发问,简绍先惊讶了,心说:这是好奇了?也想搞搞同性恋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程尔依旧在吃着他的可比克薯片,并且十分认真地根据自己看小说得来的“经验”对濮颂秋跟应宗的关系进行着分析。   “你想啊,”程尔转过来,很认真地给焦望雨解释,“濮哥,人帅个儿又高,赏心悦目的同时,那体力看着也好。”   他一说到体力,焦望雨微微蹙了眉,同时还红了耳朵尖。   “程尔,”简绍吐槽他,“下流了啊。”   “我说什么了就下流了?是你思想太肮脏!”程尔说,“我说体力好,意思是能一起健身,你有意见吗?”   简绍翻了个白眼:“健个头的身,你想什么呢,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   程尔嘿嘿笑,笑得那叫一个猥琐。   “不过说真的,我倒是不怎么想萌这对儿CP,”程尔说,“浪受虽然好嗑,但濮哥太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简绍快听不下去了,他估摸着濮颂秋要是知道程尔这么给他编故事,能直接把程尔脑袋揪下来。   “但话说回来,我可以肯定,那个应宗就是看上咱家老濮了。”   焦望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程尔的话让他觉得不安,因为很显然,濮颂秋对应宗是抗拒的,不愿意被对方纠缠,焦望雨认为应宗是自己招惹来的,是他给濮颂秋添了麻烦。   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不能言明的心结。   程尔吃完最后一片薯片,拿着袋子,仰头把里面的碎渣倒进嘴里,结果动作太大,碎薯片洒了一脸。   他扒拉干净自己的脸说:“濮哥一看就直,应宗没戏。”   简绍正喝水,听见他这么说,差点儿就呛着。   “你怎么看出来的?这你都知道?”简绍回头,问程尔。   “兄弟我这双眼睛你知道叫什么吗?”程尔说,“火眼金睛!当初跟孙悟空学艺,没少交学费。”   “操。”简绍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笑他。   这俩人在这边说笑,焦望雨自己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心里乱得像是毛线团。   他看了一眼濮颂秋的位置,对方把自己送的水杯摆在桌面的书堆旁,下面压了一张纸条,焦望雨知道,那是当时他写给濮颂秋的。   濮颂秋是个细心的人,细心又温柔。   应宗喜欢,焦望雨一点都不意外。   只不过……   焦望雨盯着水杯看:真的是喜欢吗?应宗真的也是……同性恋?   焦望雨突然生起一种好奇心,很想找应宗聊聊,他不会轻易暴露自己,但想一窥对方的世界。   他开始想知道同性恋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   应宗走后,濮颂秋没有立刻回宿舍,他一个人在教室坐了好久。   空荡荡的教室,只有他跟风。   他回想着应宗的话――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瞒到什么时候。   瞒到什么时候?   天荒地老。   海枯石烂。   只要焦望雨不说自己也喜欢同性,他就一天不能透露任何关于爱的信息。   敢爱不敢当,这说起来难免有些丢人,但没办法,濮颂秋实在不想成为对方的负担。   就这样吧,瞒着,藏着掖着,做对方最好的朋友。   陪着焦望雨度过大学四年,看着对方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或许往后,还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成家立业,看着珍惜却不敢伸手去触碰的这个人挽着别人的手站在礼堂说着新婚感言。   或许到那个时候,他对焦望雨的感情已经干涸了,像是死在沙漠中的蛇,欲望惨死在了没有希望的等待中。   但也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他依旧在偷偷爱着焦望雨,不过没关系,他的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对方快活。   他会祝福,会在对方的婚礼上真心实意地希望那对新人终生幸福,然后临走前,偷走一支婚礼的玫瑰,带回家,精心守护。   他能做的,会做的,也就这些了。   一阵凉风吹进来,吹得濮颂秋后颈冰凉。   他抬手揉了揉脖子,站了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瞒到什么时候。”   应宗的这句话不停地在濮颂秋耳边盘旋,抬手挥也挥不去,令人心烦。   他从教学楼出来,并没有觉得轻松,反倒更有压力。   他绕到教学楼后面鲜有人去的小树林,坐在长椅上,点了支烟。   面前是学校里那条细窄的小湖,周围是被风吹得落叶纷飞的树,他晒着秋日的太阳,抽着不解愁绪的烟。   濮颂秋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一包烟已经只剩下一根,也没意识到眼前的云已经变换了无数朵。   他在这里坐了多久,还是这通电话提醒的他。   三个多小时,竟然就这么无意识地过去了。   电话是焦望雨打来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濮颂秋下意识想答应,却在开口的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他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永远无条件和焦望雨站在一起。   他很清楚,名义上他是“不求回报地对对方好”,实际上,他就是有所图有所求。   看似是他在陪伴焦望雨,实际上,是他在贪图对方的陪伴。   “你们吃吧。”濮颂秋说,“我晚上……约了别人。”   焦望雨愣住了,他站在走廊看着一片黄色的叶子落在窗台,就好像自己的心也飘飘摇摇落在了地上,还裹了一层灰。   晚上约了别人?   应宗吗?   焦望雨没问,只是回复了一句:“好。”   濮颂秋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失落,但这是他们都必须面对的。   濮颂秋依旧愿意做守着焦望雨的那个人,但是,他不能再给自己希望了。   跟焦望雨走得越近,他就越危险,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必须的。   挂了电话,濮颂秋依旧在这里坐着,背对着教学楼,身后就是一楼大厅巨大的落地窗。   没有人经过,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写不完的关于青春里最不可告人的一段爱情故事。   而另一边的焦望雨攥着手机,看着窗外发呆。   简绍出来上厕所,看了他一眼。   “干吗呢?”   “吹吹风。”焦望雨转头看他,“绍哥,有烟吗?”   简绍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焦望雨笑笑:“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简绍看他奇怪,但急着上厕所,没问太多,跑走了。   焦望雨深呼吸,关上走廊的窗户下了楼。   他去了学校的超市,买了包烟。   五块钱一包的白色软包白沙,跟濮颂秋抽的是同一款。   他拿着烟往外走,突然想起没买打火机,于是又转身回去。   焦望雨买完,放进口袋,一个人朝着体育场走。   军训结束之后的体育场再也没有当初那么热闹,傍晚时分只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和踢完球准备去吃饭的人。   他坐在看台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第一次自己买烟,甚至半天才找到开口在哪里。   他撕开包装,手法有些生涩地抽出一根烟。   他的手指轻轻地蹭着细长的烟杆,稍一用力,烟折了一下,但还没断。   焦望雨回忆着濮颂秋之前抽烟的样子,将烟叼在嘴里,掏出了打火机。   点烟的过程显得他很笨拙,抽的第一口烟就让他眉头锁得更紧。   焦望雨含着一口烟,看着前方,然后慢慢地吐出烟雾,一点一点,往外吐。   他看着前方,突然就在想:我究竟是在做什么?我为什么会心情这么差?   他想到了应宗。   想到了濮颂秋。   想到了此刻那两个人或许正坐在一起吃饭,为濮颂秋庆祝已经过去了的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1 07:53:07~2020-07-12 08:0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猜 2个;火火的鱼、项北、孤帆云外树、首夏犹清和、清明雨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读过一封情书 10瓶;艺玮、山叶水竹 5瓶;如~ 4瓶;白猫黑猫都是好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焦望雨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一边摸索着往看台下面走,一边后悔。   夜盲症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偶尔会忘了在天黑前回到安全的角落。   焦望雨有些懊恼,心情更差了。   他死死地抓着看台的扶手,试探着往下走,体育场本来灯就少,所有的灯都是朝着球场的,看台一片昏暗。   常年没什么人清理的看台扶手全都是灰尘,焦望雨咬着牙抹黑往下走,明显感觉到手心全是脏污。   他很烦,脑子一片乱。   脚下不知道突然踩了什么东西,硌得慌,他皱眉,踢开,然后继续往下走。   越走心里越焦躁,他想起濮颂秋,对方之前提醒他要随身带手电。   焦望雨走到一半,停住了,他需要休息一下,否则下台阶没让他怎么样,这糟糕的情绪能毁了他。   坐在这里发呆的几个小时,他什么都没想清楚,到后来几乎就是在放空,然后眼睁睁看着蓝天变成粉橘色,再眼睁睁看着它变暗。   一直以来焦望雨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笨,但在今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他更笨的人了,连自己是谁、应该往哪里去都搞不清楚。   手心脏兮兮的,他猛然想起自己口袋里有湿巾。   掏出来,撕开包装,使劲儿擦手,然后垫着湿巾重新握住扶手,一点点继续往下蹭。   为什么要爬这么高?   就算坐在最上面,也看不清自己的人生。   焦望雨叹气,皱着眉埋怨自己。   手机响了,铃声是他昨天特意换的一首歌。   李宗盛的《漂洋过海来看你》。   黑咕隆咚的体育场看台,焦望雨停下脚步,竟然呆呆地听了好一会儿歌然后才想起来接电话。   来电人是濮颂秋,看见手机屏幕显示的人名时,他突然就紧张起来。   就好像自己偷看人家被抓到,偷偷喜欢人家被发现。   明明没有。   焦望雨并不觉得自己有喜欢濮颂秋。   他没有喜欢任何人,他只是不小心对同性会有多一点的好奇。   他使劲儿搓了一下眉心,骂自己是个傻逼。   接起电话,濮颂秋问:“你在哪?”   “怎么了?”   对面很安静,是已经吃完晚饭回宿舍了?还是他们又去了其他的地方?   “没事,”濮颂秋坐在宿舍,程尔跟简绍都出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外面已经黑了,焦望雨还没回来,之前他陪焦望雨一起买的小手电被放在桌子上,他发现后有些担心,“看你手电在宿舍,天黑了。”   天黑了。   担心你没带手电,不方便。   担心你不方便的时候,没人帮你探路。   担心没人帮你探路,你自己遇到什么意外。   所以,就算不想再离你太近,却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给你。   濮颂秋盯着对面桌子上的小手电说:“你没问题吧?”   焦望雨突然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哽住了,濮颂秋的问话像是什么呢?   像是刚好扎在心上的一根针。   “没问题。”焦望雨说,“我有朋友在。”   濮颂秋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轻声说:“那就好,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手机变成忙音,焦望雨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过了会儿,他重新把电话拨了回去,打给了濮颂秋。   “你在哪啊?”焦望雨压抑着情绪问。   “宿舍。”濮颂秋有些意外,“怎么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拿起了钥匙。   “我在体育场。”焦望雨说,“看台上,一个人。”   濮颂秋立刻出门,差点撞到了回来的程尔:“等我。”   程尔疑惑地看着他,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那人已经跑走了。   “火急火燎的,干吗去啊?”程尔嘀咕了一句,进屋了。   濮颂秋一路跑到体育场,偌大的体育场只有几个人在踢球,他进来后,望向四周的看台,找了半天,终于在主席台旁边看到了焦望雨。   焦望雨站在那里,孤零零的一个身影,像是雨天被人遗弃的一把破了洞的伞。   濮颂秋赶紧朝着他的方向跑去,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决定还是太愚蠢。   他根本做不到疏远焦望雨。   喜欢的人就在面前,朝夕相处,他怎么可能对对方的一切视而不见?   不可能的。   至少他狠不下这个心。   濮颂秋到了看台下面,迈着大步上去,直到站在焦望雨面前才开口说话。   “为什么骗我?”濮颂秋问,“你朋友呢?”   焦望雨笑了:“没有朋友,就我一个人。”   焦望雨看不清周围,却能看清面前的人。   他说:“我本来是不想麻烦你。”   濮颂秋盯着他,没有说话。   “你不是约了人么,”焦望雨说,“怕打扰你们。”   他的话让濮颂秋心里不是滋味,迟疑了一下,认输似的说:“我也骗你了。”   “什么?”   “我没约人。”濮颂秋停顿了一下说,“我一个人在教室。”   焦望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所以说,咱们俩彼此彼此。”   见他笑了,濮颂秋揪着的心也放松起来。   十八九岁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把心事藏在树荫下、乌云后,不想说,不敢说,只能跟自己演对手戏,把自己折腾得失魂落魄。   他们没有质问彼此为什么要说谎,因为生怕对方也要追究自己说谎的责任。   两个人,都没法坦诚地把心事掏出来给对方一一解析,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因为连他们自己也常常不知所措。   濮颂秋站在下面一级台阶,微微仰头看着焦望雨,他看到面前的人微微皱着眉头,风把刘海吹得散乱,对方手里还攥着一张脏了的湿巾,卫衣外套的口袋,露出了一小截烟盒。   濮颂秋有些意外,他不知道焦望雨什么时候买了烟,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跟谁学的?   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抽烟?   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要聊聊?   濮颂秋想问,但说到底,他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确实,他恨不得把焦望雨囚禁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给别人看、不给别人碰,别人多问一句都不行,他要这个人完完全全都是自己的,浑身上下都烙下自己的痕迹,证明这是他的归属。   但那只是过分的渴望,必须被压抑被克制,焦望雨不是他的,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至于将来,濮颂秋也没那个信心和期待。   所以,他不问。   他给焦望雨足够的空间,也给自己喘息的可能。   问太多,万一得来一句“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怎么办?虽然他觉得焦望雨不会说出那么无情的话来,但难保对方心里不会厌烦他。   还是保持冷静。   爱要克制。   见不得人的爱更要克制。   濮颂秋伸出手:“走吧,回宿舍。”   说来也是奇怪,就这么一个动作,简单到只要功能健全,每个人都做得出来的动作,却让焦望雨风筝一样飘摇的心突然就有了着落。   漫无目的、茫然无措的一场飞行终于可以降落,降落在濮颂秋向他摊开的手心里。   他下意识想去握对方的手,但在最后关头清醒,抓住了濮颂秋的手腕。   他握得很用力,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对方那里,听着濮颂秋的指示,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下了看台。   “天开始冷了。”焦望雨说。   “嗯。”   “是不是冬天快到了?”   “还得一阵子吧。”   “我总觉得明天就会下雪。”   濮颂秋轻声笑了笑:“才十月中旬。”   焦望雨也跟着他笑。   “说的也是。”焦望雨说,“那我觉得明天会下雨。”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往回走,路上人不多,在路灯光线明亮的地方焦望雨也没放开濮颂秋的手腕。   路人怎么看,焦望雨看不到,濮颂秋不在意,走在微凉的夜里,他们不关心任何人,只沐浴星光。   ============   焦望雨觉得自己大概有预言的天赋,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里,见证了一张雨的降临。   半夜三点,窗外传来雨声。   他躺在床上听着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睡意更淡。   他转向对面的那张床,什么都看不清,但他清楚,濮颂秋正躺在那里安稳地熟睡着。   他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天濮颂秋最后一个到教室,单手拎着黑色的书包,走到了唯一一个空位这里,至此两人成了同桌。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同学的缘分会绵延得这么长,他也想不到自己一直以来都觉得性格孤僻难相处的濮颂秋其实很懂得照顾人。   焦望雨很清楚,他不应该总想着被人照顾,可是,短短两个月,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依赖对方。   这不行。   焦望雨很努力想看清濮颂秋,但很可惜,他夜盲。   夜盲,黑暗中他看不清距离仅两米开外的人。   就像,年少懵懂明明动了心却并不知道那心跳究竟是为什么。   焦望雨翻了个身,背对着濮颂秋,不能再看了,也不能再想了,让这个失眠的夜晚结束吧,他想好好休息了。   然而,夜晚很长,他睁眼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2 08:09:29~2020-07-13 07:5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亲妈摁头党、骑着我心爱的小摩的、清明雨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s.YVETTE.W 11瓶;秋水、凌晨 10瓶;140亿光年 9瓶;焦糖玛奇朵 4瓶;荷兰豆、聊赠一枝春 2瓶;心光似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这个世界上最缺乏的大概就是有勇气的人,焦望雨跟濮颂秋都很清楚,自己,至少在感情这方面不够勇敢。   焦望雨不敢认清自己。   濮颂秋不敢坦诚自己。   他们都在害怕,怕自己遭遇难缠的苦闷,也怕因为自己为对方带来麻烦。   所以就藏着掖着,自寻烦恼。   那天之后,应宗没再来找过濮颂秋,关于应宗的流言,简绍突然上了心,拐弯抹角地跟好多人打听,最后的结果是,没人有应宗做那种事的证据,而最开始传出这个消息的是应宗的室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应宗在跟他妈妈打电话时吵架,说就算自己去卖屁股也不会再跟家里要钱。   本来应宗的性取向就总是会被别人拿出来开玩笑,他这么一说,室友听去了,倒不是当真,可有些事情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他们在食堂看见应宗,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走过,遇见他们这几个人权当不认识,简绍看了他一眼,之后把这事儿解释给了其他人听。   濮颂秋毫不在意,甚至都没搭话,关于应宗的事情在他这里掀不起一丁点儿的波澜。   但是焦望雨不行,焦望雨会听到心里去,然后自己还能琢磨好半天。   就因为一个性取向,跟家里吵,被同学笑,不实的谣言还传得沸沸扬扬,焦望雨更怕了。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个胆小的人,如果是他遇到这种事,肯定没法像应宗那样潇洒地活着。   不过,那个人真的不在意,真的发自内心的逍遥快活吗?   怕是也未必。   焦望雨整天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还是要藏好。   一个学期,过得倒是很快,转眼就从秋天到了冬天。   年底,大家讨论元旦怎么过。   一个宿舍四个人,除了濮颂秋之外,其他人都回家。   焦望雨问濮颂秋:“秋哥,元旦你也不回去?”   “嗯。”濮颂秋低头看书,“反正马上就寒假了。”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元旦。   “自己跨年会不会特别无聊啊?”焦望雨完全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一个人跨年,一个人看着别人团团圆圆他却落了单,得是什么心情。   “还好。”濮颂秋对各种节日都没什么敏感度,“趁着学校没人,好好复习也挺好。”   焦望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背着他的双肩书包走了。   宿舍又剩下濮颂秋一个人,他拿起焦望雨之前送他的杯子喝了口水,继续低头复习。   跨年夜,濮颂秋下楼去食堂打包了一份面回来,到楼下发现门口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他一边走路一边给他妈打了个电话,她自己一切都好,就是雇主家的小孩子最近生病住了院,一家人都跟着忙活,挺紧张的。   濮颂秋要她多注意身体,不用惦记他。   晚上九点多,濮颂秋吃完饭,又看了会书,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睡觉。   还没上床,就收到了焦望雨的信息。   焦望雨问:在干吗?   濮颂秋笑了笑,坐在两张床中间的铁质台阶上,低头给他回复消息。   复习。   原本只有这两个字,但在点击发送前,濮颂秋还是删除了,重新输入。   在复习,你呢?   焦望雨正吃着零食看动漫,等着十二点跟他爸妈一起跨年。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信息聊了起来,原本打算早早睡觉的濮颂秋也因此一直坐在那里都没上床。   跟喜欢的人聊天,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好像还没说上几句话,几个小时就已经过去了。   十二点的时候,焦望雨家窗外不知道哪里开始放烟花,轰隆的烟花声,还有炸开在天上的漂亮烟花让他有些兴奋。   电视机里,跨年晚会的主持人在嚷嚷着“2010快乐”,焦望雨给濮颂秋也打去了电话,在对方接起来的一瞬间,笑着说:“颂秋,2010快乐啊!”   电话那边是个热闹的世界,这边却安静得不行。   濮颂秋看向窗外,走过去,走到了阳台。   他笑着跟焦望雨聊天,然后点了支烟。   他原本是不在意的。   不在意什么日子自己被落下,不在意别人热闹欢庆的时候他站在角落,他从来不怕寂寞,也从来不觉得寂寞,可是,当他在这样的时刻跟焦望雨通着电话,突然很想走进那个世界里,和对方站在一起。   他想焦望雨了。   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单。   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半,濮颂秋抽完了三支烟。   他收拾好烟头跟烟灰,转身回了屋里。   空空荡荡的宿舍,只有他一个人。   他走到焦望雨的床铺边,仔细地打量着。   对方紧闭着的衣柜、收拾得整齐的桌面、搭在椅背上没有收起来的大衣,还有,临走前忘了叠的被子。   濮颂秋仰头看着焦望雨的床,抬手,最后只是轻抚了一下床沿。   他站在那里,闭着眼,手指轻轻蹭着当初来报到时贴着名签的位置,那里的便签贴早几个月已经被摘掉,连胶的痕迹都已经不复存在,但他手指抚过,好像摸得出焦望雨名字的轮廓。   还是好喜欢。   越来越喜欢。   这种近距离的朝夕相处让他根本没法放下对焦望雨的渴望。   他站在那里深呼吸,宿舍只开着一盏暖色的台灯,而他把背影留给光亮,额头抵在了焦望雨的床沿上。   他想焦望雨。   不仅是想,还渴望。   是那种身心都想要占有的渴望。   他的这份渴望,从2009又走进了2010,不知道在哪一年才会心甘情愿地死去。   濮颂秋竭尽所能地克制自己,他用尽力气去压抑欲望,然而还是在那盏充电台灯电量耗光的瞬间,理智崩塌了。   新年的第一天,第一个黑夜,第一个四下无人的夜晚,濮颂秋站在焦望雨的床边,手探进了自己的睡裤中。   这份喜欢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濮颂秋无奈地叹息,最后自暴自弃一样地想,算了,不要勉强。   不要勉强。   焦望雨站在自家卧室窗边,看着已经烟花落幕的天空。   他手里还在摆弄濮颂秋在生日时送他的那个球鞋钥匙扣,心里也在想:不要勉强。   ==============   焦望雨在元旦那天晚上回了学校,刚一下车就看见了站在冷风中的应宗。   应宗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戴着围巾,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因为实在太瘦,冬天的寒风一吹,看起来怪惨的。   虽然关系似乎莫名其妙已经变得有些微妙,但焦望雨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当他知道应宗确实是同性恋的时候,他明知不应该却很想跟对方聊点什么。   焦望雨下车,过了马路。   应宗扫了他一眼,没理会。   这让焦望雨很是尴尬,路过对方的时候还是很乖地说了句:“学长好。”   应宗看了他一眼,笑笑:“好啊。”   焦望雨看看对方,没什么别的可说,挤出一个笑容来准备进校门。   “喂。”   焦望雨走出几步,应宗突然回头叫他。   “我出去吃饭,”应宗说,“要不要一起?”   焦望雨想起之前那次的聚会,他实在不喜欢。   “就我自己,”应宗说,“你不用紧张。”   应宗看得出焦望雨的心思,他看得出很多人的心思。   他笑:“就附近随便找家店,聊聊吗?”   “聊……聊什么?”焦望雨心跳很快,他不知道应宗为什么突然要和他聊天。   尽管自己羞于承认,但他确实很想了解一下同性恋的世界,他想知道在这个学校,或者这周围,除了应宗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同性恋,他们都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在经历着、面对着什么。   焦望雨不敢问,但如果应宗自己愿意主动说,就再好不过了。   “就随便聊聊。”   天上飘起了小雪,细细密密的雪花,悠悠哉哉地落下。   焦望雨有些心动,可又有些犹豫。   “你总是这样吗?”应宗笑着问他,“遇到事情总是犹豫不决,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敢争取?”   焦望雨皱起了眉。   “不来就算了。”应宗转身往左边的人行路上走,“懒得理你。”   应宗走了,披着一身薄薄的小雪,背影看着格外孤独。   焦望雨想到这个人纠缠濮颂秋,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但到底心软,最后还是跟上去了。   应宗走在前面,余光扫到斜后方的人,笑了笑。   他没回头,也没停住脚步,继续双手揣兜往前走。   焦望雨手机震动了一下,简绍发来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焦望雨回复说自己有事,晚点回去,让他们不用等自己了。   回复完,他又想起濮颂秋,给对方也发了一条消息。   应宗在一家烤肉店前停住了,回头问焦望雨:“烤肉行吗?”   焦望雨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应宗笑:“走吧,我请客。”   两人进店,没多少人。   他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焦望雨取下肩上的书包,放在了一边。   应宗说:“其实你也挺想找我的,对吧?”   他笑着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3 07:54:53~2020-07-14 07:2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蜜桃气泡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如~、火火的鱼、项北、孤帆云外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就白 5瓶;姗?如意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每个人都各怀鬼胎,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焦望雨坐在应宗对面,听着对方的话,心虚,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应对。   面对应宗,他有很多问题,浅显的、露骨的,那些在数不清的白天跟夜晚中困扰着他的问题,他第一次遇到可能能够为他解答的人。   尽管,这个人似乎并不是理想中最完美的那个。   焦望雨有些犹豫,也有些忐忑,他很坚定,不能暴露自己,可是也实在压抑不住那种渴望一窥神秘世界的究竟,更何况,他本身也是那个世界的人。   茫然。   打从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开始,焦望雨就始终都是茫然的。   他会做的、能做的,似乎自始至终都是否定,否定自己的性取向,否定自己的欲望,甚至经常会不受控地否定自己,这种感觉太难过了,像是把人放在热锅上翻来覆去地煎炸,皮焦肉烂,痛不欲生,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应宗的确不是一个聊天的好人选,可是焦望雨不知道还能从谁那里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   “在想什么?”应宗随口淡然地问,同时翻开了菜单。   焦望雨迟疑着,还是没想好怎么说开场白。   “倒是难得。”应宗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招呼服务员过来点单。   他完全没有询问焦望雨的意见,一口气点完,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焦望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既然自己不知道如何开口,那就听着好了。   应宗说:“难得有人愿意陪我吃饭。”   他说话的时候,笑盈盈的,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你室友……”焦望雨突然想起了那些流言蜚语。   但他觉得很奇怪,因为之前他刚来学校的时候曾经跟应宗以及应宗的室友们一起吃过饭,虽然那场聚会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轻松愉快的感觉,可是也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常来。   应宗跟那些人玩儿得好像挺合得来。   “我室友啊?”应宗笑,“前阵子彻底闹翻了。”   焦望雨皱了皱眉。   “不过我们早该这样了,”应宗说,“随便拉皮条的人不得好死。”   焦望雨刚拿起水杯,听见他的这句话,庆幸自己还没喝水,否则一准儿喷出来。   “拉皮条?”   应宗戏谑地笑:“对啊,你别跟我说你没听过我的八卦。”   他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你室友都知道。”   室友?   焦望雨第一反应是:“你说颂秋?”   应宗一怔,笑了:“叫得还怪亲切的。”   他手指蹭着水杯杯沿:“不是他,他没跟我聊过这个。”   那聊过什么呢?   焦望雨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微微晃动的水面,看不清他映在上面的脸。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焦望雨其实很清楚,自己对濮颂秋是有占有欲的,那种欲望已经超越了朋友之间可以有的状态,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也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想。   不愿意想,但在很多个时刻,被逼无奈去面对。   就像此刻,他再怎么逃避也躲不开那种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的醋意,面前这个人跟濮颂秋聊过他不知道的内容,他们聊什么?聊应宗对濮颂秋非同寻常的渴求还是其他的什么?   应宗有告白过吗?濮颂秋是怎么回答的?   应宗有尝试着要跟濮颂秋发生关系吗?焦望雨敢肯定,濮颂秋一定是拒绝的。   一定是拒绝的,因为濮颂秋跟他们不一样。   “我倒是挺奇怪的,”应宗说,“你跟过来,还不怎么说话,别告诉我就是纯粹为了跟我混一顿饭吃。”   焦望雨尴尬地舔了一下嘴唇,他发现他有些害怕应宗。   或许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才觉得别人的眼神格外锐利,可以看透一切,看透他藏着的秘密。   他所遇见的这些目光里,似乎应宗的最毒辣,焦望雨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清楚对方也是同性恋。   “学长,”焦望雨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们都不相信那些谣言。”   应宗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随便吧,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儿,我管不了。”应宗说,“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你不甘心随大流,就总会有人把矛头指向你。”   焦望雨觉得他话里有话。   “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应宗笑盈盈地看他,“这是一个选择的问题。”   服务员先端上了赠送的蔬菜拼盘,应宗拿起一叶生菜,咬了一口。   “没胆量被戳烂皮肉的人,还是藏着好。”他笑。   焦望雨听着,总觉得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   宿舍里,收到回复的简绍说:“咱们自己吃去吧,校内红人焦望雨同学说他要晚点回来。”   濮颂秋刚洗完衣服回来,听到简绍这么说,随口问了句:“他不是快到学校了?”   “啊?”简绍有些意外,“他什么时候说的?”   不久之前。   焦望雨回来前就跟濮颂秋联系过,下了火车,打从坐上公交车的一刻就在跟濮颂秋发短信。   两人也没聊什么具体内容,不过就是路过了一家餐厅他们以前高中附近也有、高架上两辆车相撞堵车堵了半天之类,就在刚刚焦望雨还说自己马上就到学校了,看天阴沉成这样,总觉得要下雪。   明明说要到学校了,这会儿却突然又告诉简绍会晚点回来。   濮颂秋下意识皱眉,衣服都来不及晾,拿着手机就去了楼梯间。   他打电话给焦望雨,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担心对方是不是突然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焦望雨正坐在没什么客人的烧烤店里,看着应宗开了一罐啤酒。   应宗问他要不要也来一罐,被焦望雨给拒绝了。   焦望雨并不排斥喝酒,但他会慎重选择一起喝酒的人。   手机响了,来电人是濮颂秋。   焦望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立刻用手挡住了。   应宗扫了一眼,都不用看手机备注,只看焦望雨的动作和反应也猜得到是谁打来的。   他装作不知道,若无其事地喝酒。   “我出去接个电话。”焦望雨拿着手机站了起来。   他几乎是小跑着推门出去的,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   “没事吧?”濮颂秋有些担心地问,“简绍说你要晚点回来。”   “啊……”焦望雨突然想起刚刚濮颂秋的短信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在大门口遇见应宗之后就慌慌张张给简绍回了一条,然后跟着人家就走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很不想让濮颂秋跟应宗有任何联系,甚至不想对濮颂秋提起应宗这个名字。   “在学校门口遇见个认识的人,一起吃个饭。”焦望雨避重就轻地说,“没什么事儿,我刚才忘了和你说,你们去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听见他说没什么事儿,濮颂秋松了口气,很想问问这“认识的人”是谁。   但话到了嘴边,濮颂秋愣是咽了回去。   不能这样,他没有权利去干涉焦望雨的交际。   “好。”濮颂秋强忍着不去问,只是说,“手电带着呢吧?回来的时候应该天黑了。”   “嗯,带着。”焦望雨笑,“你比我爸都关心我。”   说完,他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好像自己在抱怨人家的关心。   “放心吧,”焦望雨赶紧说,“我从家回来的时候,你特意提醒我带着呢。”   濮颂秋确实因为他的那句话尴尬了一下,也自省了一下,觉得的确有些过火。   “那就好。”濮颂秋看向窗外的雪,“那我们去吃饭了,你回来注意安全。”   说完,他等着焦望雨说了“晚上见”,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濮颂秋站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儿手机的忙音,然后对着空荡荡的另一边轻声说:“宝贝,晚上见。”   说完,他心跳快得不行,赶紧收起手机,使劲儿搓了一下脸。   这句“宝贝”,他只敢在没人的地方自己说给虚空听,他不敢也不能让任何人听见,甚至在说出口的时候,有种难以抑制的羞愧。   当喜欢都变成了愧疚,当渴望变得羞耻,每一分钟都开始充满了矛盾。   濮颂秋打开楼梯间的窗户,吹着冷风,看着雪,他希望冷空气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楼下有人匆匆走过,穿着跟焦望雨同款的大衣,但那人不是焦望雨,他的焦望雨此刻正跟不知道什么人一起吃饭,相谈甚欢。   不对,谁说焦望雨是他的?   濮颂秋在心里骂自己。   “濮哥,吃饭去吗?”简绍过来找濮颂秋,看着只穿着毛衣的人站在那儿吹冷风,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在感情这方面没什么实战经验的简绍却不是个感情白痴,小说看多了也能学个一二。   他走过去,拍了拍濮颂秋的后背,然后关上了窗户。   “想给你个建议。”   濮颂秋疑惑地看向他。   “不过要看你怎么选。”   “你说。”   简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说出来:“你先说,你是想忘了他,不再喜欢他,还是想就这么一直下去?”   虽然挺不好的,但简绍还是对濮颂秋说:“其实我建议你选前者,你知道原因的。”   知道,濮颂秋再清楚不过。   “如果我选前者,你有什么方法?”   “转移注意力。”简绍说,“去喜欢别人,可能对你来说,喜欢一个其他的……男生,也好过喜欢他,对不对?”   濮颂秋笑了。   他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简绍说得对。   “不过友情提示,不建议选应宗。”简绍说,“你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放心。”濮颂秋说,“我不会选他。”   濮颂秋沉默几秒钟,然后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说:“事实上这事儿由不得我选。”   如果能选,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煎熬。   “我没法喜欢上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4 07:25:27~2020-07-15 06:3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清明雨上、本大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x-xc、嗷嗷叫的奶牛喵 5瓶;叉猹 3瓶;原楼西(江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如果“喜欢”这件事真的由人说了算,那就好了。   如果这样,这个世界上可能有一大批或淡或浓的犯愁可以被彻底消除。   然而,感情不由人,在感情面前,再厉害的人物也会丧失掌控权。   尽管不愿承认,但人类确实是感情的奴隶,区别就在于,有些人运气好,可以顺着感情的水流往下游走,然后跟喜欢的人相遇,但有些人运气就稍微有些糟糕,不得不逆流而上,然后跟心上人各自站在不同的山头。   简绍看着眼前的人,觉得这种感觉真是有点糟。   他没喜欢过谁,无法对濮颂秋感同身受,但从对方的表情来看,那种苦涩的笑,让人跟着都心尖发苦。   他拍拍濮颂秋的肩膀:“走啊,吃饭去。”   简绍说:“不管喜欢谁不喜欢谁,都还是得先喜欢自己。”   他笑:“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濮颂秋也笑了,让简绍去叫程尔,三人一起下楼了。   ==============   向来是四个人的小队伍,突然少了个人,别说濮颂秋了,程尔都惦记。   “我们小雨不知道在哪儿快活呢。”程尔买了一份砂锅面,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扭头看了眼窗外,“怕不是背着哥哥谈恋爱了。”   简绍吐槽他:“你以为谁都像你,上大学就是为了谈恋爱。”   “那不然呢?”程尔一本正经地说,“上一回大学连恋爱都不谈,那还是有正事儿的当代优秀大学生吗?”   濮颂秋低头吃饭,不接他们的话茬。   简绍挤兑了程尔两句,也不说什么了。   “对了,濮哥,”程尔突然抬头,“现在图书馆人是不是可多了?”   “期末了,正常。”   “明天早上你去的时候给我也占个座呗,”程尔说,“如果有两个更好。”   简绍问:“你不是不去图书馆学习?”   “林霖要去,”程尔说,“林霖前两天跟她那个学长分手了,我寻思着,是时候趁虚而入了。”   简绍笑:“你还贼心不死呢啊?”   “这叫贼心吗?这是爱!”程尔说,“她分手心情不好,我陪陪她。”   程尔特认真:“我听说,图书馆是最适合发展感情的地方,俩人每天一起学习,学着学着,就学到一起了。”   “你都听谁说的?”简绍说他,“图书馆是学习的地方,不是给你们谈恋爱的!”   “我们去那儿也是会学习的啊!”程尔转过来看濮颂秋:“濮哥,给占个座,两个,两个,挨着的。”   “图书馆不让帮忙占座。”濮颂秋说,“你早点去,开馆前在那儿等着,基本上都能找到座位。”   程尔叹气:“我不是起不来么!”   图书馆早上七点半开馆,没课的时候程尔能睡到中午。   濮颂秋不理他,简绍说:“起不来就活该没座位!”   程尔撇撇嘴,郁闷地哀叹一声,然后说:“行吧,濮哥明天早上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呗。”   “嗯。”濮颂秋轻声应了一句。   下周就开始期末考了,漫长的考试月开始,在寒冬腊月,他们准备告别大学的第一个学期。   濮颂秋瞥了一眼手机,犹豫了一下,拿了起来。   他发短信给焦望雨:明天去图书馆,要不要给你占座?   焦望雨的手机亮起来的时候,他正在听应宗说话,看应宗往玻璃杯里倒酒,没注意到有新的短信。   应宗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情。”   就在几分钟前,应宗坦言自己是同性恋,高中的时候就毫不避讳地昭告众人,因为这个,虽然没遭到过什么身体上的校园暴力,但讽刺的话倒是没少听。   应宗笑着看焦望雨:“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焦望雨一只手拿着筷子搭在桌边,一只手放在腿上已经不安地攥了起来。   “他们管这叫娘娘腔。”应宗笑得眼睛特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喜事。   应宗说:“我高中那会儿,比现在还瘦,风一吹都能跟着跑。可能是因为瘦,长得还白,从小别人就说我像小姑娘,后来高中的时候他们知道了我是同性恋,就管我叫娘娘腔。”   应宗喝了口酒,用毫不在乎的口吻说:“那会儿我可出名了,别人是因为成绩好或者别的什么成了校园风云人物,就我,凭借着与众不同的性取向,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他自己在那儿笑,焦望雨听得直皱眉。   “当时几乎就没人不认识我,大家都知道15班的娘娘腔。”   应宗拍桌子笑,“对了,他们不知道我叫什么,但一说‘娘娘腔’,都知道说的是我。你说逗不逗?”   这有什么好笑的?   焦望雨听着,心都揪到一起了。   他对应宗没有任何好感,但听对方说这些的时候,难免会有些怅然。   这种怅然出自对同类的怜惜,或许,其中还有些许的佩服。   焦望雨把自己的性取向藏起来,所以他免于遭受这些,可应宗要做“自己”,而对于一些人,或者说,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来说,要真正做最真实的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应宗抬头看他:“愣着干吗啊?吃啊。”   焦望雨回魂,夹了一块烤到有些焦了的杏鲍菇,放在面前的小盘子里用筷子使劲儿地戳。   应宗又给自己倒酒,倒得有些猛,涌起的泡沫从被子里溢出,又顺着桌面滴到了他的裤子上。   他抽出纸巾,使劲儿擦自己的裤子。   “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应宗低头,看着自己被啤酒弄脏的裤子,把皱了的纸巾用力铺平,“就是想说……”   他抬起头看向焦望雨:“路是自己走的,选择很重要。“   他说话的时候,笑盈盈的,但这笑容里藏着什么,焦望雨一时半会分不清。   焦望雨可以确信,应宗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些,但究竟为什么,他此刻还不明白。   “你跟濮颂秋关系很不错。”应宗话锋一转,态度也变了,笑容突然收敛,有些慵懒地喝了口啤酒,挑挑拣拣找肉吃。   突然提起濮颂秋,焦望雨心中又警铃大作。   他太好奇了。   太好奇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不敢去问濮颂秋,甚至不敢跟对方讨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不敢做的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个这样的胆小鬼。   焦望雨鄙视自己的胆小懦弱,却又无法做出改变,或许除了性取向本身之外,这也是最困扰他的问题之一。   他什么时候能像应宗这样勇敢呢?   不畏惧伤害,大胆地把自己撕开。   可是想想将要面对的那些刀枪棍棒,他立刻又屈服于懦弱。   焦望雨不耻自己的脾性,却又无能为力。   “还好。”焦望雨走神了一会儿,然后这样回答。   应宗笑了两声:“他要是知道你这样评价你们的关系,估计会生气。”   焦望雨放下了筷子,端坐在那里,直视着应宗。   应宗看他:“怎么?不明白?”   应宗也放下了筷子,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椅背上。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生,这个被濮颂秋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他什么都看得出来,打从一开始认识他们,看着濮颂秋背着焦望雨去校医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因为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应宗经历得更多,也想得更多,他看过了比别人更多的藏在表面之下的人类嘴脸。   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他比谁都敏感,那些盘根错节的情感秘事,这些青涩的大男生可不太懂得隐藏。   或者说,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明眼人早就看透了。   看不透的是笨拙的他们。   “不明白更好。”应宗从来没想过给他们当媒人做月老,就像他说的,路要自己选,既然他们自己想藏着,那就随便吧。   不过,他依旧有话想说。   “我知道在你们那里我现在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应宗说,“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清楚,在最开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照顾你,跟濮颂秋这人没关系。”   他的酒只剩下最后一口,拿起杯子看了看,不舍得喝:“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   他迟疑了一下,笑了:“算了。”   应宗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吃完了吗?回吧。”应宗站起来,拿着自己的大衣准备去结账。   他走出两步,突然回头对依旧坐在那里的焦望雨说:“忘了跟你说。”   他回来,站在焦望雨身边,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我喜欢濮颂秋,也跟他表白了,但他很坚决地拒绝了我。你说,这是为什么?”   应宗说完,笑着直起身子:“学长去买单,然后就先走了,拜拜。”   拜拜。   焦望雨不知道自己这声道别有没有说出口,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应宗已经走了好半天,服务员过来问他要不要收东西。   桌上还剩不少,但焦望雨哪有什么胃口。   他穿好外套,拿着自己的东西出门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不大,又细又密,落在衣服上、头发上,还有他的鼻尖上。   他站在烤肉店门口,让冷风吹吹他混乱的脑子。   ――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焦望雨仰头,看向他看不清楚的天。   为什么?   他收回视线,双手揣在口袋里,踩着雪慢慢地往回走。   焦望雨看不清楚夜晚的城市,迷迷蒙蒙的,就像他看不清楚自己的世界一样。   2010年冬天,焦望雨带着一身的雪走回学校,走进宿舍,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坐在那里看书的濮颂秋。   他站在门口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   “什么?”濮颂秋疑惑地看向他。   焦望雨一怔,赶紧摆手:“没事,我走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5 06:35:55~2020-07-16 07:0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火的鱼、一百根雪糕、项北、阿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稚 10瓶;阿金 5瓶;孤帆云外树 4瓶;黑发唱黄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北方的冬天还是挺难熬的,尤其是下大雪之后。   元旦后的几天,大雪不断,寒风在窗外呼呼地刮着,就算有暖气,宿舍里也不怎么暖和。   大家都进入了期末复习的阶段,晚上从图书馆回来,也还是挑灯夜读,每个人每一天都是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样子。   程尔吐槽:“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上了大学也没有轻松。”   “那是因为你玩了一个学期。”简绍说他,“人家濮哥就没像你这样。”   简绍说话的时候,焦望雨正搬了椅子坐在濮颂秋身边让人给讲题,不管是高中时代还是到了大学,数学都依旧是焦望雨的痛。   这边题还没讲完,突然熄灯了。   程尔跟简绍收拾了一下都上床玩着手机酝酿睡意了,焦望雨说:“明天再说吧。”   “最后一题了,三分钟,说完再睡。”濮颂秋抬手打开他那充电台灯,在黑漆漆的宿舍里,只有这么一隅还亮着。   焦望雨趴在桌上看着濮颂秋在本子上面写写画画,对方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得见。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静谧中有些许的躁动,别人发现不了,只有他知道。   焦望雨其实很聪明,数学学不好完全是因为不感兴趣。   濮颂秋给他一讲,立刻明白,同类型的题迅速做了两道,全对。   他得意地看着濮颂秋笑,一张脸,半边掩在黑暗中,半边因为那盏台灯有些过爆。   濮颂秋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晃神,然后赶紧整理心情,低头收拾书本。   “睡吧。”濮颂秋说,“挺晚了。”   焦望雨起身,刚准备转身走,却被自己的椅子给绊到了。   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濮颂秋也下意识去扶他,就这样,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男生之间有点儿肢体接触再寻常不过,更何况只不过是为了扶住对方伸出的手。   可是,这在心里有鬼的人看来,意义重大,非同寻常。   两个人的手心都出了汗。   焦望雨先慌了,站稳后赶紧去拉自己的椅子,濮颂秋放开他后,一言不发地端着洗漱用品出去了。   濮颂秋出门后,焦望雨自己站在桌前,手心的汗在厚厚的睡裤上蹭了蹭,可是好像怎么也蹭不干。   不仅手心的汗蹭不干,后背也跟着出了汗。   他满脑子都是刚刚濮颂秋传递给他的温度,让他有些焦虑。   焦望雨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典型的逃避型人格,甚至有些事情都已经呼之欲出,他还是选择后退后退,不停地后退。   逃什么啊?   会有人因为他的这些鬼念头就吃掉他吗?   还是说,有人拿着刀枪逼着他不许面对不许承认?   无非是自己没用罢了。   他觉得烦,随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也拿着水盆出去洗漱了。   焦望雨没在洗漱室遇到濮颂秋,不知道人去了哪里,洗漱完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回了宿舍。   其实,在他洗漱的时候,濮颂秋就在附近的楼梯间抽烟,把窗户开了个缝隙,让冷风吹他的额头。   ==============   期末匆忙而过,就像时间,从来不等人,在每个人都还没缓过神的时候,隆冬已至,大学的第一个学期结束了。   焦望雨坐在行李箱上等着他爸来接他的时候,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这半年。   半年时间,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在纠结。   在胡思乱想。   在逃避那个试图冒头却依旧被他压制的念头。   濮颂秋拎着超市的袋子回来,里面有两包方便面。   “你今天不走吗?”焦望雨问。   “明天下午的车。”   焦望雨之前邀请濮颂秋跟他一起走,但被拒绝了。   他原本是想着反正两人是一个地方的,他爸开车来接,总比去火车站跟人挤着进站方便很多,更何况,他们还带着行李。   但濮颂秋说他不回那个城市。   焦望雨想起当初濮颂秋是转学过去的,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这人究竟为什么转学又是从哪里转过来的。   之前有几次差点儿就聊到这个话题了,却被濮颂秋似作不经意地给转到了别处去。   焦望雨听得出来濮颂秋不愿意聊这个,那他就闭口不提。   每个人都有秘密。   这是濮颂秋告诉他的。   焦望雨看着濮颂秋烧水泡面,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看着对方的背影说:“放假也会联系的吧?”   濮颂秋撕开方便面的塑料包装,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嗯。”   焦望雨笑了笑,笑得勉强,他最近总感觉濮颂秋在疏远自己。   是发现了什么吗?   应该不会吧。   焦望雨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电话。   他接了电话,提着行李箱准备出门,临走前又看了看濮颂秋,那人在往保温饭盒里倒热水泡面。   “走了啊。”焦望雨说,“下个学期见。”   濮颂秋回头,望向他,说了句:“再见。”   可是,说好了下个学期见,等到冬天过去,春天到来,新学期开学,焦望雨却没见到濮颂秋。   一放假,濮颂秋这人就像是跟整个世界都失联了。   平时还好,除夕的时候焦望雨发短信给对方拜年,对方没回,打电话也没接听。   他只是觉得不太开心,但根本没多想。   半年前,高中毕业,不也是这样?   濮颂秋本来就没什么交好的朋友,一放假,能不能找到他人,完全看他自己想不想出现。   焦望雨是可以理解的,但不愿意接受。   因为他不愿意接受半年时间相处下来,他依旧没有走进濮颂秋的世界里。   当初高中毕业,他还可以告诉自己,他们尽管是同桌,但并不很熟悉,可大学这一个学期过去,焦望雨自认是濮颂秋最好的朋友,怎么到了春节,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焦望雨承认,他生气,不仅仅是因为“好朋友”。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之后再没主动找过濮颂秋。   不联系就不联系,也免得他成天挣扎。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赌个气,怎么就把人给气没了呢?   二月底,焦望雨回了学校,迟迟没有等到濮颂秋回来。   程尔跟简绍也跟着开始担心。   焦望雨打电话,从最开始的没人接听到后来停机,濮颂秋这个人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   已经开始上课,濮颂秋依旧没有返校。   焦望雨忍不住打电话去问辅导员,辅导员给出的答案是――濮颂秋休学了。   家里出了变故,暂时没办法返校,办理了休学手续,过几天会回来收拾行李。   焦望雨愣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到他回过神,问辅导员出了什么事,辅导员说:“他妈妈出了意外。”   之后的话,焦望雨听得恍恍惚惚。   对于一个十九岁的人来说,“生离死别”很少会出现在他们的字典里,好像最难过的一场分别就是毕业,离家去远方读书。   焦望雨站在楼道,听着辅导员的话,明明是春天,却觉得室内下了一场大雪,冷风吹得他手脚冰凉。   焦望雨问辅导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腊月二十九。”   除夕的前一天。   具体的情况辅导员那边了解得也不是很清楚,焦望雨只能皱着眉道谢,然后坐在楼梯上发呆。   联系不上,甚至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焦望雨活了十九年,这是第二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无力”。   第一次是他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去想某个人的时候。   而恰好,这两次无力,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手机放在一边,他坐在楼梯上把脸埋在了手臂间。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像是有人把他的心脏一把抓住,塞在了绞肉机里。   他在哪?   现在在做什么?   这么久了,他还是很难过吧?   最难过的时候,身边有人帮忙有人陪伴吗?   焦望雨咬着牙,觉得呼吸不畅。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让我陪你说说话也好。   焦望雨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个人躲在那里抹眼泪,一直到天黑。   程尔跟简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见坐在那里的焦望雨吓了一跳,过来拍他:“干吗呢?”   焦望雨迷迷糊糊的,一抬头把俩人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简绍蹲下来看他,“眼睛过敏了啊?”   焦望雨看见他们俩,原本止住的眼泪突然又涌了出来。   他一开口,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说:“颂秋休学了。”   “啊?”程尔跟简绍同时疑惑地看向他。   “家里出事了。”焦望雨用袖子蹭了一下脸,“辅导员说的。”   焦望雨使劲儿搓了搓脸,扶着旁边的楼梯扶手站了起来:“我联系不上他,不知道怎么办。”   简绍看着他,眉头皱得紧紧的。   几个人,谁都没有办法,只能等。   等着濮颂秋来学校办休学手续,等着濮颂秋回宿舍收拾行李。   之后的几天,焦望雨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对面那张床看,他现在特别想出现在濮颂秋面前,抱着对方掏心掏肺地说出一切,可是他又不敢,觉得这样不妥。   他想陪伴,想帮忙,想站在濮颂秋身边和他一起去面对这场失去。   可是,濮颂秋人在哪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6 07:02:42~2020-07-17 07:0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火的鱼、项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涅、在地上撒野 5瓶;孤帆云外树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一个人想跟世界断了联系好像很难又很容易。   焦望雨不明白,濮颂秋怎么就真的一点儿消息都不给他。   他有些气,又有些恼。   气是气濮颂秋不联系他。   恼是恼自己,恼自己都这种时候了还生人家的气。   好端端的大小伙子,突然变得特别小家子气,每天心事重重,一丁点儿的小事情都能让他焦虑暴躁好长时间。   程尔跟简绍也担心,但相对来说,他们的担心只是朋友间的惦念,可焦望雨不同,至于究竟怎么个不同法,他自己很清楚。   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简绍总觉得他不对劲,但因为程尔一直在,也不方便跟焦望雨说什么。   其实,就算是说,又能说什么呢?   他不可能不经过濮颂秋的同意就对焦望雨透露什么,更不可能去问焦望雨:你是不是对濮颂秋,有点儿不一样?   怎么问?   人家怎么可能承认?   而且这种时候,濮颂秋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在这里讨论这些事,怎么想都不合适。   等吧,等濮颂秋回来。   焦望雨每天都帮濮颂秋擦宿舍的桌子,甚至连桌上的水杯都会早晚各洗一遍,那是他送给对方的。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濮颂秋终于出现了。   周五,程尔跟简绍去上课了,焦望雨发烧,起不来,跟辅导员请了假,躲在宿舍睡觉。   其实说是睡觉,他根本睡不着。   吃了药,在床上躺着,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焦望雨满脑子都是濮颂秋,这段时间虽然知道对方手机停机了,却还是在不停地发短信过去。   他时不时就拿着手机看看,没准什么时候短信就发出去了,对方就有回复了。   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叹气,突然听见开门声,还以为是程尔或者简绍回来了。   焦望雨没动,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可是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不是他们。   如果是程尔或者简绍,进屋了不会一句话不说,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猛地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濮颂秋站在他床边,正看着他。   焦望雨以为自己看错了,发烧都烧出了幻觉。   可是眼前这个人太真实了,真实到,那种憔悴和疲惫让焦望雨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痛苦。   “颂秋?”焦望雨试探着问。   他一说话,嘴里都扑出了热气,头晕脑胀,可人还是往前凑,想看清楚究竟是不是濮颂秋本人。   “没去上课?”濮颂秋开了口。   濮颂秋是特意赶在大家都上课的时间回来的,他不想跟他们碰面,因为自认无法面对大家的关心和紧接着又要到来的分别。   现在的他,好像没法承担太多。   可是,当他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焦望雨的拖鞋,对方平时睡觉,拖鞋都摆在台阶右侧。   他仰头看过去,看到床上有人,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睡了,不敢出声吵醒这个人。   濮颂秋现在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焦望雨,他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这种无力的挣扎,他一个人体验就足够了。   他只想看看焦望雨。   安安静静地感受一下对方的存在。   可是,焦望雨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了他。   两个人对视,在安静的宿舍里,气氛有些微妙。   焦望雨眼睛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看见了濮颂秋。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发抖,整个人慌里慌张的,掀开被子就往床下来。   焦望雨说:“你还好吗?”   问出这句话,他觉得自己蠢爆了。   怎么可能好?   他怎么能这么问?   濮颂秋静静地看着他,走上前,抬手护着他从床上踩着铁质的台阶下来,生怕人摔了。   焦望雨下来后,甚至来不及穿上拖鞋,就那么光着脚站在那里,一把抓住了濮颂秋的手。   面前的人瘦了很多。   两个人都瘦了很多。   濮颂秋完全没了平时的神采,双颊凹陷,黑眼圈重得让人心疼。   “怎么不跟我联系?”焦望雨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指甲都嵌在了对方的皮肉里。   濮颂秋不太想聊这个,但他很清楚,只要跟大家碰面就避免不了会提起。   “没事。”濮颂秋说,“我就回来收拾东西。”   焦望雨抓着他,不肯放手。   这样的焦望雨让濮颂秋根本没法抵抗,他所有的悲痛本来都已经压制回去,却在这一刻,情绪失控。   濮颂秋闭上眼,深呼吸,咬紧牙关,却还是一把搂过对方,紧紧抱在了怀里。   自从出事,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身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已经被彻底抽走,想要复原,实在太难。   无力、疲惫,一切都好像没了意义。   语言没有意义,呼吸没有意义,存在也没有意义。   濮颂秋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就这么彻底断掉了,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断线的风筝,哪怕漂洋过海,也看不出山川大河的美究竟是怎么个美法。   他最好的人生没有最好的人可以分享了。   他把焦望雨抱在怀里,勒得对方骨头都生疼。   可是焦望雨没有吭半声,反倒回抱住了他。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宿舍里,窗外是春光,是微风,室内却是悲痛和心疼。   焦望雨先掉了眼泪。   他在濮颂秋怀里哭,一开始还克制得住,到了后来,几乎失去了理智。   濮颂秋只是那么抱着他,轻抚着他的头发,闭着眼,皱着眉,听着他的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焦望雨是受了委屈的那个。   他们这样抱了很久,焦望雨终于不哭了。   他哑着嗓子说:“你别不跟我联系。”   他攥住濮颂秋的衣角,像是个知道自己会被抛弃的小朋友。   濮颂秋不答话,只是把脸埋在了他颈间。   “我可以陪着你,”焦望雨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被雷电吓着的云,晃晃悠悠飘进濮颂秋的耳朵里,“我陪你说话,不说话也行。我……”   “望雨。”   焦望雨愣了一下。   濮颂秋很少这样叫他,要么是全名,要么就没有称呼。   他突然发现,濮颂秋在叫他“望雨”的时候,格外温柔,温柔得他又想哭了。   濮颂秋这人,焦望雨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锋利又温柔。   “我没事。”濮颂秋咬着牙说,“给我点时间。”   濮颂秋始终相信,时间可以帮他的忙。   在这种情况下,他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他更不能把自己的痛苦转嫁给别人。   他是要走出来,一定要走出来,就算未来的生活完全没有盼头没了指望,他也得走出来活下去。   但他得靠自己,不能把别人也拖进阴冷的井里。   “我……”焦望雨开了口,却又咽了回去。   他想说什么?   想告白,想说濮颂秋求求你了,让我陪着你吧。   你的开心和痛苦我都想跟你分享和分担,你想要安静的时候我就闭嘴,你想找人说话我可以一直说个不停。   但是,一个“我”字之后,焦望雨听见濮颂秋说:“给我点时间,我能处理好一切。”   濮颂秋说:“等我回来。”   焦望雨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个废物,一句“等我回来”,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掉在了濮颂秋的衣服上。   他抱着对方,“嗯”了一声,闭着眼在对方怀里叹气。   焦望雨轻声在他耳边说:“那你能不能,别让我联系不上你?”   濮颂秋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们抱了很久,久到焦望雨不想再放开。   可是,濮颂秋要走的。   原本他一个都不打算见,却不小心还是被焦望雨逮了个正着。   两人开始收拾东西,焦望雨问他要不要等程尔他们回来,好歹见一面。   如果是以前的濮颂秋,他甚至不会多考虑,收拾完就走,但这一次,他点了头。   虽然濮颂秋嘴上不说,但是他也有把那两人当成好朋友。   还是要见一面的,随便聊聊,然后认真道别。   濮颂秋小心翼翼地把焦望雨送他的杯子放进行李箱,头疼得不行。   收拾完,焦望雨给程尔他们发了信息,让他们下课就回来。   然后两个人去了阳台,开着窗,抽起了烟。   濮颂秋有些意外,焦望雨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竟然是白色软包白沙。   焦望雨熟练地点烟,熟练地朝着外面吐出了烟雾。   濮颂秋看着他,看着他夹着烟的手指和叼着烟的嘴唇,恨不得立刻将人拉过来亲吻。   他想问问对方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的抽烟,也问问对方为什么偏偏要抽这一款。   焦望雨红肿着眼睛,抽着烟,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经历这些,或者说,为什么濮颂秋要经历这些。   “不休学不行吗?”焦望雨的嗓子彻底哑了,说话都有些费劲。   濮颂秋听他这个声音,忍不住把烟从对方手里夺了过来。   他抽了一口,说:“家里的事情要处理,我也没心思留在学校。”   焦望雨点了点头。   “明年我会回来,”濮颂秋说,“等我调整好。”   调整好情绪,处理完后事,赚够了学费,会回来的。   濮颂秋又转过来,轻轻地把焦望雨揽在怀里。   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奇怪,可是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一个拥抱。   说来可悲,他这么喜欢这个人,却只敢借着此刻可怜人的遭遇、好朋友的身份才能拥抱对方。   他的嘴唇贴着焦望雨的头发,像是一个不经意的吻落在上面。   他说:“暂时不能陪你了,对不起。”   濮颂秋的对不起就像一把刀扎在了焦望雨心上,他皱眉,突然间大脑不受控制一样挣脱了对方的怀抱。   他望着面前人暗淡无光的眼睛,上前半步,只要微微抬头就能吻上对方的嘴唇。   他想吻他。   焦望雨想吻濮颂秋。   濮颂秋也想吻焦望雨。   然而他们就这样对峙着,直到烟烫了濮颂秋的手指,直到程尔跟简绍呼哧带喘地推开了宿舍的门。   那个吻终究还是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7 07:04:20~2020-07-18 07:1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孤帆云外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 10瓶;140亿光年、姗?如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告别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尤其在未来不可知的情况下。   程尔、简绍、焦望雨、濮颂秋,四个人坐在食堂一人一碗面,吃不下,也不知道能聊些什么。   压抑是一定的,濮颂秋想说点什么,他不愿意看着大家跟着他低落,可是一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仿佛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他们四个吃完饭,濮颂秋回宿舍去拿行李。   临走前,焦望雨问他:“答应我的,能办到吗?”   濮颂秋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不要失联。   “嗯。”濮颂秋不敢看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多留恋一分。   他哪有什么资格留恋?   如今的他,是被雷电断手断脚的树,在重新枝繁叶茂前,他没办法去奢求更多。   路边,公交站台。   濮颂秋提着行李上车,另外三人站在那里看着他。   焦望雨看着他把零钱塞进售票箱,看着他提着行李走到了最后一排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看着他转过来望向自己,欲言又止。   似乎每个人都在欲言又止。   轰隆的雷声在头顶响起,焦望雨仰着头看着公交车上的人,突然开口对他说:“以后我不带手电的时候怎么办?”   他一句话,让濮颂秋的心都揪了起来。   公交车发动了,焦望雨不可能像是偶像剧里的人那样在后面追逐驶离的车,他只能强忍着,最后忍不住,用袖子蹭了一把脸。   濮颂秋不敢回头看,也不敢想,只是盯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   又不是这辈子都不再见面了。   可是再见面的时候,他们会是什么样的状态呢?   濮颂秋无力地趴在前排座椅的椅背上,他用力呼吸,在心里问:妈,我怎么办……   怎么办?   人生好像走投无路了,又好像有无数条路摆在面前。   所谓无依无靠,风雨飘摇,大概就是这样了。   下雨了,这次焦望雨不会再打电话给他让他去接自己,也不会有人隔着肯德基的玻璃窗笑着冲他挥手。   暂时告别了学校,告别了自己喜欢的人,孤身一人回到自己的悲伤中,用未来的时间努力让至亲离世留下的伤疤结痂,然后再回到人类世界,努力活着。   濮颂秋也想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可他实在没有办法。   他得躲起来。   濮颂秋走后没多久就开始下大雨,简绍跟程尔拉着焦望雨快步往回跑,因为雨下得太大,不得不就近在教学楼暂时躲雨。   焦望雨看着窗外,突然说:“不知道他带伞了没。”   程尔跟简绍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只是捏了捏焦望雨的肩膀,让他在旁边的台子上坐下。   三个人并排坐着,看着外面的雨。   天已经快要黑了,上课的人也已经走光了。   教学楼里很安静,偶尔有人经过也没人在意他们为什么在此处逗留。   雨下得大,把刚刚长出来的花花草草砸得可怜巴巴。   焦望雨盯着那些花草,随着光线变暗,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对,濮颂秋走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算回来,大概也不会再睡在他对面的那张床上了。   过阵子,或者最晚下个学期,会有其他人取代濮颂秋加入他们,像是值日生用黑板擦擦掉上一节课老师写下的板书一样抹掉濮颂秋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再听不到深夜对方不知为何的叹息,也不能再在失眠的时候翻个身盯着对方看一整晚。   焦望雨曾经想过,或许两个人不常见面,有些感情就会被冲淡。   从小他就被教育,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那么时间是不是也可以改变人心呢?   他可以,不喜欢濮颂秋了吗?   ===============   濮颂秋走后,焦望雨生了一场大病,高烧直逼40度,人都快烧傻了,不仅是发烧,还咳嗽,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焦望雨忍着,也不知道究竟是想怎么样,就是不想去看病,身体越不舒服,心里就越是痛快。   严重高烧的第二天下午,焦望雨整个人都烧得神志不清,直接被程尔他们抓去校医院挂点滴,他不愿意去,愣是被俩人拖着扛着拽着送了过去。   之后,挂了几天的点滴,简绍跟程尔轮流盯着他。   焦望雨这病是慢慢好了,但对面的床铺依旧是空的,手机也始终没有濮颂秋发来的消息,因为这个,他整个人还是没有精神。   程尔不在的时候,简绍说:“你怎么回事儿啊?濮哥走了之后,你整个人魂儿都没了似的。”   简绍总想说点儿什么,暗示点儿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些不可言说的微妙,暗流涌动的,需要有个人搭把手帮他们认清自己。   但怎么说,什么时候说,简绍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焦望雨听到简绍这么问,心虚得不行,只能乱找借口,说是换季,有些上火。   是有些上火,但根本就与换季无关。   濮颂秋是个骗子,说好了保持联络,可他食言了。   焦望雨偷偷往那个手机号码打了好几次,然而每一次都是“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   每一次听到那个机械的女声,焦望雨的心都好像是被丢在了加了冰块的水里,又冰又疼,难受得不行。   焦望雨其实是有些理解不了的,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彻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抽身,遇到那种事情,有朋友陪着有朋友安慰,难道不好吗?   他不懂。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去想这个问题,可是没人能给他答案。   是嫌他烦吗?   是根本没把他当朋友?   连朋友都不是,倒是确实没必要继续保持联络。   焦望雨心里难受,却狠不下心生他的气。   那边的人想不通,但濮颂秋确实有自己的理由。   他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让一切错误都停下,悬崖勒马,拨乱反正,无论是他们的关系还是他的心,都回到正轨上来。   濮颂秋告别焦望雨他们之后回到了老家,那个老家并不是他跟焦望雨一起读高中的地方。   当初他爸离世,他妈带着他回到她的老家去,她找了份保姆的工作,住在雇主家里,濮颂秋借住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亲戚家。   这一次,父母都不在了,濮颂秋犹豫之后决定回到自己出生的城市。   然而,就算回去了,日子也过得并不轻松。   他没有了家人,也没有了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当年他爸生病,家里的房子卖了,钱花光了,也依然没能留住人,这一次,他妈突然离世,甚至没给濮颂秋留下一句话。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当初濮颂秋放寒假后依旧借住在那个亲戚家里,亲戚人很好,让他们母子到这里来过年。   除夕的前一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濮颂秋的妈妈年前工作的最后一天,然而就是在这天,她为了救雇主家调皮的孩子出了意外。   出事后,雇主一家根本不露面,濮颂秋整个人都傻了一样,精神恍惚。   短短几年,两位至亲都离开了他,他根本缓不过神来。   他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只是守着他妈,他总觉得从那具冰冷的身体上还能感受到她的脉搏。   葬礼那天,他抱着骨灰盒,把耳朵贴在上面,努力去听,希望能听到她对自己说话,哪怕最后一句也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留给他,他也再不能给她什么。   自始至终,雇主一家没有任何消息,濮颂秋也没心思去做什么,最后还是濮颂秋的亲戚们去上门讨说法,毕竟孩子大学还没毕业,就这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谁见了都不忍心。   在亲戚们的努力下,终于从那雇主手里多多少少要了点补偿金回来。   亲戚们把钱给濮颂秋,可濮颂秋根本没法接。   他没法面对。   人命究竟值多少钱?   每个人给每个人的定价都不同。   有些人的生命在一些人眼里一文不值,而在另一些人眼里却是无价之宝。   濮颂秋从学校回来之后,在亲戚家暂住了几天,然后找了份工作,搬了出去。   他在一家连锁的便利店做店员,包吃包住,工资不高,但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选择。   濮颂秋不是没想过联系焦望雨,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早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就应该跟对方彻底告别,之前的那一个学期,算是偷来的,老天给他的厚爱,让他感受一下爱情的滋味,然后就彻底抽身。   别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故事不可能发生。   别憧憬,那些童话一样的未来只存在于偶像剧里面。   人生可没那么美好,否则他怎么会站在这里?   濮颂秋休学一年,等到明年,跟着下一届一起重新回去学校上课。   到那时候,至少他的学费应该攒够了。   亲戚说,让他用雇主给的赔偿去交学费,可濮颂秋实在没法心平气和地去花那笔钱。   虽然留着也是一样让人难受,但他不希望这笔钱在他的人生轨迹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这一年,足够他走出来,走回去。   没什么不好。   只是有些想念。   想念他爸妈,想念他喜欢的那个男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8 07:13:43~2020-07-19 06:4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火的鱼、粲^星、孤帆云外树、项北、462485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鸡鸭鱼肉 19瓶;陈蕃球 13瓶;hiyokey 3瓶;游戏废人蒜蒜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每个人都在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事情时间真的改变不了。   在没有见面没有联络的这些日子里,濮颂秋还是没能真的做到忘记自己对焦望雨的感觉,他本以为长久的分别可以让他逐渐淡忘,可时间带给他的却是与日俱增的思念。   想要联系,可一番自我挣扎后,还是放弃了。   俗话说,庸人自扰。   濮颂秋想,就让我这个庸人一直自扰吧,千万不要扰到其他人。   跟濮颂秋一起在店里工作的一个男生,二十六岁,两人相处得还不错。有一天,濮颂秋夜班,后半夜店里没有顾客,他坐在那里看书,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同伴不在。他站起来,四处找了找,发现对方在门口抽烟。   濮颂秋隔着玻璃门也看得到对方脸上的愁绪,他本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可是看着那个场面,自己的烟瘾也被勾了起来。   半夜三点,濮颂秋拿着烟推门出去,站到那个人身边,也点了支烟。   对方看看他:“屋里闷。”   “嗯。”濮颂秋抽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空荡荡的街道。   两个人站在浓重的夜色中无言地抽起了烟,过了一会儿,身边的人问他:“有心事?”   濮颂秋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是用力抽了口烟。   对方笑笑,在台阶上坐下,濮颂秋跟着他一起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秋天,距离他上一次看到焦望雨,过去了半年,他们之间已经空白了两个季节。   有时候濮颂秋也会鄙视自己,这么大个男人,竟然总是躲起来自怨自艾,没出息极了。   可真要去改变什么,他又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胆量。   对于自己,濮颂秋倒是无所谓,他未来的人生已经没有人一定要他有个交代了,他可以随心所欲,无论是一飞冲天还是陷入淤泥,都无所谓,但他知道,他无所谓,不代表他可以拉着别人跟他一起。   他无所畏惧,但焦望雨不行。   做人还是不能太自私的,总该要为别人考虑些。   “因为感情?”坐在濮颂秋身边抽烟的人转过来看他,“因为喜欢的人吧?”   濮颂秋不知道他是怎么猜的,或许自己真的跟对方一样,把愁绪已经写在了脸上。   “嗯。”   深夜的秋风吹过,凉得让两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搞了半天,咱们俩难兄难弟。”对方说话的时候,苦笑了一下,笑着笑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濮颂秋看他:“你还好吗?”   “还行,凑合。”燃烧着的烟头在夜晚显得格外孤独,尽管它并不是单独存在,身边还有个“难弟”。   濮颂秋只是看了看他,没有继续追问。   “拒绝了我特别喜欢的姑娘。”   濮颂秋正抬手抽烟,听见他这么说,又诧异地看向了对方。   身边的人,抬手用力搓了一下脸,又抽了一口烟。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喜欢还要拒绝?”   其实濮颂秋对于“喜欢还要拒绝”是能够理解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只不过他确实不懂,此刻坐在自己旁边愁眉苦脸抽着烟的人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看得出,他因此正在痛苦。   “害怕。”又是一口烟,过了肺。   濮颂秋安静地听着对方倾诉:“我能给她爱,但是给不了更多了。”   这么一句话,濮颂秋突然想起了焦望雨。   又是一年秋天,又是一届新生入学,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刚刚开始跟焦望雨朝夕相处的生活,那时候每天都处在矛盾中,既想靠近又不能靠得太近。   濮颂秋可以给焦望雨爱,可除此之外,其他的似乎什么都给不了,而他一旦把这爱说出口,随之而来的,恐怕会是接二连三的麻烦和苦闷。   “打从我懂事开始,就十分坚定自己以后不会结婚。”烟抽完了,濮颂秋递了一根给他,“谢了。”   那男生重新点烟,抽了一口:“这事儿确实怪我爸妈,他们让我恐惧婚姻。”   濮颂秋听着,盯着指间夹着的烟。   他跟对方不一样,他原本有一个很温馨的家庭。   他们家,从来没有富裕过,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三口之家,但向来互敬互爱,他长这么大,直到他爸离世,他都从没见过爸妈吵架。   濮颂秋一直觉得,婚姻其实是一件美好的事,一家人美满幸福,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追求的呢?   然而,他完美的家庭如今支离破碎,也不知道他爸妈在那边有没有重逢,如果能重新遇见,他爸一定还是会牵着他妈妈的手一起往前走,步履从容,相亲相爱。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濮颂秋也能稍微安心些。   “我太坚定了,绝对不走入婚姻。”对方叼着烟,说话的时候,烟灰散落在空中,“就因为这个,遇到喜欢的姑娘,都不敢和她恋爱。”   濮颂秋大概明白了。   “我的人生态度就是这样的,我的选择就是这样的,我可以这样约束自己,但不可能要别人跟我一起承担。”   自己脚下的这摊淤泥,怎么踩都行,可是万万不能脏了别人的鞋。   “恋爱啊,这事儿其实没那么单纯。”   濮颂秋点了点头,然后发现自己手里的烟也到了头。   “既然不能负责任地给她一个她理所应当获得的未来,那就干脆别开始。长痛不如短痛,把一切错误的可能都扼杀在摇篮里。”说完,他笑笑,但那笑却格外苦涩。   谁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此时此刻,濮颂秋能体会对方的难过。   因为他能理解,因为他跟对方在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因为没有一个可以交待的合理的未来,所以,千万不要开始,不要怀抱着期望。   ====================   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响起,焦望雨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他背着书包走出大门,打开手电筒,靠着台阶边缘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回宿舍的路上,焦望雨收到应宗的微信,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自从濮颂秋休学,焦望雨整个人性格都变了很多,话比以前少了,也没以前那么爱闹了,总是心事重重的,有几次程尔开玩笑,说他变成了第二个濮颂秋。   焦望雨其实只是觉得压抑。   压抑之下,总该想办法释放。   正是因为这个,他竟然稀里糊涂地跟应宗走得很近。   焦望雨依旧什么都不会告诉应宗,但却从应宗那里听到看到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跟室友的矛盾,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应宗后来从学校宿舍搬了出去,在对面的小区租了个公寓。   焦望雨开始跟应宗走近是因为有一次他实在难受,自己偷着跑出去喝酒,喝多了,又是晚上,随身的小手电不知道去了哪儿,一路凭着感觉走,却在过马路的时候,怎么都不敢迈开腿。   那天晚上,他坐在马路边,一直在那里坐着,想濮颂秋。   如果濮颂秋在,他一个电话就能让对方来接他。   其实,打电话给程尔或者简绍也完全可以,但他就是不愿意。   就那么跟自己较劲,然后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宿舍楼都锁门了,他还是没回去,依旧坐在路边头晕脑胀地抽烟。   那天晚上他遇见了从酒吧回来的应宗,应宗也是一身的烟味儿酒味儿,但比他清醒得多。   应宗带他回了自己的那个公寓,让他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醒过来,两人聊了很多。   焦望雨没有告诉应宗自己跑出来喝酒的原因,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心里藏着一个人,只是说觉得压力大,学习压力大。   这话谁听了都会笑上一会儿然后表示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话。   但应宗只是喝着水听着,并没有拆穿他。   之后焦望雨不再说话,换应宗说。   应宗告诉他自己从学校搬出来之后生活都豁然开朗了,远离了那些与他无关的人和嘴巴比毒妇还毒的脏男人整个人都精神百倍,能多活好几年。   应宗告诉他自己正经八百喜欢上一个人,开酒吧的老板,岁数不小了,但特别有魅力,为了追求对方,应宗每周都往人家的酒吧跑,一个月告白了三次,都被拒绝了。   应宗还告诉他自己想了很多,与其活在别人的眼光中不如活在自己的意识里,人生是自己的,短短几十年,也说不准哪天意外来了就死了,他得抓紧时间去找自己喜欢的人,去告白,去跟心上人zuo爱。   焦望雨听着,一言不发。   他跟应宗的观念并不完全相同,应宗的一些言论他也不完全认同。   但这并不影响他羡慕对方,如果自己有对方的潇洒,他或许也不至于一个人去喝闷酒然后坐在路边思念那个人。   焦望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也太害怕被拒绝,更害怕自己的性取向给别人带去麻烦。   他没法像应宗这样无畏无惧。   那天应宗说了很多,说得很兴奋,第二天晚上,应宗带焦望雨去了那个酒吧,去看他喜欢的人。   应宗是个活得很自我的人,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也不在意别人的拒绝,他想要就去追,穿越人海也要勾住对方的手臂。   焦望雨看着他的时候,会偶尔把自己幻想成他这种人,幻想自己大胆地去追求濮颂秋,去抱住对方,说要跟对方zuo 爱。   每次想到这些,焦望雨都忍不住红着耳朵尖笑。   幻想真是令人开心,难怪有人宁愿活在虚假的幻想中也不愿去面对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9 06:44:51~2020-07-20 06: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小包 39瓶;一世长安 30瓶;孤帆云外树 6瓶;聊赠一枝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焦望雨也感觉到自己变了。   跟濮颂秋失联的一年里,他还是喜欢对方,但没有最开始时那么依赖了。   濮颂秋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短短一年,在焦望雨心里只剩下一个清晰的身影,可要去拥抱,却怎么都触不到。   触不到就触不到吧。   濮颂秋刚走的时候,焦望雨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可时间一久,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承认濮颂秋只是一个记忆了。   时间和距离确实可以让一个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的焦望雨,觉得好像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既然濮颂秋不愿意联系他,那他就离人家远一点。   以后如果再遇见,点头微笑打招呼,还是朋友。   没有一定要在一起的两个人,没有一定要实现的爱情。   焦望雨本来就很清楚,他的感情是不应该拿出来示众的。   应宗说:“你有心事。”   焦望雨点头:“对,期末了,很烦。”   应宗把酒喝光,笑着说:“你就骗吧。”   他站起来,伸手轻佻地挑了一下焦望雨的下巴:“喝完自己回学校,别太晚,我走了啊。”   “你干嘛去?”   期末了,焦望雨心烦。   其实心烦的原因并不是像他说的,因为复习,因为考试,而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这几天却频繁梦见濮颂秋。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他最近半年已经很少会去想对方,偶尔想起来也告诉自己尽快忘掉,别想没有意义的人。   可还是梦见了,连续三天。   这让他焦虑不堪。   无处倾诉的焦望雨找了应宗一起喝酒,还是在应宗心上人的酒吧里。   “钓男人。”应宗说,“今天他生日,我琢磨着,送他个生日礼物。”   “他生日?”焦望雨跟应宗来了这么多次,和那个老板也算是认识了,三十五岁,单身,没见过有什么情人,平时话也不多。   焦望雨没听他们提起过今天老板生日,还有些惊讶。   “嗯,他低调。”应宗追了老板差不多有一年了,对方其实对应宗的感情表现得很微妙。   每一次应宗告白,对方都毫不犹豫地拒绝,理由是年龄相差太多,不喜欢小孩儿。   也对,那人三十五,应宗才二十,这确实差得太多了。   可要说这人对应宗冷淡,但凡应宗有点儿什么事,他有尽心尽力,让人琢磨不透。   应宗之前对焦望雨说:“我觉得他其实喜欢我,但总觉得我们之间年龄相差太多了,所以不敢。”   他还说:“你看,不管是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怯懦的一面。怯懦是人之本性,要想改变,只能剥掉一层皮。”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焦望雨的眼神意味深长,焦望雨被他看得心虚,只能低头说是。   “我要去给他过生日了。”应宗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准备礼物了?”   “我啊。”应宗冲着焦望雨笑着挑眉,“我就是他的生日礼物,他最好给我收下。”   说完,应宗拿着东西走了,穿越拥挤的男男女女,穿越震天响的音乐,穿越那些灯红酒绿,走到了站在吧台旁的那个男人身边。   焦望雨还是羡慕应宗,有这种不顾一切去追求的勇气。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想着这几天的梦,想着夏天过去秋天到来的时候,濮颂秋应该就会回到这个校园了。   他有问过辅导员,辅导员说濮颂秋会跟着下届重读,不会回到他们班来。   所以说,同学是做不了了,室友也早就有了别人。   焦望雨趴在桌上,盯着酒杯,还是有些怅然的。   所以,下一次的相逢是会在什么时候呢?在什么样的情景下?   是教学楼拥挤的走廊?还是布满落叶的校园小径?   濮颂秋会有新的室友,但是他会再背着别人去校医院吗?会帮别人从食堂带饭吗?会每次吃饭、上课都坐在某个人的身边吗?会在去图书馆的时候帮别人占座吗?   濮颂秋会谈恋爱吗?   这学期开始的时候,程尔终于跟林霖在一起了,两个人甜蜜得很。   简绍也有了喜欢的姑娘,虽然还没确定关系,但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周末还会约着去看电影。   濮颂秋走后,新搬来的室友人也不错,那个男生有一个从高中时就在谈的女朋友,两个人异地恋,感情却很好,每天晚上视频聊天,有了假期要么女孩子过来,要么他过去。   总之,四个人的宿舍,只有焦望雨还是个光棍。   程尔之前帮忙传话,是林霖宿舍的一个女生对焦望雨有好感,但焦望雨委婉地拒绝了。   他没办法啊,他谈不了恋爱。   虽然明知道等那人回来也不会有什么新的故事展开,但他莫名其妙的就这么等着。   其实很多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   ==============   濮颂秋重新站在学校大门口的时候,确实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年时间,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当初决定休学,辅导员跟他聊了很久,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之后,给他提了很多很有帮助的建议。   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学校也会给学生安排勤工俭学的岗位,学费跟生活费其实并不会成为无法解决的问题。   但濮颂秋还是决定休学。   他很清楚,自己在那种状态下是完全没办法安心学习的,他整个人已经被拖进了冰窟里,再往上爬,回到寻常世界,需要时间。   与其那么熬着,不如给自己一个空白期。   去试着自己生活,去试着摸索生存的道路。   濮颂秋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但一年时间过去,他重返校园,确实比一年前离开时好了很多。   他可以面对现实了。   可以承认,他爸妈都不在了,从此这个家在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也可以承认,未来人生道路曲折艰苦,他必须一个人应对。   拖着行李箱往校园里走,虽然2011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农历新年都早就结束,可对于他来说,好像现在才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曾经空白了一整年,也充盈了一整年。   他的2010终于结束了。   没有家人。   没有学业。   也没有,喜欢的那个男生。   2011年2月20日,农历正月十八。   前一天刚下了一场大雪,此刻的校园小路上还积着厚厚的雪。   他拖着行李箱去办手续,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个时候返校的人还不多,校园里格外安静。   濮颂秋看着这里的一切,枯干的树、盖着雪的长椅,还有曾经他跟焦望雨一起走过的那条路,一切都熟悉又陌生。   又回来了,可是也回不来了。   濮颂秋找到辅导员,办好手续,拿着自己新宿舍的钥匙去找宿管阿姨报到。   这次的宿舍是个两人间,倒不是因为学校对他有什么特殊优待,只是恰巧这个宿舍旁边是配电室,空间小了些,只能放两下两张床铺,而整个年级就这么一间还空位。   两人间,但濮颂秋一个人住。   也挺好的。   濮颂秋确实无法想象自己跟另一个人同住,这种感觉太微妙了。   新宿舍跟焦望雨在同一栋楼,这是去年新生开学时学校的新政策,每个学院各年级的男生都搬到了单独属于自己学院的楼里,从大一到大四,都住一起。   濮颂秋不知道搬了宿舍之后焦望雨他们住在哪一间,但按照年级来排,大二应该是在三楼和四楼。   濮颂秋住在他们楼上,五楼。   新宿舍,一个人。   他进门后开始打扫卫生。   这间宿舍一直没人住,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他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然后才拉开自己的行李箱,把东西拿出来挂好摆好。   衣服没几件,生活用品待会儿去超市买。   唯一重要的是那个杯子,当初他生日时焦望雨送给他的。   濮颂秋把杯子洗干净,郑重地摆在桌上。   他盯着那杯子看,就像是在看焦望雨。   其实是期待见面的,只是不知道再见面的时候焦望雨会对他说什么。   到现在濮颂秋也还记得他回来取行李那天两人的拥抱,充满悲剧意味,但灼热到那热度至今未散。   以后恐怕是不会再有了。   濮颂秋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杯子叹气。   不光是拥抱不会再有了,其他的亲昵也不会有了,生日礼物大概也仅此一份了。   是有些遗憾的,但或许这样更好。   濮颂秋抬起手轻轻地抚摸那个杯子,经过一年,他们都变了吧。   焦望雨应该有了新的朋友,深夜里忘了带手电,应该会有别人朝他伸出手。   只是不知道,那人还抽不抽烟,抽的话,还在抽五块钱一包的白色软包白沙吗?   濮颂秋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该吃晚饭了。   他拿着钥匙和手机出门,准备去食堂。   明天才是学生们正式返校的日子,这个时候整栋宿舍楼也没几个人。   他往楼下走的时候,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异常清晰。   濮颂秋下楼,刚一推开楼门,一股寒风冲了进来,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往外走出几步,朝着食堂的方向,突然有人喊他,那声音让他心尖一颤。   濮颂秋回头,一阵风吹过来,身边树枝上的雪被吹落,散了他满头满身的银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0 06:59:51~2020-07-21 07:1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一百根雪糕、清明雨上、462485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 5瓶;140亿光年 4瓶;原楼西(江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濮颂秋幻想过很多次他跟焦望雨再次遇见的场景,只是没想到,真正的重逢会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到来。   他特意提前返校,以为不会遇见对方。   而焦望雨,在家里待得心烦,刚好他爸来这边开会,他就跟着搭了个顺风车,回来了。   校园里没什么人,他一路踩着雪过来,转了弯一抬头,看见这个背影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看错了,根本就没人。   或者,认错了,这人根本就不是濮颂秋。   他试探着叫出对方的名字,却没想到那人站住了脚回过了头。   两个人意料之外的相遇,相隔一年,突然陌生了。   冷风顺着衣领灌进来,吹得焦望雨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濮颂秋,觉得这人现在太瘦了,瘦到好像风再这么吹下去,这人就要支撑不住了。   “真的是你啊。”焦望雨先开了口。   他声音不大,说完之后突然意识到以他们两人的距离,对方可能听不清楚。   呼啸的寒风都盖住了他的开场白。   他往前几步,费劲地提起自己过重的行李箱。   濮颂秋下意识想要上前帮他,但最后还是站在原地等着焦望雨靠近。   濮颂秋看着焦望雨走过来,努力地寻找对方身上跟从前的相同和不同。   其实一年而已,严格来说甚至还不到一年,差上那么十几天。   可是,上一次见面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喜欢他,好像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感情这个东西,被时间和空间拉扯之后是很容易变得无法定义的。还喜欢他吗?喜欢的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喜欢的是自己这一年空白期里想象出来的他吧?   问题很多,没人可以解答。   更何况,这一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冷静,也足够炙热的、不能见人的感情从熊熊燃烧到苟延残喘。   未必是不喜欢了,但肯定已经更理智了。   濮颂秋说:“你回来得好早。”   焦望雨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到了濮颂秋面前:“你也是。”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曾经用力拥抱过的“最好的朋友”,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疏离?   都想皱眉,可最后都笑了。   笑着看对方,简单地寒暄。   焦望雨问:“都安顿好了?”   “嗯。”濮颂秋盯着他看,之后目光落到他肩上的雪花那里,“去超市买点东西,赶着现在人少。”   明明是要去食堂吃饭。   濮颂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说谎,他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在焦望雨面前似乎再也无法坦率了。   经过这一年,他终于学会了克制,理性战胜了感情,明白了不应该发生的就该被扼杀在梦里。   焦望雨看着濮颂秋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受的,见不到的时候能骗自己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可是一见了面,心脏就像是被泡在了柠檬水里一样,又酸又胀。   “好。”焦望雨克制着自己想跟对方一起去超市的冲动,“那回头见,我先上楼了。”   濮颂秋点头,先一步转身准备往前走。   焦望雨看着他的背影,又气又恼,就算只是普通同学,这么久没见面,也不至于这么冷淡吧!   更何况,他们之前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焦望雨站在原地,像是过电影一样回忆着两人曾经相处的那些画面,即便过了一年,即便他觉得早就应该无所谓了,但是每一帧画面都清晰到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很烦。   焦望雨开始生气了。   他拖着行李箱皱着眉往楼里走,踩上台阶的时候突然想起,濮颂秋还真的不是人,当初答应了他保持联系,结果现在都回来了,也没说给他留个新的联系方式。   焦望雨转头看向濮颂秋走远的方向,那人似乎一点儿回头看看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着?   不过是朋友,怎么闹得好像是分手的旧情人这般尴尬?   焦望雨深呼吸,咬着牙拎起行李箱,满腔怒火地回了宿舍。   濮颂秋走得很慢,看似是因为路滑,其实是心太沉,拖得步子也沉重起来。   他走不动路,因为身后像是有什么在拉扯他,让他没法真的步履从容。   没人知道濮颂秋每走一步都想回头看看,看看焦望雨离开没有,看看焦望雨是不是还在原地等着他回头。   可是他所谓的理智和真实的胆怯让他直到走出很远才终于敢小心翼翼地转过去,看向空无一人的、布满积雪的小路。   空荡荡的,没有焦望雨。   就好像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只不过是濮颂秋的幻想。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干冷的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才叹了口气,转身朝着超市走去。   然而到了超市濮颂秋才突然想起,他是要去食堂吃饭的。   谎话说得自己都信了,告诉人家自己要来超市,结果真的来了。   这就像是一种暗示,让濮颂秋心里不是滋味。   ==============   焦望雨回到宿舍,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放下行李箱,脱掉大衣,站在那里莫名其妙就发起呆来。   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发呆,等他回过神,掏出烟,走到了阳台。   现在依旧是四人宿舍,但他对面的床铺住着的早就不是濮颂秋。   自从濮颂秋走了,他的烟瘾竟然越来越大,有时候程尔跟简绍都说,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儿,非要抽烟才能缓解。   焦望雨是有心事,他的心事压得他喘不过气。   就像是单薄的树枝上厚厚的积雪,不知道未来哪个瞬间,“咔嚓”一声,积雪落地,树枝被压断。   他就是那树枝。   焦望雨站在阳台抽烟,看着外面的雪。   学生还没大量返校,宿舍楼的供暖实在有些应付,焦望雨穿着毛衣没一会儿就冷得流鼻涕。   他抽完烟,赶紧从阳台回来,收拾行李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钥匙扣。   之前生日的时候,濮颂秋送他的那个。   濮颂秋走了之后,焦望雨一开始还是每天带着那个钥匙扣,但后来就被他摘下来了。   睹物思人,其实挺难受的。   他不想把自己困在一个囚笼里。   摘下来后,丢掉是肯定舍不得的,他把那个球鞋的钥匙扣栓在了背包上,平时在学校几乎不会背着书包去上课,就随手放在衣柜里,但焦望雨知道,不管自己是不是每天去看它,它都一直在那里。   就像,不管他是不是承认,心里都还是想着濮颂秋。   焦望雨心烦意乱,他没做好跟对方见面的准备,这太突然了,让他根本回不过魂来。   他收拾好东西,觉得肚子饿,犹豫了一下,还是下楼了。   这个时候,估计食堂也没什么可吃的,但好歹得填饱肚子。   他给程尔和简绍发消息,说自己遇见濮颂秋了。   他们三个人有个微信群,是当初濮颂秋刚走的时候建起来的。   那会儿大家刚开始玩微信,逐渐从短信联系变成了微信联系。   后来他们其实很少会在这里聊天,毕竟有了新室友,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四个人沟通的。   先回复的是程尔,说是明天回来,让焦望雨找濮颂秋,等他们都回来了,大家聚一聚。   焦望雨拿着手机往楼下走,看到程尔的话,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   他不想去找濮颂秋,因为很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对他似乎有些抗拒。   他不知道濮颂秋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可焦望雨心里难受,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要往后退。   他是好奇的,想知道为什么,可是又碍于面子问不出口,好像男生之间说这些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他苦笑,其实明白,自己现在也够矫情的了。   焦望雨没回复程尔,把手机放在口袋,去了食堂。   学生没回来多少,食堂的档口也没开几个。   焦望雨一路走过来踩了一脚的雪,一进食堂,脚底一滑,差点儿在门口摔倒。   他抓住厚重的门帘,稳住了身子,等到站稳开始四处搜寻营业的档口。   还没决定吃什么,先看到了坐在那里的人。   整个一楼,一共也没多少人,濮颂秋转向门口的时候,焦望雨突然就怔住了。   他们俩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又遇见,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焦望雨下意识想走,结果又觉得何必呢?他走什么啊?他们又没怎样。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的关系微妙到让他头疼。   大大方方的打个招呼好了。   焦望雨深呼吸了一下,朝着对方摆了摆手。   濮颂秋点头回应,没有多余的动作。   食堂只有两家营业,焦望雨买了份面,做好了端出来才想起他应该打包带回宿舍吃,但都已经这样了,算了。   他端着面条,犹豫了一下,在濮颂秋对面坐下了。   两人一张桌子吃饭,就好像回到了一年前。   这时候焦望雨才发现,他们的面是一样的。   这算是默契吗?   他在心里苦笑,然后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   焦望雨装作淡定,又装出一副朋友似的关心:“什么时候回来的?”   濮颂秋手心都出了汗,说话时,自己都没发现,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刚回来。”   焦望雨点了点头,低头吃了口面。   等他再抬头,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惦记的问题。   “这一年,你还好吗?”焦望雨看着他,“瘦了好多,都变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1 07:15:35~2020-07-22 07:2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百根雪糕、项北、火火的鱼、祝融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纳北川 14瓶;想要一只喵 12瓶;心光似火、Alexandra77 2瓶;祝融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濮颂秋是瘦了很多,但焦望雨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互看了一眼,心里都不是滋味。   这种暗潮涌动的感觉让焦望雨跟濮颂秋都有些呼吸不畅,谁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气氛变得这么诡异。   焦望雨说:“以后你就是我学弟了呢。”   濮颂秋故作轻松地笑笑:“是。”   焦望雨笑了,看着碗里的面,轻笑出声:“还挺……有意思的。”   还挺遗憾的。   真的很遗憾。   不能继续跟你住在同一间宿舍,不能继续跟你一起上课一起来食堂吃饭,未来也不能跟你一起毕业,很多事情都没办法一起经历了。   怎么可能不遗憾。   可是,发生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就像我改变不了自己喜欢你的心。   焦望雨低头,越笑心里越难受。   濮颂秋闷头吃面,他还是不敢多看焦望雨。   焦望雨本来都想好了,既然濮颂秋当初对他食言,他就也要点脸面,再不热脸贴对方的冷屁股,可是当他真的坐到濮颂秋对面,又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没法真的跟这人生气。   除了心疼就是喜欢,还能怎么办?   本来以为一年时间足够他忘掉那种酸柠檬一样的暗恋了,结果,只跟这人说一句话、只被这人看一眼,直接溃不成军。   没出息。   焦望雨暗骂自己没出息。   可话说回来,又有几个人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把好感藏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呢?   濮颂秋没有回答焦望雨的问题,他过去的一年,好与不好都过去了,没什么值得提及的,说多了,怕也是累赘。   倒是在面条吃剩最后一口时,按捺不住,问了焦望雨:“你怎么样?”   这一年里,有新朋友吗?每天带着手电吗?学习考试也都还顺利吧?有喜欢的人了吗?   堆积在心里一整年的问题,最后只化作一句“你怎么样”。   问者不敢把这问题说得太具体,怕透露了心意,听者自行理解,结果也只是回答了一句:“挺好的。”   挺好的吗?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好的话,焦望雨确实过得还行,没有想象得那么难熬。濮颂秋不在的这一年,他学会了一个人吃饭、去图书馆,需要朋友的时候,程尔、简绍甚至是应宗,几乎都可以随叫随到。   不好的话,也总归是有不好的时候。偶尔会失眠,因为睡前想起了濮颂秋,偶尔会从梦中惊醒,因为梦里濮颂秋不告而别。打开衣柜扫到书包上的钥匙扣会下意识发呆好半天。   好与不好,都在心里。   “挺好就好。”濮颂秋觉得焦望雨这句“挺好的”像是一杯柠檬水,他空口就那么一饮而尽了。   其实他应该高兴的,他心心念念、白天黑夜惦记着的人过得好,他应该松口气,然而事实上,却心里发酸。   酸到食不下咽,就剩下一口面条了,愣是吃不下了。   不仅酸,还苦,苦得他刚刚不像是在吃面条,而是在喝一味要了他命的中药。   焦望雨点头:“嗯,都挺好。”   他看着濮颂秋开始收拾,知道对方要走了。   “刚才程尔说等他回来咱们聚一聚。”焦望雨赶紧把话丢出去。   他不想说的,一句话也不想再跟濮颂秋说,可还是没忍住。   一年过后,濮颂秋比从前还惜字如金,他们俩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高中那会儿,明明坐同桌却几乎没交流。   只是,气氛明显不太对劲。   焦望雨最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问问濮颂秋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愿意搭理自己。   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就这么惹人讨厌吗?   他还是委屈,像是小时候莫名其妙被一起玩的小朋友给甩开了。   濮颂秋没想到焦望雨已经把自己回来的事情告诉了别人,他倒是不介意跟程尔他们见面,毕竟那短暂的一个学期,几个人相处得很好,他这样难得交朋友的人也把程尔跟简绍当成了好友。   他不怕和他们遇见,唯独怕跟焦望雨亲近。   “我……”焦望雨见他在犹豫,紧接着说,“他们都挺惦记你的。”   其实是想说我很惦记你。   “好。”濮颂秋站起来,端着自己的餐盘,“等他们回来再联系。”   焦望雨看着他端着餐盘走了,突然想起什么,追了过去。   濮颂秋正走到门口,焦望雨突然跑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腕。   恍惚间濮颂秋想起那次他们在体育场的看台上,天色暗了,焦望雨没带手电,他跑过去接对方。   内心世界突然之间起了海底地震,所有的情绪都迸发到了海面上来。   “我没有你手机号码。”焦望雨盯着他看,“你换了号码之后,没联系过我。”   这是责备。   他不知道濮颂秋能不能从自己的这句话里听出责备的意味。   焦望雨想让这个人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等着他联系,都不指望打电话过来,哪怕只发个短信,编辑一个标点符号来也行啊!   为什么就不呢?   濮颂秋怔了一下,对他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你有微信吗?”焦望雨说,“我加你好友。”   “没有。”濮颂秋说,“有事电话联系吧。”   焦望雨存好他的号码,这才把人放走了。   手机里多了一个人的号码,好像变得更重也更珍贵了。   焦望雨站在门口看着濮颂秋走出去,突然听见有人喊:“这谁啊?吃完不收拾?”   他赶紧回头,发现是食堂收拾卫生的阿姨正站在他那张桌子边。   “阿姨!我的我的!”焦望雨跑回去道歉,“没吃完没吃完,不好意思啊!”   濮颂秋走了,焦望雨一个人坐在那里继续吃面,心情有些复杂。   他总觉得濮颂秋很孤独,且不说以后能不能交到朋友,就说现在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浑身都写着“生人勿扰”四个字。   看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濮颂秋没有爸爸妈妈了,没有家了,想到这里,焦望雨就觉得濮颂秋是风雨飘摇的一棵小树,心疼。   他想做点什么。   闷头吃饭的时候,焦望雨反思自己,不是说好了不搭理这人吗?   放下筷子的时候,焦望雨做了一件事,后来他在追根溯源的时候才发现,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他跟濮颂秋有了很多很多的以后。   他发微信给应宗:忙吗?想问你点事情。   应宗其实也早就回来了,不过没有回学校。   他当时下了火车直奔酒吧,下午两点酒吧没开门营业,他就在外面等着,冻得哆哆嗦嗦,最后那老板终于把他带回了家。   收到焦望雨微信的时候,应宗正坐在餐桌边等着那明显不太爱理他但又不得不理他的男人煮面给他吃,在人家这里赖了两天,对方只让他睡沙发,但应宗还是甘之如饴。   好歹进门了。   应宗回复焦望雨:怎么了?你回学校了?   焦望雨:嗯。我想问你点事儿,其实是我朋友的问题。她喜欢她的一个同学,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告白,又想跟对方做朋友,可是对方挺高冷的。   他打这段消息的时候,特意用了“她”,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   应宗收到消息的时候笑得不行,白眼都飞上天了。   他特想问问焦望雨,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他自己,而那位高冷男神,是不是就是那个姓濮的。   不过,应宗当然不会这么问。   应宗回:你想让我帮你朋友出出主意?   虽然应宗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没解决,但焦望雨思来想去,能问的只有他一个。   应宗发完消息后,突然想起濮颂秋这个学期应该回来了。   虽然他现在对濮颂秋一点儿那种想法都没有了,满心满眼只有正在给他煮面的这个男人,但站在相识一场的角度,对于濮颂秋家里发生的事情,还是有点儿惦念的。   他看着焦望雨发来的消息,皱着眉托着下巴开始琢磨一件事。   如果他没猜错,这两个人其实是互相喜欢的。   只不过,一个比一个嘴硬,别说告白了,甚至连自己的性取向都不敢让对方知道。   他一个看客都挺急的。   可是,应宗不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办。   这一年多,他其实也变了。   或许是因为这次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也或许是因为整天缠着人家老板潜移默化跟人家学到了些为人处世之道,开始明白,做人其实不能那么随心所欲。   要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以前不拆穿那两个人,只是很恶意的想看他们互相折磨。   可是后来,濮颂秋家里出了事,他又跟焦望雨成了好朋友,这些变化也导致了他在对待这件事的时候,有了新的想法。   现在的应宗,其实希望这俩人都能好。   不管是在一起的那种好,还是独自活得痛快,哪种都行。   他大可以把两人拉到一起,帮着他们戳破这层窗户纸,可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在不被对方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帮人出柜、告白,怎么说都是不道德的吧?   “颜老板,我陷入困惑了。”应宗说,“你能给我解惑吗?”   一碗煮好的方便面被放到了应宗面前:“说。”   一个多小时后,已经回到宿舍的焦望雨收到了应宗的回复。   应宗说:告诉你的朋友,喜欢一个人就去追,像我这样,死皮赖脸地追,如果不好开口,就先攻心,缠住他,让他习惯你的存在,让他离不开你!   两秒钟后,应宗紧接着又发了一条:不是你,是你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2 07:20:42~2020-07-23 06:4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孤帆云外树、本大人、素包子、GinkoM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就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欲盖弥彰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懂,但谁也不戳穿。   应宗配合着焦望雨,给他的“朋友”出主意。   至于焦望雨,站在桌边看着这条消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喜欢就去追。   说来轻巧,做起来却难于上青天。   如果他喜欢的是个姑娘,焦望雨倒是真的可以放下自尊心去主动表白主动追求,可他喜欢的是个男生啊!   焦望雨拉开椅子坐下,觉得头疼。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尽可能在逃避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但他其实是明白的,逃是逃不掉的。   他不清楚自己是后天受了什么影响,还是生来就只喜欢男生,但木已成舟,改是改不掉了。   因为改不掉,所以烦躁不堪。   也因为知道这件事不同寻常,所以不敢让人知道,更不敢拉别人下水。   焦望雨始终都没跟应宗好好聊过关于性取向的事,他生怕自己说多了暴露了,可是,如今他快崩溃了。   “应宗。”焦望雨把电话打了过去。   “嗯?”应宗接起电话的时候,正坐在颜老板家的沙发上吃苹果,“怎么了?”   “晚上有时间吗?”焦望雨深呼吸,“我想……找你喝酒。”   喝酒不是目的。   焦望雨必须找人说说话,他有问题想要问应宗。   “行啊,晚上你到酒吧找我去呗。”应宗躺在了沙发上,手里水嫩脆甜的苹果被他咬得汁水都流了下来,颜老板过来的时候,抽了张纸巾蒙在了他脸上。   应宗用嘴吹气,把纸巾吹到一边,笑盈盈地看向颜老板。   颜老板没理他,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应宗说:“我们八点过去,你可以晚点。”   两人这就算是约好了,挂断电话的一瞬间,焦望雨有那么一刻的后悔。   但事情总该要有个解决的办法,他想不通的问题,总该要找个人帮忙。   焦望雨看了眼时间,还早,索性上床睡觉。   躺在那里,翻看手机的通讯录,给濮颂秋的新号码备注名字是“A濮颂秋”。   前面加个字母,濮颂秋的手机号码就能显示在第一个了。   焦望雨手机号码始终没有换过,他突然想知道濮颂秋现在还有没有存着他的号码。   睡意全无的焦望雨编辑了短信给对方,没多说别的,只是说:我是焦望雨。   安静的宿舍里,手机震动。   刚端起水盆准备去洗衣服的濮颂秋又把水盆放下,拿起了手机。   濮颂秋收到的短信,发件人是一串熟悉的数字。   他的手机通讯录里从来都没有保存过焦望雨的号码,但这一串数字组合,他一直都记得。   濮颂秋是不想回复的,他很想对焦望雨冷淡一点,可是手好像根本不受控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信息已经发出去了。   他回复:我知道。   回复完,濮颂秋拿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没有再发来消息他才端着水盆出去洗衣服。   焦望雨跟濮颂秋发完短信后,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就这么在床上“烙饼”到天黑。   应宗让他晚上八点以后过去,结果他七点不到就出门了。   焦望雨穿着臃肿的羽绒服,下楼时走过每一层都故意放慢脚步,甚至走出楼梯间到人家走廊里看看。   濮颂秋没告诉他自己住在哪层,焦望雨就只能猜,猜来猜去,除了叹气什么结果都没有。   焦望雨平时都是打车过去,今天想着,反正时间还早,他去了估计应宗还没到,索性站在没人的公交站,等着坐公交。   公交站台在马路对面,他站在那里刚好正对着学校的大门。   焦望雨双手踹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系着厚厚的毛线围巾却还是觉得冷。   以前别人问他喜欢哪个季节,他说都喜欢。   可是现在,每个季节都让他觉得无趣又难熬。   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公交车来了,明明不是始发站,但车上空得除了司机再没别人。   他上车,塞了零钱进去,然后朝着后面走去。   过去的一年里,焦望雨养成了一个习惯,但凡是坐公交车,就会坐在倒数第二排那个位置,是当初他跟濮颂秋坐过的。   这好像成了他的一个坚持,一个虽然没用、没任何意义,但一直坚持着的坚持。   他坐下,公交的椅子冰凉冰凉的,隔着厚厚的裤子凉意还是蔓延到了全身。   他缩着身子坐在那里,看着车窗外,看着这辆车驶过了他的大学校园。   突然间,焦望雨笑了,看着只有星星点点亮光的宿舍楼,意识到在那些灯光中有一盏来自濮颂秋,那个人真真切切地回来了,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   回来就好。   总好过杳无音信。   焦望雨坐着公交车,慢慢悠悠地朝着酒吧去,他要去找人解惑,然后探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   焦望雨到酒吧的时候,酒吧里已经有不少人。   他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很快就看见了坐在吧台边的应宗。   在酒吧,别人都喝酒,应宗坐在那儿吃雪糕。   焦望雨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儿,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哟,来了啊。”应宗吃着雪糕笑着看他,“丧着脸干吗呢?”   焦望雨心说:我都做好心理建设了,你还能看出来我丧?   行吧,确实丧。   焦望雨点了杯软饮,他今天有正事儿,不打算喝酒。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焦望雨说,“楼上。”   楼上有包厢,再晚一点估计就都满了,现在上去应该还好。   应宗看了一眼吧台那边的颜老板,从椅子上下来说:“走吧。”   他快速吃完雪糕,等着焦望雨拿到软饮,俩人上楼了。   楼上剩下两个包厢,应宗拉着焦望雨去了小的那个,理由是大的留给客人,赚钱。   焦望雨笑他:“你是把自己当老板娘了吗?”   应宗底气十足地回答:“早晚的事儿。”   他是真的有自信,尽管这么久了,颜老板一直都拒绝他,可他还是觉得,对方喜欢他。   两个人进了包厢,关上门,外面的吵闹声也被关掉了一大半在外面。   耳朵清净了,焦望雨坐下,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先喝了口饮料。   应宗拿着骰子摇着玩,问他:“找我什么事儿啊?”   焦望雨差点儿呛着,缓了缓神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   应宗笑笑,也不逼他,自己坐在一边玩。   其实焦望雨想说什么,他大概能猜出一二来,不过他明白,焦望雨这人,你不能逼,不能催,否则容易把人吓跑,就得陪着、等着,跟着对方磨,什么时候他自己想开了,也就好了。   焦望雨闷头喝他那饮料,杯子见底的时候,才终于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了,抬头问应宗:“你是怎么知道颜老板也是……那个的?”   应宗低着头笑,把骰子摇得哗啦哗啦响。   这酒吧不是gay吧,来的人什么样的都有。   至于颜老板,光从外在去看那人,确实没人会多想关于他性取向的问题。   或者说,其实大部分的同性恋身上都并没有很明显的标签,他们掩藏在人群里,并无区别。   应宗说:“感觉。”   “那万一你感觉错了呢?”焦望雨搓了搓手指,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心虚,“你就不怕对方不是,然后……”   他停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不会冒犯到应宗。   应宗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沙发上,笑着说:“厌恶我啊?”   焦望雨看向他,点了点头。   “不怕。”应宗说,“我这人脸皮有多厚你是知道的,畏手畏脚的,什么时候才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啊?”   “可是……”焦望雨的杯子已经空了,他手里拿着空杯子,盯着看,不敢抬头看应宗,就好像自己看过去,对方就能透过这双眼睛把他看个彻底。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是,会因为你觉得很困扰?”焦望雨怕应宗不开心,赶紧解释,“我没有谴责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应宗眯起眼睛笑:“是你想知道,还是你那个朋友想知道啊?”   焦望雨慌了,手心都是汗。   “我朋友。”   应宗笑倒在沙发上,笑了好半天,等他再坐起来的时候说:“行吧,我这人心善,就给你那个朋友解解惑。”   他打了个响指:“去给我点杯酒,但是别告诉他是我喝。”   “为什么?”   平时应宗过来,每次都不少喝酒,今天怎么了?“   “我跟他打赌来着。”应宗说,“今晚我不喝酒的话,就可以在他家多住一天。”   “可是你这样骗他不好吧?”   “要不怎么说你单纯呢,”应宗说,“两个人之间相处,总归是要有点儿小把戏的么,我行一点无伤大雅的骗,到时候被他发现,任他收拾,也是生活情趣,你能不能学着点儿?”   焦望雨学不来,也理解不来,他实在不懂这些所谓的情趣。   他下了楼,不过没给应宗点酒,倒是又要了两杯软饮。   回来后,应宗无比失望。   “算了,你跟他一个鼻孔出气。”应宗喝了一口饮料,然后说,“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你会不会担心自己给他造成困扰?”   “不担心。”应宗正色道,“我担心,除了我,他再遇不到这么喜欢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3 06:46:22~2020-07-24 06:5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百根雪糕、项北、素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蹦蹦、Decade 10瓶;想要一只喵 5瓶;okurayun 2瓶;心光似火、yyy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应宗说:“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永远都没法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焦望雨双手捧着杯子,抬头看他:“为什么?”   “前怕狼后怕虎。”应宗轻笑一声,“心里的顾虑比黄河底下的沙子都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这样的人,能谈上恋爱就怪了。”   他喝了口饮料:“这味儿怎么这么怪呢?谁调的?”   “颜老板。”   “……挺好喝的。”应宗又喝了一口,撇了撇嘴,“要不你先说说?”   “啊?说什么?”焦望雨突然紧张起来。   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濮颂秋缺席的这一年里面,除了室友程尔和简绍之外,应宗是他相处最多的人,但跟应宗在一起的时候,他尽可能不说话。   焦望雨始终放不下自己的防备心理。   他不敢让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行。   他怎么都做不到应宗这样,不顾别人的眼光,大大方方地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的生活。   焦望雨很羡慕,他特别想像应宗这样,厚着脸皮站到濮颂秋面前,十分坦率地告白说:“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实很喜欢你。是想跟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不仅仅是要做朋友。”   对,是那种想要恋爱的喜欢。   想要恋爱,想要牵手,想要拥抱,还想要接吻。   焦望雨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濮颂秋的,原本只是当作一个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的同学,直到上了大学,朝夕相处,发现对方好像跟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冷漠的男生不太一样。   是对方变了?   还是以前自己生活太热闹,身边人太多,从来没有真正地注意过这个人?   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被照顾得很好,向来没什么出息、总是害怕寂寞的焦望雨把这所学校里唯一的老熟人当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依靠。   然后,就开始朝着不受控的方向走去。   这颗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倾斜的?   “想什么呢?”应宗问。   “没什么。”焦望雨问,“你刚刚让我说什么?”   应宗笑:“说说你的那个朋友。”   这拙劣的借口也就我好心陪你玩了!   应宗心里这么吐槽着,但还是得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你今天找我,不是想跟我聊你那朋友的感情问题吗?”   焦望雨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嘴硬:“没有啊,我就是自己在宿舍无聊,想找人说说话。”   应宗撇撇嘴:“是吗?那现在说完了,我要去谈恋爱了。”   说着,他作势要站起来。   焦望雨赶紧叫主人,扯谎说:“我心情不好,你就不能陪我一会儿吗?”   “你怎么了就心情不好?”   焦望雨想了想:“不知道,就是心情不好。”   应宗都懒得吐槽他了,靠在沙发上给他找台阶下:“咱们俩也没什么可聊的,要不你给我说说你那朋友的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当八卦听,听完没准儿我这个感情专家还能给你……朋友出出主意。”   焦望雨有点儿不敢相信应宗出的主意,毕竟据他所知,当初应宗追濮颂秋失败了,现在追颜老板人家也不理他,这人就没成功过。   这样的人,自称感情专家?   脸皮是真的有点儿厚。   “哎,不要质疑我!”应宗就像是看透了他心思一样,“我很快就要追到他了。”   焦望雨终于笑了,但笑得应宗不是很开心,因为他的这个笑容在应宗看来简直就是对他能力和魅力的质疑!   “你说不说啊?不说我可走了!”应宗不耐烦地催他,“这地儿没有八卦,我到楼下找别人给我讲八卦去,没准儿人家还比你叙事能力强呢!”   “我说就是了,你别催我。”焦望雨说出每一句话都告诉自己要慎重,可千万别暴露了。   可他不知道,在某些人身上有一种东西叫“gay达”,这东西是带感应的,遇见同类会自动提醒。   焦望雨身上这种东西压根儿没有,濮颂秋也一样,俩人都迟钝得很,可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应宗早就知道了。   焦望雨喝了口饮料,然后慢悠悠地说:“我朋友,她是个女孩子。”   应宗忍着笑点头:“嗯,姑娘。漂亮吗?”   “啊?”   “我说,你朋友她漂亮吗?”   焦望雨想了想问:“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衡量一个人是不是漂亮呢?”   “你觉得她漂亮吗?”应宗故意逗他,“以你自己的标准来评价一下。”   焦望雨问:“她漂不漂亮,跟她能不能和喜欢的人做朋友,有必然联系吗?”   “当然有了!”应宗是真的有些意外,这人脑子里究竟都想些什么,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在各方面都有优势,难道他不懂?   焦望雨其实不至于傻到意识不到长得好看就是优势这个问题,只是他刚刚又下意识代入自己,并不觉得自己的长相会对他跟濮颂秋的关系产生任何影响。   不过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他只能顺着话题往下说:“还好吧,不丑。”   应宗心说:你还挺谦虚。   焦望雨长得不错,放在人堆儿里也能一眼就看见的那种人。   应宗摆摆手:“你继续。”   懒得跟你纠结这个,应宗心说,长得好看却不知道利用自己那张脸的,全都是笨蛋!   继续。   可是说什么呢?   焦望雨吞吞吐吐的,半天才说出一句:“她喜欢的人,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嗯?人鬼情未了吗?”   “什么?”   “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啊,‘不可能在一起’,要么你这朋友是个死人,要么你朋友喜欢的人是个死的,人鬼情未了,否则没什么不可能。”   “哎不是。”焦望雨皱着眉解释,“都活着呢。”   应宗看着他,不说话,等着他自己说。   焦望雨没办法了,只好说:“她喜欢的人也是个姑娘。”   应宗说:“你等我一下,我去趟厕所。”   焦望雨还没应声,对方已经开门出去了。   应宗压根儿不想去什么厕所,纯粹是出来释放一下。   他走远几步,笑到弯了腰,一抬头看见颜老板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到楼上来了?”应宗跑过去问。   “干吗呢?”   “给焦望雨答疑解惑。”应宗灵机一动,“你也一起来吧,我看你应该是那种恋爱经验丰富的,来给他,不对,他朋友,传授点经验技巧。”   应宗不管不顾地把颜老板也给拉进了包厢。   焦望雨看见颜老板也来了,有些意外,说真的,他觉得颜老板在这方面其实比应宗靠谱,不过,他跟人家不熟,根本问不出口。   应宗说:“这人惦记我,怕你把我拐走,就偷偷摸摸上来看看,结果被我抓到了。”   颜老板无奈地看着应宗:“你啊。”   应宗笑笑,冲着焦望雨挑了挑眉:“懂了吗?”   “什么懂了吗?”焦望雨发现自己跟应宗之间简直就像是有代沟,对方说话他都听不懂。   “之前我跟你说的。”应宗坐下,“喜欢一个人就去追,对方不喜欢你,你就死皮赖脸地追。”   应宗说完,又一次强调:“不是你,是你的朋友。”   焦望雨总觉得应宗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这让他十分心虚。   “刚刚我已经给你做了示范。”应宗说,“就这位先生,刚开始的时候我要是这么说话,他早就把我丢出去了,但经过我长时间的温水煮青蛙,你看,他已经对我的这种话习以为常了。我跟你讲,心理暗示其实很邪门的,时间一久,他自己都觉得他在喜欢我。”   应宗转过去笑盈盈地看着颜老板说:“你说,对不对?”   “不对。”颜老板说,“我只是懒得反驳。”   “这就是个好兆头。”应宗又转向焦望雨:“你朋友为感情困扰,无非是因为她喜欢的是同性,我说的对吧?”   焦望雨点了点头。   他明显感觉到来自颜老板的视线,但不好意思抬头,只能摆弄着骰子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尴尬。   “担心对方不是同性恋,担心对方会因为她表达好感而讨厌她,甚至担心因为这个两人从此以后见了面会尴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应宗轻声嘀咕,“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焦望雨抬头看向他。   “你朋友喜欢的人,她怎么就确定,对方跟她不是同类呢?”应宗靠近他,很认真地在暗示,“万一,她喜欢的人其实也在喜欢她,却因为她唯唯诺诺不敢表达而错过,你不觉得这太遗憾了吗?”   焦望雨被他盯得心跳加速,就好像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微微往后靠,手里死死地攥着骰子。   就是知道。   焦望雨紧锁着眉,他觉得不是。   尤其,这次濮颂秋回来明显对他冷淡了,如果对方也喜欢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焦望雨做过很多白日梦,那些白日梦里,他跟濮颂秋在一起了,他们一起走过青春岁月,走到人生暮年,一生都是彼此最好的陪伴。   但也只是白日梦而已,他从来不敢真的有什么企图。   “告诉你的朋友,不要怕。”应宗说,“只要你的朋友确定自己非常爱那个人,并且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给对方比这份爱更好的感情了,那就去追。”   应宗坐直,很认真地说:“认清自己的身份,接受它,然后拥抱它。你知道你朋友为什么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感情吗?知道你朋友为什么会觉得一旦告白,会有很多不可控的可怕的事发生吗?因为她还没学会爱自己。”   “什么?”   “同性恋没什么的。”应宗喝了口饮料,“一切身份的标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爱。去告诉你的朋友,让她好好爱自己,然后去跟自己喜欢的人告白,如果对方明确告诉她自己不是同性恋,好的,那让你的朋友失恋一阵子就振作起来,但万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告白吗?   焦望雨脑子里都是濮颂秋的脸。   如果我去告白,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一枚骰子掉在了地上,焦望雨的目光追随着它,心却飞回了学校的宿舍楼。   告白吗?   告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4 06:55:01~2020-07-25 07:2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素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薯条大夫 6瓶;姗?如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焦望雨满脑子都是告白,他的目光停留在地面上,搜寻不到骰子滚落的方向,就那么空虚地盯着,眼前的画面却是他走到濮颂秋面前,跟对方说:“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你。”   应宗正低声跟颜老板说着什么,看见焦望雨突然站了起来。   “我有重要的事情忘了做,”焦望雨说,“先走了。”   应宗没多嘴去问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眼含笑意地跟他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焦望雨对包厢里的两个人分别说了“再见”,然后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酒吧这地方对他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原因并不是这地方鱼龙混杂或是过分吵闹,只是单纯的因为光线昏暗,每次他来,在绝大部分时候都要凭感觉去找路。   从楼上下来,焦望雨很急,他抓着楼梯的扶手,差点儿就崴了脚。   那么一下,虚惊一场。   焦望雨突然想起当初军训的时候他崴了脚,濮颂秋背着他去校医院。   那个下午,在记忆中或许被不断地美化了,可是焦望雨知道,就算没有记忆美化的加持,那个背着他走在午后阳光中的大男生也很值得他心动。   濮颂秋是值得他心动的,只是他不清楚自己配不配得到对方的心动。   焦望雨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挤过热闹微醺的人群,走出灯红酒绿的酒吧。   他出门之后,往右走,二百米之外就是可以带他回学校的公交车站。   焦望雨犹豫了一下,他实在没有耐心等公交了,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奔着学校就去了。   出租车比公交车快多了,时间缩短了将近一半。   回去的路上,焦望雨坐在车后座,望着窗外的街景,之前的那股冲动终于慢慢冷却了下来。   就在不久前,他像是被蒙了心智一样,竟然真的打算立刻回学校找濮颂秋,毫不保留地告诉对方自己心里所想。   他不想再怯懦,不想再逃避,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躲躲藏藏。   但冲动和激情真的很容易减退。   二十多分钟,快到学校的时候,焦望雨的理智已经回来了。   他估摸着要是自己真的直接跑去跟濮颂秋说这个,要么把人吓跑,要么把人吓跑,要么还是把人吓跑,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具体原因,可以参见当初应宗追濮颂秋的案例。   那叫――前车之鉴。   “同学,停学校门口?”出租车的司机师傅突然说话,吓了焦望雨一跳。   焦望雨犹豫了一下说:“停大门口旁边的公交车站就行。”   他还没想好怎么办。   车停下的时候,焦望雨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带漆黑一片。   “哟,学校这是没人还是怎么了?”司机都疑惑地感叹了一句,“你们这是还没开学呢?”   焦望雨也觉得奇怪。   马路左右两边,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那边依旧灯火通明,这边不仅是学校里面,连路灯都没亮。   “是不是停电了啊……”焦望雨嘀咕了一句,付了车钱就下车了。   他站在黑漆漆的公交站台,心里发慌。   手电的灯光足够他走回宿舍,小心点儿就是了,可是这种氛围实在有点儿}得慌。   他看见校门口的保安还在,过去问了句怎么回事儿,对方给的回答是突然停电,不知道什么原因。   焦望雨迟疑了一下,脚蹭了蹭地面的积雪。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有些过分,但他还是想做一回坏人。   做一回自私的人。   焦望雨退回到公交站,掏出手机给濮颂秋发了条短信――你现在方便吗?   发完,他就关掉了手电,站在那里等着对方的回复。   他确实没办法像应宗说的那样去告白,但今天应宗对他说的这些话,并不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不要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感到羞愧甚至耻辱,在这方面,没有任何人是有错的。   要认清这个事实,然后去接受它。   接受自己的性取向,也接受拥有这个性取向的自己。   这么多年了,焦望雨的这个心结始终都没有解开,当然也不会因为应宗的几句话就接受了,但他突然想试着跟自己和解,虽然这条路或许依旧漫长,需要的时间也依旧漫长。   不过,那些都不是他立刻就要做的。   他立刻就要做的,是重新把濮颂秋拉回到自己身边来。   焦望雨知道,自己是逃不过的,他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   而应宗说的那些话里,最让他动容的是那句“我担心的是除了我,他遇不到这么喜欢他的人”。   他决定自私一把。   焦望雨站在黑漆漆的公交站,寒风呼呼地刮着,路过他时,刀子一样割一下他的脸。   但他一点儿都不急。   焦望雨自己也觉得很神奇,这几分钟竟然是他这一年来心态最平静的一段时间。   什么都不想,就只是安静地等着。   等着消息,或者,没有消息。   好在,濮颂秋没有让他等太久,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怎么了?”濮颂秋的语气跟从前一模一样,听得焦望雨好像回到了那个他在体育场等对方来接的晚上。   焦望雨说:“我刚下车,学校里面怎么这么黑啊?”   濮颂秋沉默了几秒:“你出去了?”   “嗯。”焦望雨沉吟片刻,只说了一半的实话,“出去跟一个朋友吃饭。”   “停电了。”濮颂秋说。   焦望雨站在那里,反反复复地咂摸着濮颂秋的语气。   他说:“秋哥,我手电丢了。”   说完,焦望雨走到垃圾桶旁,把手电丢了进去。   此刻的濮颂秋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看。   他已经这么躺了快一个小时了,一个小时过去,还没来电。   “你能来接我一下吗?”这一刻,焦望雨觉得自己坏透了,他从应宗那里学来的第一课就是“欺负老实人”。   濮颂秋听见焦望雨的话,咬了咬后槽牙。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拒绝不了焦望雨的任何要求,哪怕是在他已经做好了远离对方生活的准备之后。   “你在哪?”濮颂秋从床上坐了起来。   “校门口的公交站。”焦望雨说,“我的手电可能落在公交车上了。”   黑暗中,濮颂秋叹了口气。   “等我。”   2011年,焦望雨已经换了手机,如今他用的这款手机手电功能其实足以帮助他一个人走回宿舍。   但他不要。   他要等濮颂秋来接。   二月末的北方夜里,风卷着前一天下过的雪扫过这座城市,焦望雨蹲在那里,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暗骂自己是个小人,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当这样的小人、耍这样的手段,实在令人开心。   他安分地等着,手里攥着手机。   冷风把他暴露在外的手吹得都僵掉,耳朵都开始发疼,但他依旧等着。   从宿舍过来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夜里。   焦望雨蹲在那里唱歌,唱他以前给濮颂秋唱过的那首。   歌词和旋律都裹上了一层凉意,也不知道他等着的那个人会不会在这路上也被冻得耳朵疼。   濮颂秋是跑着过来的。   对于一个视力正常的人来说,一旦适应了这样的黑暗,其实行动起来就也没有那么困难,更何况,从宿舍楼出来之后,月光洒在雪地上,雪地映得世界亮了好几度。   濮颂秋朝着大门口跑,他实在没法掩饰自己的担心。   不仅担心,还有点儿生气。   明知道自己夜盲,大晚上还要出去跟“朋友”吃饭。   明知道自己夜盲,手电还不放好。   濮颂秋是有些愠怒的。   可更多的,是无措。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在的这一年里,焦望雨或许有无数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对方根本就不是个心细的人,丢三落四是常事。   那么,他不在的时候,焦望雨找的都是谁?   是谁在晚上跑好远去接他?   是谁对看不清这个世界的人伸出了手?   濮颂秋嫉妒了。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濮颂秋放慢了脚步,等到走出校门时,已经平复了呼吸。   他不太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急,有多迫切地赶过来跟他见面。   他走出校门,远远的看见蹲在那里的人。   臃肿的羽绒服,厚厚的毛线围巾,可是这一切都不能让对方看起来是温暖的。   在濮颂秋眼里,此刻的焦望雨孤独无助,内心慌乱失措,急需一个人过去,握住他的手。   或者,手腕。   殊不知,他根本就是走进了焦望雨设下的圈套里。   焦望雨听见脚步声,故意没去看,只是一直蹲在那里小声地唱着歌。   直到濮颂秋走近了,站在了他身边,他停下歌声,仰头看向对方。   “颂秋?”   这个时候,要叫颂秋。   濮颂秋轻声应了一句,然后伸出手去拉他。   濮颂秋是要握焦望雨的手腕,而焦望雨却一脸淡定地拉住了他的手。   事实上,焦望雨的心里也没表面那么平静,他都讶异自己竟然这么大胆。   他用力地抓住濮颂秋的手,像是生怕对方松开,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   他被对方拉着,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了对方。   “脚麻了。”焦望雨说,“蹲得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5 07:28:45~2020-07-26 06:5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一百根雪糕、清明雨上、火火的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然亦笑、熙 10瓶;叶就白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焦望雨是有些心虚的,不敢抬头直视濮颂秋的眼睛,生怕被对方发现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但,也正因为这一次的阴谋,焦望雨突然意识到,原来做“小人”竟然这么痛快。   这么久以前,他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自己被拒绝被厌恶,担心自己影响了对方的生活,结果弄得自己闷闷不乐,饭是苦的茶是苦的,甚至连做的梦也是苦的。   何必呢?   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让自己活得痛快一点?   当然,这么想的时候,他还是心中有愧,毕竟,谁都知道,同性恋这回事儿,一点儿都不美好。   焦望雨死死地抓着濮颂秋的手,极其用力,他知道自己一定把对方捏疼了,可还是不想松开哪怕一点点。   太自私了。   太坏了。   焦望雨一边进行着自我谴责,一边紧紧地拉着对方。   坏透了。   濮颂秋始终不说话,只是扶着他。   焦望雨脚麻,走路一瘸一拐的没法用力,他又带了私心,直接就往人家身上靠。   抛下脸面之后,做人真的快乐多了。   焦望雨忍不住有些想笑。   进了校园,焦望雨想着还是应该找点儿话题,他问:“你现在住哪儿啊?”   在焦望雨的记忆里,之前他们同宿舍的一个学期,濮颂秋相对于以前来说已经变得健谈了,可是现在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两人当高中同学时的那种状态。   焦望雨知道,一部分原因是家逢变故,另一部分原因大概是太久没回到学校,暂时还有些不适应。   “五楼。”濮颂秋开口说话的时候,嘴边吐出白色的雾气来。   天真冷啊。   焦望雨想。   “五楼五零几呢?”焦望雨脚麻已经好了,但并没有告诉濮颂秋,他要多偷一会儿对方的温柔。   焦望雨小声嘀咕,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失落:“你好像又在疏远我。”   他的这一句话,简直就像是冰川中能刺骨的坚冰,坚冰带尖的那一面直接戳到了濮颂秋心脏的地方。   “五一三。”濮颂秋避重就轻地回答。   焦望雨眼前的世界漆黑一片,此时的他跟盲人无异,但是他难得一点儿都不心慌,因为知道身边这人肯定会把他引去正确又安全的地方。   “那刚好是我楼上。”焦望雨笑,“搬了宿舍之后,我们到这边是四一三。”   濮颂秋沉默两秒,说了句:“真巧。”   黑暗中,焦望雨抿了抿嘴。   他终于明白,濮颂秋这人根本就是个“话题终结者”,刚才那段对话,简直就是他们高中时候的情景再现。   不过那时候,发现濮颂秋不爱聊天之后焦望雨就没再多说,他可不喜欢做那种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事儿,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要“温水煮颂秋”呢。   “你离开之后咱们宿舍一号床空了一个学期,上个学期才又安排进来一个人。”   濮颂秋目视前方,在焦望雨说完之后只是“嗯”了一声。   他挺难受的,一想起这事儿就难受。   家里出事之后,辅导员劝过他,尽可能不要休学,但他十分坚持,因为自己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继续留在学校,留在这里也是混混度日,自己过得不好,也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对于休学,濮颂秋是没有后悔过的,只是偶尔他会在突然想起焦望雨的时候,觉得有些遗憾。   命运让他们如此靠近,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他却主动放弃了。   如果当初没有休学,那么那张床还是属于他的,夜深人静失眠心烦的时候,只要他翻个身就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人。   如今,那里换了另一个人,对方取代了他的位置。   平时还好,可一旦想起来,心里还是发酸,尤其是,被焦望雨提起来的时候。   “新室友也还挺好的。”焦望雨说,“改天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濮颂秋本来不想接这个话茬,但听见焦望雨说别人“挺好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不用了。”   焦望雨扭头,他们俩靠得近,转头就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事实上,濮颂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焦望雨就是觉得他不高兴了。   不高兴更好,他故意在挑事端。   会不高兴,说明濮颂秋对这件事很在意,对这件事在意,那么,就有可能对自己这个人也在意。   这就是焦望雨现在的逻辑。   应宗教的。   焦望雨不知道应宗是不是个好老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能不能靠得濮颂秋近一点,但他清楚,至少这样能让两人有点儿互动,否则濮颂秋这人就是一冰山,他站在原地不动,冰山是不会自己融化的。   赌一把吧。   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焦望雨忍着笑,一走神,脚底打滑,差点儿连带着人家濮颂秋一起摔倒。   “小心点。”濮颂秋一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腰。   焦望雨突然间绷直了身体,明明穿着肥肥大大的羽绒服,碰一下也没什么,但就好像对方碰他这么一下,他藏在羽绒服跟毛衣里面的皮肤都被灼伤了。   以前怎么没这样啊?   “怎么了?”濮颂秋注意到他的异常,有些担心,“崴脚了?”   “没,没有。”焦望雨突然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明明是他在给对方设圈套,却把自己越套越死。   “我看不见。”焦望雨说,“现在就像个瞎子。”   “别乱说。”   “真的。”焦望雨看着前方,微微皱眉,“现在除了你,我什么都看不到。”   这话,是事实,各种意义上的事实。   然而濮颂秋不敢多想,他只能往最浅显的意义上去理解。   “手机的手电还是不行吗?”   “不行。”焦望雨骗他,“我之前有一次从图书馆出来找不到手电了,用手机的照明,差点儿从门口的台阶上滚下来。”   濮颂秋锁紧了眉头。   “挺难受的。”焦望雨说,“你走之后,遇到这种事我都不知道能找谁。”   其实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想找。   到现在,依旧除了濮颂秋外,没有其他同学知道他夜盲,甚至连程尔跟简绍都不知道,焦望雨竭尽一切避开了被发现的可能。   他有夜盲症这件事,就好像是他跟濮颂秋之间的秘密,两人有这么一个秘密,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好像没有彻底断掉。   这一年里,焦望雨就是这么自我催眠的。   好在,一年结束了,濮颂秋回来了。   濮颂秋这个人,带着他们之间的秘密回到了这所学校,这是这个冬天焦望雨最好的礼物。   “程尔他们呢?”濮颂秋问,“平时怎么不找他们?”   “不想。”焦望雨很直接,“除了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濮颂秋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移开了视线。   他很想告诉焦望雨,千万不要给自己区别对待,一丁点儿的优待都会让他产生错觉,这错觉可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错误。   “对了。”焦望雨想,既然已经开始使坏,那就彻底一点。   要么当个规规矩矩的人,离人家远远的,要么就做个负责人的坏蛋,不遗余力地做点儿坏事。   焦望雨说:“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濮颂秋“嗯”了一声,等着焦望雨对自己吐露心事。   他其实是有些开心的,虽然他在尽可能压制这种愉悦,但是当他知道关于焦望雨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时,实在没办法抹掉“我对他来说是特殊”的这个念头。   不应该这么想。   可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大脑。   这人啊,真的很喜欢自作多情。   明知不可能,却偏偏要自欺欺人,这就像是偷人家的糖来慰藉自己的心,十分可耻。   “你好像不是很想知道啊。”焦望雨对他笑,那笑容有点儿坏坏的,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纯良的焦望雨。   这笑容其实是好看的,在黑夜里,让濮颂秋想起毒蛇吐出的信子。   可焦望雨不是毒蛇,是被他小心翼翼擦拭干净然后藏起来的一块红宝石。   “你说。”濮颂秋看着他,“我帮你保守秘密就是了。”   焦望雨笑,犹豫了一下,然后收回视线,望向前方。   “抬脚。”濮颂秋提醒他要上台阶了。   当焦望雨试探着踩在台阶上的时候,他轻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濮颂秋的表情凝固住了,就像是突然被冰冻的湖泊,在被冻住前泛起的涟漪还停留在那里,在湖面不知所措。   “我应该喜欢他很久了,但自己一直都没发现。”焦望雨自顾自地说着,突然发现濮颂秋的动作停住了,“怎么了?”   “没事。”濮颂秋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波澜,事实上,在他发声之前,五脏六腑都在抖。   在他打工的那段时间里,一起工作的那个男生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对方说:“我真是贱得慌,明明是我拒绝了她,可是有时候一想到以后会有别的男人在她身边,我就受不了。”   是的,明明知道自己跟焦望雨不可能,明明已经做好了多年后去焦望雨的婚礼送出祝福的准备,可他依旧不敢想象有一天焦望雨有了女朋友,不敢想象两个人牵着手路过自己的画面。   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有点儿太残忍了。   “五级台阶,”焦望雨说,“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数过。”   两人进了宿舍楼,依旧没来电。   焦望雨问他:“我不想自己回黑咕隆咚的宿舍,你能陪我吗?”   “我……”   “你陪陪我吧。”焦望雨说,“我一个人会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6 06:50:12~2020-07-27 06:2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南瓜的口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火火的鱼、素包子、GinkoM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要一只喵 10瓶;薯条大夫 6瓶;Tsundoku、墙头与岸 5瓶;涣成松 4瓶;一个面有表情的蒋姓选、阿然. 2瓶;yyy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你陪陪我吧。   这也是焦望雨学会的新的表达方式。   在过去,焦望雨虽然一直都是那种需要人陪的,但总是想着拐弯抹角去表达,因为害怕直接向人提出帮助或是要求,会被拒绝。   他不喜欢被拒绝的滋味儿。   很多时候,人们都是这样,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才选择小心翼翼地试探或是干脆退缩,总觉得这样是对自己的保护,但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这样,错过了很多自己无法预见的精彩展开。   像应宗那样的人,活得太直接了,连被拒绝之后都依然□□继续百折不挠。   这种“精神”有时候在某些人眼里大概会演变成“可笑”的代名词,但应宗本人却活得痛快。   大概真的是应了那句话――最爱自己的人才是过得最好的。   焦望雨放下那么多的顾虑,也不去提前忧思自己被拒绝后的场面,只干脆直接地提要求,一旦对方拒绝,他就再试着争取。   不就是脸面么,不就是自尊心么。   反正现在世界是黑的,反正现在除了他跟濮颂秋之外也再没别人了,反正如今的濮颂秋大有不再跟自己亲近的意思了,一切都不会变得更糟,那就继续往下陷吧。   破罐子破摔,反正不会更坏了。   焦望雨这一年,虽说是没刻意去学过什么,但总和应宗在一起,潜移默化,有些行为自然就记在了脑子里。   撒娇么,倒是不太会,但装可怜模仿个一二还是没有难度的。   更何况,对于濮颂秋来说,焦望雨就算不刻意装可怜,也够戳他心窝的了。   岂止是戳,想到那句有喜欢的人了,濮颂秋这心都被人扎烂了。   “行不行啊?”焦望雨站在那里不动,“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一直在这儿站着。”   他说:“没准儿宿管阿姨看我可怜,能叫我过去跟她待着嗑嗑瓜子聊聊八卦。”   他们站在宿舍楼一进门的大厅,没有学生往来行走的大厅空旷得可以,焦望雨一说话甚至觉得有回声。   一楼冷,吹得焦望雨头疼,但他依旧不急着回去,就安静地等着濮颂秋的回应。   濮颂秋这人啊,得怎么形容呢?   他身上那股韧劲儿让人难受得很。   较劲,也不知道跟谁较劲。   可焦望雨转念一想,他们不都这样么,这些年他不也一直在跟自己较劲么。   因为性取向而较劲,因为喜欢上一个人而较劲,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自己喜欢的人相处而较劲。   他们都挺拧巴的。   “去你宿舍?”过了好半天,濮颂秋终于开了口。   焦望雨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去你宿舍行吗?”   濮颂秋明显迟疑了,可最后还是答应了焦望雨的要求。   即便过了一年,即便一年中他无数次觉得自己应该对焦望雨没那么喜欢了,可当他回到这里,再次遇见焦望雨,依旧对这个人百依百顺。   濮颂秋皱着眉拉着他上楼,两个人都不说话,各自数着台阶。   焦望雨其实是得意的,他能感受得到濮颂秋稍微有些抗拒自己过去,但最后还不是投降了?   这就说明,濮颂秋内心深处还是给他留了些位置的。   他在黑暗中偷笑,另一个人却焦虑得很。   濮颂秋带着焦望雨到了自己宿舍门口,掏出钥匙开门,焦望雨进门前问:“你是不是还没见到自己的新室友?”   濮颂秋推开门,告诉他:“我没有室友。”   “没有室友?”   “嗯,隔壁是配电室,这里两人间。”濮颂秋带着他进门,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焦望雨能看清近处,一边打量着这间宿舍,一边听着濮颂秋说话。   “这间宿舍空着,没人住。”   焦望雨听了他的话,脑子飞速运转,甚至差一点儿就提出想要搬过来的想法。   但不能太急功近利了,说好了要“温水煮”的。   “那还挺好的,”焦望雨说,“不然还要跟不认识的人慢慢互相适应。”   濮颂秋不说话,坐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   焦望雨故意提起以前的事:“当初刚上大学的时候还好有你跟我一个宿舍。”   濮颂秋诧异地看向他。   “来报到之前的一个多星期,我焦虑得不行,”焦望雨笑,“你知道的,我这人最怕落单,那时候就在想,到了新学校,没有朋友,跟室友也都是陌生的,得多难熬啊。那一个星期,我都睡不好觉。”   焦望雨说:“后来到了学校,发现你竟然跟我一个宿舍,我就觉得你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救我于水火的。”   其实焦望雨这番话,不全都是恭维,也不全都是为了勾起濮颂秋的回忆故意说出的套路。   他是发自内心的这么想过。   焦望雨怕孤单,很多时候在新朋友面前会有些慌乱,他原本就是顾虑很多的人,怕自己某些生活习惯或者不经意的举动惹了人家的不悦,往后大家生活在一起,会彼此别扭。   他想很多,给自己施加了很多的压力。   他是那种害怕陌生环境,也害怕冒险的人。   但那段时间因为有濮颂秋在,一切都没那么令人担忧了。   尽管他跟濮颂秋在高中时代并没有成为密友,但至少是互相熟悉的,而且在那段自己很茫然地在拥抱新世界的阶段,濮颂秋对他照顾有加。   焦望雨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那段时间里喜欢上的这个人,大概是吧,否则为什么高中时候没发现自己竟然会因为对方心动、失眠呢?   可他又不敢十分确定,毕竟,他发现,他是真的不太了解自己。   不过,管那么多干嘛,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喜欢这个人,他很想试试看,想知道如果自己不停地出现在对方的世界里,那么会不会有一天,这个人的世界就到处都是他的脚印也只有他的身影了?   可能性不大。   但试试呗。   焦望雨说:“我特别庆幸那时候你在。”   濮颂秋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之前打工的时候因为不小心,右手食指割了一个挺深的口子,现在伤口好了,却依旧留着疤。   这就像是,你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哪怕有一天忍痛将那人强行从自己心里挖除,你的心从此也是残缺一块的。   据说手指上这疤痕不会消掉了。   至于心上的人……   濮颂秋体验不到心脏残缺的感觉,因为他根本就没法将这人连根拔除。   “焦望雨。”   “嗯?”   “你已经二十岁了。”   “还差八个月呢。”   “成年人了,长大了,其实……”濮颂秋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不应该太依赖别人。”   焦望雨被他说得心里难受鼻子发酸,很想发脾气,很想告诉濮颂秋他就是要依赖别人。   但他克制住了。   他没有发脾气,而是很平静地说:“我不要。”   濮颂秋有些意外,因为这语气让他实在有些陌生。   焦望雨说:“我都独立一年了,累坏了,你可算回来了。”   他搬着椅子往濮颂秋身边靠:“我得靠一会儿。”   濮颂秋没动,然后焦望雨就靠到了他肩膀上。   “唉。”焦望雨苦笑着叹了口气,“我真的累坏了。”   濮颂秋绷直着身子,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更轻,生怕吵到对方似的。   焦望雨故意跟他吐苦水:“你这人,我真的不应该再搭理你的。”   他说:“当初说好了会保持联系,结果呢?人一走,杳无音信,断了线的风筝似的。”   焦望雨抱怨:“濮颂秋,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朋友啊?”   此时此刻,要是应宗看到他们这样,会鄙夷地嘲笑他们说:“哪有像你们这样交朋友的?你们‘直男’跟朋友相处的方式还真是一言难尽。”   濮颂秋不知道怎么回答焦望雨的问题,索性口都不开。   焦望雨也习惯了这人的这脾气,随他去吧,爱说不说。   “我一直都不是那种会斤斤计较的人。”焦望雨盯着宿舍的门看,表情失落,语气却尽可能地轻松,“但你这事儿,我真的在生气。”   他停下来,过了一会儿继续说。   “颂秋,我还能这么叫你吧?”   “嗯。”濮颂秋总算给了点儿反应。   焦望雨苦笑:“我还以为你已经烦我烦到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不理我呢?”焦望雨坐直,看向面前的人,“我知道你那段日子不好过,所以我才更想陪着你。”   他抿了抿嘴,硬生生把自己给说难受了。   “他们都说人最脆弱的时候是需要陪伴的,需要一个就算不能感同身受但也愿意去理解他的人陪着他,我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特别想陪着你,哪怕那时候我课都不上了跑过去找你都行,只要你说你想见我,我立刻就过去。”焦望雨咬紧后槽牙,努力让自己别哭。   他好久没这么难受了,不过,与其说是难受,更像是委屈。   原来他在濮颂秋面前不需要装委屈,说起过去这一年,他是真的觉得委屈。   “我就想陪陪你,怎么了?”焦望雨声音开始有些哽咽,“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就算家人不在了,你也不是一个人,不行吗?”   一直睁着眼睛,可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焦望雨有些慌,抬手蹭了一下眼泪,起身就想跑。   他不想让濮颂秋看见自己哭。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就是不想。   但他起身的时候,慌乱中撞到饮水机,下一刻就被人拉住了。   “哭什么?”濮颂秋紧锁着眉,把人拉了回来。   焦望雨抬头看他:“我没哭。”   “哭了。”   “对,我哭了。”焦望雨深呼吸,“那你跟我道歉。”   濮颂秋无奈地看着他,无奈地道歉。   焦望雨面对这样的濮颂秋,其实是不忍心责怪的,对方一道歉,他眼泪竟然更凶了。   他不管不顾地抱上去,轻轻拍着濮颂秋的背说:“我真的没想怎么样,那时候我也就只是想像现在这样,抱抱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7 06:23:43~2020-07-28 06: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素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墙头与岸 10瓶;嗷嗷叫的奶牛喵、Tsundoku、岁迟欢 5瓶;原楼西(江凛) 3瓶;孤帆云外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焦望雨的反常太过明显,这让濮颂秋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他只能站在那里,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任由焦望雨抱着自己哭。   濮颂秋没想到焦望雨会这样,明明是自己遭遇了那些,怎么这个人看着比他还难过呢?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没见焦望雨有过情绪爆发得这么浓烈的时候,以往这个人都像是轻盈的、阳光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濮颂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离开的一年对于焦望雨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在这一年里焦望雨用数不清的失眠夜晚一点点把自己改变了。   不能说这样的改变不好,正如大人们说的那样,都马上二字开头的年纪了,不能总像是小孩儿一样。   他最喜欢的李宗盛不也在歌里唱――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成长是有代价的,濮颂秋的离开让焦望雨成长,代价是从前傻乎乎的那个他。   这样也好,焦望雨其实挺喜欢现在这个自己。   依旧有困惑,但也依旧对一部分事情乐观。   稍微想清楚了一些事,也从应宗那里学了点儿小把戏。   焦望雨说:“你又不说话了。”   濮颂秋无措地站在那里,压根儿不知道说什么。   在这方面,他实在迟钝。   “算了。”焦望雨放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好好聊会儿天吧。”   焦望雨等着濮颂秋坐回来,他刚刚脑子一热闹了一场,这会儿脑子也清醒回来了,觉得刚才自己的举动多少有点儿丢人,想尽快转移话题。   濮颂秋见他不闹了,不纠结了,松了口气,坐回了他身边。   焦望雨突然意识到,应宗的招数对待濮颂秋是真的不太合适,只会吓着对方。   要温和一点,温和地走入对方的世界。   “这一年,你都做什么了啊?”焦望雨实在好奇。   他知道,或许应该问得更委婉一点,可思来想去,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过去的这些日子,他总是走神,每次走神都是在不由自主地猜想当时的濮颂秋在干吗。   秋天的时候,濮颂秋也在踩着落叶往前走吗?   冬天的时候,濮颂秋那边有没有也下这么大的雪?   春天的时候,濮颂秋那边的树绿了没?   夏天的时候,濮颂秋那边下雨了吗?   他总是在想濮颂秋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遇见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他有好多的问题,可是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回答。   如今,对方终于回来了,在他们分开的一年里,他们在彼此的世界是一片空白,焦望雨想把这空白填补上,想了解对方更多,然后更好地靠近他。   要先了解,才能理解,理解了才能适当地给予体贴。   焦望雨要像撬开冰山一角那样,一点点把冰山扳倒,这个过程或许漫长又艰难,但他因为对方的回归,开始有了动力,总觉得没那么不可实现。   “没什么。”濮颂秋的回答很平淡,平淡到没有任何内容。   焦望雨看他:“没什么是什么呢?”   濮颂秋并不是不想好好跟他聊天,只是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就好像自己面前是一团乱了的毛线,焦望雨让他把毛线卷好递过去,但他甚至找不到头在哪里。   “不好说吗?”   “不知道怎么说。”   焦望雨很认真地问他:“那你愿意跟我说吗?”   濮颂秋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愿意就好。   焦望雨最怕的是濮颂秋压根儿没有对他倾诉的欲望。   “那这样,我问,你回答,行吗?”焦望雨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哄一个不会跟人交流的小朋友,这样的濮颂秋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濮颂秋点头,没有看焦望雨。   焦望雨笑了笑,问他:“你这一年住在哪里啊?”   “姑姑家。”濮颂秋回答得很快。   “姑姑对你好吗?”   濮颂秋点头:“很好。”   焦望雨一直看着对方,观察着他的表情。   濮颂秋不会说谎,一旦说谎很容易被发现,除非不见面的一年里他学坏了,否则焦望雨有信心识破他的一切谎言。   “那就好。”焦望雨说,“不上学的这一年,你做了什么?”   濮颂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回答:“在一家便利店打工。”   焦望雨打量他,看见他手指上的伤。   “这个是打工时留下的?”   “嗯。”   焦望雨咬了一下嘴唇:“疼吗?”   疼吗?   濮颂秋还以为他爸妈离开之后,自己再也听不到别人这么问他了。   他转过去,看焦望雨,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当时挺疼的。”濮颂秋不是喜欢示弱的人,也从不愿意跟人抱怨自己的生活,但此刻焦望雨的话让他忍不住想要把自己不愿意示人的一面表现出来。   说到底,这个人对于自己还是不一样的。   “现在呢?”焦望雨想伸手去摸一摸,但克制住了。   “不疼了。”   焦望雨盯着他的手指看,稀里糊涂问了一句:“你当时哭了吗?”   濮颂秋一怔,笑了出来:“没有。”   焦望雨也笑了:“也对,你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儿哭呢。”   说完,焦望雨想起濮颂秋的爸妈,他们分别离开濮颂秋的世界,那个时候,濮颂秋一定哭得很伤心。   “这一年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在濮颂秋看来,有些回忆其实是不必要的,因为回忆里没有任何一点值得被提及的事。   因为回忆里全都是泥土,回头看过去也只能看到自己留下的一串脏兮兮的脚印。   他希望自己带给焦望雨的是轻松快乐,是温柔依靠,可很显然,失败了。   失败的人生,怎么回忆才不会显得太难堪呢?   “处理好家里的事,我在便利店找了份工作。”濮颂秋看着室内的一处出神,可目光却落在身后的记忆里,“那里工作不忙,工资不也不高,但每天至少可以跟不同的人接触,不至于与社会脱节。”   焦望雨安静地听着,想象着濮颂秋穿着便利店的制服站在收银台后面忙碌的样子。   “工作了一年,我也慢慢适应了。”   并不是适应了那里的工作,而是适应了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孤儿。   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没有家。   失去至亲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   而要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也远比想象更难。   濮颂秋没有过多描述自己是如何“适应”的,他只是说四季的更迭让他看到了生命更多的可能。   他的人生还长,还是要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真正的濮颂秋在等着他回归,回到校园,然后创造未来。   到现在,真的是只为了自己而活了,说来可喜却也可悲。   濮颂秋说了很多,在这个停电的夜晚,他给焦望雨讲自己打工的这一年里遇见的人和事。   讲那个因为本身是坚决的不婚族而拒绝了心爱女孩表白的同事,讲深夜里哭着来买啤酒的女孩。   讲他遇见的一只黑色的流浪猫,讲他坐在台阶上吹风时过来陪他的小麻雀。   濮颂秋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或者说,就连从前他都极少会说这么多。   焦望雨一直听着,想象着,就好像濮颂秋的话把他带去了那三百多天,他跟着对方一起走过了那些时间。   终于,两人拉开的距离在濮颂秋的讲述中又慢慢缩短了,分开好久的两个人终于又并肩坐在一起了。   濮颂秋讲得口干舌燥,却异常痛快,向来极少倾诉的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倾诉是一件这么令人快乐的事。这么长时间以来积压在心里的愁绪似乎变淡了许多,他连呼吸都更畅快了。   等到他说完,焦望雨说:“我好遗憾。”   “怎么了?”   “我竟然缺席了你人生中这么重要的一年。”焦望雨说的是真的,他很遗憾。   过去的这一年注定是濮颂秋漫长人生中最不同寻常的一年,发生的那些喜与悲都无可取代,而他竟然就这么错过了。   濮颂秋沉默着。   “我能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这是焦望雨一直想知道的,是困扰了他好久,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压抑痛苦的。   他太喜欢濮颂秋,太珍惜濮颂秋,所以才格外在乎这件事。   “你说。”   焦望雨看看他,又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好半天,焦望雨终于开口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断联呢?”   是我做错了什么?   还是你觉得对于你来说我从来不是重要的人?   焦望雨无法理解,他觉得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也不至于连个消息都不发。   这个问题,让濮颂秋没法回答。   这句话像是焦望雨射过来的箭,濮颂秋毫无防备,无处可躲,而对方正中靶心,他死了个透彻。   要怎么说?   说,因为我想趁着这一年的时间忘掉你,让自己不再喜欢你?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焦望雨看他:“不想回答我?”   濮颂秋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焦望雨无奈叹气,认命似的揉了揉眉心。   “那这样,还是我问,你答。”焦望雨说,“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惹你讨厌的事吗?”   濮颂秋摇头。   “是因为你觉得对于你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人吗?”   濮颂秋转过来看向了他。   二人对视,半晌濮颂秋说:“你是很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8 06:32:04~2020-07-29 06:2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火火的鱼、素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朝散 10瓶;小红帽 6瓶;Tsundoku 5瓶;薯条大夫、叶就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有些话,就像是强心剂,也像是意料之外的礼物。   焦望雨从来都不指望濮颂秋还能说什么贴心话,却没想到,得来这么一句“你是很重要的人”。   够了,知足了。   很多时候焦望雨都在想,哪怕最后还是只能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也是好的,至少真的留住了对方,他甚至会觉得,两人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才是最好的选择,朋友才是最长久的。   矛盾,他还是很矛盾,每天每分钟都在矛盾中跟自己拉扯。   他其实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还以为你不联系我是因为讨厌我。”   “不是。”濮颂秋生怕他误会。   焦望雨看着他,最后放弃了继续追问。   两人又不说话了,气氛变得微妙,焦望雨坐在那里走神,他猜不透对方心思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幻想。   按照他编撰的剧本去给幻想世界里的濮颂秋安排戏份,倒是有点儿自我催眠的意思了。   至于濮颂秋,心情没比焦望雨好到哪里去,更何况对方之前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让他耿耿于怀,甚至呼吸不畅。   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认识吗?   对方喜欢你吗?   你已经告白了吗?   濮颂秋最无法想象的就是有一天焦望雨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甜蜜地路过自己。   他其实想问问,打着朋友的名义“关心”一下朋友的感情生活,这听起来应该没什么,但他迟迟开不了口,直到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让两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来电了,他们的内心故事也都被打断了。   焦望雨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能好好打量一下这个房间。   二人间的宿舍,虽然总面积小,但只放两张床铺,平均算下来空间是大过他们四人间的。   焦望雨看到濮颂秋放在一边的行李箱,然后视线移向桌子,看到了那个眼熟的水杯。   “你还在用这个杯子。”那是之前濮颂秋生日时,焦望雨送的生日礼物。   “嗯。”濮颂秋突然有些紧张,就好像偷偷收集跟对方有关的东西被发现一样。   但事实上,这有什么可紧张的呢?本来就是送他的礼物,他一直用着,并没有什么不妥。   心里有鬼的人,总是更敏感些。   焦望雨盯着那水杯看了一会儿,觉得今天就这样吧,已经说得够多了,濮颂秋这人就是典型的你越逼他他就越是后退的人,对待他,得知进退。   反正焦望雨不急,人都回来了,话没必要全都在今天说完。   “来电了。”焦望雨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濮颂秋点点头:“好,早点休息。”   焦望雨心说:你还真是不留我啊!   虽然有点儿抱怨,但焦望雨还是开门离开了,临走前对濮颂秋说:“不管因为什么,既然回来了,能不能别不搭理我了?”   濮颂秋想狡辩,想说自己没有故意不搭理他,但这狡辩实在太无力,索性不说话了。   焦望雨走了,宿舍里又剩下濮颂秋一个人。   他站在门口,听着对方的脚步声在楼道回响然后消失,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濮颂秋站了好半天,然后从口袋摸出烟,打开走廊的窗户,站在那里抽了起来。   寒风真冷,但吹得人清醒。   他能明显感觉到,焦望雨不太一样了。   至于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大概就是从原本晶莹剔透的露珠变成了有棱角的水晶。   都挺好的。   只要是他,就都好。   濮颂秋站在那里吹着冷风抽烟,吐出的烟雾转眼就被风吹散。   他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他斜上方的走廊窗户也开着,焦望雨正站在那里抽烟。   两包白色软白沙分别在两个人的手里攥着,烟盒都被捏皱了。   ==================   濮颂秋回来的第二天,程尔跟简绍也返校了,这俩人一前一后到的宿舍,进门第一句都是:“濮哥在哪儿呢?”   程尔回来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焦望雨刚从食堂打包了早餐,还顺带多买了一份给濮颂秋送去了。   对方显然早就起床了,焦望雨估摸着没准儿人家都吃完饭了,但他不管,买了那家伙就得收着。   濮颂秋是想拒绝的,但最后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了谢,接过来后告诉焦望雨以后不用带他的那份。   焦望雨当没听见,转身就回了自己宿舍。   程尔回来的时候焦望雨还在吃早餐,程尔倒是不客气,过来就抢了人家的茶叶蛋。   “我早上没吃饭,饿死了。”程尔说,“以后真不能坐这么早的车。”   “又不急,你怎么非选了趟这么早的?”   “林霖非要坐这趟,说是中午她们宿舍要聚餐,就差她没到了。”   自从程尔谈了恋爱,一切以林霖为主,俩人倒是甜蜜恩爱,程尔甚至时不时就嘀咕毕业了就想跟林霖结婚,不过怕林霖不答应。   半个多小时之后简绍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张罗着去找濮颂秋。   “我得训训这小子,”简绍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一年都不跟咱们联系,是人?”   焦望雨这会儿已经吃完饭了,一边收拾一边笑,也不说话。   “你笑什么呢啊?”简绍嘀咕,“他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联系你了?”   这事儿一直以来都是焦望雨的一个心结,但这个心结在昨晚已经稍微缓解了一些,他依旧不知道对方不跟他联系的根本原因,但濮颂秋说了,他很重要,所以原因究竟是什么,他暂时可以不去探究了。   “没有。”焦望雨说,“我还真没那个荣幸被他厚待。”   简绍看看焦望雨,心说:其实你可以有,但那小子不知道在抽什么风。   “赶紧收拾收拾,咱过去找他,给他个惊喜。”简绍张罗着。   “可别是惊吓。”程尔在一边吐槽。   焦望雨心情不错,去扔了垃圾,回来就等着这俩人收拾好了去找濮颂秋。   他倚在门边给濮颂秋先发了个消息,告诉对方他们准备过去。   濮颂秋正看书,收到焦望雨的信息之后竟然有点儿紧张。   挺长时间没见到程尔他们了,见了面,聊什么啊?   濮颂秋环顾一下宿舍,确认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然后就坐在那里等着,看书也看不进去了。   当他听见门外的吵闹声时,突然间好像被拉回了一年前,那时候他还住在之前的宿舍,身边有喜欢的人和相处得很不错的朋友。   濮颂秋突然想,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还会在那个时候选择休学一年吗?   说不上来,人不站在选择的十字路口,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宿舍的门被敲响了,濮颂秋推开椅子,去开门。   时隔一年没见,大家好像都还是老样子,但他们也都清楚,彼此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程尔跟简绍堵在门口,焦望雨一个人笑盈盈地站在他们身后看着濮颂秋。   濮颂秋望向焦望雨的时候,两人对视,突然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好像他们之间又多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这种牵连让他们心里都开出花来。   “你还知道回来啊!”程尔见了濮颂秋,直接一拳捶上肩膀,他没用力,倒是这么一下捶得濮颂秋一怔然后笑了出来,“你还笑!你还好意思笑!是兄弟么你!”   濮颂秋侧身让他们进屋,简绍问:“你室友还没来?”   “我一个人住。”   “这么逍遥?”简绍四处溜达看看,“这宿舍挺好的啊。”   “好什么好啊,”程尔嘀咕,“没有咱们几个,那就不能算好!”   濮颂秋看着他们笑,然后目光还是落在了焦望雨身上。   今天焦望雨换了件白色的毛衣,没穿大衣,直接就这么过来了。   濮颂秋记得这件毛衣,是大一那年圣诞节焦望雨自己买的,店家还送了一条红围巾,被他嫌弃地塞在了衣柜最下面。   “那个叫濮颂秋的,”程尔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县老爷的架势说,“过来,站好,我得审审你。”   焦望雨嘀咕:“别闹!”   濮颂秋对着焦望雨笑笑,转过去靠着墙站好。   程尔都没想到濮颂秋这么配合,这位哥以前不总区别对待的吗?不是只听焦望雨的吗?   濮颂秋靠墙站着,焦望雨也跟着过去了。   简绍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观察着这俩人,总觉得他俩好像有什么猫腻。   程尔问濮颂秋:“你干嘛不联系我们啊?”   “对不起。”濮颂秋老老实实道歉。   “啧,道歉态度是不是太好了?”程尔转头问简绍,“他态度这么好,我都不忍心罚他了啊。”   “你们要怎么罚我?”濮颂秋问。   程尔认真地回答:“其实,还没想好。”   焦望雨在一边笑出了声:“罚他喝酒吧。”   焦望雨转过头,看向濮颂秋:“下午一起吃饭吧,罚你喝酒,让你喝多少,你就得喝多少,就当是给我们赔罪了。”   濮颂秋盯着他看,然后听见程尔说:“问题是,濮哥酒量太好,喝不醉,没意思啊。”   “试试呗。”焦望雨说,“万一呢?”   一年过去,焦望雨的酒量依旧没什么长进,但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酒真的是催化剂,平时做不出来的事、说不出来的话,喝了酒,没准儿就都做了也说了。   他想试试。   探探濮颂秋的底。   焦望雨想:我可真坏啊。   “行不行?”焦望雨看着濮颂秋,“喝吗?”   “好。”濮颂秋答应得痛快,“我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9 06:20:24~2020-07-30 05:4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 2个;素包子、一百根雪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姐姐的大大大长腿 104瓶;一百根雪糕、一世长安 10瓶;烦恼的西子 8瓶;白菜炖鱼饼 7瓶;Tsundoku 5瓶;黑发唱黄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虽然只是时隔一年,但依旧有一种老友重逢的感觉。   还是他们四个,走出校门,坐上公交车,晃晃荡荡的伴随着公交报站的声音去了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吃饭。   焦望雨一上车就坐到了倒数第二排里面靠窗的位置,濮颂秋跟在他身后,下意识地就坐在了他身边,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濮颂秋才想起,好像他们每次坐公交车都是这个位置。   像是一种默契,但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一路上,四个人闲聊着,濮颂秋没有跟他们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倒是一直听着程尔跟简绍给他讲他不在学校的一年,这里有什么变化。   人事物,一切的变化。   就像四季更迭,这一个冬天不再是之前的冬天一样,今年的校园也不再是去年的校园,今年的他们更不是从前的他们。   其实一切都是在往好了变化的,濮颂秋看得出来。   这其中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他也有在变好,至少经历了这一年,他学会了如何成功抑制至亲全部离世的痛苦,可以至少短暂地像个再寻常不过的大学生那样去生活。   他甚至不需要助学贷款也能自己交学费,而往后的生活费,因为辅导员给他介绍了勤工俭学的项目,所以也不会是什么难题。   一切都在回归正轨,一切都在变好。   几个人说笑中,濮颂秋看向焦望雨,焦望雨笑得眼睛亮到让他心慌。   濮颂秋明白了,唯一没有“变好”的,是他对焦望雨的喜欢,所以自以为是的淡忘,在重新跟这个人站在一起时,都被击得粉碎。   原来人活着,最无法挣脱的是感情。   四个人去吃饭,喝酒,像以前那样,在程尔的张罗下玩真心话大冒险,但这一次,问题落到濮颂秋的时候,大家总是很小心,尽可能不去揭他的伤疤,问些有趣又无关痛痒的题目。   濮颂秋能感受到朋友们的用心,他是心怀感激的。以前他总是觉得自己不需要朋友,一个人独来独往,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自从遇见他们,不得不承认,是有感受到朋友的善意,也有体会到友谊的温度。   知心好友和两情相悦的爱人大概一样可遇不可求,濮颂秋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应该知足了。   几个人今天真的是敞开了喝酒,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总之到了后来,喝到焦望雨连着跑去厕所吐了三次,喝到程尔抱着简绍的胳膊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话然后呼呼大睡,喝到简绍头晕脑胀眼皮打架,然后简绍对同样也有些喝多了的濮颂秋说:“濮哥,不行了,真喝多了。”   四个人都喝得超出了自己平时的标准,就连酒量向来不错的濮颂秋都走路的时候觉得双脚踩在海绵上。   简绍摆摆手说:“不行了,回不了学校了,就近找个地方睡一觉吧。”   濮颂秋背着已经熟睡的焦望雨站在店门口,问简绍:“去哪里?”   简绍几乎是拖着哼哼唧唧的程尔往前走的,简直把程尔当成了一个沉重的大麻袋,跟濮颂秋和焦望雨那俩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来已经睡着但被简绍强行弄醒的程尔不高兴地嘀咕:“你跟濮哥学学……你小子,你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简绍嫌弃地吐槽他:“那是因为你既不香,也不是玉,你就是个发了芽的臭土豆!”   濮颂秋没有理会那吵闹的两人,只是背着焦望雨安静地跟在他们后面,去了附近的一家快捷宾馆。   他们是想着省点钱,四个人挤一个标间也行,反正标间的床也都不小,结果,人家宾馆的前台说什么都不让,一个房间只能住两个人。   无奈之下,只好开了两间相邻的房,上楼的时候简绍费劲地拖着程尔,转头看向走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人。   濮颂秋依旧背着焦望雨,而他背上那人不同于酒后在瞎胡闹的程尔,倒是睡得十分安分。   他问:“濮哥,你还好不?”   刚刚在外面吹了吹风,濮颂秋觉得自己稍微好些了,他踩稳台阶,回答:“我没事儿。”   “你们俩睡一间,没事儿吧?”   简绍为什么会这么问,濮颂秋是清楚的。   “放心吧。”濮颂秋说,“我照顾他。”   简绍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简绍是知道濮颂秋对焦望雨那些心思的,但还真不至于小说看多了就过分脑补,他相信以濮颂秋的为人,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四个人,两两一组进了屋。   濮颂秋把焦望雨小心翼翼地放下,对方始终闭着眼,眉头紧锁,被放倒在床上的时候,皱着眉嘟囔了一句什么,濮颂秋没听清。   濮颂秋其实不明白,今天他们四个究竟怎么了,一个赛一个的能喝,好像恨不得把过去那一年没在一起喝的酒都给喝回来。   焦望雨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在那里,毫无形象可言。   濮颂秋给他脱掉了鞋子,又脱掉了大衣,然后扯开被子,给他盖好。   自己也喝得头晕,但就是不想走开。   濮颂秋在焦望雨的床边站了好半天,看了好半天,只觉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   他是有冲动的,这个年纪的人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满面/潮/红、毫无防备地躺在面前,怎么可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但是,他不敢,什么都不敢做,他仅存的理智也告诉他,不行,不能,不可以。   事实上,无论是他们朝夕相处的那半年,还是他离开的这一年,濮颂秋都有自认“犯错”的时候,他也有欲/望,也有克制不住的时候,幻想着对方,偷偷地做可耻的事情。   幻想中的焦望雨大概就是现在这样,闭着眼睛,嘴唇微张,白净的脸泛着红晕,对一切无知无觉,并不知道自己在被“深渊”凝视。   濮颂秋的呼吸愈发急促/粗/重,他赶紧收回视线,转过身去,走到了另一张床边。   或许自己还是犯了个错误,刚刚就应该让简绍来照顾焦望雨。   他站在另一张空荡荡的床边,盯着铺得平整的床走神。   身后传来一声软糯绵长的shen 吟,直接让濮颂秋心脏骤停。   他回头,看见焦望雨抱着被子在床上翻身,依旧紧闭着眼,看起来似乎很是难受。   毛衣的下摆被卷起,露出细嫩的腰,长腿/夹/住白色的棉被,看得人心神荡漾。   濮颂秋站在那里深呼吸,然而,人类在对抗欲//望的时候,总是不得不甘拜下风。   当他不受控地走到焦望雨床边,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滚回去,可那声音实在太微弱,微弱到被他自动忽略了。   濮颂秋吻了上去。   是酒精作祟吗?   可以把罪名都归咎到酒精身上吗?   不管可不可以,他都这么做了。   他几乎是压在了焦望雨身上,含住了对方的嘴唇。   是的,这一次他不再像那年秋天的那个夜晚一样,只是小心翼翼地亲吻对方的额头,这一次,他真的抱住了对方,认真虔诚地亲吻。   他做梦梦到焦望雨时都不敢做的事,幻想着对方□□时都轻易不敢越的雷池,就这么,实现了。   被亲吻的焦望雨醉得厉害,半梦半醒,想要睁眼却只觉得眼皮沉重抬不起来。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吻他,却无法看见对方是谁。   可这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像是很多个夜晚他用来安慰自己时想象出来的场景。   几乎一模一样。   跟他自\\ W时想象的来自濮颂秋的拥抱和亲吻,几乎一模一样。   他条件反射一般去回应,可是在他回应的瞬间,对方停下了。   焦望雨有些不满,抱怨似的低吟了一声。   而濮颂秋,因为他的回应,猛然惊醒,吓得脊背发凉,浑身都是冷汗。   他站在床边不敢动,用了好久才确认焦望雨没醒,刚刚的动作或许只是对方睡梦中下意识的行为。   但愿吧。   濮颂秋后退,退回到另一张床边。   他突然后怕,如果刚刚对方突然睁开眼睛看到他在做这种事,会是什么反应。   他真的肮脏不堪,竟然趁着对方醉酒睡着做这样的事。   羞愧吞噬了他,躺下之后,他背对着焦望雨的方向,只觉得对不起人家。   在濮颂秋看来,焦望雨永远阳光又干净,他的那个吻,简直就像是淤泥,脏了人家的身。   他闭上眼,默默地道歉,却不敢想如果对方知道了这件事,会以什么样的表情应对他的歉意。   焦望雨是个家教极好的人,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任何难听的话,也不会直接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厌恶,但心里还是会觉得恶心吧。   一个男生,谁愿意被另一个男生亲吻呢?   濮颂秋死死地闭着眼睛,用力地叹息。   头更疼了,疼得他甚至想要呕吐。   以后还是不要喝这么多酒,酒后的自己会变得更加的无耻。   然而,尽管心怀歉意,在濮颂秋睡着前,他最后一个念头还是――那是焦望雨的初吻吗?我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占有了他的初吻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30 05:45:46~2020-07-31 07:0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素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菠萝蝴蝶结 20瓶;夕昼 15瓶;大丽花 10瓶;浮云冉冉 5瓶;红糖果冻 3瓶;薯条大夫、Alexandra7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无耻的人应该遭受谴责。   濮颂秋这一晚上都惴惴不安,根本没法入睡。   他半夜起来,去外面抽烟,出门前又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熟睡中的焦望雨。   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儿真是幸福又痛苦。   又下雪了,细细密密的。   他在宾馆楼梯间的窗边,抽完了剩下的半包烟,外面黑漆漆的,楼下是宾馆后院的停车场,他眼睁睁看着雪盖住了那些睡着的车。   抽完烟回去的时候,濮颂秋看了眼时间。   半夜三点零五分。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他小心翼翼地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焦望雨依旧在睡着,呼吸平稳,嘴唇微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濮颂秋知道,此刻安稳睡着的这个人被自己亲吻过了。   有一种罪恶感从内心深处逐渐蔓延至全身,濮颂秋坐在床边看着对方,深深感到抱歉。   不经允许偷走了别人的东西。   濮颂秋开始厌恶自己。   他下意识又去摸口袋里的烟,可只有空了的、已经被捏扁的烟盒。   对面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吓得濮颂秋心被揪起,连呼吸都忘了。   一直到焦望雨背对着他重新安分地回到梦里,濮颂秋终于松了口气。   他不敢再继续这么看下去,脱鞋,躺回床上,希望自己至少能睡上两个小时。   这一晚濮颂秋过得不好,但焦望雨睡得却很舒服。   他做了个梦,梦里濮颂秋主动吻他,吻技拙劣,两人却因为太过激烈,双双咬破了对方的嘴唇。   梦里面,连血的味道都不是腥的,是甜的。   焦望雨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床边的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小台灯,这光线能让他勉强看清周围。   他摸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想看看时间,发现没电自动关机了。   也不知道这会儿是几点,是半夜还是天没亮起来的早晨?   焦望雨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突然愣住,半天反应不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几个人喝酒的画面,他本来是要灌醉濮颂秋的,奈何自己酒量依旧堪忧,对方没怎么样,他先喝趴下了。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全都不记得了。   他眯起眼睛费力地看向四周,很显然他现在在宾馆。   焦望雨听见呼吸声,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那张床,差点儿紧张得撞了头。   他使劲儿探过身子朝着那边看,然后看清了躺在那里的是谁。   濮颂秋正在另一张床上睡着,没盖被子,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大衣,似乎睡得并不是很舒服。   前一天喝酒喝太多,焦望雨这会儿头疼得不行,他使劲儿用手指按着额头,眼睛盯着躺在那里的人看。   光线昏暗的房间,安静得不行,他做贼一样看着对方,就好像这么看着能把失去的一年都给补回来一样。   就这么看了好半天,看得他原本就很疼的脑袋更难受了,不过这并没能阻止他看向濮颂秋,最后让焦望雨收回视线的是他的尿意――他实在是被尿意逼得不得不下床去厕所。   尽管开着一盏台灯,他此刻的视力依旧受限,试探着往前走,摸着墙,晃晃悠悠找到了厕所。他打开厕所的灯,然后紧张地往里面看,确认对方没有被吵醒才放心进去。   焦望雨“放完水”之后,舒服了,扫了一眼浴室的方向,有点儿想冲个澡,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濮颂秋还在睡觉,他洗澡的话水声会吵到对方。   更何况,对于他来说,跟同性住在一个房间,还洗澡,这事儿不合适。   焦望雨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在心里吐槽:你可真难。   从厕所出去,焦望雨依旧很小心,尽可能放轻动作,生怕吵醒了对方。   他走回床边,躺下前又回过头去看濮颂秋。   心跳声大过了一切,他抬手捂住心口,很怕被人听见。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人?   焦望雨想了一年都想不明白。   喜欢一个人究竟要不要理由?究竟有没有源头可以追溯?   以前焦望雨总听别人说如果喜欢能说得清原因,那就不是真正的喜欢。   这句话似乎太绝对了,可要是真的问他为什么喜欢濮颂秋,他大概率也解释不清楚。   很多时候焦望雨都觉得自己是个挺聪明的人,但在这种问题上,他就是全宇宙最笨的那个。   全宇宙最笨的感情白痴焦望雨转过身来又开始自我挣扎,他有点儿想趁人之危。   焦望雨已经当了两天的坏人了,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坏。   他站在那里无声地笑笑,为自己感到羞耻。   人怎么能这样呢?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他却不由自主地往濮颂秋的床边走。   濮颂秋没谈过恋爱。   应该没有。   应该也没有接过吻。   焦望雨站在对方的床边,心说如果这会儿濮颂秋突然醒过来看见自己,怕是会以为他在梦游。   但事实上,并不是梦游。   他清醒得很。   十分清醒的,正谋划着做一件坏事儿。   焦望雨看着睡着的濮颂秋,满脑子都是梦里跟对方接吻的样子。   但梦境终究是梦境,再怎么努力,那感觉也依旧是虚无的。   他抓不住,像是天上的云。   从梦里醒来,满心的遗憾,现在只要他能接受自己继续犯错,继续当坏人,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要这么做吗?   焦望雨低头看着濮颂秋。   不可否认的是,当坏人真的很快乐。   焦望雨缓缓俯身,抬起腿,膝盖搭在了床边。   他单膝跪着,像幽魂摄魄一样来偷濮颂秋的吻。   别这样。   焦望雨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可很多时候,道理都懂,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焦望雨觉得人类好可悲,或者说,他这个人类很可悲,竟然被欲望如此牵着鼻子走。   他凑了上去,在黑暗中,距离濮颂秋的嘴唇只有几厘米。   焦望雨迟疑了,背上的汗把他的衬衫都给打湿了,就那么粘在皮肤上。   他心跳极快,呼吸困难,却不敢用力喘气,生怕吵醒了这个还一无所知沉睡着的人。   要继续吗?   焦望雨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真的很想要。   如果不能拥有你,那么拥有你的初吻,可以吗?   其实,答案很明确。   不可以。   至少他不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得到。   但他还能怎么办呢?光明正大地说:濮颂秋,你可以把你的初吻给我吗?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滑天下之大稽。   焦望雨问不出口,他还是没有那个胆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做一个小偷。   盗窃是违法的。   小偷是要被抓住关起来的。   像他这样不会被关监狱的小偷,也迟早会遭报应的吧?焦望雨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他也尽可能学着去好好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可是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他总是让自己失望。   此时的焦望雨很希望手边有一枚硬币,让他抛出硬币由命运来帮他做决定。   但很遗憾,他既没有硬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抛硬币。   遭报应就遭报应吧。   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如果这一次不把握住,他就只能眼睁睁觊觎却从此错过了。   焦望雨抿了抿嘴,然后几乎是屏住呼吸俯下了身。   他的手撑在濮颂秋身体旁边,膝盖陷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宾馆供暖并不好,可他却觉得燥热,浑身是汗。   在吻上去前,焦望雨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世界,就好像可以不被这个世界发现自己正在做着如此龌龊的事。   他在心里疯狂地对濮颂秋道歉,鼻子发酸,可动作却停不下来。   他太想要了。   真的对不起。   然而就在他马上吻住对方嘴唇的时候,焦望雨被人抓住了肩膀。   那一瞬间,焦望雨猛地睁开眼睛,当他对上那双熟悉却满是惊讶的眼睛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身体僵住了,血液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血管,像是要冲破血管爆到空气中。   他完全愣在那里不能动,甚至无法思考,他连一个合适的、说得过去的解释都没法给对方。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焦望雨大脑一片空白。   跟他一样震惊到不知所措的还有濮颂秋,他之前确实睡着了,完全没有感受到焦望雨的靠近,直到对方凑过来,床因为对方的用力塌下去一块。   他睡得不熟,恍恍惚惚地醒过来,甚至在睁眼的第一时间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下意识地去推几乎压在他身上的人,当他抓住对方的肩膀时,才明白此刻正发生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切都停摆了。   心跳、呼吸、时间。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直到焦望雨额头的一滴汗掉下来,刚好砸在濮颂秋的脸上,这个时候,他们才回过神来,然后发现两个人竟然都在发抖。   焦望雨动不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回魂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心跳恢复了,呼吸恢复了,时间也开始缓慢地继续往前行走。   焦望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他觉得自己有些缺氧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听见濮颂秋问他:“你在干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修改了一下大纲。感谢在2020-07-31 07:09:49~2020-08-01 05:3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阿金 2个;临喜松铺、一百根雪糕、我读过一封情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勺芋泥 23瓶;嗷嗷叫的奶牛喵、阿七 10瓶;45797814、姗?如意 5瓶;薯条大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早就说过,做坏事会遭报应。   此刻的焦望雨连狡辩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说什么?   说,我就是看看你醒了没?   说,我用嘴唇帮你测测体温,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焦望雨第一次知道,原来冷汗也能像夏天在烈日底下跑了三千米之后那样往下流,汗珠一滴一滴地掉在濮颂秋脸上。   “你干吗呢?”濮颂秋攥住了焦望雨的手腕。   两个人,没一个是冷静的,大脑混乱程度相当。   濮颂秋把焦望雨的手腕攥得很紧,紧到焦望雨疼得皱了眉。   他以为对方在生气,不停地道歉,然后试图躲远点。   然而,他刚一往后退,又被人拉了回来。   濮颂秋一直躺在那里看着焦望雨,对方的慌张他全都看在眼里。   焦望雨在做什么?趁着他睡着,过来想要干吗?   濮颂秋自己心里有一个答案,因为对方的动作已经足够明显,但问题是,他不敢相信。   焦望雨不亲口说出来,他根本就不敢想,甚至,濮颂秋会觉得自己此刻还在梦里。   “我……”焦望雨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找借口吗?   还是实话实说?   焦望雨跪坐在床上,深呼吸,觉得浑身发冷。   他手腕被攥得很疼,头也很疼,他低下头,无力地看着濮颂秋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你先放手,”焦望雨手,“我……改天再跟你解释行吗?”   “不行。”濮颂秋很坚决。   他就当自己是在做梦了。   两个人说到底在这方面都是逃避型人格,不愿意面对自己,也不敢承认对方,大脑清醒的时候,他们可以给自己找出一万种理由糊弄过关。   但人与人之间,感情与感情之间,偶尔也是需要放弃理智冲动一把的。   濮颂秋说:“现在就说清楚。”   必须说清楚,否则当他放开手打开灯,一切就又都结束了。   焦望雨被逼得没办法,闭着眼睛,死死地咬着嘴唇。   见他这样,濮颂秋也有些泄气,他实在见不得对方这样,几乎就要放弃了。   没想到,在他决定不再追问时,焦望雨开了口。   “对不起。”焦望雨认命似的说,“我以后会离你远远的。”   “什么?”   “我知道这很恶心,对不起。”说完,焦望雨拼了命把自己的手腕从濮颂秋手里挣脱出来,看都不敢看对方。   濮颂秋愣在那里,看着焦望雨慌张笨拙地下床,那人一只脚刚踩在地面上,他突然起身把人抱在了怀里。   不知道哪个房间房客手机的闹钟响了,可能是五点,也可能是六点,总之,天依旧没有亮起来。   焦望雨一条腿踩在地上,一条腿还跪在床边,人却被濮颂秋紧紧地抱住,动也动不了。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很快,快到像是中学那会儿他们运动会时敲击的鼓点。   还是说,这心跳是他自己的?   是谁,心跳那么快?   “你说清楚。”濮颂秋抱着他,手抓着他的衣服,“你刚刚是要做什么?”   “要亲你,”焦望雨彻底自暴自弃,“想趁着你睡觉的时候,偷走你的初吻。”   这个时候的焦望雨不是勇敢,而是放弃。   他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掩饰,也放弃了维持自己跟濮颂秋表面的和平。   今天之后,或许对方见了自己会绕着走吧。   他僵在那里胡思乱想,可好半天也没等到对方的回应,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抱着的。   濮颂秋抱着他,脸埋在了他的颈间。   焦望雨有些惊讶,惊讶到不敢相信。   他听见濮颂秋苦笑的声音,下一秒就被拉倒在了床上。   宾馆的标间,两张床一大一小。   昨晚,濮颂秋把大一点的那张床给了焦望雨,此刻他们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相拥着躺在了那张小床上。   焦望雨更茫然了。   “你想亲我?”濮颂秋说话时,声音都是抖的。   焦望雨一开口,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虽然屋子里不暖和,却也不至于冷到牙齿打颤,可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牙齿撞击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没出息?   “对不起,”焦望雨说,“我喜欢男生,我喜欢你。”   这句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话,却在这一刻突然从口中冲了出来,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   已经这样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然后,焦望雨就被濮颂秋吻住了。   到底是命运在捉弄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在捉弄自己呢?   两人相拥着接吻时,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   简绍来敲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半,天亮了有一阵子,外面的雪也停了。   他半小时前打那两人的手机,想问问情况怎么样,毕竟有点儿担心,结果,那俩人谁都没接。   一个是关机,一个就只是单纯不接。   程尔也起床了,一大早就开始跟林霖视频聊天,就简绍爱操心,怕隔壁那屋的两个人有什么事儿,只能亲自上门去问问。   敲了几下,听见里面有声音。   行,没死。   过来开门的是濮颂秋,人好好的,站在门口,跟简绍问早,精神不错,看起来昨晚睡得挺好。   “没事儿吧?”简绍问。   “没事,”濮颂秋说,“要走了?”   “你们俩要是都收拾完了咱就走呗,吃个饭再回学校。”简绍往屋里看,看见焦望雨翘个二郎腿坐在宾馆桌边的椅子上闷头写着什么,“他还行?”   濮颂秋回头看了一眼,再转回来时眼里都是笑意:“醒酒了,挺好的。”   简绍觉得濮颂秋这笑有点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劲:“那就行,我跟程尔随时都能走,你俩收拾好了叫我们吧。”   濮颂秋点点头,看着简绍回了隔壁,然后才关上了房门。   他转身,背靠着门看着焦望雨的方向。   焦望雨还在奋笔疾书,头也没抬地问他:“要走了吗?等我会儿啊。”   “嗯,不急。”他答应着,继续看对方。   这个狭小的宾馆房间,逼仄,还很冷,但他们刚刚在这里接过吻,所以一切都显得不那么寻常。   他们吻了好久,就在那张小床上,在白色的被子上,拥着对方,一遍又一遍。   从天还黑着到现在天光大亮,吻不够似的,就是舍不得结束,他们两个毫无吻技可言,全凭本能亲吻,笨拙却又甜蜜真诚,期间焦望雨的嘴唇还被濮颂秋不小心咬破了。   血果然不是腥的,是和梦里一样,甜的。   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事实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做好准备。   焦望雨说:“我真的没抱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我只是想……偷你一个吻。”   他说:“我知道这很坏,但我想着,这辈子我是得不到你的,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偷走你的初吻,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   他说这话时,双颊绯红,刚刚跟濮颂秋结束了一个青涩又热烈的吻。   濮颂秋先是一怔,然后把人抱在怀里,苦笑,之后叹气。   他说:“可是,我的初吻已经不在了。”   焦望雨震惊地看向他。   “昨晚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偷亲过你了。”   原来我们都是坏人。   焦望雨想,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他们先是默契地喜欢上对方,之后默契地隐瞒,再之后,默契地去偷对方的初吻。   本该让人觉得甜蜜的默契,却把他们捉弄得好惨。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他们还要这样“默契”多久?   焦望雨终于发现,虽然勇敢未必永远有用,但逃避就真的会错过。   焦望雨说:“我以为你会讨厌。”   濮颂秋没有回应,只是把人抱得更紧,然后继续亲吻。   是有好多话想说的。   这段突然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情背后有太多值得追溯的片段,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到大学的重逢,再到此刻恨不得与对方融为一体。   过去回忆里那些细小的碎片――夏天里濮颂秋递给焦望雨的一包纸巾、生日时在零点准时发来的祝福短信、一直被珍惜保存的生日礼物,这些都成了不得不提的故事。   焦望雨还是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走到了这一步。   濮颂秋的手冰冰凉凉的,手心的汗也是凉的。   他一直握着,从天黑到天亮。   大概因为要说的太多,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大概因为要表达的情绪太多,一时间除了接吻,不知道还能怎么样。   他们是在简绍敲响房门前的五分钟才从床上起来,终于结束了断断续续却情意绵绵的吻。   两个人依旧没从美梦中醒来,下床时,都觉得自己是在梦游。   甜美的、两情相悦的爱情只会出现在梦里。   焦望雨让濮颂秋掐他一下,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可濮颂秋只是亲了一下他的脸,对他说:“是梦也挺好的,如果是梦,那就都别醒来了。”   濮颂秋说得对。   焦望雨想,只要能在一起,是梦又怎么样?如果是梦,那就不要醒来。   如果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那就感谢这突然降临的意外,感谢命运没让他们错过太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1 05:38:45~2020-08-02 05:3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读过一封情书、大丽花 2个;项北、火火的鱼、一百根雪糕、孤帆云外树、素包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要一只喵 30瓶;Tsundoku 5瓶;okurayun、Alexandra7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九点十三分,当简绍跟程尔站在房间门口敲门时,屋里的两个人正坐在那里看着对方笑。   焦望雨坐在床上,濮颂秋坐在椅子上。   他们俩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总是抓不到个话头,不知道应该从哪儿开始说。   于是就不停地看对方,眼神粘在了对方身上,移都移不开。   从来不敢幻想的事突然之间成了真,任谁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简绍敲门:“收拾完没?吃饭去啊。”   屋里的两个人慌里慌张地站起来,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们没打算把这段关系告诉任何人,至少现在还没这个计划。   焦望雨站在那里深呼吸,有些紧张,他是个很容易露出破绽的人。   濮颂秋眼睛看着焦望雨,回应门外的人:“马上!”   他走过去,轻轻抱了一下焦望雨:“穿上衣服,咱们出去吧。”   焦望雨被他这么一碰就心跳加速,往后退了半步说:“不行,你看着我我就开始紧张。”   濮颂秋笑了,手伸过去帮人整理衣领。   程尔在外面打了个哈欠,然后嘀咕:“这俩人干嘛呢?磨磨蹭蹭的。”   他说完,嚷嚷了一声:“快点儿啊,饿死了!”   濮颂秋跟焦望雨赶紧收拾好出门,看见外面等着的两个人时,濮颂秋倒是依旧那副样子,可焦望雨眼神闪躲,不敢看他们。   好在,那俩人也不是心细的,一心想着吃饭,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焦望雨自己心里有鬼,就觉得怎么都别扭,甚至走路的时候故意不走在濮颂秋身边。   平时他们四个在一起,走路一定是他们俩挨着,坐车、吃饭一定是他们俩坐一起,今天焦望雨整个人都像是在躲着濮颂秋一样,别说知道点儿秘密的简绍了,就连反射弧长到可以绕地球一周的程尔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吃完饭,濮颂秋说要去一趟洗手间,简绍直接站起来:“我也去,一起吧。”   焦望雨看了一眼那两个人,没吭声,坐在那儿假装玩手机游戏。   那两人一走,程尔问:“你跟濮哥吵架了啊?”   他不问还好,一问焦望雨手抖得差点儿把手机摔地上。   “没,没有啊。”心虚得不行的焦望雨都不敢抬头看程尔。   程尔喝口饮料,仔细端详他:“你就撒谎吧。”   焦望雨抬眼看他:“我没有。”   “你都把‘别扭’俩字儿写脸上了,真当我不识字啊?”程尔说,“是不你昨天喝多了太烦人,把人家弄生气了?哎,濮哥那人你是知道的,脾气怪,你别跟他计较。”   焦望雨惊了,他没想到程尔自己脑补出了这么一个故事。   “没吵架。”焦望雨说,“我就是……昨天喝多了,难受。”   “理解。”程尔伸了个懒腰,“我早上起来又吐了两回。”   这边两个人开始交流宿醉的感受,那边两个人也谈起了心。   濮颂秋当然知道简绍绝对不是单纯的要跟他一起上厕所,他们还真没有这个爱好。   俩人刚走出没多远,简绍就小声问:“你俩怎么了?没事儿吧?”   “没事啊。”濮颂秋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淡定,假装无事发生,“为什么这么问?”   “就觉得你们俩这一早上怪怪的。”简绍说,“我以为你们闹什么别扭了。”   其实简绍是担心濮颂秋真的搞什么霸王硬上弓,结果焦望雨中途醒来,俩人大打出手,兄弟情就这么破裂了。   当然了,他知道这么揣测自己的兄弟有点儿过分了,但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那些网络小说!   “没,”濮颂秋说,“你想太多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简绍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他怎么总躲着你?”简绍说,“还是他昨晚喝多了,对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这么一说,简绍脑子里又有画面了。   濮颂秋看看简绍:“醒醒,他能对我做什么?”   倒也是。   简绍“啧”了一声:“行吧,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吧。”   话虽这么说,可是当他们几个在外面闹够了准备回去的时候,简绍还是觉得这俩人之间有点儿微妙,那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就是焦望雨在濮颂秋面前突然变得很……娇羞。   娇羞这词儿用在男生身上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回去的公交车上,简绍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一直往人家俩人那边瞟,但那俩人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交流,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当然看不出所以然,因为那两人的互动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在两个座椅中间,被濮颂秋挡住的地方,那两个人的手偷偷地握在了一起。   起先只是各自把手搭在那里,之后因为公交车的颠簸,总是会不小心碰到。   再后来,就像是影视剧里那些青涩的初恋一样,手指轻轻触碰,然后试探着,慢慢变成了十指紧扣。   焦望雨一直扭头看着窗外,车窗映出了他抿嘴偷笑的样子。   濮颂秋始终目视前方,深呼吸,手心和脊背都是汗。   公交车晃荡颠簸,以前他们总觉得这条路太长,时间太久,可如今却觉得行程太短,到了该下车的时候,不得不放开对方的手。   到了学校,程尔直接去找女朋友了,简绍要回宿舍补个觉,说是昨晚程尔说梦话,吵得他没睡好。   “你一起回去不?”简绍问焦望雨。   焦望雨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我要去一趟超市。”   濮颂秋看看他,然后很是淡定地说:“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三个人,分开两路,然而说是要去超市的两个人却在半途转进了体育场。   大冬天,体育场几乎没有人来,下完雪之后也没人清理这边的积雪,一脚踩进去,脚踝都没入了雪里。   濮颂秋抓住焦望雨的手腕:“小心点。”   这地方没人,在一片纯白中,两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   焦望雨回头看看他们来时的路,确认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然后对着濮颂秋一笑,反手握住了他。   他们俩牵着手,踩着厚厚的积雪往里面走,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焦望雨说:“这里好安静。”   “嗯。”   “适合聊聊天。”   “嗯。”   焦望雨看向濮颂秋,半天问了一句:“你耳朵红了,是因为冷风吹的,还是因为我?”   这话不像是平时的他能问得出来的,可是,在他心里反反复复浮现了好几次,最后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濮颂秋低头看着两人被雪裹住的鞋,轻声笑了笑,没回答。   焦望雨也不生气,跟着对方一起笑。   冷风吹过,卷着细细的雪。   焦望雨低着头说:“还挺浪漫的。”   “嗯。”濮颂秋扭头看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凑上去亲了他。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之后立刻躲开,生怕被人看见。   焦望雨愣了一下,然后心跳快得差点儿跪在雪地里。   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因为这一个吻升了温,一整个体育场的雪都能因为他瞬间融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2 05:35:35~2020-08-03 05:2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Kineya、我读过一封情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inkoMK 2个;孤帆云外树、一百根雪糕、不少、项北、如~、槿染、白猫黑猫都是好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姗?如意 15瓶;hiyokey 8瓶;阿金、Tsundoku 5瓶;小磕巴 3瓶;噗噗噗 2瓶;一团软萌软萌の被子、Suei、白猫黑猫都是好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在濮颂秋缺席的那一年里,焦望雨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人躲到体育场来。   他每次都坐在看台的同一个位置,当初濮颂秋曾经到这里来接他回宿舍。   这一年其实真的不好过,一边舍不得忘掉对方,一边又逼着自己不要再喜欢那个人。   焦望雨每次到这里来,都总是惶惶觉得下一秒濮颂秋就会站在看台下面叫他的名字,然后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腕,带着他离开。   去哪儿都行,他真的不挑。   可是,一年过去,他等了一年。   濮颂秋无数次出现在幻想里,却总是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幻象破碎成空气中的尘埃。   焦望雨总是经历着这样的失望。   但好在,现在他回来了。   他们都回来了。   两个人踩着雪,低着头,吹着冷风,绕着体育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冷吗?”濮颂秋问。   其实挺冷的,但焦望雨不想这么说。   “问你个问题。”   “嗯。”   焦望雨看向濮颂秋,看了好半天,眼睛都被冬日的阳光晃得有些疼。   “你是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让濮颂秋有些意外,惊讶地看向他。   焦望雨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他们在宾馆的时候,似乎只有他说过喜欢。   焦望雨想听一个确切的告白,听濮颂秋说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濮颂秋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焦望雨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焦望雨正跟前桌的男生小声说笑,作为最后一个到班级的人,濮颂秋拎着书包走过去,焦望雨是第一个跟他打招呼的。   当时的焦望雨坐在那里仰着头看他,轻声却热情地说:“我叫焦望雨。”   当时的濮颂秋并没有立刻记住他的名字,但却记住了他的眼睛。   有些人的眼睛就是宝石,会发光。   “怎么了?”见濮颂秋没有回答,焦望雨微微皱了眉。   “喜欢你。”濮颂秋从现在的焦望雨眼里看出了不同。   这改变是好的,人都要长大。   在此刻,濮颂秋发现自己或许真的落于焦望雨身后了,因为在过去的这一年里,他几乎没有太多的改变,而焦望雨学会了勇敢。   “我喜欢你。”濮颂秋看着他,“很喜欢。”   濮颂秋声音不大,字字句句又裹着冷风,可听到焦望雨耳朵里,这话却是滚烫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焦望雨说,“我要看看,我们是谁先喜欢上的对方。”   濮颂秋笑:“我先。”   “那未必,万一是我先呢?”   好像这件事也要争个先后,先喜欢上的人是赢家。   就像相爱的两个人总想证明自己爱得更多,爱得越多越骄傲。   濮颂秋看着他笑了,焦望雨把这笑尽收眼底,跟冬天上午柔和的阳光一起藏在了心里。   “2009年。”濮颂秋准确地说出那个年份,“夏天。”   还有那个季节。   像他们这样并肩踩着时光一起走过来的人,大概都喜欢站在一起用三言两语勾对方的回忆。   对方的回忆也是自己的回忆。   “应该更早,”濮颂秋说,“但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是从那个夏天开始的。”   如果要更准确一点,是那场雨。   那次毕业聚会之后,两人同路回家,半道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挡住了回家的脚步,被迫到那栋大楼下面躲雨。   那天焦望雨对濮颂秋说了一个词――玻璃。   当时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一瞬间,自己纠结不清好久的感情突然就拨云见日。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世界上有一群人跟自己一样,会喜欢同性。   濮颂秋说:“我总以为离得远远的,再不联系不见面,我就可以说服自己从没喜欢过你。”   焦望雨原本已经舒展的眉毛又皱在了一起。   他刚刚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可后来一想,问什么呢?他自己不也是这样。   他们俩,相比于坦诚都更擅长逃避。   焦望雨说:“这一年你不联系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是。   濮颂秋没有回答,但他们都知道,就是这样。   焦望雨看了他好久,然后蹲在了雪地里。   濮颂秋低头看他,也蹲下来,轻轻地抚他冰凉的头发。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和际遇真的奇妙到无法捉摸,焦望雨总是想着,做个朋友就好,一直陪着就好,却从没想到,原来对方跟他打的是相同的主意。   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因为缺少一场“意外”,从此错过了?   焦望雨抓住濮颂秋的手,把脸埋在对方手心里。   他有些庆幸,庆幸至少他们没错过。   该感谢谁呢?   感谢命运还是感谢自己?   焦望雨抬起头,对濮颂秋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他的脸冻得通红,睫毛有晶莹的冰晶,看起来刚刚偷偷地蹭过眼泪。   “去年春节,我打电话给你拜年,你没接,”焦望雨说,“新年到来的时候,我一直攥着手机,不停地有人发拜年短信过来,可没有一条是你的。”   濮颂秋握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没等到你。”焦望雨停顿了一下,“好像半个心脏都空了。”   濮颂秋上前,轻轻把人揽在怀里。   焦望雨闭上眼,脸埋在对方颈间。   “正月初一,我收拾房间,看到高中时背的书包。”焦望雨闷声说,“那个书包原本打算丢掉的,在收拾的时候,从侧边的口袋里发现一包纸巾。”   心相印纸巾,一块钱一包,中学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在用。   “那是高三那年你给我的,”焦望雨说,“不知道怎么就一直留了下来。”   大概就是那一刻,焦望雨突然意识到自己空了的半个心脏原本装着的是什么。   是一个人,是那个连过年都不跟他说句新年快乐的家伙。   焦望雨叹气:“我吓坏了。”   濮颂秋轻声问:“怎么了?”   “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你,所以吓坏了。”   濮颂秋没有出声,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懂焦望雨害怕的原因。   说到底,他们是一样的。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喜欢同性并不是一件错事,没有人告诉他们爱情未必一定发生在异性之间。   他们看到的只是世界展现给他们的一小面,而真正的世界是一个他们一眼望不完全的棱镜。   在发现爱、接受爱这件事上,他们都缺少了最重要的一课。   没有导师,没有辅助,只能靠自己一点点去摸索,在这个过程中难免要走许多的弯路。   他们像是在迷宫里行走,总想找个出口,然后潇洒离去,可最后却发现,越绕越是混乱。   好在,即便最后还是没能成功走出迷宫,他们也相见了,从此以后,两个人一起前行,总好过一个人的冒险。   濮颂秋说:“现在开始不用害怕了。”   他也闭上了眼,耳边是风声,还有焦望雨的一声轻轻的“嗯。”   从此以后都不用害怕了,无论是天黑天亮,都有一个人能随时让你牵手。   在没带伞的雨天去接你,在没有光亮的夜晚找到你。   他们才二十岁,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一无所有,所以,不用怕,不用怕自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也不用怕对方会因为自己陷入沼泽。   他们想要的,可以一起去创造。   如果真的不小心一脚踏入了泥沼,那就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走出来。   他们该学会面对了。   面对自己,也面对爱和自己爱的人。   两个人坐在体育场的雪地上,安静地相拥,他们此刻剧烈的心跳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对方。   这个冬天,阳光突然温和得有些不像话,把整个世界照得仿佛梦境一般。   是梦也挺好的。   如果是梦,那就都别醒来了。   还有很多话想说,从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到第一次拥吻,过程中的点点滴滴都该被重新提及,然后赋予新的意义。   但是现在,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聊天,他们只想安静地感受,在这个冬天安静的上午,听着风,听着彼此的呼吸。   ==========   濮颂秋跟焦望雨回宿舍的时候,在四楼不舍得分开。   俩人站在楼梯间的窗边抽烟,一人手里捏着一包白色软包白沙。   焦望雨说:“我是没想到。”   “什么?”   “以前没想到自己能学会抽烟。”焦望雨笑笑,“后来是没想到会跟你站在一起抽烟。”   他们看向彼此,濮颂秋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   心里还是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一起戒烟吧。”濮颂秋说,“你是因为我才开始抽烟?”   “嗯,”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因为你。”   但又不得不承认。   濮颂秋不在的一年,焦望雨好像就指望着这个保持跟对方的关联,只要这款烟还没停产,只要他一抽起这白沙,就好像能离得对方很近。   “戒烟吗?”濮颂秋说,“以后我们都不抽了。”   抽烟这事儿,终归不健康。   焦望雨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   “我爸去世之后。”濮颂秋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从来没跟焦望雨好好地聊过自己家的事情。   “那时候我爸突然查出癌症晚期,我们一家人想尽了办法也没留下他。”濮颂秋看着窗外,抽完了最后一口烟,“他在的时候,一直抽这个,后来我想他,一想他就抽烟,就好像跟他抽同样的烟,他就在旁边陪着我似的。”   焦望雨安静地听着,捏了捏手里的烟。   “有时候睹物思人更难受。”濮颂秋按灭了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是。”焦望雨说,“这个,我可太有发言权了。”   他笑了笑:“我睹物思你一整年。”   说起来,还挺酸涩的,像是大冬天吃了一个酸到人打颤的果子。   “以后不会了。”濮颂秋从他手里拿过烟盒,“戒烟吗?”   “戒吧,”焦望雨笑着说,“打个赌,谁先戒掉,谁就……”   他想了想,说:“赌什么呢?”   “你先想着,”濮颂秋把焦望雨的烟放到自己的口袋里,“等想好再说。”   两人相视一笑,刚要说什么,简绍竟然出来了。   “你们俩在这儿干嘛呢?”   “没事儿。”焦望雨说,“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这才几点。”简绍说,“我出去一趟,你们俩……和好了啊?”   焦望雨跟濮颂秋对视,然后笑了。   “本来也没吵架,”焦望雨说,“你跟程尔俩人想什么呢?”   “也是。”简绍一边下楼一边嘀咕,“就你俩,整天跟谈恋爱似的,估计也吵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又修改了一下,实在不好意思。   这篇文他俩拧巴,我写得也拧巴,重新写了一下后面部分,估计还得几万字,我之前是觉得怕太拖沓,但回头整理的时候,确实有些急了,反倒显得突兀。   真的抱歉,是我的问题,没处理好。   感谢在2020-08-03 05:26:07~2020-08-03 07:2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团软萌软萌の被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简绍下楼的时候还在琢磨那两人的关系,他总觉得怪。   不过话说回来,这俩人打从一开始就怪,他觉得都是因为濮颂秋暗恋焦望雨,单方面把人当对象宠着呢。   都说女生的心思你别猜,他算是明白了,男生的心思也不怎么好猜,他看了多少小说都没用。   简绍走了,留在那里的两个人目送他下楼之后,看着对方笑了笑。   濮颂秋说:“他知道。”   “知道什么?”焦望雨一愣,以为濮颂秋是说简绍知道了他们俩的事儿。   暴露得这么快吗?   按照这种暴露的速度,岂不是很快就要人尽皆知了?   “知道我喜欢你。”濮颂秋给他讲了当初生日那晚,他偷亲焦望雨结果被简绍看到的事情,焦望雨听得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相比于戒烟,更应该戒酒,这究竟是因为喝酒错过了多少重要的事情。   “那会儿你就在偷亲我了啊……”焦望雨成功抓住了“重点”,“你到底背着我都偷偷做过些什么啊?”   濮颂秋只是看着他笑,什么都不回答。   两人像小傻子似的在那里看着对方,楼道里来来回回路过的人也都没当回事儿。   今天大家开始返校,宿舍楼热闹了起来,焦望雨说:“我真的很怀念当初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朝夕相处,整天猜对方的心思,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对方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全都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大概就是因为焦望雨的这一句话,濮颂秋回到宿舍后,把宿舍里空着的另一张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买来了被褥,铺好了床,只要焦望雨想,随时都可以过来这里住。   生活这码事儿,有时候妙得让人无法想象不敢相信。   直到正式开学的那天早上,焦望雨一睁眼依旧在恍惚,对自己跟濮颂秋恋爱了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手机的短信却已经进来。   濮颂秋说:我在门口等你一起吃饭。   焦望雨看了眼时间,然后手忙脚乱地下床,几乎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你干嘛呢?”程尔睡眼惺忪地看他。   焦望雨摆摆手,表示没事儿。   他给忘了,自己约了濮颂秋早上一起吃早饭。   其实濮颂秋不在的这一年,焦望雨的生活习惯变得很糟糕,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一天能不吃饭他都懒得吃饭,觉得很麻烦。   但对方一回来,就好像把他的精气神也带了回来,他昨天主动约对方早上一块儿去食堂。   濮颂秋当然是乐意的,他本来生活习惯就好,如果焦望雨不提这事儿,他会买好了给对方拿回宿舍来,既然这人愿意跟自己一起去,乐和而不为呢。   只不过,当这间宿舍门打开的时候,焦望雨头发还乱糟糟的,端着水盆一脸尴尬:“等我一会儿啊,起来晚了。”   说完,焦望雨小跑着蹿进了洗漱室,紧接着就传来了洗漱的声音。   濮颂秋站在门口看着洗漱室的方向笑,他发现不管过了多久,不管平时看着焦望雨改变了多少,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男孩。   简绍憋着尿打着哈欠出来的时候看见站在外面的濮颂秋下意识跟对方打招呼,打完了招呼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一大早就在这儿?”   濮颂秋笑:“等小雨。”   小雨。   简绍还没睡醒,半天脑子没转过弯。   以前开不了口叫不出的昵称现在就这样脱口而出,“小雨”两个字好像粘了蜜,一大早就让濮颂秋唇齿都是甜的。   简绍去上厕所了,看见在洗漱的焦望雨嘀咕了一句:“濮哥等你呢。”   “嗯!”焦望雨刷完牙,胡乱洗了把脸,抱着他那一盆洗漱用品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往回跑。   简绍又打了个哈欠,一边撒尿一边嘀咕了一句:“真好。”   真好。   好什么?   不知道,他就是下意识这么感慨了一句。   等到简绍撒完尿回屋,焦望雨竟然已经换好了衣服穿上了鞋,冲出了宿舍。   “闪电侠吗?”简绍又嘀咕了一句,然后回头时发现焦望雨跟濮颂秋俩人已经并着肩朝着外面走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率是没睡醒,不然为什么有种那那两个人在谈恋爱的感觉?   小说果然看多了,他打着哈欠眯缝着眼睛回去继续睡觉了。   开学第一天,大部分人早上第一节 都是有课的,但他们俩来得早,食堂的人还不算多。   两人上了二楼,像是回到了一年多以前,他们刚刚来这里上学的时候。   那会儿焦望雨也是这样跟在濮颂秋身边来吃早饭,一晃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   食堂的早餐永远都是那么几样,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增加什么新鲜的品类。   包子、粥,再加个茶叶蛋。   焦望雨刚一坐下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应宗跑上楼的时候一扭头就看见了焦望雨,笑盈盈地冲他挥手。   这么打完招呼,应宗突然意识到坐在焦望雨对面的并不是他那几个室友,而是一个似乎有点儿熟悉但又有点儿不太敢确认的背影。   应宗这人好奇心强,或者说,喜欢八卦,即便肚子已经饿得直叫,他还是跑过来看了一眼焦望雨对面的人。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瞬间眼睛都亮了。   “哟,这是谁啊?”应宗有些意外。   他知道濮颂秋这个学期会回来,之前焦望雨告诉过他,不过没想到这开学一早自己就遇见了,更没想到这俩人竟然这么腻歪,刚回来就凑到了一块儿。   焦望雨并没有告诉应宗自己跟濮颂秋的事儿,甚至到了现在也依旧没有跟应宗正面提起过自己的性取向问题。   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对别人开口,哪怕对方是对这一切接受度很高的应宗。   先瞒着吧。   以后再说。   有些人的勇气真的就跟质量堪忧的气球一样,放在一边,没几天自己就瘪了。   焦望雨估摸着自己那点儿可以被叫做“勇气”的东西,全都用在跟濮颂秋诉衷情上了,面对别人,依旧是个藏着掖着不敢坦荡一点的小怂包。   濮颂秋抬眼看了看应宗,想皱眉,但觉得不太礼貌,最后只给了对方一张冷脸。   “……什么态度啊!”应宗撇撇嘴,对焦望雨说:“你能不能好好教育教育?”   焦望雨吓了一跳:“啊?我?”   “我好歹也是你娘家人,他这么对我,合适吗?”   濮颂秋抬头,看了看应宗,没懂这人说什么呢。   焦望雨听着应宗这么口无遮拦地乱说,赶紧心虚地把人给赶走了。   应宗还挺不舍的,笑嘻嘻地跟濮颂秋说:“回来了就好好对我们家焦望雨,要不头给你打掉!”   濮颂秋坐在那里看着他,筷子还夹着只咬了一口的包子。   “他……知道了?”濮颂秋是很意外,他没想到焦望雨现在似乎跟应宗走得很近。   在濮颂秋印象里,应宗还是那个纠缠他的烦人精。   “没,”焦望雨心说,得亏这附近没什么人,不然听见应宗这话,估计八卦很快就要传开了,“我什么都没跟他说过。”   焦望雨看了一眼在那边买早餐的应宗,长出了口气:“他就是爱闹。”   濮颂秋若有所思地吃了口包子,然后还是忍不住地说:“你们现在关系不错?”   焦望雨看他,抬手抓了抓头发。   “其实……”焦望雨说,“你不在的这一年,我……”   他有点儿纠结,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当初应宗那么缠着濮颂秋,弄得对方挺困扰的,结果自己现在跟应宗成了好朋友,他怕濮颂秋心里不高兴。   濮颂秋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笑了笑:“挺好的。”   “啊?”   “我不在的时候,你能有个走得近的朋友挺好。”濮颂秋说,“不过,他的话……”   濮颂秋担心应宗那家伙把焦望雨给带坏了。   焦望雨看出了他的担心,笑出了声。   “我可能真的跟他学坏了。”   濮颂秋望向他。   “因为,如果不是他,那天晚上我不会发信息给你。”焦望雨说,“停电的那个晚上,我其实是出去找应宗了。”   焦望雨喝了口粥,低着头,不看濮颂秋。   他原本不想把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坏心思告诉对方的,担心对方觉得自己变了,幻想一破灭,感情也散了。   但话说到这里了,他索性不瞒着了。   “手电是被我自己扔进垃圾桶的。”焦望雨说,“那天我去找应宗,他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就鼓动起了我的不安分因子。”   他低着头笑笑:“说真的,跟他分开的时候,我是有股冲动,打算回来直接跟你告白的。”   “什么?”   焦望雨抬起头:“不过我这人你是知道的,勇气没多少,泄气倒是很快,出门时都想好了跟你告白要说什么,结果到了学校门口,就只敢跟你说我没带手电很怕黑。”   濮颂秋听着他说那晚的事,听着他说那些自己从来没发现的小心思,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之间,真的多亏了焦望雨,否则一切大概真的会如他所愿,从此只是狭路相逢时仅会点头微笑的“故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3 07:26:59~2020-08-04 06:3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项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明雨上 2个;项北、火火的鱼、左右、停停v涵、一百根雪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蹦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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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弟濮颂秋依旧没有加入任何学生社团,系里的篮球队又一次发出邀请,还是被拒绝了。   但春天到来的时候,学院举办篮球赛,濮颂秋临时被抓上了场,最后时刻投了个自己都没想到能进的三分球,也因为这个三分球,他们系拿下了学院篮球赛的冠军。   下场的时候,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欢呼着拥向濮颂秋,但濮颂秋唯独跟焦望雨拥抱。   拥抱过后,两人挤出人群,跑去超市买雪糕。   简绍跟程尔偶尔会来找濮颂秋玩,到他宿舍闹他。   简绍问:“你这是有室友了?”   他问的时候,手指着这个宿舍的另一张床,原本空着的床现在铺上了被褥。   焦望雨因为他的问话心虚得不行,低头玩魔方,不吭声,可濮颂秋面不改色地回答:“没有,我亲戚有时候周末过来,给他准备的。”   哪有什么周末会过来的亲戚,那是给焦望雨准备的。   两个人住上下楼,濮颂秋这里又只有他一个人住,焦望雨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过来。   焦望雨偶尔会找些借口晚上不回自己的宿舍,比如应宗让自己去陪他。   简绍他们也知道焦望雨跟应宗走得近,知道应宗在外面自己租房子住,焦望雨的这个谎话倒是一直没有被戳穿。   不过,有时候焦望雨跟濮颂秋会觉得挺对不起自己这俩好朋友的,这么重要的事儿一直瞒着他们。   尤其是简绍。   自从焦望雨时不时就夜不归宿“陪应宗”,简绍就总去找濮颂秋打小报告。   简绍说:“濮哥,真不是我想说应宗的坏话,但是他三天两头把焦望雨往外拐,你就真那么放心?作为兄弟,劝你一句,就算你没打算跟那小子告白,也多少把握一下,那应宗绝对不安好心。”   每次简绍这么跟濮颂秋说这些的时候,濮颂秋都有点儿愧疚。   对简绍愧疚,也对应宗愧疚。   濮颂秋跟焦望雨有认真谈过这件事,但总觉得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朋友们开口。   于是约定,等焦望雨他们毕业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其实他们俩不说,原因有很多。   除了这涉及到自己性取向的问题之外,也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   简绍跟程尔,还有焦望雨他们后来搬进去的那个室友,其实都是很善良很宽容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像当初应宗的那些室友对待应宗那样对待濮颂秋跟焦望雨。   但同性恋毕竟是同性恋,他们俩担心一旦大家知道了焦望雨的性取向,以后生活在一起会觉得别扭。   当然,大家未必真的会这么觉得,但他们俩不可能不担心。   怯于暴露自己,也不想影响到别人。   所以,两个人就一直这么瞒着。   一个学期过去,到了暑假。   濮颂秋是没有家的,他的暑假依旧要留在学校。   焦望雨因为这个着实难受了一阵子,他难受的原因无非就是一放假就会让两人都想起濮颂秋无家可归这件事。   没着没落的,心里有个人拿着一把钝钝的刀一点一点削他的心脏。   他心疼濮颂秋。   本来焦望雨想让濮颂秋跟自己回家,去他家过暑假,但濮颂秋拒绝了。   濮颂秋说:“别这样,我真的没事。”   其实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濮颂秋暑假也是留校的,焦望雨一直都记得。   就像他一直都记得那个夏天,他下了火车发现自己丢了钱包,最后在肯德基等着濮颂秋来接他。   焦望雨总想着怎么才能让对方好过一点,最后的结果是,他整个暑假只回家待了一个星期,然后就找了个借口跑回了学校。   焦望雨回来那天,就好像是昨日重现,下了火车发现外面在下雨。   他没告诉濮颂秋自己会提前回来,打算给对方一个惊喜。   这一次,焦望雨的钱包乖乖地躺在他的书包里,他的书包上挂着那年生日濮颂秋送他的球鞋钥匙扣。   他先回了学校,放好行李――没有放到自己的宿舍,而是放进了濮颂秋的宿舍。   上个学期,濮颂秋多配了一把钥匙给他,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重要的用场。   行李放置妥当,焦望雨发信息给濮颂秋,问对方在哪里。   这个暑假,濮颂秋依旧在外面打工,不过这一次他是在电脑城卖电脑,因为是学生,只工作一个半月,所以没有底薪,赚钱只能靠提成。   当初濮颂秋把这件事儿告诉焦望雨的时候,焦望雨觉得这老板简直就是欺负学生,哪能不给底薪呢。   但濮颂秋说:“其实挺合理的,毕竟我工作时间短,不算人家的正式员工。”   焦望雨心疼他,怕他工作累压力大还赚不到钱,不过意外的是,濮颂秋刚去两天就卖了好几台电脑,提成还算不少。   毕竟是暑假,很多家长在高考结束之后给孩子买新电脑,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焦望雨知道那个电脑城的位置,但不确定濮颂秋工作的店铺号,他怕对方提前猜到自己要过去,就借口说是自己有朋友要买电脑,过去找他。   濮颂秋看到焦望雨的消息,没想那么多,就把他们店的名字和位置发了过去,两分钟后又发了一条过来,内容是:我想你了。   焦望雨当时已经站在校门口等公交车,看着濮颂秋发来的信息,在那里笑得雨天都好像有了太阳。   他坐了四十多分钟的公交到了电脑城,下车的时候,雨依旧下着。   焦望雨走进去的时候,手里拿着湿漉漉的雨伞,进门后左转上电梯,到四楼,然后一直往里走。   虽然是雨天,来电脑城的人也不少。   焦望雨慢慢地穿过人流往里走,在距离那个叫“辉腾电脑”的柜台十几米的时候,看见了他的男朋友。   濮颂秋个子高,长得又帅,哪怕在人群里也依旧惹眼。   他穿着黄色的POLO衫,是店里的工作服,背上还印着“辉腾电脑”的字样,胸前戴着工作牌。   濮颂秋忙着给顾客介绍电脑,样子很专注,明明只是假期临时过来打工,但专业度却一点儿都不输给这里的老员工。   焦望雨放缓了脚步,眼睛盯着对方看。   那工作服挺丑的,但穿在濮颂秋身上还是帅。   他看得出了神,看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笑了起来。   他慢慢靠近,走到濮颂秋斜后方,偷听对方给顾客讲这款新出的电脑有什么优势。   濮颂秋讲了些什么焦望雨根本就没记住,只记得对方语气温柔,态度亲和,认真又专业。   这样的人不管过去经历了什么,不管有没有所谓的背景支持,以后都会有很好的前程吧。   焦望雨突然很骄傲,因为这个优秀的男生是他的男朋友。   那个听濮颂秋说了半天的顾客决定就买这款了,笑着跟濮颂秋道谢,谢谢他这么耐心地给自己解释。   濮颂秋也微笑:“我应该的。”   他一回头,愣了一下,因为发现自己的身后还有个人在看着自己笑。   “等我一下。”这话是濮颂秋对焦望雨说的,说完他带着顾客去开票据,全都处理好了,送走了顾客才回来找焦望雨。   “你怎么突然来了?”   “当然是因为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4 06:37:15~2020-08-05 04: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包子 2个;左右、项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小包 20瓶;绯色呐 15瓶;心光似火、Alexandra77 2瓶;略略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太肉麻的话焦望雨其实平时也不好意思说。   他们俩都是那种最多发信息的时候说说亲密话的,但也极少说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情话,之前濮颂秋发来的那句“我想你了”基本上已经是极限。   平时,程尔整天在宿舍跟女朋友打电话,想你、爱你之类的挂在嘴边,腻歪得不行,有时候焦望雨也想试试跟濮颂秋这么说,但压根儿就开不了口。   这一次,算是拼了命厚着脸皮当着人家的面说出了“我想你”,说完俩人明显都脸红了。   焦望雨尴尬得要死,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故作轻松地说:“你是不是快下班了?”   他特意赶着下午来,等到四点半濮颂秋下班,他们可以一起回去。   “嗯,”濮颂秋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那我去随便逛逛,不打扰你工作。”   说是去随便逛逛,但焦望雨只是绕了一圈,然后躲在不容易被濮颂秋发现的地方偷看人家。   他发现自己谈恋爱之后是变得更矫情了,不过就是一个星期没见面,怎么就能想成这样呢?从人与人的缝隙中寻找那个穿着黄色工作服的男生,眼睛粘在人家身上,移都移不开。   焦望雨看着濮颂秋的时候,就像是在看着自己最好的青春,最好的爱情,也仿佛能从对方身上看到连自己都不了解的另一个自己。   这么想来,喜欢盯着对方看,倒是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   等待从来都是难熬的,匀速前行的时间在等待的时候都似乎被拉长,像是电影的慢镜头,让人忍不住着急。   焦望雨几乎每隔一两分钟就要看一次手表,迫切地期待着四点半的到来。   终于熬到了濮颂秋下班,他手里被雨淋的伞都已经干了。   两个人一起下楼,没有坐电梯,而是手牵着手走没人走的楼梯。   他们走得很慢,濮颂秋问焦望雨:“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焦望雨笑着看他,“你看见我的时候,什么感觉?”   濮颂秋认真地想,低头看着台阶,往下走,想了半天才开口。   “以为自己看错了。”濮颂秋说,“以为太想你,出现了幻觉。”   焦望雨怔了一下,紧接着耳朵就红得发烫。   当着面说这样的话,他实在是不太适应。   “工作累吗?”   “还好。”   说是还好,但其实累得不行。   濮颂秋早上八点半上班,但八点就要到这里开早会,一站就是一天,中间顾客少的时候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但要是赶上某一天人多,别说休息了,午饭都没时间吃。   一站就是一天,一忙就是一天。   他算是切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钱难赚。   但再怎么累,他也不想告诉焦望雨,生怕对方担心。   焦望雨从小被宠到大,兼职是一天没做过。   他心血来潮问濮颂秋:“你们这儿还招人吗?我也想来。”   濮颂秋吓了一跳:“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反正我也回来了,每天没什么事儿做,来这里工作的话还能天天跟你在一起。”   焦望雨把这件事想得很单纯,但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唉,还是算了。”焦望雨说,“我觉得我还是别来了。”   “为什么?”濮颂秋笑,“这么快就放弃了?”   原本濮颂秋还在想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让焦望雨知道这份工作其实又烦又累,有时候跟顾客介绍半天,对方只留下一句“我再看看”就再没回来。   其实挺受挫的。   濮颂秋知道,每个人都需要走出象牙塔来历练,但他还是希望焦望雨能被更加温和的世界拥抱着。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大学生,从校园走向社会,就像是从空中降落,有些人是直接摔下来的,有些人因为有降落伞,就可以轻缓地着陆。   濮颂秋希望焦望雨是后者,他真的见不得对方受委屈。   “放弃了。”焦望雨说,“我怕因为我在,影响你工作。”   两人到了一楼,推门出去。   外面的雨还在下,下得还不小。   焦望雨撑开伞,两人躲在一把雨伞下,走进了雨里。   “我在的话,你肯定会分心。”焦望雨说,“这就像有些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一样。”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绕开路面的水坑,濮颂秋笑:“你想得倒是挺周到。”   夏天,原本天黑得应该很晚,但因为阴天下雨,两个人在附近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天竟然已经快黑了。   “原本每天晚上这里都有夜市,”濮颂秋说,“过几天天气好的时候你晚上过来,我带你逛逛。”   濮颂秋不是喜欢闲逛的人,这一点焦望雨再了解不过。   事实上,焦望雨也不是喜欢逛街的人,但跟濮颂秋在一起的话,做什么都会觉得很有趣。   他们撑着伞去等公交车,五六点钟,赶上下班的晚高峰,公交车上人挤人。   他们俩上了车之后因为要在最后一站才下车,于是一直往后走,走到了最后面。   车上人多,站着的人一个挨着一个。   濮颂秋抬手抓住上面的扶手,焦望雨这边实在挤不过去,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他索性抓住了濮颂秋的衣服。   车上人这么多,人人相贴,没有人会注意这两个大小伙子有多亲密。   一开始焦望雨就只是抓着濮颂秋的衣服,可随着公交颠簸,他为了扶稳,到后来几乎是抱着对方的腰。   车上人最多的一段时间,濮颂秋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搂着焦望雨,坐在那里的一个大爷看了他们俩一眼,然后赶紧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虽然觉得有些尴尬羞耻,但更多的是心动和甜蜜。   焦望雨喜欢这种感觉,大庭广众之下的隐秘恋爱,想想还挺刺激的。   半个多小时之后,车上的人渐渐少了,他们俩也不好再这么抱着,焦望雨站到濮颂秋旁边,两人也不说话,随着公交车的颠簸晃来晃去,就这么晃到了学校。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雨也小了不少。   濮颂秋撑伞,焦望雨躲进了去。   暑假,又是雨天,校园里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俩撑着伞走在夜里,焦望雨说:“我看不清楚了。”   他确实看不太清楚,但也确实在故意撒娇。   濮颂秋抬手,搂住了焦望雨的肩膀。   焦望雨抿着嘴偷笑,两个人散步一样,踩着雨水往宿舍走。   “我把行李放在你宿舍了,”焦望雨说,“晚上我睡你那儿,不反对吧?”   怎么可能反对呢?又不是第一次了。   两人在一起之后,焦望雨时不时就跑到他宿舍来住,不过他们一人一张床,最多是在睡前亲热一会儿,从来没做过更出格的事。   倒也不是不想,主要是没做过,不知道应该准备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两个笨蛋,只能忍着。   “颂秋。”走在没人的小路上,焦望雨突然说,“我想在这儿跟你……接吻。”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来,脸烧得感觉都冒热气了。   他以为濮颂秋会拒绝,毕竟尽管现在视线范围内没有其他人,但也不保证真的会不被看到,结果,他刚说完,濮颂秋突然压低雨伞,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吻了上来。   焦望雨不知道的是,濮颂秋早就想吻他了。   今天第一眼望向他的时候就想吻他。   在公交车两人紧贴在一起的时候也想吻他。   只不过都忍住了,一直忍到现在。   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雨伞上,混着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整个世界都变得暧昧起来。   他们两个大男生躲在一把雨伞下,手握在一起,攥着伞柄,双唇相贴,舌尖相缠。   只是一个星期没见而已,却恨不得把对方拆吃入腹。   他们这两个人,在遇见对方之前连跟别人接吻都没有过,第一次接吻,笨拙得牙齿直打架。   如此说来,他们是在彼此的身上学会了爱和爱欲。   站在雨里,吻了很久。   焦望雨被吻得头晕,濮颂秋却意犹未尽。   分开时,濮颂秋的呼吸变得明显粗重,他鼻尖蹭着焦望雨的鼻尖,沉默了一会儿说:“怎么办?”   焦望雨看他:“什么?”   濮颂秋微微退后,盯着对方看。   当四目相对,焦望雨似乎明白了濮颂秋问的是什么。   他也笑了,也问对方同样的问题。   “怎么办?”   怎么办?   焦望雨说:“我行李箱里有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说出这话,他害羞得不行。   那些东西是他下了火车之后硬着头皮去买的,付钱的时候尴尬得不敢抬头。   他其实没想到今晚就做,只不过觉得迟早用得上。   濮颂秋很意外,意外到两人往回走的时候,他不小心踩了好几次水坑。   回宿舍的路上,他们谁都不说话,濮颂秋的右手握着伞柄,焦望雨的左手握着濮颂秋的右手。   夏夜,又下着雨,凉快得很,然而他们两个人却是一身的汗。   从校门口到宿舍的这条路变得好长,走了好久才走完。   濮颂秋掏出钥匙开门,一进屋,灯都不开,他们就拥在一起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5 04:41:51~2020-08-06 05:5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火的鱼、项北、一百根雪糕、你猜、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雁回 10瓶;没有腿和她的可乐 7瓶;孤帆云外树 5瓶;心光似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焦望雨的行李箱收拾得非常整齐,东西放得也很有条理,但他们打开箱子的时候,只能空出一只手来乱摸。   碰到的衣服随手丢在一边,拿到的东西胡乱拨到别处,箱子就这样被弄乱了,那被焦望雨藏在里面的东西也终于被找到了。   一盒没开封的安/全/套。   一瓶没开封的润/滑/剂。   濮颂秋用力地攥着,把外面的包装纸壳生生给捏皱了。   他问焦望雨:“真的做吗?”   “哪有这么问的?”焦望雨想了好久,只是一直不敢提。   不好意思。   而且他总觉得应该会很疼。   焦望雨这人,怕疼,十七八岁的时候打针都能委屈得眼睛泛红,要不是因为觉得丢人,他还真能哭嚎两嗓子。   就是这样的他,加上那典型的遇事儿就逃避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太喜欢、太想要,他还真能忍一辈子。   焦望雨看得出濮颂秋的犹豫,他问:“你在犹豫什么?”   濮颂秋盯着他看,在黑漆漆的宿舍里,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   这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把这个世界淋得湿乎乎的。   濮颂秋的沉默让焦望雨有些不安,他微微皱眉,有些失望。   然而过了会儿,在他准备走开的时候,却突然被抱住了。   濮颂秋紧紧地抱着他,双手在焦望雨身后快速地拆开了润/滑/剂的包装。   “本来是在担心你,”濮颂秋拆包装的时候,手有些发抖,好半天才打开,“怕你疼。”   焦望雨突然明白,原来对方并不是不想跟自己做。   他终于松了口气,笑着抱住了濮颂秋。   “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那么没有魅力。”   “不会。”濮颂秋亲了一下他的耳朵,“谁都比不过你。”   黑暗潮湿的雨夜,他们变得很大胆,那些平时走在阳光下的日子里说不出口的话、做不出来的事,好像在这个时候跟这雨一样肆无忌惮地流出来了。   宿舍的单人床,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总是担心它会承受不住。   焦望雨抓着床边的铁质护栏,眼泪还是蹭湿了濮颂秋的枕头。   这一晚,世界说安静也安静,说吵闹也吵闹。   至于他们两个,说疼也疼,说痛快也痛快。   濮颂秋跟焦望雨第一次一起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窄窄的小床让他们彼此紧贴,甚至不敢翻身。   这个季节,一般的情侣平时都不愿抱在一起睡觉,又闷又热,实在难受,但阳台的窗户还开着,雨后的夏夜微风清凉地占领了这个房间,即便紧紧相拥,也并不觉得闷热难耐。   相反的,焦望雨这一觉睡得很好,踏踏实实地靠着濮颂秋,做了一整晚的美梦。   第二天一早,是濮颂秋先睁眼的。   他醒得早,五点多看着天花板恍惚了好一会儿。   他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来回魂,发现自己跟焦望雨赤/身/裸/体地躺在一起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酒后断片的人。   但好在,他很快就在脑海中把昨晚那些片段重新拼凑了起来。   濮颂秋轻轻亲了一下焦望雨的额头,再把人抱紧。   还在睡梦中的焦望雨下意识在他怀里动了动,还发出了黏糊糊的哼声。   濮颂秋无声地笑笑,继续抱着对方发呆。   六点多,手机闹钟响了。   濮颂秋赶紧下床,从一堆乱扔的衣服下面找到了手机,关掉了闹钟。   焦望雨也被吵醒,趴在床边神情恍惚地看着他。   濮颂秋个子高,站在床边一仰头就能亲到对方。   两人就这样接了个吻,焦望雨睡眼惺忪地笑着说:“早安。”   “早。”濮颂秋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然后给老板发了条信息,说是今天想要请假。   他其实不应该因为这种事情耽误工作,但昨晚做了那个事儿之后,他又不忍心今天让焦望雨一个人在宿舍待着。   他想陪着对方。   “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起床啊?”还没睡够的焦望雨说话的时候字粘着字,尾音拖得长,整个人懒洋洋的。   “嗯。”濮颂秋抬手,蹭了蹭他的嘴角,“你再睡会儿?”   “你要干吗去?”焦望雨一把抓住他的手,“上班?”   “我哪儿也不去。”濮颂秋笑了出来,“你继续睡,我收拾一下屋子,等会儿去给你买早饭。”   焦望雨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就把脸埋到了对方手心。   “唉……”焦望雨叹气,“完了。”   “怎么了?”濮颂秋看他这样,紧张地皱了眉。   这是做完了后悔了?   焦望雨抬头:“本来这个时间我应该继续睡觉,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起床打游戏。”   他捏着濮颂秋的手,嘀咕着:“可是现在想起床跟你一起收拾屋子,再跟你一起去买早餐,回来之后一起吃饭,反正就是做什么都要一起。”   濮颂秋被他的话说得心都软了,没忍住又过去亲了好半天。   焦望雨以前挺受不了那种腻歪的情侣,现在算是明白了,有时候腻歪真的不是他们故意的,情之所至,难以自持。   不过最后濮颂秋还是没让焦望雨下床,那家伙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被勒令躺床上玩手机。   濮颂秋收拾好了屋子,然后下楼去了食堂。   老板批准了请假申请,濮颂秋也松了口气。   暑假期间,学校没多少人,食堂早餐只开了一个档口。   濮颂秋买了包子和粥回去,他一进屋,看见焦望雨正皱巴着一张脸从床上下来。   焦望雨说:“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什么吗?”   “什么?”濮颂秋放下早餐,过去扶他。   “美人鱼。”焦望雨一走路,后面疼得不行,“每一个献出初夜的男孩都是为爱喝下奇怪药水的美人鱼。”   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为了心爱的王子喝下了药水,鱼尾变成了人类的双腿,但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他们这些为爱献出那什么的男生,事后的这感觉也跟那差不多了。   濮颂秋又是心疼又是想笑,小心翼翼地扶着人下来,拉过椅子,叠了好几件衣服放上去才让焦望雨坐下。   焦望雨笑着看他:“你好贴心。”   濮颂秋受不了他这样夸自己,就觉得不好意思。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吃早饭,濮颂秋低着头,红着耳朵,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等会儿药店开门,我去给你买药。”   “啊?”焦望雨疑惑地看向他,心说:买什么药?我又不会怀孕,你弄到我里面我也不用吃避孕药啊!   想到这里,他也开始脸红。   濮颂秋解释说:“我刚才查了一下,有药膏,涂上舒服些。”   明明两个人做都做过了,结果这会儿竟然都羞涩了起来。   说到底,还是年轻,对待这种事情还是会不好意思。   焦望雨听得也是面红耳赤,喝着粥想起昨晚的事,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火。   “不,不用吧。”   “我去看看,”濮颂秋说,“药名我记住了,有的话就买回来试试。”   他尴尬地蹭了蹭鼻子:“好的快点,要不你难受。”   “哦……”焦望雨的脸都快埋在粥碗里了,“嗯……”   “还有个事情……”濮颂秋越说越脸红,“昨天晚上只是擦了擦,应该洗干净再睡的。”   焦望雨头都大了,他发现自己实在没法不动声色地跟濮颂秋讨论这种事。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真是太纯了,还是跟应宗学得少了点儿。   “等会会吃完饭我去烧水。”濮颂秋说,“然后你到时候自己洗一洗,我去买药。”   焦望雨受不了了,放下勺子,趴在了桌子上三。   濮颂秋吓了一跳,紧张地问:“怎么了?”   焦望雨哼哼了几声,然后说:“你别说了……我快害羞死了……”   两个在这种事情上都害羞得要死的人,昨晚却格外奔放。   焦望雨说:“我脸皮薄,你不许说了。”   濮颂秋看着他乱蓬蓬的头发笑了笑,抬手给他捋顺头发,轻声答应着。   “不说了。”濮颂秋说,“对不起。”   焦望雨转头看他:“怎么突然道歉?”   “刚才说的话让你不舒服了。”   “……唉,不是那个意思。”焦望雨坐起来,靠着濮颂秋说,“我又没不高兴,也不是不舒服,就是……”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垂:“害羞,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毕竟我也是个……纯情的男大学生。”   濮颂秋一怔,然后突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   “我也是。”   “啊?”焦望雨看他,“你是什么?”   “纯情的男大学生。”   两人对视,都面颊通红,有些笨拙的可爱。   “看不出来啊。”焦望雨伸手摸他的脸,“昨天晚上你可一点儿都不像是纯情的男大学生。”   “你也是。”   “我?我也是什么?”   “昨晚,不纯情。”   焦望雨抿着嘴看他,移开视线之后,又被人拉回来接吻。   “我都想下学期直接搬你这儿来住了。”焦望雨说,“万一学校给你安排个室友,我真的会很吃醋。”   有时候焦望雨真的怀疑自己的嘴巴开过光,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倒也没太在意,结果新学期开学,濮颂秋还真的迎来了自己的室友。   一个大一的男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6 05:52:07~2020-08-07 05: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火的鱼、一百根雪糕、项北、素包子、林莫简、夏金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停停v涵 20瓶;26797556 18瓶;涣成松 5瓶;Suei、今天烧烤店开门了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焦望雨在学校陪着濮颂秋待了一整个暑假,因为假期没有熟人在,俩人出奇的腻歪,焦望雨也理直气壮地就在人家宿舍住着,隔三差五就睡到一张床上去。   假期快结束的时候,焦望雨他爸来这边开会,顺便找儿子吃饭,他这个儿子当然也带上了濮颂秋,介绍说这是他最好的朋友。   焦望雨他爸是知道濮颂秋的,高中那会儿知道,俩人是同桌,人家学习还好。   就这么见了家长,濮颂秋挺紧张的。   不过他这人向来在别人面前都话少,客客气气规规矩矩吃了这顿饭,人家问什么他答什么,倒也不难熬。   焦望雨提前跟他爸说好了不要问家里的事,他怕他爸无意间问起,惹得濮颂秋心里又不是滋味儿。   就这样,一个多月的暑假结束,焦望雨不得不意思意思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行李箱送回自己的宿舍。   本以为开学了也还能像之前那样把濮颂秋这里当做是两人的“秘密花园”,然而新生报到第一天,一个个子矮矮白净得像是小瓷人的男生推开了濮颂秋宿舍的门。   当时已经是大三学长的焦望雨正坐在濮颂秋宿舍玩游戏,而宿舍的主人濮颂秋在食堂买西瓜。   那新生进来的时候看见焦望雨,以为他是住在这个宿舍的学长,十分乖巧地站在门口跟他打招呼。   “学长好!”男生还挺元气的,自己拖着两个超大的行李箱,没有家长陪同。   焦望雨吓了一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恍然想起来之前濮颂秋跟他说过,会有人搬来。   新生入学前分配宿舍,发现新生刚好多出一个没地方住,就安排到了这里,宿管已经联系过濮颂秋,还在那张空着的床上贴了男生名签。   焦望雨当时还庆幸,觉得得亏他们俩没在那张床上做过什么羞耻的事儿,不然以后每次见到人家估计都会心虚。   不过现在也够心虚的了。   “啊,你好。”焦望雨回忆了一下,“你叫……宋丹丹是吧?”   “……”男生表情有些苦涩,勉强挤出一个笑,“学长,我叫宋舟舟。”   焦望雨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宋舟舟还挺乖的,也不多言多语,进来之后老老实实收拾屋子。   焦望雨装出一副亲切温柔好学长的样子,把游戏退了,要帮人家忙活,但事实上,他是想多接触一下这小男生,毕竟未来的这段时间,这人要跟他男朋友住在一个宿舍的!   焦望雨是真的有点儿吃醋,恨不得跟对方换房间。   他正在这儿围着人家偷瞄呢,濮颂秋拎着切好的一盒西瓜回来了。   宋舟舟看看门口进来的人,琢磨着肯定也是个学长,就老老实实问好。   焦望雨对濮颂秋说:“他就是宋舟舟。”   “不是宋丹丹?”濮颂秋之前听焦望雨说的这人叫宋丹丹,他没过去看过床边贴的名字。   宋舟舟恨不得扶额,觉得自己真的应该早点改名字的。   “学长好。”宋舟舟说,“我叫宋舟舟,小船那个舟。”   濮颂秋点点头,其实也不是很在意。   他走到桌边,打开塑料盒子:“拿了牙签。”   焦望雨扯过椅子坐下吃西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宋舟舟:“你吃点儿不?”   “不了不了,谢谢学长。”宋舟舟看着这俩学长,觉得他们关系还真是好,吃西瓜都互相喂的。   大学里,男生都这样吗?   一直到了晚上宋舟舟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室友不是刚来时见到的那个特别温和可爱的学长,而是后来进屋的那个总是板着脸看起来有点儿吓人的学长。   这让他其实有点儿难受。   宋舟舟胆子小,最怕这种冷冰冰的人,见了人家话都变少了。   焦望雨一直在他们宿舍待到快十点才走,临走的时候,濮颂秋跟着他一起去楼梯间抽烟。   之前两人说好一起戒烟,但是戒烟这事儿实在有点儿困难,一个学期过去了,谁也没戒掉。   点了烟,趴在窗台看夜景。   晚上十点,因为最近新生报到,宿舍不锁楼门不熄灯,这个时间了楼下还是有不少往来的人。   焦望雨说:“你的新室友还挺可爱的。”   濮颂秋没说话。   焦望雨斜眼看看他:“挺好一小男生。”   濮颂秋抽了口烟,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他。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说说。”焦望雨叼着烟,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终于还是没绷住,说,“你是我男朋友。”   濮颂秋笑了出来。   “是。”濮颂秋问他,“你这是在担心?”   “不是担心,是吃醋。”焦望雨倒是坦诚,“一想到以后你们孤男寡男的每天共处一室,我这心里就酸唧唧的。”   濮颂秋手指夹着烟,转过来靠着窗台看他。   “那要搬过来吗?”   焦望雨笑:“我倒是想。”   可怎么跟人解释啊?   再说了,学校又不是他家,想搬就搬。   焦望雨委屈巴巴地叹气:“等着吧。”   “什么?”   “等本学长毕业,”焦望雨抽了口烟,朝着外面吐了个烟圈,“毕业了在附近租个房子,你搬出来和我一起住。”   濮颂秋抬手轻轻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好。”   ================   事实证明,焦望雨是有点儿多虑了。   他这个男朋友,眼里除了他,谁也看不见。   有了新室友,但对于濮颂秋来说就只是不能经常跟焦望雨独处了,两人想亲热也没那么方便了,除此之外,倒是没太多不适应。   他跟宋舟舟不怎么说话,倒不是故意挤对人家,只是真的没什么可聊。   宋舟舟也不太敢找他聊天,反倒是对焦望雨印象特别好,有什么问题都憋着,等焦望雨来了围着人家问个不停。   焦望雨就笑,故意逗他:“你怎么不问你室友啊?”   宋舟舟斜着眼睛偷瞄在阳台晾衣服的濮颂秋,然后压低声音说:“我有点儿怕他。”   宋舟舟神秘兮兮地跟焦望雨说他这个学长有多高冷,还好奇地八卦,问焦望雨怎么跟这么个大冰山关系那么好。   “我俩跟你们不一样的。”焦望雨得意地坐在那里吃冰淇淋。   “看出来不一样了,但是你不怕他吗?”   焦望雨憋着笑,回头看濮颂秋,心说:怕他?我是怕他,怕他过得不开心。   焦望雨告诉宋舟舟自己跟濮颂秋高中就是同桌,多年的好朋友了,是那种具有排他性的好朋友。   宋舟舟搞不懂什么叫“具有排他性”,也懒得搞懂,继续拿着各种社团的宣传单让焦望雨给出出主意看看他要报哪个。   他喜欢这个大三的学长,长得好看人还好亲近,要是全天下的学长都像焦望雨这样就好了,那他们宿舍的气氛肯定能特别和谐!   虽然濮颂秋有了新室友,但焦望雨还是整天泡在人家宿舍。   以前濮颂秋不玩游戏,都是他在一边看书或者做别的,焦望雨在那儿抱着笔记本电脑打游戏。   这回有了宋舟舟,别看宋舟舟平时软叽叽的,看起来还有点儿笨笨呆呆,但人家是个游戏大手,每天带着焦望雨一起打游戏,焦望雨在游戏里升级的速度都比以前快了。   不过,宋舟舟在,有好也有坏。   虽然焦望雨挺喜欢跟宋舟舟一起打游戏的,但每当他想跟濮颂秋亲热的时候,就开始嫌人家多余。   自从有了宋舟舟,焦望雨跟濮颂秋就只能每周末出去开房,还得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看见。   俩人每次都去好远的宾馆,学校附近实在太危险。   就这样过了一个学期,快期末考试的时候,濮颂秋问了焦望雨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你是打算毕业就工作,还是考研啊?”   这个问题很现实,确实应该早点做打算。   焦望雨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就是问问,你倒是不用有太大的压力。”濮颂秋说,“前两天我在图书馆遇见程尔,他跟他女朋友都准备考研。”   “嗯,简绍说准备直接工作了。”焦望雨刚洗完澡,懒洋洋地趴在濮颂秋身上。   出来开房,痛痛快快地做了一场,事后竟然开始聊这个,焦望雨觉得他们俩倒是真有点儿奇葩。   焦望雨说:“前两天我遇见应宗,他已经找好了实习的地方,大四下学期基本上就不回学校来了。”   应宗前阵子已经跟追了好久的那酒吧老板确定了关系,工作的问题也解决好了,还算不错的公司,实习半年,如果表现得好拿到毕业证就直接签合同。   不管是大四的应宗,大三的室友们,还是才大二的濮颂秋,好像每个人都已经有了很明确的目标,唯独焦望雨,还在迷茫。   “还有时间,你可以用这个寒假认真考虑一下,”濮颂秋说,“其实选什么我都支持你,就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迷茫而盲目跟风。”   他亲了一下焦望雨的额头:“你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焦望雨觉得虽然他们俩年龄一样,甚至连生日都没差两天,但濮颂秋实在比他成熟得多。   他抱着对方,轻声说:“明白,但是……我总害怕我们以后走上两条相差太多的路。”   他的担心濮颂秋明白。   “但你要知道,”濮颂秋说,“不管出了门我们的路通向哪里,到了晚上,都还是会回到家里,不是吗?”   焦望雨笑了:“你怎么那么会说啊?”   “不是会说,这是事实,”濮颂秋抱着他,“走向哪里都没关系,我们要担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焦望雨靠着他笑,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美滋滋地说了句:“我讨厌考试,那我还是直接工作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7 05:58:10~2020-08-08 06: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项北、素包子、远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左右 38瓶;姗?如意 9瓶;叶就白 5瓶;一团软萌软萌の被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焦望雨这人,虽然一直以来成绩都不差,但从学习这件事儿上来看,他跟濮颂秋是完全两种类型的人。   濮颂秋是主动愿意学习,而焦望雨是被迫的。   有时候焦望雨看着濮颂秋就会觉得特别困惑:“震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然真的有学生发自内心的喜欢学习!”   每到这时候濮颂秋就笑他,然后逼着他跟自己一起学。   平时焦望雨还能插科打诨,但到了期末,就算是他也不敢懈怠,开始跟着濮颂秋闷头学习。他们两个人每天早上起来吃完饭就直奔图书馆,然后在图书馆待上一整天,直到晚上十点闭馆才回宿舍,生活十分规律且健康。   因为考试压力多多少少有点儿大,这导致他们俩基本上没有了亲热的时间,以前每到周末都出去开房,这回连周末也用来复习了。   焦望雨倒是不会去抱怨什么,毕竟学习是正经事儿,把考试应对过去,人生路还长,两个要白头偕老的人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亲热,而且他这人小心思多,总是趁着濮颂秋去厕所的时候偷偷跟上,见四下没人就趁机亲一口也算是解渴了。   亲一口就够了,焦望雨还是挺容易满足的。   至于濮颂秋那个室友宋舟舟,那个男生还真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家伙,都一个学期了,愣是没察觉到这俩学长关系不一般,到了期末,竟然还整天乐颠颠地跟着人家俩人一起泡图书馆,遇到不会的题,缠着焦望雨问,左一个“学长你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呗”,右一个“学长,我太笨了,这个我还是不会”,弄得濮颂秋都有点儿吃醋了。   焦望雨有时候故意逗宋舟舟,问他:“你怎么不问你濮哥啊?”   “我不敢么……”宋舟舟还是怕濮颂秋,“还是你好。”   宋舟舟嘀咕:“我要是女生,我肯定追你。”   至于濮颂秋学长,帅归帅,但是看着就冷酷,追他肯定没有好下场!   听了宋舟舟的回答,焦望雨趴在桌子上笑了半天,N瑟得不行。   之后,焦望雨特别得意地给濮颂秋讲这件事,濮颂秋一边接水一边笑着看他,然后问:“那要是有女生追你,你答应吗?”   焦望雨笑笑,心说:你还真别说,前段时间真有个挺漂亮的女生追我,手段还挺浪漫呢。   前阵子,他们某个专业课到了这学期的最后一节,上课基本上就是老师给划重点,当了,在老师看来,整本书都是重点,搞得他们在课堂上一阵鬼哭狼嚎。下了课,疲惫不堪的焦望雨在教室磨蹭,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还在座位上摆弄他那崭新的课本,倒不是因为对这教室有多不舍,只是因为下一节濮颂秋也会来这个教室上课,他想着自己走晚点能遇见对方。   真正的男人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制造跟心上人偶遇的机会!   他正坐那儿磨蹭呢,一起上课的隔壁班的一个男生突然拿了一本厚厚的六级英语词汇给他,说是他们班某某给的。   焦望雨当时都懵了,毕竟他看到六级词汇就头大。   “我不认识这人啊,”焦望雨说,“这书也不是我的。”   然而对方愣是不听他说什么,强行把书塞给了他,然后转身就跑了。   焦望雨一脸莫名,随手翻了一下书,发现里面竟然夹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你好,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落款明显是个女生的名字,后面还带着一串手机号码。   焦望雨当然是很快就把书还了回去,并且跟女生说清楚自己已经有对象了。   其实被人喜欢是件很开心的事儿,但该拒绝还是要干脆利落一点,不然不尊重对方,也不尊重自己的另一半。   这件事焦望雨没跟濮颂秋说过,因为觉得没什么必要,不是什么大事儿,对方在他拒绝之后,主动联系过他几次,给他买早餐,给他送零食,女生以为焦望雨只是因为不喜欢她所以找了个有对象的借口,毕竟两年半了,大家谁都没见过焦望雨跟哪个女孩子走得近,不管问谁对方也都是说:“啊,你说焦望雨啊,单身狗啊!”   也难怪人家不信,焦望雨自己琢磨琢磨,都不信自己有女朋友。   当然了,他也是真的没有女朋友,因为他家的是个男朋友。   大家都以为他跟濮颂秋是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他们也确实穿过一条裤子,所以压根没人会多想。   只不过后来焦望雨还是当着女生的面很清楚地拒绝了,他原本是不想这么直接这么伤人的,可有时候不直接一点儿,真的不管用。   这会儿濮颂秋问起这个问题,焦望雨挺直了腰板说:“你还问这个?哥哥都为了你拒绝过别人了!”   焦望雨比濮颂秋就大了两天,其实还不到48小时,但自从他成为濮颂秋的学长,偶尔就会自称是“哥哥”,之前两人亲热的时候,濮颂秋会故意逗他,咬着他的耳朵管他叫“哥”,弄得焦望雨兴奋得不行。   濮颂秋把接好的水递给他:“小心,烫。”   焦望雨双手捧着,当热水袋:“你不夸夸我?”   “夸你。”濮颂秋无奈地笑笑,下意识抬手揉他的头发,这一幕刚好被打着哈欠出来接水的宋舟舟给看见了。   宋舟舟现在已经对这俩人的亲密动作熟视无睹了,蹭着打哈欠流出来的眼泪,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在宋舟舟心里,学长们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的,是充满了基情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期末很磨人,每一天都是煎熬。   焦望雨跟濮颂秋他们煎熬了一个月,甚至为了考试牺牲了成为情侣之后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跨年夜和元旦。   按照焦望雨的性格,这三个日子他肯定是要仪式满满地好好庆祝一下的,但考试令人头秃,他跟濮颂秋在学校外面吃顿麻辣香锅就算是庆祝过了。   好在,元旦后不久考试结束,他们解放了。   焦望雨最后一科考完的时间比濮颂秋早一天,但他没走,留下来陪对方。   大一的小男孩宋舟舟竟然是最后放假的,每天看见这两个学长就要哀嚎几分钟。   对于寒假,濮颂秋其实一点儿都不期待,甚至可以说有些恐惧。   寒假意味着又要过年了,而春节对于他来说,其实是痛苦的。   他妈妈在春节前一天因为意外去世,春节在别人看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而在他看来,却恰恰相反。   他没有家了。   之前焦望雨就问过濮颂秋寒假要去哪里,当时濮颂秋说先留在学校,过年的时候会去姑姑家。   焦望雨那时候没说话,但他偷偷有了自己的计划。   濮颂秋考完试那天,俩人在食堂吃饭,焦望雨说:“我爸晚上来接我。”   “今晚就走?”濮颂秋以为焦望雨能再多留几天的,他甚至都想好了,这回考完试放假了,他可以跟焦望雨出去逛逛,把之前没能庆祝的节日给补回来。   可能是因为平时每天都在一起,所以突然知道对方要先走的时候,毫无准备的濮颂秋心里有些失落。   “嗯,今晚就走。”焦望雨咬着筷子看他,“我爸说……”   濮颂秋抬起头来看他。   “他车上还能再多坐一个人。”焦望雨盯着他看,“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不?”   濮颂秋有些意外:“我?”   “嗯,”焦望雨说,“我妈之前就跟我说过,说过年让你去我家。”   说到这里,濮颂秋惊讶得手里的筷子差点儿掉下去。   “哎,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焦望雨说,“我没出柜,没告诉他们咱俩的关系。”   濮颂秋听了他这话,松了口气。   他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担心焦望雨一个人去面对这种事情。   当然,他也知道,如果他们要一直在一起,以后不可避免要让家里人知道,到时候估计每个人都不会好过。但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个时候自己可以陪在焦望雨身边,而不是让他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困境。   不过濮颂秋大概也明白了焦望雨的意思,也听出来,焦望雨跟家里人说了自己家的情况。   他其实是很感谢的。   焦望雨善良,他爸妈也一样,自家人团聚的春节愿意邀请一个外人过去,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是温柔的。   但濮颂秋实在有些怕麻烦人家,只好犹豫着拒绝。   “我去我姑那儿就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焦望雨放下筷子,轻轻挠了挠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我们都希望和你一起过年,尤其是我。”   濮颂秋看着他,有些为难。   “真的,来吧,我爸都给你准备好被子了。”焦望雨抿着嘴笑,“咱俩睡一张床。”   他挑挑眉:“这么大的诱惑,你还要拒绝吗?”   濮颂秋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在他的再三劝说下,答应了。   焦望雨开心得不行,倒不是因为两人终于又能睡在一起了,而是这一次他可以确定,在万家灯火的时刻,他的濮颂秋不会觉得孤独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8 06:29:27~2020-08-08 08:3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火的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完结章   如果要问焦望雨怕什么,他现在的回答大概就是怕濮颂秋孤独。   那个人从来不会说,但焦望雨其实明白,很多时候,濮颂秋心里依旧是空荡荡的。   那种空,不是一个恋爱对象就可以填补的。   他需要家,需要温柔又温暖的家人,需要不管在做什么的时候都清楚自己身后有人在无条件支持自己。   可这对于现在的濮颂秋来说,似乎没法实现了,因为他的至亲已经离开。   既然如此,焦望雨就只好努力一边扮演恋人的角色一边扮演家人的角色,濮颂秋缺少的那份来自家庭的安全感就由他来补足。   两个人,两个行李箱。   焦望雨说:“女婿要上门了,紧不紧张?”   濮颂秋笑他:“你是女儿?”   “……儿婿。”焦望雨嘀咕,“你不要跟我抠字眼!”   他们俩站在校门口等着焦望雨他爸过来接他们,虽然之前濮颂秋已经见过焦望雨的爸爸,但毕竟这次是要去人家家里,确实有些紧张。   濮颂秋说:“要麻烦叔叔阿姨,挺不好意思的。”   焦望雨歪着头看他,眼里带着笑:“那你就好好跟我谈恋爱,算是给他们的回报。”   车停在他们俩面前,两人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上了车。   自从高中毕业,濮颂秋再没去过那座城市,如今这辆车载着他朝着那里驶去,就好像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这一路上,焦望雨一直在说话,跟他爸讲最近学校发生的事情,给濮颂秋讲他爸妈之间好笑的片段。   濮颂秋安静地听着,笑着,偶尔会应和几句,一路上车里气氛倒是相当不错。   他们到焦望雨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冬天的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   焦望雨他爸停好车,带着他们两个上楼:“你妈已经做好饭了。”   刚刚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焦望雨他爸收到他妈发来的消息,说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进屋就能吃饭。   “又是饺子?”焦望雨每次回家进门第一顿都是饺子。   人家别人都说“上车饺子,下车面”,但他妈不,他妈可以每一顿重要的饭都包饺子。   上楼的时候濮颂秋一直没怎么说话,他留意着这栋楼,以及这栋楼里的每一级台阶,因为这是焦望雨长大的地方,是这么多年来焦望雨留下最多成长印记的地方,是他从来没有踏足过的一段关于焦望雨的记忆。   这些对于濮颂秋来说,都弥足珍贵。   他们上了楼,到了家门口,焦望雨一边叫他妈一边拉着濮颂秋进了门。   焦望雨他妈跑出来看他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后面的濮颂秋。   濮颂秋发现焦望雨跟他妈妈长得很像,都是看着就阳光又温柔的人,他乖乖地打招呼,说:“阿姨您好,给您和叔叔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啊!”焦望雨妈妈等着他们换好了拖鞋,一人递了一杯温水过去,“我跟小雨说呢,一定叫你过来,你来了,这寒假也有人陪着他玩了,多好啊!”   焦望雨家不算特别大,但干净温馨,每个房间都摆着花,一看就是精心搭配过的。   焦望雨说:“来吃饭吧。”   他们歇了会儿,暖和了一下,焦望雨拉着濮颂秋去吃饭,顺便偷偷吐槽:“我妈特喜欢包饺子,未来一段时间咱们可能隔三差五就要吃饺子了。”   濮颂秋就只是笑。   濮颂秋好久没吃过家里自己包的饺子了,以前逢年过节他妈也喜欢包饺子,但后来,他没有妈妈了。   家里自己包的饺子,永远都比外面买的速冻饺子好吃,也比路边小店的好吃。   濮颂秋坐在焦望雨身边,听着这一家人聊天,他本以为自己会显得格格不入,但很意外,他很快就融入了进来。   大概是因为自己运气好,遇到了这善良温柔的一家。   吃完饭,两个大小伙子坐在客厅陪着爸妈聊天,焦望雨的爸妈尽可能不去问关于濮颂秋家里的事情,只是聊学习、聊学校,也聊一聊濮颂秋做过的那些兼职。   焦望雨爸妈对他赞许有加,听得焦望雨都吃醋了。   十点多,到了睡觉的时候。   濮颂秋跟着焦望雨去他的卧室,这间卧室焦望雨睡了十几年。   一张不大的双人床,睡他们两个倒是绰绰有余。   书桌、书架,都收拾得整齐干净。   焦望雨关好了门,对着濮颂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对方走到了书架前。   他打开书架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袋。   这个笔袋濮颂秋认得,是高中那会儿焦望雨在用的。   焦望雨笑着说:“你猜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笔?”   “……”焦望雨瞪了他一眼,“没情趣!”   濮颂秋笑了:“那装的是什么?”   焦望雨拉开笔袋的拉链,里面有一包心相印的纸巾,和一根黑色的中性笔。   心相印的纸巾被打开过,被用掉了两张。   黑色的中性笔只剩下半管墨水,也是被用过的。   濮颂秋盯着这两样被收起来的东西看,然后伸手,把焦望雨抱在了怀里。   他们俩没有多说什么,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抱在一起接吻。   这纸巾是当年濮颂秋给焦望雨的,这支笔也是那时候濮颂秋借给他的。   在当时,焦望雨其实没有故意要留下它们,只是塞进书包里,把它们给遗忘了,等时间慢慢流逝,无意间找到以前的书包,在旧的记忆里找到旧物,从旧物里,找到了当初跟自己心爱的人没被发现的点滴情谊。   虽然他们转了好几个弯才走到一起,但事实上,关于他们的故事早在高二那年开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明天一起回学校看看?”焦望雨躺在濮颂秋身边,两个人一人盖着一床棉被,但焦望雨的手探进了人家的被窝,和对方十指紧扣。   “好。”濮颂秋也想回去看看,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回到他们爱情萌芽的时光。   这一晚他们睡得都很好,从来不睡懒觉的濮颂秋都一觉睡到了八点多。   两人起床的时候发现焦望雨爸妈都已经出门上班了,给他们留了字条和零花钱,让他们自己解决这一天吃饭的问题。   家里没了大人,这俩火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没忍住,拉上窗帘关起门,做了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儿。   在焦望雨从小到大睡着的床上做这种事,感觉挺微妙的,也挺刺激的。   等他们闹腾完,洗完澡,已经上午十点多,俩人穿好衣服下楼,准备吃点东西然后回学校去看看。   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当初焦望雨在晚自习前的晚饭时间经常过来,两年多过去,依旧生意红火。   他们在这里吃了两碗炒饭,然后到隔壁买了两杯热乎乎的奶茶,一边喝一边走进了高中的校门。   学校还是有些变化的。   去年他们学校出了个省高考状元,之后就在一进校门的地方立了个大石头,上面刻着激励师生的话。   虽然是冬天,但看得出操场翻修过,甚至连篮球架也都换了新的。   这个时候高中的学生们还没开始放寒假,他们俩混迹其中,倒是也还可以“以假乱真”。   绕着操场走的时候,天上竟然飘起细细的小雪来,突然间变得有些浪漫。   濮颂秋说:“那时候我很羡慕你。”   “嗯?什么?”   “高中的时候。”濮颂秋轻声说,“因为觉得你长得好,性格好,人缘好,是那种跟谁都能成为朋友,永远阳光爱笑的人。”   焦望雨咬着吸管笑,回忆着他们的中学时代。   那时候的濮颂秋是真的高冷,高冷到几乎不怎么跟他说话,很多时候焦望雨都觉得自己这个同桌可能很讨厌他,这让他都不敢多看对方。   谁能想到那时候那么冷冰冰的濮颂秋其实在心里一直注意着焦望雨,又有谁能想到这个整天对着别人没什么笑模样看起来简直就不通人情的家伙其实特别温柔呢?   “那你当时对我还爱答不理的。”焦望雨小声抱怨。   “因为害怕。”濮颂秋轻声笑了笑,“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虽然最开始是羡慕,但后来羡慕太多,可能变成了嫉妒。我觉得嫉妒这种心思很可耻。”   可耻吗?   焦望雨皱着眉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   但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被濮颂秋羡慕嫉妒的,相反的,他觉得濮颂秋才是最棒最不可超越的那个。   “那个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能变成你。”那些年最最羞于启齿的心思在如今终于可以被轻飘飘地提及,是因为没了心结,人也终于豁然了。   他们从纠结的十七八岁一路走过来,在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慢慢摸索,终于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终于明白,纯粹的感情并不可耻,哪怕是暂时还不被大部分人理解、支持甚至尊重的同性恋情。   沿着操场慢慢地走,身上头发上落了雪。   他们突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从今天,一步步往回走,走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最后,我还是没能像当年想的那样,变成你。”   他们走进教学楼,走在安静的走廊上,走到当初上课的教室门外。   高中生们在上课,有人积极回应老师的提问,有人趴在后面哈欠连天,靠窗的位置,两个坐在一起的男生趁老师不注意低头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然后一个递了一包纸巾给另一个。   濮颂秋说:“不过,没变成你,我也一点儿都不觉得遗憾。”   “怎么说?”焦望雨转过去看他。   “因为我拥有了你。”   尽管在过去,经历了那么多心事复杂辗转难眠的夜晚,尽管在未来,还要经历更多的小心翼翼和不能言喻,或许他们之间的恋情注定要永远隐秘,但也并不觉得遗憾。   不管过去怎样未来如何,既然在一起了,那就好好地走下去。   焦望雨笑了,转回来看向教室,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七八岁的濮颂秋递了纸巾给他,后来那包纸巾被他放在书包里,直到大学的那个寒假才被他突然找出来。   “濮颂秋。”   “嗯?”   “敢不敢在这儿和我接吻?”   下一秒,濮颂秋突然凑上去亲了一下焦望雨的嘴唇,然后在被人发现之前,拉着人跑走了。   焦望雨一路笑着,跟着濮颂秋冲进雪里。   他们奔跑在彼此的二十二岁,也奔跑在彼此的十七岁。   他们奔跑在彼此的心里、爱里、灵魂和身体里,奔跑在整个燃烧着的宇宙,然后活在彼此的未来里。   =============   后来,他们也还是一直在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焦望雨学长毕业那天,穿着学士服跟濮颂秋学弟躲在没人又没有摄像头的小树林里接吻,结果刚好被乱逛的宋舟舟撞见,吓得差点儿失足掉进旁边的小湖里。   濮颂秋学弟毕业那天,刚拍完毕业照就看到前一年已经毕业为了逃避考试就此走上职场的焦望雨捧着一束花站在不远的地方冲他挥手冲他笑。   之后考上研究生的濮颂秋没有继续住校,而是在焦望雨软磨硬泡之下住进了对方租的公寓,正式开始了两个人的同居生活。   他们每晚睡在同一张床上,盖同一条被子,半夜醒来偷偷听对方的心跳。   =================   后来,他们也还是一直在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程尔问:“望雨,你跟濮哥,你们是不是……是我小说看得太多了吗?”   简绍问:“濮哥,你跟望雨,你们是不是……你别跟我说不是!”   那时候,濮颂秋都已经研究生毕业,程尔跟简绍因为这俩人瞒了他们太久,为了报仇,让那俩人请客,吃掉了焦望雨一个月的奖金。   ================   后来,他们也还是一直在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焦望雨三十岁的时候,他妈问:“你还跟小濮住一起呢?”   焦望雨三十五岁的时候,他妈问:“你确定不找个女朋友?”   焦望雨四十岁的时候,他妈问:“你跟小濮,你俩最近还挺好的吧?”   ===============   后来,他们也还是一直在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烟花绽开的时候,又是新年。   焦望雨跟濮颂秋站在老家的阳台,一起迎接新年。   焦望雨说:“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在做梦。”   濮颂秋说:“是梦也挺好的,如果是梦,那就都别醒来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完结啦,这次是真的完结啦,手动鞠躬,拜拜~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