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   《被从天而降的魔修砸中之后》   作者:bishop   文案:   太长不看版:魔皇陛下穿越时空追妻实录   普通版:普通青年张岩,在一个普通的晚上,遇上了一连串不普通的事件。掉在他面前的男人,号称自己是从异世穿越而来的道修,附在了当红小生方谦的身上,要与他再续前世情缘。于是从这一天起,另一种人生在张岩的面前逐渐展开。   痴情美攻X健气受,1V1、HE 第1章   每到深夜,方谦都会回到同一个梦境中。   一间爬满了藤蔓的小屋,一院开到荼蘼的桃树,树下的白玉棋盘上,棋子零零落落,摆成一盘残局。   他低头,雨后的水滩里映出一张完全陌生却又令他倍感熟悉的脸。   新月皎洁,山林寂然,院落沉静,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忽然,小院的上空风云涌动,虚空中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贺兰i,你私自与凡人媾和,毁伦常,乱三界,铸下滔天大错,还不快快伏诛!”   转瞬之间,乌压压的黑云盖过明月,一道道闪电从天而降,向他劈来,抽筋扒皮般的痛苦立刻传遍了全身。   “啊!”方谦又一次满头大汗地醒来。   是梦,他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臂,濒死的恐惧如此鲜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亲身经历。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发来短信的是个匿名者。   ――想知道这些梦的寓意吗?   他立刻回复: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来这里,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方谦盯着屏幕上的地址,犹豫起来,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这个时候去城中村?   然而真相的诱惑总是让人难以抗拒。只犹豫了几秒,他便跳下床,穿上衣服出了门。   四十分钟后,他爬上了一栋四层楼的屋顶。   一个人影从水塔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你来了?”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来人的脸:“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做的梦?”   “因为……”来人笑了笑,一步步逼近,“是我让你做这些梦的。”   方谦察觉到危险,一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屋顶的边缘:“你有什么目的?”   来人狞笑一声:“目的?当然是要吸干 你的血。”身后的影子瞬间化为巨大狰狞的怪物。   心脏被棘刺狠狠贯穿,全身的血液抽去大半,方谦倒在地上,无力任生命从自己的躯壳里流逝。   就在这时,一道星火划破苍穹,落入了他逐渐黑暗的视野。明亮的光华逐渐凝聚成一个颀长的人影,来到他的身边。   他听见来者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嘴唇张合,无声地吐出自己的名字:“方谦。”   那个好听的声音说:“方谦,我需要你的身体。”   求求你结束我的痛苦。   来人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轻声道:“如你所愿。”   在失去意识前,方谦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那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也是在他梦中不断出现的脸。   “贺兰……”他双眼大睁,喉咙深处吐出来人的名字,但没能说完,黑暗便彻底侵袭了他。   同一时刻,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刚下了公交,脚步虚浮地走向位于城中村的住所。   张岩今年二十五岁,本科就读于琛海大学,毕业后按部就班进了一家很不错的企业,干了两年被直系上司忽悠着一起跳了槽创业,没想到最近行业不景气,公司破产,于是他就沦为了一名待业青年。   他这个人没有什么突出优点, 就是心大,也没什么抽烟喝酒烫头的嗜好,蜗居在城中村里,每天吃吃喝喝,打打游戏,刷刷起点,倒也不见他为工作发愁。   城中村由老农民房和一大片还未拆迁的老居民楼组成,向来无人管理,连路灯都时亮时不亮的。   初秋的夜晚,空气里飘动着躁热,远远近近传来吵闹的声音,路灯不知道哪个熊孩子砸了,窄窄的弄堂里一片漆黑。   俗话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会塞牙缝。张岩刚走进弄堂,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切又凌乱的脚步声。   他立刻警惕地加快了步伐。   这里的治安不太好,遇上个把抢劫的也不是没有,虽然他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但拳头再硬也怕菜刀,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然而身后的人也跟着他加快步伐,没走出多远,后腰便被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   张岩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大哥……”他颤悠悠地开口道。   “别动!别说话!”身后那人语气急促又低沉,“把你身上的钱和手机给我。不然……”   尖锐物件更加用力地戳着自己,张岩连忙道:“好好……您别激动。”牙齿一打颤,骨气就跑的更远了, 他哆哆嗦嗦摸出自己的钱包和手机,正要递给身后的人。   就在这时,一团巨大的黑影携裹着劲风从眼前掠过,紧接着就是一记沉闷的肉块落地之声。   打劫的混混和张岩吓了一跳,一时都停下了动作。   路灯跳动了两下,啪地又亮了,昏暗的橘色灯光瞬间驱赶了这片黑暗。   掉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个人。   深黑的血迹从他身下缓缓向外蔓延,宛如一朵徐徐绽放的大丽花。   张岩定睛一看,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 ――那是一个死人, 大概是头先着的地,脑袋已经完全扭曲变形,   他还没有从恐惧中回过神来,更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死者的头颅忽然发出诡异的吱嘎声,不过短短数秒的功夫,扭曲的面目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貌,拼凑出精致而不失英气的五官。   死而复生的年轻人用手臂撑起身体,撕心裂肺地咳嗽几声,从喉咙里吐出了一大滩血。   身后的劫匪早就吓破了胆,怪叫一声,屁滚尿流地跑了。   张岩没有逃,倒不是因为他胆子大,恰恰相反,这会儿他两条腿软得跟两根面条似的,想跑也跑不掉。   怎么办?逃不掉了! 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天啊,他上辈子难道是毁灭了宇宙吗?怎么这么倒霉啊!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张岩却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两条长腿。   年轻男人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也低头看着年轻男人,沉默在空气中不断发酵,就在张岩以为这部恐怖片会演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对方率先打破了僵持,他对张岩伸出一只手:“你真的不准备见义勇为,扶我一把?”   他的声音意外的低沉悦耳,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张岩不知怎么忘记了之前的恐怖画面,鬼使神差地抓住年轻人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年轻人轻声说了声“谢谢”,弯下腰拍打身上的尘土,却只是把血迹弄得更乱。   尽管他脸上身上到处血淋淋的,也没能遮盖住外貌的俊俏。   张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颤颤巍巍地问道:“你究竟是不是人?”   年轻人停下来,抬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我要不是人,你难道还能活着吗?”   这么说他是人?刚刚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对啊,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张岩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那你怎么会……掉下来?”   头上只有一片黑黢黢的夜空。刚才他其实并没有看清楚这个年轻人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年轻人终于放弃了拍灰尘,站直了身体,回答道:“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我等会和你解释,有人追杀我,先带我离开这里。”   追杀?难道说这个年轻人其实是个社会人?   张岩不自觉退了两步。   “你去哪儿?”年轻人立刻发现了他的动向,一把拉住了他。   意图被人发现,张岩企图搪塞过去:“我……呃……呵呵……”但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看到年轻人头上还在哗哗冒血,终于想出了借口: “没啥,咱们先去医院吧。”   两人到路边打车,一开始司机见年轻人一身血迹还不肯载他们,可说来也怪,被这年轻人一双眼睛一瞧,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他们在市中心医院的夜间急诊前下了车。   张岩付了车钱,拉着这个半小时前还是陌生人的青年进了急诊大厅。   值夜班的小护士倒没有被一脸血的年轻人给吓到,大概是见多了打架滋事一身血的人,熟练地给了一本病例本,让他们填了,然后指了指路,叫他们挂了号去急诊外科。   坐诊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医生。看了一眼,也不用张岩说什么,就示意他坐下,转身去拿器具。   年轻人额头上有一道大约3公分的伤口,血液已经初步凝结了,女医生一边冲洗清理创口,一边问:“怎么弄的?”   年轻人沉默着不回答,张岩只好替他说:“路灯坏了,走夜路摔了一跤。”   “有别的地方难受吗?头晕?呕吐?”   年轻人摇摇头,仍旧什么也不说。   女医生见怪不怪地点点头,拿起小号针开始熟练地缝合,没一会儿就缝完了三针,她生包扎完,见年轻人一脸的血,便顺手递给他一块湿纱布让他擦脸。自己坐回到写字台后,翻开病例本,刷刷刷写起了主诉、诊断和处理。   她写完抬头一看,年轻人已经擦完了脸,露出素净俊美的样貌。她愣了愣,飞快翻到封面去看名字,上面赫然写得是“方谦”二字。   医生瞪圆了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端坐着的年轻人,讶异道:“你是方谦?”   年轻人漆黑的眼珠动了动,犹豫了一秒,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女医生脸上公事公办的表情褪去了,露出一点忸怩的神色:“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有个闺蜜非常喜欢你。”   张岩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医生一秒之内从面无表情到含羞带怯,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通年轻人。 第2章   藏在血污和尘土之下的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年轻人生着一双桃花眼,鼻翼窄小精致, 上唇略薄,下唇丰满,不笑的时候也仿佛微笑的样子,显得过分柔和,好在斜飞的剑眉和高挺细直的鼻梁又中和了这种阴柔,使整张脸呈现一种均衡的美, 若不是他此刻板着脸装面瘫,应该早就秒杀百米内的所有女性生物了。   张岩恍然大悟,难怪这个男人看上去如此眼熟,这不就是最近频频出现在荧幕上的当红小生方谦吗?   刚才公交上刷微博还看到方谦和剧组不合的消息,转眼间主人公就坐在了他的面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炙手可热的明星怎么会跑到城中村,还掉在了自己面前?   张岩脑中闪过千万种猜想,却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方谦对着一脸期待的医生点了点头,接过女医生随手撕下的处方笺和笔,龙飞凤舞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递回去的时候却特意叮嘱道:“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   女医生乐不可支地接过签名,用力地点头。   张岩看这边差不多了就准备跑路,刚迈开腿,方谦便递来一个冷冷的眼神。   张岩见意图被察觉,连忙赔笑道:“那什么,总得有人去付费啊。”   方谦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张岩付钱是假,脚底抹油一走了之是真,只是没想到方谦警惕心这么高,只好苦着脸,带着这个拖油瓶一起离开。   医生把收费单递给张岩,看着两个人,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微妙神色。   张岩一看账单上的数字,一张脸更是皱得跟吃了黄连似的,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钱包里掏出卡,付了急诊费和医药费,又去一边的窗口拿了口服药,害他破费的罪魁祸首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一点报销的意思也没有。   他不是大明星吗?为什么这点钱也要我这种平民掏?   张岩眼前闪过无数类似“中国好青年,扶人反被讹”“贫寒青年见义勇为,反被明星赖上”的新闻标题,心里叫苦不迭。   他把药塞到方谦手里:“大哥,病也看了,你也没事了,要不咱就散了吧?”   方谦摇了摇头:“不行。”   凌晨的夜风吹得张岩一阵头痛:“为啥?”   方谦眼色深沉地看着他:“因为我们已经结婚了。”   什么?!张岩见了鬼似的跳开一步。   第一个念头:他什么时候跟方谦结婚了?他怎么不知道?!   第二个念头:天朝什么时候允许同性结婚了?!   第三个念头:方谦一定是脑子瓦特了!!   要说方谦脑子坏掉了,理由也很充分,毕竟一个多小时前对方刚刚从楼上掉下来,还是脑袋先着的地。   但除去之前那段信度存疑的死尸大变活人,方谦看起来又非常清醒,不像是敲坏脑子的样子。   张岩慌张地看了看周围,今天的急诊很太平,除了窗口里收钱的大妈和导医台的小护士没有其他人。   他一把拉过方谦,压低声音:“大哥,我知道你今天脑子敲到了,一会说有人追杀你,一会说我俩结婚了,这样,你听我的,给你的经纪人或者助理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来接你,然后你回家好好休息两天,我保证今晚的事情你分分钟就忘记了。你放心,这些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张岩身材高大,手自然也很有力气,这一抓当然把方谦抓痛了,但方谦连眉头也没有皱一皱,目光停留在张岩抓着他的手上,像是有些迷恋他的触碰似的,直到张岩放开了手才不慌不忙地开口:“我可以证明。”   证明?怎么证明?难不成他还要当场拿出结婚证吗?天朝可没有通过同性婚姻法啊!   张岩根本不想理这个失了智的男人,谁料方谦右手忽然捏了个奇怪的手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了张岩的眉心。   张岩还没反应过来,一点凉意便从眉心迅速蔓延至全身,愣是让他在八月的燥热气息中打了个哆嗦。   “你干什……”话还没说完,张岩便发觉了周围的异常。   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了,世界寂静得可怕,他睁大双眼,惊讶地发现眼前的景物都失却色彩化为黑白,唯有一条红线,无依无凭地在空中飘荡,松松散散地环绕着两人,   张岩惊疑不定地沿线看去,只见这条红线一端正系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松松绕了两圈。   他连忙甩了甩手,那红线却丝毫不受影响。张岩不死心,企图用手把红线扯下去,却发现右手根本抓不住这条线。   真是见了鬼了,他立刻掐了掐自己,很疼,不是做梦,但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方谦清冷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弄不下去的,别做徒劳的尝试了。”   张岩抬头一看,方谦举起左手,纤长的无名指上赫然缠着红线的另一端。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我的姻缘线,我说过,我们已经成亲了。”方谦淡淡道。   “骗人!人怎么可能看到红线。”张岩气急败坏地大吼起来。   他先是看到了一个死人在他面前死而复生,紧接着这人和他说他们已经成亲,然后给他看了他们之间的红线。   这不应该是神怪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吗?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相比于他的焦头烂额,方谦至始至终都十分镇定:“我为你暂时开了灵视,你才能看得到。”   灵视?那是什么鬼?张岩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们还在医院里,但,却不是刚才的医院了。   大厅里空空荡荡,柜台后面的收费人员和小护士都已经消失不见,不仅如此,这个地方还很冷,冷得叫人直发抖,这根本不是八月份晚上应该有的温度。   一个半透明的苍白人影一脸漠然穿过玻璃门进入了急诊大厅,它似乎看不到他们,幽幽地从他们身边飘过,红红黄黄的肠子从肚子的破口中涌出来,血迹在他路过的轨迹上掉了一路,又随着他的远去而逐渐消失。   他所看到的,不是人间的景象。   “现在你信我了么?”方谦问道。   张岩心惊胆战地点了点头,现在除了相信方谦,没有更好的办法,要是他一生气,不把自己弄回去,岂不是彻底完蛋?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虚弱地说: “我相信你。快把我的灵视关掉吧。”   方谦满意地点头,又在他眉心点了一记,身边的温度迅速回升。   病床推过的滑轮声,纸页翻动的哗哗声,空调的嗡鸣……医院里又被各种细微的令人烦躁的声音充斥。但此刻,这种声音却令张岩感到莫名的安心。   小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两个帅哥似乎在大厅里站的时间有点长。   虽然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挺赏心悦目的。她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   张岩被这么一吓,彻底没了脾气,他无奈地拉住他:“先跟我回家吧。”   方谦点头,顺从地任他牵着手,回到了张岩位于城中村的小窝内。   张岩失业在家,靠微薄的存款过活,租的房子自然也是非常寒酸,大约二十平的单身公寓,有厨房有厕所没客厅,吃饭睡觉都在一个房间内。   张岩开了灯,随便收拾了一下,将这尊大神安置在沙发上,问道:“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我这里没有别的饮料。”   方谦漆黑的眼珠看了他一眼,简短地说:“茶。”   张岩于是翻出许久没喝的茶叶,泡了一杯铁观音递给方谦,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忽略方谦微妙的嫌弃神色,猛喝了两口。   苦涩在舌尖蔓延,这一晚过山车似的心跳慢慢舒缓下来。   他这个人吧,心大,受到的冲击太多,反而神经麻木了,拉过椅子,大喇喇地坐在方谦面前:“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好好给我解释一下前因后果?你不是方谦吧?”   张岩不认识方谦,但方谦是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星,他十七岁出道,十八岁考上琛海戏剧学院,去年开始走红,刚刚过了二十三岁生日,生日那天还把张岩的微博刷了屏。   这样一个一举一动都在镁光灯下的人,如果身负异能,早就被无孔不入的媒体扒得彻彻底底了。回过头来说,假使方谦是个超能力者,保持低调逃避被科学家们解剖的命运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选择做明星。   面前的人并没有隐瞒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的确不是方谦,我叫贺兰i。”   “贺兰i?”一听这个名字,张岩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立刻反驳说:“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可能和你结过婚。”   说完,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处看似空无一物,却有一根纤细却无法斩断的红线切切实实地连在那里。   “这一世你确实没有见过我,”贺兰i缓缓说道,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注视着他,“但你前世是我的道侣,曾和我定下契约,印记镌刻在你的灵魂之上,不会随你的转世而消亡,所以我才能找到你。”   张岩打断了他:“等等!”什么道侣?什么转世?剧情是不是跳跃得太快了?!他莫不是跑进了某本耽美修真小说里了吧?   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和贺兰i:“你是说,我前世和你成过亲?”   贺兰i点点头。 第3章   “好吧,”张岩长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不可思议的说法,今天他已经连“好朋友”都见识过了,转世什么的,也不算太令人吃惊,“回答我几个问题?”   贺兰i不做声,张岩就当他是默许了:“你现在的身体是方谦的?”   贺兰i眨了眨眼:“我的本体无法穿过时空之间的阻隔,现在是以元神状态附在这凡人身上。”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方谦在他面前死而复生,张岩点点头,继续问:“那么真正的方谦已经死了?”   贺兰i微微点头,他似乎很吝啬言语,或者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说过话。   “根据你的说法,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那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是异世的修真者。”他在说到修真者的时候语气中闪过一丝犹疑,但这点破绽被仍处于震惊之中的张岩忽略了。   “你之前说你被人追杀?”   “在元神穿过时空的短时内,我所处世界的仇敌可能会循着裂隙发现我的踪迹,进而追杀我。”   看来这个贺兰i所处的世界很险恶啊。张岩暗自揣摩道,大脑飞速运行起来,不过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坏人,毕竟除了蹭吃蹭喝胡搅蛮缠之外,他并没有做任何实质上伤害自己的事情。   “你说你只有元神,那你的能力还能施展吗?”能破开次元壁的应该都是大神级别的修真者吧?   想起自己看过的起点修真文,张岩不由得一阵兴奋,虽然他的机缘来得莫名其妙了一点,但没准这就是他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的契机呢!   贺兰i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我的元神现下非常虚弱,为你开灵视更是耗费了我为数不多的灵力,除了一些低级的法术和幻术,我并没有其他能力。”   他回答得很认真,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跟之前惜字如金的样子截然两人。   张岩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有些失望,这就是说,他现在是一个空有精神攻击,没有物理伤害值的――弱鸡?   如果这个弱鸡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他附到了方谦的身上,方谦可是一个明星啊,他总不能把这颗烫手山芋养在家里吧?他已经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   可是放出去,万一贺兰i又脑子短路,对其他人说他们俩结婚了怎么办?方谦的粉丝不得出来打死他?   张岩愁上心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贺兰i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还有想问的吗?”   张岩放下茶杯:“你还有方谦在世的记忆吗?”   贺兰i闭上双眼,似乎是在回忆,片刻后,他睁开眼来,道:“有一些,但很少,多数都是常识类,我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它对我有排斥。”   “那你知道方谦死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为什么从楼上摔下来?”   贺兰i摇摇头。   张岩叹了口气:“看来只好对方谦的经纪人说你撞到头,脑震荡记忆缺失了。”虽然这么扯的理由他自己都不相信。   “最后一个问题,你活了多久了啊?”   贺兰i眸光一闪:“……我记不清了。”   居然活到自己都记不清了,看来真是个老妖怪,张岩下意识地往后坐了坐。   贺兰i却忽然向他靠了过来,还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望着他,柔声唤道:“严卿……”   明明贺兰i的手是温凉的,张岩却觉得手背上的那一小块皮肤被烙铁碰着了似的,他忙不端把手抽回来,把屁股挪得更远了些:“什么严卿,这个人我根本都没听说过,你别随随便便碰我,我警告你,我可是钢铁直男,比直尺还直!不管你跟我前世是不是道侣,这辈子咱俩肯定没戏!”   贺兰i抿了抿唇,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幽怨,那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严卿,你不让我碰你,我怎么补足灵气呢?”   漂亮的人撒起娇来简直要命,张岩拼命忍住安慰对方的冲动,问他:“补足?怎么补足?”   贺兰i薄唇轻启,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双修。”   “等等!”修真小说里的双修不就是上!床!?开玩笑,他可是直男!退一万步,就算他是gay,也不可能跟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上床啊!   贺兰i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显然道侣之间的双修在他看来十分天经地义,并不明白张岩为什么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绿,跟个调色盘似的,他伸手捏住张岩手腕内侧:“奇怪,你的脉象为何如此之乱,莫不是生了病?”   距离太近,张岩连方谦的眼睫都能一根根看清楚,更别说他红润的嘴唇,微笑时淡淡的酒窝……方谦的确长着一张令人难以拒绝的脸。   但是!方谦再好看,你也是个宁折不弯的直男啊!张岩,清醒点,不要色令智昏!张岩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巴掌,才稍稍冷静下来,心想贺兰i虽然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毕竟身怀法力,若是惹恼了他,保不准能做出什么来,还是先稳住对方最要紧。   张岩一把按住贺兰i给他把脉的手,嘿嘿一笑:“这位老哥,我知道你是穿越过来的,入乡随俗你总知道吧?而且性向这个东西吧,它也不是橡皮糖,说弯就弯,我建议咱们从做朋友开始,你看成不成?”   贺兰i沉思片刻:“你是希望我可以追求你?”   张岩唰得涨红了脸,万幸他肤色比较深,看着不太明显,心想贺兰i这阅读理解肯定是中学老师教的,角度格外刁钻,却也只好咬着牙说:“你这么想……也行。”   “好。”贺兰i果然一口答应,“那就从朋友开始做起。”   “还有,方谦是个明星, 还有父母亲友,突然消失很麻烦,既然你占据了他的身体,我希望你能继续做方谦。”   贺兰i点点头,郑重道:“可以。”   一切谈妥,张岩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他找出几件干净衣服递给贺兰i,让他换**上沾满了血和泥的脏衣服。他们身高差不多,但是张岩比方谦结实些,衣服穿在贺兰i身上有些空荡荡的。   男生都是爱比较的,张岩趁他换衣服偷瞄了一眼方谦的六块腹肌,小腹上没有一丝赘肉,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身材。   不过还是比不上自己的八块腹肌,他怀着得胜的暗喜,哼着歌走进了浴室。在他身后,贺兰i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他的背影,漂亮的脸上闪过不可捉摸的神色。   第二天张岩在饥饿中醒来,还没彻底清醒,沙发上一大团不明物体就把他吓了一跳。   这是谁?怎么会在他家里?过了好一会,昨晚的经历才纷纷涌入脑海。   看着熟睡的贺兰i,张岩再次头痛了三秒,不过饥饿感很快压倒了一切,他把烦恼抛到一边,跑到楼下去买早餐。   等张岩回来的时候,贺兰i仍然在沉沉睡着。修长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睡梦中的青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皱着眉头,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睛下面,显得整个人更加青涩稚嫩。   贺兰i会睡觉这件事情有点出乎张岩的意料,他以为道修大牛应该不吃不眠,整日坐在沙发上打坐练功才对,没想到比他还贪睡。 也许贺兰i真是耗费了太多的灵力,处于十分虚弱的状态?   张岩拍了拍贺兰i的背:“喂,醒醒,起床了。”   贺兰i睁开眼,漆黑的眼珠瞬间转为清明,绽出一丝欣喜:“严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称呼总让张岩浑身起鸡皮疙瘩:“叫我张岩就行,严卿有点怪怪的。”   贺兰i点点头,脸上带了一丝失落。   “去洗漱一下,然后过来吃饭。”张岩指了指面前的包子和豆浆,刚出笼的,还热乎着。   贺兰i顺从地起了床,没一会就洗漱完加入了张岩,他拿起肉包子,才吃了一口就皱起眉头。   张岩解决完两个包子,回头看贺兰i吃饭跟大姑娘似的,一个都没吃完:“咋啦?不合胃口?”   “难吃。”贺兰i回答的十分直白,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贺兰i早已辟谷,又怎么会吃这种庸俗的食物?他看了看张岩,心道严卿竟落到要吃这样的东西,自己一定要对他更好一点。   张岩可没想到贺兰i已经开始怜悯他了,心里想这尊大佛脾气差逻辑死就算了,竟然还挑食,要不是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契约,他真想把贺兰i随便扔在荒郊野外任他自生自灭算了。   张岩叹了口气,强压下打他的冲动,开始对贺兰i晓之以理:“大哥,我这里只有这种吃的,就算你不用进食,方谦的身体也要吃东西的。你就勉为其难地吃一点。”   形势比人强,说难听点,贺兰i现在只是寄宿在方谦肉身里的一缕孤魂,早已不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真大佬了。   贺兰i勉为其难地吃下一个包子,就无论如何不肯再吃了。   “对了。”张岩一拍脑袋:“你的手机还在吗?”   手机?贺兰i搜寻了一下方谦的记忆,从昨天换下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最新款的黑色iPhone交给他。   屏幕已经摔碎了,张岩不抱希望地按了开机键,手机屏幕竟然颤悠悠地点亮了,熟悉的苹果图标出现在两人眼前。张岩和贺兰i对视一眼――看来这个还能用。   一大串的未接来电和短信跳了出来,都是方谦的经纪人甄文打的。看来他还不知道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方谦消失了一整晚,他应该是快急疯了。   张岩给甄文发了他家的地址,让他来接方谦――也就是现在的贺兰i回去。 第4章   甄文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张岩家的门就被叩响了。   张岩开门把人领了进来。甄文戴着大墨镜穿着一身黑衣蹬一双黑靴,三十不到的样子,看着更像机车党而不是经纪人。   张岩一边腹诽一边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张岩。”   甄文却对人高马大的张岩恍若未见,越过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贺兰i面前,一把抓住贺兰i的手臂,连珠炮似的说道:“我的祖宗,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还有你这头上是怎么回事?严不严重?不是毁容了吧?赶紧让哥看看。”   贺兰i不着痕迹地抽回手,默默地看向他身后的张岩。   甄文这才意识到张岩的存在,转过身来,两道视线像探照灯似的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普通的黑色长裤,陈旧的土黄色T恤,长得倒是还可以,阳光挂,就是发型太low,品味太差。   潘恳幻丁K在心里下了结论。   张岩一看贺兰i无动于衷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想说话,只好主动开口说:“是这样的,方谦昨天晚上在附近摔了一跤,我刚好路过,就带他去看了医生,看完太晚了,才让他在这里住了一夜。”   甄文墨镜后的目光转为狐疑,他看了眼方谦,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才摘下墨镜,露出程式化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真是多谢你了。现在像张先生这么热心的人已经不多见了,我替方谦谢谢你。”   当红偶像半夜游荡城中村可不是什么好新闻。   他客气了两句,就拉上方谦急着离开,然而这个看起来十分削瘦的青年沉得跟一座山似的,他这一把根本没动摇他分毫。   甄文诧异地转过身去,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心头隐隐升起一点不对劲的感觉:方谦平常是个很随和的人,连对身边的助理都很亲切,像个小太阳一样,但眼前的这个方谦却冷得像一座冰雕,简直能拉低室内的平均温度。   不好,不是真摔坏脑子了吧。甄文心里暗想,脸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反而温声问道:“阿谦,有什么不对吗?”   贺兰i摇摇头,指了指站在他们面前的张岩:“他也一起走。”   话音一落,张岩和甄文都傻眼了。   “不是……”甄文小心翼翼地开口:“张先生恐怕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这样麻烦人家不好吧?是不是张先生?”   这话正中张岩下怀,他立刻头如捣蒜:“没错!啊呀我待会还有事情呢……”   贺兰i不为所动,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赵姐不是怀孕了要请假休息三个月吗?我想请张先生做我的临时工作助理。”   “啊?”甄文愣了一愣,犹豫地看了眼张岩,心道眼前这位怎么也不像是做过助理的样子,方谦事务繁忙,不是新手应付得来的。   别说甄文,就连张岩自己都觉得自己做不来,助理换句话说就是明星的保姆,大事小事都得操心。他跟娱乐圈可以说一点关系都扯不上,对这行完全没有概念。 虽然他待业在家,但也不能饥不择食吧。   贺兰i不顾这两人面有难色,笃定道:“他可以。”   甄文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目光在满脸任性的方谦和一脸懵逼的张岩之间转了两圈,无奈地点点头:“你说可以就可以吧。”   距离方谦电影的首映礼还有两个小时,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先答应下来,到时候看张岩不行找个借口开了就好。   他看向张岩:“张先生,看来你和方谦非常有缘分,我们想请你做方谦的临时工作助理,你怎么看?”   看什么看,当然是不想了。   张岩对甄文笑了笑,一把将贺兰i拖到一边:“你在搞什么幺蛾子?”   贺兰i微微侧头,压低声音:“你不是要我扮演方谦吗?但我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人帮忙很容易穿帮的。”   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张岩犹豫起来。   贺兰i趁热打铁:“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待业吗?做我的助理非但不辛苦,还会有很不错的收入哦。”   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小鬼推起了磨盘,张岩权衡了一下利弊,硬着头皮答应了:“行,我明天就过去上班。”   “也别明天了,”甄文看贺兰i欲言又止的表情,从善如流地说:“刚好方谦待会有一场首映礼要参加,你就跟着一起去看看,跟前辈学学要做的事情吧。”   “啊?这么快?”张岩诧异道。   “工资今天起算。”   “成。”有钱不拿岂不是傻。   从这一刻起,张岩成为了一个为人民,不,为贺兰i服务的小助理,误打误撞、懵懵懂懂地一脚踏入了神秘莫测的娱乐圈中。   《小同窗》是方谦主演的一部青春片,讲述了一个高中少女汪婕暗恋同桌学霸男神的故事。按照青春片的逻辑,他们最后必然没有在一起,中间必然经历了许多误会挫折,也必然有人出国,有人丧生,原作笔下旖旎的少女心思里充满了青春的伤痛。   方谦饰演片中高冷的学霸男神,而他最近的绯闻女友郑冰饰演里面的女主角汪婕。今天恰好是该片的首映礼,三天后影片将在全国公映。   由于原作本身就是非常受欢迎的作品,所以影片一开拍就备受关注,方谦被认为完美契合了粉丝心中男主的形象。一张从教室窗外拍摄的侧脸照更是火遍了各大社交媒体。   这一切,张岩当然是――完全不知道的。他几乎从没有为国产电影掏过腰包,更不要说是青春片了。   所以当他跟在甄文和贺兰i身后被四面八方涌上来的粉丝围堵的时候,他合乎常理地懵了――他知道方谦火,不知道有这么火。   除了国庆节的景点,他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安保如同虚设,粉丝清一色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激动得叫着方谦或者角色的名字,围得他们寸步难行。要不是贺兰i牢牢地拉着他,他就被这群疯狂的女人给踩踏了。   好在甄文一嗓子稳住了场面:“不好意思,方谦已经快要迟到了,想要签名或者合影的请在活动结束后再来,方谦会一一满足大家的要求的。”   听了他的话,粉丝们慢慢冷静下来,让出一条道来,三人这才顺利地进了后台。   首映礼负责人杨哥迎上来,不悦道:“方谦怎么来得这么晚?差点就要赶不上活动了。”   “不好意思,出了点意外。”甄文摘下贺兰i的帽子,把他额头上包扎的纱布露给负责人看。   “哟!”负责人瞧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这怎么弄的?没大碍吧?”明星一张脸是最重要的,破了点皮都是大事,别说包成这样了。   “走路没看清楚摔了一跤。临时处理了一下,应该没太大事情。”   杨哥了然地点点头:“快去收拾吧,让造型师想办法弄弄,距离活动开始不到半小时了。”   甄文熟门熟路地带着贺兰i和张岩在后台游走,先给贺兰i换上带来的衣服,然后拉过化妆师让她赶紧给方谦化妆。   “这能解开吗?”化妆师为难地看着方谦头上围了数的绷带;“这样没法做发型也没法化妆啊。”   贺兰i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确实包得太过严实,这点小伤口不出五天就会完全消失,便对化妆师道:“可以。”   小姑娘便把女医生打的那个蝴蝶结解开,只留下盖在伤口上的小纱布,拿医用胶带简单固定了一下,开始给贺兰i做造型。正做着,方谦原来的助理赵翎也到了,挺着七个月的肚子,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张岩的事情甄文已经和她打过招呼,赵翎便微笑着和张岩打了个招呼:“你好,你是张岩吧?”   “对,赵姐好。”张岩连忙和她打招呼。   他们一起等在后面看方谦做造型,赵翎慢慢地和张岩说一些要做的事情。   方谦皮肤底子很好,轮廓又深邃,只要上个底妆就行,至于头发,额头上有一块纱布,弄个刘海遮着会显得奇怪,发型师问过赵翎,把方谦的头发四六开梳到两边,露出他饱满的额头,然后麻利地打上发蜡,手快速抓了几把,把头发弄成蓬松的样子。   方谦留刘海的样子有些少年气,梳起来则成熟一些,眉眼又十分俊俏舒展,不笑的时候更像个高冷俊美的贵公子。   弄完甄文过来看了一眼,一皱眉说不行,不能就这么把纱布露在外面,又让发型师重新把刘海放下来,多折腾了一回。   贺兰i做完造型转过身来,张岩才看清楚他今天穿的是白色带暗色绣纹的衬衣,配了条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裤。一身装束把他肩宽腰窄的身材完美勾勒了出来,全然一副知识分子社会菁英的派头。   难怪大家都说方谦颜值高,就连他这个男人都觉得方谦真是好看。   就是可惜命不好,死得早。张岩惋惜地想。   贺兰i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就被甄文拉着和一众演员导演上了前台。他被安排站在女主角郑冰的旁边,另一边是影片的第二男主,同样是当红小鲜肉的慕。   张岩则和赵翎在台下旁观,看到台上面无表情的贺兰i,忽然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随着首映礼的进行,情况果然如他所料,贺兰i的应对可以说是无敌差劲。 第5章   按理说媒体最近在炒男女主角的绯闻,为了宣传,作为男主角当然应该在首映礼上和郑冰有点互动吧,但贺兰i仿佛冰山一样矗立在一群人中,周围一圈气氛冷得能结冰,更加印证了之前他和剧组不和的传闻。   郑冰开始还试着他互动一下,然而方谦周围冰冻气场强劲,即使有心开口缓和气氛,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场面不由得尴尬了起来。   连台下的张岩都替贺兰i着急起来。就这水准还伪装个啥?分分钟就被仇家揪出来了。   “小谦今天很不对劲啊,是身体不舒服吗?”赵翎看着台上的方谦,也皱起了眉头,这个发展很不妙,明天头条上就会写“当红小鲜肉方谦耍大牌”了。   张岩连忙替贺兰i打圆场:“可能吧,昨天他的伤势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心里却一清二楚,这跟伤势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根本就是贺兰i成心不想说话。   终于到了中途休息的时候,赵翎连忙跑到贺兰i面前,一边递水,一边担心地问:“小谦,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完全不说话?”   贺兰i顿了一顿,点点头。这个时候顺着他们的想法往下说显然才是最省力的方式。   赵翎以为自己说中了,有些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方谦个子很高,赵翎只有一米六,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些难度,但她居然做的很自然。   “我去和活动方说这件事,下半场尽量不让你做互动。”说完,又转头对张岩说:“小岩,照顾一下方谦,他有什么需要你注意一下。”   张岩赶紧点头答应,扶着贺兰i坐下。   赵翎去找活动方和主持人沟通了,角落里只有张岩和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贺兰i。   张岩压低声音凑到贺兰i耳边:“贺兰i,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靠得很近,贺兰i转过头,嘴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擦过张岩的脸颊,张岩神经粗大,愣是没有发现。   “我做错什么了吗?”   张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贺兰i完全没有身为艺人的自觉,这也难怪,你要怎么让一个异世的道士理解明星的逻辑?   他拍拍贺兰i的肩膀:“你现在是方谦,你得按照方谦的为人处世来。”   贺兰i的眼睛瞟向张岩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嘴里一边问道:“方谦的为人处世?”   “呃……”这个问题难倒了张岩,他又不认识方谦,他怎么知道方谦为人处世什么样?不过现在可是个互联网的时代!上网度娘一下不就好了。   张岩掏出手机,点开网页,随意搜了一下方谦,度娘一下子就跳出暖男、帅哥的标签。   “暖男?”异界人士显然理解不了最新的流行用语。   张岩抓耳挠腮地组织语言:“呃,简单的说,就是对人友善。友善懂吗?”他露出皇军找花姑娘般的猥琐神情:“来,美人,笑一个给大爷看看。”   贺兰i盯着他足足3秒,深邃秀长的眼睛一瞬不瞬,看得张岩都有点心里发毛了,忽然,他眼睛一弯,双睫低垂,嘴唇微启,嘴角上翘,自然地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着张岩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就如同春水融化冰雪,又或是嫩芽拱破泥土阻隔,淡然温婉,仿佛春风拂面一般和煦。   张岩的心跳不由自主漏了一拍,他连忙摁住了乱跳的胸口,见惯了他冷着脸的样子,竟然被他的笑容给惊艳到了。   贺兰i收起笑容,问道:“这样可以吗?”   “可以,太可以了。”张岩连连点头,“还有你对主持人和别的演员态度也要热忱一点,特别是女主角,你们最近正闹绯闻呢,你这么冷淡绯闻都不攻自破了,媒体还炒什么。”   ――他显然一点也没有把贺兰i所说的他们是道侣当回事,还在把他往别人怀里推。   贺兰i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拉了下来:“我知道了。”   休息时间结束,贺兰i重新上台,接下来他显得比之前亲切很多,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与郑冰的互动也游刃有余,仿佛之前的冷淡都是众人的错觉。   主持人已经被告知方谦身体不适,没有过多为难。   接下来是片子的首映,张岩被安排坐在贺兰i的身边,他对这类片子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周围那么黑,空调又打得很舒服,不就是睡觉的最好场所吗?   痴男怨女在屏幕上的纠缠比催眠曲还管用,开场不到20分钟他就睡了过去,睡着睡着头一歪,靠在贺兰i肩膀上连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无心看电影并不是只有张岩。贺兰i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甜的张岩,眼里的温柔脉脉流动。   他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拭去张岩嘴角流下来的口水,然后挺直身板,让他靠的更舒服一点。   首映礼终于在小插曲变调,大背景和谐中尚算圆满地落幕了,就在他以为自己圆满地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可以愉快地领工资的时候,“当红小生方谦首映礼现场耍大牌”的标题就红果果地挂在了各大娱乐新闻首页和社交媒体上。   “首映礼当日,方谦毫无理由地姗姗来迟,不仅如此,还对其他演员冷眼相向,态度差劲……”报导的最后还顺便指出方谦拍戏的时候和男二慕私下交恶的料,真是黑得面面俱到。   网上的报导铺天盖地,微博又撕成了一片,张岩盘腿坐沙发上,抱着ipad,有些郁闷地刷着各种首映礼现场的截图―― 不得不说一开始贺兰i的脸色确实有够黑的。   他做了方谦的助理之后自然拿到了方谦的微博密码,登陆进去一看,霎时被数量疯狂的消息提醒给吓了一跳。方谦的一条微博下面能有几十万的点赞和评论,要是遇到掐战,相关话题的人气就更吓人了。   粉丝大多数年纪很轻,沉不住气,黑子一点就爆,之前微博上也有过几次骂战,就连之前不关注明星的张岩也知道。   方谦出身于普通的小康之家,高中时期参演电视剧出道,后就读于琛戏表演系,也算是科班出身,还有不错的舞蹈功底,平常为人又随和,按理说本人几乎没什么黑点,但人一红是非就多,他招黑的能力和吸粉的能力几乎一样强。   既然负面新闻上了头条,接下来当然是公关出马摆平事态了。微博没多久就出现营销号爆料之前方谦受伤的事情,又说方谦坚持参加首映礼十分敬业,然后爆出方谦露额头的饭拍照片。   张岩认出那是方谦做的第一个发型,所谓的偷拍照肯定是甄文他们弄的。   赵翎也出来披着小号辟谣,引导舆论,安抚粉丝。三个小时后舆论已经倒向了另外一边。   张岩放下平板,一阵感慨: 娱乐圈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地方啊。   虽然这场风波没他这个临时助理什么事,不过他也算是见识到明星的不容易了,一点小小的差别都会被无限放大,甚至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但是风暴的中心贺兰i在干什么呢?   他厚着脸皮跟张岩回了家,现在正坐在张岩的边上,心安理得地霸占张岩的笔电小老婆――看剧。   贺兰i一脸专注,盯着屏幕眼睛都不带眨的。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点亮了上网的技能?又 是什么剧能让他看得那么专注?   张岩没忍住凑过去一看。   片中的队长正拿着两把机枪在突突敌人,一圈敌人对着他开枪愣是一发没中,敌人却全被突突死了。   竟然是一部天雷滚滚的抗日神剧!按照编辑的逻辑,那都不是八年抗战,那是中国人把小日本困在中国殴打了八年。   张岩不由得捏了把汗:“诶?没想到你口味这么奇特啊?”   贺兰i摇了摇头,指着画面中刚刚出场的角色说:“这是方谦三年前拍的电视剧。”   当时方谦刚满二十,五官尚没有完全长开,眉眼间稚气更重,扮演的是类似于主角的小弟的角色。当时他还在读大学,演技也比较青涩,不过还算符合人物的气质,演起来不算生硬。   “你看这个干嘛?”   “学习。”   “学习怎么打鬼子?”   贺兰i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在张岩以为他不会解释的时候,他开口说:“你要我演好方谦,我就有必要了解他,不管是演戏还是生活当中。”   看看,这是什么样的自我修养!   张岩没想到贺兰i表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对他的话这么看重,不由得有些感动,连忙关切一下贺兰i的功课:“所以你研究出什么来了?”   贺兰i想了想,说:“方谦演技好糟糕。”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正顶着方谦的脸说方谦演技糟糕。   张岩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据他所知,方谦之前出演的大多是偶像剧,能磨练出演技才怪。   他陪着贺兰i看了一会,发现贺兰i说得也不全对,方谦虽然演技还有待磨练,但是他是个很有灵气的人。   也许是角色适合他的原因,双目顾盼,一颦一笑之间,一个热血少年的形象就跃然于屏幕之上。而且这是他三年前的作品,想必现在演技还是有长足的进步的吧。   两人并肩坐着看剧,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现在是凌晨1点整。”电脑报时把两个人从剧情中拉回现实,张岩看了看时间,夺过贺兰i手里的电脑:“挺晚了,我们该洗洗睡了。你先去。”贺兰i顺从的点点头。   张岩刷完牙洗完脸回来一看,贺兰i竟然鸠占鹊巢,躺在了他的床上。   他立刻嚷了起来:“你干嘛?”   贺兰i毫不心虚地与张岩对视:“和你一起睡。”他半躺在床上,睡衣的衣襟微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和优美的锁骨,一副秀色可餐任君采撷的模样。 第6章   张岩那床可是单人床,宽度只有一米二,他平常睡梦中打个滚都能滚下床去。两个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并排躺上面,根本就是动弹不得。   两个人胸贴胸腿并腿,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岂不是分分钟擦枪走火?   张岩仿佛听到贺兰i的如意算盘噼里啪啦地响,果断拒绝了他的要求:“不行,我没有和别人睡的习惯。”   “连我也不行吗?”   “不行!”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持续对视了半分钟,张岩率先败下阵来,认命地抱着毯子起身:“那我去睡沙发。”   谁知贺兰i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漆黑安静的双眼看了他一眼:“还是我去吧。”   他沉默地从床上起来,抱着毯子爬上了沙发。   张岩看他眼睫低垂的样子,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愧疚之意。   等等,他愧疚什么啊!这可是他的床啊他的沙发他的公寓啊!该愧疚的应该是贺兰i吧!张岩狠狠地摁灭了床头灯。   阖上双眼,纷乱的梦境很快来袭。   梦里的天空是无边无际的血红色,一个黑发红瞳的男人站在这铺天盖地的血红之中,远远的对他露出一个令人心悸的笑容。   他举起一把妖异的黑色长剑,剑身缠绕着不详的红光,像血一样的粘稠液体从剑刃上一滴滴滑落,啪地落在地面上,极轻,如同倏忽落地的鸿毛,又极重,像是打在耳畔的骤雨。   他拼了命往那个男人身边跑,想看清楚这个男人真正的模样,但这个男人却始终面目模糊,只有那双血红的眼,盖过这一切令人心生恐惧的血海尸山,鲜明得可怕,就像是镌刻在他灵魂之中一般。   张岩被这个梦吓醒了,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盯着虚空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也从没做过这样奇怪而恐怖的梦。   难道是平常网络小说看太多了?   天已经有些亮了,隐约的天光从床边的窗户照进来,房间内的一切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灰白中。   他转头去看沙发上睡着的贺兰i,沙发长度不够,青年微微蜷缩着,侧躺着睡得正香,呼吸绵长而安静。   还好他没有打呼的习惯。张岩庆幸地想,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直到9点多才醒。   懒觉完全治愈了噩梦导致的坏心情,张岩神清气爽地伸了伸懒腰,从床上跳了下来,麻溜地刷牙洗脸,刚走出浴室,贺兰i已经提溜着热乎乎的早餐回来了。   张岩一开始还以为贺兰i这种捡个石头能变金子,架把木剑能上天飞的修真大手会受不了普通人的生活。   但现在看来他对这个异次元相当适应良好,失去能力对他来说似乎一点影响也没有,这两天更没有漏出过一点沮丧的情绪。   他学着张岩昨天的样子把包子和烧饼从袋子里拿出来放盘子上,打包的粥分两半倒在两个碗里,然后把豆浆倒杯子里,递到张岩面前。   上一次有人这么伺候他吃饭还是三年前在家里的时候,后来他工作忙了也很少回家。   “谢谢。”张岩接过来喝了一口,豆浆香气四溢,温度也正好。   张岩看着贺兰i忙活,心里暗想明星偶像做起小媳妇来也是很称职嘛,连忙招呼他一起坐下吃。   他拿过一个菜包塞嘴巴里,两三口就咽了下去,贺兰i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吃饭的时候不声不响,吃相文雅,像是古时候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   没准他还真是个大少爷出身呢? 他对贺兰i所在的世界生出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喂,贺兰i,你们那儿有没有包子?”   贺兰i解决完了面前的清粥,抬眼看张岩,然后点了点头:“有,但是不叫包子,叫馒头,倒是这儿的汤包才叫包子。”   张岩想了一下,又问:“你们那儿是不是很像中国古代?所有人都穿汉服上街?”   贺兰i按下筷子, 也不吃了,耐心解答:“是很像,不过服饰要简单很多,饮食也是,没有这许多花样,修真之人对身外之物不甚在意。”   张岩又问:“你们那儿人人修真吗?个个都在天上飞?”他不由得想象了一下天空上呼啦啦飞过一群人的画面,异世看来也需要空中管制。   贺兰i嘴角微微露出一个弧度:“修真讲究天分与机缘,我们那儿绝大多数都是凡人,能入修真一途的,只是百中有一,便是有天分的,也极难有成就。”   一说到自己的世界,贺兰i连说话都变得文绉绉了。   张岩两眼发光地指了指自己:“那你说,像我这样的,能修真吗?”他中二病发作,似乎在贺兰i的描述中看到一条长生不老,称霸世界的捷径。   贺兰i说道:“你前世天资很高,悟性也可,两百岁已有小成,不过这个时空灵气稀薄,便是有天分也没用。”   “这样啊――”张岩大失所望。转念一想,两百岁才有小成?为什么贺兰i还一副他年轻有为的赞赏语气呢?   贺兰i又补了一句:“不过若是能和我学学心法,培元筑基,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   “好啊。”张岩兴致勃勃地说,武功在手,天下我有,这种好事怎么能拒绝。“要不今天你就教教我?”就差没说出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了。   “今天不行。”   “为啥?”   “你今天还要去公司报到。”   对啊!张岩一拍脑袋, 今天是他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他还要去公司接受新人助理培训的:“你怎么不叫我啊?”   贺兰i面色不自然起来:“我看你睡得很香,所以就……”   面对这尊大爷,张岩早就没脾气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   他一开手机,果然又是一大串未接来电。   好嘛,第一天就迟到,这头开的。   “跟我一起走吧。”贺兰i起身把用过的碗筷杯子都放进水槽里,顺手洗了:“我已经和司机说好让他10点来接我们。”   都迟到了,也无所谓多久了。张岩索性破罐子破摔:“行吧。”   低调的黑色现代早早等在了楼下,这里路很窄,也不知道司机怎么开进来的。   等到他们都坐上了车,师傅一看后视镜,熟练地一把倒车,车子便潇洒地从小弄堂里退了出来,七拐八拐地开出城中村,往市中心驶去。   方谦隶属的星娱总部是一栋位于CBD东部的四十七层大厦,外观极富现代感,从底下往上看,仿佛一叶直插云霄的巨帆。   两个人下了车往大厦里走,张岩却被保安一把被拦在门岗外。而他既没有工作证也没有门卡,只好疯狂给贺兰i使眼色。   贺兰i也够意思:“他是我的新助理,让他进来没关系的。”   保安这才松了口:“不好意思啊方先生,这也是我们的职责。让这位先生签个字吧?” 通常为了防止某些人进出,娱乐公司的门禁都很严。   张岩便老老实实地签了名字,签完名正好赵翎也来了。   贺兰i要和甄文讨论工作的事情,就先去了甄文的办公室。赵翎则带着张岩去人事部报到。   景观电梯逐渐上升,玻璃外地面的景色逐渐变得遥远。   赵翎便趁这个时间和他说工作的事情:“本来应该你签好合同,和我们这边的团队都认识接触一下再去上培训课的,但你今天来得晚了,我们就先把合同签了,然后直接去上课,下午再和大家见个面,接下来的三个月你们就要一起工作了。”   他的职位是临时助理,不过之前甄文也和他说了,他的职责更像是赵翎的执行人,很多工作安排赵翎都会在家遥控,他就负责执行的部分,这也让他松了口气,要是真让他去做工作助理,那方谦的星途估计也是玩完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赵姐。”张岩一边跟赵翎道谢,一边又想到昨天微博上的事情,就问:“赵姐,昨天晚上微博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有人出来爆方谦的黑料?”   赵翎一皱眉:“娱乐圈就这么点地,一个人上去了,就是占了别人的空间,想把方谦踩下去,然后让自己的人上位的人太多了,小生之间都有互相碾压的。”   “诶?这么说幕后黑手可能是慕?”张岩脱口而出。   赵翎看了眼电梯监控的方向,说:“不能随便下结论,等下午你和负责企宣的人见面了,让他多教教你。”   话音刚落,23层就到了。张岩随着赵翎进了人事部,把他的合同拿给张岩看。张岩翻了翻,确认了没什么问题,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领了工作证和门卡,跟赵翎去28层的培训教室。   里面已经开始上课,张岩硬着头皮打开门,只见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大约三米长的红木会议桌,一个看起来有点娘娘的,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正站在会议桌靠近门这一端的,旁边一块教学白板,写着两个大大的字“保密”。   会议桌边上一圈清一色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个个眉清目秀的,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   他这一开门,包括老师在内的十几双眼睛唰唰地都朝他看过来。 第7章   他心虚地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老师,我迟到了。”   娘娘的老师抬着头没好气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头一动下巴指着后面的座位让他赶快坐好。   张岩像只过街老鼠一般飞一般地蹿到教室后面,在最后面那个妹子左手边坐下来。   他看了一圈,发现除了他,所有妹子人手一本笔记本都在认认真真地记笔记。可是他既没有笔也没有纸,只好干坐着开始听培训老师讲。   老师清了清嗓子:“这位同学来晚了。我再强调一下,做我们助理的,守则第一条,就是保密。”   张岩心想这怎么跟中情局特工似的,还第一条就是保密?   “身为明星的助理,必然会掌握大量明星的隐私,但是,”老师顿了顿,“你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媒体或是在网上自己爆料,这都是违反合约,也是违反助理这一行的职业道德的。”   张岩点点头,确实是这个理,明星的公众形象是很重要的,多少明星是荧幕前一张脸,荧幕后一张脸,要是随便来个小助手都去爆个料,那他们也没法混了。   “你可以出于报复心里或者为了多拿点钱,给大众爆料,明星为了自保,也可能会选择把你搞死。正所谓爆料一时爽,结局火葬场。”   老师说话很直白,兰花指一翘,一圈妹子们都被逗笑了。   “好了。反正这一条一定要记心里。”老师拿马克笔敲了敲板子,让大家都静下来,然后继续说:“接下来请你们打开之前发的教材,我们来介绍一下助理的种类。”   “助理主要分三类,一类是工作助理……”   上午的课听完下午接着上,三点半的时候终于下了课,张岩听得头昏脑涨的从教室出来,之前坐他旁边的妹子听说他是方谦的助理,追上来问他要了手机号码。   女孩子叫王小萌,眼睛又大又水灵,张岩没人心拒绝,就把手机号给了她。   她笑眯眯地记下号码,然后头一抬,问:“张岩哥,你怎么会来做助理啊?”   “那什么,我之前跟方谦认识,他临时要一个助理,不放心外人,就让我替几个月。” 他也没多想,随口一说。   做助理的一般都是女生,还要求相貌美气质佳,张岩是男的,年纪又比她们大不少,确实有点奇怪。   王小萌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原来你之前就跟方谦认识啊?他真人怎么样啊?”   张岩想了想,真人好像比电视上还帅一点,但要他在妹子面前说别的男人帅有点伤自尊,就应付道:“也就那样,跟照片差不多吧,你不是已经进公司了吗?迟早会见到的。”   “成,那张岩哥我先走了,有空记得联系哦。”王小萌朝他挥挥手,和其他妹子一起走开了。   张岩又到了8层的咖啡厅,和负责宣传工作的沈柯聊了聊工作的事情,互留了联系方式,才终于完成了一天的行程。   从咖啡厅的包厢出来,贺兰i已经等在外面了,一手插着裤兜,一手看着手机。   感觉到他的靠近,他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笑,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结束了?”   “嗯。”张岩说,看了眼贺兰i新换的iPhone最新款,不禁有点羡慕嫉妒恨。他的手机已经两年半没换了,动不动就卡的要死,有钱真是好,等他以后赚了钱,也天天换手机玩。   “走吧。”贺兰i言简意赅地说。   张岩知道这些明星的行程都很繁忙,还全国各地飞,很少能有假期,本来方谦明天应该去给杂志拍照的,但他额头受了伤,甄文只好把他这几天的行程都推掉,让他在家里休息。   这也是件好事,起码贺兰i有了观察学习和适应的时间,不然按照贺兰i现在的这个状态,迟早得罪一圈人被迫退出娱乐圈。   他不知道贺兰i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自带技能可以谋生,要是方谦退圈了,他可养不起这个大活人!   他们到了公司门口,上了黑色现代,向市中心医院开去。   挂完号已经四点半多了,医生都快下班了。张岩连忙拉着贺兰i冲上三楼普外科,这个点人很少,等候室里只有他们,叫号器滚动着方谦的名字,他们推开诊室的门,居然还是前天晚上值班的那个女医生。   医生一看是方谦,立马笑成一朵花,招呼两人坐下。张岩顺手把方谦的病历本和社保卡递了过去。   “来换药?”女医生问。   贺兰i点点头,女医生刷刷戴上手套,把伤口上的纱布打开,然后诧异地“呀”了一声。   “怎么啦?”张岩凑过来问:“伤口有什么不对吗?”   女医生摇头,指着贺兰i额头上的伤口:“他的伤口长得太快了,普通人这个情况差不多要一个礼拜才能拆线,但是他的伤口已经长好了,现在就可以拆了。”   “啊?”张岩也有点懵,虽说贺兰i是个修真大能,但方谦还是个普通人,血肉之躯。难不成是元神对身体造成了影响?   他和贺兰i对视了一眼,然后追问道:“医生,方谦这个情况要紧吗?”   “唔……”女医生转身去拿刀片,熟练地把手术刀片装上刀柄,回过身来说:“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不对的地方,我今天先拆线,然后再给他换个药看看,你们明天再来一趟医院让我看看。明天我还上班的。”   又转回去贺兰i说:“可能有点疼,忍一下。”说罢拿起医用镊子和手术刀,三两下拆了线,给方谦换了药,继续包上。   回去的车上,张岩没忍住问了一句:“贺兰i,你这伤口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你的元神有影响?”   贺兰i看向他:“你很关心我?”   “咳咳……”张岩面色不自然地偏过头,这家伙还真会蹬鼻子上脸:“我是你的助理,我得照看你的健康。”   贺兰i微笑了一下:“有元神滋养,肉体的伤口自然愈合得快一些,没有大碍的。”   张岩听他这么说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这就好。”他看向窗外,忽然发觉掠过的街景有点不对头:“诶?这车在往哪里开?这不是去我家的方向啊。司机大哥,你是不是开错了啊?”   贺兰i面不改色 地说:“没有错,这是去我家里的路。”   “你回家就回家,早点说,把我放下车啊,这样我回家不是更麻烦了吗?”张岩懊恼道,这个方向跟他回家的方向刚好相反,他要多坐大半小时的公交了。   “不用。”贺兰i镇定地说,“你也跟我回家。”   “啥?”张岩抓着车门把手的手还没放下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跟我一起回公寓。”   张岩哭笑不得:“我去你家干什么,我只是你的工作助理啊。”   贺兰i不说话,举起左手,指了指无名指的指节,无声地提醒张岩他们真正的关系。   这算什么!黄世仁霸占小白菜吗?这种单方面的包办婚姻,像他这样的社会主义新青年是坚决不承认的!张岩立刻反驳:“这个不算。”   “这可由不得你。”贺兰i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念出了恶霸的标准台词。   小样学得还挺快啊!他现在人都在车上了总不能跳车逃跑吧。张岩腹诽道,扯出一个笑容:“大哥,最起码你得让我回去拿东西吧?”   “公寓里有现成的。”   “……”成,算你狠。   张岩闭上嘴,扭过头开始看窗外。车子在晚高峰里一步一挪,艰难行进,堵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开下了高架,驶入了小区大门。   张岩从车窗往外看,这周围都是高档小区,方谦住在这里倒是不奇怪,但是这里和城中村很远,他那晚上跑去城中村干什么?又怎么会从楼顶上掉下来?   疑云再度笼罩了张岩的心头,他转头去看身边的水货方谦,他说自己没有之前的记忆,难道方谦的死亡就成为永远的谜题了吗?   张岩莫名地对方谦产生了一点怜悯:死的不明不白,身体还被占据,这个方谦也挺可怜的。   车子停在楼前,张岩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贺兰i拉着,一路坐电梯上了十五楼。   方谦的公寓大约一百三四十平方的样子,三室一厅,装修得简单舒适。虽然称不上豪宅,但在琛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这个地段的一套房也很了不得了,张岩卖力工作一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   贺兰i关上门,转过身来看已经换了拖鞋,坐到沙发上的张岩:“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他一双眼睛又深又晦暗,仿佛能一直看到张岩心里去。   张岩不知不觉就把脑子里的话说了出来:“没什么,就是在想之前方谦的事情,他为什么会去城中村那边,有没有见过谁,又为什么掉下来,我总觉得有一点蹊跷……”   贺兰i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这件事情是个隐患,迟早要查清楚。”   他见过方谦的死状,杀死他的不像是人,倒像是魔。   张岩正想附和一句,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贺兰i:“这个……我们能不能先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贺兰i莞尔一笑,“行,叫个外卖吧。   两个人吃完饭,张岩问贺兰i方谦家里WiFi密码是什么,贺兰i竟然不知道。   没有WiFi简直要命,张岩只好给赵翎打电话,声称方谦撞到脑袋失去部分记忆才要到了密码。   赵翎叮嘱道:“张岩,方谦最近的工作安排我已经给你发到邮箱了,你注意查收一下。”   “我知道了,谢谢姐。”张岩一边说,一边顺手打开了方谦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没想到竟然还要密码才能用。   这么怕人偷窥,难道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张岩又只好问赵翎。   “你要方谦电脑的密码干什么?”赵翎顺口一问,然后瞬间反应了过来:“你现在在方谦家里?” 第8章   张岩连忙打了个哈哈:“对。那啥……今天去医院看,医生说方谦还需要观察,得有人在旁边看着。”他现在说谎已经不用打草稿了。   “是这样。”赵翎放下心来,没有怀疑就把密码告诉了张岩。   “行了,谢谢姐。”张岩挂了电话,打开邮箱,看到赵翎发过来的工作安排。这周是还空的,但下周起工作就排的密密麻麻,各种广告、片约,商演直到年底。张岩看了都不免咋舌,暗暗感慨做明星也是不容易。   他要是能穿越肯定投胎投到马云爸爸或者思聪老公家里去,一出生就妥了,费这么多力气干嘛。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到了晚上,贺兰i洗完澡,穿着件黑色暗纹的真丝睡袍坐到了他旁边。   张岩被他身上的沐浴乳香味弄得心猿意马的,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看向贺兰i微微敞开的睡袍衣襟里。   这算不算色诱? 贺兰i肯定是故意的,嘁,用别人的身体也不知道节制一点……等等,为什么他一个直男会被一个男人色诱?   他连忙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脑袋凑到贺兰i肩膀边张望:“看什么呢?这么好看?”一有空就抱个手机电脑看视频,难不成还有网瘾了啊?   贺兰i摘掉耳机,把ipad拿过来一点,大大方方地放到张岩面前,里面放着的是方谦的鬼畜视频,屏幕上飘过一整面一整面的各色弹幕,把人物的脸都快压的看不见了,只能隐约地看到方谦被截下来的各种魔性表情――这都是方谦年少轻狂时候留下的黑历史啊。   正好一条屎黄色弹幕晃悠悠地飘了过去,明晃晃地写着――你们真当方谦不上B站?   张岩的汗唰的流了下来。   贺兰i点亮新技能的速度简直跟坐了火箭似的, 连B站这种ACG宅腐专属网站都被他发现了,他的学习能力会不会太强了一点?   在视频循环到第二遍的时候,张岩终于忍不住一把伸手挡住了屏幕:“别看了……”这简直是精神污染!再看他都出不去了!他可不想晚上做梦全是方谦的鬼畜表情。   贺兰i一脸无所谓的关了视频,把平板扔到一边, 这个世界的人很有意思,虽然他们囿于灵气稀薄不能修真,却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来解决问题,在娱乐方面也是花样层出不穷。   而且……他目光一转落在张岩身上,不知不觉张岩已经跟他贴在了一起,但他本人显然毫无察觉。   贺兰i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你早上不是要和我学修真?”   “是啊――”张岩后知后觉地抬头,一下对上贺兰i放大的脸。   这波美貌冲击有点太强烈,弄得他的小心脏都“噗通噗通”跳动起来,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不过你不是说我们这儿灵气稀薄不好修行嘛?”   “其实有一条捷径。”贺兰i说。   “什么捷径?”   贺兰i一挑眉,身体一转,起身一手撑在靠背上,把张岩困在沙发和自己之间。   “你干嘛?”张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个姿势搞得他像被贺兰i压在沙发上似的。   贺兰i也不和他浪费口舌,头一低,就这么亲在了张岩的嘴唇上。   他浑身别扭,正想推开贺兰i,手却被贺兰i空着的那只手抓住,强行跟他十指交缠。   张岩脑子里“嗡――”地一声,化为空白。贺兰i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双眼黑白分明,眸子亮晶晶地像是装下了整个星空。   他在笑。   这么近的距离,张岩只能看得到贺兰i的眼眸,可是他知道他在笑,双眼如同月牙一般的形状,眼尾略略上翘,眼角浅浅红晕,似醉非醉,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如同蝴蝶的翅膀。   都说桃花眼会叫人心神荡漾。果然是真的。   张岩只觉得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都慢了下来,一声一声,如同擂鼓般敲在耳边,他只能痴痴看着贺兰i的眼睛,顺从地张开嘴,和他唇齿交缠。   留兰香的气息传递了过来,清新而美好。贺兰i的舌头灵活地在他口中游走,与他的勾缠。   无法呼吸,也不再需要呼吸,一切仿佛都失去了意义,只要这一刻可以持续。   窒息的痛苦并没有如期而至,一股暖意注入他的身体,缓缓流淌着,从腹部到全身,身体像是泡在温度适中的热水中,没有一处不熨帖。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兰i终于放开了他。   正常的心跳节奏又回到了他的胸膛里,那股暖意也瞬间消失了,张岩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推开贺兰i:“你发神经啊?干嘛突然亲我?”   血“呼”的一下涌上脸,张岩扭过头呼哧呼哧喘着气――天啊,他刚刚被一个男人亲了!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还没有觉得恶心!   贺兰i坐回原位,指了指张岩的腹部靠下的位置:“这里有没有特殊的感觉?”   特殊的感觉?张岩愣了愣,刚才确实有股暖流从腹部涌向全身。   “你是说像一股暖流一样的?”   “对。这就是灵气的流动。”   “可是这跟你亲我有半毛钱关系?”   “你忘了,”贺兰i道,“我们是道侣,自然会有感应。只要我们在一起,修行就会事半功倍。”   张岩一脸日了狗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让我跟着你双修?” 约炮能不能不要这么义正言辞。   贺兰i气定神闲地说:“如果你想修行的话。”   张岩的脸都皱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以后绝对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修真听上去很不错,但性向可不能说弯就弯!   贺兰i被拒绝了也不沮丧,他知道张岩心里有障碍,但他贺兰i想要的,还从未有得不到的。   势在必得的神色在一闪而过又迅速消失,他从沙发上起身:“行,不说这个了,先睡觉吧。”   “也对。”张岩脑子里正乱,也不想和贺兰i争论,正要起身去客房,却被贺兰i一把扯住了。   “干嘛?”   “客房没收拾,不能住人。”   “啊?”不让他住客房难道让他睡沙发?   贺兰i循循善诱:“跟我睡吧。床很大,我们可以一人一边,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如果不答应似乎会显得自己很小气?张岩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贺兰i去了主卧。   这一夜张岩没有睡觉打拳,贺兰i也果然信守诺言没有动手动脚。   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房间里一片凉爽,往常的这个时候,张岩总是在他狭小又阴暗的公寓里满头大汗地醒过来。   灰色锦缎的窗帘被拉开,夏末灿烂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照**来,房间里明晃晃的,让人看了就心情大好。   他懒洋洋地从舒适的大床上爬起来,穿着昨天贺兰i给他的睡觉用的白T和裤衩,大大咧咧地往外走,在公寓里找了一圈,结果在书房里发现了贺兰i。   贺兰i正在书房的飘窗上打坐。他穿着海军蓝条纹的棉质家居服,闭着眼, 阳光勾勒出他清秀的轮廓, 素净的一张脸格外年轻。   倒还真有点修士的样子。张岩暗暗嘀咕了一句。   “你醒了?”贺兰i睁开眼对他笑了笑,起身越过他走到衣帽间。   他随手解开家居服的纽扣,就这么肆意地露出白皙又精练的美好肉体。   肩膀宽阔,腰部细窄,肩胛骨如同欲飞的蝴蝶,线条利落优美,就连一个背影都是这样美好。   张岩猛地捂住胸口,怎么回事?怎么光看一个男人换衣服,心跳就这么剧烈?   贺兰i从衣柜中找出一套灰色运动衫换上,转过头来对张岩说:“一起去跑一会?”   方谦的身体绝对算不上瘦弱,但对于修真而言,还是太脆弱,必须不断的锻炼加强才行。   “成。”张岩爽快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张岩跟着贺兰i一起运动终于体会到了修真者和凡人的不同。 他自认体力不错,可同样跑两个小时,他就气喘吁吁要死要活,贺兰i就是一脸云淡风轻――他的体力真是极其变态。   “你还行吗?”贺兰i停下脚步,问身后的青年。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张岩明明已经难受的脸都扭曲了,硬是不肯认输,咬牙切齿地说: “行!”   跟着贺兰i游泳举重长跑,一个礼拜下来,张岩觉得自己这两年积攒的肥肉都消失了一半。   好在这种疯狂锻炼的日子随着工作的到来而暂时结束了。   贺兰i额头上的伤疤已经彻底愈合。那一块肌肤光洁得好像伤口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就连医生都啧啧称奇,不敢相信自己缝针的技术竟然如此出神入化。   杂志的拍摄地是艺术园区里的一栋三层小楼,外表是斑驳的富有历史感的水泥建筑,内里是现代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   两个人早早便到了工作室。今天,他要和之前合作过的慕一起拍摄一期校园主题。在这个不爱红颜爱基友的时代,电影中作为男一与男二的两人三次元自然也有大量的CP粉。 第9章   慕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天生棕发棕眼,看上去十分亲切, 他才二十一岁,但出道也五年了,之前是一个著名男团的主舞,人气一度比方谦还高,如果不是气质与男主不符合,这个主角就是他来演了。   他笑容灿烂地走到贺兰i面前:“哥,我们又见面了,这次也合作愉快哦。”   张岩看着两个人握住的手,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暗暗扯了下贺兰i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离慕远点。   之前营销号爆过男一男二不和的料,他总觉得慕这个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天真无害。   贺兰i嘴角露出笑意, 一边面不改色地对慕说:“嗯,合作愉快。” 一边偷偷用另一只手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两人化完妆,很快开始了一天的拍摄。   两人身穿熨烫的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裁剪得体的深蓝色校园风西装,方谦高挑,慕可爱,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竟然非常和谐。   两个养眼的男人站在一起,现场的女工作人员都不由自主地露出诡异的痴汉笑。   张岩本以为贺兰i之前从未做过模特,姿势难免会很僵硬,还有些替他担忧,但贺兰i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般。   他似乎清楚知道方谦的外貌优势,以及应当怎样展现自己的气质,不停变换着造型,看着十分得心应手。   眉毛轻轻一挑,嘴角微微翘起,眼睛稍稍斜睨,贺兰i把一个内敛,高冷的校园男神诠释的淋漓尽致。不仅如此,这种内敛的气质中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妖孽气息,他只是随意地一瞟,却让人由衷生出一种想要跪舔的冲动。   金发碧眼的摄影师一边咔咔咔地拍,一边嘴里不停说excellent,倒是慕,校园风对还是学生的他来说本应是轻松驾驭,他却反而力不从心,站在贺兰i身边有些拘束和僵硬。   摄影师拍一会就要停下来指导一下慕的肢体动作,弄得贺兰i也不得不跟着他重新凹造型。   这一拍就是四个小时,换了七八套衣服,终于到了中间休息。   摄影棚内空调打得很低,但是几盏聚光灯齐齐照射下的贺兰i还是流了一身的汗,妆也有些花了。   化妆师和造型师冲上来,一刻也不消停地继续补妆和造型的工作。   贺兰i接过张岩递来的水,咕噜噜地喝了半瓶,清凉的液体涌入身体,终于平息了躁热。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凡人的这种焦渴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总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违和。   这里与他原来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   这个世界虽然表面上起来被人类装得满满当当,但对于他而言却是空空如也。灵气稀薄,既没有修真者,更没有修魔者,灵物秽魔通通不存在。   还好。他庆幸地看了一眼张岩,还好这里有严卿,如果能就与他在这里平静度日,不再理会一切纷纷扰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张岩给贺兰i拿来盒饭,两个人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一起吃着工作餐,吃到一半,慕也端着盒饭靠了过来,他的伙食比一般的工作人员要好一点,但也没有好太多。   别看明星在荧幕上一个个光鲜亮丽的样子,工作起来,背后流的汗水泪水只会比普通人更多。   张岩光在一边看着都觉得辛苦,连忙把饭盒里的红烧鸡腿夹给了贺兰i。   慕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你是方谦哥新来的助理吗?”   张岩点头,低头猛扒了一口饭。   娱乐圈人心诡谲,之前赵翎已经叮嘱过他,像他这样的新手,少说少做少错才是正道。他一时吃得太急,竟然噎到了自己,“啪”得放下盒饭,对着胸口一阵猛拍。   “诶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慕赶忙过来给他拍背。   一旁的贺兰i顿时拉下了脸,张岩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慕才笑吟吟的挪开手, 他把凳子拉到张岩身边:“哥哥,你是新人吧?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对。”   “那你一定是一早和赵姐或是方谦哥认识吧?”这个圈子里注重隐私,都喜欢用熟人,启用一个新人,一般来说肯定是和明星或经纪人很熟。   “嗯,也不算太熟,我只是替赵姐几个月。”   “也是。”慕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上回我看见赵姐,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他放下盒饭,双手在肚子前面比划了一下,示意有多么大,“我觉得她太拼了。”   “是很拼。”张岩不知道慕这么自来熟,说话直来直去的,完全还是个小屁孩,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会和方谦交恶。   可恶!再跟慕聊下去他的底线就要失守了啊!   好在午休很快结束,下午的拍摄又开始了。   他们换了运动系的服装,改去拍外景,摄影师扛着三脚架和像 长枪一样的相机,工作人员拿着巨大的打光板,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楼下去。   两点多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刻,气温高达三十八度,两旁行道树上聒噪的蝉鸣直教人心浮气躁。   两个人却必须一脸云淡风轻,假装这是一个秋高气爽凉风习习的午后。贺兰i还是一脸的淡定,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像是发着光,真让人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慕的脸却已经明显垮了下来。   拍了两个小时,就连工作人员都要中暑了,终于改回到室内,一直折腾到晚上七点半,将近拍了十个小时,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慕笑嘻嘻地过来和贺兰i还有张岩道了别,倒是真看不出一点不和的影子,他的心无城府不像是装的,也不知道怎么在娱乐圈里混得这么开。   看他这一脸纯良无害的表情,对着他这个小助理都没什么架子,张岩不禁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回去的车上,贺兰i突然问他:“你们中午说了什么?”   张岩手机里正翻到方谦和慕的同人画作,   网络上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现在的大触真是多,画里的方谦正一脸霸气地对着慕壁咚,看着竟然还挺赏心悦目。   “没说什么啊。”张岩心不在焉地说,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这个大触画了一整个故事系列,还挺有意思的,没想到下一秒,手机就被贺兰i唰地抢走了,   他看着里面正在接吻的两个小人,嘴角微微**。   张岩心虚地嘿嘿一声:“那什么,我就搜了一下你,这个就跑出来了。”其实他搜的是慕。   贺兰i强行恢复淡然的表情,把手机还给张岩:“以后就不要看这种东西了。”   你说不看我就不看,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本着给钱就是大哥以及阳奉阴违的人生原则,张岩笑眯眯答应了他。   没想到这时司机一个急刹车,他一下没拿住,心爱的小爪机就从他手机飞了出去。   卧槽!大哥,你悠着点啊!张岩连忙捡起手机,一看没摔坏,才松了口气。   “师傅,怎么突然停车啊?”   “小张啊,”司机大叔转过来,“后面这辆车跟了我们一路了,再开就要跟到方先生家里去了。”   怎么回事?张岩往后一看,一辆白色的宝马X5也跟着他们减速,就在后方大约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上前排坐着的隐隐约约好像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一个还拿着长镜头的相机。   不会是遇到私生饭了吧?张岩心里嘀咕了一声,按方谦的受欢迎程度,倒也不奇怪,   他们是从工作地点直接回来,这两个粉丝也拍不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只要把粉丝劝回去就行了。   体现他作为助理的价值的时候到了。   张岩下了车,三两步走到粉丝的车旁,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副驾驶座上的这个女孩子手里拿着相机。   车窗缓缓移了下来,年轻女孩幽幽转了过来,一张脸在路灯的光照下惨白得}人。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们不要再跟下去了?这样已经给方谦造成了困扰。”张岩压下心里异样的感觉,说道。   女孩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张岩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又开口道;“小姐?”   说时迟,那时快,女孩忽然扔下手中的相机,一只手以诡异地速度伸出来。   张岩猝不及防,脖子被她一把抓住。张岩被掐地无法呼吸,他立刻去掰她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女孩子的手腕看着很纤细,力气却不可思议的大。   接下来,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女孩的嘴巴瞬间张大到非人的恐怖大小,猩红带着锯齿的舌头像蛇一样灵活地伸出来,眼看就要舔到他的脸!   眼前的画面完全超越了张岩的认知范围。被掐住脖子的那一瞬间,张岩二十五年的平凡人生以光速在他眼前展开,但没有任何一种经验能告诉他,该如何应对。   他极力挣扎,却躲不开她口中伸出来的那一条可怕的舌头。 第10章   千钧一发之际,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了这条可怖的舌头,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女孩子怪叫一声,放开了掐住张岩的手,改为攻击手的主人。   但在她有所反应之前,贺兰i已经捏指成诀,一击点在这个女孩的眉心。前一刻还在张牙舞爪的女孩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张岩护着脖子惊魂未定地看着贺兰i,喘着气,连话都不说不利索:“这……这怎么回事?”   “只是低等魔物,附在这女子身上。”贺兰i一脸嫌弃地说,拿过车门上放的消毒液,认认真真地擦了遍手。   车上的女孩子已经恢复的正常的模样,似是脱力昏迷了过去。另一个开车的女孩子也脱离了双眼发直的状态,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她认出了贺兰i的外貌,激动地叫起来:“呀,是方谦!!”   说罢,就要去叫身边副驾驶的朋友,却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   “诶?小凌,醒醒啊,方谦在你面前诶!”她推了推这个女孩子,发现根本叫不醒朋友,顿时慌了起来,有些害怕地去试她的鼻息。   “她没事,只是太累了。”贺兰i道,“你若不放心,就送她去医院看看。”   司机看了看贺兰i,没有要到签名有些不甘心,不过朋友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只好恋恋不舍地和两人道了谢,把车子开走了。   张岩回到车旁边,腿还是软的。   虽然之前已经和好朋友打过照面,但他真的没有做好和妖怪接触的心理准备啊,这会不会太刺激了一点!!   司机师傅还没有跑,坐在驾驶座上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看着他们两个,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让他们两个上车。   贺兰i双眼一眯,漆黑的眼睛里发出妖异的红光,司机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迷惑。   “你今天什么异常的东西也没有看到。”贺兰i柔声说:“只看到了两个私生饭,被张岩规劝后离开。”   话音刚落,司机又恢复了清醒的状态,但脸上惊慌的神色已经消失了。   他一边给他们打开车门,一边感叹道:“啊哟,现在的小女孩真了不得。”   张岩看了看司机师傅,又看了看贺兰i,两个人都十分正常的样子,   然而他明明亲眼看到贺兰i对司机施加了幻术,片刻之前他还三两下解决了一个魔物。   这就是所谓的“力量微弱”?   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好危险,他是不是应该抱紧贺兰i的大腿?张岩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往贺兰i那边靠了靠。   车子再次启动,向方谦的公寓驶去。   就在现代车驶出这条偏僻的道路后,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冷白的路灯灯光落在人影上,照出了这个人的外貌。   棕发棕眼,正是慕。   他盯着现代车消失的方向,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人畜无害的脸上露出了贪婪而扭曲的神情――多少年了,自从地球上的修真者陆续撤离,他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美味的人类。   不止张岩,还有方谦,这个早该被他杀死的人,竟然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几度试探,对方却毫无反应,像是忘记了发生过的一切,恐怕在他身体里的,已经不是本人了吧?   有趣,太有趣了…… 他低笑起来。   张岩回到公寓,坐在沙发上抱头哀悼着自己逝去的世界观。   贺兰i以为他被吓傻了,默默坐到他身边,正想开口安慰。   张岩忽然开口问:“你说刚刚那个是低等魔物?”   “对。”   “那这么说,世界上还有高等魔物了?”低等魔物就已经那么可怕了,高等魔物得是什么样啊?   “也不一定,不是所有世界都有可能生出高等妖魔的。”贺兰i答道。   “你之前还和我说这个世界的灵气很稀薄,不适合修真。”   “我先前错了。”贺兰i毫不羞愧地说:“琛海灵气非常稀薄,我才做出这样的判断,现在想来应该是人类活动太过频繁的缘故。”   “人类活动会导致灵气稀薄?”   “你看人类活动密集的地方,地貌改变,河流改道,人类破坏了这个地方原有的地脉,自然城市里的灵气就会稀薄。”贺兰i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深山老林里灵气会很充裕?”张岩抬头看他。   “目前的推论是这样。魔跟妖不一样,它们没有肉身,自虚无而生,逐恶念而行,对灵气的需求很高。”   “逐恶念而行?”张岩愣了愣,“它跟着我们是因为我很邪恶?”   那个魔物袭击的目标明显是自己,他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圣人但绝对也不邪恶啊。   “当然不是。”贺兰i否定了他:“它追你,恐怕是因为你的灵魂很诱人。”   “啥?”张岩的大脑再一次短路了。灵魂还能诱人?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不用看脸了?   贺兰i神色转为深沉,张岩当然不会知道,他前世是元婴修士,元神可谓是稀世珍品。   对于能感知灵魂的灵物或魔物而言,张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好吃”的气息,大概就跟西游记里的唐僧肉一个级别。要是放他去原来的世界瞎晃,那就会像是北京烤鸭插着“快来吃我”的牌子到处溜,不出三天就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张岩被贺兰i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偷偷地挪了挪屁股,坐得离贺兰i远了一点:   “我的灵魂很好吃,你不会也想要吃我吧?”   眼前的这个看着比刚刚的魔物厉害多了,要是真想吃他,他是绝对跑不了了。   贺兰i被他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逗笑了:“我是你的道侣,吃了你只会遭受更严重的反噬,何况我从来不曾有这个念头。”   张岩这才放下心来,好,既然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又抱住了这个道修大能的大腿,情况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这种魔物很多吗?”那张血盆大口真是令他心有余悸。   贺兰i摇摇头:“不多。按照人类在这个世界的密集程度,恐怕很难有新生的魔物。你不用太担心。”今天让那个魔物近了张岩的身,已是他疏忽大意。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而且,即使有,也只能成为他的盘中餐。低等魔物大多没有肉身,只能凭依在生物身上,它们本身的魔气对贺兰i而言是很好的滋养品,有助于弥合他元神所受的损伤。   这个魔物的出现有些蹊跷,这个世界也许不像他所想,是一片空白的状态。   有意思。 贺兰i的嘴角露出森然的笑意。   张岩看着贺兰i的笑容,一缕冷意忽然沿着脊柱爬上了后背,他还没想明白,冷意便转瞬即逝了。   贺兰i收起笑意,问道:“这附近可有灵秀的山水?”   张岩立刻想起了一个地方:“有。琛海市东南边就是天成山风景区,风景也很不错。开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改天有空,带我去看看吧。”   “成。”张岩爽快地答应。   方谦的行程很满,又是拍摄广告又是参加商演,过了半个月才有空档。   天成山景区的人气很高,大家都喜欢自驾游来这里,周末人流太大,不太适合方谦这样的明星出来玩,工作日则没什么游客,现在的天气又是秋高气爽,来这里野营再好不过了。   张岩下了车,背着两个人的帐篷,登山鞋,运动衣,全副武装,看着眼前的山道,信心爆棚,跟着贺兰i锻炼的这大半个月,他张汉三已经不同往昔了!   贺兰i戴着一顶NY鸭舌帽,一副遮住半张脸的D&G大墨镜,穿着深蓝的运动装束,背包里面满满装着张岩放进去的吃的。明明他们只是住一宿,张岩却弄得他们要去逃荒一样。   “我们出发吧!”   贺兰i点点头。山道上人不多,也没有人认出他们来,张岩兴奋地往上冲,他已经很久没有爬过山了。   山上的空气甘冽,吸入肺中有种令人焕然一新的振奋感觉。早晨的晴空碧蓝如洗,稍许薄云,阳光并不炽烈,山林一派葱茏。   两个人拾级而上,爬了一个多小时,在半山腰停了下来,树林浓密,遮蔽天日,山泉自山顶而下,淙淙地从石板底下淌过,一派清凉。   贺兰i忽而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要休息?”张岩也跟着停了下里。   贺兰i摇摇头,纤长的手指指了指石板山道外的树林,脚步一转往树林中走去。   “喂!我们的宿营地还没有到啊!”张岩连忙喊道。   张岩看了一眼道边立着的“危险!请勿擅自进入山林!”的指示牌,心头一阵无奈。 这家伙也太无组织无纪律了吧!   才犹豫几秒,贺兰i高挑纤瘦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张岩连忙一跺脚追了上去 “等等我啊!”   跟着贺兰i大概……不会有事吧。   四肢酸疼,贺兰i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用自己的双腿行走。往常他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去到想去的地方。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具身体与他元神的契合度始终不够完美。   但这不合理,凡人怎么会有抵抗他的力量?   贺兰i脚步一顿,正好缓下来等落在后面的张岩。   这里浓郁的灵气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想。如此说来,这里很可能也有修真者。他还是太掉以轻心了,张岩已经被他牵扯进了这一切,却没有丝毫自保的能力。   他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就必须得尽快让他恢复前世的能力。   贺兰i注视着张岩蹒跚前进的模样,眼里第一次有了担忧。 第11章   张岩终于赶了上来,双手撑在腿上气喘吁吁:“大哥,你慢点啊!”   贺兰i额头上一滴汗都没有:“是你太弱了。”   张岩差点没翻白眼,心想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   “怎么停在这里啊?”张岩喘匀了气,开始打量四周。   就跟脸盲的人看所有人都一样, 在他看来所有的树都长得差不多,他光顾着追贺兰i,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张岩有点慌了: “这是哪里?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啊?”他还真没有在这种深山老林荒野求生的经验,此刻召唤贝爷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贺兰i走了两步,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灵气的流动,整座山的样貌 在他的灵识之中 一览无遗,无色的灵气犹如流水,或涓涓细流,或奔腾大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在这里盘旋不去。   他睁眼,看向张岩的身后,是这里。   这棵榕树就是地脉之眼,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张岩见贺兰i不说话,只是走到他身后的大树旁,摸着粗糙的树皮若有所思。   树有什么好看的?张岩这样想着,也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这棵大树。   这棵榕树树干极其粗壮,大约十人合围,高数十米,枝叶葳蕤茂盛,犹如遮天巨伞,阳光从树叶间隙漏了下来,同阳光一起落地的,还有老树锈褐色的气根,成百上千,真可谓独木成林,不知多少年岁才能长成这种雄伟的模样。   只是站在这棵老树旁边,就让人通体惬意。   “这棵老树是不是成了精?”张岩问道。   贺兰i摇头:“草木成精远比飞禽走兽艰难,它成长的年岁不够,只能说是有灵,却还没有意识。”   张岩敬畏地看了一眼这棵大树。以前听老人说物老而成精,竟然是真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贺兰i已经迈开步伐。   “诶你又要去哪?别乱走啊大哥!”张岩连忙追上他,他在这里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贺兰i简短地说:“宿营地。”   张岩一脸纳闷,这深山老林的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楚,他竟然能找到宿营地?   贺兰i走的路线七拐八拐,张岩跟在他后面,几度怀疑他是不是乱走,但一个小时后,他们竟然站在了天成山的宿营地上。   “难以置信。”张岩看了看身后的山林,再看了看眼前的山谷和溪流。修真的都自带GPS吗?都是第一次来,为什么贺兰i对这里熟悉地跟自己的老巢一样?   贺兰i淡淡道:“没什么了不得的。你若与我双修,一年后你也做得到。”   张岩悻悻一笑,打起太极:“这个以后再说。唉我真是饿了!我们快去搭帐篷然后吃饭吧!”   他雀跃地奔向溪谷,兴致勃勃地掏出帐篷,三两下搭了起来。大学的时候他常和朋友一起出去野营,手艺还没有生疏。   宿营地这边有小店可以借烤炉。张岩借了个炉子又买了煤,两个人就在帐篷不远处开始烧烤。   张岩带了一大堆串,什么鸡牛羊猪,每样都来一点,还有蘑菇茄子土豆片。   太阳被山峰遮挡, 流水带来山风习习, 吹走了夏末秋初的燥热, 溪谷里一片清凉,真是惬意极了。   张岩一边往烤串上撒椒盐,一边一脸骄傲地对贺兰i说:“你是不是以前没有吃过烤串?我跟你讲,这个特别好吃,我烤串的手艺可是杠杠的。”   贺兰i默默点点头。凡人的食物再好吃,也终究是凡人的食物,不过既然张岩那么高兴,顺着他又何尝不可。   张岩见他点头,更来劲了,翻动着手上的烤串,又不知道哪里弄来了报纸当做小扇子给烤炉扇风,动作娴熟得跟小白帽似的。   张岩献宝似的把一串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羊肉串递给贺兰i,“快尝尝我的手艺!”   “老张!”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张岩以为在叫别人,没往心里去,没成想下一秒一只手就搭在了他肩头上:“老张,你这太不够意思了啊!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张岩转头一看,哟,好死不死的竟然是损友老白。   老白大名白静泽,张岩大学时期的室友,狐朋狗友第一号,人如其名,白白净净,戴着无框眼镜,看着一副斯文败类小白脸的样子,不过他要真是表里如一,和张岩也肯定混不到一块去。大二不顾众人劝阻毅然转专业去了医学院,目前八年制博士在读。   他和老白也是贫惯了的,立刻怼了回去:“哭什么哭,你哭一个给我看看?”   “哟,长本事了啊,最近电话不接,吃鸡不来,跟人间蒸发似的,还不许我说两句?”   张岩暗暗瞟了眼贺兰i的脸色,辩解道:“我这是临时找了份工作,最近太忙。”   老白放开他,拿起羊肉串咬了一口,露出一脸的陶醉神情:“别说,你这烤串的手艺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太好吃了。”   “那是。”张岩一遇见死党,嘴巴就贫了起来。   一边的贺兰i挑着眉,默默地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个人,就算戴着墨镜,一股“我很不爽”的气息也幽幽透了过来。   老白用手肘戳了戳张岩,自以为是地给他使了个眼色:“不给我介绍一下?”   张岩哭笑不得,怎么给他介绍,这是贺兰i,我前世的道侣,还是这是我老板方谦,职业是明星?说出去人人都得以为他是神经病。   “这是贺兰i。”张岩想了想,还是用了贺兰i的本名,老白不太关注娱乐圈,方谦的脸他不一定能认出来。   “贺兰i,这是我好哥们,白静泽。”   “抱歉。 刚才让你见笑了,老张跟我比较爱开玩笑。”老白正色道,恢复他斯文败类的假象,对着贺兰i伸出手。   贺兰i虽然和老白握了手,却依旧面无表情。   老白收回手悄悄在张岩耳边道:“你朋友是不是不高兴,怎么一个表情都没有?”   张岩连忙打圆场:“他这人天生就是面瘫,你别往心里去。”   老白了然地点点头。   张岩又问:“今天又不是周末,你怎么会在这?导师那边不用报到?”   “那什么,”老白嘿嘿一笑,“我女朋友这两天来看我,翘了班陪她过来。”老白和女朋友异地两年多了,经常你去看我我去看你的,两个人一个博士在读,一个工作繁忙,也是够辛苦的。   “你女朋友在啊?”张岩一听,感觉要坏菜,老白的女朋友黄瑛他也认识,为了查老白的岗还加了他微博,弄得他都不敢随便发他跟朋友出去浪的状态,怕老白躺枪。   他女朋友平常挺喜欢娱乐圈各位小鲜肉的。被粉丝认出来就算了,被熟人认出来可不太好。   “对啊。她刚上厕所去了。”老白说着,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方向,“说曹操曹操就到。她看到我了。我在这――”老白朝女友招手示意。   张岩紧张地挡在贺兰i面前,但转念又一想,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世,连忙给贺兰i使眼色要他别说话。   老白兴奋地对走过来的女友说:“ 亲爱的, 你说巧不巧?老张也在。我们正好可以一起野营。”   黄瑛笑着和张岩打完招呼,目光便一直停留在沉默的贺兰i身上,贺兰i戴着眼镜帽子,只有下半张脸露在外面,但笔挺的鼻梁,漂亮的嘴唇还有完美的下颌曲线却让她觉得无比熟悉。   真是太像方谦了。黄瑛眼里露出几分狐疑,想要问却怕失礼。   老白一看女友在打量贺兰i,忙给他们介绍说:“这是贺兰i,张岩的朋友。”   黄瑛眼里的犹疑这才消去了,笑道:“你好,我是黄瑛。”   贺兰i只是冷冷地点点头。   黄瑛追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张岩连忙挡在他们中间:“那什么,帅哥都是相似的!不要纠结这种无谓的问题了。”   “撸串啊,再不吃都焦了。”张岩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串,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贺兰i也不说话,始终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着张岩给他的烤串,哪怕是吃羊肉串这这接地气的食物,他吃起来也极其优雅,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黄瑛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贺兰i身上,这身形,这面部轮廓,和方谦也太像了一点。   但她好几次想让他摘下墨镜,都被那一身冰冷的气场给冻得开不了口。   是自己多心了吧。黄瑛想着,方谦明明是个非常随和的人。   没过多久,导师一个电话又把老白召唤走了。   张岩总算松了一口气。 宿营地里人虽然少,但要是贺兰i被认出来造成骚动就不好了。   太阳西下,阴影像巨鸟的羽翼一般悄然落在了溪谷里。露营的人三三两两地支起篝火。   张岩和贺兰i收拾了餐具,把炉子还了回去。   肚子吃饱了以后,人也开始懒散起来,张岩找了个溪边的僻静地,在地上铺了块超大的野餐巾,再从贺兰i的背包里掏出两罐青岛啤酒,扔了一瓶给贺兰i,然后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看到没有?”他指了指啤酒罐子,“小罐的才是青岛灌装的,要和正宗可别买大罐的。”然后“啪”地打开盖子,咕噜咕噜喝了半罐,露出一种餍足的表情。   贺兰i坐到他身边,支起一条长腿,然后疑惑地看了一眼啤酒罐子,也学着张岩的样子揭开盖子,喝了一口。   入口的啤酒是苦涩的。   这具身体应该不喜欢啤酒。贺兰i想道,啤酒花的苦涩蔓延在舌尖,也没有感受到那传说中的大麦香气。   不过他还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啜着,看着天边彩霞燃尽,月牙东升。 第12章   张岩喝完啤酒,神清气爽地把罐子重重一放,伸了个懒腰:“这里真是太舒服了。”   “你很喜欢这里?”贺兰i问。   “嗯。”张岩安静地说:“你知道吗,我在琛海七年了,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有时候真觉得好累,就想像古人归隐那样逃到山里面去当农民。”野餐巾够大,张岩索性躺了下来,身下石子有点硌人,他也毫不在意,头枕着手臂,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颗亮起来,钻石般镶嵌在深蓝色的天幕上,这是空气污浊的琛海看不见的景象。   他还记得小时候,到乡下的外婆家里去,星空就是这样明亮,一颗颗星辰犹如一盏盏水晶灯,把月亮的光辉都比了下去,又像是盈盈的水珠,要从天穹上滴落下来。天空仿佛触手可及,他伸出手,星芒就在他的指尖闪耀。   张岩平常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是贺兰i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他静默了片刻,忽然说:“如果你想,我们现在就可以隐居。”   张岩诧异地转过头来。   贺兰i摘下了帽子,发梢被凉爽的山风撩动他,温柔的月光披在他的身上,如同一件轻纱。   比月色更温柔的,是他的眼波。不知为何他的心一阵悸动。   张岩摇摇头,又抬头去看变得邈远的星空,那种落寞的神色消失了,他脸上恢复嘻嘻笑的状态:“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像我这样的现代人,离开手机电脑就没法活了,哦对了,还有WiFi。”   贺兰i眨了眨眼,放弃了劝说他的念头,原先的世界里,他已经尝过巅峰的寂冷,对这异世的一切都没有执念,张岩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别无他求。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个角落里没有篝火,夏末的虫鸣不断, 溪水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淙淙而过,和着虫鸣,朦朦胧胧地像一首悠远的曲子。   忽然间,溪水间升起点点微光,像无数盏小小的灯笼般幽幽地停留在空中,无声地放射着白色光芒,随着微风飘动。   “这是什么?萤火虫吗,这个季节也有萤火虫?”张岩眼里闪过好奇的神色,一咕噜爬起来抓飞过身边的光点。   光点慢悠悠地飘过他身边,也不逃避他的抓捕,被张岩轻易地捏在了手心。但张岩的表情却更吃惊了,因为手心根本就是空无一物。   他张开手来,只见手心几点碎芒,颤巍巍地合在一起,光芒像是蝴蝶扑翼般抖动了几下,然后缓慢地从他手心升起来,往溪流的方向飞过去。   张岩目瞪口呆地看着全过程:“这……这是什么?”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女孩子们的欢叫声。似乎有人在赞叹着美丽的景观。   “这是灵气的聚合物,萤华,只有在灵气极度浓郁的地方才会出现。”贺兰i道。   “诶,可是这个宿营地平常人也挺多的,给我的感觉还没有那颗大树旁边有灵气。”张岩挠挠头:“是因为你在这里吗?”   “是因为你。”贺兰i道。   “我?”张岩指着自己,诧异地说。   “你前世是道法高深的道修,灵魂自然与常人不同,就像吸引魔物那样,你也吸引这些无意识的萤华。”   “我前世这么厉害?”   “对。”贺兰i点头,莞尔一笑。   “贺兰i?”张岩忽然问道   “嗯?”   “我前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为什么你不惜划破时空的壁垒,抛却肉身都要来找我?   贺兰i静默了,他的眼神游移着离开飞舞的萤华,落在张岩的脸上――这张年轻的脸庞逐渐和令他刻骨铭心的脸庞重合,同样英气飞扬的浓眉,同样有神的眼睛,还有充满男子气概的下颌。   严卿和张岩真是太过相像了,有一瞬间,他会以为严卿没有转世,只是流落到了这异世。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不同的,严卿不会露出这样无忧无虑的神情,眼神也已经被岁月的风霜侵染。然而张岩的眼却是清清亮亮,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   他长得浓眉大眼,笑起来还会露出小虎牙,很精神,那种年轻的朝气,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欢喜。   “严卿他……”贺兰i终于开口,声音有些艰涩,“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什么叫很好的人?张岩一下子没听明白,但是疑问的话语却没有出口,因为他看到了贺兰i的神情。   在萤华微弱的光芒下,贺兰i深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他,像是透过他看到一个别的人,眉眼间藏着千言万语,却连一句都不能吐露,眼角温婉地低垂着,些许的红晕染开,如同宣纸上的落红。那么浅,却那么动人心弦。让他想去亲一亲他的眼睛,吻去他眼角还未成形的泪珠。   那是连贺兰i本人也不曾发觉的,难以言喻地悲伤。   不管严卿是不是他的前世,如果贺兰i真的爱严卿,那么这独自成活的久远时光,就是困住他的人间地狱。   张岩的心头一下子沉重地如同被一座大山压着似的。   “不想说就别说了。”张岩装作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贺兰i的肩膀,“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前世都是过去式了嘛,人要向前看。正好这里灵气多,你来教我怎么修行吧?有没有什么独门心法要传授啊?”   贺兰i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收拾失控的情绪,正色道:“你现在是起步,根本用不到心法。”   “啊?”张岩诧异道:“没有心法怎么修炼?”   “这只是你们这个世界影视剧的误导。”贺兰i嘲笑道。   “真的啊?那你快说说。”张岩睁大眼,准备认真听贺兰i关于这方面的高见。   “修炼的初阶,是感受。”   “感受?”   “致虚极,守静笃。世事纷纭,唯有摒除杂念,收心归静,凝神于虚,养气于静,才能感受到世界的存在。”   张岩听得云里雾里:“你是说,要静下来心来,心静自然凉?”   贺兰i一点头:“跟我一起打坐。”   虽然穿着一身运动服打坐有点违和,张岩还是依着他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盘腿坐好,闭上眼睛跟着贺兰i轻微的呼吸声一起吐纳。   “虚极静笃,自然万象皆空,一真在抱。”贺兰i轻轻慢慢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几个吞吐之后,张岩只觉得心里那点杂七杂八的念头竟然全都消失了,脑子里完全放空,能感受到的东西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   先是掠过身边的永无止息的山风,如同温凉的手掌抚摩着他微烫的脸颊,不远处藏在草丛中的纺织娘唱过一段,又在沉默中酝酿下一曲。   数米之外溪流的水声变得更加清晰,他似乎能感觉到夜间山泉的凉意。宿营地上人们的喧哗声,女孩子们的笑声,银铃一般传到这里,引得张岩不自觉想要微笑。   然后是更远处的,山林中无数棵树的呼吸,那么轻微,这种声音奇妙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之前也从未听到过,这使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这些从出生到死亡从不挪地的树们确实是鲜活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然后知觉被瞬间拉回到他的身边,贺兰i平稳着呼吸着,同时传来的,还有他之前从未注意到过的,属于贺兰i的好闻的味道。他深深地吸了两口,只觉得心里没由来的有些开心。   他把意识往回拉,沉在自己的身体里,和之前任何一个时刻都不同,他能清晰地听到心脏跳动,血流的哗哗声。意识再度往下沉去,身体的各种声音却消失了,一切都归为寂静。   他感觉自己像是很轻的羽毛,就要飘到空中去,又像是沉重的铁块,要沉到深海的底端,这么模模糊糊地想着,意识竟然也跟着模糊起来……   贺兰i睁开眼,张岩竟然打坐着就睡着了,头发支棱着,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还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睡得很沉。   贺兰i眼里露出无奈的笑意,从野餐巾上起身,然后把张岩扶起来,想了想,扶着不方便,干脆直接把张岩一把抱起。   他看着比张岩瘦,可一点吃力的意思也没有,就这么轻轻松松把张岩抱到帐篷里,摆直了躺好,然后一起和衣躺下。   山谷里的夜有一些冷,他转过去,一手搭在张岩身上,跟他更靠近了一点,然后睁着眼睛,在灰蒙蒙的夜色里,静静地凝视着张岩的脸。看了许久,忽然凑上前去,像是对着一件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张岩熟睡中安详的眉眼。   梦中的张岩走在一条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的洞道中,他仔细地观察四周,这里没有照明源,但也不是全然暗黑到不见五指。洞璧发出微光,恰到好处照出洞道的轮廓,足以令他蹒跚前行。   虽然知道这是在梦里――现实中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洞穴中――但是张岩还是感到了疲惫,心里也有点抗拒前进的意思,但是这具身体竟然不听他的使唤,双腿买着规律而坚定的步伐持续前进着。   这是要去哪里?张岩疑惑地想着,就在他以为这个黑暗的洞穴要持续到他的梦境结束时,前方忽然有了温和的亮光。 第13章   张岩心中一喜,与此同时,这具身体也涌过一阵兴奋的感觉,步伐也不断加快,最后竟然小跑了起来。   狭窄的洞璧没多久就到了尽头,白光所在的地方,洞顶猛得升高,空间陡然间开阔起来,像是另一方小天地,张岩往前看,前方竟然是一个水池。   水雾缭绕氤氲,一切都朦朦胧胧,让人看不出那柔和的白光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要不再走近些?张岩心念一动,脚步竟也跟着他动了起来。   要说这里是口温泉,但是这水雾非但不热,还给人微凉的触感,那这些水雾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带着疑惑,继续随着身体主人的视角观察着这个地方。   这个洞窟里,似乎除了这个水池便空无一物。   但这并没有让这个身体的主人打退堂鼓,他一直走到池边,看着水雾愈发浓重的池中心――那温和的白光似乎是从水雾的中心透出来的,他停顿了片刻,接着一脚踏进水里。   池水大约有一人多高,他这一脚没落到实处,整个人都掉到水里,一种难以形容的冷意顿时顺着皮肤窜进骨髓里,不像是冰水给人的刺痛的感觉,而像是灵魂都被冻住的那种冷意。   身体的主人呛了口水,挣扎两下,很快稳住了身形,然后往白雾重重的深处游了过去。   ――还好是个会游泳的,张岩舒了一口气,不然他就要在梦里溺死了,虽然是梦里也挺恐怖的。   这个池子没有想象中的大,他游了一会,头上的水雾竟然慢慢消散了。   原来池子的中心,是没有雾气的。张岩诧异道,这也太奇怪了。到这里,他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渐渐的,池底开始变浅,他能感觉到脚塌在了坚实的岩石上,他不用再哆哆嗦嗦地游泳了,那种温和的白光始终指引着他,照在身上似乎还有些暖意。   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受到了鼓舞,涉水的脚步加快了。   在身体主人的视野中,白光的来源逐渐清晰起来,竟然是一个人形的模样。   难道发光的是一个人?!就算一个人浑身上下涂满荧光粉也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光线啊?   白光毫不刺眼,却切切地照亮了这个广漠的空间。   大概是这梦境太栩栩如生了,张岩不知不觉间也认真起来。   这时身体的主人无意间低头看了下水面,张岩借此看到了他的样貌,竟跟自己如出一辙,只是年轻了很多,大约也是十六七岁,眉眼间带着几分桀骜的神色。   水最后浅到只没到脚腕的高度,那个人形的光源也清晰地展现在张岩面前。   ――竟然真是的一个人!张岩无声地惊呼。   那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维持着打坐的姿势,身上穿着件类似汉服的白色袍衫,衣袂随池水轻舞,一头如瀑黑发肆意披散在身上。   身体的主人走得更近了些。   少年闭着眼,露出的肌肤莹白如羊脂玉,眉眼精致且清冷,却让阅尽各种美人的现代人张岩也打心眼里惊叹,真是美,增一分则太多,减一分则太少,没有女子的阴柔气,也不似男人的阳刚,竟然无法简单地以性别来归类,大约也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长成这幅超凡脱俗的模样。   他忽然有种迫切的欲望,想要看到这个少年睁眼的样子,哪怕是在梦里,他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一定要好好欣赏才够本。   “你是谁?”少年觉察到他的到来,缓缓睁开睁开眼,没有惊慌,也没有好奇。他的声音,像是春天里的山泉,清冽又干净。落在耳中,像是一排敲击心脏的音符。   这双眼睛,犹如婴儿一般澄澈。   世人看人,常常带着偏见,还没与人深交,心里便已下了论断。但这个少年的眼睛却不是这样,他看人,便是原本的模样,不曾有评断,更没有偏见。   这目光似乎让这具身体的主人很惬意。他感觉到“自己”笑了起来。   “我是贺兰严卿。”他听到“自己”说,“你问了我是谁,那你是谁?”   ――贺兰严卿?难道是那个“严卿”?可是为什么他姓贺兰?难道严卿不是姓严吗?   “我……”少年敛下眼睫,眼波流转,忽而停留在腰间佩戴的玉i上   他清浅一笑:“我是青i。”   “青i?”贺兰严卿说,“你是青字辈?那你就是掌门的嫡传弟子了?”   少年眨了眨眼,没有否认。他身上发出那种温和的白光逐渐黯淡,洞穴里慢慢陷入黑暗。   在这黑暗中,少年单薄的身影仿佛透明,像是个徘徊人间的幽魂。   “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掌门有这样一个弟子?”贺兰严卿问道。   “师尊收徒,为何要让你知道?”少年反问道。   “也对。”贺兰严卿讷讷说,语气低落:“我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而已。”   “你回去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青i说。   “你总是一个人在这里吗?”贺兰严卿并没有听他的话转身回去,而是四处看了看。   少年就那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原来你真是一个人。”贺兰严卿低声说,又问,“你不寂寞吗?你是犯了什么错吗?掌门才把你关在这里,谁也不让进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少年摇摇头。   “这样吧,”贺兰严卿的声音雀跃起来,“我也常常是一个人,我得空就过来看你,如何?”   真是个一头热的人啊,张岩心想,没看到人家其实根本不想和你说话吗?   贺兰严卿没有等少年的回应,自顾自道:“就这样说定了。下回我给你带点好玩的东西进来。”   张岩差点就喊了出来:喂你能不能看看人家的脸色啊?人家一点也没有觉得高兴啊!可惜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青i似乎并不想和贺兰严卿多说,再度闭上眼打坐,身体中发出的莹润白光重又明亮起来。   贺兰严卿像是得了青i的承诺似的,高高兴兴地转过身,涉水离开了这个洞穴。   梦境就在这里终结了。开始地莫名其妙,结束也是这样突然,张岩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面对面和贺兰i躺着,贺兰i一只手搭在他身上,呈现把他环抱的姿势。方谦的脸放大了在他面前,放大了竟然还加倍好看。   张岩想到梦境里的两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软,忽然就不忍心推开贺兰i了。   贺兰i说,他是严卿的转世,这个梦难道是他前世的记忆?如果这真的是记忆,那么青i,是不是就是贺兰i?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吗?   贺兰i原来长得那么好看啊。不过他们面瘫起来真是一样一样的。   但是梦里的贺兰i不姓贺兰,贺兰是严卿的姓。青i又为什么变成了贺兰i?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醒了?”贺兰i忽然睁开了眼睛。“睡得可好?”   张岩这才想起自己跟贺兰i学打坐然后睡过去的迨拢登时有些不好意思:“挺……挺好……”   贺兰i眼里露出笑意,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时间不早了,起床吧。”   今天是方谦进剧组的日子,下午4点还要赶飞机,张岩一看表,竟然已经9点多,差点跳起来,接下来他几乎是一路飙车回的市区,还好行李前天已经基本打包完毕,两人拿了行李,又一路飙到琛海国际机场,拿机票,托运行李,过安检一顿折腾,终于上了飞机。   赵翎不免在电话里抱怨了两句,张岩自知理亏,连忙借口飞机起飞挂了电话。   跟着贺兰i就是有肉吃,他最近每次坐飞机都能蹭个头等舱,比经济舱宽敞舒适多了,空姐的服务还特别亲切,飞机餐也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三个小时后后,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平川机场。   两人跟前来接机的司机和场务碰了面,坐上了前来接机的面包车。   方谦这次的行程是完全保密的,所以机场没有等候着他的粉丝,面包车在离平川市区30公里的地方下了高速,越开越偏,最后上了盘山公路,弯弯绕绕地爬坡。   真是山路十八弯,不仅弯,而且坑坑洼洼,不止向来不晕车的张岩觉得犯恶心,就连贺兰i也未能幸免,一脸苍白,大概元神的强大终究抵不过肉体的脆弱吧。   场务面带理解地递给张岩一个塑料袋,用眼神示意他“想吐就吐吧。”   张岩看着面前的塑料袋,却真的吐不出来了。说起来,他在飞机上吃的还是上等的肋眼牛排,吐出来他还有点不舍得呢。   天色完全黑下了下来,周围山恋起伏,原始森林层叠不休――平川市地处祖国的腹地,山川秀美,却也交通不便。经过八九十年代的砍伐后,当地政府意识到了森林的重要性,设立了自然保护区,经过了二十年的保护,这里渐渐恢复了原始森林的风貌。   导演和监制几乎踏遍了中国的山山水水,最后将取景地设在了这里。   剧组已经在这里拍摄了半个多月,方谦由于工作冲突的缘故,成为了最后进组的主演。   山路的一边是峭壁,另一边就是悬崖,看得张岩提心吊胆:“我说,这么黑,山路又这么陡峭,车子这么开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场务拍着胸脯,面色轻松地说,“司机大哥是当地人,这条路不知开过多少遍,比自己家门前还熟悉。”   “那就好,那就好。”张岩惊魂未定地看了眼漆黑的窗外,身边的贺兰i已经闭眼小憩了,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   空气逐渐沉寂没人说话,张岩只好无趣地闭上嘴。好在不久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终点――剧组在半山腰的宿营地。   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又是贺兰i的第一天,但导演却没有轻易地放过他,刚下车就让场务通知贺兰i去开会。 第14章   导演叫演员们开会都是揣摩和讲解角色,剧本贺兰i已经提前看了一个礼拜,不过他会不会演戏,张岩真不知道,毕竟贺兰i是一个自带面瘫属性的人,让他拍拍照片还可以,演戏就难说了。   方谦红了之后,甄文给他选角色的时候就更加用心了,演员的青春宝贵,方谦也在圈里混了七年了,不能总演偶像剧,就为他争取了这个角色。   和《小同窗》一样,《迷途》这部影片也有原著。故事讲述了行伍出身的主角,在经历了人生剧变后,为获取东山再起的资金,高价受雇于某神秘组织,与其他六名背景各异的能人异士组成了一支小队,穿越原始森林,到某个秘境之中夺取一件绝世珍宝。   一行人在遭遇了各种困境后终于取得了秘宝,然而在回程途中,队伍却陷入了死亡的绝境之中。   在探险中途,各怀心思的七名队员不断受到利益的诱惑,生死之间更是几度经受人性的考量:是保持人性的尊严,还是戕害同伴换得生存的可能。   到最后,走出这吃人的原始森林的,只有男主和一个同伴,最后的秘宝也被男主埋在原始森林的某处,永远不见天日。   其实,影片最重要的,不是这个绝世珍宝,而是对绝境之中的人性的探讨和拷问。   即使是张岩这样的外行人也知道剧本对演员的要求极高。   那么导演为什么会选方谦这个只有偶像剧和雷剧出演经验的年轻偶像呢?   这又要说到方谦这次扮演的角色――那个最后和男主一起走出原始森林的队伍成员,他的背景神秘,身手高强,多次救下男主,走出原始森林之后,更是忽然消失,连一句道别也没有,是一个从头到脚都隐藏在迷雾中的人物。   选择方谦,第一,因为原著中描写的这名队员秦羽,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沉默寡言加面无表情。 第二,方谦在接洽和试镜过程中相当诚恳,几乎是零片酬,而他的东家星娱又是主要投资方之一,需要在里面放一个要捧的演员。要是方谦不行,导演就会立刻换别的演员上,这样投资方那里也算交代得过去。   但是要命的是,原著作者在文中是这样描写这个角色的:这个年轻人有一双沧桑的眼睛,如同一个老人的灵魂装在年轻人的躯壳里,一开始他就站在了比所有人更高的地方,如同一个局外人般冷眼旁观。   用通俗的话说就是通关难度太大,得放一个很吊的外挂才能让主角顺利通过。   外形符合容易,气质这种东西却十分虚无缥缈。   这部戏的导演钱霖是国内的一线,拍戏出了名的龟毛,每一个镜头都苛求完美,就算是老戏骨搁他手下也很难一条过,对贺兰i的演技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现在他们可谓是骑虎难下,只能硬上。   上就上吧,张岩心想,反正也不是自己上。   贺兰i去开会。张岩这个小助理就趁着空档开始在宿营地瞎晃, 和道具服装还有场务组混了个脸熟,趁机交换了联系方式。   其实《迷途》的剧组并不算大,大概六十多人,相当精简,但请的都是顶级的团队。   导演和制片人为了省钱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好些人都是身兼数职。方谦进组后,连一个生活助理也没有,直接让张岩包办了全部的活。   剧组取景的地方十分偏僻,附近别说酒店,连农家乐都没有,最近的村子在十几公里外,剧组的成员全部都住在野营帐篷里,入了夜的山林区又冷又湿。帐篷里更是只有一张窄窄的单人折叠床。   一转眼就到了十点,就在张岩热火朝天地吃着自热火锅时,贺兰i才一脸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张岩连忙放下筷子,给他烧了壶热水,洗漱完毕的两个人便钻进各自的睡袋,凑合着过了第一晚。   第二天五点半,天还没亮,贺兰i就起了床。张岩却还一脸迷瞪地在床上翻滚,对于他这种赖床狗来说,熬夜不算什么,但是早起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还是贺兰i主动烧了水,绞了一把热毛巾,摁在张岩的脸上,把他从床上弄了起来。   张岩一边穿衣服一边哀嚎:“啊,腰好酸……” 床只有一米二,两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根本伸展不开。   “哪里酸?”洗漱完的贺兰i走了过来。   张岩指了指:“这里。”   贺兰i伸手给他按了两把腰:“现在呢?”   张岩转了转身体:“诶?还真不酸了,你哪里学的手法啊?”贺兰i但笑不语。   两个人简单吃了早饭,就立刻到造型师那里报到,等着定妆。没多久男主角纪杨也过来了。   纪杨今年三十三岁,新拿了影帝,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他们昨晚开会的时候已经见过,算是脸熟。贺兰i主动叫了一声“纪杨哥。”然后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个年轻人特有的谦逊且腼腆的笑容。   戏真是多,张岩在心里偷偷吐槽。   纪杨仅仅冷淡地点了点头。 娱乐圈的新人层出不穷,像方谦这样的,每年都要出好几个,这几天拍戏很累,他可没有那么多精力提点后进。闭着眼让化妆师上妆,抓紧时间休息片刻。   接着导演和监制也过来了。秦羽的外形,他已经和原作者讨论了很多次,方谦削瘦的外形十分契合原著,因此定妆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秦羽的造型简单利落,一身紧身的黑衣,发型没有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   方谦原本皮肤就很白,就算不上底妆,和原著形象也已有九成的相似度。化妆师把他眼睛下方的卧蚕遮去一些,眼角画成微微上扬,由桃花眼变成丹凤眼,唇色改浅,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配上清冷的双眼,显得面目格外冷峻。   看完角色定妆,张岩莫名觉得,也许这个角色会大获成功。   导演监制都很满意,对几个细微的地方斟酌片刻做了些修改就定了下来。   贺兰i的第一场戏很快就开始了。这场是各个成员的出场,场景设置在一家小饭馆内,位于通往附近村子的马路的边上,剧组把这间破旧简陋的小平房包了下来。   秦羽是最后一个出场的队员。   各个角色此时都已经在饭店内坐定,有人闷头吃饭,有的人一起抽着烟, 还有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这是他们进入原始森林的最后一餐。   开拍前导演也不跟贺兰i讲戏,很有要试试他演技的意思。   导演一喊“Action”,所有人立刻进入状态,室内室外几台摄影机同时开拍,一阵风吹过,马路边上的风沙扬起。一身黑衣、高挑瘦削的身影缓缓走入镜头。   他的姿态很内敛,步伐不沉重,也不轻浮,一步一步,在小饭店的门口停了下来。镜头切换至室内,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停止了动作,探寻的目光交汇,落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秦羽的脸看着只有二十岁出头,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   这就是第七人?所有人的眼光里都透出惊讶与猜疑,有几个人迅速交换起眼神,这和他们之前搜集到的情报不符,在他们的资料中,秦羽应该是七人中能力最强,背景最神秘的一个,但所有的信息都没有涉及他的年龄。   秦羽面无表情,目光随意扫过这间破旧的小餐馆,但每一个与他眼神相交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内心一震。   每个演员的脸上的表情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细微的皲裂,只有在场的六个演员知道,这不是演技,而是出于贺兰i切实给他们的震撼。   他的气场是不动声色的,由内自外,不需要任何刻意的表情,就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对于贺兰i来说,震慑一下一群年龄加在一起都没有他零头的普通人,实在是轻而易举。   凝滞的气氛持续了片刻,演员赵梓扮演的队长露出笑容,迎了上去;“你是秦羽?”而纪杨扮演的主角,则在一边冷静地观察着这个刚出现的队员。   秦羽冷淡地点点头,没有任何想要和其他队员打招呼的意思,径自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   队长碰了一鼻子灰,自嘲地笑一声,却也没有太在意,和所有人开始说起了进入森林的计划……   “cut!”导演喊了停,眯着眼睛仔细审视了一遍拍摄的镜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钱霖一开始选择方谦,是对投资方的妥协,但心里始终满是顾虑,而方谦的表现却和他之前在影像资料中看到的大相径庭,精纯的演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在国内的演员圈子里,不让人出戏就可以说是好演员,但方谦的演技, 不仅不让人出戏,还引领着人不由自主地深陷。他在镜头面前坦然且自信,天生就该是目光追逐的焦点。   导演心情愉快,大手一挥:“这条过。”不过,这场戏只是开场,导演收起笑容,准备拍下一条。   不同于其他人的轻松,纪杨盯着贺兰i的背影,眼里沉聚着阴霾――这个年轻的后辈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来这里,不是简单地做花瓶。凭他十几年在演艺圈摸爬滚打的经验,他已经能预见到,如果方谦真的成功出演了秦羽,一定会凭借这个角色一举上位。 第15章   三条过后就到了午休的时间,贺兰i一停下来,张岩就狗腿地跑过去,又是递水又是擦汗。   贺兰i坐在折叠躺椅上,含着笑看他干劲满满的样子。张岩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是真做起事情来却很认真。他拍戏的时候,站一边的张岩也没有闲着,剧本改动、导演说了啥,各种小事他都认真记着。   两个人坐下来相对着吃饭, 食材都是从附近的村子里买的,新鲜又天然,厨子的技艺虽然算不上高明,味道也挺不错。   张岩吃得快,饭量又大,一盒下来竟然没吃饱,他充满渴望地看了眼贺兰i手里的餐盒――演员的伙食比他的要好。贺兰i察觉了他的目光,立刻从善如流地把盒饭递了过去。   方谦的身体由他的元神滋养着,对食物没有那么强烈的需求,何况他也根本不喜欢凡人的食物。   张岩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就开始扒饭,才吃了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女孩子的惊叫。   张岩诧异地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年纪和方谦差不多的小助理正捂着脸抽噎,地上是一大滩水渍,几块瓷杯的残骸散落着。她的旁边站着七个人中唯一的女演员:韩h。   韩h在电视上的形象向来都是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私底下是这样的人。   助理可谓是娱乐圈食物链的最底端了,有的明星不好伺候,骂两句都是轻的,剧组也没人会给小助理出头,果然周围一圈人要么就是装作没看到保持沉默,要么就是远远走开,生怕自己也惹上是非。   张岩看着眼泪汪汪的小助理,心里有点不忍,正要过去安慰两句,身边的贺兰i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   他拍了拍小助理的肩膀,柔声安慰了两句,帮她把碎瓷片捡了起来。   张岩看着不远处的贺兰i,再看了看自己抢过来的盒饭,心里生出一点惭愧:他是不是应该对贺兰i这个衣食父母更好一点?   拍摄的日子十分辛苦,但又过得飞快,张岩逐渐习惯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的日子。   贺兰i就更不用说了,他似乎十分适应山里的生活,有时候连觉也不睡,彻夜打坐,跟尊菩萨似的。张岩早上起来,经常看到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但时间一长,就连张岩都隐隐感觉到,方谦的身体有些不一样了,   只有日夜相处的人才能发现这种细微的变化,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也许是贺兰i的元神为了更好地与肉身契合,在改造方谦的身体吧。   拍戏方面,纪杨总是千方百计想要压贺兰i一头。   偏偏秦羽和主角的互动又比较多,每到这种时候,导演就要cut个十条八条的,弄得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然而被导演大骂浪费胶卷的,却只有贺兰i一个人。   就连张岩这个直肠子的也看出来了,纪影帝不喜欢贺兰i,他前几天没能把他弄走,现在就可着劲地折腾他连着折腾自己。   一转眼到了十月初。山里海拔高,降温飞快,琛海还是二十几度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只有十几度了,晚上更冷。   这次要拍的戏是从秘境中取出宝物后,秦羽被同伴里潜伏的间谍暗算,推下瀑布的情节。   秦羽的上衣早就在接连的搏斗中碎成烂布了,因此贺兰i不得不在10度的温度下,光着上身往潭水里跳。   潭水深而清澈,人站在岸边甚至看到幽蓝的底部。   张岩偷偷跑到场务身边:“李哥,这水潭有多深啊?”   场务之前已经探查过这里:“这水池大概有五米深,水流也不急,跳下去是不会出事的,就是人受罪。”   张岩不由得抱怨了一句:“不是我说,这种戏怎么没有替身啊?”   场务连忙“嘘”了一下,然后偷偷往纪杨的方向瞟了一眼。   看来又是纪影帝搞的鬼。   张岩面带忧虑地看着贺兰i,贺兰i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由来地,胸膛里的那个肉块加速了跳动,张岩不敢再看他,别过头去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担心贺兰i,他可是大能啊,跳个瀑布都是小菜一碟。   在小说中,秦羽刚和另外一个队员丁学民合力干掉五个前来抢夺秘宝的杀手,一转身却被一把细小的匕首**了他的身体。   他甚至没来得及转头看一眼这个背叛他的队友,就被他推下了水潭。 秦羽突然消失,没有人知道他被推下去的事情,只有主角始终坚持要去找他,并离开了队伍,却也因此躲过了一场屠杀。   拍摄很快开始,特写、近景、中景、远景加起来五架摄影机对准了两个人。   贺兰i带着一脸的血污的特效妆容,露出疲惫的神色,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扮演另一名队员的郑峰看向他的眼神里忽然露出一丝邪佞,抽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对着贺兰i的大开的后背一把捅了下去。   匕首是道具,碰到人就会自动缩进去,但不知道是这个演员的演技太好还是别的,张岩竟然有种这个人真的要杀了贺兰i的错觉。   他身不由己地哆嗦了一下,心脏狠狠地揪了起来。   镜头中,贺兰i的脸上闪过片刻诧异的神色,下一刻,他就被推了下去,水潭中激起大一滩水花。   贺兰i出事了!   导演还没喊cut,张岩已经动了起来,想要跑到贺兰i那边去,他看得清清楚楚,贺兰i是真的被推下去的,不是演戏。这边岸上和水面的落差有近五米,水边还有山岩,一般人如果没有防备地被推下去,真的有可能会出事!   “你干什么?!”一边的场务及时拉住了他,没让他跑到镜头里面去。   “郑峰把方谦推下去了!”张岩吼出声。   “郑峰本来就应该推他下去啊。”场务一脸不解。   他们这边的声音太大,连导演也看了过来。   “和你说不清。”张岩一把甩开场务的手,飞奔到谭边。   “方谦!”他对着水面叫了一声。过了好一会,贺兰i都没有浮上来。   恐惧攫住了张岩的心脏, 脑子里重复播放着那一夜方谦脑袋开花的景象。他立刻脱掉上衣和鞋子,不管这潭水有多寒冷刺骨,“噗通”一下跳进了谭水里,向贺兰i落水的地方奋力游去。   就在这时,贺兰i终于浮出了水面。   “张岩,我没事。”他挥了挥手,向张岩游了过来。   张岩把游到他身边的贺兰i一把抱紧怀里。贺兰i诧异地看着他一脸惊恐的表情,听着他剧烈的心跳,默默地回抱住青年。   “你没事就好。”张岩在他耳边低声说。   “嗯。”贺兰i低低地回应。两个人搀扶着出了水,岸上的工作人员立刻把厚厚的毛巾递过来让两个人围上。   贺兰i的腰上擦破了一片,又被冰冷的潭水泡过,流血不止,剧务赶紧拿来医药箱给他消毒包扎。   导演也过来问:“要紧吗?”   贺兰i摇摇头,一张脸还是苍白着:“不要紧。”   水滴不住地从他清秀的侧脸上滑落下来,像是一根根针扎在张岩心里。   导演点点头。   贺兰i的擦伤很严重,今天已经不能往下拍了。好在刚才那一条的画面极其精彩,不用再重拍了。   他心里也清楚纪杨和郑峰私底下的小动作,但纪影帝毕竟背后有人,而方谦只是个刚出头的新人,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但今天的事情明显过分了,他皱起眉头,给方谦放了半天的假,让他好好休息。   张岩跟着贺兰i提前回了营地,也不管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拉着贺兰i的手不肯放开。   贺兰i似乎很受用,嘴角微微含着笑,一副心情上佳的样子.   两人回了帐篷里,张岩端来一盆热水,拿着毛巾命令道:“脱衣服。”   贺兰i立刻顺从地脱了上衣。他脸上的妆本来就不浓,泡过水已经掉的七七八八,重又露出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来,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张岩。   张岩努力无视他的目光,拿毛巾从上往下细致地擦,最后擦到他腰间的伤口的时候,见纱布外面的皮肤还是一片红肿,又是一阵心疼。   “郑峰为什么要推你?”   “是纪杨想要推我。”贺兰i说:“郑峰只是被他唆使的人而已。”   “还疼吗?”张岩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贺兰i不说话,眨眨眼,看了看下边,张岩疑惑地随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登时脸就唰的红了――这个不要脸的,这种时候也能有反应?   他穿的裤子比较紧身,尺寸什么的一览无余。张岩暗中比较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输了。   没想到他人看着清清瘦瘦的,下面却这么离谱。   他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咳,那什么,要不要我先出去一下?”   说起来,贺兰i跟着他回了家已经一个多月了,他竟然连***都没有过,真正实现了九月不撸这种崇高的目标――都怪贺兰i黏他黏得太紧了。   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贺兰i颀长白皙的身体上,方谦的身体像一尊精美的大理石雕塑,看着赏心悦目,摸着提神醒脑,吻上去销魂蚀骨……   等等,他这都想到哪里去了,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的身体产生欲望?再这样下去他岂不是要弯?   张岩猛然回神,连忙赶走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端起脸盆就要逃跑。   贺兰i却拉住他的手,轻声哀求:“别走。”   “干嘛?”   “我们是道侣。”他坐在床上,由下往上看着他,神情带着一点委屈和哀求,真是我见犹怜。   张岩聚集残余的所有理智企图抵抗:“道侣……又怎么样?”   贺兰i眨眨眼睛:“和道侣**做的事情,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你……”张岩目瞪口呆,一下子没想出反驳的话,只好从帐篷里落荒而逃。   贺兰i望着张岩离去的背影,脸上残留一点笑意。   逗弄张岩简直好玩极了。单论性格而言,张岩可比前世可爱多了。   想到严卿,笑意 仿佛一张斑驳皲裂的面具,从他脸上迅速褪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破开表面,像是痛苦,却比痛苦更深沉。 第16章   张岩和赵翎报告了方谦受伤的事情,问这个怎么办。手机那头的赵翎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纪杨后台硬,方谦后面没有人,都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下来的,不然也不会现在才有起色。娱乐圈碾压新人很常见,只有忍着。方谦这次受了伤,纪杨应该会收敛一点。”   “嗯。”张岩听她这么说,心情有些低落,他知道贺兰i不会有事,但他现在的身体终究还是个普通人,也会累,会痛,会难受。   赵翎安慰了一句:“你也别难受。方谦自己心里有数,你就做好你的工作,好好照顾他就行了。” 她在圈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张岩平常虽然有点缺心眼,不过人是真的挺好,她总是忍不住把他当自己弟弟来看待。   “对了,你把方谦光上身的照片挑一张发微博,用小号发。”   “啊?”你怎么知道我有这种照片?这种照片也能发?不会带坏小盆宇吗?   “啊什么啊,让你发你就发。别说你连这个都没拍。”   “照片我倒是有几张……”张岩犹犹豫豫地说。   赵翎数落他:“你啊,段数还是太低,不是让你好好和企宣学吗?发就是了。”   张岩只好答应:“……行。”   挂了赵翎的电话,张岩打开相册。   他还真的趁贺兰i拍戏的时候拍了几张,每一张都很好看,他选来选去选了半天,选了一张秦羽直身而立的照片,他拿枪的手垂在身侧,回眸而视。方谦的身材可以说是满分,一身内敛而精练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肩膀宽阔而腰身紧窄有力,如同拧紧的发条,眼神冷厉,气场爆棚,真有种传说中的霸气。   他打开微博,登上助理的小号,然后编辑了#来食# #方谦天天见#的标签,把照片发了出去。山里边信号不好,打电话还成,发个照片能急死人。   张岩等刷新等了半天,再进去的时候点赞数已经过万了,评论沦陷成了一片尖叫的海洋。   各种颜饭身体饭真爱粉女友粉亲妈粉都在他评论下狼嚎顺便求更多。他又费力地进了广场,好嘛这条状态竟然成了热门。   妈呀,这个看脸的世界。张岩抱着手机,不由得感慨赵姐真是会玩。   正刷着,一个叫“方谦头号小老婆”的微博号给他连发了三条私信。   ――你好   ――在吗?   ――我是铅华社的社长,能互相关注一下咩?O(∩_∩)O   方谦的粉丝叫铅华,后援会就叫铅华社,倒还挺有诗意的。   没想到后援会会长会亲自来勾搭他,张岩想了想,这种精分小号本来就是用来给方谦涨人气的,加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点了关注。   方谦头号小老婆发了一个开心的小表情   方谦头号小老婆:亲,你是方谦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嘛?怎么会有这样的照片咧?#wink   我就是路过:是啊   这个小号没有任何私人信息,反正也不可能知道他是谁   方谦头号小老婆:好羡慕啊~   我就是路过:没啥,我拍照技术赞吧?   方谦头号小老婆:太赞了!给你点一百个赞,方谦帅得不要不要的!我的手机屏幕都湿了!   我就是路过:下回偷拍到了我会继续发的。   方谦头号小老婆:太感谢了!我要把方谦头号迷妹的桂冠交给你!   不用了,他明明是男的,不过这些小号都是赵翎开的,默认性别为女。   “你在看什么?”贺兰i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这里是营地的边缘,晚上森林里黑灯瞎火的根本没有人来。   张岩猝不及防,惊慌之下险些就把手机扔了出去,他手忙脚乱地想藏起手机,手机却还是被狡猾的贺兰i一把夺走了。   他看完屏幕上自己的果照,眯起眼睛,半认真半玩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咳,那什么……”张岩不自在地移开眼睛,“我不是太闲了嘛。”让你手贱,你说你拍这种照片干什么,除了显得自己很猥琐之外一点用也没有。   贺兰i低声笑了出来,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把手机换给了张岩。   他的声音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低沉但干净,好像一股清冽的山泉流过耳边,张岩一愣,贺兰i已经坐到了他身边。   树林太茂密,就连月光都透不进来,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张岩这种尴尬恐惧症患者首先熬不住开口了:“贺兰i?”   “嗯?”   “其实你的身体很好看。”唉,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贺兰i顿了一顿,然后:“嗯。”   张岩只觉得他们之间更加尴尬了,这种不能低头玩手机消解尴尬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所以你很喜欢我的身体?”贺兰i意外地开口问了。   “啊……对……不对!”话题往更奇怪的方向去了!   “那你喜欢我吗?”贺兰i并没忘记张岩从朋友做起的要求,然而他已经逐渐开始失去耐心了。   “我,”张岩犹犹豫豫地开口,“我不知道。”遇见贺兰i以前,他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向,但他又确确实实对贺兰i怀有好感,一时间,张岩心乱如麻。   听了这个答案,贺兰i的声音低落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换个话题?”他没等贺兰i回答,就接了下去:“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我觉得你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里的灵气浓郁,很适合修行。”   “那你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黑暗中,贺兰i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一手握着张岩的手,另一手轻轻一挥,瞬间,周围亮起了无数微弱的光点,不仅如此,张岩更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已经悄然改变。   明明是秋天,这片森林却焕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活力,如同春归大地,他甚至能听见草木沙沙生长的声音。   这简直跟春神似的!难道贺兰i其实是木系修士?   “这其他人不会看到吧?”张岩一脸的惊叹,又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看不到。”贺兰i话音刚落,一切又回归了原样,只有空气里飘散着的草木生长的清香,提醒着张岩,这一切切切实实地发生过,不是他的幻觉。   第二天,贺兰i腰上包着纱布坚持拍摄。   今天是他跟影帝的戏,还没开拍,剧组的众人就已经愁眉苦脸了:这一条不知道又要折腾多久了。   剧本是这样的:秦羽和主角薛默趴在树上,伏低身体,收敛气息,眼睛机警地盯着树下走过的另一支队伍。这是他们又一次地和前来夺宝的队伍擦肩而过。七个人的队伍已经只剩他们两个,并且他们的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   秦羽告诉他,丁学民是叛徒。   薛默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从那个水潭中爬出来,还能保有行动的能力。如果是普通人,早就该去跟阎王爷报到了。   贺兰i旁边趴着纪杨,影帝脸色很苍白,看得出来他有一点恐高。摄像机就在他们的旁边,拍摄他们脸部的特写。   一分钟……   纪杨感觉很不妙,这棵树有十几米高,就算他们身上都绑着安全绳,但这样一条细细的绳子却给不了他安全感,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身边面无表情的方谦。昨天他让郑峰下手推方谦,今天因为方谦受伤不能拍裸露的戏,这场树上的戏就被临时提了上来。方谦虽然一眼也没有看过他,他却还是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加上恐高的眩晕,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两分钟……   呼吸越来越困难,身边的方谦动了一**体,他立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啪嗒”,他听到自己安全扣松脱的声音。纪杨心里一紧,刚想用力抱住树干,一股巨大的力量却把他几乎是掷下树去。   上腹开始绞痛,失重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想尖叫,但巨大的恐惧夺去了他的声音,眼前的景色飞快地掠过。   他,要死了吗?   ……   “纪杨!纪杨!!”导演愤怒的声音透入了他的耳中。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趴在树干上,根本没有掉下去,怎么回事?难道太紧张出现了幻觉?   “你怎么回事?”导演往上喊话。   “对不起导演,我刚太紧张了。”他对这摄影机说,钱霖点点头,开始拍第二条。   纪杨收敛心神,再次投入到场景中去,但刚才的情况再次出现了,当纪杨再次满头大汗地从恐怖的幻境里回过神来,在场所有的人面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导演一脸铁青地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显然非常不满意,恐怕影帝刚才的表情很扭曲吧。   “你能不能克服一下你的恐高症,专业一点?”导演对着他们这边喊话:“你这个状态根本拍不了。”   “对不起。”纪杨给导演道歉,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方谦,手却开始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   方谦也在看他,一双眼睛黑沉沉如同深渊,似乎早已洞察一切。   第三条终于过了。纪杨浑身发软地从树上下来,简直想躺在地上不起来,他从没觉得大地母亲如此亲切可爱过。   方谦从他身边经过,脚步一顿。   “纪杨哥,你没事吧?”他问,露出一点关心的意思。然而纪杨却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平息的心跳疯狂地加速――方谦这个人,太妖异了,   导演看 纪杨一脸的苍白虚弱,状态实在不行,只好让他去旁边歇会。   “纪杨怎么回事?”张岩跑过去问贺兰i,刚才影帝那杀猪般的叫声可是响彻了整片森林啊。   “给他一点教训而已。”贺兰i轻飘飘地说。   张岩眼睛骨碌一转,脸上多了抹坏笑,纪杨这个混蛋,踢到铁板了吧,欺负打压后辈,没想到反过来被后辈教训了。   “干得漂亮。”张岩偷偷在他面前竖大拇指,他看那个飞扬跋扈的影帝不爽已经很久了,今天这口气终于算是出了。 第17章   树上这一场戏之后,影帝看见贺兰i他们都绕着走了,除了张岩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毕竟在他们看来,方谦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认真拍戏而已,不止认真,简直拼命,大部分动作戏都自己亲自上阵,而且做得无可挑剔,连武术指导都对他赞不绝口,说现在的年轻演员很少有这样扎实的身手和肯吃苦的觉悟了,   按理说方谦个子高,底盘不稳,学过舞蹈,动作虽然舒展,但力量感不足,不过这个年轻人真的不一样,他身体里好像沉着一股气,动作做出来,比专业的武替还要完美,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到位,不知道是不是隐瞒了有武术基本功的事实。   影帝不折腾,剧组的日子就好过,拍戏进度也顺利了很多。这种喜闻乐见的好事根本没有人怀疑。   随着十一月逼近,天气渐渐变得更冷了,在取景地的拍摄也逐渐接近尾声,剩余的戏份将会在摄影棚内拍摄。张岩和贺兰i也到了收拾行李回去的时候。   离开的前一天,张岩还特地去村子里买了几十斤的特产,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带着满满的山货飞回了琛海。   飞机刚落地,张岩就收到了赵翎昨天顺产的喜讯,他连忙把手机拿给贺兰i看:“赵姐生了诶,母女平安。”   贺兰i也很高兴:“我们下午去看她们?”   张岩立刻附和:“好呀。不过咱们也不能空手去呀,带点什么去好?”   于是两个大男人开始冥思苦想着该给新妈妈带些什么,   张岩想了半天,一拍大腿:“咱们要不实惠一点,买点奶粉纸尿裤算了?”   贺兰i摇摇头难得否决了他,让司机半路拐到Tiffany & Co买了套婴儿用的纯银喂食餐具,在礼品卡上写上方谦和张岩两个人的名字。   张岩给山货换了个精致点的包装,出发之前,贺兰i忽然往张岩手里塞了一道黄纸。张岩展开一看,全是莫名其妙的鬼画符,好奇地问:“这什么啊?”   贺兰i叮嘱道:“别问,放身上就是了。记住,绝对不能离身。”   张岩一脸懵逼地被他落在后面,不过他相信贺兰i做事情总有他的理由,便把这张符放进了钱包里。   两个人提着礼品去医院看望赵翎。甄文和赵翎的老公刚从病房出来,看见他们做了个悄声的表情。   “赵翎睡了。”   两人露出会意的表情,轻手轻脚地把礼品放在病房里。   甄文对贺兰i说:“我还有事,就先走啦,晚上记得来公司一趟,关于粉丝见面会的事情我们得讨论一下。”   贺兰i点头答应。   赵翎的老公刚刚升级为爸爸,正一脸兴奋,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自己的妻女:“我带你们去看孩子吧?”   张岩却摇了摇头:“姐夫,赵姐这里得有人照顾,我们可以自己去看孩子。”   男人嘿嘿一笑,看向熟睡中的妻子,脸上流露出柔情:“那也行。宝宝的满月宴你们一定要来哦。”   两人笑着答应,离开了病房上到婴儿房所在的楼层。   婴儿床旁边挂着宝宝的名牌,写着林小,上面还印着宝宝的小脚丫,阿普加评级是9分,这是一个健康的宝宝。   张岩趴在玻璃上看,刚出生的宝宝只比他巴掌大一点,皮肤皱皱的,眼睛小小的,浑身的乌青还没有退去。   张岩没由来地感慨道:“小孩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会从巴掌那么大长成一个个能跑能跳的小人。 张岩以前也见过表姐的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丑得连亲妈都嫌弃,一个月后却变戏法似的成了白白胖胖的小天使。   “你很喜欢小孩?”贺兰i目光也落在林小身上。   张岩挠挠头:“以前看见熊孩子很头疼。现在好一些,有时候觉得他们还挺可爱的,特别是乖巧的女孩子。”   “有没有想过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啊……这个,”张岩挠挠头,把他那一头乱发弄得更乱,“没想过。”   林小忽然醒了,肿肿的眼睛半睁着,只有成人手指那么粗的小手臂跑出襁褓,伸向着天花板,小手掌一握一握的,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张岩的眼里忽然燃起斗志: “不过, 要是真有了女儿,我就立刻去少林寺学武功,谁以后想要跟我的女儿交往,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贺兰i唇角含着笑意:“你不用去少林寺,跟着我学就行,只要你打坐别再睡着。”   张岩心虚地移开眼:“咳,上回不算,那都是意外!”   贺兰i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揭穿他。   这时,走廊的转角处忽然闪过一道光。 如果是两个月前,张岩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小细节,但现在他立刻敏锐地意识到可能有人偷拍。   啧,没想到医院里也能遇见狗仔队。   偷拍者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立刻向楼梯口逃跑。   张岩哪能放过他,大吼一声:“你!站住别跑!”拔腿就追,两个人从9楼跑到了2楼,张岩终于一把抓住这个狗仔队的衣领:“看你跑到哪儿去!”   偷拍者一下就蔫了:“大哥,我哪儿也不去。”   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敌人,张岩拿出城管对小贩的态度:“你刚拍的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偷拍者谄媚一笑:“没什么,真没什么。”   “没啥你跑什么?手机拿出来!”   偷拍的小年轻看了看他,人高马大,又看了看自己,瘦瘦小小,然后再看看了周围,空无一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藏在左边口袋里的手机。   “哟,还是4000万像素的诺基亚。”张岩一把夺过,打开相册,通通删了干净。 小记者闷闷不乐地看着被删光的相册,心里把张岩的祖宗问候了个遍。   “还有呢?”   小记者开始装傻:“还有什么啊?”   张岩可不吃这一套:“你右边口袋里是什么?”   “嘿嘿。”小记者露出心虚的笑容,掏出了右边口袋里的iphone。   “你小子可以嘛,左诺记右水果,这么有钱做什么狗仔队啊。”他拿小记者的手指解锁,打开主页,调出相册,又哐哐哐删一遍。   “大哥,这都是吃饭的家伙,不好能行嘛。”小记者愁眉苦脸地说,心痛着他逝去的劳动成果。   “行啦,少刺探人家的隐私, 你们这群记者啊,踏踏实实做报道不好吗?干嘛偷拍人家私生活。”张岩训了小记者两句,便把手机还给了他,乐呵呵回了9楼。   他跟着贺兰i可不是白练的,先不说虚无缥缈的道法,身体素质可是倍儿棒,一上一下十六楼气都不喘。   贺兰i瞧他一脸得意: “搞定了?”   张岩一脸笃定: “搞定了。”   当天晚上。   “你是怎么搞的?”甄文把一份报纸拍在张岩面前,“我就半天没看着你们,就能搞出这种新闻?”他全身上下一通黑,板着脸好似黑无常。   张岩默默地拿过报纸,只见上面血红的大标题写着――《方谦出入妇幼医院婴儿房,疑看望私生子?》下面附着他和贺兰i并排站在婴儿房前的照片。画面非常清晰,真不愧四千万像素。   该死,他忘了还有网盘这种自动上传备份的玩意了。   再一看报社――《琛海娱乐晚报》?张岩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份小报发行量很大,恐怕现在半个琛海市的市民都已经知道方谦可能有个私生子了。   “是我的错。”张岩说,也不推脱责任,“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贺兰i倒是很淡定,坐在椅子上,挑眉问:“公关那边呢?”   这种明显没有根据的新闻是不可能上各大社交媒体的头条的,因为分分钟会被打脸,但是消息的传播却拦不住,微博和贴吧上恐怕也是炸开锅了。   甄文按了按额角,一脸头痛:“已经在官方辟谣了。”   “嗯。”贺兰i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给张岩解围,“哥,把粉丝见面会的消息提前两天宣布吧,转移一下粉丝们的视线。至于别的,就不用操心了,过两天就会完全平静的。”   甄文点点头,放过了张岩这个小助理,转而与贺兰i讨论起粉丝见面会的细节。   商量完具体步骤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玻璃墙外的琛海市仍灯火辉煌,车水马龙,这是一座不眠的城市。   两人一起坐电梯下楼,张岩为晚上的事情向他道谢:“贺兰i,今天多亏了你。”   贺兰i笑了笑:“这些事和你相比,根本无足轻重。”   张岩转过头来看他, 青年漆色的眼眸映着明亮的灯火,像是天上的银河,无比动人。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赶紧移开眼去,不敢再看。   B2的停车场到了,两个人走出电梯,走在后面的张岩突然停住脚步,神色复杂地喊了一声:“贺兰i?”   “嗯。”贺兰i回过身来看他。   “我究竟有什么好?”张岩垂下头:“就因为我是严卿的转世吗?”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贺兰i有什么理由非要喜欢他。   他没什么突出的才能,又不温柔,长得倒还行,但也完全不是方谦那种清秀俊美的类型,方方面面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也许真的是严卿的转世,但是前世的事情他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他和严卿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贺兰i所爱的,恐怕只是那个早已死去的严卿,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这件事情,然后失望地离开。   一想到这一点,心脏就沉重得无法跳动。   ――原来他已经这么喜欢贺兰i了。 第18章   “不,”贺兰i摇摇头,眼里露出温柔的笑意,“因为你是张岩。”   他走回到张岩面前,亲了亲他的嘴唇,看着张岩的眼睛缓慢但是坚定地说:“我从没有希望你成为严卿,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和严卿是不同的。我喜欢你,跟契约没有关系,跟你像不像严卿也没有关系。”   压在心头上沉重感顿时消失了,呼吸重又变得容易起来。张岩默默地抱住贺兰i的后背,放纵自己吸取他清新的如雨后森林一般的气息。   “我喜欢你。”他低声说。一直以来淤积在心底,被他努力忽略的感情仿佛洪水决堤,表白的话畅通无阻地出了口。   “我知道。”贺兰i回抱住他,“我也是。”   他们没有看到,在电梯间旁的黑暗中,有一个年轻女孩目睹了这一切。   她根本想到自己会撞见这些。   女孩咬紧下唇,眼里涌起难以置信,在愤怒的驱使下,她打开相机,对准相拥的两个人,然而,正要按下拍照键的手却忽然犹豫了。   她最终没有按下去,只是默默把手机放回兜里,黯然转身。   在她的背后,贺兰i放开了张岩,貌似不经意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微微一笑。   这天晚上,奔波了一天的张岩和贺兰i早早地就洗澡睡觉了,但就在张岩几乎忘记了贺兰严卿和青i之后,梦境又不期而至。   鹅毛大雪。   他跪在冰冷的白玉台阶上,落了一身的雪。他抬头,数百阶玉阶的尽头,是那巍峨的空中楼阁,琼楼玉宇,雕梁画栋,不似人间。   雪那么冷,可是翻涌的血那么热,他感觉到愤恨与不甘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忽然,雪住了。只在他周围一尺见方的空间里。   有人在他身后驻足,默然为他撑伞。   “我不服。”他听见贺兰严卿一字一顿地说,“分明是青溪师兄先动的手,为何只罚我一人?”   身后传来一声清浅的叹息。但来人终是一言未发,陪他寂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这声叹息有些熟悉,是青i吗?张岩疑惑地想,一想到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他的心里就有种雀跃的感觉,热切祈祷贺兰严卿能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但是贺兰严卿却一直倔强地看着前方的雪地,直到双目发痛。   为什么不转身看一眼呢?张岩无奈地想。就在这时,梦醒了。时间尚早,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贺兰i在床的另一边睡得很沉,呼吸缓慢而悠长。   他重又闭上眼,却再也没能凝聚起睡意,混沌的思维反而越来越清晰。   从这三次的梦来看,这些梦境并不连贯,都是破碎的片段,   像是有人把一块完整的玻璃摔碎在地上,所有的梦境都只是故事的其中一个片段,无法告诉你这故事怎样开始,又如何结束。   但不同于前两个梦境,这个梦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们所在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贺兰严卿为什么会在大雪天跪在地上?   他说是师兄先动的手,难不成他和师兄打架了,他又为什么要和师兄打架?   还有,为他撑伞,陪在他身后的究竟是不是青i,如果是青i,他为什么离开了山洞?   无数的问题淹没了张岩。   贺兰i一定知道答案,但这么长时间,他从没主动提起前世的事情,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让自己知道真相。   张岩无声地叹了口气,梦境开始在他遇到贺兰i之后,这不是他的第一个梦,必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可以等,等更多的梦境降临,为他解开谜题。   当然想再多,天还是会亮, 贺兰i要排练,早饭都没吃就走了,张岩睡不着,干脆起了个大早,打包带回来的特产。   他先把爹妈的那份给快递了,一边心疼着快递费,一边给爸妈打了个电话,张爸爸一听,乐呵道:“好,正好拿来当年货。石头,你下回买点意思就成了,我跟你妈也不缺啥。”张岩一边答应,一边把老爸的话当成耳旁风。   搞定老爸这边,张岩提溜着剩余的十斤去琛海市第九人民医院找老白。   白静泽刚吃完午饭呢,见他提着个箱子,打趣道:“哟,你这大包小包的影响太不好了!别人还以为我们医生收病人红包呢。”   张岩把箱子往地上一放,立刻怼了回去:“滚,有你的就不错了,还影响?”   老白蹲下去戳了戳箱子,感觉是实心的,抬头问:“都有啥呀?”   张岩甩了甩手臂:“蘑菇,木耳,竹笋……就乱七八糟地各种山货。”   “山货呀?这个好,我媳妇爱吃。”   “就惦记你媳妇?”   “我不惦记我媳妇惦记谁?”   “得了吧你就。”   老白嘿嘿一笑:“ 诶,跟你说个事。”   “啥事?”   “吴沁前两天回国了。”   “吴沁?哪个吴沁?”   “就我们那届的系草。”   张岩虽然认识他,却跟他没什么交情,愣了愣:“他呀?怎么啦?毁容啦?”当年要是没有吴沁,系草可就是他了。   “去你的,前阵子大家不是办了个同学会么,你在外地没来,我见着他了。”   “然后?”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点邪性。”   这么一说张岩就想起来了:“是有点。”   大二的时候,男生寝室发生过一件怪事。   当时吴沁所在寝室的隔壁只有三个人住,有个衣柜就常年锁着从来也没人打开,有天那个寝室的人商量着把这个柜子利用起来,男生寝室嘛,不太讲究卫生,结果一打开满柜子的蟑螂。   柜子一打开虫子就开始满地跑,说来也怪,没有一只往吴沁他们寝室爬的,好像那边有什么让它们恐惧的存在。   上学那会儿吴沁就总是隔三差五的请假,据他们寝室的人说,有时候他回来身上还带着血。   诡异的事情远不止这些……想到这里,张岩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最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了:“哎呀你提他干嘛?”   老白嘿嘿一笑:“就是想起来了顺便一说嘛。”   老白这张乌鸦嘴,说什么什么灵,第二天张岩就遇到了吴沁。   17楼的排练室里,贺兰i正在排练粉丝见面会要跳的舞蹈。   伴舞都是二十出头的男生女生,个顶个好看,跳起舞来青春飞扬。贺兰i站在中间,神情专注,跟着音乐一遍遍地练习。   贺兰i对身体的控制非常地精准,他个子高,身材又好,街舞的动作做出来也是各种好看。   张岩站在角落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欣赏这群小鲜肉,满脸惬意。   贺兰i早就从镜子里看到了他,一到休息时间,立刻走了过来:“笑什么,那么开心?”   张岩心虚地“嘿嘿”一声,敷衍道:“没什么。”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被他的美貌晃到眼了呢。   他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贺兰i,青年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笑得像只狐狸。   张岩赶紧把咖啡递给他,贺兰i接过来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这东西苦得像药,你们怎么那么爱喝?”   “一看你就是没品位。”张岩一边嘲笑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糖和奶给他加上。贺兰i又面带谨慎地喝了一口,过了一秒,忽然露出诧异的表情,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好喝吧?”张岩这些天来也看穿贺兰i的口味了,基本跟小女生一个样,喜欢甜的东西,给他冰激凌能一脸面瘫地吃三个,哪里还有什么大能的气场。   贺兰i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张岩心里一阵好笑,笑完之后,又忽然觉得贺兰i这样实在很可爱。   贺兰i练完舞,在排练房旁边的浴室洗了澡换了衣服,便和张岩一起下去公司的餐厅吃饭。   星娱的餐厅有两个,一个员工食堂,还有一个自助餐。张岩选了自助餐,这里的伙食比较合他的口味,他让贺兰i占好座位,自己去拿吃的,到培根的餐盘前时,有个人正好和他同时伸向餐夹,两个人的手撞在一起,他抬头一看,登时脑子“嗡”的一声。   是吴沁。   他穿着件米色的毛衣,黑色长裤,蓬松的头发遮住了额头, 脸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那些恐怖的传说一下又涌进了脑海,张岩一想到之前遇到的鬼和魔物,立刻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吴沁也认出了他,礼貌地露出微笑:“张岩,好久不见。”   既然撞见了,张岩只好跟他客套:“好巧啊,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上个月。你在这里上班?”   “是啊,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吴沁语焉不详:“和一个朋友见面。”   张岩找不出更多的话,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吴沁似乎看出了这一点,他转头看了一眼窗边,退开一步:“朋友有点着急,我先过去了。”   张岩暗暗松了一口气。:“嗯,你先忙。”   他回到座位上,屁股还没坐热,贺兰i就盘问道:“刚刚那人是谁?”   张岩愣了愣:“一个老同学,不太熟。怎么啦?”   贺兰i摇摇头:“没什么。”   张岩看着他微微发红的侧脸,忽然很想逗弄一下他:“我说,你不会吃醋了吧?”   贺兰i把头扭向一边:“没有。”蔓延到脖子的红潮却出卖了他。   看来某大能的嘴特别硬。张岩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 第19章   吃完饭,两人准备去赶下一个通告,上车前张岩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竟然没带钱包。   贺兰i看他脸色有变,问道:“怎么了?”   “我钱包没了。”张岩一拍脑袋:“准是落在餐厅里了。”   “没事,回去拿就好。”贺兰i安慰道。   “那你等我一会?”   贺兰i笑着答应:“嗯。”   走到餐厅门口,张岩正想进去问服务员有没有看到他的钱包,一抬头竟然又撞上了刚好出来的吴沁。   他站在星娱董事华邕身边,正和他讨论着什么。 华董看上去一脸憔悴,眼睛下面浓浓的黑影,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华董好!”张岩连忙笑着同华邕打招呼,虽说他肯定不认识他这个小助理,但是必要的礼貌还是少不了。华邕只是冷淡地点点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的吴沁却没有动。   他似乎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异样,乱发下的一双眼睛竟然直勾勾地看着他。   张岩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连忙迈开步伐,从他身边走过。   钱包完好无损地找了回来,张岩看了看钱包里面,贺兰i给他的黄符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贺兰i没说,但张岩也猜到这个符纸应该是护身符一类的东西,上回遇到的那个魔物依然让他心有余悸。   贺兰i说他的灵魂味道很好,那岂不是说他和唐僧是一样的体质?张岩脑子里浮现了罗家英的脸,顿时抖了一抖。   一定是他想太多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张岩回到停车场,贺兰i已经把车子慢慢开了出来,看见他,摇下车窗问:“怎么样?有少什么东西吗?”   “没,全都在。”   “那就好。”他的眼光浅浅掠过从钱包里露出一角的黄纸,淡淡笑道。   是夜。   贺兰i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双眼清明没有一丝睡意。身边的张岩睡得很沉,呼吸匀称而绵长。   月色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房间里,幽蓝的月色中,一抹苍白的影子逐渐出现,白雾凝聚形体,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的宫装女子的模样,幽幽向熟睡中的张岩飘了过来。   她虚无的目光与贺兰i交会,却如同完全不曾看到他一般,身形停驻在张岩的一侧,伸出一只惨白的手。   就在这只手即将触碰到张岩的时候,贺兰i忽然出手拦住了她。宫装女子转过头来,在黑暗中无声地与贺兰i对视,她模糊的五官不知怎的凑成惊恐的表情,无声的尖叫着,身体逐渐变薄,最终变成纸片一般的厚薄,倏忽燃烧起来。   不过片刻,房间内再无这女子的身影,只有一缕青烟,昭示着她的存在。   睡梦中的张岩嘟囔一声,转了个身,对这一切毫无察觉。贺兰i替他掖了掖被角,黑眸转为幽深,目光射向窗外,露出一抹深思。   与此同时,楼下不远处。   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正在树丛中闭目打坐,面前的黄纸忽然自燃起来,他睁开眼,只见那火焰呈现诡异的幽蓝色,在夜晚的微风中摆动,映衬地周边的景象阴诡好似地狱。   没多久,薄薄的黄纸就烧成了灰烬,男人起身,轻轻出了口气,走出这处幽暗的角落。   居民楼下的路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照亮了他五官精致的脸庞,正是张岩白天曾经遇到的吴沁。   他抬头,看向贺兰i和张岩所住的楼层,窗口漆黑好似黑洞。   初冬的夜晚,周围极其寂静,但在这夜色中,似乎还有别的什么笼罩了这一方空间的天空。   张岩这样的普通人或许察觉不到,但这点异样却瞒不过吴沁的感官。   那是一张由灵力构成的巨网,黑蓝色的灵气如同自我生长的树冠,无声地向远方延伸。而这灵力的中心,就在张岩所居住的那一层。   餐厅外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从张岩身上漏出来的奇异的气息极其轻微,却足以引起他的瞩目。   这种平静下掩盖着杀戮之气的灵力,它的主人,一定来者不善。   是张岩?   还是他身边的方谦?   他抬头,星光晦暗,月色迷蒙,隐约是浩劫之相。如果不是站在这异数的中心,恐怕这世间没有一个修真者可以察觉。   早上7点,恼人的闹钟又响了起来。   张岩闭着眼睛,伸手摸索着探向床头,用力一拍,不仅按掉了闹钟,还把这可怜的钟摔到了床底下,   闹钟发出“砰”的声响,张岩却仅仅是哼哼了两下,抱住被子随身一滚准备远离床沿。   还没滚半圈,一具温暖的身体就阻止了他的动作,张岩迷迷糊糊睁开眼,方谦的漂亮的脸蛋就在离自己不到5厘米的地方。   贺兰i右手支着脑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张岩一下子就醒了,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平常这个时间贺兰i不是应该晨跑回来了么?为什么现在他还在床上?   “咳……”张岩清了清嗓子:“今天怎么还没起?”   贺兰i眨眨眼:“突然想看你睡着的样子。”   张岩心脏扑通一下乱了节奏,连忙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他们虽说已经睡在一起好久了,但一起醒来的场景还是第一次。   张岩,你到底在紧张个什么?他对自己说,稳住有些凌乱的气息。   不合常理为妖,贺兰i这是再度可耻地对他行使美男计啊!按照他一贯的尿性,肯定是有所图谋啊。他可一定要挺住!   贺兰i看他这一脸防备的神情,轻笑了一声,也从床上起身,侧坐着,身体贴着张岩,一手摸着他的脸:“你在怕什么?”   张岩眼珠转动,看着贺兰i触碰自己的修长手指,又看了看贺兰i,暗道是祸躲不过,心一横,道:“你有什么想问的,问吧,别来这套。”   贺兰i漆黑的眸子盯了张岩片刻,开口道:“你跟那位老同学真的不熟?”   “真不熟哇大哥。”贺兰i不是小气的人,他对吴沁这么在意,一定有他的理由,“吴沁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他不是普通人。”   “什么意思?”   “他是跟我一样的修真者。”   张岩松了口气:“啊……”原来如此,那么他身上那些异样也就都说的通了。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吃惊?”   “怎么说呢,大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太像普通人了。他会对你不利吗?”   贺兰i摇摇头:“我不知道。”   张岩当然没有忘记之前贺兰i说有人追杀他的事情,他翻身坐到贺兰i身上,捏了捏他的脸:“我会尽量离他远一点,以免把你暴露了。”   贺兰i的眼里闪过片刻的诧异:“如果以后追杀我的人真的来了,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张岩一下子坐直了:“什么意思?”   贺兰i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抱住了他。   “贺兰i。”   “嗯?”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我只是觉得这整个事情太扯淡了。鬼,魔物,修真,太没有真实感了,我都不敢相信这些事情,更何况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要和我双修的你。”   贺兰i低低“嗯”了一声,眼光微微黯然。   张岩又说了下去:“但我这个人呢,很较真的,说好了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谁也不许出事,更不许说丧气话,听见了没有?”   贺兰i眼前依稀现出千百年前的那个贺兰严卿。   “阿i,”他一身血污,颓然而立,“我是师门叛逆,正道罪人,便是这样,你也要和我一起吗?”   天地邈远,鬼风哭号,残垣断壁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孑然而立。他的神情是万念俱灰,贺兰i分明感觉到,那个一脸倔强执拗的少年在他的身体里死去了。   那一刻,在他漫长得似乎永无止境的生命里,他第一次尝到到了痛苦的滋味。   他本来如同一尊玉雕,虽然好看,但却冰冷空洞,是贺兰严卿在他心里放入了七情六欲,把他从九天之上拖入了人间。   张岩忘记的,他都记着,一刻也没有忘,一刻也不敢忘。所有的回忆都是他的珍宝,哪怕回忆本身就是痛苦。   而千百年后,他的答案也始终如一。   他亲了亲张岩的侧脸,笑着答应:“知道了。”   张岩深棕而有神的眼睛里绽出喜悦的光芒, 一把抱住贺兰i,盖章似的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老婆真乖!”说完便心满意足地去洗漱了。   贺兰i下了床走到窗边,目光阴沉地停留在昨晚吴沁曾经站过的地方,恐怕这里的修真者也已经察觉到他存在的蛛丝马迹了罢。   自从他抛弃肉身来到这里便已迈出了不能回头的一步。但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留在张岩的身边。   曾经他做不到的,这一辈子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贺兰i?”张岩在客厅叫他。   “嗯?”   “吃早饭啦,刀切豆浆菜泡饭什么都有,快来!”   “好,来了。”贺兰i的脸上绽出笑容,转过身走向客厅。   今天是方谦的粉丝见面会,两个人吃过早饭就赶去会场。   场地外粉丝们早就已经开始排队等候了。贺兰i一看时间还早,便停下来给粉丝签名拍照,笑意盈盈地把一群十几二十几的女孩子们迷得昏头转向的。   脸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一般人来到方谦面前智商自动打七折。   哼,肤浅的人类。一个方谦就已经这样了,不知道贺兰i真身出现的话,她们是不是会尖叫着晕过去呢?张岩在一边看着默默吐槽,一边恨恨地想,反正贺兰i已经是我的人了。   张岩等了一会,看签名都差不多了,就捅捅贺兰i的手臂,让他见好就收。   贺兰i对接下来排着队的快要哭出来的几个粉丝歉意一笑,说道:“不好意思,现在我要进去准备了,等会见哦。”   几个粉丝立刻点点头,让开一条道。   “诶,贺兰i,我觉得不太对啊。”张岩趁机把贺兰i拉进后台的杂物间里,压低声音对他说。 第20章   贺兰i一愣:“什么不对?”   “对女人这么有一套,你说你是不是之前背着我妻妾成群,嗯?”   贺兰i忍不住笑了,眼睛弯得像月牙:“你吃醋了?”   “对,我吃醋了。”张岩一脸理所当然地承认:“你必须补偿一下。”   贺兰i脸上的笑意更深,却假装叹气道:“怎么办?方谦是个偶像,粉丝那么多,对粉丝好是偶像的职责啊。”   “我不管,你现在可是我的人。”张岩仗着这里没人,一把抱住贺兰i开始耍赖。   “嗯。我是你的人。”贺兰i抿唇一笑,抱住张岩的头,轻轻地亲了他一下:“要不要回去把这件事变成既成事实?”   张岩脑子里顿时掠过各种河蟹打码的十八禁画面,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好啊。回去洗干净了等我。”   “方谦――”杂物间外面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这是化妆师Penny的声音响了起来:“奇怪,方谦刚不是已经到了吗?他去哪儿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说:“我再去找找,你给他助理打个电话吧。”   “行。”   又是一阵脚步声,门外的两个人走开了。   门背后的张岩和贺兰i对视一眼,默契地给对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着,悄悄打开门溜了出来。   就在这时,张岩的手机响起来,还没走远的Penny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转身,疑惑地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周围,显然没弄清楚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找你们呢。”Penny边说边挂掉了电话,“刚刚去哪了?”   张岩抢道:“去了一下洗手间。”   Penny也没往心里去:“哦,那快来化妆吧。”   整个会场满满当当都是人,开场舞的音乐一响,整个会场都嗨了起来,粉丝们的尖叫此起彼伏。   张岩坐在摄影大哥的旁边,一脸愉悦地欣赏着贺兰i。   不过与希望见面会不要结束的粉丝相反,张岩却希望见面会快些结束,毕竟他们可是要达成生命的大和谐的人呢。   贺兰i从舞台上下来,甄文过来对他说有个天虹卫视的采访,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岩,见他脸上并没有不愉快的神色,暗中捏了捏张岩的手,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等我。”   张岩点点头,笑笑表示并不在意。   贺兰i进入休息室,对着记者点了点头。   记者站起来和他握手:“方谦你好。我是来自天虹卫视的Amy,今天很高兴能采访你。你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帅诶。”   贺兰i回以礼貌的微笑:“多谢。保持好形象也是我的工作。”   “那我们开始采访吧?”记者把带有台标的话筒递给他。“今天的见面会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贺兰i顿了顿,“挺顺利的,粉丝们都很有爱,节目主持也很给力。”   “听说你是在拍摄《迷途》的中途来参加这个见面会?会不会很辛苦?”   “其实还好吧。”贺兰i摸了摸额头,微微低头:“《迷途》的拍摄已经告一段落,和粉丝们见面很开心所以也不觉得累。”   “可以透露一点《迷途》的消息吗?”女记者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我可以说这个吗?”贺兰i去看站在休息室一角的甄文,见对方摇了摇头,便道:“让我们先留个悬念吧,整个剧组都非常的用心,我向你保证,电影上映的时候绝对会是一个惊喜。”   “看来我只能期待电影上映了。”女记者笑道:“《迷途》和你一贯的风格差异很大,接这部戏,你是有转型的考虑在里面吗?”   贺兰i正要开口,一段话却突然脱口而出:“一直以来我都梦想成为一个好演员,接下《迷途》中的角色就是想尝试一下不同风格。我真心希望以后别人记得我,是因为我对于角色的成功演绎,而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偶像。”   记者连连点头点头,贺兰i却微微皱眉,这段话并不是他原本准备说的,但他的思索被记者接下来的疑问打断了。   “听说你对粉丝特别好,有点羡慕铅华们了呢。”女记者转了个话题。   “应该的。粉丝们为我做了很多,是我一直以来的坚强后盾。如果姐姐你也喜欢我的话,那就更好了。”贺兰i咬着嘴唇浅笑了一下,桃花眼一弯,女记者顿时红了脸,努力端正表情:“有什么想对你的粉丝说的吗?”   贺兰i眼珠子一转,看着镜头巨认真地说:“请继续爱我,我爱你们。”   “最后,替你的粉丝们问一下你喜欢的类型?”   “我喜欢的类型?”贺兰i眨了眨眼,有几秒的停顿,此刻他已经不必费心去扮演方谦这个角色。   “对,可以告诉我们吗?”   浓眉、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挺,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笑起来会有点没心没肺。   早饭爱吃豆浆油条和包子,可以连续一个月不换花样;   跟他一起运动的时候累死累活就是不肯认输;   就算有什么让他烦恼的事情,转眼就会忘记;   吐槽星人,根本看不了国产剧又非要陪着他一起看;   明明喜欢他,却非要拖延着不肯立刻承认,但有时候又坦诚得可怕;   贺兰i眼前掠过无数与张岩一起的场景,每一刻都……非常非常幸福。   张岩像毒药,让他欲罢不能。   他看着镜头,微笑起来,羞怯地如同少年般,脸庞明亮:“我喜欢大长腿,喜欢运动,笑起来很阳光的那种。”   “大长腿?喜欢运动?笑起来很阳光?”张岩抱着笔电窝在沙发上,看到这里点了暂停,抬头问走过来的贺兰i:“我在你心里就只有这样?难道我不是帅得惊天地泣鬼神吗?”   贺兰i坐到他身边:“嗯。你帅得惊天地泣鬼神。”   ――可以不可以不要这么干巴巴,一点诚意也没有?   张岩关了视频,转过来看着贺兰i:“骚年,说话要发自内心。”   “我是真的。”贺兰i忽然正色道:“在我心里你比谁都好看。”   他的眼波如同一只温柔的手,浅浅地拨动着张岩的心弦。   “败给你了。”张岩叹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抱住贺兰i,贺兰i也回抱住他,小心翼翼地亲着他的眉眼,鼻梁,慢慢向下,试探着撬开他的嘴唇,递过来一个缠绵缱绻的吻。   一个吻远远填不满内心的贪婪,张岩迫切地解开贺兰i衬衫的扣子,露出他白皙精练的肉体,一双手在他身上不断游移。   贺兰i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近似野蛮地一把剥下张岩的T恤,沿着他的下颌的曲线一路亲了下去,停留在张岩的肩膀上,**他肩上结实的肌肉。   两只手更是不动声色地伸入张岩的牛仔裤里,捏了一把弹性绝佳的屁股。就在两人意乱情迷的时候, 张岩忽然停了下来,一把推开了贺兰i:“等等。”   “怎么了?”贺兰i恋恋不舍地离开张岩的身体。   “你有没有觉得,周围一下子冷得要命?”张岩不自觉地摸摸手臂,都冷得起鸡皮疙瘩了。   “嗯,是挺冷的。”他迅速地收敛**,抬眼看向阳台。   “这两天没听说有冷空气啊?白天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那么冷?”   “这……” 贺兰i脸上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 欲说还休。   “你等下,我去看看外面。” 张岩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套上,就推开客厅和阳台间的玻璃移门,把头伸了出去。   “靠!”张岩吃惊地大叫一声:“外面竟然下雪了!”   开什么玩笑,琛海市地处亚热带,十一月的时候平均温度还有十几度呢,怎么可能下雪?!   话音刚落,飘飘洒洒的小雪骤然变大,夹杂着雪花的寒风穿过打开的玻璃门一下子灌满了客厅,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房间的门被狂风带上。室内从宜人的二十几度骤然下降到零下,霜花片刻就如同蛛网般布满了家具。   张岩回过神来,几乎是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着手关门,只是无论他如何用力,玻璃门都像被铁水焊住了似的无法移动分毫,反观他自己倒是快被吹飞了。   看来这又是他管不了的情况了。张岩脑子里跑过万千匹草泥马,一边哆哆嗦嗦地转头向贺兰i求助。   贺兰i已经站了起来,狂风吹开他的发梢,露出他毫无波澜的苍白的脸颊。   “冰魄。别闹了。”他轻声道,话语却穿过了肆虐地暴风雪,到达张岩的耳畔。   冰魄?谁是冰魄?他正疑惑着,一秒前还在肆虐的暴风雪却戛然而止。只有几朵尚未来得及落地的雪花,蝴蝶般在空中悠悠飞舞。   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全身皆白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白发及腰,白眉修长,一身雪白深衣,唯有一双绿瞳熠熠,唇色嫣然,冰雪为魄,寒玉为骨,叫冰魄倒也十分贴切。   “主人。”他对着贺兰i恭敬一拜,在贺兰i责备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但下一刻他就转过头来,对着张岩做了一个鬼脸。   张岩:“……”   见鬼,怎么会突然跑出一个小鬼! 第21章   “所以这个小鬼是你的部下?”   张岩裹着厚厚的毯子,一边哆哆嗦嗦地喝着超市买来的姜茶,一边指着面前一手托腮坐在虚空中的冰魄。   冰魄从进来开始就是一脸“大爷我不高兴”的模样。   哪里来这么不懂事的熊孩子!知道坏人家好事是要遭报应的吗?   张岩瞪了一眼嘟着嘴的少年,冰魄毫不客气地瞪了回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仿佛能发出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声。   贺兰i点点头,显然有些无奈。   “你不是说时空是很难穿越的吗?为什么你部下还能来找你?”要是随便谁都能穿来穿去的,这世界不早就乱套了?   没等贺兰i回答,冰魄就插嘴道:“主人的力量过于强大,如果主人的本体来到这里,时空会失衡紊乱的。”   “啥?”贺兰i这么吊?张岩赶紧喝了一口姜茶压压惊。   “哼,愚蠢的凡人。”冰魄一脸蔑视地看着张岩:“像你这种弱逼怎么能理解主人的伟大。长得又难看,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看上你。”   “小屁孩,谁教你这么说话了,这么没教养,信不信我替天行道!还有我明明长得这么帅,怎么就难看了!?”   说他就算了,说他丑绝对不行,张岩立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早就忘记冰魄之前展现的过人力量,一掀毯子站起来准备教训熊孩子。   身后贺兰i低声道:“咳……是我。对不住。”   贺兰i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张岩坐回了沙发:“你教的?你怎么会教出这样的部下?”   “冰魄先前不是这样的。”贺兰i徒劳无力地解释道,他也不知道为何一向乖巧的冰魄会对素不相识的张岩口出恶言,只好责令道:“冰魄,不许无礼。从今日起,张岩亦是你的主人,你要如同敬重我一般敬重他。”   少年水汪汪的绿眸哀怨地看了一眼贺兰i,几乎要落下泪来,闷闷不乐道:“是。主人,冰魄知错了。”   这孩子虽然态度差劲,但长得真是极好,甚至与梦里的青i有几分相像,异世人的颜值都是这么高吗?还是这孩子根本就是贺兰i的私生子?   张岩狐疑地看了着贺兰i,又狐疑地看了看冰魄,翻了个白眼把这个极端不靠谱的想法驱赶了出去。   贺兰i下了命令,冰魄也不敢明着对张岩不敬,乖乖在他们面前坐了下来。   贺兰i问他:“你是循着我破开的裂隙而来?”   冰魄点点头。   贺兰i的面色却凝重起来,皱眉道:“我原以为裂隙会自动关闭,看来这裂隙非但没有收缩,反而扩大了。”   “扩大了会怎样?会有人来追杀你吗?”张岩有些担忧。   “这是其一,”贺兰i道,“如果冰魄也能穿过裂隙,恐怕过来的就不止修真者,也有可能是妖和魔,妖魔会在琛海引起异象,难免引起人间界的注意。”   张岩自动把贺兰i的话语理解为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个私生饭魔物的血盆大口,登时打了个激灵,按照贺兰i的说法,那只是一个低级魔物而已,真不敢想象高级魔物会是什么样。   “这……这怎么办?这是要天人魔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节奏吗?”   “这倒不至于,一界有一界的规则,从异世而来的妖魔也好,修真者也罢,对人间界的影响终究有限度的。切记,我给你的黄符不能离身,它可以隐藏你的气息。”   “嗯。”张岩下意识摸了摸牛仔裤里的钱包。   贺兰i显然也十分头疼,他现在只有元神,力量远不如先前,便说:“我会叫冰魄守在你身边,保证你的安全。”   话音一落,相看两厌的张岩和冰魄都各自扭开头去。   贺兰i看着明显不愿意配合的两人,忍不住轻叹一声,脑袋里忽然一阵疼痛,眼前迅速掠过一些五彩斑斓的画面,还未来得及分辨,又在转瞬间消失无形,他皱眉,不动声色地按了按额角。   “主人,你身体不适吗?”冰魄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立刻凑上来关切道。   贺兰i摆摆手:“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疲劳了,方谦的身体支持不住,今晚我们都早点休息吧。”   一看连铁打的贺兰i都露出了疲态,张岩和冰魄也立刻消停了。   张岩从行李中掏出老妈以前求的旧护身符,把贺兰i给他的黄符认认真真折叠好塞了进去,郑重地挂在脖子上。   冰魄也瞬间消失在虚空中,不知去了哪里。   两人于是一番洗漱,难得早早上了床。   “晚安。”贺兰i亲了亲张岩的脸颊,伸手关了灯,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   张岩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睁眼看着虚空,愣是好久没能入睡。他滚了两滚,翻到贺兰i身边,悄声问:“贺兰i,你睡了没?”   “嗯?”听声音显然也没睡。   张岩眼睛看着泛白的天花板,一手却大胆地伸入贺兰i的睡衣里面,轻轻摩挲着贺兰i腹部温凉光滑的肌肤和形状完美的腹肌。别看方谦高高瘦瘦的,身材真是相当有料。   贺兰i无声地在黑暗中睁眼,转过头来,视线就着朦胧的光线描绘张岩的轮廓,忽然按住了他的咸猪手,一翻身压住张岩。   “你不累吗?”   “不累。”张岩看着身上的人,一脸坦然地说,“你很累?”   贺兰i低笑出声,俯下头去同张岩接吻。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着,就连彼此的心跳都是如此清晰。   砰……   砰……   砰砰砰……   越来越快,随着渐渐急促的呼吸……   贺兰i长腿一伸,强行**张岩的***,张岩感受到他的意图,愣了一下。   “不行吗?”贺兰i问道。   张岩咽了口唾沫:“呃……”这似乎跟他设想得不太一样。   “我不会进去的。”他柔声说,慢慢起身,修长漂亮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张岩睡衣的纽扣,   由于黑夜的阻隔,张岩无法看清看清他的动作,但光是想象就已经快让他流鼻血了。   没想到长年清心寡欲的和尚生活终于要结束了!想想就激动地不行!   不!别跟个菜鸟似的!张岩强行压下心头的激动,就在这时,贺兰i却令他措不及防地开始亲吻他肚脐下的皮肤,温热灵巧的舌头**的舔舐着,逐渐往下……   张岩忍不住猛吸一口气,全身的血液猛地冲向某个部位,他拿手捂住嘴,把呻吟扼杀在喉咙之中。   在这一片压抑的寂静中,一种细微地O@声忽然充满了整个房间,气温又开始危险地降低,张岩一摸床头柜,一手的霜花。   两人都尴尬地停下了动作。   艹,忘记这屋里还有个小鬼了,没想到这小鬼还有偷窥的癖好。   “咳……那什么,”张岩虚弱道:“要不我们就算了?”   贺兰i静默着点头,重新把睡衣纽扣给张岩扣上,躺回张岩的身边。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个房间隔绝一下吗?”   “有。”贺兰i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明天就弄一下吧。”   “……好。”   张岩忽然体验了一把家有熊孩子的老父亲的心情,啊,好想把冰魄从裂隙中塞回去!!   时间倒回到这天傍晚,琛海市郊丰山别墅群。   一栋栋独立的西式别墅掩映在草木翠色之中,而在其中的某一栋别墅前,一位面目清俊但憔悴的中年人正焦急不安地等在门口,他就是星娱的董事华邕。   随着时间到了流逝,内心的不安逐渐扩大,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流了下来,别墅之内却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就连站在门口的他都无法听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华邕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声音。   就在这时,门内忽然响起了门锁机械弹响的声音,他连忙从门前躲开。   从门内走出来一个面目俊美的年轻人,一身休闲衣裤,却提着一把古旧的桃木剑,手里尚握着一块玉佩,两相对比,显得益发怪异。   华邕目光越过年轻人,偷偷将别墅内的场景扫视一遍,见一切并无异常,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清洁之感,稍稍放下心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询问年轻人到:“吴大师,里边的情况怎么样?那个……走了吗?”   华邕口中的吴大师自然是吴沁,他点点头:“已经被我收复了。”说罢,将手中的那块环状玉佩拿给华董事细瞧。   玉并不是什么好玉,反而是杂质众多石性厚重的下等品,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华邕看不懂的细小的符号,   他心里推想这就是玄妙的阵法所在,虔诚地捧过来,放到眼前细看,却见这玉拙劣的青色之中,忽然涌现一抹黢黑,这黑色猛然渗出,在触碰到玉佩表面雕刻着的符文时又骤然消失,   华邕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将玉摔在地上,幸好一只修长优美的手将这玉佩接过,免去了玉碎的惨剧。   华邕心惊胆战地看着玉中那抹时有时无的墨色,如同困兽在陷阱之中左突右撞:“大师,这?”   吴沁悠然一笑:“不要紧,这魔已被我困住,你的别墅也已经被我用法阵清理过,可保你生意顺遂,阖家平安。只是某些地方容易招惹祸事,华董还是不要去得为好。”说罢,将这玉环收入怀中,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将那桃木剑往空中一插,一把长剑竟然也不见了踪影。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华董事听他这么一说,又见过他这些神通,立刻露出感恩戴德的神情。   这些日子来,他已经在担惊受怕中耗尽了心神,江湖神棍,风水大师请了一拨又一波,没有一个人能救他出困境,若不是有个老朋友给他牵线搭桥认识了吴沁,恐怕他这条命不日就要交代了。   起初他见到吴沁白白净净完全一副小青年的做派,还是个海归,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但朋友拍胸脯保证他是正宗的道法传人,他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请了吴沁。   这年轻人只瞧了瞧他的面相,便微微一笑递给他一张符纸,让他带在身上,睡觉时便压在枕头下。   他将信将疑地照做,当晚那厉鬼果然不曾来找他。由此,华邕对吴沁的手段彻底信服。   “大师,”华邕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支票,恭敬地递给吴沁“这几日您辛苦了。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吴沁也不推辞,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照常接过。   华邕见他收下了钱,就放心了一半,他不是第一次和这些能人异士打交道,这些人脾气心性都很怪,若是帮了你的忙却不肯收钱,怕是接下来要提出什么叫人真正为难的要求。   “华董,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大师这回救了我的命,有什么事,我帮得上的,您尽管说。”华邕连忙道,刚收回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吴沁笑道:“也不难,对华董来说,应当是举手之劳。” 第22章   第二天一早,方谦的公寓内。   张岩哈气连天地从卧室走出来,冰魄已经坐在沙发上,一脸厌恶地看着他:“淫荡。”   张岩伸了一半的懒腰停下来,走到冰魄的面前,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喂,小鬼,你知道偷窥会长针眼吗?”   “凡人的**我才没兴趣看,把你的咸猪手放得离我家主人远些!”   “切,贺兰i本来就是我的人,我爱怎么着怎么着。”说完一把抱住正在摆早饭的贺兰i:“你说是不是?”   贺兰i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地轻声道:“嗯。”脸颊上却浮起一片可疑的红晕。   冰魄看着在张岩面前一点毫无底线的自家主人,差点没气歪了鼻子。   张岩天真的以为,自己的霉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结果刚进公司,迎面就见到了笑眯眯的吴沁。   张岩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哦,你还不知道吧。”吴沁不动声色地说,“从今天起我负责方谦的企宣,我们是一个团队,请多多指教。”说完便向张岩伸出手。   张岩看了眼站在吴沁身后的一身黑衣的甄文,对方也是一脸不可置否的样子,对着他耸了耸肩,用口型说:“就是这样咯。”   他转头看身边的贺兰i,眼里的笑意已经不可察觉地冷了下来。张岩头疼地想起了呆在家里的冰魄。   公司里有吴沁,家里有冰魄。   靠!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张岩偷偷问甄文:“哥啊,他什么来头?   甄文指指上头:“空降,原组长一句话没说就被调走了。你跟他相处的时候注意一点。”   又说:“他简历很不错,琛大毕业,常青藤的MBA,是个人才。”   吴沁专业背景很强没错,但跑来娱乐公司做企宣又是什么鬼?   “为什么我要注意?”张岩心里翻着白眼。   “你和他之前就认识吧?是不是还有过节?”不愧是老狐狸,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几人之间的龃龉。   张岩一耸肩:“算不上过节。”   “不管了,我还有事,你们好好合作,都是一个团队,有个人矛盾给我自己解决。”甄文说完这句就匆匆忙忙走了,他手下好几位艺人,每天都忙得和陀螺似的。   张岩也跟着甄文从办公室出来,没想到吴沁也等在外面,把一个文件夹递给甄文。甄文收了那个文件夹,指了指跟出来的张岩,嘀咕了一句什么,吴沁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张岩一看甄文走了,周围又没人,立刻走到吴沁面前打探消息:“你怎么突然就来这儿上班?”   吴沁面色如常地打了个太极:“我也要吃饭的,工作不是很正常吗?”   张岩还想探探他的底细,吴沁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换了个话题:“对了,甄文哥让我好好教教你企宣的事情。你当临时助理,不能没点收获吧。”说罢,又把另一叠纸递给张岩。   张岩工科老本行,看着这一堆数据报表简直头疼。   “为什么要我看这些?”   “你不是张岩的工作助理?”   “是啊,临时的嘛,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反正他的合约也马上到期了。   “有点责任心,OK?”   O你个头K。   但脸上还是要维持风平浪静:“行吧。”张岩抱住这叠文件,“我有空就看。”   “不明白随时问我。”   “嗯。”   “有我联系方式吗?”吴沁问道。   “……没。”   吴沁拿出手机:“那加个微信吧。”张岩不好当面拒绝,只好跟他加了微信。   张岩把东西都收到包里,就去休息室找贺兰i。   推开门,贺兰i正坐在背靠着玻璃幕墙的椅子上看剧本,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他低着头,表情隐没在阴影里。画面美好得令人不忍心打扰。   “怎么样?”张岩走过去,推开一叠剧本,坐到贺兰i身边,“有中意的吗?”   贺兰i露出一个微笑:“还在看。”   张岩也抽过一本随手翻了翻。这些都是甄文给方谦选的,方谦现在也算小有成就,可以稍微挑挑剧本了。   “如果都不喜欢,就先别拍了,休息一阵也好。”张岩说道。方谦的日程已经排到了年末,几乎没有停歇,昨天刚办完粉丝见面会,今天就要回剧组,这种工作强度确实高了一些。   “不要紧。”贺兰i放下手中的剧本,“反正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做演员并不妨碍我修行。”   “说到修行,自从上回天成山,你就没有再教我了。是我没有严卿的天赋吗?”张岩忍不住问道。   “不是。”贺兰i否决道,“我在等你身上的封印禁制逐渐变弱。”   “封印?”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先前我法力低微没有察觉到,你身上有禁制,或许是伴随转世而生,所以之前才一直是普通人的模样,一直没有涉入这里的修真界,但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越长,禁制就越弱,你灵魂的气息也就越明显。”   “怪不得你要给我护身符。”张岩恍然大悟道。   “最近琛海怕是有一场异变,你身边又有冰魄保护,修行之事可以暂放。”   “冰魄很厉害?”明明看上去只是一个臭脾气的小鬼。   贺兰i点头道:“冰魄因我精血而生,天赋极高,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没什么。”贺兰i摇摇头,“你只管放心就是。”   张岩点点头,贺兰i不想说的,他也不便追问,贺兰i作为修真大能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点过去。   等等,他刚才听到什么?冰魄是因他精血而生?为什么听上去有点像有丝分裂?   张岩突然回过味来,这么说某种程度上冰魄真可以算贺兰i的儿子?怪不得他们长得有点像。难道修真界生孩子已经容易到只需要洒点血了吗。   张岩的心情有一点复杂。   “出发吧,楼下司机已经在等我们了。”贺兰i整理好一切,对还在凌乱的张岩说道。   拍摄基地在离琛海约300公里的广潼,开车也就是四五个小时的事情,于是他们直接坐车从琛海出发。   张岩坐在贺兰i和冰魄的中间,仿佛汉堡夹心一般,司机大叔还一直透过后视镜瞄他们。   这也难怪,司机看不到冰魄,在他眼里,只有两个大男人放着后排那么宽敞的位置不坐非要挤在一起。   张岩完全不能理解冰魄的脑回路,明明可以上天入地,偏偏要学人坐车,该死的还晕车!   此时此刻,虚弱的冰魄正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少年眉眼青涩而柔和,不说话的时候简直就是软萌可爱的小天使。张岩默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细细软软的散发着微光的银发散落在身上,张岩没忍住摸了摸,手感居然好到令人咋舌,他刚想再次下手,一抬头就看见司机大叔正透过后视镜在看他。   大概在大叔的眼中他已经快要晋升为神经病了吧。   为了避免和大叔再次尴尬的对视,张岩只有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掏出手机刷起微博来。   贺兰i的剧照已经陆续放出了一些,张岩顺着话题刷下去,被一张照片吸引了目光,照片里的他目光冷峻,神情淡漠,虽然是正面照,目光焦点却像是落在镜头后面的某处。   下面一排迷妹称赞着方谦的演技,毕竟原先的方谦在镜头前可以说是一个傻白甜,但只有张岩才知道,这就是贺兰i最平常的状态。   尽管朝夕相处,贺兰i对张岩而言,仍然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谜题。他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除了严卿是他的道侣,并且已经死去上千年外没有透露过任何相关信息,刚出现在琛海的时候,面瘫比现在还严重得多。   但张岩越是喜欢贺兰i,就越是想要知道究竟在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可他唯一的途径,却是飘忽无影的梦境。   胡思乱想间,车子到达拍摄基地,场务通知他们布景还未完成,要等明天才能正式开拍,于是贺兰i和方谦就先行回到镇上的酒店入住。   大概是为了弥补之前的艰苦,剧组这回把他们安排在了四星级酒店,张岩泡在浴缸里,望着天花板的顶灯,一想到接下来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才怪),幸福感便油然而生。   他愉快地端过一边放着的大麦茶,觉得有点烫,便试探这对着空气说,“冰魄,你在吧?”   水汽氤氲的虚空中慢慢现出冰魄的轮廓,少年脸上一点也没有偷窥别人的心虚感,冷着脸,显然还在郁闷自己靠在张岩身上睡着的事情。   “叫我干嘛?”   张岩冲他晃了晃杯子,道:“你不是最喜欢制冷了嘛?正好物尽其用,来点冰块吧”   “哼,术法怎能作这种低等的用途。”冰魄抱着双臂,扭开头去。   “别瞧不起制冷好吗?!劳动群众的事业也是伟大的事业!”张岩反驳道,“再说了,贺兰i不是让你尊重我吗?一点小忙也不肯帮?”   贺兰i这三个字好像对他产生了一点威慑力,冰魄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过玻璃杯,张岩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他的大麦茶就被冻成了一杯冰。   “给你,你的冰。”冰魄把玻璃杯递回给张岩。   张岩瞪着玻璃杯,拒绝接受这种结果。   冰魄见他不接,把杯子啪地往浴缸边上一放,也不再隐去形体,就这么大马金刀地走出了浴室。   必须给这孩子好好上堂尊重他人隐私的课了,张岩暗暗想,还好是个男孩子,这要是个女孩子可怎么办呢。   冰魄出去了,贺兰i却走了进来。 第23章   他一看浴缸边上的茶杯,就知道冰魄和张岩已经又交锋了一轮,便默默拿起杯子,温在手心。   “冰魄惹你生气了?”他一边问,一边把温度适中的茶递给张岩。   “那倒没有,”张岩摇摇头,接过大麦茶喝了一大口,“虽然我很想打他,不过我是好歹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较劲。”   贺兰i的嘴角微不可见地**了一下,决定不告诉他冰魄已经将近千岁的事实。   “诶对了,贺兰i,你到底是什么属性的?”冰魄是显而易见的冰系。他一度从贺兰i能令草木生发推测他是木系,但看他对温度的控制,又怀疑他是火系,阅尽无数起点修真小黄文的张岩终于按捺不住涌动的好奇心。   “你是说灵根?”   “啊,对。就那玩意。”   “我似乎天生没有特定的灵根。”贺兰i答道。   “五灵根?”   “不是。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没有灵根吧。”   “没有灵根?”张岩命令自己认真彻底地重新审视贺兰i,没有灵根还能修行这得是多么厉害!难度明显远超*丝逆袭人生赢家。   贺兰i见他这讶异的神情,微微笑道:“现在你可能无法理解,等你修行小成后,我再告诉你。”   张岩点点头:“好。”反正贺兰i的大腿他是抱定了。   “你先洗吧,我出去等你。”贺兰i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飞速移开,从刚才起似乎就在刻意压抑着什么。说罢,就背过身去,准备走出浴室。   张岩后知后觉地看了一下自己,这才发现他们竟然在自己全裸的情况下讨论如此正经的修真话题。其纯洁程度不亚于盖着棉被纯聊天和怀抱美女讲冷笑话。   他是这样纯洁的人吗?   开玩笑,当然不是了。   “贺兰i?”张岩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贺兰i回过头来,眼神晦暗:“张岩,你知道现在叫我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人生的大和谐嘛,”张岩大大咧咧地张开怀抱,“来吧,美人儿,快来我的怀里。”   贺兰i嘴角不自觉翘起, 一双桃花眼里溢出笑意,流连在张岩身体上的目光有些灵动的狡黠,漆黑中又带着情热的色彩。   与此同时,微不可见的蓝芒从手指与门把接触的地方蔓延开去,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又消失无踪。   他坦然地沐浴在张岩的目光中,脱了衣服,长腿迈入浴缸打开花洒,开始往身上浇水。   这还是张岩第一次看到贺兰i一丝不挂的样子,美好的身体看得他两眼发直。真不愧是让无数人疯狂的著名小鲜肉。   水珠顺着他长长的睫毛一滴滴落下来,贺兰i眨了眨眼睛,甩了甩头发,一把将刘海抹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张岩在如此之近下注视着贺兰i的笑意盈盈的脸,心跳都漏了一拍。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每次看贺兰i都会觉得他比之前好看了一个度。   “所以……”贺兰i慢慢地说,一手揽住张岩的腰,手指轻轻抚摸着张岩的腰眼,“我们是要这样对视到天荒地老吗?”   ---   指尖微微发烫,他疑惑地把手举到眼前,只见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红芒,张岩顿时吓了一跳,难道和贺兰i**会吃紫外线?怎么手还变荧光棒了?!   “贺兰i,你快看,我这手指怎么了?”   相比张岩的一脸震惊,贺兰i却十分淡定,眼光一扫张岩的之间,似乎一切意料之中。   他并不急于解答,而是一手按在张岩的小腹上,问道:“是不是感到这里有一股暖流?”   “是啊。”   “闭上眼睛,专注凝神,用意念把暖流往你的手掌引。”   什么叫意念!我看上去像是会意念的那种人吗?张岩瞪着贺兰i,满脸的“你是不是在玩我”。   “相信我。”贺兰i耐心道,“跟着我的手掌。”   张岩翻了翻白眼,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贺兰i的手轻轻上移,从胸口,到肩膀,再缓缓划过手臂,身体里的那股暖流果然如同有了意识般,一路跟着贺兰i的手掌走。   突然间,张岩手心一烫,疼得他睁开眼来,眼前景象登时叫他目瞪口呆――他的手掌中心竟然漂浮着一团燃烧的火焰!   这到底是什么鬼!张岩大一吃惊,气就散了,火焰抖了一抖,噗地熄了。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他也会变魔术了,还玩火。   “这就是你的能力,”贺兰i道,目光仍逗留在张岩空着的掌心上,“你曾是火系天灵根,万中无一的资质。”   张岩盯着自己的手掌:“什么?火系天灵根?那我不做个火影岂不是可惜了?”   贺兰i当然没有看过火影忍者:“火影?”   “啊,没什么,就是一个村长。”张岩解释说,又问:“我为什么突然能变出火来?这也太危险了吧?要是我睡着睡着把被子烧了怎么办?那不是完蛋。”   “不会的。”贺兰i道,拉过他的手,“你能操纵火,是因为你身上的禁制彻底解除了,但动用火精,需要你的意志。”   身上的禁制解除了?张岩回过神来:“你是说跟你**就能解除禁制?你怎么不早说?”   贺兰i沉默片刻,双睫低垂,道:“我希望你与我一起,不是为了修行。”   明明当初是贺兰i提出双修可以作为修仙的捷径,内心却希望张岩是真的爱他而不是为了修行。   在那一刹那,张岩似乎窥见了贺兰i内心某个脆弱的角落,一下子对他生出一股怜爱的感觉。   他反握住贺兰i的手,放在胸口,“我和你一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喜欢你,跟什么修仙修魔妖精神仙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一普通人,没那么多追求。你看我手上还系着你的红线呢,我们可是天生一对啊!”   “嗯。”贺兰i双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虔诚地亲吻张岩左手的无名指。   与此同时,房间外。   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节目的冰魄忽然感觉到身体一阵异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眉头轻蹙,身上的淡淡光辉顿时散了,躯体迅速变幻,片刻之后,他的元身露了出来,原来少年丰盈俊俏的脸庞竟有一半是森然的骷髅!   再仔细看去,何止是脸庞,他的半边身体都是白骨,半肉身半白骨,看过去倒比全是骨架还惊心。   少年有血肉的半边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所盯着的那只手,原来只有白骨,而现在手掌的中心,血肉正在缓缓生成。   近千年来,他潜心修炼,服下无数仙葩异草、灵丹妙药,始终不能使元身完整,可今日……他的目光转向浴室的方向,神色复杂起来。 第24章   两人一起从浴室出来,张岩一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个熊孩子,老脸就有些挂不住了。   但冰魄似乎对两个人毫不在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里在放的《海贼王》,要多专心有多专心。   毕竟只是个孩子啊,张岩松了一口气。   他也累了,早早上了床,搂着贺兰i,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梦境不期而至。   张岩一睁眼,便是漫天黄沙,连绵不绝。   贺兰严卿双膝一软,跪倒在滚烫的黄沙之上。   看来自己又做梦了,这回一定要好好看看。张岩   于是透过贺兰严卿的眼睛一瞧,只见一头小山般的巨兽伏尸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这巨兽身长数丈,又像是山猪,獠牙森森,又像是蜥蜴,鳞片遍体,五颜六色,说不出的面目可憎,身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碧绿的血液流了一地,浸染了身下一大片的沙丘,显然已是死绝了。   他听到贺兰严卿剧烈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作响,四肢百骸竟无一处不痛,显然已是力竭。   这是在干什么?猎杀怪兽?张岩心有余悸地想,还好这怪兽已经死了。贺兰严卿这个修士,怎么跟奥特曼似的,还要打小怪兽。   他还没理清看到的一切,一个人形却忽然出现在贺兰严卿面前。一袭青袍,瞧着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量高挑,面目英俊,只是说起话来有些阴阳怪气。   他站在半跪的贺兰严卿面前,居高临下地说:“想不到你竟能通过异兽试炼,只是我这一关,却没有这般轻易了。”   看来这是个和贺兰严卿有过节的。张岩心里不由得纳闷:贺兰严卿难道招黑体质吗?怎么到处树敌?   他话音刚落,二人所立之处忽然青光闪烁,以二人为中心,约三四米的地面浮现张岩无法辨认的繁复的符号,像是什么阵法,围绕着二人飞速转到,顷刻间,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幻。   一种诧异又愤怒的情绪冲上贺兰严卿的心口:“青溪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为何不等我回去向天尊复命,就擅自启动试炼?”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上回贺兰严卿口中的青溪。他们到底结了什么仇,为什么他处处为难贺兰严卿?   青溪轻蔑地哼了一声:“反正你也通不过,何必向天尊复命?你若是乖乖认输,也可以少吃些苦头。”   贺兰严卿一咬牙,明明是晃晃悠悠,随时要倒下的样子,硬是拄着长剑站起来,看着青溪,怒道:“就是死,我也不会向你认输。”   张岩作为现代人完全不能理解他的逻辑,天底下哪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贺兰严卿一看就是虚脱的样子,怎么可能再和毫发无损的青溪打一场?   不好,他不会就是这样死的吧?   转眼之间,他们已在一座荒岛之上,两人站在这座荒岛至高之处,远眺水天一色,目光所及之处,全然望不见陆地。   张岩也是第一次在梦里看到术法,心里啧啧称奇:会法术就是任性, 弄个阵法就能来荒岛 单挑,都不用去后山小树林。   他惊讶的情绪还没平复,青溪就已经攻了过来,贺兰严卿强行压下错乱的气息,提剑迎战。   这修真者打架,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只见剑光闪烁,所到之处便是一阵山崩地裂,没一会这荒岛上的小山丘竟然给两人削平了。   青溪攻势一下比一下凌厉,哪里是试炼,分明是要取他性命!这贺兰严卿也是,分明已经穷途末路, 偏偏就是不肯认输。   二人你来我去,转眼过了数十招,青溪当头一剑,如有千钧之力,贺兰严卿急忙拿剑格挡,却被逼的寸寸后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看得张岩都万分紧张。   忽然他猛然发力,将青溪震开,自己也连连后退,半跪在地,再抬头时,已有血痕自嘴角滑落。   青溪那一剑顺势砍在地上,地面登时裂开一条大缝,直蜿蜒到贺兰严卿面前。   在他身体里的张岩不禁捏了一把冷汗,默默向上帝佛祖胡大祈祷起来,虽然这只是一场梦,但是死在梦里也是够吓人的。   贺兰严卿捂着剧痛的丹田,艰难道:“青溪师兄……咳咳……你何苦如此相逼?”   “哼,你就是个孽种,根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我不过是送你去该去的地方罢了。”青溪说罢目露凶光,提剑步步逼近。   ***!这哪是试炼啊,这分明是凶杀现场啊!   贺兰严卿遍体鳞噶,只能拄剑勉力支持,怒声问道:“你借试炼杀人,就不怕事情败露,师门怪罪?”   青溪狞笑道 “我是掌门嫡传,我说你不幸意外身亡,谁敢怀疑?你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又有谁会为你费心?”转眼已走到贺兰严卿身前,手中长剑微微放出蓝芒,一股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森冷尖锐犹如冰锥,隐含杀意。   看样子青溪是个水灵根,此处四面环海,水汽氤氲,对火灵根的贺兰严卿天然不利,何况他现在还这么弱鸡。   张岩暗暗捏了把汗,如果不来点奇迹,恐怕贺兰严卿真的要玩完了,他参加的这个劳什子的试炼到底有什么用,小命都快玩没了。   耳畔隐约响起了青i的声音:“若遇险境,便服下此丸,可保你安然无恙。”张岩正纳闷,只见贺兰严卿从怀里拿出一颗碧绿的药丸,塞入口中。   说来也奇怪,那药丸入口即化,不过转瞬的功夫,贺兰严卿身上的伤痛便全都消失了,甚至还有灵力充溢的感觉。   青溪一剑刺来,却反被贺兰严卿挥剑斩开,顿时大吃一惊,退开一丈。   只见贺兰严卿浑身红芒暴涨,手中长剑剑气竟有五尺,情势顿时逆转过来。   青溪目眦欲裂,不敢置信道:“怎么回事?”   在贺兰严卿体内的张岩却忍不住欢呼雀跃,有这种外挂为啥不早点拿出来,害他吓了个半死,以为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贺兰i说过,贺兰严卿修行两百年便有小成,怎么也能活过两百岁吧?现在他这个身体怎么看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又是外门弟子,应该修为不高……   等等,看这样子,难道青i一直在贺兰严卿开外挂?   为什么他一颗药丸就能让贺兰严卿把同为嫡传的青溪打得落花流水?   等他走神回来,青溪已经一脸忿忿地跌落在地,贺兰严卿的长剑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就连张岩都没想到,贺兰严卿把青溪打败了。   青溪目光怨毒:“贺兰严卿,只要我活一日,就绝不会放过你。”   “师兄,”贺兰严卿的语气中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得意与快慰,“那我们便走着瞧吧。”   张岩看着他俩一副恨不得对方死的样子,不禁好奇他们到底结的什么梁子。   正想着,画面一转,贺兰严卿已踏上层层玉阶,上到琼楼玉宇之中。远目眺望,只见脚下万丈云海,原来他们正身处山岳之巅。   张岩还在为异世的建筑惊叹,贺兰严卿已经笔直走向这群楼阕中最大也最威严的一座。   这些建筑古朴浑然,丝毫没有雕梁画栋,或许正是因为修道之人看轻俗世欲望的缘故,但高达十丈的巨门轰然洞开之时,就连见惯了高楼大厦的张岩也不禁被震慑了一下。   这门居然是自动的?   贺兰严卿抬眼望去,偌大的殿内只有十几个仙风道骨的修真者,一个端坐在中央,应该是掌门,另外的分坐两边,看来应该是长老之类的人物,倒不是张岩想象中干巴巴的老头子,而是面容清癯的中年人。   这群人见贺兰严卿迈进殿来,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个面带笑意,其中有几人甚至还隐隐含怒,就连张岩都很快意识到贺兰严卿在这里并不受欢迎。   这究竟是为什么,兰严卿现在只有十几岁,长年潜心修炼,能干什么坏事?怎么弄得人人都不待见他?   贺兰严卿已经对这种恶意与漠视习以为常,虽然胸内已经涌上怒火,但面部表情却没有分毫表现出来,低头恭恭敬敬地给各位长老磕头行礼:“弟子贺兰严卿,见过掌门,各位长老。”   “起来吧,你既然通过了我青阳门百年一度的试炼,便已是我的嫡传,不必行如此大礼。”   张岩感觉到贺兰严卿心头一喜,听他道:“多谢师尊。”说着便起身。   张岩这才看到青i正同一众嫡传弟子侍立在掌门身后。只见他已换了一身道袍,满头青丝束在白玉冠内,清丽绝伦, 正对贺兰严卿微笑示意,看去倒比这些修为高深的长老掌门还出尘绝逸。   张岩不禁也跟着贺兰严卿一阵心旌动摇――青i真是太好看了,少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吃了亏。   “贺兰严卿。”掌门沉声道。   “弟子在。”   “从今日起,你正式归为我门下,你要恪守门内清规戒律,不得生贪嗔痴之心,不可有恶妒恨之念,刻苦修行,求证大道。你可记得了?”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好了,青i会带你去领你的物事,你的院落也已备好,先行退下罢。”   “多谢师尊。”贺兰严卿道,目光却始终追逐着青i的身影。   只见那翩翩少年款款而来,停在贺兰严卿面前,面上犹清清冷冷,清泉似的眸子里却已绽出笑意:“贺兰师弟,且随我来。” 第25章   张岩大概是累了,躺下没多久便睡了过去,不知道梦见什么,竟然嗤嗤笑了起来,身边的贺兰i一时也弯起嘴角,眼里涌出温柔,伸手轻轻拨开张岩的刘海,吻了吻他英挺的眉眼。   冰魄自虚空中出现,看着熟睡中的张岩,神色纠结:“主人,你与他……”   贺兰i点头。   少年皱着眉:“你是魔,他是人,强行在一起只会搅乱天道,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   贺兰i垂眸去看张岩,神情慢慢转冷:“不必说了。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不会放手,若是天道拦我,我便逆转天道,若是神魔拦我,我便斩神杀魔。”   他语气淡淡,但落在冰魄耳中却犹如惊雷。   冰魄知道他已被情爱彻底扰乱了理智,自己再多说也无用,只好强行咽下话语,黯然消失在虚空之中。   贺兰i轻轻叹息了一声,正要躺下,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张岩翻过一个身,嘟囔两声,立刻又睡了过去。贺兰i怕吵醒张岩,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开门。   来人是同组的女演员韩h。   只见她一袭黑色低胸睡裙,抱着手臂,半夜里脸上仍然带着精致的妆容。一见贺兰i,眼里半含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真是我见犹怜。   可惜贺兰i一脸冰冷不为所动。:“什么事?”   韩h心里吃了一惊。方谦一直非常随和,见了谁都笑吟吟的,当时因为拍戏非常辛苦,休息都来不及,而且彼此又不熟,所以她没有主动靠近。   但她回去一想,自己一直在二三线混着,就差一个机会,现在方谦人气很高,如果能和方谦炒下绯闻,乘上这阵东风,一定会引来各方关注,人气暴涨,要是真的因此跟对方恋爱,那就更好了。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飞起,今天精心打扮,刻意半夜来敲方谦的门。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可怜一点:“我房间的空调坏了,能不能在你房间里呆一晚?”   “不行。”贺兰i果断的拒绝了她,还用身体挡住了她看向房内的视线。   “可是……”   贺兰i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没有可是。”   方谦拉下脸的神情简直比没有暖气的走廊还要冷,简直和白天判若两人。   “要是你房间空调坏了,我帮你联系前台,让他们给你换房间。”   她的空调根本没有坏,一打电话立刻就会露馅,只好勉强说:“那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是自己打电话吧。”   “嗯。”贺兰i冷淡地点点头,把韩h挡在了门外。   张岩这会儿听见声响也醒了,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谁啊?”   “客房服务,上来问我们的空调是不是出了问题。”   “诶?”可是他明明刚才听到韩h的声音了。   贺兰i爬回了床,温声道:“我跟她说了没问题,她就走了。没事,你继续睡吧。”   “哦。”张岩本来迷迷糊糊地没清醒,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回身一把抱住贺兰i,没一会又睡着了。   这一夜他没有再做梦,睡得十分舒畅。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床已经空了,张岩一边想着昨晚上的梦境,一边匆匆洗漱完下去吃早饭。   自助早餐在两楼,张岩走进餐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贺兰i。   桌子上摆满他了爱吃的东西。西式的煎蛋培根羊角面包果酱酸奶,中式的煎饺炒面炒饭皮蛋粥,还有各种水果,看得张岩食指大动,也不跟贺兰i客气,大马金刀地往下一坐,开始吃起来。   正吃得欢呢,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张岩哥?你也在这里啊?”   张岩抬头一看,认出是之前一起培训的王小萌:“真巧,你也来这里做助理?”   “是呀。”王小明偷偷看了一眼方谦,苹果似的脸颊飞快涨红了:“其实我是来给方先生做助理的。”   “啊?”张岩疑惑地看着她,这事为什么他不知道?   “是赵姐临时决定的,她说方先生和你工作太辛苦,让我过来给你打打下手,我昨晚半夜才到的。”   张岩看了一眼贺兰i,见他微微点头,连忙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这么辛苦,快坐啊,别站着。”   王小萌又害羞地看了一眼方谦,挨着张岩坐了。   王小萌喜欢方谦他一早就知道,也不介意,更重要的是,他信得过贺兰i,贺兰i是个弯的,不可能喜欢女人。   “你吃的这么少,身体吃得消吗?”张岩一看王小萌的盘子,里面就只有几片水果,一杯酸奶,对比这自己满桌的吃食,顿时吃了一惊,现在的女孩子都可以吃空气过活了吗?   王小萌解释说:“我胃不太好,早上吃不了太多东西。”   张岩赶紧怜香惜玉地叮嘱“原来是这样,你年纪还这么小,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王小萌点点头:“谢谢张岩哥。接下来请张岩哥多多指教我的工作。”   张岩哈哈一笑:“一定的。”   旁边的贺兰i一语不发地看着张岩和王小明,他并没有忘记,这个叫王小萌的女孩子,就是前几天在电梯前看到他和张岩拥抱的那个人。   王小萌吃了一会,发觉这一大堆东西贺兰i一筷也没有动,全是张岩一个人在吃,不禁问:“方先生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贺兰i说。   “哦。”王小萌没接着问,低下头去喝酸奶。   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张岩吃完最后一口,转头一看王小萌脸都快喝进杯子里去了,不禁暗暗摇头,贺兰i冷场的能力真是绝了。   他连忙给贺兰i递眼色,让他对人家女孩子温柔一点。   贺兰i见他挤眉弄眼的,清清嗓子,问了一句:“剧组有车接你过去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可以吗?”王小萌受宠若惊道。   贺兰i点点头:“没事。叫我方谦吧,我们年纪也差不多。”   “嗯。”王小萌脸都红得快滴血了,星星眼状和贺兰i道谢:“谢谢方谦哥。”   三人都吃完了早饭,一起坐车去影视基地。   张岩无聊刷了刷微博,方谦头号小老婆更了一条博。   #方谦迷途# 啊啊啊啊啊!我今天在酒店看到男神啦!!!还拼桌一起吃了饭啊!!!男神真人真的太帅啦!!!!瞪谁谁怀孕啊!!!!还非常亲切!!!!做了这么久铅华,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男神,我的心已经融!化!惹!   下面是各种“求酒店,我也要去突袭男神!”,“有木有皂有木有皂!”“羡慕po主!”一会功夫评论就过了百……   这感叹号的用量,得把一个月的份都用完了吧?   张岩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着这群迷妹狂刷,再看看坐在他身边,一脸腼腆文静的王小萌。   他和这个方谦头号小老婆加好友也有近一个月了,每天都看她积极刷屏,各种喊着睡男神,不娶何耽,对比一下和贺兰i说一句话都脸红得不行的本人,竟然还有一点反差萌。   唉,为什么现在小姑娘都喜欢方谦这一型呢?他长得也很帅啊!身材也超棒,还是贴心的妇女之友,怎么就没有姑娘来追过他?   虽说他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夫了,但是没有妹子看上他这件事真是大大打击了他作为男性的虚荣心。   正胡思乱想着,吴沁忽然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吴沁:【文件看了吗?】   张岩:【呃……还没有】   吴沁:【不要紧,慢慢来】   这个时候又说慢慢来?张岩觉得吴沁这个人吧,处处都透着古怪。   贺兰i瞟一眼,看到了张岩手机了吴沁的名字:“他找你?”   “是啊,问我看没看文件,然后说没看也不要紧,不知道想什么。”张岩随口一说,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今天是特效戏,贺兰i被吊着飞了一个上午,一下来肩膀白皙的皮肤上赫然两道红肿的痕迹。   张岩忍不住一阵心疼,从医疗箱里拿出消肿镇痛的药水,给贺兰i擦上。   大概是他动作有些粗暴,一边看着的王小萌结结巴巴地说:“张岩哥,要、要不我来吧?”   “没事,我来就行。”卖萌和卖自家男人的界限还是要分清的。何况张岩早就发现了,贺兰i是属金刚狼的,看着细皮嫩肉,实际皮糙肉厚着呢,就算不处理,这些伤痕当天也会自动愈合。   “哦。”王小萌弱声道,低下头,大眼睛里写满了失望。   接下来是影帝的戏份,他们就在一看影帝飙演技。抛去纪杨的人品不说,他的演技确实担得起影帝。   纪杨本人和角色其实相差很大,薛默刚毅果敢,重情义,但又对人颇有戒心,身上更有一种孤掷一注的孤狼气息。   纪杨表现这个人物的时候,采用的是收敛的演法。他的表情与肢体动作都非常细微,善于隐藏情绪,动作戏却极其狠戾,将人物的特点展现得非常完美。   虽然很讨厌纪杨,张岩也不得不为他的演技所折服。   他转头去看贺兰i,只见他一手拿着剧本,目光紧跟着两个正在演对手戏的演员,若有所思。   棚内拍摄有一场秦羽情绪崩溃的戏,大概他也是不断在揣摩吧。   “方谦哥,你的午饭来了。”王小萌拿着饭盒走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正在飙戏的纪杨,露出神往的神色。   这是她第二次给人做助理,见到影帝,难免激动一下。   但她很快收回了目光,她早听别的助理说影帝脾气不好,也听说了之前纪杨为难方谦的事情,对影帝的憧憬少了一大半,毕竟偶像的人品很重要。还是把爱都集中在自己的idol身上吧!   啊~男神为什么可以这么好看?   方谦笑着接过盒饭:“辛苦了,一起吃吧。”一边扭过头去喊张岩:“吃饭啦!”   三人于是围着张小方桌坐了下来。今天的午饭是红烧肉,青椒炒蛋,雪菜肉丝和蔬菜汤。张岩已经闷头吃了起来,王小萌却只顾看着对面的方谦陶醉。   没想到竟然又能跟男神一起吃饭,今天的男神观察日记又可以大书特书了!而且男神态度一直那么和蔼,对她这个助理也没有呼来喝去,真是太幸福了!   诶?为什么张岩哥和男神坐得那么近?都挨在一起了,之前张岩说过他是方谦的熟人,他们的感情原来这么好吗?   啊,男神还给张岩哥夹菜,为什么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有种想把他养肥的感觉?张岩哥明明已经吃得很多了啊……好想要男神也给我夹一次菜啊……   王小萌在一边哀怨地扒着饭,看着对面的两个人一个夹菜一个猛吃异常和谐的画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26章   当天晚上,王小萌在酒店的房间里抱着笔电,心潮澎湃地敲下了她这一天的的迷妹日常。   《男神观察日记23:成为男神助理的第一天》   Dear Diary:   11月16日,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日子――我成为男神助理的第一天.没想到我进入娱乐圈的梦想这么快就实现了,命运之神啊感谢您!   方谦真是好帅啊!(此处省略一万个帅字)以前从来没有跟他靠得这么近过,还一起吃了早饭和中饭,(此处省略尖叫两小时)   ……   说起来,男神和张岩哥的感情像是很好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明星与老妈子助理,如果不是他告诉我他们以前就是熟人,我会以为他们是情侣呢(啊上天啊请让这不要成真,方谦有过女朋友是直男,对就是这样)   也许我应该多向张岩哥打听打听男神的各种消息,他一定知道很多内幕。   上回我还看到他们……   诶?她上回看到他们干什么了?   王小萌往上翻了翻文档,没有《男神观察日记21》,怎么会缺了一章呢?王小萌纳闷道,回想了一下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她那日加班到很晚才从公司回家里,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啊,是自己记岔了吗?   王小萌停下飞舞的手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大概是自己记错了吧,可是为什么观察日记会少了一篇?会不会是自己手抖写错了标题?自己这个大大咧咧的个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王小萌拍拍脑袋,继续写日记。   与此同时,张岩正在健身房了挥汗如雨。   贺兰i依次做完所有的项目,依旧神清气爽,一点没见疲态。他穿过挥汗如雨的人群,在张岩跟前停了下来。   张岩正在做平板卧推,他穿着黑色背心,肩膀、胸部的肌肉一览无遗,线条流利而优美,随着每一次发力,轮廓的都会益发明显,一颗颗的汗珠沿着蜜色的皮肤滑落,看得他口干舌燥,简直想把这些汗珠一颗一颗吻去……   张岩刚把杠铃放回架子上,一抬头就看到了贺兰i,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都做完了?”他顺手撩起衣服的下摆擦了擦头上的汗,贺兰i的眼神顿时又危险了几个度,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看我今天的成果怎么样?”张岩坐直了,摆出了一个健美先生的姿势,展示他的肱二头肌。   “还不够。”张岩杠铃上的杠铃片是红色的,也就是25公斤,两边一共50公斤,加上杠本身的20公斤,也就是70公斤,这个重量对于修真来说太低了,但是张岩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一时间没有立刻提高的办法,只能慢慢练。现在他身上没有了禁制,配合灵力应该进展会更快。   “70公斤还不够?”张岩一听姿势也不摆了,“你平常推多少?”   “200公斤。”贺兰i淡淡道。   张岩差点跳了起来:“我去,你们修真的个个都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壮士吗?”   方谦188的身高,体重74公斤,正常还偏瘦了一些,怎么看都不像能举个几百斤的样子,他到底是怎么改造方谦的身体的?   贺兰i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几百公斤算不得什么,修为越高,身体自然会越强。”   张岩没忍住又问:“那像你这样的大能平常是不是举着大山玩?”   这样下去简直没有尽头,贺兰i没有浪费唇舌的习惯,走到杠铃边,两边各加了五公斤,对张岩道:“你来试试看。”   “一下子加10公斤会不会有点多?”张岩重新躺下来,握住杠铃杆试着推了推。他已经做了一个多小时的运动,这会儿有点吃力了。   贺兰i面色不改:“使用灵力。”   “好吧。”张岩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精神,慢慢的,丹田的暖意沿着经脉上行到手臂,缓解了之前运动的酸痛。   他抓紧杠铃杆,用力一挺,竟全然没有意料之中的吃力,他睁开眼,意外地看到自己抓着杠铃杆的手微微发红。   健身房灯光明亮,如果不仔细看,一定会错失手上微弱的红芒。   原来灵力还可以这么用。   张岩一高兴,一口气把一组8个全做完了,还想接着做,被贺兰i一把按住。   “你今天身体已近极限,再做怕会损伤身体,以后再练吧。”   “成。”张岩从器械上跳了下来,“去洗澡吧。”   贺兰i离开的脚步稍顿:“不回房间吗?”   张岩咧开嘴:“知道什么叫浴室play吗?我很早就想试试看了。”   贺兰i看着张岩,面露为难:“别人随时都会进来的。”   “有什么关系?”张岩一闪身钻进了贺兰i的浴室,打开淋浴,高热的水流瞬间冲刷过他身体的表面。   他往身上打着肥皂,回头对贺兰i说:“你不洗澡吗?”   可疑的红晕一下子布满他白皙的皮肤:“我……”   “喂……”自从吃过肉后,张岩的羞耻心就像是被丢到了南极,他一伸手把贺兰i压在了角落里,“最先说要双修的可是你好吧?”   贺兰i顿时闭上了嘴,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张岩。   张岩嘿嘿一笑,双手扣住贺兰i的后脑勺,手指**他的浓密的发中,把他压向自己,撬开他湿润的嘴唇,勾引着他的舌头。   贺兰i湿气氤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某种被深深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一把将张岩推到墙上,在水面下和情人交换了一个湿淋淋的吻。   热烈却又沉默,只有哗哗的水声和两个人压抑的喘息。   良久,两道纠缠的身影才慢慢分开。   “好吃么?”张岩问他.   贺兰i一愣:“什么?”   张岩的手指揩过他的唇角:“我的口水。”   两个人,一间连转身都捉襟见肘的浴室隔间,如果不发生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这个时间地点人物剧情发展。   贺兰i仿佛突然开了窍,环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唇瓣,低声吐气:“好吃。”   张岩咧开一个笑容,“贺兰i,问你个问题。”   “嗯?”   “如果我们两个做多了,会肾亏吗?”   “不会。”对方眼睛眨都不眨。   “来不来?”   浴室的拉门忽然被拉开,一阵脚步声从他们所在的淋浴间的隔门前经过,去往了淋浴室的尽头。   两个人停下来,对视了一眼。   有人。   这里是公共场合,虽然他的节操值很低,其实还是要脸的。   两个人匆匆清理了身体,前后走出了健身房的淋浴室。   “操,不要脸的基佬。”身后,最里面的隔间发出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张岩关上拉门,转过身来和贺兰i对视,眼里露出狡黠的笑意。 第27章   琛海市内,星娱大厦。   偌大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霓虹照亮了男人的脸。   吴沁坐在办工桌后, 手上状似墨玉的扳指从一小时前就一直微微闪光,他轻瞟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念过几句在外人听来含混不清的咒语,那符纸瞬间自燃起来,化为一道柔和的白光,包围了吴沁全身,只一霎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从这间办公室里人间蒸发了。   而在这间办公室的玻璃隔断外,人员来来往往,照常运作,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的异象。   耳旁呼啸着风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好在包裹身体的白光抵抗着这股破坏的力量,片刻之后,双脚便踏上了实实在在的土地,阵法的光华尚未散去,繁复交缠的纹章旋转扭动,连接着人间。   此处是数千丈高的山顶,向下眺望,是一片广阔山海。 山中各处云雾缭绕,隐隐可见无数亭台池阁,无不是仙境模样。   天空不时有虹光掠过,那是修真者化为剑光飞过的踪迹。   太白诗云:“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列子・汤问》记载道: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珠\之树节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胜数。   瀛洲,自古神仙居所也。   然而真正的瀛洲,却不在地球之上,而是超然世外的一处小天地。道门有大能者,在四百年前开辟了通往瀛洲的通道,自此后,各派逐渐移入瀛洲群山之中,不复入世,近数十年犹为如此,相比灵气稀薄人类密集的地球,瀛洲才是灵气充溢适合修行的场所。   而吴沁,正是为数不多在人世历练的道门传人。   出山七年,他终于回到了这里。   吴沁睁开眼,身上已换过一套宽袍广袖的古人装束。   等在一边多时的少年欢呼一声,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师兄,你可回来啦!”   这名少年正是他的小师弟,尹安。   许久不见,离开时团子般的小师弟已经长成少年,但性情却一点没变。吴沁笑着摸摸尹安的后脑勺 L“嗯。我回来了。师父呢?”   尹安抬手一指那云深之处:“师父在结云庐等你呢。”   “那我们快些过去罢。”吴沁拉过小师弟的手,使出缩地之术,三两步便跨过数十里之遥,来到结云庐前。   结云庐正如其名,是一间小小的竹屋,四周翠竹丛生,溪流淙淙,云雾缭绕,颇有仙境之感。   “师父,徒儿吴沁求见。”吴沁在门前站定,恭敬地禀报一声,耐心地等着门内的回应。   尹安却是个没大没小的,直接挣开他的手,跑着去推开门:“师父,师兄回来了。”不料半途被一只布满皱纹的手阻挠了去势,踉跄着跌在另一个怀抱之内。   只听一个苍老喑哑的声音责备道:“还是这样冒失。该向你的师兄学一学了。”   尹安退后一步,看向面前的老者,有些赧然地摸了摸头发:“是,徒儿受教了。”   老者这才抬头望向吴沁,微微笑道:“你回来了。”   吴沁正要开口,老者手一抬:“不必急着汇报,先歇一歇,喝口茶吧。”   “多谢师父。”说罢,师徒三人共同迈入这结云庐之中。   案上正煮着一壶茶,袅袅的香气飘散在小小的厅堂之内。   这是瀛洲特有的茶,修道者喝来平心静气,提升境界,而凡人喝来强身健体,杂念皆除。   吴沁从师父手中接过茶盏,饮了一口,顿觉通体舒畅。   一别七年,乾元子不曾有分毫变化。   他是道门中修为最为高深的长老之一,已到炼气化神的顶层,大约也是机缘未至的缘故,数十年不曾有所突破.   但乾元子本人却没有半分焦急,正因为寿数悠长,早已看透世事,便少去许多执着。而吴沁和尹安,正是他推算出自己寿数将尽,为传承自己这一身道术所收的弟子。   吴沁是万中无一的资质,不过二十五岁,就已远超许多修行五六十年的同门。   “这一去收获如何?”乾元子问道。   “收获颇丰。”   乾元子一笑:“这才七年,你要经历得还多着呢。”   “师父这次召我回来,可是为了人间界最近出现的裂隙?”   “是。你回到琛海,想必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吴沁点头,面色有些凝重:“裂隙不断扩大,已有些魔物从另一端过来为祸人间了。”   “我在这瀛洲之中,不知详细,只是算出人间或将有大变,恐怕到了修真界该出手的时候。”   “长老们都有出山的意思?”   “嗯。”茶雾氤氲之中,须发皆白的老者眼光微闪:“时空不会无故开裂,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先行破壁,才有了后来的裂隙扩大。除却魔物,琛海可有什么异象?”   吴沁目光一动,想起那黑蓝色的灵力巨网:“有。我已前往探查过,但没能确定究竟是谁。”   “这么说你已有了眉目?”   吴沁皱眉;“怕还是个旧识。”便将前几日的见闻一一道来。   “这么说,你这位朋友身上的气息改变,有可能是被魔物附身了?”乾元子眼里掠过深思:“魔物附身之后,无法即刻获取被附身之人的记忆,外人看来,往往会性情大变,你可有试探过他?”   吴沁顿了一顿,“有。但弟子尚不能确定。”心底深处,他并不希望张岩就是那个被魔物附体的人。   尹安懵懵懂懂地看着师父和师兄在说一些非常深奥的话题,他天资平平,被乾元子收为徒弟是因为前世与乾元子有些因缘,对道法一途并不十分上心,日日喝着玉醴泉水,吃着仙果,身体倒是十分健壮。   他有时能看到人间界来的读物,对五光十色的凡人社会十分向往,一心想去人间闯荡闯荡,这回师兄难得回来一趟,他就动了心思,想让师兄带他去玩一圈。   看着师父和师兄一阵沉默,他凑上前去,扯了扯师父的衣袖:“师父,我这次能不能随师兄下山去?”   “哦?为何突然想要下山?”   尹安赧然一笑,面上藏不住的狡黠心思:“我总听回来的师兄们讲人世间的事情,道法能做到的,凡人们的科技也能做到,实在是太神奇了。山上又无聊,师父,你就让我随师兄下山见识见识吧。不然我这心念不能平息,可就不能好好修行啦。”   乾元子和吴沁对视一眼,目光里掠过忧色――乾元子收徒之时就已为尹安卜过一卦,他年至十四时,将生逢大劫,两人听他这样一讲,立刻便知道是卦数应验了。   劫数一事向来躲不过,只能在万般凶险之中求生机,乾元子深谙此理,只是要让这天真无邪的小徒弟面对生死劫难,他总是于心不忍。   吴沁当然明白师父的心思,劝道:“师兄当年下山,也是满了十八岁,你才十四岁,筑基未稳,远不到下山的时候。”   “师兄当年是孤身下山,我现在跟着师兄,哪里会有什么问题。”尹安充满渴求地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师兄,又转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乾元子:“师父,让我跟师兄下山吧。”   乾元子袖中的手暗暗掐算,只过了这一会,这小徒弟大凶的前路里竟然多了一线生机,他再行演算,想求这一线生机的原委,竟然无法前进一步,天机被深埋在重重迷雾之中,不可窥探。   “罢了,吴沁,你便带他下山吧。”乾元子轻叹一声。飞速掐算的手指已经停了下来。   “师父,这?”   “人各有命,福祸难避,你多小心便是了。”乾元子的神色已归于淡然,又是那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了。   “是,师父。”   红尘滚滚三千丈,车马嚣嚣人间世。尹安仿佛已经看到了灯红酒绿的人间图景,内心一阵欢呼雀跃。   ――哦也!人间,我终于来了!   广潼,《迷途剧组》   导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屏,各工作组就位,数盏探灯,五架机位对准正中的人影。数十双眼睛注视着手捧墨玉匣的贺兰i。   一声“Action!”静立的人影动了起来。   这场戏对于秦羽的人物塑造非常重要,在其他场景中,秦羽都是一个身手高强面容寡淡的人,如同一个华而不实没有真情实感的的人偶。   但这个场景过后,他将会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一场戏,一个情绪崩溃的秦羽,一段不能触及的过去。   周围站着的不仅仅是摄制组,也有几个其他演员,有些是来观戏的,有些,却是看笑话的。   演戏有收有放,收如何收,放如何放,都有讲究,用力过度,不免浮夸,用力不足,又太过拘束。   但对方谦这个层次的演员来说,把握度还不是最要紧的,能不能放得开都是一个难题。   张岩被气氛感染,也不免紧张起来,不自觉地挺直身体,专心致志地看贺兰i的表演。   只见他迅疾的步伐停了下来,轩眉微蹙,疑惑地盯着怀中的墨玉匣。紧接着,特写镜头对准方谦的脸和手,他的瞳孔开始放大,眼神放空,但攥着匣子的手却愈发用力,指尖发白颤抖。   他抬眼,看向前方的虚空,似乎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嘴唇微张颤动,直到这个时候,他的表演还是收敛的。   “师父?”秦羽轻轻叫了一声,一瞬间一点欣喜透了出来,身体前倾,想要靠近那个遥不可及的影像,但身体的本能却反而让他后退一步。   “不可能……不可能……”他低头,目光重又落在泛着温润光泽的墨玉匣上,但这次,目光的焦点却穿过了墨玉匣,落在双手的掌心,仿佛此刻他已经看不见手里捧得那个五寸大小的匣子。   手指的颤动蔓延到全身,墨玉匣铿然落地,但他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这刺耳惊心的声音,踉跄着向前追去。   他还没走出两步,便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第28章   膝盖叩地传遍了片场,王小萌一声惊呼,又立刻捂住嘴,飞快看了一圈周围,好在大家都没注意她。   贺兰i继续表演。   “师父……”他低声喃喃道, 颤抖的双手升到眼前,双眼大睁,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神情惊恐,“是我害死了你们……”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落到了虎口,顺着掌心的纹理缓缓流下,还未落地之时,更多的眼泪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沾了手心的血迹,留下一道道淡红的血迹。   “都是我的错……”   如同冰雪融化,秦羽身上的冷硬全数化去了,他仿佛在这一瞬间蜕变为脆弱清瘦的少年,让人只想将他轻轻抱住,拭去他的眼泪,将他好生安慰。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嚎啕大哭,但悲痛的气息从他全身的每一处散发出来,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钱霖的视线从监视器上移开,落在前方的方谦身上,面露欣赏。   方谦的表现虽然一直不错,但这场戏钱霖真的不看好他,甚至做好了重拍N条的准备,   秦羽一直性格冷漠,谁也不知道他情绪崩溃该是什么样,原著对这里的描写也不甚详细。而方谦的表演,毫不做作,细腻自然,这场戏,毫不惭愧地说,是他演技的一次爆发。   “cut!”导演高声说:“非常好!这条过了!大家休息半小时!”   导演的声音惊醒了仍在戏中的众人,大家瞬间松懈下来,张岩冲上去把还跪在地上的贺兰i扶了起来,搀到场外的椅子上坐下。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贺兰i的膝盖:“疼吗?”   贺兰i摇摇头:“没事。”   张岩蹲**卷起他的裤腿一看,膝盖红肿一片,还擦破了块皮。   张岩顿时止不住地心疼,他立刻对一边的王小萌说:“快去把医药箱拿来。”   “哎。”王小萌应了一声,一溜小跑,没一会就拿了回来。   张岩拿出碘酒和棉签给贺兰i轻轻地抹上,两道剑眉紧紧皱在一起:“你拍戏怎么总是弄伤自己?下回别那么用力了。”   “没事的。”贺兰i按住他的动作,拇指轻轻压在他的眉峰上:“别担心。”   张岩愣了一愣,然后轻咳了一声,瞟一眼王小萌的方向,示意还有外人在,脸颊却浮起浅浅的红晕,手下动作更利索了一点,没一会就处理好了伤口。   “话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演技了?”张岩起身,把一边准备好的热拿铁递给贺兰i。   王小萌也附和说:“是啊,方谦哥,你好厉害啊,刚刚我都看得快哭了。”   贺兰i微微一笑:“这场戏我也揣摩了很久了,今天应该是侥幸发挥得比较好。”   平常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经历的事情,都曾经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出现过,他清楚失去挚爱至亲之人的感受,又对方谦的身体有精准的控制力,因此演戏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这些,别人有怎么会知道,只以为是刻苦加偶尔的超常发挥罢了。   张岩正想再夸两句贺兰i,却见到他一手按在太阳穴上,连忙问道:“怎么了?是头疼吗?”   “嗯,”贺兰i放下手,“稍微有点,可能是受凉了。”   张岩也没往深处想:“那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贺兰i轻轻“嗯”了一声,眼睫低垂,眼底是不为人察觉的凝重,最近他时常头痛,实在蹊跷,这身体分明没有任何异常,如果不是身体的问题,那么……   正想着,身上一暖,张岩已经拿着厚厚的大棉袄把他裹了起来。其实摄影棚不是外景,温度并不低,穿得太多反而难受。   “怎么样?好点了吗?”张岩问道。   “嗯。好多了。” 贺兰i一把拉住棉袄的衣襟,转过头去,眉目舒展,对身旁的张岩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   一天的工作结束,王小萌瘫倒在自己的大床上。 醒过来已经是十一点半, 看到电视柜上放着的《迷途》,才记起今天是还书的日子。   啊,真不想起来啊――她在床上翻滚几圈后还是坐了起来,毕竟她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女青年呢,书当然是要按时还回去了。   作为一个胆小的软妹,这种灵异悬疑的东西她向来是不看的。那天恰好看张岩手里拿着本《迷途》在翻,本着了解男神角色的心理,就借过来研究。   没想到一开始看就根本停不下来,砖一样厚的一本书被她翻了好几遍,有秦羽的部分就看的更仔细了。   不得不说方谦真的非常贴合角色,简直像从书里走出的一样。   男神今天真是太厉害了。演技进步起来跟坐了火箭似的!真是期待《迷途》的上映。   王小萌看着手上的书,心里居然还有点舍不得, 默默在亚马逊上下单卖了本新的。   张岩的房间在靠近电梯的位置,和她的房间是同一层,王小萌抱着书到张岩的房门口按了按门铃,却没有人应门,她疑惑地看向门边的显示屏,上面是明晃晃的“无人”。   奇怪,都11点多了,张岩怎么会不在?   王小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张岩发了条微信:【张岩哥,你在哪?我来还书。】   对方很快回了过来【我在外面吃夜宵呢,还要过一会才回来,书先放你那吧,没事。】   11点多还在吃夜宵?   说起来,她每次晚上下楼,经过张岩的房间时,都显示的“无人”,难道他每天晚上都出去吃夜宵到半夜吗?   “真是奇怪……”王小萌嘀咕了一句。   明后两天男神没有戏,可以好好刷微博*数据发花痴了呢,想到这里王小萌就开心起来,哼着歌抱着书回了房间。   窗外的天空微微发出亮光,昏暗的房间里响起被褥翻动的O@声,身边的人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去洗漱,张岩在床上翻过一个身,点亮手机屏,睁眼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这么早?”他迷迷糊糊地咕哝一句,又阖上了眼睛。   没多久,宝格丽海蓝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那是贺兰i身上常带的香水味,海洋调和水生调的香气自然又清新,如同海风扑面而来,张岩下意识深深地吸了一口,伴随着香气,一个微凉的吻落在颊边,耳边响起贺兰i温柔又低沉的声音:“我走了?”   “嗯,去吧。”张岩模模糊糊地记起贺兰i今天要去苏城参加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今天甄文会过去,没他什么事,终于可以放假了。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八点半了。   啊…今天计划要和冰魄培养感情来着, 事关调教正太的大计,可不能睡懒觉了!   张岩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一个挺身下了床,打了鸡血一样快速洗漱完。   “冰魄?”他朝空气中喊了一声。   空气中冰霜涌动,迅速凝成比冰霜还冷的少年:“干嘛?”   “你能变成人的样子吧?”   少年回以戒备的神情。   张岩灿烂一笑,两颗小虎牙显得特别憨厚:“别害怕嘛,今天带你出去见识一下我们人间的精彩。”   “鬼才会怕你。”冰魄嘟起嘴。话虽这么说,身形已经起了变化,转眼间就换了一身装束,碧绿的眼睛也变为常见的深褐色,只是头发还是银白色。   张岩摸了摸他利落的短发:“你头发也挺好看的,就这样吧。”说罢,从行李箱里翻出一顶鸭舌帽,往冰魄头上一戴, 比了一个ok的手势:“妥了!”   两个人站在穿衣镜前,还真像一对兄弟。   广潼海港乐园前门。   冰魄抬头看着头顶的六个大字,转头看向一脸献宝表情的张岩:“这就是你说的精彩?”   还有旁边的陌生女人是什么鬼?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出来?   王小萌被冰魄冰冷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笑容也勉强起来。   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她确实被他的外表深深惊艳,削瘦颀长的身形,深刻的轮廓,近乎完美的精致五官,简直比当年的小李还要美貌。   张岩跟她说这是他堂弟张冰,一开始她都不信,他们俩明明长得完全不像。   后来她就信了。   这个小孩完全是祖宗的脾气,高冷得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灵魂结冰。但他却听张岩的话,除了真挚的亲情还能有什么解释?   王小萌偷偷叹了一口气,本来跟张岩哥出来还以为会很轻松愉快呢。然而她只要靠近张岩两米之内,张冰就会一个眼刀射过来,这小孩难道是兄控吗?   “对啊。”张岩却对冰魄和王小萌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察觉:“你肯定没玩过这个吧?刺激、放松、有趣,什么样的项目都有。”   在他心里,冰魄就是个缺爱的小屁孩。抱着这种信念,张岩决定带冰魄多出来玩玩,一则熟悉人类世界,二则培养感情。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冰魄玩起游乐项目来,也是一等一的剽悍。大船冲水、云霄飞车、海盗船、激流勇进……什么刺激玩什么。   像张岩这样胆大神经粗的汉子还好,王小萌可就吃不消了,下了过山车双腿发软,差点摔在地上,幸亏张岩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外套在之前玩水上项目的时候弄湿了,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肩膀上,配上苍白的脸色,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张岩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情。   妹子来游乐园一般都是玩一些摩天轮、旋转木马之类有益身心的项目的,结果冰魄这熊孩子非得玩刺激的。   “要不你休息一下吧。”张岩把她扶到公园的座椅上:“我去给你买点热的东西喝。”   王小萌哆哆嗦嗦地点头:“好。”   张岩拉着冰魄到饮品站里,向魔法少女买了两杯热乎的红豆奶茶。   “给!”他把其中的一杯递给冰魄。   冰魄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去,慢慢地啜着吸管。   张岩神经再粗也该发现冰魄对于王小萌的敌意了:“你是故意的吧?”   冰魄扭过头喝着奶茶,用倔强的姿态拒绝回答。   张岩叹了一口气,走回王小萌身边,把温热的饮料递给她,又脱下自己外套递给他:“穿我的吧,别着凉了。”   王小萌穿上张岩还带着体温的厚外套,接过饮料,放在手心温了一会,心里顿时一阵暖意,鼻尖微微发红,低声道:“张岩哥,谢谢你。”   “谢什么,应该的。”张岩笑道:“今天是我不好,不该拉着你玩那些项目的。”   “是我自己要玩的。”王小萌连忙摇头:“我……”   她还没说完,冰魄忽然指指不远处的跳楼机,对张岩命令似的说道:“我要玩那个。”   “行――”张岩无奈道,又叮嘱王小萌道:“你好好休息,我们玩完这个就回去。”   “嗯。”王小萌点点头,目送张岩和他的堂弟进入排队的人群,今天不是周末,人并不多,没一会就排到了,两人坐上位置,张岩还远远地对她招了招手,然后掏出手机像是自拍了一下。   机器缓缓上升,超过了本该降落的位置,直接升到顶部,又哗得一下落了下来,上面的游客顿时一阵惊呼。 第29章   王小萌顿时觉察到异样,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这高耸如巨人一般的跳楼机就像疯了一般,以一种疯狂的速度不停地上升下降。   出事了!!   张岩哥!张冰!   王小萌放下奶茶,飞快地跑向跳楼机的控制室。   宿城电视台、节目演播室。   在无数盏灯的照射下,演播室热得如同蒸笼。   女主持趁主镜头没对准自己的时候,掏出餐巾纸,轻轻擦了擦鼻子上的汗珠。录制节目已经超过5个钟头,只中场休息了一小时,她的后背早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她不禁钦佩地看了一眼站在舞台中央正在参加问答游戏环节的方谦。他一丝不苟地穿着衬衫,裁剪修身的黑色西裤以及布洛克鞋,在演播室里呆了这么久,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一点没见得热的样子。   舞台炽烈的灯光下,他的皮肤白的像是会发光,五官更是无可挑剔的俊美,搭配上精心打理的发型,就连见惯了帅哥的她都忍不住小心脏乱跳。   要是能跟这么帅的男生谈一次恋爱,人生也是值得了。   可惜了,她心底叹了一声,之前每一次休息的间隙,方谦都频繁掏出手机,像是在跟谁发信息,还不断对着屏幕露出笑容,看他这副被粉红泡泡包围的样子,应该是有女朋友了,而且还是热恋期。   正胡思乱想着,游戏环节已经结束了,方谦所在的队伍获胜,她连忙把思绪收了回来,摆出标准的甜美笑容,走上前去。   贺兰i走到舞台边缘,悄悄拿出手机,答题的时候手机在裤袋里轻轻一震,准是张岩又发消息过来了,可是紧接着,他就感应到他放在张岩身上那张符咒已经毁坏,心里霎时不安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游戏结束。他赶紧打开微信,张岩发过来的却是一张和冰魄的合照。   画面中的张岩坐在跳楼机的座位上,冲他没心没肺地笑着,坐在他右边的冰魄明显不乐意看镜头,头扭向一边,鸭舌帽遮住了大半边脸。左边是一个胖胖的游客,因为体积庞大,强行挤入了画面之中。   游乐场是人气旺盛的地方,出不了太大的邪祟,冰魄又坐在张岩身边,应该不会出事。   虽然这么想,接下来却再也无法专心录制节目了。   女主持见他虽然面对着自己,目光的焦点却不知道落在哪里,对答也有些机械,明显不在状态。   刚刚不是还神采飞扬吗?难道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她腹诽了一句,笑容顿时有些勉强。   旁边的当红偶像歌手易珲忽然说道:“听说方谦唱歌很好听,一直有和他合唱一曲的愿望呢。”   “你觉得怎么样?”易珲转向贺兰i,笑意益发深刻:“我来弹钢琴,就唱新专辑的主打歌。”   此话一出,台下的粉丝顿时尖叫起来,现在卖腐搅基当道,两个花美男站一起深情款款地对唱什么的简直太戳妹子们的小心脏。   易珲早两年还和方谦合作拍过偶像剧,CP最近又随着两人的各自走红而益发火热。   台本上根本没有安排方谦唱歌的环节,易珲说这种话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难道刻意炒CP?主持人一阵反感,正想说两句随便圆过去,方谦却一口应了下来:“好呀。”   话音刚落,台下的迷妹立刻沸腾起来,欢呼声简直要掀翻摄影棚的顶。   方谦还没有公开演唱过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胆大的已经悄悄掏出手机开始录了。   与台下的热烈相反,包括甄文在内的方谦团队却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方谦五音不全也是圈里半公开的秘密了,虽然有着清冽低沉充满磁性的男神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音痴,连进棚录制后期修音都只能变成“我的滑板鞋,时尚时尚最时尚……”这种效果,让甄文拍着大腿感叹浪费了一把好嗓子。   易珲不会不知道,方谦自己就更清楚了。   方谦今天是怎么了?他是音痴这件事一唱就会露馅,就算节目播出的时候可以裁掉,现场观众的记忆却不能删掉啊!   甄文当机立断,即刻去找节目导演,要求删除这个环节,不料易珲已经抢先一步,潇洒坐到钢琴前面,纤长灵活的手指按下黑白琴键,优美的旋律就从指间流淌了出来。   简短的前奏后,他凑到话筒边上,唱起了这首歌的第一段,而甄文却才刚走到导演旁边。   “王导……”   王导手一抬:“易珲已经开始唱了,现在不能停。”   “可是这根本不在台本上。”甄文还想再协商。王导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方谦自己要唱的。他应该有把握,实在不行让他唱两句意思意思,给现场的观众交代一下,节目播放的时候整段截掉就行了。”   他俩这么一说,易珲已经唱完了他的部分,一段轻快的间奏过后,他向谦做出邀请的手势。   眼见着方谦已经把话筒拿到嘴边,甄文回天无力,只有绝望地抬起双手,捂住耳朵拒绝魔音灌耳。   出乎意料的是,车祸现场并没有发生。   方谦的歌声温柔而清亮,仿佛一股清泉一般落在耳畔,一瞬间,连续一整天录制的疲惫仿佛都被洗去了。   他挥着手,台下的粉丝们举着荧光牌,拿着荧光棒,跟着他轻轻的摆动,如同柔波里的水草。   甄文捂住耳朵的手放了下来,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方谦什么时候从音痴一步登天变成歌神了?!   是的,人人都知道方谦是个音痴,只有贺兰i不知道。 经纪人原本就刻意避免暴露这个事实,而方谦大概也认为音痴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所以牢牢地藏在心底吧。   一曲终了,节目的录制也到了终点。方谦匆忙回到后台,甄文赶紧跟上他,正想问他唱歌的事情,谁知方谦忽然张口问:“广潼那边有什么新闻吗?”   广潼?甄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广潼能有什么新闻?”   他话音刚落,手机上微博的消息提醒就跳了出来。   #突发!广潼海港乐园跳楼机故障,游客一重伤一昏迷#   方谦瞬间脸色大变,抢过他的手机点开新闻页面,两张新闻图片一幅正是故障的跳楼机,另一幅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躺在担架上被送进救护车的场景。   “今天下午4点左右,广潼海港乐园中的跳楼机忽然失控,一男性游客因安全带断裂从十几米高空坠落,导致重伤,目前正在广潼中心人民医院抢救,生死不明,其余游客……”   贺兰i再也无法细读下去,他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通讯录里的第一个号码,然而听筒中传来的却是熟悉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贺兰i按下挂机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甄文的手机还回去,道:“哥,借你的车用一下。”   甄文瞬间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就把路虎的钥匙递了过去。   “多谢。”贺兰i拿过钥匙冲出了门,只留甄文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留在原地:怎么回事?   他低头再一看新闻,便明白过来:出事的是海港乐园,张岩今天刚好在那儿玩,现在电话又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很明显方谦这是担心张岩。   但他至于这么紧张吗?怎么跟爹妈出事似的,他们才认识三个月啊。   甄文想起王小萌今天也和张岩一起去了,问问她不就好了吗?于是他立刻拨通王小萌的电话。   嘟嘟两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甄先生?”对方的声音有些诧异,但没有惊恐。   甄文一听,心就放下了一半,看来张岩没事。   “是我。你们今天是不是在海港乐园?”   “是呀。”   他一边打电话,心里一边盘算。待会节目组还有个聚餐,有个著名制片人也要来,他正想介绍给方谦,这个人后台很硬,手上的资源丰富,也出过不少好片子。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想到这里,甄文一拍大腿,向着方谦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听说海港乐园出事了,你们怎么样?没在故障机器上吧?”甄文站在电梯前。显示屏上的数字指向了B2,看来方谦已经到了停车场了,不由得焦躁地对着向下键一通狂按。   “张岩哥和他的堂弟在跳楼上。”   甄文按着按键的手停了下来。张岩在跳楼机上?   王小萌接着说:“当时的情景太恐怖了,跳楼机疯了似的,三分钟里面上上下下整整十个来回,操控室都停不下来……”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甄文面前,把他从恐怖的想象之中拉了出来。   “张岩哥一下来都吐了,还好人没事,他那小堂弟太厉害了,就脸色苍白了一点,一点怕的意思都没有……”   甄文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迈步走了进去:“我坐电梯,信号不好,你先别挂。”   “诶。”王小萌乖巧地应道。   轿厢下到B2,电梯门缓缓打开,他的车子跟电梯停得近,甄文一眼就能看到了车里的方谦。   车子已经被他发动了起来,引擎响了,却不见车子开动,方谦姿势别扭地握着方向盘,动作比菜鸟还菜鸟,好像不会开车似的,接着,他右手比了一个怪异的手势,一掌拍在方向盘的中央,   令人称奇的是,喇叭没响,车子却开动了起来。   甄文连忙跑了过去,挡在车前,对着车上的方谦挥手。   方谦停了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着他的眼光冷得像冰锥:“甄文哥?” 第30章   甄文一瞬间竟然从他眼神中读出了“挡我路者,杀”的意味,身体本能地一颤,飞快把手机递了过去:“张岩没事,他堂弟也没事,你听王小萌跟你说。”   方谦的表情一下子松弛下来,接过手机:“喂?小萌?”   “方谦哥?”王小萌的声音有点小激动。   “是我,张岩怎么样?”   “张岩哥没事,就是恶心呕吐,我陪他看过医生了,医生说这是晕跳楼机了,休息休息就好。我们已经回酒店了。”   “嗯。”贺兰i淡淡道:“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王小萌连忙说道。   贺兰i把手机还给甄文:“甄文哥,我今晚要回广潼,能不能安排一下?”   “可是今天晚上你还要去见制片人……”   贺兰i斩钉截铁道:“我必须回去一趟。”   他身上的气场仿佛一座冰山似的压在人身上,甄文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没抵抗住屈服的本能:“好,我安排人送你过去。”   面前的方谦瞬间又变成了阳光少年的样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哥。”   贺兰i回来的时候,张岩已经躺在床上挺尸挺了五个小时。   “怎么样?还难受吗?”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柔声问道。   “贺兰i?”张岩半闭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贺兰i拉过张岩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听说跳楼机出事故,你手机又打不通,真把我吓死了。”   手掌下胸膛的跳动剧烈又清晰。   看贺兰i平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样子,竟然为自己担心成这样,张岩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啊,对不起,我忘记了。 手机摔坏了。我应该早点通知你的。”   贺兰i柔声说:“你没事就好,手机再买就好了。”   说到阵亡的小爪机张岩又是一阵心痛,好歹用了那么长时间,都有感情了。贺兰i看他龇牙咧嘴的,以为他又难受,连忙把手按在他天灵盖上给他输送灵气。   说来也神奇,张岩竟然一下就不恶心了,他高兴地一咕噜坐起来,抱住床边的贺兰i亲了一口:“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跟你说。”   “好。”贺兰i眉眼一弯,终于放下心来,“跳楼机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岩皱紧眉头:“我和冰魄当时刚坐上跳楼机……”惊悚的画面随着回忆渐渐苏醒……   脚下的人群和景致渐渐缩小,直到二十多米的高空,他还浑然未觉,兴致高涨地给贺兰i发自拍,就在他拍完照想把手机塞回去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坐在他一边的胖子忽然全身跟触电似的不停抖动,张岩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怕得,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家伙上跳楼机前还在猛吃肉夹馍,不可能是因为害怕,别是犯病了。   张岩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问问他有没有事,这时,胖子猛得转过头来,犹如一条准备攻击的眼镜蛇,灵活程度与他的体重简直成反比,反把张岩吓了一跳。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无法用常识来解释了。因为这个胖子的脸,根本不是人脸。   他的眼睛是金黄色,瞳孔是爬行动物般的细长,泛着金属的冷光,鼻子塌陷,只有两个小小的鼻孔。这怪物咧嘴一笑,一张嘴一下子占去半张肥脸,两颗森然的獠牙从唇边露了出来,往下滴着不明液体。   就在这个时候,跳楼机突然开始下落,游客们瞬间尖叫起来,失重的感觉顶着张岩的内脏,风哗哗地吹过,张岩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当机,身体的反应却快过大脑,肾上腺素一下子飙升。   眼前的情景就跟放电影似的,而且还是放慢,放大的版本。   胖子的脖子如同蛇一般伸缩,长满锯齿的血盆大口向自己逼近,而他却被固定在安全装置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么近的距离,铁定完蛋了! 心跳疯了似的加速,张岩只来得及闭上眼睛,说时迟那时快,胸口一暖,一道青光射了出来,正落在这怪物的嘴里,那怪物霎时嚎叫起来,抽搐得更为厉害。   一排四人,这个胖游客坐在最左边,别人看不到这边的情形,更不可能在自由落体的情况下仔细观察别人,只以为他是吓得大叫。   跳楼机到了底端,张岩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一缕青烟冒了出来,想来藏在里面的符纸已经焚毁了。   幸好有护身符,张岩刚想捏一把汗,跳楼机忽然开始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速度疾速上升,张岩一下子被加速度钉在了座位上。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雾从这个胖子的七窍里溢了出来。跳楼机周围强烈的空气流动似乎对它毫无影响,黑雾很快凝成巨大的一团,携裹着腥臭的气息朝张岩的面门扑了过来!   卧槽,还来!这回是真的要被玩死了!   张岩的脑中不断重放着上次遇到魔物的情形。   被黑雾钻进去变成蛇人和被大舌头勒死,究竟哪种死法比较体面?   贺兰i不是说他的气息已经被遮盖了,为什么魔物还会找上他?   一瞬间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涌了出来,张岩忍受着加速上升带来的极度不适,艰难调动起身上微弱的灵力,试图抵挡魔物的入侵。   随着灵力的流动,他身上被一阵红芒所笼罩,那黑雾一触及便滋滋作响,如同被烧焦了一般。   黑雾并没有甘心罢手。反而不断扩大,想把张岩整个人包裹进去。   张岩眼看着黑雾遮天蔽日的架势,心中叫苦不迭,这回是真的顶不住了!   “冰魄!”他大叫一声,“为什么还不动手?!”   “没用的人类。”耳边响起少年冷冷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周围的空气雾气凝结成霜,黑雾腥臭的气息也消失了。   跳楼机仍然在疯狂的上下运动着,张岩费力地在劲风中睁开眼,不知何时,身边的座位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而前方不远处,一黑一白两道幻影在不断缠斗着。   少年手握一把冰刃,道道银光向那黑雾刺去,而黑雾不断抵抗,企图反扑,却始终不能靠近半步。   渐渐地,黑雾不断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这么说,那个袭击你的魔物被冰魄杀了?”   “对。”张岩说,“冰魄好像伤了元气,把我送回来之后就消失了。”   贺兰i听完他的叙述,皱起眉头。   这个魔物能脱离人体,甚至有与冰魄一战之力,实力至少也在中等之上, 偏偏还在他离开的时候找上门来。   如果是张岩单独对上,即使他身上有防御的符阵,也绝对抵抗不了。   这事处处都透着蹊跷。是他大意了,上一次魔物袭击恐怕并不是偶然,而是背后操纵之人在试探他的能力,这一次,才真是想要置张岩于死地。   究竟是谁? 不仅掌握着他们的行踪,还了解张岩的底细。   贺兰i嘴角往下,表情森冷。   张岩见他一出神,房间的气温就唰唰地下降,快要变成冰箱了,连忙拉过他的手:“你没事吧?”   “没事。”贺兰i摇摇头,反握住他的手,“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哪儿也不去,就窝在这里怎么样?”   张岩乐得休息:“好啊。”   “哦,对了。忘记问你了,什么样的人容易被魔物附身?”他想到那团黑雾,心里还有些后怕。   “魔物逐恶念而生,贪嗔痴之人易被附身,但附身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一来魔的数量远不及人的数量,二来心性坚定之人天然有对魔物的抵抗力,你也不必害怕。”贺兰i看出了张岩的忧虑,安慰道。   张岩一回想,果然一一应验。   第一个遇见的魔物是方谦的迷妹,犯的是一个痴字;   第二个被附身的是一个胖子,上重力机前还在大吃,口腹之欲旺盛,犯的是一个“贪”字。   “如果被附身,可有驱魔的办法?”   贺兰i意外地沉默了片刻,眼底泛起一丝波澜:“有的。”   “是什么?”张岩追问道。   “驱魔,主要三种办法。第一,引诱魔物自行离开,对被附身者的伤害最小,这也是冰魄的法子;第二:如果无法引出魔物,对于低等的魔物,也可直接对宿主施法,只是魔物所受的伤害,会直接落在宿主身上。第三……”他停顿下来,语气中有一丝罕见的犹疑。   “第三?”   “高等的魔物会对宿主的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一旦成型,往往是人世浩劫,如果不能在转变完成前引诱他离开,就只能连宿主一起杀了。”   连宿主一起?张岩顿时打了个冷颤,这驱魔的手段同杀人有何分别?   贺兰i也是附身在方谦的身体上,元神附身和魔物附身又是何其相似。   不知为何,这想法忽然跑了出来。   还好贺兰i不是魔物。张岩心头一阵侥幸,握住贺兰i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一些。   酒店5层,房间528   已经是半夜十二点,王小萌却还没有入睡,抱着电脑,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Dear Diary:   今天我又被男神称赞了呢~方谦哥跟我说辛苦了,啊!我好开心啊!这一定是迷妹能获得的最高待遇……   写到这里,她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手指还在键盘上飞速地敲击着。   忽然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脑中一阵刺痛,王小明把电脑放到一边,闭上眼睛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刺痛终于慢慢缓解了。   “是今天太累了吗?”她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并没有在意。   然而,在她再度睁眼的时候,漆黑的大眼睛里却闪过一抹血色。 第31章   这个地方的一切都高大得可怕,反衬出自己的渺小孤独。   渺小和孤独?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张岩心里一惊,才发觉这情绪不是自己的,是他又做梦了。   梦里的他低垂着头,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手,看着年纪很小,周围的建筑像是一个古代的四合院,比他之前见过的琼楼玉宇要普通得多,也更有生活气息。   而他正跪在院子的中央,大雪纷扬,渐渐没过了膝盖,连肩头都堆上一层厚厚的雪。贺兰严卿只穿着单薄的小夹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哆哆嗦嗦。   为什么让一个孩子跪在这里?   正疑惑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推门走了出来。   贺兰严卿听到声响,身体一颤,立刻跪得更直挺了些。   “师父。”他软软地唤,听声音像只有四五岁。   中年人面目严肃地可怕:“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贺兰严卿抬头看着中年人,心里涌上畏惧,却摇了摇头。   中年人剑眉怒挑:“偷学紫光玄灵诀,竟还不知悔改?”   贺兰严卿挣扎着说:“可是就连星华师弟也开始修行心法了,为什么只有我……”   “别人修习什么,你便以为你也可以修习了吗?”   “我……”   “区区外门一个孤儿,也敢跟我顶嘴?”中年人双眼一瞪,“违反门规,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徒弟,去杂役门领差事吧。”   “师父……“贺兰严卿的声音瞬间哽咽起来。   中年人拂袖而去,远远传来一句:“孽种。”   贺兰严卿幼小的身体一颤,眼泪决堤而出,落在雪地上,被冻成了冰。   孽种。   是的,即使是在这些碎片化的短暂的梦境里,张岩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了。青溪就曾经说过,贺兰严卿是个孽种,根本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仇视简直是没由来的,仿佛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但此时的严卿明明只是个年幼的孩子。   他终于理解了严卿初见青i时,那种近乎冒失的欣喜。大概在他十数年的人生中,青i是唯一一个真正“看到”贺兰严卿的人,没有厌恶,没有评判。   只有在他的眼里,贺兰严卿才是一个普通少年,而不是一个惹人厌恶的孽种。   也难怪后来贺兰严卿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些桀骜不驯,若是没有遇见青i,真不知他会变成怎样偏激的人。   张岩睁开眼,眼角还残留着贺兰严卿的泪痕,身上却没有寒冷的踪迹,温暖从贺兰i坚实的胸膛传递过来――原来他抱着他睡了一夜。   贺兰i仍然在沉睡中。   厚厚的遮光帘挡住了灿烂的阳光,只有一缕侥幸溜了进来,正落在贺兰i的发梢,张岩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把遮住贺兰i眉眼的刘海挽到一边,靠近他,亲了亲他的鼻梁。   这是一个没有**意味的吻。   贺兰i的睫毛微颤,搭在他腰间的手稍稍用力,然后睁开了眼睛:“早安?”   “早安。”   “感觉好些了吗?”   “一直很好啊。”张岩这么说着,拿过手机一看,已经是中午了,正准备从床上起身却被贺兰i一把抱住拖入被窝。   张岩也没挣扎――本来他起床的欲望也没有那么强烈――伸手摸了摸贺兰i的鬓角:“我昨天都忘了,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参加林盛的生日派对?”林盛是这部戏的男三号,不过在圈内的地位却比方谦要高很多,是个颇有资历的前辈。   贺兰i一皱眉:“不去。”   “之前答应了别人,反悔不好吧?”   贺兰i不说话,只是看着张岩。   这么近的距离被一个如此美貌的人盯着看对张岩的心脏也是一个挑战,他认输了似的叹口气,凑上前啪叽亲了一口贺兰i:“现在呢?”   贺兰i勉为其难道:“好吧。”   老婆这么快就学坏了啊!以后可怎么哄。张岩半是苦恼半是甜蜜地想。   灯光昏暗暧昧,黑色大理石的墙面淡淡泛光, 五光十色的酒瓶摆满了桌面。   时间刚过十二点,一群年轻人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KTV的包间里。   大屏幕上还在放着缠缠绵绵的情歌,却没有人拿着话筒填补空白的歌声,只有旋律无力地缭绕着。   贺兰i看着身边喝得东倒西歪还八爪鱼似的缠着自己的韩h,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我好晕,我想睡觉……”她满脸通红,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抬头一看贺兰i,哧哧笑了一会,把头靠在贺兰i肩上,竟然抱得更紧了。   “方谦,要不你把韩h送回去吧,你们不是明天都有戏?”唯二没有喝醉的却是派对的主角林晟。   贺兰i本想拒绝,但他用力推一把韩h,竟然无法把这女人弄下来,再看等在一边的韩h的助理,也是一脸尴尬――见过投怀送抱的,没见过这样强买强卖的投怀送抱,就连他都看得出,方谦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   出于风度,贺兰i只好答应:“嗯,那我就先回去了。”   韩h的助理连忙走过来,一脸抱歉,然后帮着扶起歪歪扭扭的韩h,走出了这间KTV包厢……   -------------------------------------------------------------   王小萌坐在床上,咬着下唇,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到10点,已经很晚了,她眼里露出一丝沮丧,又黑又大的眼珠子溜溜一转,目光落在了手边的那件外套上。   那是方谦的外套。落在片场,被室友捡到交给她的,黑色的风衣,样式极其简约,但精致的裁剪,细腻的高等面料昭示着这件衣服的价格不菲。只是方谦的外貌太过出色,再美的衣服都无法喧宾夺主。   要不要借着还衣服,去找男神呢?   内心似乎有个声音在鼓动:去吧,没准还可以借此跟男神聊个天喝个茶什么的呢。   王小萌的脸上立刻浮起一阵兴奋的嫣红, 手一拍,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嚯”地起身:“好!现在就去夜探男神香闺!”   她将外套仔仔细细地叠整齐,向方谦所在的10楼进发,路过张岩房间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果然人又不在。   张岩哥难道真的天天都去吃夜宵?   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却没有片刻的迟疑,反而因为即将见到男神而变得雀跃,她按下10层的按钮,满心期待地看着电梯门,仿佛已经看到了和男神单独交流的美好场景。   1024,没错,这是方谦的房间,里面也显示的有人。她按下门铃按钮,心脏狂跳起来。   “谁啊?”门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但来人不是方谦。   王小萌眨了眨眼:是谁?预演好的笑容开始僵硬。   房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王小萌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张岩哥?!”   “啊。是小萌啊,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王小萌暗暗捏紧了手中拿着的衣服,身体偷偷前倾,越过张岩看了看房间内的情形――方谦不在。   是她走错房间了吗?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房间号。   “你找方谦吧?方谦有事情出去了。”   王小萌点了点头,把手上的衣物递出去:“方谦哥的风衣,落在片场了,我给他拿过来……”   “我,好的。”张岩接过衣服,对着她和善一笑:“辛苦你了。”   “没什么。”王小萌欲言又止,想问方谦去了哪里,又想问张岩为什么会在方谦的房间里。但她忍住了追问的冲动,她只是个助理而已,艺人的私生活不是她能干预的。   王小萌咽下心里的不甘:“那我先下去了。”   “嗯,晚安,睡个好觉。”   “嗯,张岩哥也晚安。”王小萌挥挥手,转身走向了电梯。   为什么……为什么张岩会在方谦的房间里?   王小萌站在电梯间内等着电梯,却连下行的按键都没有按。   她看着自己映在电梯门上的模糊影像,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也许张岩只是到方谦的房间来玩,他们私底下本来就是朋友,到方谦房间看个碟打个游戏也很正常。   可是,方谦都不在啊,谁会在朋友不在的时候来找朋友玩?脑中的那个声音说。   对了,玄关处的柜子,柜子的门还开着。   王小萌仔细地回忆起来,柜子里放着两个大箱子,一个是方谦惯用的那个,她知道的,曾经出现在电视上出现过,纯黑的Rimowa Topas Stealth,还有一个是谁的?   不安的感觉涌了上来……   多出来的箱子,总是不在自己房间的张岩却出现在方谦的房间里,片场里两人异常亲昵的相处。   ――张哥,你怎么会来做助理啊?   ――那什么,我之前跟方谦认识,他临时要一个助理,不放心外人,就让我替几个月   她一直以为只是因为他们两个只是关系好的朋友,难道――   脑中的声音替她说出了结论: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住在一起。   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王小萌的脸蛋瞬间转为煞白。   什么样的朋友才会住在一起?   不,不会的。一定是自己想太多,肯定是巧合,是巧合。王小萌拍了拍胸口,否决了心中的猜想。   电梯门叮地一声在她面前开启,里面的乘客走了出来,奇怪得瞟了一眼这个失魂落魄的年轻女孩。 第32章   送走王小萌,张岩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贺兰i,电视上一百多个频道已经被他转了十几遍了,任何电视节目他都看不进去。   只是参加一个生日派对,又不是出去通宵狂欢,都快一点了,怎么也该回来了吧?   哼,他才不是担心贺兰i吃人豆腐或者被人吃豆腐呢。   张岩一扔遥控器,在房间内焦躁地踱来踱去,在他转到第五圈的时候,酒店的走廊上隐约传来了喧闹声。   是贺兰i回来了?   张岩一兴奋,立刻打开门探出头去看,却没想到斜对门的房间门打开着,从里面传来女人的哭闹声。   那不是韩h的房间?出了什么事?   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张岩索性趿拉着拖鞋大大咧咧地出了房间,光明正大地走到韩h房间前往里面瞧。   既然敢开门,想必也不怕人看。   谁知道这一看,差点没把他气得七窍冒烟。   韩h半躺倒在床上,双手还缠着贺兰i的脖子,胸前的扣子崩开,露出半片雪白的胸脯,困在衣物中,呼之欲出。   都说学坏容易学好难,老婆才放出去溜了一圈回来还学会泡妹子了啊!这堕落的速度跟坐火箭的似的也太特么快了!   “贺兰i!”他大吼一声。房间里的三个人顿时向他看过来,包括应该醉得跟稀泥似的韩h。   张岩也意识到自己喊错了,连忙改口,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来,只可惜他太用力,脸都扭曲了:“方谦,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韩h的助理连忙主动解释说:“那什么……韩小姐喝醉了,是方先生帮忙送她回来的。”   “哦?”张岩稍稍冷静了一点:“这样啊。”连忙对方谦招招手:“这么晚了韩小姐要休息了,你赶紧回房间吧。”   “嗯。”   贺兰i拔腿走人,韩h这个时候也不能继续装醉了,只能恋恋不舍地把手从贺兰i的脖子上放下来,幽怨地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贺兰i是谁?”   韩h的助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既不知道为什么张岩会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方谦这么听他的话,更没想到韩h的演技这么高,宁可自毁形象,也要强行倒贴,演戏的时候要有这种敬业精神,恐怕早就跻身一线了吧。   话说,方谦也真的满可怕的,韩h缠着他不放手的时候,那表情跟要吃人似的。孙助理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头大地开始应付韩小姐。   张岩拉过贺兰i,唰唰几步回到房间内,“啪”的一声甩上门,然后一伸手撑在贺兰i的脸旁,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嫌弃道:“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酒味?”   贺兰i回答:“我没有喝酒。”   张岩立刻反应过来――那是韩h身上的酒气。   自家男人居然染上了别人的气息!想到这里,张岩一阵怒火加妒火。   “你生气了?”贺兰i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眼里却浮现笑意。   张岩气呼呼地否认:“才没有。”   贺兰i主动抱住张岩,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解释:“我以为她喝醉了,才把她送回来的。”   “真的?”张岩的语气缓和下来。   “真的。”贺兰i侧过头,在张岩的耳畔低语了一句,张岩身体一震,耳后的皮肤霎时烧了起来   ――“我只对你硬的起来,你要我怎么喜欢别的女人?”   卧槽,这种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来?   最后当然是以滚上床为终结了。   做完一发张岩从床上坐起来,调亮床头灯,开始思考为什么遇见了贺兰i之后自己会会过上这样没羞没臊的生活,然而没等他对这人生的终极哲学进行深入探索,贺兰i手臂一揽,又把他拖入了被窝里。   “等一下!我灯还没关!”张岩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让它开着吧。”贺兰i又把张岩拖了回去。   窗外的黑暗慢慢褪去,晨曦露出她红色的脸颊,像是个好奇的小动物般,透过窗帘的缝隙,偷偷瞧着这室内的一切。   6:15分,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从严严实实的被窝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按下通话键。   贺兰i半靠在床头,一手把落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喂?” 清淡的声音穿过话筒传到对面。   “起了吗?”听筒里是甄文略显疲惫的声音。   “正要起。”   “昨天忙了一整天也没来问,张岩怎么样?”   贺兰i看了看身边睡得死沉死沉的青年,嘴角弯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他没事。”甄文是个大忙人,能关照一个小助理也算是用心了。   “我之前一直没问,你们真是的三个月前认识的吗?”   贺兰i已经猜到了甄文接下来要说的话:“……是。”   话筒对面沉默了片刻。“方谦,你跟谁在一起,原则上我是不会干涉的,但你毕竟是艺人,有些事情,如果你不能完全掌控,最好不要去做,不然恐怕会毁了自己的前途。”甄文的语气变得冷冽:“别忘了你进入这一行的初衷。”   贺兰i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甄文根本不会知道,方谦的梦想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张岩才是他真正想要抓住的人,才是所有一切的理由。   “嗯。”他照常淡淡应了,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了。”   “谁啊?”张岩也迷迷糊糊地醒了。   “甄文哥,跟我说些事情。”   “哦。”张岩没继续问,却屏住了呼吸,晨光给贺兰i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美得像是个梦境。   反正也到了起床的点,他也不睡了,一咕噜爬起来掰过贺兰i的肩就在他嘴唇上啃了一口:“早安”,然后不等贺兰i亲回来就扶着酸痛的腰下了床去洗漱。   张岩最近常常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像是有一双眼睛,在阴暗的角落里直勾勾地窥视着他。但他转过来四处寻找,却又找不到视线的主人,是自己多心了吗?张岩摸了摸自己发凉的后脖子,这明明拍的是悬疑剧,为什么到他这里有点像恐怖片?   还好《迷途》马上就要拍完了,只要离开剧组,应该就能远离这个偷窥狂魔吧?张岩心里这么想,也就没把这件事告诉贺兰i。   “张岩哥,你怎么了?”王小萌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上午魂不守舍的。”   “没事。”张岩一笑,“可能是最近有点累了。”   “累?张岩哥你真不要紧吧?”王小萌愣了一愣,神色微妙起来,“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啊?”   “不用不用……”张岩连连摆手,“休息一下就好了。”   正说着贺兰i把车子开了过来,摇下车窗:“张岩,好了吗?”   “好了!”张岩把手头的东西一股脑扔进背包里去,再把背包扔进后座,打开车门坐进了后座,然后跟王小萌招招手:“我们两个先走了。”   王小萌点点头,也跟他们招招手,说来也奇怪,一离开剧组,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就消失不见了。   “诶贺兰i,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啊?”两个人吃饭回来,张岩坐在车上,觉得贺兰i一路开得又稳又快,一直压着最高限速跑,就是总有什么地方他觉得不对。   “我没学会啊。”大能看着前方,语气四平八稳。   “什么?”张岩一惊,一看贺兰i根本没有在转方向盘,再往下一看,他的脚也根本没有踩在油门上。   卧槽,这车到底是怎么在开的?   贺兰i一眼瞟到了张岩的表情,笃定道:“我用法力控制了这辆车,保准比吴师傅开得还平稳。”   张岩不由自主地抓紧安全带,咽了口口水,“要不,以后还是我来开吧。”   “不相信我?”贺兰i一个潇洒的漂移,把车子停在了酒店的停车位里。   张岩连忙否认:“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既然相信我,为什么还有事瞒我?” 贺兰i转过头来,表情是罕见的冷峻。车里刚刚还轻松愉快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看来贺兰i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一副不问出来就不罢休的样子,他是说呢还是说呢?   张岩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也不是有意瞒你,问题吧,虽然这几天我老觉得有人在偷窥我,但回头一看,又根本没看到人。”   说出来后,张岩自己都觉得有点不靠谱,你说有人偷窥贺兰i还正常,起码人家长得美,偷窥他这种汉子干嘛,看他太帅吗?   “多久了?”   “一礼拜?”   贺兰i漂亮的眼睛染上薄怒:“这么久了你都不告诉我?”   “对不起。”张岩诚实地道歉了,想了想又说:“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跟你说。”   贺兰i的脸色缓和下来,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檀木的小盒子递给张岩。   张岩莫名其妙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个白玉挂坠,无比朴素的圆环形状,摸着有些细小的凹凸不平:“这是什么?”他看向贺兰i。   “传送阵。”   “传送阵?”张岩吃了一惊,拿起玉佩上上下下地看了看,“ 这个是能把你传到我身边,还是能把我传到你身边?是不是我想去美国只要念个咒语就行?”   他拿着玉佩对着灯光照了一照,还是没看出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除了上面刻着的东西,既不会发光,也不会唱歌,好像也没什么稀奇嘛。   “别看了,阵法还没有发动。”贺兰i抿唇一笑,从张岩手里拿过玉佩,侧身给他系上,亲了亲他的脸颊,“这个跟符纸一样,可以隐藏你的气息,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也可以通过这个小型阵法回到你身边,所以绝对绝对不要取下来,明白吗?”   张岩抓着玉佩连连点头。   这个世界太危险,大能的话还是要听的。   可惜张岩不知道,这一次,就连贺兰i,都没有发现近在身边的危险。 第33章   王小萌盯着电梯门反射的模糊影像好一会,才在电梯到达的叮咚声中猛然醒转,疑惑地看自己按下的B1按键转暗,明明是要去一楼,为什么手一抖会按到地下停车场去呢?   最近怎么总是出神?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嗯,难得早收工,今天早点睡觉好了。   电梯门在面前打开,她看见方谦的车开了进来,一个漂亮的倒车停在了离电梯不远处的停车位上。   按关门键的手一下子调转方向按下了开门键。   正好和男神一起坐电梯上去呢。啊,孤男寡女,共乘一梯呢!王小萌心里有些小窃喜。   对了,张岩哥好像也在车上吧?王小萌想起之前在方谦房间看到张岩的事情,那天之后张岩哥跟她相处也没什么不自然,大概真是她想错了。   “你没有想错。”一个阴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谁?王小萌吓了一跳,张望四周,金属的墙壁上只有自己模糊的影子。   是幻听吗?   车里果然坐着方谦和张岩,只见两个人并没有急于下车,而是在说着什么,方谦看起来有一点生气啊。   秘密总是像一只小爪子,挠的心里痒,王小萌被勾起了好奇心,偷偷地看得更仔细了一点。   只见方谦把一个挂件系在了张岩的脖子上,然后侧过头,极其自然地在张岩脸上亲了一记。动作流畅地就好像他们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男神亲了张岩哥。   一定是幻觉!王小萌用力眨了眨眼,可眼前方谦和张岩并没有就此凭空消失。   他们竟然真的是情侣……   血液从四肢褪去,身体一下子变得冰冷,眼泪却从眼眶里涌出来。   这当然是真的。那个时不时出现的阴森的声音说,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你不愿意相信而已。   是真的,她一直那么喜欢的方谦是个同性恋。   王小萌按着开门键的手垂落,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合上。   ……   Dear diary:   今天我看到方谦亲了张岩,就在酒店的停车场,他们坐在车里,然后方谦亲了张岩。   为什么? 为什么方谦喜欢的会是男人? 为什么他会喜欢张岩?   【这是欺骗!!】 一排血红的初号大字凭空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   谁?谁在操纵我的电脑?王小萌露出惊恐的神情,啪地一下关上屏幕,把笔记本扔出老远。铅灰色的笔记本在床上轻轻弹动了一下,恢复了寂静。   王小萌喘着气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没有突然变成一条蛇,也没有变成有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刚刚是错觉吗?她稍稍放下心来,就在这时,被合上的屏幕缓缓打开了,漆黑的屏幕里,一行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   【他欺骗了你们!!】   【他玩弄了你们对他的喜爱!!】   【他是一个骗子!!】   【一个恶心的下作的同性恋!!】   一行一行的字跑出来,扭曲,混沌,在她的耳中化为凄厉的尖叫。   【你为他和别的阵营的粉丝对撕   为他去电影院一场一场的刷票房   为他半夜守着电视就为了看他五分钟的出场   为他放弃轻松稳定的工作来做有苦又累的助理!   他却是个骗取你们金钱和喜爱的死gay!】   【不能放过他!】   一个个文字犹如蛛网一般爬满了整个电脑屏幕,王小萌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她极力地抵抗着这些文字的魔力:“不,不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人,方谦是一个好人,我知道,我已经喜欢他喜欢了六年了。”   【他是好人?】那血红的文字似乎陷入了思考,【那么是谁让他变坏的?】   ――那什么,我之前跟方谦认识,他临时要一个助理,不放心外人,就让我替几个月   ――你找方谦吧?方谦有事情出去了   “是张岩。”王小萌语气中的挣扎突然消失,仿佛为一切找到了理由,“是张岩一直在撒谎,是张岩诱惑了他。都是他的错,是他让方谦变坏的。”她喃喃自语道。   【杀了张岩,只要杀了张岩,方谦就会变为原来的样子】红字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对”王小萌的黑眸转为血红,清秀的脸扭曲起来,“杀了他,只要他一死,方谦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他就会喜欢我了……”   “小萌,我回来啦!”化妆师打开了房门,走过玄关,只见王小萌坐在床上,双眼放空,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电脑也被她扔在床边,差一点点就要掉下去了。   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的。她顺手把笔记本放在电视柜上,过去拍了拍王小萌的肩膀。   王小萌一下子惊醒过来:“李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李姐一笑,“你怎么了?想心事啊?恋爱啦?”   “啊……”王小萌腼腆一笑,“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老爱发呆。”   李姐揉了揉王小萌的头:“都让你每天早点睡了,少刷微博多睡觉!”   王小萌乖巧地应道:“嗯,知道啦~谢谢李姐。”   ……   一星期后,《迷途》剧组正式杀青。在丽思卡尔顿摆下酒席庆祝,导演制片人、几个主演和投资方、总局的官员坐一桌。   纪杨是影帝,陪酒的任务落不到他身上,贺兰i作为最年轻的后辈,自然得多喝两杯,但他的酒量着实惊人,被灌了不知道多少杯,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就连导演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演戏敬业,连陪酒都如此敬业,真是减轻了大家的压力。   酒席一结束,贺兰i就借口去卫生间起身离席,留下其他人互相寒暄。   盥洗室的灯光明亮,黑色大理石的地面光亮地能照出人影。男士皮鞋后跟叩击地面的声音传来,频率均匀,显得步伐从容而自信。   贺兰i洗完手,一抬头,镜子中的影像多了一个。   “还以为你有多高洁,陪起酒来和MB也没什么差别嘛。”影帝冷笑着在他背后说道,好像终于抓住了贺兰i的软肋,得意洋洋起来。   贺兰i连一个冷笑都不屑于给他,之前在片场忍他也好,吓他也好,只是为了拍摄的正常进行,现在拍摄结束,就没必要跟纪杨虚与委蛇了,毕竟娱乐圈也不是影帝家的产业,纪杨做不到只手遮天。   他从洗手台前走开,站在烘干机前吹去手上的水珠,像没有看到影帝一样,施施然走了出去。   纪杨的脸一下子变得比包公还黑,一个后辈 竟然敢无视他。   张岩已经收到了贺兰i的信息把车开到了酒店前,看着贺兰i一个人从酒店里走出来,不禁张望了一下。   “看什么呢?”贺兰i坐进副驾驶,看他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禁问道。   “你不是和总裁高干什么吃饭吗?”张岩说,一边踩油门打方向盘把车子往家里开。   “是啊。”   张岩脸上还带着兴奋的表情:“我想看看传说中的霸道总裁和高干子弟是什么样。”   人家小女生言情看多了还能理解,你凑什么热闹,贺兰i撅起嘴:“有我还不够?”   “够,够~”张岩一看自家这位生气了,连忙安抚:“你一个可以抵十个高干加十个总裁,真的。”哪个总裁有你这么美,又能赏心悦目又能亲亲抱抱,武能打文能演,早上还给买早饭。   张岩越想越美,顿时觉得什么总裁啦高干啦都是浮云,看好自家男人才是正经。   贺兰i也不知道张岩怎么就突然乐呵起来,但是张岩一笑,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可惜好心情在进门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鞋都没脱,一团不明白色物体就向他扑来。   什么东西?贺兰i双手一抓,竟然从脸上扒下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他看着猫,猫也看着他,绿黄的妩媚猫眼里慢慢都是敌意,小小肉肉的身体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白色的猫毛全都竖立,四肢还在半空中不断挣扎,想要挠他。   贺兰i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张岩,一副“这是什么你给我解释一下”的表情。   张岩悻悻地从他手里接过这只小白猫,奇异的是,这只猫在张岩的怀里却无比地温驯,身体再次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却不是充满敌意的恐吓,而是猫在极其舒适的情况下才会发出的猫呼噜。   张岩嘿嘿一笑:“那啥,忘记跟你说了,这是小白,要过来跟我们住一周。”   贺兰i一皱眉:“为什么?”   张岩努力露出憨厚加恳求的表情:“他是老白的猫,老白跟着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了,小白没人照顾所以……”一边还拿起小白的一只爪子摆了一个招财猫的造型:“你看它多可爱……”   贺兰i看着趁张岩不注意对自己露出獠牙的小白,怎么也感受不到一点点“可爱”。   桃花眼一眯,这只猫不简单啊…… 第34章   事情的原委还要从今天下午说起。   老白一条微信发了过来:【老张,十万火急,速来我宿舍。】   张岩看到信息吓了一跳,心说这家伙怎么了?是被砍了还是被砍了?   不过老白也不是总发这种十万火急的信息的,上一次还是他和女朋友初夜没买杜XX让他半夜去送呢。   当时被锲而不舍的铃声从睡梦中叫醒的张岩差点没把老白灭了,为什么没带套套要让他送!和谈了三年的女友开房随身携带是基本道德好吗!   最后本着拉兄弟一把的人道主义情怀,张岩还是冒着十二月的寒风跑出去在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一包,打的给老白送了过去。最可气的是,便利店的小哥看猥琐男的眼光看他。   也是,正常人谁半夜会去买套套啊摔!   想到这里,张岩很想把手机一扔继续打游戏,结果老白又是一条:【这回真是十万火急,我以女朋友的名义发誓绝对不是让你买套套!】   老白这个老婆奴的本性还是很根深蒂固的,拿自己性命起誓都没拿女友起誓严重。张岩长叹一口气,扔下笔,拿上钥匙到玄关穿上外套,一路压着限速飙到了老白的宿舍楼。   琛大的博士楼是高层小公寓,每间宿舍都只住两个人,老白的运气更好,室友搬出去住了,他一个人住,女友来了也不用顾及室友,别提多潇洒了。   “喂,我到了,还活着就下来接我一下。”张岩靠在车上给老白发了条微信,没多久就听见“哔”的一声,老白推门走了出来。   张岩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一点“十万火急”的样子都没有。   老白嘿嘿一笑:“你先别生气嘛,到了你就知道了。”   张岩偷偷翻了个白眼,跟老白上了宿舍楼的电梯。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还挺帅啊。”   “你看我像是有钱买车的样子吗?”张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下,“是朋友的。”   “哪个朋友?”老白回忆了一下,好像张岩也没有特别有钱的朋友嘛,大部分不是还在读研读博,就是刚刚参加工作,“上回在天成山遇见的那个贺兰i?”   “嗯。”张岩没否认。   正说着,十二层已经到了。两个人刚走到1201室就听见一阵挠门的沙沙声。   “老白你养狗了?”   “没啊。”老白掏出钥匙,门开了,一团白色的肉球扑到张岩的怀里。   “我没养狗,养了只猫。”老白笑了笑,看着小白在张岩新买的夹克衫上抓了两道,“看来小白很喜欢你嘛。快进来。”   猫很小,只比张岩的手掌大一点,看起来大概三个月,除了耳朵和尾巴通身雪白,毛发白得像是会发光,油光水滑的摸起来柔顺到爆。   张岩一直就喜欢小动物,没忍住就多摸了两把,“你哪里来的小猫?”上回来看老白他也没提起,应该是近一个月的事情。   小猫舒服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喵喵地叫了两声,大大的眼睛眯起来,一副非常惬意的样子。   “可爱吧?这可是我女儿,在宿舍楼下捡的,那时候它腿上还有伤,我求爷爷告奶奶地拜托师兄给它做了手术,现在已经长好了呵呵。”   他也伸过来摸了两把,正要摸第三把的时候小白猫对他伸出了尖利的爪子。   “唉,没良心的白眼狼,给它铲了这么久的屎也没铲出感情来。”老白幽怨地叹了口气,“他怎么就那么喜欢你。”   “因为我招猫喜欢啊。”张岩理所当然地说,从小他就招猫狗喜欢,琛大校园里拿吃的溜一圈后面一群流浪猫都跟着他走,次数多了,到后来不拿吃的也是一群猫跟着他。   张岩把猫的托起来一看,“它是公的啊!”   “啥?”老白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   “所以你这回十万火急是要我干嘛?”张岩把猫抱回怀里,问还在石化状态的老白。   “明天老板要去外地开会,我也得跟着去,得一个礼拜。”   “所以?”   老白叹了口气:“小白没人照顾,又不喜欢亲近别人,我想来想去就靠你这个德鲁伊了。”   “报酬呢?”   老白学着吾皇的口气“哼”了一声:“鱼唇的人类,伺候朕还不够赏赐你的么。”   “所以,”贺兰i坐在沙发上,轻而易举就找全了客厅一角的猫砂盆,放在茶几下面的皇家猫粮,卧室门口的猫窝,还有沙发边上的猫食盆,“你没跟我商量就同意照顾猫了?”   “只有一周。”张岩还在抱着小白不让它去抓贺兰i,然后开始给自家老婆灌迷魂汤:“亲爱的你从外貌到心灵这么美,一定能跟小白和谐相处的。”   这句话不管怎么看都一点道理都没有,但是这是张岩第一次求他,憨厚的表情像某种大型犬类,对于这样的张岩,贺兰i真的没有任何免疫能力。   不管这只小白猫是什么来头,它本身的力量远远不如自己,对张岩也没有恶意,只是一周的时间,应该不会造成太大困扰吧。   “好吧。”贺兰i叹了口气,按了按额角,“我真是败给你了。”   “亲爱的你真好。”张岩一高兴,立刻凑过去亲了一口贺兰i,贺兰i侧过身温柔地回应他,小白被夹在两个人中间,抓住机会抓了一下贺兰i。   “嘶――”贺兰i轻呼一声,白皙的手臂上顿时起了四道红痕,这个正要加深的吻也被迫中断。   张岩抓过他的手一看,小臂上的皮肤被抓破了,几滴血珠渗了出来。   心疼的不行, 轻轻拍了一下小白的脑袋,“不可以伤害你干爹!”   所以他已经被自动归为这只猫的干爹了吗?贺兰i的心情有一点微妙。   “喵!”小白大声抗议道。   “再淘气就不给罐头吃。”   “喵……”小白被张岩训斥了几句,跳下沙发,委屈地蹲坐在地板上。   “对不起。还好小白已经打过疫苗了。我去给你拿碘酒。”自从发现贺兰i总是受伤之后,他就从老白那儿弄了个家庭医药箱,时刻准备着,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场。   贺兰i点点头,看着张岩进了储藏室,目光转而落在小白身上。小白灵敏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抬起脑袋来和他对视。   这个人类身上有他非常厌恶的气息,冰冷且带着肃杀与死亡,跟张岩身上的气息截然相反。他是天生灵物,即使灵智未开,也对气息格外敏感。   一人一猫就这样对峙了五秒,忽然小白猫微弱地喵了一声,恹恹地趴了下来,张岩提着医药箱回来一看,小白已经温驯地趴在贺兰i脚边了。   猫咪的心,海底的针,刚刚还一副和贺兰i不共戴天的样子呢,不过也好,和平相处,和气生财嘛。   张岩拿出碘酒和棉签,开始小心翼翼地给贺兰i上药。   上完药张岩收起了医药箱:“话说回来,我已经好久没看见冰魄了。”身边没有了制冰小能手,他反而还有点不适应了呢。   贺兰i貌似不经意地看了看窗外的某个地方:“他在别的地方修炼呢,你想他了?”   张岩呵呵一笑:“有他在总觉得多了点什么,没他吧,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我想想觉得还是多点什么好。”   贺兰i莞尔一笑:“嗯,我知道了。”   深夜。   客厅里没由来的一阵寒风,小小的冰晶汇聚,变成一个少年的模样。他看了眼沙发上沉睡的小白,伸手摸了摸,眼里闪过沉思。   小白从睡梦中醒过神来,睁着天真的大眼睛,抬头看了看他,发觉是个没有什么威胁的人形物体后,又团回去睡觉。   冰魄的目光从猫咪身上移开,侧过头,看向了厨房里的冰箱――从他进入的时候起就发现了,这个公寓里充斥着一种淡淡的甜味……   第二天张岩是被一阵挠门声弄醒的,接着啪嗒一声,卧室的门无声地开启了。这是他结束临时助理工作后的第一天,本想一觉睡到午饭前,没想到睁开眼迎接他的竟然不是美味的午餐,而是一个肥肥的猫屁股。   “喵?”小白无辜地叫了一声,绿黄的猫眼对上张岩的眼睛。张岩认命地把猫抱起来,下了床,给小白去弄吃的。   一人一毛走出卧室正撞见晨跑回来的贺兰i。热腾腾的美人一身浅灰色三叶草运动服套装,鼻尖还有些汗珠,看着格外可口,张岩给猫碗加了粮,立刻转过去在贺兰i嘴上啃了一口。贺兰i衣服也不脱了,回抱住张岩,加深了这个吻。   小白吃了几口猫粮,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转过头来发现这两个人类居然还在互啃,顿时不满地走到张岩的脚边,开始扒他的裤腿。   ――贺兰i的裤腿他是果断不敢扒的。就算是灵智未开,也深谙柿子要挑软的捏的真理。   张岩轻喘着推开贺兰i,低下头看脚边的小白:“怎么了?”   小白“喵喵”两声,肉呼呼的小爪子一按自己的小水盆,示意要喝水。   张岩抓抓头:“你要喝水呀?”小白喵了一声,张岩只好认命地去给喵主子加水。   小白悠然自得地在开了地暖的地板上打滚,还没滚出两圈,就被两道冰冷的视线钉住了,当下不敢再得意忘形,趴在地板上拿爪子捂住耳朵。   张岩回身一看这一人一猫,就知道他们已经进行了又一轮交锋,连忙开始打圆场,先是把水盆放在小白面前,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喝吧”。   然后站起来安抚大只的情绪:“贺兰i,你先去洗澡吧。我也正好去洗漱一下。”   贺兰i拉住张岩的手,语气里有些撒娇的意味:“跟我一起洗?”这要是别的任何一个男人来做,效果绝对是非常惊悚,但方谦就仿佛是个吸人精气的妖精。   一起洗不擦枪走火才怪呢,张岩只好呵呵一笑:“我没刷牙呢。” 第35章   早饭后张岩终于如愿以偿地睡起了回笼觉,贺兰i有一个服装品牌的地面活动要参加,赵翎过来把他接走了。   半夜张岩被主卧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面向走出浴室的人影:“你回来了。”   贺兰i正在擦头发,语气中有些歉意:“吵醒你了?”   “没,我也刚睡下不久。”张岩看了看时间,他今天睡得早,现在才11点半,卧室门外的小白又开始挠门了――显然是又到了夜宵的时间。   张岩一掀被子,到厨房去拿小白的罐头,老白在自家孩子的伙食上还是很细心的,一天一个罐头还自带不同口味的,一打开那香气,别说小白了,就连他都想尝一尝。现在生产商把宠物食品弄得比人的粮食还色香味俱全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小白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抓他的腿,好在还知道分寸把指甲收了回去。   “给给给,你的罐头。”   张岩把罐头倒在猫食盆里,小白一个饿虎扑食,那姿态别说有多威风凛凛了。张岩蹲下去摸了两把小白柔顺的皮毛,猫忙着吃罐头也没理他。   贺兰i抱着手臂靠在卧室门口,看着张岩和小白。   这一刻的张岩让他感觉如此真实,如此易于贴近。他似乎慢慢地从得到与失去的惶惑间走了出来,确信所有的一切不再是自己的黄粱一梦。长达千年的时间在他心里结成了坚冰,而现在这块冰凌已经融化,化为一股潺潺的流水。   也许偶尔多一只猫也不错,贺兰i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张岩回过头去,正撞见贺兰i的笑容。   青年身穿浅蓝真丝睡衣,赤着脚站在卧室的门口,发梢还是湿润地垂落着,稍稍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眼里的温柔光芒。   张岩于是心情大好地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啊,生活真是一片和谐啊。他这样想道。   然而仅仅六个小时后,冰冷的现实就再次打在了他的脸上。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张岩哈气连天地走出卧室准备给小白喂饭,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捂着嘴的手停在半空。   客厅中的茶几和沙发都已经翻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滚落一地,一大坨团着的白色不明物体横在这一片狼藉之中,体积比沙发还要庞大。   这什么玩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岩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等等!!张岩心中绕地球一圈的草泥马已经跑过去了,理智稍稍回到他凌乱的大脑中。   这白虎一样的外形,这似曾相识的皮毛花纹,还有那熟悉的撒娇的姿态!这不是一个放大版的小白嘛!   卧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只软萌甜的田园猫会变成怪兽!   “贺兰i!!”张岩向身后的卧室大叫一声,“快来看!出大事了!”   贺兰i已经被他的动静弄醒了,他走到张岩身边,看到眼前的一片乱象,语气里有几分不确定:“这……是小白?”   张岩瞪大眼睛,先是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知道他的生活已经很不科学了,只是没想到不科学到这个地步。   “喵?”这个怪兽抬起头来几乎是娇柔地叫了一声,歪过头来看着他。姿态竟然还有些可爱,只可惜体积太大已经自动失去了卖萌的资格。   小白显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到张岩,喜悦地向他扑了过来,在它把张岩压成肉饼之前,贺兰i及时地用一只手拦住了它的动作。小白两只前爪在空中抓呀抓呀想前进,奈何贺兰i就是纹丝不动,又被贺兰i一瞪,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   张岩惊魂未定地看着趴在地板上暗自委屈的巨型小白,“这怎么回事?”是他一觉醒来进入了小人国,还是小白一夜之间变成了巨怪猫?   贺兰i苦恼地扶住了额角:“它不是凡物,但也不在魔物的范畴内,恐怕是你们常说的精怪一类。”   “精怪?”张岩刚想吃惊一下,又想起自从遇见贺兰i后,自己已经变成了招怪体质,就算真来两只也不算奇怪:“就算他是精怪,又怎么会突然变大?”   “今天是十五,望月。”   “这还跟狼人变身似的?”张岩再次看了眼地上的一大坨,确定它跟狼人没有半毛钱的亲缘关系,别说狼人,它连狗都不是啊!“为什么老白养了它一个多月都没事?”   “它之前是不是受过伤?”贺兰i反问道。   “是啊。”   “恐怕一直维持幼猫的状态是因为受了伤灵力不足的缘故,而现在这个形态才是它的原型。”   “这怎么办?”这个体型根本不可能养在公寓里,要是它不变回去,他要怎么跟老白解释他儿子变巨怪的事情?   贺兰i安慰道:“也不用太过担忧,只要过了今晚,小白应该就会变回原型了。”   “如果没有呢?”张岩有些绝望地问。   “如果没有……只好让冰魄把它带走送回山林里了。”   张岩看向四周:“冰魄什么时候在了?”   贺兰i一笑:“他昨天就回来了,没有跟你打招呼而已。”   “啊?”张岩想起昨天他还赤膊在公寓里乱晃的事情,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小白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大脑袋伸不进小小的猫碗里,一气之下伸爪按扁了猫食盆,沮丧地看着自己爪尖上的猫粮:“喵?”   张岩和贺兰i在家里守了一整天,第二天小白终于变了回来,它似乎对于这个突然变大变小的世界十分不解,看着自己的爪子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张岩有一把没一把地摸着小白,心里愁得要命。老白把小白当祖宗似的养,自己还常常吃不上饭呢,猫粮都买的进口,真是比亲儿子还亲儿子,他要怎么跟老白解释小白的事情?   ――你好,其实你养得不是猫,是一只猫妖。   张岩摇摇头,否决了这种说辞,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有强大(粗)的接受(粗)能力(经)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比他还要坚定的老白恐怕接受不了真相。   ――兄弟,跟你说个事,你养的儿子吧,其实得了一种每到十五就会巨大化的病。   张岩已经预见到老白对着自己露出“你才有病”的神情了。   “在想什么?”贺兰i把一杯芳香四溢的热咖啡放到他面前,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最近贺兰i好像迷上了这种饮料,各种各样的咖啡都往家里买,天天一杯捧在手里,公寓里总是充溢着咖啡的香味。   张岩拿过马克杯喝了一口,略苦,微酸,温度正好,心里顿时熨帖了一些:“在想小白的事情,要是它每个农历十五都变一次怪兽该怎么办?”   “他本来就不属于人类社会,无论会不会巨大化,他都不适合生活在人类中,山林才是它真正的家。”   “你说得对。”张岩看着呈长条状铺在自己腿上的小白,他确实很可爱,光看外表,也确实很像一只普通的猫,但他是猫精,还是一只灵智未开的猫精。留在这里,不论对小白,还是对老白,都不是一件好事。   “可我要怎么跟老白说?怎么说服他把小白放归山林?”   贺兰i安慰道:“车道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我可以抹去他的记忆。他就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养过一只小猫了。”   简而言之这个方法就是开挂,张岩轻轻叹了一口气,别说老白了,就是他这个养了小白几天的干爹,都很舍不得这只小猫。   张岩揉了揉小白的小脑袋,小猫用热热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一周之后白静泽出差回来,张岩还是把小白送了回去。白静泽接过张岩牵小白用的狗绳,神情有些纠结:“小白是猫。”   “对啊。”张岩赞同道。   “为什么要给它买狗绳?”   “你不知道微博上有个标签叫#不牵不行#吗?小白很喜欢散步,所以一定要牵着他才行。”   为了验证这句话,张岩还给老白示范了一下:“小白,走,散步去!”   小白的粉耳朵竖起来,站起来,抬头挺胸地朝向门口,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白静泽有些哭笑不得:自家好好的猫主子被张岩养了一个礼拜,就变得跟狗一样了。   张岩从老白放在沙发上的袋子里拿出一条宠物用的花裙子:“这个是什么?”   白静泽面不改色地抢过来:“这是小白的裙子。”   “小白是公的。”   “反正也看不出来。而且他穿着肯定超可爱。”看来这货把小白当女儿养的心不死。   “好吧。”   然而小白并没有屈服,一下子跳起来,伸着爪子去够老白手里的花裙子,白静泽猝不及防,竟然真给它抓到了裙子,接下来两个大男人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了一出手撕裙子的戏码。   张岩在地下车库里泊好车,到电梯口等电梯,前面站着两个中年阿姨正在聊天。   “王姐啊,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小区里的流浪猫一下子多了好多哟?”   “是啊。”王阿姨附和道,“我今天啊就看到了三只,该让物业管管了。流浪猫那么多小区卫生怎么办啦。”   正说着,电梯到了,三个人鱼贯进了电梯。   回到家房子里一片黑暗,客厅里更加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张岩开了灯,脱下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自从《迷途》拍摄结束后,贺兰i就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各种活动之间,昨天更是飞去淮海市拍摄代言广告,明天才能回来。   没有贺兰i没有冰魄没有小白,一个人的感觉真是糟糕。   张岩一个人随便弄了点晚餐,心不在焉地吃着。   “哇呜――”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了一声凄厉的猫叫,紧接着无数只猫应和起来,如同哭泣的婴儿,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现在又不是春天,这些猫叫什么?   张岩突然想起两个阿姨刚才对话的内容。   说起来最近小区里的猫确实多了不少。何止是三四只,张岩回忆了一下自己带小白出去散步时候遇到的猫,怎么也得有十来只。   它们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跟在小白后面,讨好似地喵喵叫,不过小白一个也不理睬,全程自顾自在草地上打滚。   这么说,难道小区里的猫是小白引来的?可小白已经不在这里了,为什么这些猫还停留在这里呢?   他想得太出神,饭都快吃到鼻孔里了,更别说察觉到饭厅窗外亮起的两盏萤绿小灯笼。 第36章   身旁的窗被缓缓移开,十二月抖擞的寒风吹进了温暖的室内,骤降的温度终于把张岩从走神之中唤醒。   他疑惑地看向条缝的窗户:“怪了,刚刚明明是关着的啊。”神经超粗的他根本没察觉眼前的异样,放下筷子起身去关窗。   走到窗边,一双幽幽的绿眼向他眨了眨,一只体型比一般喵咪稍大的白猫正蹲在窗台外面。   如果这只猫出现在小区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太引人注意。但这只猫出现在这里――十几楼高的地方,建筑物垂直的外墙――就显得万分诡异了。   张岩是神经粗,又不是傻,立刻着手关窗,却发现窗户已经被卡死了。   窗外的白猫稍稍压低身体,作势就要向他扑来!   张岩一声卧槽,心说要完,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从他身旁穿过,大白猫见状高叫一声,几个轻巧的跳跃,就从四楼跑到了公寓楼旁的空地上。   白光紧追而至,凭空凝起一道白霜,幻化成白衣白发的少年模样。   张岩从四楼的窗户往下张望, 都是一身雪白的一人一猫在夜里格外醒目,隔了数十米遥遥对峙。   场面一触即发,就连吃瓜群众的张岩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   今夜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晚,压在琛海上空的厚重云层散去,半轮残月高升,月色如练,大白猫白色的毛皮在月色下泛着银光。   一盏盏幽绿的小灯笼在灌木丛中亮起,周围的猫渐渐多了起来,无声无息观看着。   “哼,竟然还找帮凶……”   冰魄嗤笑一声,手中白芒暴涨,转瞬间一把晶莹剔透的透明长剑出现在他手里。   旁边躁动的猫儿们瞬间又缩了回去。   大猫身体高拱,全身的毛都竖立起来,紧接着身形暴涨。   张岩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只见原本看着只有巴掌大小的白猫,已经变成牛犊大小,嘴里支棱出两颗长而尖利的獠牙,竟又是一只精怪!   猫眼大睁,警惕地注视着眼前提剑而立的冰魄,显得十分忌讳。   “喵!”猫妖嚎叫一声,显然决定先下手为强,伸出爪子,向冰魄扑去。冰魄提剑迎战,两道白光缠斗在一起,光团里时不时还飞出一道剑光。   张岩用尽全力也看不清他们的身影,而实际上,就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冰魄已经和猫妖过了几百招。   自从他的元身逐渐完整后,力量也不断暴涨,比之前增加了一倍不止,为了吸收这多出来的灵力,他不得不一直修炼冥想,因此才一直没出现在张岩的面前。   别说是现在的他,这只猫妖根本连原来的他也打不过,之所以手下留情,是因为这只猫妖一出现,他就已经发现了它身上和小白相似的气息。   ――她是小白的妈妈。   没过多久,猫妖已经精疲力竭,不得不从缠斗中脱身。她在天成山也是称霸一方的大妖,没想到会在琛海遇见如此厉害的人类。   不,她猫眼微眯,站在眼前的少年虽然在外表上跟人类没有太大区别,但并不是人。   他身上既没有妖气,也没有人气,那气息更像是……仙气?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喵?”   白发少年收起长剑,面露不屑:“别人救了你的傻儿子,你却来夜袭别人的家,你们猫族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喵?!”   “你的儿子已经不在这里了。去这里跟你的恩人道谢吧。”他快速地报了一个地址。   巨猫点了点头,退后两步,身形又骤然缩小,变回原来大白猫的样子,转身离开,而那些聚集在楼下的流浪猫们,也不知何时隐没了踪迹。   片刻后冰魄冷着脸出现在公寓内。   张岩连忙跟上去:“这回谢谢你啊。”   上回一到酒店冰魄就走了,他都没有机会跟冰魄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虽然这孩子总是臭着脸,但却一直在保护他。   “谁要保护你。”冰魄扭过头去,不屑一顾道,顺手打开冰箱,拿出张岩放在里面的黑森林蛋糕,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拿个小勺子一勺一勺舀着蛋糕。   他一边盯着电视屏幕上播放的八点档《火影忍者》,一边姿态优雅、慢条斯理地吃着。银色的长发随意披落,发丝间微微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更胜。   张岩恍然大悟:原来一直偷吃蛋糕的是冰魄!   上礼拜老白单位发了蛋糕吃不掉,就顺手送给张岩,他平常甜点吃得也不多,当然是先放进冰箱里,没想到第二天去看蛋糕却消失了,一整个,渣也不剩!   他还一直以为是贺兰i吃了又没好意思告诉他呢!为此特地每天都买不同类型的甜点放在冰箱里。   没想到冰魄竟然爱吃蛋糕!!这么少女的爱好!   爱吃蛋糕,爱看动漫,性格还超别扭,整个一中二少年嘛!   他不由得轻笑一声:“小屁孩。”   冰魄充耳不闻,仍然专心致志地看着动漫吃着蛋糕,张岩一屁股在冰魄的身边坐了下来:“这么好吃吗?给我也吃点。”   “不给!”少年护食的动作比小白还迅速,绿色的眼睛瞪着他,“要吃自己再去买。”   门口响起沙沙的挠门声,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白静泽在被窝里翻了一个身,挠门声还是没有自动消失。   他叹了一口气,摸出眼镜戴上,然后果断地掀被起床,大吼一声:“小白,别挠门了!挠坏了要赔,扣你罐头!”   他走到卧室门口,小白蜷在窝里,这熊孩子睡得比他都沉。都说猫假睡多,到小白这儿,根本就不存在,大爷想睡就睡,就算晃他都不会醒,白静泽这一声吼都没把他弄醒。   不是小白? 那是什么在挠门?   白静泽皱眉看向门口, 挠门声三下一个周期,并不重,但规律的声音很容易就把白静泽弄醒了。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们往外一看,门口空落落的根本没人。   白静泽愣了愣,探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周围一圈宿舍的门都紧闭着。   这个点还早,博士生们要不就是值夜班没有回来,要不就是根本没有起床。   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扒拉了一下他的拖鞋,老白下意识地往地上一瞧,竟然是一只大白猫。   这只猫通体雪白,眼睛是妩媚的翠绿,鼻尖粉红,端坐的姿态犹如一位贵妇人,   它 口中叼着一只巨大的灵芝,看到老白开门,便退后一步把灵芝放在地上,喵得叫了一声。   叫声十分轻柔,但沉睡中的小白却一下子竖起耳朵,睁开眼睛,轻巧地从猫窝里跳出来,飞奔到白猫面前。   他雀跃地在大猫跟前转悠,又用鼻尖亲昵地碰了下大白猫。   白静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大一小,小白这副样子,明明是认识这只大白猫。   大白猫一把将上蹿下跳的小白摁在地上,优雅地垂下脑袋,像人类鞠躬一样,对着白静泽做了一个感谢的姿态,然后叼起小白后颈处的皮肤,向楼梯口走去。   他拼命揉了揉眼睛, 两只猫却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只有地上硕大的灵芝还在,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并不是幻觉。   “怎……怎么回事?”大脑因为不堪重负而死机,老白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张岩看着面前喝得双颊通红,两眼泪汪汪的老白,默默地又从回转寿司的传送带上拿下了五盘。   两个小时前老白突然打电话来,他才知道小白已经被他妈妈拎回去了,经过了昨晚的事情,他倒不觉得意外。   对小白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老白虽然难免会难受一阵,但他本来就忙,过一阵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吧?   白静泽猛喝了一口清酒,捶着桌子哀嚎:“小白啊!我的小白,你怎么就走了啊……”   他酒量比张岩还差。统共还没灌下去一小瓶,就已经醉得七七八八了。   张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只好拍拍老白的肩膀:“小白亲妈都来找他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没想到老白委屈地抽泣起来:“可是我好想小白啊呜呜呜……”   “好了好了,我明白。”张岩拍拍他的肩膀,还好老白才养了一个月,这要是时间再长点,就算看到小白的原型估计他都能毫不在意地扑上去。   张岩也喝了点酒,不能开车,只好打电话给贺兰i,吃完五盘寿司,这会儿贺兰i也到了,张岩于是苦逼地结了账,扶着人事不省的老白下楼。   老白大概是肝脏功能好,醉的快醒得也快,贺兰i强行外挂开车的路上,后座的白静泽已经醒了过来,指着前座的贺兰i,一拍张岩的肩膀:“这就是你男朋友?”   他虽然喝醉了,但是第六感却敏锐得可怕。   张岩赶紧把他的爪子拍开:“什么男朋友,别乱说。”   “他不是那个什么……”老白舌头打结,还想了一会,“贺兰i?”他一看后视镜,惊呼了一声:“哇塞,太能装了,大晚上还戴墨镜,不怕撞车啊?”   车上的另外两人都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车子缓缓驶进琛大的博士楼小区,在老白的宿舍楼前停了下来。   老白歪歪扭扭地下了车,摆摆手示意张岩不用送他,就呈之字形往宿舍楼走去,忽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宿舍楼前蹲着白白的小小的一团。   他眯起眼睛一看,脸上慢慢露出诧异:“……小白?!”   不是喝醉了的幻觉吧?白静泽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喵~”小白远远地叫了一声,端端正正地蹲坐在博士楼的大门前,一副将军得胜归来后威风凛凛的样子。   “真的是小白!”老白一声惊呼,拔腿跑了过去。   张岩走到宿舍楼前的时候,老白已经把小白抱在怀里爱抚了,正要再摸第三把,小白又对他伸出了小爪子,但是刻意地把指甲收了回去。   哼,愚蠢的人类,本大爷也是你能随便摸的吗?   老白也不介意,罔顾小白的躲闪,在它的小脑袋上重重亲了一口。   看着怀抱小白,笑逐颜开的老白,张岩深深地预感到老白这个老婆奴加猫奴这辈子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张岩看向身边的贺兰i:“小白回来真的没有关系吗?”   “不要紧,他身上已经加了封印,如果没有遇到特殊情况,在你朋友的有生之年,他都只会是一只聪明可爱的普通小猫而已。”贺兰i轻声道。   老白永远也不会知道小白是一只年幼的猫妖,也不会知道回到他身边是小白第一次反抗他的母亲,更不会知道小白为了回到他身边,甘愿被封印力量,做一只普通的猫,他只会知道,小白是他的猫,一辈子,仅此而已。 第37章   告别了老白和小白,张岩和贺兰i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校园里散步。   大学校园真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就算是晚上八九点,学校的道路上照样熙熙攘攘都是路过的学生,远远望去,十几层的图书馆里灯火通明,同学们都在刻苦地学习,或是阅读各种书籍文献,充实着自己的心灵,如同一只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在真正的起飞前练习振翅。   他们一起走过坐满了情侣的音乐广场,在琛大著名的樱花大道驻足。每年的二三月份,樱花都开得极其烂漫,几乎整个琛海都会跑过来看樱花。   可惜现在是冬寒料峭的十二月,樱花树上光秃秃的,连片叶子也没有。   人工草坪就在樱花大道边上,无论白天黑夜都有一群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在这里运动,琛大的学生走在人工草坪边上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篮球或者一个足球就会飞出高高的铁丝网砸到你身上。   张岩正沉浸在回忆里,一个黑影就“忽――”的一声向他袭来,张岩下意识地接住,原来是一个篮球。   里面的人站在铁丝网旁边,指了指张岩手中的球,扯着嗓子喊:“哥们!不好意思啊,麻烦扔一下球!”   张岩双手持球,轻轻一跃,把球扔了出去,篮球轻轻松松翻过两米五的铁丝网,正落到铁丝网前站着的哥们手里。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呢,球就已经到了手里,正想这哥们可以啊,跳投的姿势比我还帅,再仔细一看,我去,这不是前几届带着校篮球队打遍琛海的传奇球员张岩学长嘛,连忙邀请他一起打一场。   张岩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身边的人。贺兰i看他跃跃欲试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打球了,主动道:“去吧。我在这里给你加油。”   张岩咧嘴一笑,脱下棒球衫随手甩给贺兰i,从侧门闪进了人工草坪,加入了这群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中。   尽管在漆黑的夜色里,张岩也像个小太阳似的耀眼得不可思议,白色T恤包裹住他年轻健实的躯体,跑动的身影满是活力,比这场上的任何人都更醒目。   贺兰i几乎是贪婪地看着这景象,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画面。   这个寒冷的冬夜,因为有了这一群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年轻人,变得仿佛春日般生机勃勃。   第二天贺兰i又照例起了个大早,坐上了公司派来的保姆车,8点不到就已经等在了琛海喜来登的八层会议室前。   今天是《一级恐惧》中国版选角的日子。等在这里的有六个年轻人,而他抽到的次序是第六位。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显然都不是什么好次序。甄文看到签子脸色都不太好,站在他身边,显得比他还要焦躁一点。   为了这个十有八九无法得到的角色,方谦拒绝了一部大热的IP电视剧的邀约,跑过来参加试镜。   是的,仅仅只是试镜而已。   要是不成功,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部独立电影的导演是著名的沈凉。如果说钱霖的剧组,星娱还能凭借投资强塞一个方谦进去,那么到了沈凉这儿,这条路就完全行不通了。   沈凉著名在三点。   第一他极其有钱。   第二他极其有才。   第三他极其苛刻。   沈凉是个ABC,近年才回国,三十出头就已经在国际上拿了好几项奖,作为一个独立导演,他拍摄的片子以小成本为主,但只要当局审核给过,票房和口碑就一定很高,经他手的演员就没有不火的,当然怎么个火法就不一定了。   甄文对于方谦的选择感到完全无法理解,在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五个候选人都是演技过硬的实力派,只有方谦是个靠脸吃饭的偶像。   演戏就跟音乐绘画一样,是需要天赋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可以凭借后天的努力而逐渐进步,但终归会有无法突破的天花板。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之间的差距。   而沈凉要选的人,就算不是个天才,也得是个非一般的人才。   现在的方谦――甄文认为――是达不到这个高度的。   这部电影最为出彩的角色就是方谦今天要面试的角色――原电影中的Aaron。一个看起来患有人格分裂的少年,他既要有少年的软弱纯良,又要表现出杀人犯的邪恶狠厉,并且还要在两者之间不断切换。   著名演员爱德华・诺顿在这部片子中贡献了他的处女表演,从此开始了他传奇的演艺人生,这个角色也被认为是电影史上最好的处女作之一。有这样的珠玉在前,接下这个角色将承受的压力可见一斑。   他们一直从早上8点等到了下午1点,连午饭都没吃。   “下一个,方谦。”女助理喊了方谦的名字,贺兰i起身,对甄文笑了笑,“哥,我进去了?”   甄文摆了摆手,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嗯,去吧。”虽然他实在不看好自家艺人,不过鼓励还是必须的。   贺兰i进了会议室,里面的会议桌早已经搬掉了,三台摄像机架设在不同的角度,显然正在对试镜进行全方位的记录。   房间的尽头是一排桌子,分别坐着这部影片的制片人、导演和副导演。沈凉坐在中央,板着一张脸,看上去不是很愉快。倒是坐在他左边有些胖胖的中年制片人对贺兰i笑了一笑:“你就是方谦?”   贺兰i也报之以一笑:“是。杜制片好,沈导好,凌导好。”非常放松自然地坐到了三人桌前的椅子上,换了一般的演员,怎么也要先问一句再坐下,但贺兰i非但没问,还坐得格外坦然,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沈凉皱了皱眉,对他擅自动作有些不满,不过并没有说话。   “你不觉得以你的年龄和资历,这个角色有些要求太高了吗?”制片人虽然笑呵呵的,泼起冷水来却一点也不含糊。   贺兰i微微笑道:“爱德华诺顿出演这个角色的时候,还是个完全的新人,我想我的资历总是要比他高一点的,我也相信以导演的眼光,一定能选出最合适的人。”   沈凉冷哼了一声,依旧没说话。   贺兰i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我的年龄其实也是个优势,更接近角色原本的年龄。”   沈凉终于开口了:“原则上说,角色与本人越贴近,饰演的难度会越低,不过我并不觉得你与角色有什么契合度,除非你也是个精神分裂的疯子。”   贺兰i不慌不忙地说:“我可以演精神分裂的疯子。”   沈导并不感冒,把事前准备好的剧本段落扔了过去:“光说没用,你现场来一段。”   方谦接了,翻开剧本,干巴巴地念了一段,演到人格分裂这段,脸都扭曲了,看得出他很用劲,然而没有跳出偶像的一般水准。表情也相当僵硬,还不如他正常说话的时候。   在座的三人都不禁在心里翻起了白眼,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来的自信,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   娱乐圈里没有才能的人却混得开的人多得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却不多,毕竟他们往往一出来就被上头的人踩下去了,也不知道这个小子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大概是有一个超强的经纪人吧。   三位面试官看过他之前的片子,虽然演技不算出色,但外形符合角色,表演称得上有点灵气,可以给一个试镜的机会,没想到真到试镜的时候却剩下一张脸能看。   沈凉捏了捏鼻梁,拼命忍住自己想拿扫把赶人的冲动,板着脸说:“我们之后会通知你的。”   “凌柯,你觉得这六个演员你最喜欢哪一个?”沈凉在看视频回放,杜闻也知道他的尿性,不打扰他,隔着沈凉问副导演。   副导演手指敲敲桌面,沉吟了一下,说:“我还是最喜欢3号嘉玮,基本功扎实,话剧表演经验丰富,对人物把控也到位,虽然总觉得还有点不足,不过再磨一磨,会是块好料子。”   “我倒比较喜欢4号,嘉玮年纪跟角色差得有点多,4号也很不错……”   两个人的讨论沈凉根本听不见,他调出视频,开始看试镜的快放,宽大的电脑屏幕上同时放着三个摄影机的画面,到了方谦这里,他的表情渐渐由不屑转为诧异。   架设在后方的摄影机拍摄到了方谦转身后的神情。那是坐在前方的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他又回去按正常速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踏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方谦整个人的体态和神色就改变了。从自信从容,变得狂妄自大,就是这个年龄常常会有的样子,然而在他表演结束转过身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又发生了一次转变。   同样是微笑,同样是走路,嘴角上翘角度细微的改变,眼里一瞬闪过的冷光,面部肌肉的调整,身体微微改变的姿势,一下子从路人,变成了一个镜头的聚焦点,仿佛不是他从镜头前走过,而是镜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   他在表演,从一开始他就在表演,而自己却没有注意到。   他为什么如此笃定自己会发现呢?也许他根本不会去看试镜的回放,就选定了演员,那么他的表演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吗?   “……我也相信以导演的眼光,一定能选出最合适的人选。”这句话在他耳边重新响起。   不是恭维,也不是自大,而是了解自己的习惯。就如影片中Aaron对于Martin的了解。   这个年轻人,太有意思。   开拍前就收到了这样的惊喜,沈凉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他一把打断杜闻和凌柯的讨论,大手一挥:“不用争了,就要方谦。”   “啊?”杜大制片和凌大副导不约而同地露出诧异的神情。 第38章   车子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赵翎笑盈盈地看方谦一眼,也不问他试镜的事情:“你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方谦从剧本中抬起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赵翎道:“我觉得你的公寓变了,多了很多东西,以前只是一个住人的地方而已,现在却让我觉得真正是一个家了。”   坐在她身旁的青年沉吟了片刻,收起了手里的剧本,大方地承认道:“是。”   “对方是圈内的吗?”   方谦摇了摇头。   “认真的?”   这次青年没有犹豫,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翎沉默了片刻,然后笑道:“哪天带来给大伙看看吧,必要的时候各方面也好打招呼。”   方谦报之以淡淡一笑:“好。”   赵翎看着身边神情沉静的青年,总觉得这几个月来方谦改变了很多,少了一点浮躁,更内敛,更沉稳。   大概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她微笑着想:能给方谦带来这样变化的人,一定是个很出色的孩子吧。   张岩洗完澡,贺兰i已经穿好睡衣抱着iPad坐在床上,戴着自己的黑框眼镜,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   “看什么呢?”张岩凑上去,屏幕上居然是人体的经络,“看这玩意干嘛?”   贺兰i侧过头:“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修真入门更容易一些,地球的修真方法和我所在的世界有一定出入的,你的身体是完全的人类,所以按照这里的方法来会更好。”   他坐到贺兰i身边,兴致盎然地问:“那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修真可是每一个中二少年的梦想啊.   “嗯。”贺兰i扶了扶眼镜,“我需要你的配合。”   张岩跃跃欲试道:“你说,我照做。”   “把你的上衣脱了。”   “啊?”   “脱上衣。”贺兰i的脸色很严肃,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张岩一咬牙,把上衣脱了,露出精练的上身:“然后呢?”   贺兰i把iPad放一边,转为跪坐,对张岩道:“背对着我打坐。”张岩乖乖照做。   “欲修炼,必先通经脉,所谓‘通任督’,也就是通尾闾、夹脊、玉枕三关,行周天运转之意。”贺兰i在他背后娓娓道来,一指按在他的尾椎骨上,指尖微微发烫:“凝神聚气,随我的手指走。”   张岩闭上眼,照着贺兰i所说,把体内所有的灵力都凝在贺兰i指尖所按到的那一点,顿时有种酸胀的感觉,暗暗皱了皱眉。   “这是长强。”指尖稍稍用力,点在一处,紧接着引着张岩体内的灵气缓缓上行,“这是腰俞。”   酸胀的感觉也跟着上行,一路过了阳关、命门、悬枢,跨过脊中、筋缩、至阳等诸穴,上了百会,张岩已经由一脸轻松变作了满头大汗。   身体里的灵力越来越炽热,而那细细的通道被汹涌的灵气碾压,酸胀变为痛苦,每前进一分,这种痛楚就加剧一分,被狭窄的经脉阻挡去路的灵力简直是在他体内沸腾了起来,张岩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贺兰i,”他出声道,“我不行了,快停下来。”   “不能停,现在停下来,你的灵气会四溢,伤了经脉。”贺兰i的声音几乎有些冷酷,但与此同时,一股清凉之意透过相触的皮肤进入他的体内,缓解了灵力沸腾的痛苦。   灵力继续拓展前进,终于走到了督脉的尽头,龈交穴。张岩长出一口气,体内的压力一下子减了大半,身体正要松弛下来,但贺兰i的手指却继续往下到了承浆穴:“继续,不要松懈,这才到了一半。”   张岩刚松的那口气又憋了回去,闭上眼,重新凝聚起四散的灵气,勉强跟着贺兰i的手指走。   有了贺兰i的辅助,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容易许多,一路下到胸肌之间的膻中穴,贺兰i的手指还很规矩,张岩却有了异常的感觉,咬了咬下唇。   幸好贺兰i坐在他后面,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然而张岩才刚刚稳住激荡的心神,贺兰i的手指已经到了阴交,也就是脐下一寸的位置。   已经很低了,再下去就……张岩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他心神一乱,灵气也跟着乱,终于在曲骨穴有了四散的征象。   “再忍一会。”贺兰i的声音响起,距离近的让人面红耳热,不知何时,贺兰i的身体已经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而点在他的身上的手改指为握,抓住了某个不老实的地方。   张岩仿佛偷腥被发现的猫,脸一下子涨红,好在任脉已经到了尽头,任督二脉一通,百脉皆通,灵气四散到奇经八脉之中,但某个部位却没跟着消下去。   “张岩,”身后之人语气暧昧,“你的身体说很想我。”   张岩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嗷呜一声,扑了回去。   三天后,甄文接到了方谦试镜通过的电话,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自家艺人有几斤几两他还是很清楚的,沈凉不知道为什么把如此重要的角色交给一个偶像。但他也不傻,立刻在电话里敲定了大致的合作细节。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是接着演几部偶像剧吸引更多的人气再考虑转型的事情,但既然有机会,何不好好利用,没准自己可以培养出一个真正的影帝,想到这里,就连甄文也禁不住兴奋起来。   《一级恐惧》开拍在二月初,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准备,甄文看着站在台上保持着笑容的方谦,暗暗下定了决心。   时间一转到了圣诞,街上到处都贴着圣诞老人的照片,圣诞的赞歌响彻大街小巷,琛海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天色暗了下来,张岩提着两盒披萨,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在琛大的校园里,郁闷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情侣们。明明不是单身狗,却依旧要被虐狗,他耷拉下脑袋,感到一阵沮丧。   贺兰i去参加星娱的圣诞晚会了,这几天他忙得脚不沾地,早上张岩还睡着他就起了,晚上张岩睡下去他还没回来,一整天都见不到一面,想看老婆只能看电视。   好在还有老白陪他一起虐。每年的圣诞,他都是靠和老白一起吃披萨、回顾NBA精彩瞬间度过的。   张岩走到白静泽所在的宿舍楼,趁别人开门的间隙溜了进去,然后敲老白的门,好半天才有人来开门,老白一脸的歉意。   张岩一看他这张脸,心立马一沉,果不其然,老白的女朋友正坐在沙发上,同样对他露出歉意的笑容,看来是为了给老白惊喜特意请假从外地赶来的。   万万没想到就连最后一片净地也已经被恩爱狗占领,张岩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把一盒披萨往老白怀里一塞:“那啥,黄瑛也在啊。我就是来给老白送披萨的,没啥事那我就先走了哈。”   正要走,小白出来抓住了他的裤腿,没有小母猫的他也受不了情侣发射的虐猫光线,执意要跟着张岩一起走,扒都扒不下来,老白只好又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张岩回到家,一个人默默地热了披萨,一边看NBA的回放,一边吃披萨,小白这只馋猫也想吃,跳上沙发,喵呜喵呜地跟张岩卖萌,张岩一拍它的小脑袋:“不行,猫不能吃这个。”   “喵!”小白不依,软的不行就伸爪子硬抢,张岩连忙站起来,把披萨盒举得高高的,阻止小白的进击,结果小白把他当树爬,正爬到一半,大门咯噔一声,开了。   一人一猫维持着可笑的姿势向门口看去,贺兰i竟然提前回来了。   卧槽,我在老婆心里高贵冷艳的形象!   小白见势不妙,从张岩身上跳下来,一溜烟爬到自己的窝里睡好,装出一副我很乖都是这个铲屎的不讲道理的样子。   张岩心里连连叫苦,尴尬地把高举的披萨放下来:“那什么,小白要吃披萨,我不让他吃,就……”   贺兰i点点头,对张岩露出“我什么都明白,你不用解释”的表情。   张岩干巴巴地呵呵了一下:“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结果被贺兰i一把抱住,头扣在他肩膀上,软软地说:“因为我想你了。”   张岩的心一下子软成一片,抱了回去:“我也是。”   贺兰i稍稍退后一点,就要亲他,被张岩躲开了:“披萨里有洋葱。”   贺兰i一笑:“没事。”   张岩又拦住了他:“小白在这里。”这种少儿不宜的场面不能给孩子看。   贺兰i一挑眉:“去房里?”   小白窝在自己的小窝里舔着爪子,非常不开心。   哼,愚蠢的人类,还以为这个会有什么不同,结果也还是一天到晚只知道**。   话说回来,**是什么东西?小白停止了舔爪子,开始思考这个高深的哲学问题。   从一个小时前,卧室的门缝里就一直隐隐约约透出男人交叠的呻吟和喘息。   啊,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这种声音真是听得猫面红耳赤的!小白拿爪子捂住了耳朵,企图对这种引猫不快的声音做坚决抵抗。 第39章   冬天飞快过去,转眼到了二月,《一级恐惧》开拍了,贺兰i虽然心里非常舍不得,还是不得不和恋人分离。   这一年的春节在二月中旬,正月初二就是情人节,张岩决定除夕先不回家,去剧组看贺兰i,初三再回去看爹妈。   张爸张妈一开始不乐意,后来一听说儿子是为了看媳妇,立马拍手叫好。   过完年张岩就二十六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   张妈妈看他这么多年一直没声没响,暗地里已经开始托人相亲,没想到儿子一声不吭地就跟人家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张爸爸则在心里为儿子竖起了大拇指: 干得漂亮!尽得我的真传!   父母一个劲的要他有空带女朋友回家看看,张岩心就更虚了,不敢告诉父母自己找的是个男媳妇。   至于为什么是媳妇呢?贺兰i长得那么美,又没他壮,不是媳妇是什么?   一通电话下来张岩冷汗涔涔,不过一想到要和分离半月的贺兰i见面,心里就像吃了蜜似的:终于也轮到他给贺兰i惊喜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张岩拨通了贺兰i的电话:“老婆,你猜我在哪里?”   话筒对面传来贺兰i的声音:“我猜不到,不如你告诉我?”   “好吧,你转身,对,向右看。”张岩看着贺兰i转向他这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贺兰i霎时露出惊喜的神色,飞快地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一阵小跑停在他面前:“你什么时候练的隐藏术?怎么我都没有发现你?”   张岩身后的冰魄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给出了答案,“主上,我想自己到周边看一看。”   贺兰i笑着点头,“去吧。”   冰魄立刻如释重负地消失在空气中。   贺兰i握住张岩的手:“怎么突然就来了?”   青年的手冷得冰块似的,张岩立刻用自己火热的手心捂住他的手:“来给你送温暖,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贺兰i含笑道,说罢回头看了眼:“你稍等,我去跟剧组的成员说一下今天的聚会不去了。”   “好。”张岩又问:“你们明天不休息?”   “嗯。”   “也好,正好我看你演戏。”   “行啊。”贺兰i一口答应下来,“回头我让赵姐给你弄个工作证。”   两个人在影城里闲逛,从五六十年代的老建筑,到唐朝的宫殿,再到两汉的街景,走在影城里,就像是在时间的长河里不断穿梭。   两人晃着晃着就到了民国时代。老式的有轨电车缓缓地从街道中央开过去,周边都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贺兰i戴个深灰的压发帽,遮去半张脸,身上罩着一件样式巨丑又老长的羽绒服,只是颀长的脖子露在寒风中,看着冷飕飕的。   路边仿照民国的风情,开着各式各样的店,张岩拉着贺兰i走进一家衣帽店,拿下店家挂在门口的长围巾,往贺兰i脖子上一绕,还真有点民国进步青年的感觉。   张岩指着贺兰i脖子上的浅灰长围巾:“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从瞌睡中醒来,扶了扶老花镜,瞟了一眼:“哦,70块。”   “行。”   张岩也不还价,伸手就要去掏钱包,被贺兰i一把按住:“围巾我有,别花这钱。”   除了一起吃饭,张岩从来不用贺兰i的钱,平常都用的自己的工资和积蓄。   “没事。”张岩嘿嘿一笑,露出小虎牙,眼睛亮晶晶的特别有神,“我觉得这围巾适合你,当我给你的新年礼物呗,只要你别觉得寒酸。”   “怎么会。”只要是张岩的心意,哪怕是一块钱,他都觉得是无价的。说到新年礼物,他又忍不住起了逗张岩的心思:“过年的礼物有了,那情人节的呢?”   张岩付完钱,偷偷看了一眼又在打瞌睡的老板,然后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有我还不够么?”   贺兰i一双桃花眼立刻弯成了月牙儿,真恨不得就在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他。他忍住冲动,悄声对张岩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拆礼物了怎么办?”   张岩看着他清秀的侧脸和下流语气,老脸也忍不住红了一把:“怎么也到等到晚上吧。”   两个人才出了衣帽店,就被一个小男孩拦住了,情人节一到,好多小孩子出来卖玫瑰花挣零花钱。   小男孩挎着花篮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超级认真地对张岩说:“大哥哥,给大哥哥买枝玫瑰花吧。”   张岩有点哭笑不得,蹲下去平视小男孩:“小鬼,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呀。”   小男孩不以为意,大声道:“麻麻说,只要真心相爱,性别都是浮云~”   说完回头看了眼街对面一个年轻女人,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后,更加理直气壮了:“给大哥哥买枝玫瑰花吧,爱他就要表现出来!”   现在的教育已经这么奔放了吗?张岩只觉得无形的黑线挂满了自己的脑门。   他回头去看站在身边的贺兰i,见他抿着嘴笑,眼波闪烁,落在张岩眼里简直美得冒泡。   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他买枝花算什么,于是心悦诚服地掏钱买下玫瑰。   小男孩认真地数了数钞票,正要离开,又被贺兰i叫住:“小弟弟,可以卖给我一枝花吗?”   “可以啊。”小男孩大方地说,“不过这支不卖了,大哥哥我送给你,因为你长得好看。”   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看脸了吗?张岩一脸斯巴达地看着孩子把花篮里最大最美的那朵给了贺兰i:“麻麻还说了,要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嗯,我们会的,谢谢你。”贺兰i接过玫瑰花,揉了揉小男孩的头,两个人看着小男孩一溜欢快地小跑,奔向了街对面的年轻女人。   张岩一脸不由得感慨: “唉,现在的孩子啊。”   “还记得我们上回讨论过的吗?”   张岩一脸懵逼:“啥?”他们讨论过的东西可多了。   “算了,没什么。”贺兰i摇摇头,把手里的玫瑰花放到张岩面前,念道:“张岩, 我给你比金钱更可贵的爱情,给你我全部的自己,你愿意把自己托付给我吗?愿意与我一起跋涉人生之旅,一起厮守终生吗?”   “啊?”张岩愣了,这不是人鬼情未了的台词吗?   “快答应我。”贺兰i凑过来小声说。   “哦哦。”张岩连忙接过贺兰i的花,严肃道:“我愿意。你呢?贺兰i,你愿意与我共度此生吗?”   “愿意。”贺兰i接过张岩的花。   ditto,我心亦然。   他们这算求婚了吗?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真是谜之羞耻。好在影城里本来演戏的就多,又是情人节,也没有人注意他们。   张岩看着两个人手中交换的花,心里乐得不行。   ……   “Action!”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贺兰i和扮演律师魏文成的演员。   贺兰i身穿蓝标条纹的囚服,坐在桌子前,抬头看气势汹汹走进来的律师,一双桃花眼低垂着,肩膀低塌,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体两边,嘴巴微张,无辜又惊慌。   “你相信我吗?”魏文成关掉了正在录影中的摄像机,由上而下俯瞰着少年,问道。   贺兰i愣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眨了眨眼,点头道:“是……是的……”   “我当然相信您。”他有些讨好地加了一句。   “很好,” 律师冷冷地说,“可我不相信你。”   贺兰i脸上掠过迷惘和惊慌的神色,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动物,妆容刻意将他的轮廓柔化,以还原少年的青涩和温和,目光追随着魏文成的身影。祈求答案。   律师开始就录像带的内容对他进行质问,一步一步,将少年内心最不愿意为人所知的部分曝露出来。   紧接着,盛怒的律师一把推开了面前的桌子,叉腰坐到少年对面, 要求他完全坦白,   少年完全是一副被吓到的表情,注意力渐渐无法集中,视线转向别处,一手托住脑袋。显出有些痛苦的表情,而律师的逼问还在继续。   他一手指着少年,再次强调:“看着我!你到底有没有在书上画线?”   “我我……我没有……”紧张之下,少年的口吃更为严重,努力地否定着律师的指控。   “我不信。”魏文成说,连珠炮似的说出一大段话语,少年努力地企图辩解,却因为口吃和软弱连一句话都没能完整说出来。   贺兰i扮演的少年眼里开始溢出泪光,脑袋低垂,否认着律师的指控。   他的演技如此逼真,就连在一旁观看的张岩都觉得不忍心了。   “不,不。”少年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不!”他“嚯”得一下站起来,双手按在墙上,头抵住墙壁。   然而律师仍在滔滔不绝地指控,而少年双手抱头,开始失控地用头敲着墙壁,一声一声,那是真敲,“砰砰”几声,肉体与混凝土相撞的声音回荡在摄影棚内,听得张岩心惊肉跳。   又一声“不!”少年拿头撞墙的动作停止了。而从这一刻起,他的身体语言也完全改变了,身体的每一根线条都透露出自信,瞬间完成了从懦弱到霸气的转变。   他仍然背对着律师,但口吃已经消失了。   “你TM到底想要干嘛!你说的我TM一个字都听不懂。你这孬种,你真TM让我恶心。”   这一连串的国骂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审,张岩不由得为这片子捏了把汗。   贺兰i转身,懦弱的神情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有眼角的那一点点红晕证明眼泪是真实的。他的眼里是蔑视,嘴角是冷笑――精分现场开始了。   就连张岩这样熟悉贺兰i的人都差点被他的表演带入了。   这个场景一结束,贺兰i就走到张岩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吓到了?”   “有点。”张岩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完全是黏糊糊的冷汗。   由于导演的高要求,这条被重拍了两遍,每次张岩对上贺兰i的眼睛,内心都会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这股寒意让张岩莫名不安。   贺兰i笑了笑: “这是不是侧面说明我的演技好?”那个阴鹜病态的少年顿时烟消云散,既不是懦弱无辜的陈艾,也不是反社会人格的陈若,而是完全属于贺兰i的,让人心安的笑容。   但他身上难道就毫无阴暗吗?张岩回想起平日里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果他可以这样轻易又逼真地扮演一个人格分裂的罪犯,难道不能在他面前扮演一个温柔的情人吗? 第40章   “在想什么?”贺兰i偷偷捏住他的手,“怎么手这么冷还全是汗?”   张岩下意识地想收回手,但是贺兰i却抓住他的手不放,用自己的双手捂着:“有没有觉得暖和一点?”   张岩半认真地说:“一半是天气冷,还有一半是被你的吓的。”   贺兰i愣了愣,笑意从桃花眼里飞速退却:“真吓到你了?”青年耷拉着肩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今天可是情人节,他怎么能说这种话。张岩懊恼得恨不得打自己一拳,他连忙说:“开玩笑啦。”另一只手也按在贺兰i的手背上,“诶你手还真暖和……”   只是一个角色而已,演员和角色本来就是分裂开的,在真正的生活里,谁都不可能永远戴着面具生活。   立春一过,琛海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晴朗。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张岩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贺兰i在外地拍戏,应该没有人会来这里找他,肯定是有人找错门了。这么一想,他决定无视门铃。   但来者却大有你不开我就一直按的意思,不堪其扰的张岩只好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陌生少年背着个大书包, 一见到他,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大哥哥,表哥让我来投靠你。”   哪里冒出来的孩子?!   张岩眨眨眼睛:“谁是你表哥?小朋友,你走错了吧?”   少年信心满满地说:“我叫尹安,你肯定认识我表哥的。”说着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熟练地一通拨号后递给张岩:“喏,你跟我表哥讲吧。”   张岩将信将疑地接过来:“你好,哪位啊?”   话筒对面传来吴沁的声音:“张岩?”   “是我。”   吴沁言简意赅地说:“我要出差几天,替我照顾一下表弟。”   “诶你的表弟为什么要……”我来照顾?没等他说完,对面已经挂了电话,只剩下尹安和张岩大眼瞪小眼。   尹安憨厚的一笑:“张岩哥,我可以进来了吗?”   张岩头疼地叹了口气,虽然这个小孩出现得莫名其妙的,但他总不能让一个未成年流浪街头吧?   他只好让尹安进了门,指指客房的方向:“你就住那间吧。行李放在房间里就好。”   尹安天生一个自来熟,笑着道谢: “好嘞,谢谢张岩哥。”   他背着书包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对着空气说道:“诶?这位朋友,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他对着虚空上下打量一番,一拍手高兴道:“我知道了,你在Cosplay吧!”说罢,还伸手去摸,露出一脸赞叹的表情:“这衣服质感这么好,肯定很贵吧?”   张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自说自话,   尹安一回头对上一脸惊讶的张岩,来回看了看,才试探着问道:“张岩哥,你看不到他吗?”   “什么?谁?”   尹安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张岩哥,你别怕,一般‘那边’的朋友都很善良的,不会伤害你的。”   张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边’的朋友?”   正说着, 冰魄在虚空中显出身形,露出标志性的“世界欠我三百万”的表情,张岩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看见的是冰魄。   尹安凑了过来,小小声说:“就是鬼呀……”   冰魄立即哼了一声:“你才是鬼!”   尹安凑了过去,围着冰魄转了一圈:“你不是鬼?那是什么?”   气温在短短几秒内飞快降低,张岩连忙挡到两人中间:“他不是鬼。”   “张岩哥,原来你能看见啊?”尹安惊讶地看着他。   “只有他愿意给我看的时候才……”张岩挠挠头,“嘿嘿”一笑,施展出糊弄大法:“没想到小表弟你的眼睛这么厉害,我也不瞒你了,其实他是我养的小精灵。以前我救过他的命,现在他来报恩的。”   冰魄在他背后露出鄙夷的神色。   尹安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原来你是小精灵啊?我跟遇见所有的鬼啊妖啊都处的很好的,相信我们也能愉快地相处哒,来吧,让我们的愉快生活从拥抱开始!”   说罢,他向冰魄张开了双手。   冰魄“切”了一声,也不费力隐藏形迹,径直无视尹安走开了。   张岩拍了拍尹安的肩膀,开始打圆场安慰被拒绝的小表弟:“那什么,这孩子认生。”   尹安不以为意地收回手臂:“没事的,我知道的,一个冰山的内心必然藏着火热的岩浆。”他踮起脚尖强行拍了拍张岩的肩膀,“我,人称瀛洲小火炉,一定会用热情融化他表面的坚冰的!”   不不不,你误会了,这家伙除了冰就是冰,真的没有什么你说的岩浆啊!   张岩脑袋掉下好大一滴汗,吴沁的表弟怎么回事?还有瀛洲是什么地方?小表弟的老家?   无论如何,尹安就这么在家里住了下来。   这两天冰魄非常不爽,小白就算了,为什么这个人类也能看见自己?   更过分的的是,他打开冰箱门,发现每天都会出现的蛋糕没有了。   冰魄的眼里顿时燃起熊熊怒火:是谁,动了他的蛋糕?!   张岩?不,他不怎么喜欢吃蛋糕,那就只有新来的那个小子了。冰魄转身看向正在打游戏的尹安,神色阴沉:“是不是你吃了我的蛋糕?”   “是啊。”尹安忙着打游戏,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地说,“那个原来是你的蛋糕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啊啊啊啊,你干嘛?!”   尹安一脸惊恐地盯着揪住自己领口的冰魄。   冰魄翠绿的眼睛像是要烧起来,一字一顿道:“不、许、吃、蛋、糕,明白了没有?”   尹安领口一紧,喘不过气来,一时被冰魄恶狠狠的语气吓到了,慌忙乖乖点头。没想到这座冰山喷发起来这么吓人。   可惜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尹安面对冰魄嫌弃的表情,露出讨好的笑容:“那啥……我又饿了……”   冰魄皱眉看了看卧室的方向,张岩这午睡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一点?平常他一般只会小睡半小时,今天居然睡了一下午。   他放开尹安,哼了一声:“去把张岩叫醒,让他叫外卖。不然你就只有饿着的份。”   啊,原来蛋糕是冰山的禁区。尹安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走到主卧门前,敲了敲门:“张岩哥?你醒了吗?”   而此刻的张岩,正在梦境中挣扎沉浮着。   现实才过去了几个月,但他的梦里却已经跨越了上百年,这些梦境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真实。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有时他甚至觉得贺兰严卿才是真实的,而自己不过是严卿的一个梦,甚至醒来后,这种恍惚感还久久不去。   但张岩始终心存疑虑,没有把自己做梦的事情告诉贺兰i――梦里贺兰严卿的境遇,越来越不对劲。   在下山试炼的途中,青溪等人意图借试炼除掉他,未曾想贺兰严卿竟活着走出了那处魔窟,还用青i教他的功法重伤了青溪。这也是贺兰严卿被罚跪在玉阶前的缘由。   青溪反咬一口,诬陷他为夺赤练珠这等阴邪之物对同门下毒手,又以他功力进步神速,恐有蹊跷为由,说他偷练魔功。   掌门听了果然非常忌惮,命贺兰严卿交出赤练珠,又强迫他说出偷练的功法,贺兰严卿根本不知有赤练珠一物,更不可能出卖青i,百口莫辩,最后落得功法被废、逐出嫡传的结局,又做回了卑微的外门弟子。   梦里的贺兰严卿满头冷汗,吃力地捂着腹部的伤口,盯着眼前脸色苍白的瘦削女子,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云苓……为什么……”   他曾以为至少这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师妹不会如此对他。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名叫云苓的女人也泪流不止,削肩轻颤,手下却坚定地将断魔匕一寸寸抽了出来。   伤口处顿时血流如注,剧痛袭来,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热血渐渐洇湿地面,严卿的眼里涌出愤恨与不甘:“为什么就连你,也要背叛我?!”   “为什么?哼,因为你该死!”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抬头一看,是青溪。   “是你?”他的目光在青溪和云苓之间游移,刹那间全然明白了,是青溪让云苓骗他来这断情崖,也是他逼迫她来杀自己。   断情崖,断却万千情思,死在崖下的人,是不能被招魂的。灵魂被困在崖下的迷雾之中,无法转世,故而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十年了,这个人从来没有放过自己,步步相逼,终于走到了图穷匕见。   “呵――”贺兰严卿嗤笑一声,“我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哪里值得你这样费心?”   青溪看着他,神情是阴沉,是快感,是痛苦,扭曲在一起格外狰狞:“外门弟子?哼,可笑,你一个贺兰魔族的后代,魔道余孽,也敢堂而皇之以青阳门弟子自居?”   贺兰严卿的瞳孔猛然收缩:“我是……魔道余孽?”   “百余年前诛心谷一战,正道折损道修无数,我的双亲,就是死在贺兰一族的手中,你说我该不安该恨你?要不是掌门心怀慈悲,念在你年幼无知,把你带回门里抚养,你早该死在诛心谷中!我从爹娘死在眼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立下誓言,终有一天,要灭尽贺兰一族!”   这一大段话,贺兰严卿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失魂落魄地重复念着“魔道余孽”这几个字。   所有的仇视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只因为他是贺兰严卿,所以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被人仇恨、践踏、侮辱。   严卿凄凉一笑:“既然我是魔教余孽,掌门为何还要收我做弟子?”   “还不是有人在暗中帮助。”青溪答道:“既然你要死了,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青i不是你该招惹的人,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外门弟子,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恶果。”   “阿i?”严卿濒死灰暗的眼里射出两道光芒,只听到了“青i”二字,“你知道阿i在哪里?”   十年了,他忍辱在青阳门十年,只为了青i的一句“等我回来”。   青溪的神情重新平静了下来:“这不该你知道,贺兰严卿,下地狱吧。”   贺兰严卿原已退到了悬崖的边缘,青溪手一推,毫无反抗之力的严卿就跌落下山崖。   风在耳边呼啸,乱发狂舞,失血和失重就要夺走他的仅剩的意识。   贺兰严卿最后一次凝望天际燃烧得不死不休的晚霞,山巅处的琼楼玉宇与这满山的楼阕池阁,遗憾又悲凉地闭上了双眼。   ――阿i,对不起,我大概是等不到你了…… 第41章   尹安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应答,眼珠子一转,按下把手推开了门。   张岩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房间里明明不热,他却满头大汗,双眉紧蹙,口中还念念有词,满脸的恐惧和抗拒。   尹安一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是被噩梦魇着了,连忙上前把他推醒。   “张岩哥,张岩哥,快醒醒!”   “唔……”张岩缓缓睁开眼,有些呆滞地看了他一眼,半天才认出他来:“尹安?”   “是我,你刚刚做噩梦了。”   “原来又是梦。”张岩嘟囔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头疼地托着脑袋,翻出手机看时间。   原来他一觉睡到了六点多了,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已经这么晚了,对不起啊,我睡过头了,马上给你们叫外卖。”   “没事,其实我不怎么饿。”尹安撒了个谎,追问道,“张岩哥你经常做噩梦吗?”   “为什么这么说?”   “我发现你好像一直睡不好的样子,你看你的黑眼圈。”尹安打开手机的前置给张岩看他自己的样子。   张岩显然也被自己浓浓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不知不觉自己都快变成国宝了,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是啊,最近老是做梦。”   “这好办,我爷爷是老中医,可有办法了,晚上给你点支安魂香,保准你一觉睡到天。”尹安开始眉飞色舞地毛遂自荐。   “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张岩被他的神情逗笑了,摸了摸这小鬼的头:“行啊,那我就拜托你了。”   张岩原来还担心俩小鬼处不好,结果这哥俩没多久就开始一起打游戏了,水平还是半斤八两的渣。   自己渣也就算了,非要拉着张岩一起玩,中途张岩接了个贺兰i的电话,回来俩小子已经被人干掉了。   尹安一张嘴撅起老高: “以前只是听说有游戏打一半被女朋友召唤走的猪队友,没想到还真让我遇到了。”   张岩竟然无言以对。   从此俩小鬼霸着他的游戏机,还不让他一起玩,弄得他无比郁闷。   尹安嚷嚷着要去漫展,非要拖着冰魄一起,张岩一看终于能摆脱这俩熊孩子清净一会儿,立刻怂恿冰魄跟着去,还忍痛资助这俩小鬼三百。   他豪气冲天地从钱包里掏出三张毛爷爷:“拿去,带冰魄吃顿好的。”   尹安接过零花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张岩哥!”   俩小鬼出了门,终于没人跟他抢游戏机了!张岩大笑三声,跳到沙发上,抓起游戏手柄,正玩到尽兴处, 手机又响了起来,张岩看也不看地接通,一手还在狂按游戏手柄:“谁啊?!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外放的话筒里传来一个温柔妹子的声音:“ 对不起啊张岩哥,是我,王小萌。”   张岩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按了暂停,把游戏手柄扔一边:“啊,是小萌啊,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我那帮狐朋狗友呢.你别介意啊。”   “是这样的,上回你离开前留给我的资料,我有些地方不明白,电话里说不方便,你能过来一趟跟我讨论一下吗?”口吻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张岩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游戏画面,又看了看手机,内心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谁让我对软妹子就是没办法呢。   “行啊。我马上过来,一小时后到公司。”   “嗯,谢谢张岩哥。”   张岩赶到办公室,王小萌早就等在电梯前,对他腼腆一笑:“张岩哥,你先进去坐吧,我去给你倒杯咖啡。”   大概是外面的灯光太暗,张岩没由来地觉得眼前的王小萌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但这次他却掉以轻心了:“行,麻烦你了啊。”   “不麻烦。是我麻烦你才对。”   张岩走进房间,一眼看到了会议桌中央的电脑,屏幕上放着方谦的视频,已经被掐去了声音,画面中央的方谦像是在接受采访,说到了高兴处,方谦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八颗牙齿。   他定睛一看,房间三面墙都贴满了方谦的照片,一层叠一层,密密麻麻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唯一一面空着的墙,最中央却被一幅巨大照片占领了,那是一张张岩偷亲贺兰i的照片,他的嘴唇贴在贺兰i右边的眼角,而贺兰i漆黑的眼珠也在看着他,嘴角不易察觉地微翘着,眼角眉梢都是满溢的柔情。   贺兰i的部分还是完好的,但张岩的部分已经被某种利器划得面目全非,也就张岩这种每天照镜子的能认得出自己了,换他妈来都不一定行。   张岩头皮一阵发麻,立刻意识到事情大发了,这哪是讨论事情啊,这是要预备行凶啊。   他立刻就要夺门而出,才刚转身,就听见“咔哒”一声,门已经被关上。王小萌背靠着会议室的门,半低着头。   糟糕!张岩下意识地捏住胸前的挂件,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小萌,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好商量啊。”   “小萌?”王小萌轻蔑地笑了一声,“她早就已经被我吃了。”   “你是魔?”心里的侥幸一下子消失了,“不可能,为什么贺兰i没有发现。”   对面要是王小萌,他还打得过,如果是魔物,那他这样的半吊子简直是没个卵用。   已经不能称之为王小萌的女人眯着眼笑了笑,像是一支罂粟,艳丽中藏着毒:“刻骨的仇恨,是这世界上隐藏的最深的东西。一个孩子可以恨他的母亲,一个丈夫可以恨他的妻子,而在这种仇恨显露之前,人们常常已经隐藏了很久很久。”   “最刻骨的恨,往往来自最铭心的爱。所以我躲在王小萌的身上,就连贺兰i都不可能发现。”   “你说她恨我?”张岩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捏住胸前的阵法,心里默默地呼唤着贺兰i,努力为自己争取时间;“我没有伤害过她,她也根本不爱我,她为什么恨我?”   “你夺走了她最爱的方谦,这个理由够不够?”女人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眼里涌现出贪婪:“我让你死个明白,你就让我吃个痛快吧。”   鬼气森森的笑声从这个女人的身体里发出,充斥着整个空间。   张岩步步后退,攥着白玉佩的手愈发用力,后背很快挨上了墙,退无可退。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贺兰i,事情大发了,快TM来救我。   魔物看出了张岩的想法:“你想找贺兰i对吧?”   女人轻蔑地笑了笑:“没用的。这里已经被我的结界隐藏,就连贺兰i都发现不了,更何况他根本不在琛海。还有你身边那个冰魄,你竟然会主动把他支开,真是愚蠢。”   随着她逼近的步伐,王小萌那一头如瀑的黑发迅速变长,很快过了她的脚踝,这些头发像是有生命般,不停地舞动着,让王小萌看起来活像现代版的美杜莎。   “滚开!你这个魔。”张岩抓起放在墙角的折叠椅,砸向这些水蛇般欲图抓住他的头发,不料这些头发跟钢丝似的,唰的一下卷住椅子腿,一拉,椅子就从张岩的手里飞了出去,砸在会议桌上,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巨大的轰响。   卧槽!张岩看着椅子在实木的会议桌上砸出的大坑,顿时一阵腿软,这飞出去的要是他,恐怕现在已经粉身碎骨了吧。   “怎么样?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我来硬的?”女人猩红的舌尖一舔唇瓣,兴奋得连眼睛都开始发红。   ……   漫展的人山人海中,冰魄忽然转过头看了星娱大厦所在的方向――张岩的气息忽然消失了。   “怎么了?”旁边的尹安从令人眼花缭乱的cosplay中回过神来,捅了捅身边的冰魄,“你今天怎么老是魂不守舍。”   “没什么。”冰魄摇了摇头,却转身往外,留出的空隙迅速被后面的人填满,   尹安也跟着走出人群,扯住他的胳膊:“没什么你干嘛要走?”   “不要多管闲事。”冰魄碧右涣荩目光如同刀刃般,骇得尹安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只好悻悻道:“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啊……”   冰魄依旧面无表情:“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说罢,身影就消失在空气中。   尹安吓了一跳,连忙瞄了一圈,好在他们个子矮,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在Cosplay上,没有人发现有个小孩人间蒸发了。   唉……他垂下头,连头上那一撮桀骜不去的毛都倒了下来。   张岩是个逗比,冰魄是座冰山,哪个看起来都不像师兄说得十恶不赦的大魔王。可是看他们一个一个藏着秘密的样子,又不像是没有猫腻。   潜藏任务已经进行到第四天,马上就要结束了,他还什么都没捞到。尹安懊恼地仰天长叹。   师兄,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做啊――   冰魄赶到星娱大厦的时候,张岩已经被王小萌疯长的头发裹成了粽子,只有一对眼睛露在外面,一看到冰魄出现,张岩两个眼珠子顿时亮得跟探照灯似的。   “唔唔!”冰魄!   “唔唔唔!!”快救我!!   “唔唔唔唔唔唔!!!”老子快窒息了!!!   冰魄眼睛一眯,手中白芒暴涨,薄如蝉翼的冰刃再度出现在他的手里,他信手一挥,那些用火都烧不断的头发唰的一下被砍去一大片,没几下,就把裹住张岩的头发砍得七七八八。   魔物凄厉地尖叫起来,这些头发都是她本体的延伸,一旦砍掉,她的力量就会大打折扣,她立刻放弃了张岩,伸指成爪,转而去攻击冰魄。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张岩被迫观赏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戮戏码,魔物惨叫着被冰魄砍得血肉模糊。一阵呲呲声后,就连残躯也化为一阵黑烟,消散在这间一片狼藉的会议室里。   张岩抖落身上的头发,正庆幸自己劫后余生,谁知下一秒,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刃却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刀刃冷得像寒冰地狱,张岩一哆嗦,脖子上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第42章   张岩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年,憨笑了一下: “冰魄,你干嘛?贺兰i是让你来保护我的,不是让你来杀我的啊。”   “四周有结界。”   张岩僵住了身体,脸上却一点没漏出情绪:“所以呢?”   冰魄的声音毫无起伏,却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抖:“不管发生什么,现在的主上都不会知道。”   “冰魄,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张岩忍住沉在胃部的恐惧,向他靠近了一点。   冰刃更加用力地抵上了他的咽喉,一丝血线在刀刃缓缓蔓延。   “你根本就不想杀我……”   “住嘴!”   冰魄碧瞳中冷光一闪,握着刀刃的手却微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胸口的玉佩微微发烫,像是贺兰i的回应。张岩此刻反而不害怕了,手指捏住那比纸还薄,比冰更冷的刀刃:“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起码告诉我原因,让我死个明白吧?”   少年白玉般的脸上终于起了波痕:“贺兰严卿,我本是神器,你毁去我半个本体,令我堕入妖道。” 碧硬动,漏出一抹嫉恨,“你到底有什么好,我不懂,区区一个卑贱的凡人,却害得主人为你……”   “够了!”男人冰冷而愠怒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中。   地面上猛然浮出繁复的咒文,一阵耀眼的蓝光后,贺兰i出现在了房间里。   冰魄与张岩都霎时一愣。便是这一愣神的工夫,他已经迫近到冰魄身前,手臂挥动。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冰魄单薄的身躯就一下摔了出去,抵在张岩脖子上的冰刃也瞬间消散。   贺兰i身形晃动,转眼来到瘫倒在地的冰魄便是,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张岩是我的道侣,不许你伤他分毫。如若违反……”他眼里射出寒光,一手慢慢用力。   冰魄看着近似疯狂的主上,碧瞳中含的泪落了下来。   那一瞬间,贺兰i的身影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要吞噬天地,   张岩强忍住恐惧,跑过去掰贺兰i的手:“贺兰i,放开冰魄。”   然而贺兰i的手像是千斤铁块一般,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分毫,只好拼命恳求:“他只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而已!你会杀了他的。”   “贺兰i,放手。我求你!”   贺兰i回过神来,与他的目光交汇。   张岩连忙按住他的手:“听我的,放开他。”   漆色眼眸中,风暴一般的狂怒逐渐平息,贺兰i松开了冰魄。少年跌落在地,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视若父亲的主人,泪流不止。   他因贺兰i的精血开启神智,视贺兰i为父亲。之前贺兰i亦待他宛若亲生,甚至不曾说一句重话,却为了一个凡人几乎要了他性命。   “主上……”他哽咽着。   贺兰i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屑施舍,带着张岩离开了这个魔窟。   刀抵在他脖子上的一瞬间,张岩是真的慌了,但他一看到冰魄的眼神,就立刻明白他不是真的想杀他。   他只是又愤怒又委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而已。   张岩偷偷地提着蛋糕跑到阳台上,对着空气喊:“冰魄,出来吧。”   没有人回应。   他举高手里拎的蛋糕盒子:“我知道你在这里,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蛋糕,看,你最爱的黑森林!”   片刻后,少年从虚空中出现,抱着手臂靠在墙上:“你想干嘛?”   张岩打开包装,切了一块蛋糕放在小桌上: “没干嘛,别这么冷淡嘛。”   “我这么对你,你都不生气?”   “干嘛生气?我知道你也是为了贺兰i。” 和一个小鬼置什么气。   他对冰魄招招手: “过来边吃边说。”   冰魄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你说我毁了你一半本体?”   “嗯。”冰魄一边用小叉子吃着蛋糕,一边闷声道。   “前世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你能给我讲讲吗?”   冰魄的嘴又撅了起来,嘴角带着黑森林蛋糕的碎屑扭开头去“我干嘛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让贺兰i跟你和好。”   冰魄立刻转过头来,眼睛亮的像灯光下的A货翡翠:“真的?”   “真的。”   少年的眼珠转了转,慢慢说道:“我的本体是玉珏,就是主人和贺兰严卿一人一半,做定情之物的那块玉。你不记得了。你死前把我的本体毁了。”   “既然是定情信物,贺兰严卿干嘛要毁了它?”   冰魄吃着剩下的蛋糕,嘟嘟囔囔地说:“当然是为了表示和主人恩断……”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情,一脸惊恐地停了下来。   “恩断义绝?”张岩来了兴趣,“他俩闹掰了?这么严重还恩断义绝?”   冰魄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别问了。”   “我们怎么可能会恩断义绝。”耳畔忽然传来贺兰i的声音,张岩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被贺兰i抱住了。   冰魄一看贺兰i出现,跟受惊的小鹿似的,连忙提起蛋糕盒子消失了。   小动作被人发现,张岩吓得站了起来:“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张岩眨眨眼:“你不是要去参加《迷途》的首映礼?”   “不去了,陪你。”贺兰i抱紧张岩的腰,头搁在张岩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别任性啊。”张岩拍拍贺兰i的背。   “张岩,我好害怕。”贺兰i的声音闷闷的,听得张岩一阵心软:“我好害怕你会再次离开我……”   “不会的。”张岩回抱住贺兰i,“我跟小强一样,谁也别想弄死我。”   贺兰i被他逗笑了:“哪有人把自己比作小强的。”   他形状优美的眼睛弯弯的,眼波像一泓春水,把张岩浸没了。   此刻,首映礼现场的甄文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距离首映礼开始只剩半个小时了,方谦却突然没了踪影。   他的手机还留在化妆间里,显然走得非常匆忙。   “该死的!这小子跑哪去了?就算是爹妈出车祸了也他妈得跟老子说一声啊!” 甄文来回踱着步,烟瘾跟着焦躁一起犯了,一手伸到口袋里想抽根烟,摸了个空才记起根本没带烟。   “要死了要死了!”甄文崩溃地低吼着,赵翎看着他这副抓狂的样子也心惊胆颤的。   “我去跟主办方协商,你给他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立刻!联系到他叫他马上回来!”   “知道了!”赵翎立刻拿出手机开始翻号码。   “老大,电话来啦~老大,电话来啦!”张岩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正想接,贺兰i却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啪”地摁了挂机。   “你干嘛挂我电话?”   “是赵姐的电话。”   “所以?”   “我没有带手机,她打给你肯定是来找我的。”   张岩想也不想地说:“那你就回去吧。”   “张岩?”贺兰i冷下脸。   “嗯?”   贺兰i的神色变为严肃:“是不是我在你心里还没有一场首映礼重要?”   眼看自家老婆真生气了,张岩连忙抱人怀里安慰:“怎么可能!当然是你最重要了!”   贺兰i挑眉,几乎是有些阴沉地说:“如果你再说一句让我走,我就在这里上你。”   “……”天啊大哥你要不要这么生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没有暴露的爱好啊!还有这屋里有别人呢!尹安回来看见怎么办?   “我不说了。真的。” 张岩拍了拍贺兰i的后背,为了避免熊孩子回来看见伤害他幼小心灵的画面,他决定退一步。   琛海的夕阳像个喝醉酒的老头子,脑袋沉沉地挂在天边,嫣红的光芒落在千万间高楼大厦上,也落在这个小小的阳台一隅,落在相拥着的两个人身上,显得格外温暖。   “我回来啦。张岩哥,冰魄~开个门~”尹安在门外喊着,开门的冰魄沉着脸,碧由了他一眼,扭过头去,自顾自走开了。不知道为何,尹安觉得那绿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刚哭过似的。   冰山也会哭吗?肯定是我的错觉吧。尹安这样想着,却被一阵香气吸引了注意力,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盘热气腾腾的菜。   红烧肉、高汤小白菜、白灼大虾、清炒空心菜外加一道山药排骨汤,每一道都堪称色香味俱全,配上香喷喷的米饭。   尹安抽抽鼻子,深深地吸了两口这空气中的饭菜香,看向从厨房中端着一盘番茄炒蛋出来的张岩,星星眼道:“张岩哥,这些都是你做的?”   自从来到这里,他已经连吃了四天的外卖了,没想到张岩居然还藏了一手。   张岩把盘子放到桌上,嘿嘿一笑:“不是我,是贺……方谦,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好嘞!”尹安飞快地洗了手,坐上桌子眼巴巴地等开饭。他还没有正经吃过传说中的家常菜呢!   刚坐稳,一个高挑的年轻男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解下围裙,坐到张岩身边。   看来这就是他此次观察对象中的第三人,尹安顿时精神一震,认真观察起来。   这个人就是方谦,偶像、演员,这间公寓的主人,看起来比资料上还要帅一点,头发半长,挽在耳后,照理说这样的发型会令容貌阴柔,但冰冷的表情和高挺的鼻梁却中和了这种阴柔,显得颇有威严。   说起来张岩哥和方谦,一个普通人,一个明星,之前也没有交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住在一起,这件事真是有点蹊跷。   大概是他盯着方谦看了太久,张岩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一拍脑袋:“对了,忘记给你们介绍了。这位是尹安,吴沁的表弟。”他先对着方谦介绍了一下,对方微微颔首示意,并没有亲近的意思。   张岩向他介绍方谦:“这是方谦,尹安你应该认识他吧?”   “认识认识。”尹安连连点头,“我还看过你演过的戏,那部抗日剧叫什么来着……?”   尹安眼珠子一转,正对上方谦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只见那双眼睛如同潭水一般,又冷又深,禁不住一哆嗦,连剧名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哈哈。”看着气氛有点冷,张岩连忙打圆场,“快吃饭吧。来来来吃块肉。”   “谢谢张岩哥。”尹安低下头,使劲往嘴里扒饭。   尹安天生就对妖魔之物有灵敏的感知力,但即使坐得这么近,他也没有办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半分妖气或者魔气。除了面瘫,方谦看上去倒比张岩和冰魄还要正常些。   唉,看来师兄交给我的任务是完不成啦~虽然这么想着,他心里居然一点难过愧疚都没有,毕竟方谦的手艺实在太赞,美味的食物可以抚平生活中的一切皱褶嘛。   嗯,还是多吃两口比较实在啊。 第43章   “张岩?”贺兰i擦着头发,坐到张岩身边。   “嗯?”张岩正抱着iPad在玩愤怒的小鸟,头也不抬。   “尹安不是普通人。”   张岩从游戏中回过神来:“啊?”   贺兰i擦干了头发,把毛巾丢在床头柜上:“他应该是个修真者,修为不高,但感知能力一流。”   他穿着蓝灰色的真丝睡衣,领口很宽松,露出精致的锁骨,一时晃得张岩有点眼花,不过他还是设法把注意力从自家老婆的身体上移开,集中到正经的话题里:“你是说他是来这里摸底的?我们引人注目了?”   尹安能看到冰魄,说他是修真界派来探查的,张岩倒不是很意外。   “嗯。”贺兰i淡淡道。   “这么说对方人数可能还不少?”   贺兰i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对面有组织有计划,自己这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张岩不由得担心起来:“你有把握不让他看出来吗?”   “你觉得我是那种能被轻易看穿的类型吗?”   “呃……”   贺兰i长眉一挑,张岩立马头如捣蒜:“那肯定不能!你的能力我绝对信得过。”   贺兰i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神色里有几分无奈:“说正事呢。”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张岩竟然看得出神了,只好脸红着挠挠头:“都怪你太好看了,我现在脑子简直一片空白。”   贺兰i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的脑子里就只有这点东西吗?”   张岩立刻理直气壮了起来:“只有你。来吧,美人!”说罢嗷呜一声,把他扑倒在床上。   这天晚上方谦缺席首映礼的消息又挂在了各大社交媒体上面。纪杨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声称方谦在剧组不敬业,与其他演员有嫌隙。   于是当晚微博上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首先是甄文出来“澄清”说方谦生病了,高烧呕吐,坚持不住才离开的。舆论稍稍平息。结果当记者向韩h求证的时候,这位女演员又支支吾吾,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迷途》的导演倒是对方谦的敬业和演技赞不绝口:“演员间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方谦是一个非常勤奋敬业的年轻人,他总是第一个到剧组,所有的打戏也都是亲自上阵,现在像他这样肯钻研肯吃苦的年轻演员不多了。”   各方面都出来说话,唯独方谦本人没有露面。   有人认为方谦是不自量力耍大牌,有人觉得是纪杨无风起浪,也有人分析这是为《迷途》上映炒作。   于是第二天中午张岩起床的时候,这场各方的撕逼已经演变至白热化。   而这场好戏的主角――贺兰i本人呢?   他正站在书房的门口,拨通甄文的电话。   “哥?”   电话对面的甄文怒气冲冲:“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你小子倒好,一声不吭跑哪里去了?!把烂摊子丢给我收拾。”   “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老婆要生了还是爹妈出事了?”   “差不多吧。”贺兰i道。   “……”对面沉默了一阵,“你不会真一声不吭有把女友肚子搞大了吧?”   贺兰i看了一眼游戏打得白热化的三人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无奈:“那倒没有。总而言之是很急的事情。”   甄文的口气缓了下来:“看在你是初犯,先放过你,下不为例知道吗?”   “嗯……”贺兰i顿了顿,“甄文哥,谢谢你。”   由于尹安和冰魄太菜,张岩他们的小队又再次被灭了。   尹安在一边唉声叹气,张岩正准备重振旗鼓,太阳穴忽然一阵隐痛,他使劲按了按太阳穴,隐痛并没有消失,反而一下子变成抽疼。   眼前黑了下来,视线恢复时,耳边还回荡着振聋发聩的喊杀声,但周围却安静地令人心悸。   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像方谦的公寓,他显然是又做梦了。   梦里他正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人。   借着窗棂透入的月光,他吃力地辨认,却落入一双眼睛之中。   这双眼睛,古井般幽深,眼光犹如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使人宁静,然而宁静中又生出一丝忧伤。   那是青i的眼睛。   张岩立刻感到了一阵心悸。   “阿i?”贺兰严卿唤道,勉力支起身体:“你没有走?”   青i浅浅一笑:“我说过要与你一起,又怎么会走?”,   贺兰严卿一阵心如刀绞:“我这样的罪人,不值得你为我……为我……”   “值得。”青i打断了他,语气温柔却透着义无反顾的坚决,“严卿,只要你愿意放下复仇的执念,一切就都值得。”   贺兰严卿一怔,定定地看着青i许久,回以同样的坚定:“好。”   “张岩哥?张岩哥?”耳边响起尹安的声音,少年使劲推了他一把:“新一轮开始了,想什么呢?别走神啊!”   “啊?”张岩的意识一下子被拉回到现实。   电视上游戏已经冲洗,他反应过来,“哦,好。”   然而玩着游戏,他却纠结起来,已经到了醒着都能做梦的地步了,这真的正常吗?   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梦境告诉贺兰i呢?   梦里的严卿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说自己是罪人呢?难不成他为复仇挑起了道修与魔修的大战?他们是不是就在这之后结成了道侣?   唉!这简直比追连载还要揪心啊!   晚饭时间的KFC飘散着炸鸡和饮料的香气,人来人往,没有人对坐在窗边角落里的两个人投以过多的注意。   “所以你也判断不出究竟哪个有问题?”吴沁皱起了眉头。   对面的尹安闷头吃着鸡翅,听到吴沁的发问,抹了抹嘴:“确切地说,应该是哪个都不太对劲。”   “怎么说?”   尹安放下啃干净的鸡骨头,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是冰魄,他力量很强,虽然不是魔,但身上的气息很怪,像仙气,又像妖气,只是看不出有恶意。张岩说他是家养小精灵,谁信啊。”   他喝了口可乐,接着道:“张岩身上没有特殊的气息,他应该有专门隐藏气息的法宝。我怀疑他脖子上戴着的那块玉佩就是。不过就我跟他的相处来看,我觉得他连对术法有概念都谈不上,就只是普通人而已。”   吴沁沉思了一阵:“继续。”   “最后是方谦,他身上的气息是最正常的,但那个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我跟他相处的时间很短,看不出破绽,但就直觉来说,”尹安顿了顿,挑起眉来,无精打采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犀利,“我觉得他是最有可能被魔物附身的。”   吴沁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显然是在估量尹安的话。   尹安看他半天不说话,转而问道:“师兄,我有个问题?”   “问吧。”敲击的手指停止了。   “为什么张岩哥会跟方谦住在一起?他们看着也不像是能做室友的两个人啊。”   “这个嘛……”吴沁欲言又止。   少年睁大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嗯嗯。”   “其实我也不知道。”   “师兄你耍赖。”对着吴沁这种明显敷衍塞责的态度,尹安嘴撅起老高,表自己的愤怒。   “好吧,他们是情侣。”   吴沁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移开眼去,看窗外匆匆来去的人群,各色各样的霓虹灯在高楼大厦上闪耀,点缀着逐渐深沉的夜色,KFC对面的巨大屏幕正在播放着各种各样的广告。无数的影像掠过,化为吴沁眼中的流光溢彩。   “哦原来他们是情……什么?!”尹安这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老大,“张岩哥和方谦是那种关系?”   “是。”吴沁瞟了一眼手表,从座位上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你吃完了吗?”   尹安连忙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吃完了,我们出发吧。”   夜晚的城中村,格外的寂静。   黑色的奥迪在一栋陈旧的五层筒子楼停了下来,周围是一大片高高矮矮的农民房,墙壁上写着大大的“拆”,显然不久之后,拆迁的大潮就要来到。除去一两点星子般的灯光,附近全是黑黢黢的,居民们大多一早搬了出去。   车门打开,尹安从副驾驶走了出来,他吸了几口早春夜里的冷气,却没有闻到半点草木清香,反倒是垃圾堆积的腥臭涌入了鼻腔,他皱起了眉头,看向吴沁:“那个裂隙就在这里?”   吴沁点点头,关了引擎,从车上下来:“跟我走。”   他们从筒子楼一侧的公共楼梯走了上去,楼里很黑,尹安没有修成夜视的能力,好几次差点被高低不齐的楼梯给绊倒,只好掏出手机当手电筒,没走几步,吴沁就停了下来。   是这里了。   这一层的灵气走向完全是混乱的。时空湍流的狂暴气息藏在空气里,别说是对灵力极为敏感的他,就是一个毫无感知能力的普通人,也会因为这混乱的灵力而感到焦躁不安。   吴沁推开右手边第二户人家的门,信步走了进去。   微光从半开的门里漏了出来。   终于可以见到传说中的裂隙了!尹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这可是通往异世的道路,是只有修真大能才能做到的神迹啊!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急促起来。没走出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被一绊,整个人一下子往前倒,有什么东西微微亮了一下,却没能止住他趔趄的趋势。   尹安身不由已地摔入了房间中央那团五颜六色的光雾之中。   他还没来得及诧异或惊恐,千万道黑色的细线便触手般搭在他的身上,把他往光芒尽头的黑暗拖去,仿佛有几百头狂躁的大象在拽着他走,力量巨大到他无从反抗。   尹安的额角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不好!自己这是要被卷入时空乱流之中了! 第44章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伸了过来:“小道友,快抓住我的手。”   尹安已经无从分辨,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握住了这只手。   一股比这些黑线更加磅礴的力量从相握的手上传了过来,无数光团自眼前掠过,不过瞬息功夫,所有绚烂的景象都消失了,他正站在一间黑暗逼仄的客厅里,面前是一团稀薄的光雾,被一道柔和的白光笼罩着――那是隔绝裂隙与外界的阵法。   心脏在喉头跳动得像刚结束激烈的长跑,过了好一会,尹安大脑的空白才渐渐消失。   好些人守在裂隙旁边,有的穿着寻常的衣服,有的身着道袍,站在一起,看着有些怪异违和。   他认出了其中一位老者:“师父……?”   乾元子语带责备:“你啊,何时可以不这样冒失,快向救你的前辈道谢。”   尹安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别人的手,两颊唰地烧了起来,连忙放开了手。   救他的前辈是个面貌颇为英俊温厚的中年人,一身样式古朴的青色道袍。   尹安知道自己险些闯下大祸, 不敢再看众人,低着头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   男人微微一笑: “无妨。小道友多多注意即可。”   尹安不敢再造次,乖乖地走到乾元子和吴沁身边站好。便是这一小会,房间一侧的传送阵符文转动,数个人影接连出现在这里。   七星观主、紫霄长老、尘心散人……尹安这才发觉来得都是瀛洲各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个个都修为深厚。   他知道这数月间,已有许多魔物从这裂隙里逃出来,为祸人间,但人间界也并非没有经历过妖魔横行的年代,从没有一个兴风作浪的大妖能让各派顶尖的高手共聚一地。   “师兄。”他偷偷捏了捏吴沁的手,悄声道:“这是怎么了?这位前辈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   吴沁眼一斜:“怎么,刚捡回一条命就想着打听消息?”   尹安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吴沁目光移向那个陌生的道修:“这人是刚从那裂隙里过来的。”   尹安吓了一跳:“什么?!”   人间界已有近千年不曾有异世的修真者来访了。最近的记录还是宋真宗赵恒景德年间,天降异光,被当时的世人引以为祥瑞。道门也曾派人寻找,那位道修却杳然无痕,不知去了何处。   尹安看向陌生道修的目光不由得更崇敬了一些,要知道能安然无恙穿越时空障的人,修为必定是极高的,从他刚才把自己从裂隙中拉回来的那一下来看,恐怕他的修为还在师父之上。   “嘘……”吴沁连忙对他做噤声的手势,“还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你是唯一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他身上的气息如何?”   这可真是难为他了,接触也就是片刻的工夫,实在是难以仔细分辨。   尹安面露苦恼:“他身上的气息并无特殊,似是清和祥瑞之气,应该修的是正派的心法,但我也实在说不好。”   又过了片刻,各派掌门、长老已经悉数到场,这数十人将裂隙与这位异世来的道修围在中央,蜀山掌门观圣道人出声道:“道友,瀛洲各派已悉数到场,你可否说明来意?”   “自然。”结界之中的男人睁开眼来,又是微微一笑,他起身对在场众人拱手行礼,气度从容:“贫道名为沧陨,自蓬莱而来,此行为助各位伏魔,并无恶意。”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变色。   蓬莱,在传说之中,与瀛洲共为海外三仙山之一。但据真正的道门秘籍记载,蓬莱并非一座山,而是一方远胜过人间界的大世界,分天人魔三界,道门传说中羽化登仙的上界,便是蓬莱世界里的天界,蓬莱的修真界,更令人间界的道门望尘莫及。   各位掌门长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乾元子道:“道友远道而来,若真是要助我等伏魔,瀛洲自当心怀感激,但以目前情势,恐怕还无需道友出手。”   “呵……”沧陨道人轻轻一哂,那笼罩在他身上的结界便骤然消失,“各位看我修为如何?”   尹安看着神色纷纷大变的各门派高手,忽然意识到这结界并不是为了隔绝裂隙和外界,而是为了困住沧陨――怪不得这阵法对自己视而不见呢。   半晌,才有人犹豫着问道:“阁下可是到了洞虚之境?”   沧陨负手而立,微微点头:“正是。”   洞虚,已到了炼虚合道的初阶,这是近仙的境界了!难怪这结界困不住他。便是瀛洲修为最高的观圣道人,也不过到了**之境,犹在练神返虚的中阶。   在修真之中,差一境,便是云泥之别。   众人面色各异。   这个异世来的道修,身负碾压瀛洲各派的实力,却尚未显露一点恶意。   曦和门长老问道:“道友这般修为,自去降服魔物便是了,何须助我等除魔?”   “只因所要除的这个魔物修为不凡,我一人之力不足以降服。”   “哦?”观圣道人神色审慎,“不知这魔物是?”   沧陨终于敛了笑容,犀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一字一顿道:“魔皇、贺兰i。”   刹那间,屋内鸦雀无声,无声的恐慌压在众人的心头,这滋味,各位道修已是许多年不曾体会过。   尹安惊得合不拢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魔皇?!   一个蓬莱的道修就足以碾压瀛洲众人了,若是魔皇都来了,人间界岂不是要完?   “诸位不必惊慌。”沧陨道,“此次过来的只有魔皇的元神,他的本体尚在蓬莱,贺兰i在人间界潜伏至今,正是因为只有元神,力量无法施展的缘故。不然,纵然千百个我,也无法与他对抗。”   众人心底正稍稍松解,沧陨又道:“此魔于千年前忽然现身蓬莱,性情极尽残暴嗜血,数日便屠尽以青阳门为首的正道诸派十数万道众,若是放任不管,一旦此魔炼化人身,人间界将有灭世之劫。”   沧陨又对着众人一作揖,神情万分恳切:“请各位务必助我一臂之力,将魔皇附身的人找出来。”   听着沧陨的描述,吴沁一下子想起了那晚在方谦公寓楼下感受到的灵力,平静之下掩盖的杀伐之气,莫非,真的就这么巧,魔皇的元神就附在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上?   这念头一起,就连素来镇定的他都忍不住一哆嗦,心跳竟不受控制的慌乱起来。被魔皇元神附身的人,无论除魔是否成功,都只有死路一条。   乾元子察觉到他的异样:“吴沁?你可是有什么头绪?”   吴沁摇摇头,不知为何,没有说出自己的猜疑。   乾元子洞察的眼神扫过他,终究不曾言语。   尘心散人疑道:“诚如道友所说,这个魔皇如此厉害,有毁天灭地之能,那他又何必舍弃元身本体,以元神附在凡人身上呢?他修为已至巅峰,就算灭了这人间界,又有何用?道友所说,实在令我心存疑惑。”   无论道修魔修,但凡元神离体,必然极其虚弱。若是不慎被发现,别说沧陨,就连瀛洲众人也能轻易灭了他。这种获益极小而风险极大的事情,为什么要做?   “一界有一界的规则,这魔头的力量太过强大,本体不能穿过时空裂隙,至于他前来人间界的目的……”沧陨轻轻摇头,叹息了一声,“贫道并不知晓。”   魔皇现世,必有异象,众人推算这裂隙出现的时日,开始四处找寻。瀛洲各派虽已离开人间界多时,但毕竟根深叶茂,遗留在人间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这番大力搜寻之下,先前潜逃的魔物纷纷被降服祛除,但魔皇的消息却始终没有着落,一时道门上下人心惶惶。   时光飞逝,转眼已到了四月末。反复杀回马枪的寒流终于走远了,琛海的居民们开始心安理得的享受这段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好日子。   贺兰i的电影已经杀青,公司给他放了两个礼拜的假期,两个人商量之下,准备先回张岩家一趟,然后飞去泰国度假放松。   候机室里的电视正放着新闻。女记者脸色惨白:“……男子突然袭击路边的流浪汉,啃下对方近80%的脸……”   虽然打上了马赛克,但画面中流浪汉剧烈挣动的四肢和喷溅的血迹依然十分血腥。   张岩暗暗吐槽了一句:“我去,这也太吓人了。”   这几年《行尸走肉》大火,丧尸片的风潮席卷全球,时不时冒出来的丧尸游行让人不禁心里嘀咕,终于一出活灵活现的丧尸剧在现实中上演了。   新闻还在继续播报着:“当地一名警官推测他可能吸食了LSD或者其他毒品,导致精神极度错乱……”   “不是吸食毒品。”贺兰i轻轻道,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是魔物附身。”   “啊?”张岩瞪大眼睛看他,虽然他也遇到好几次了,但那些魔物都很狡猾,从不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魔物附身还会这样?”   “多数魔物都懂得隐藏自己,这一只恐怕是失控,陷入了狂暴状态……”贺兰i的语气有些沉重,还有一个可能性是――魔物的数量已经多到难以隐藏的地步了。   人间界的魔物数量不会突然剧增,那么来源只能是魔界,可是通过时空乱流并不容易,低等魔物只要进入裂隙,就会被乱流绞碎。   还有那道自己破开的裂隙,按理早就应该合上了,可按照冰魄所说,裂隙非但没有缩小,反而在不断扩大。   这些报道出来的魔物袭人事件,与其说是意外,倒更像是幕后黑手的示威。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   贺兰i英挺的眉眼笼上了一层寒意。   他原本只想安心做一个普通人,现在看来,不得不加快炼化这具躯体了。 第45章   张岩家在一个九十年代末的老小区离,几十栋六七层的楼房整齐地分布在城区的一角。   小区的绿化很好,道路边的樟树郁郁葱葱的,春日里落过一轮叶子,新芽又长了出来,嫩绿的颜色格外地滋润眼睛。   这是一个普通而闲适的下午,草坪上,几个孩子正在玩耍,旁边看护的大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贺兰i停下脚步,在草坪边上看了好一会儿。   张岩以为他是紧张了,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见家长有些紧张?别怕,我爸妈人很好的。”   “不是。”贺兰i摇摇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觉得你家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普通的小区普通的居民楼,却处处透露出生活的温暖气息。   就像张岩,褪去了严卿的锐利锋芒,每一个笑容都像冬日里的太阳,让人打心底的温暖。   张岩哈哈一笑:“你觉得我家会什么样啊?怪兽的巢穴吗?”   还没见过这样积极说自己是怪兽的人,贺兰i瞧他一眼,也不浪费口舌,先行上楼,摁下了门铃。   张爸张妈早就收到了儿子要回来的消息,两个人打开门一看,门外除了儿子,竟然还有个不认识的年轻人。高高瘦瘦,戴着副黑框眼镜,外貌非常俊俏,像是从电视屏幕里走出来似的。   “这不是那个……叶云帆吗?”张妈妈也看偶像剧,一下子就认出了方谦在剧中的角色。   “阿姨好。我叫方谦,是张岩的朋友。”贺兰i微微一笑,桃花眼稍弯,唇红齿白的样子一下就戳中了张妈妈的少女心。   “原来是张岩的朋友啊,快进来坐!”张妈妈反应过来,连忙招呼道。张岩一直很少带朋友回家的。   一进屋,贺兰i就递出手中装着高级化妆品的礼品袋:“这是给您的见面礼。”   张妈妈一看,这一套都好几千了,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我们应该招待你的,怎么还能让你破费呢?”一边转头对儿子抱怨:“张岩,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懂事。”   张岩在老妈面前跟鹌鹑一样,一句话也不敢反驳,最后闷闷地说:“妈,买了也不能退,你就收下吧。”   ――这可是你儿媳妇的见面礼啊。   “开饭啦。”张爸爸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解下围裙,乐呵呵地招呼大家坐了下来。不看偶像剧的他对方谦到底有多火显然没什么概念。   张岩看着餐桌上的青菜炒蘑菇、小鸡炖蘑菇、蘑菇肉片,目瞪口呆。   “爸,为什么这么多蘑菇啊?”   张爸爸老神在在地吃了一口:“上回你不是邮了二十斤山货吗?这不到现在还没吃完嘛!多吃点蘑菇,有益身心健康!”   说罢,夹了一大筷到张岩的碗里,“多吃点。别总吃肉吃肉,吃点蔬菜!”   然后转过头对着贺兰i亲切道:“张岩这小子天然少根筋,是不是总给你添麻烦?”   “没有。张岩是个很为朋友着想的人。”贺兰i微微笑道,秀气的眉眼舒展,配上为了掩人耳目而戴的黑框眼镜,看着十分书卷气。   三个人相谈甚欢,张岩傻眼地看着爹妈迅速沦陷,对自己视而不见。   张爸爸豪气干云地拿出珍藏多年的白酒,被张妈妈一拍桌子拦了下来:“老张你都检查出来酒精肝了还喝!”   张岩也连忙在桌子底下碰碰贺兰i的腿,贺兰i会意,打圆场道:“张伯伯,真是抱歉,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的。”   “这样啊。”张爸爸一脸残念地放下酒瓶。一顿饭吃到末尾,张岩也没能插上几句话,只好猛吃饭,张爸爸手艺了得,桌上的菜大半都被他扫进肚子里去了,一口气吃完三碗,才觉得吃饱了。   饭后张岩主动要求刷完,贺兰i自然也跟了过来。   洗到一半,张岩瞧了眼身边的贺兰i,忽然发觉他的脸色不太对劲。   他担心地问:“脸色这么差,你没事吧?”   贺兰i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张岩知道他是逞强惯了的:“是不是又头痛了?”   虽然贺兰i从没说过,但张岩却知道他的头痛不仅没有改善,反而有越来越频繁的趋势。   贺兰i微笑着否认:“我真的没事。”   刚说完,身体就软了下去,张岩连忙把他扶进房间。   贺兰i抱着他,头迈进他的肩膀里,声音闷闷的:“我没……”   说到一半,怀里的人突然没了声息。   “贺兰i?”张岩叫了几声没把他叫醒,一下子慌了神。   他手忙脚乱地把人抱到床上。 昏睡中的贺兰i也依旧皱着眉头,显得十分忧愁,穿在里面的衬衫早就被被冷汗浸透。他一向擅长隐藏痛苦,纵使难受到了极点,也只会微笑着说没事。   张岩的心脏像被人捅了一刀,自责与心痛交织在一起。握着贺兰i的手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出去打了盆热水,仔仔细细地给他擦了身体,换上睡衣。   扣子刚扣到胸前的那一颗,昏迷着的人忽然睁开眼来。   他瞧了瞧张岩,又扫了眼周围,目光最终落在张岩为他扣扣子的手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你干什么?这是哪儿?”   说罢,一把推开张岩,从床上挣扎起身,没走出两步,便抱着头跪倒在地。   张岩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他的话当头敲了一棒,顿时有些傻眼“贺兰i,你怎么啦?”   他手足无措地想把他扶起来,痛苦中的青年却十分抗拒他的接触:“别碰我!”   张岩止不住心一沉,颤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青年看着他,神情迷茫而无助:“你是谁?”   张岩看着面前的青年,一下明白过来。   他不是贺兰i。   他是方谦。   他走在琛海繁华的步行街上,犹如一个游魂。   红灯转为绿灯,呼啦啦的一大群人水流一般流过他的身边,而他却停留在路口。   上一刻他还在楼顶躺着,下一瞬间,就发现自己到了这里。   小贩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推销给过路的行人,年轻的女孩们三三两两成群,手里提着购物的收获,男士们挎着包,说说笑笑,并排在步行街上走着。   薄暮时分,商店的招牌与霓虹灯闪闪发亮,音乐从大大小小的店铺里传出来。   无数的人来到他的身边,却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径直走了过去。他曾试图与路人对话,但无论他大喊、怒吼还是哀求,这些人都无动于衷,任凭绝望将他淹没。   他已经忘记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还要待多久。   然而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这里不是真的步行街,而是囚禁他的牢笼。每当他试图走出这个地方,就会发现自己仍身在街道的中央。   他死了吗?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谁把他囚禁在这里?   怎样才能出去?   一个接一个的谜题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就这样徘徊在这条街上,一天又一天,从免于死亡的窃喜,到后来的迷茫无助,再到现在的愤怒。   哪怕立刻杀死他,也比继续困在这里好过千万倍!   步行街上下起了大雨,行人奔跑着,尖叫着,纷纷躲进路边的商店里区,他却站在街中央,任凭倾盆大雨把自己浇透。   他望向天空,长眉怒挑,漆黑的眼里燃烧着怒火。   想毁灭这虚伪的一切,想砸碎这无形的牢笼。   怒火席卷了理智,他不顾一切地冲向街旁的商店,抓起手边的东西,狠狠地砸向商店的橱窗。   玻璃“哗――”地一声碎裂,他踩着满地的碎片,尽情地发泄着长时间以来的恐惧和愤怒,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在这个地方。   天黑了……   他抬起头,诧异地发现这个永远都是黄昏的地方竟然天黑了。周围的场景犹如朝露一般,蒸发消失。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撕扯着拖向未知……   眼皮重逾千斤,光是睁眼这个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几乎全部的力量。但迫切想要看见的欲望推动着他。   身边坐着一个人, 这是现实?还是又一个困住他的牢笼?   他努力地凝聚视线,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样貌。   很年轻,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岁数,浓眉大眼、面貌英俊,昏黄灯光照得他的神情十分忧伤。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只有十几平米,一面墙放着书柜和书桌,贴着篮球球星的海报,他正躺在单人床上,昏黄的灯光来自于床头柜上的台灯。   目光下移,正看到男人放在他胸前的手。   不快一下子涌了上来:“你干什么?这是哪儿?”   不安在他的胃里来回冲击:他为什么会在这儿?这个人看得见他,他回到现实了吗?   他推开男人下床,想要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一阵剧烈的头痛却击中了他。脑袋里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又像有锋利的刀片插了进去。   “啊!”他一身呻吟,抱着头跪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那个陌生男人叫了一声什么。但痛楚已让他无暇他顾。   够了!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男人走了过来,想要扶起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他听见自己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个男人问。声音有些颤抖,仿佛比他还要无助和恐惧。   他抬头看着这个手足无措的陌生人:“你是谁?”   可他没有等到答案。   眼前再一次发黑,剧烈的眩晕过后,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中。   天空是血一般的红色,烧灼般的土地上开遍了艳丽的曼珠沙华,像烈火,像舞女的红裙,像泼洒的血液,像一切美好而绝望的事物。   花朵的芬芳充斥着鼻尖,但这清香之中,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   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身上的黑袍比夜色更深沉,一头白发随意束在身后。   他容貌姝丽更胜这漫山遍野的红花,一双眼好似寒星,眼光一扫,就让人遍体生寒。   方谦认出了这张脸,这正是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 第46章   传说中,人死后将会由彼岸花指引着,走向轮回,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间,所以他还是……死了吗?   “这是地狱吗?”他问道,此刻心里已经没有了恐惧。   “不。”   “我死了吗?”   “没有。”   没有?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是谁?”   男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啪嗒”一点湿意落在了鼻梁上。   下雨了?他伸手一摸,落在指尖的不是水,而是一抹嫣红。他轻轻地舔了一口。一股腥气直冲舌根。   这不是雨,这是血!   血雨由小转大,转瞬间变成瓢泼之势,浓厚的血腥味从土里升起来,几乎令他窒息,可是脚边那些红色的花朵,却像吸足了养分似的,愈发妖艳,灼灼逼人。   他终于明白那种不祥气息的来源了。   “这里的曼珠沙华,原本是雪白的曼陀罗华。”那个黑衣男人缓缓地说道,从身边采了一朵花,鼻尖轻嗅,露出一点怀恋的神色。   血雨浸透了方谦,却从男人的身体里径直穿过,落入他脚下的泥土里。   若不是方谦感觉到危险,他几乎要被这绝丽的画面迷惑。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它们怎么会变成红色?”   “因为他死了。”男人淡淡说道,指间妖娆的花朵在瞬间化为齑粉。   “谁死了?”   “严卿。”   严卿?严卿是谁?   他早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常人,但这是他在幻境中见到的唯一一个能和他交流的对象,他搜刮身上每一丝的勇气,开口问道:“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吗?”   男人淡墨色的眸子像一对琉璃,光彩流动:“是。他回到我身边了,我需要你的身体。”   原来真相是这样。无尽重复、无法挣脱的牢笼,只因为这个男人需要他的身体。   倾盆血雨之中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不可能。”   “那么让我离开。”   “也不可能。”男人再一次拒绝了他。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悲悯,没有厌恶,只有淡漠,就像看着一只蝼蚁。   怒气在胸膛里熊熊燃烧,冲走了恐惧, 他握紧拳头:“你拿走了我的身体,我的生活!凭什么这样折磨我!”   男人又是一阵沉默,身形却渐渐转淡。   “不!不许走!”他扑了上去,却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被猛地弹了回来,剧痛从相撞的地方传来,他痛叫一声,倒在地上,压倒了一片花朵。   “求求你,放我走吧。”   方谦哽咽着,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   张岩惴惴不安地等到了半夜,终于等到了贺兰i的苏醒。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贺兰i?”   青年微微一笑:“嗯?怎么了?”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张岩用力抱住了他:“你没事就好。”   张岩越抱越紧,贺兰i只好拍拍张岩的背:“亲爱的,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窒息了。”   张岩终于松开手:“你个混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回不来了。”   张岩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惊魂未定,贺兰i看着他,心里一阵温热,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唇:“为了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张岩的脸色却转为严峻:“你老实给我交代,方谦是不是还活着?他的灵魂还在你体内?你的头痛也是因为他?”他一直以为贺兰i占据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可今天他见到的明明就是方谦。   面对这一连串的疑问,贺兰i稍稍沉默了片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   “你也是刚刚知道?”   如果方谦一直都在,那么贺兰i就不是借尸还魂,而是夺取别人的身体。   这怎么可能啊!他可是眼见着方谦连脑浆都摔出来了,那种程度必死无疑的啊。   “我一直都知道。”贺兰i平静地说。   “一直都知道?!”   “我需要方谦的魂魄来遮蔽我的气息。”   一个人明明死了,却被强制留在身体里,这种连想想都毛骨悚然的事情,竟然一直在他身边发生着。   张岩目瞪口呆:“所以……你就一直把他的魂魄困在身体里?!”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贺兰i有些陌生,身体像被扔进了冷库里,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张岩,别怕我。”贺兰i察觉到他的惧意,向他靠近了一点。   张岩却抵住了他的靠近:“放了方谦。”   贺兰i面露苦涩:“我做不到。张岩,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追杀我吗?有多少人想把我从这具身体里抽出来,让我魂飞魄散吗?”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许根本没人在追杀你呢?”   贺兰i垂下头,声音低落:“你不明白。”   张岩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捕捉到贺兰i眼里涌动的红光,难以置信道:“你这是要消除我的记忆吗?!”   贺兰i漆黑的双眸微微颤动, 片刻后,他退回了原处:“我不会这么对你的,睡吧,张岩,已经很晚了。”   话音刚落,张岩只觉得眼皮很沉很沉,黑暗飞快地侵袭了他的视野。   窗外的月亮从高升到东落,冰魄自虚空中出现,轻声道:“主上,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我不会回去的。”贺兰i淡淡道,看着睡梦中的张岩,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如同河里温柔的水波。   从爱上严卿的那一刻起,他便从未后悔过。无论是神、是人、是魔,无论时光过去多久,都不会改变。   他的声音低得像一阵叹息:“冰魄,你还小,等你遇见了某个人,你就会明白……”   “我不小了。”冰魄小声地抗议道,“我已经一千岁了。有多少凡人能活一千岁?”   这些凡人能懂的事情,他怎么会不懂?   “正因为他们的生命短暂,所以才明白拥有与失去的意义。而神、妖、魔,我们的寿命都太长了。不知道死的尽头,也就体会不了生。有时候,一万年和一瞬间是一样的。有时候,一瞬间又等于一万年。”   这一次,冰魄沉默了。   主上说的话,他真的不懂。   他怔怔地注视着贺兰i,看着他在张岩的嘴唇上轻轻地烙下一吻。动作那么轻柔,好像张岩这个大男人是什么易碎品似的。   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胸口又酸又痛,不同于愤怒或者难过,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受,   他低低呢喃:“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离开张岩,贺兰i就可以全身而退,继续做他的魔皇。而留在人间界,元神如此脆弱的他,就只有两种结局。灰飞烟灭,或彻底走火入魔。   贺兰i轻叹了一声:“或许,一切原本就没有意义。所谓的意义,不过是执着罢了。”   桃花大片大片绽放着,粉红雪白,簇拥着云朵似的,迎合着煦暖的风儿,摇曳生姿,坠落的花瓣犹如玉蝶,翩翩舞过一阵,才恋恋不舍地落在尘泥里。   风里充溢花朵和青草的香味,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因为不是周末,所以公园里人并不多。   尹安坐在草地上,不禁叹了一声惬意,然后看着吴沁:“原来这就是公园啊,真好。”说罢,从外带的全家桶里掏出一块鸡翅,开始啃了起来,熟悉的炸鸡味又一下子弥散在空气里。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坐在他身边的吴沁望着公园中央的人工湖。   尹安难得放下了炸鸡:“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你脸上都写着‘我想告诉师父他们’了。”   “难道不对吗?张岩哥他们有问题,如果是一般的魔物也就罢了,要真是魔皇,这会功夫他可能已经把张岩哥的肉身炼化了。”尹安认真道。   “怎么可能。”吴沁不屑地一笑。   “师兄,我不懂,你明知道张岩可能被魔物附身,为什么一直否认和隐瞒?”   吴沁忽然转过头来,蓬松刘海下的眼睛目光幽深:“你知道被魔皇附身的后果是什么吗?”   “什么后果啊?驱魔的时候损伤大一点?”尹安满不在乎地说。   吴沁沉默地注视着他,脸色阴沉。尹安被这目光看得心虚,弱弱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吴沁叹了口气:“如果是真的,那么张岩这个人,从灵魂到肉身,都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什么?!”尹安吓得连炸鸡也不吃了。   “我不相信沧陨和那帮老头子,这半个月来,他们已经杀了三个被魔物附身的人。”   尹安的身体僵住了,不知道该庆幸世界和平又少了三个威胁,还是为那三个倒霉的人类哀悼,但一想死掉的可能会是张岩,一种喉咙被扼住的糟糕感觉涌了上来。   “我必须自己再确认一遍。”吴沁道。   手机震动的声音突然响起,吴沁掏出手机读完信息,又塞了回去:“起来吧,新的任务到了。”   “好吧。”尹安沮丧地站起来。   有个小女孩指了指人工湖边的桃树林,兴奋地大声道:“妈妈,你看!!桃树又开花了耶!好漂亮啊!”   “怎么可能啊宝宝,现在都五月份了,桃花都谢……啊?真的诶!啊宝宝,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年轻妈妈随即追了上去。   母女俩奔跑着经过两人身边。尹安回头一望那片花朵做的红云,低声埋怨道:“师兄,你的气息漏出来啦。”要知道,控制自身可是修炼的基本功呀。   没有人回应他,尹安转回来一看,吴沁已经走出老远了。   “啊啊――师兄你等等我嘛――”鸟窝头的少年对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抱起全家桶就追了上去。 第47章   大雾,一眼望去有如实质的雾。他在这雾里几乎无法呼吸。树影朦胧,像站在雾中的鬼魂,狰狞又虚无。   这里是地狱,还是雾霾的人间?总而言之不是天堂,天堂绝不该是这样雾蒙蒙的。   张岩正胡思乱想,一阵桀桀怪笑传入耳中,脚步声由远至近,在他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谁?   “哈哈一百年了,终于下来个活人陪我了!”   好冷,好疼。如果他能控制这具身体,他应该会死命地发抖,但贺兰严卿没有。他遍体鳞伤地躺在冻土之上,却还能冷静地问:“你是谁?”   这个地方,这个状态,张岩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严卿掉下断情崖后发生的事情。   来人蹲了下来,一张乱发遮住的老脸跃入视野:“你问我我是谁,那你又是谁啊?”   严卿抿紧嘴唇,选择了沉默以对。   “年轻人,你可以不告诉我,我也可以把你扔在这里,让你自身自灭。”中年人一边说一边起身,看样子又要把他丢在这里。   贺兰严卿咬紧牙关,挣扎一番,终于出声道:“严卿。”   中年人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我叫贺兰严卿。”   “贺兰?”中年人的声线颤动,他走回来,把严卿从地上扶起来,扳过他的肩膀,隐藏在乱发之后的眼睛放射出精光:“你是贺兰一族的后裔?”   严卿立刻问:“你知道贺兰一族?”   “自然!”男人大笑几声,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来,把这个吃了。你受的都是外伤,吃了丹药,很快就会好的。”   陌生人给的东西当然不能随便吃,这个道理张岩懂,严卿就更明白了。   “怎么?怕我下毒害你?”中年人脸色一沉,“我若是要你死,不管你既可,你的肉身伤得这样重,不出几天就会完蛋。”   严卿犹豫半晌,还是张开了口,顺从地把那丹药吞了下去。很快,一股诡异的灵力自丹田升起,缓缓流遍全身,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这具身体所受的伤全都好了。   身上一有了力气,严卿立刻站起来,和中年人拉开距离:“你是谁?为何帮我?”   中年人对此不以为意,嗤笑一声:“看看,才不过有了些气力,就知道质问我了?这百余年我总共不过炼了三颗还阳丹,被你吃了一颗,你不谢我的救命之恩,反而这种态度。 没良心的小崽子,哼。”   严卿前半生的经历实在是让他不敢轻信任何人,就连青梅竹马的玩伴都背叛了他,何况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还是在断情崖底这种地方。   “晚辈冒犯了。”他斟酌片刻,放缓了语气,“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贺兰鸿升。”中年人说道:“傻小子,我可是你的叔父。”   贺兰鸿升?心一下揪了起来:“贺兰一族不是……”   “全都死绝了?”中年人打断了他的话:“哼,这些个老东西嫌我死还不够,还想让我永世不得超生,废了我的修为把我从上面扔下来,没想到我竟然没死,还在这崖底活了下来。哈哈哈哈哈……”贺兰鸿升狂笑一阵,“苍天有眼!没想到我们叔侄竟有相逢之日,看来这些老家伙的好日子到头了!”   严卿犹有怀疑,语带戒备:“我怎么能轻易信你?可有证明?”   “好好看看我这张脸!还需什么证明?!”贺兰鸿升猛地撩开乱发,一张因常年不见天日的脸苍白犹如死人,但昏暗的光线下,严卿还是分辨出了他的面部轮廓,确是同自己有五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难道说,自己在这世上,竟真的还有亲族留存?一时间,严卿心内五味杂陈。   “我等了一百年,整整一百年!”贺兰鸿升道,神情有些癫狂,“终于让我等到了复仇的时候。”   “复仇?”这回却轮到严卿嗤笑了:“你被困崖下一百年了,也没有逃出这个地方,而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曾经这双手,可挽大弓,可执长剑,如今怕是连握个砍柴刀,都吃力不堪,“已经是一个经脉俱废的无用之人,纵使再来几个你我这样的人,又有何用?”   “你可知贺兰一族有一本可洗筋伐髓的秘籍?就因为这本秘籍,与世无争的我们才会被心怀不轨的所谓正道人士讨伐,落得灭族的下场。”   这是严卿第一次从亲历者口中听到当年的事情:“你是说?贺兰一族不是魔修?”   多少年了,他一直都活在身世带来的屈辱中,却有人对他说,他根本不是魔道之后。   “自然不是!”贺兰鸿升铿锵道。   喜悦、不忿、辛酸、悲伤、恨意……无数种感情在严卿的心中碰撞,就连作为旁观者的张岩都难过了起来。   “他们是那么对你说的?”贺兰鸿升眼刀一横,又漏出些冷意:“这些牛鼻子果然虚伪,哼。来吧,严卿,同我一起复仇……”语气里满是蛊惑。   这是他的叔父,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严卿退后一步,看着面前的中年人,身体走在理智之前,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瞬间,无数个模糊不定的影像掠过眼前,几乎让张岩晕眩,忽然,飞掠的画面停止了,定格在一个孩子大睁的双眼上。   约莫三四岁的男童,蜷缩在母亲逐渐冰冷的怀抱中,正惊恐地看着他,眼里露出哀求的神色,小手紧紧地攥着母亲胸前的衣服。   他被压住了,跑不远。   血,从妇人贯穿身体的伤口里流出来,无穷无尽似的,糊在地上,一大片一大片。   庭院内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男人女人的尸体, 血腥气浓厚得令人窒息。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屠杀着,被杀戮的欲望主宰, 景象恍若地狱。   严卿握着长剑,看着这个孩子,一向稳如磐石的手却迟疑起来。   杀了他!杀戮的快感在耳边撺掇着。   可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他有什么错?严卿的脑海里浮现了年幼时的自己,跪在鹅毛大雪之中,那时候的自己,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那就放了他吧。另外一个声音说。严卿收起了长剑,转身正要离开。   身后的孩童一声惊呼。严卿再去看时,他已经同母亲一起倒在血泊之中,一把长剑,从背后贯穿了他,孩子并未立刻死去,张着口,竭力地呼吸着,粉色的泡沫从嘴角涌出来,然后是血,咳嗽一声,就是一大口鲜血,好一会还犹自挣扎。   “叔父!”严卿惊道,“他是无辜的。”   “斩草要除根。”男人不以为意道,“何况你不杀了他,他也根本活不下去。这是对他的仁慈。”   不,不是这样的。   严卿伫立在原地,浑身发凉。   张岩从梦里惊醒,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胸膛里心脏不安地狂跳着,他下了床,一路跑到浴室,对着盥洗盆一阵干呕,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染过无数的鲜血。   魔鬼。   脑袋里突然有一个声音跳了出来。   你是一个魔鬼。   他崩溃地抱住自己剧痛的脑袋。   “啪”的一声,卫生间的灯亮起来,盥洗台前的镜子一下子照出了张岩死人一样铁青的脸色。   他回过头去,正撞上贺兰i的目光,他站在门口,一手还放在门边的开关上。   贺兰i的脸上满是关切与担忧:“怎么了?”   张岩拿手背擦了擦被自己咬破的嘴角,打开水龙头,低着头洗手:“贺兰i,你说严卿是个很好的人,是在骗我吧?”   贺兰i走到他身后,柔声说:“我怎么会骗你?”   “骗子!”张岩大吼道,一拳打在了黑色大理石的盥洗台上。肉体撞击石材的沉闷声音回响在狭窄的空间内,手飞快地肿了起来,他却感受不到一点痛楚。   梦里那个孩子颤抖的哀求的眼神挥之不去,张岩被厚重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强烈地自我厌恶淹没了他。   “你骗我。”他的肩膀颤抖起来,“贺兰严卿明明就是个刽子手。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他确实杀了不少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温热的感觉通过手心传递了过来,贺兰i的身体贴了过来,好像一下子给了他支撑的力量。“但那不是严卿的本意。他被人骗了,误以为那些人都是屠杀他亲族,杀害他父母的仇人,一心想着要报仇。”   他缓缓说着,声音温柔:“是我没有保护好他,让他受尽了欺凌,还险些丢了性命,一切都是我的错。”   张岩转过头去,看着贺兰i,只见他双唇惨白,神情比他还要自责慌张,不知怎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半年来,他日日夜夜被严卿的梦魇纠缠,对严卿的快乐与痛苦感同身受,可他只有二十五岁,而严卿的生命要长得多得多,他的一生里有太多沉重的东西, 这些梦境已经快要让他崩溃了。   “你一直都能梦到严卿,是不是?”贺兰i问道,小心翼翼地牵过张岩受伤的那只手,开始施加治愈术。   张岩迟疑着点了点头。   贺兰i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在天成山露宿的那天晚上,我梦见了贺兰严卿第一次看见你的场景。”   贺兰i的眼波流转,似乎能直直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去:“你看了多少?”   “一直到……到严卿和你再度相聚之后……”张岩的声音越来越低。   贺兰i似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为什么不告诉我?严卿的记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归,你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再过些时日就糟糕了。”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你,你一定会拦住这些梦的。”张岩讪讪道。   贺兰i微微一笑,抬手揩去他的泪痕:“张岩,严卿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所有的这些事情都过去了。而过去了的,就不再重要。”   他伸手抱紧张岩,“我爱你。我爱的是叫做张岩的你。你没有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为什么要愧疚难过呢?”   张岩看着贺兰i,双手慢慢地回抱住他。   “不要再执着于严卿的记忆了好不好?做你自己,其他的都交给我,嗯?”张岩对上贺兰i的双眼,夜色一般漆黑的双眼转为深红,像是开得无穷无尽的曼珠沙华,妖异、热烈而决绝。   “忘了吧,忘了严卿的一切。”耳边的低喃像是女妖诱惑的咒语,张岩的眼里渐渐失去神采,“阿i……”他呜咽一声,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倒在贺兰i怀里。   “睡吧。”贺兰i轻轻碰了碰张岩的唇,眼里溢出忧伤。 第48章   这天晚上,张岩要跟贺兰i一起去参加一个宴会。   “冰魄?”张岩对着镜子打领带,他并不是很擅长这件事,即使花了很长时间,领带的结看起来还是有点怪怪的。   他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深蓝色一丝不苟的西装,浅蓝色的条纹衬衫,配上同色系稍深的领带,整个人看上去人模狗样的。   西装偏紧,精致得体的剪裁显出他倒三角的完美身材和大长腿,发型也被精心打理过,眉眼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的深邃英俊,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这谁,怎么那么帅”的感觉。   “冰魄?”他又叫了一声。   “干嘛?”一阵冰雾,少年从虚空中出现,依旧是一身华美的深衣白袍,抱着手臂斜倚在穿衣镜上的动作却显得不那么优雅,他瞟了一眼张岩握着领结的手,“我可不会打领带,你叫我也没用。”   “不是。”张岩一笑,抬起手臂看了看时间,距离贺兰i来接他还有10分钟,时间足够。   “你的原型是贺兰i送我的玉珏是不是?”   冰魄眼光闪烁,一下子露出警惕的表情。   “我是你的主人,不仅仅因为我是贺兰i的道侣吧?”   “是。”冰魄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自从他的本体恢复之后,拥有一半玉珏的张岩就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同贺兰i是一样的。   “那你不能对我说谎吧?”   “……不能。”冰魄的脸已经开始发黑了,什么时候这家伙也开始智商上线了。   张岩嘴角微挑:“我最近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是不是贺兰i做的?”从家里回来之后,两个人之间就有点不对劲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一道无形的隔阂已经出现在两人之间。   冰魄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选择了沉默。   “沉默,就代表承认。”张岩若有所思道:“他修改了我的记忆,为什么?”   一缕银发落了下来,半遮住少年的眼睛,却掩盖不了眼里的复杂神色:“别问了,主上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他删去的是哪部分?”张岩没有放弃,身体微倾,眼睛直盯着冰魄,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压从他高大的身躯里散发出来。   有什么被改变了。冰魄皱起眉头,虽然主上删去了他关于贺兰严卿的记忆,但那种阴沉偏执的感觉却留了下来,他不再满足于敷衍的话语。   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冰魄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叹了一声:“现在和主上在一起不好吗?”   张岩沉默了一阵:“告诉我,我要知道真相。”   两人对峙了几秒,终于还是冰魄败下阵来:“他删去了有关贺兰严卿的部分。你一直在做关于他的梦,凡人的精神力太弱,承受不了两个人的记忆。”   听到这个答案,张岩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   冰魄以为这次审讯终于结束了,没料到张岩又问了一句。   “贺兰i不是普通的道修,对不对?”   冰魄猛得僵住身体,诧异地看着张岩。   “我不了解道法、修真什么的,但是附身,修改记忆,还有接二连三发生在我身边的魔袭,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你们一直都对我有所隐瞒,我说的对吗?”   “我……”冰魄一时无语。   “对。”身后忽然传来贺兰i的声音。   张岩诧异地转过身去,看着站在门口的贺兰i,不知道他站在门口多久,究竟听到了多少:“贺兰i我……”   贺兰i双眸深得让人看不清,嘴角却微笑着:“你说得都对。”   他语气平静,却莫名让人觉得内心发寒:“等我们回来,我就告诉你一切。”   张岩只好闭上了嘴巴。   一辆辆豪车自气派的大门鱼贯而入,在别墅的廊檐下停驻,车里走下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名流,由门口西装笔挺的侍应生引着,走进宴会大厅。   华美的水晶吊顶放射万千光滑,把这数百平米的房间照的亮如白昼。长桌铺着清一色暗纹白色桌布,上面用精致的银餐具盛着各种美食,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可惜女士们只会叉起一小块,生怕这一点点的脂肪和碳水化合物会破坏她们曼妙的身材。   身穿燕尾服的侍应生们端着酒水四处走动,帅哥美女在大厅里聚集,大多手持一杯红酒,轻声而优雅交谈着。   宴会伊始,主人发表的演讲赢得了满堂喝彩。张岩百无聊赖地站在餐桌边,不停地往嘴巴里塞食物。   据说今天的厨师来自米其林三星的餐厅,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而且,除了吃,他也没别的可做了。   在这种上流人的社交活动中,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既不懂地如何不动声色地炫耀自己的资产――他也并没有资产这种东西――也不懂得如何得体地逗女士们开心,就这半小时的功夫,他已经让三位靠过来的女士黑着脸离开了。   “不开心?”贺兰i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张岩又往嘴里塞了个迷你三明治:“我觉得除了吃好像没什么能干的。不过这里的伙食是真的好。”   “你都不喝酒的吗?”他指指贺兰i手里的酒杯,“还是同一杯。”   “宴会的意义,在于社交,而非饮酒。”   “哦。”张岩无趣地应了一句,脑子里还是贺兰i之前的承诺。   等我们回来,我就告诉你一切。   一切是什么?张岩既期待又害怕。   一直困扰他蒙蔽他的大幕终于要被掀开了,他终于可以知道真相,但他也害怕,害怕真相超出了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   毕竟老话说傻人有傻福。   知道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的心就在这两边摇摆不定,像是砧板上的肉,等着处决。这种比喻一下子让他不安起来,他有一种直觉,真相会让他失去贺兰i。   “贺兰i……”他犹犹豫豫地开口,我不想知道真相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方谦,你在这里呀。”一只手挽住了贺兰i的手臂,居然是好久不见的郑冰,原来她也被邀请参加宴会了。   也对,她跟方谦是一个公司,这并不奇怪。   “这位帅哥是谁?”郑冰打量了一下他,露出好奇和欣赏的神色。   张岩个子高,站在人群里高出一截,自然吸引目光,加上他长得也英俊,打扮起来一点不输明星。   “我朋友。”贺兰i浅浅笑,没有进一步介绍的意思,又不着痕迹地把手臂抽出来,跟郑冰拉开距离。   郑冰也是个有眼色的,大大方方地站开:“你朋友真帅啊。哦对了,大家正找你玩游戏呢,快跟我走。”   贺兰i看了一眼张岩。   张岩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去吧,我一个人没事。”顿了顿,又说道:“记得别喝多啦,我待会有话对你说。”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多余,贺兰i怎么可能喝醉。   贺兰i点点头,跟郑冰走开了。   张岩又剩下一个人,他走到僻静的窗户前,抬头望着天空。   今晚的夜空是晴朗的深蓝, 星子一颗一颗缀在天幕上,明亮的像是天上的灯火。弯弯的上弦月半升,有些像贺兰i微笑的眼睛。   也只有在市郊的丰山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市中心的灯红酒绿早就盖过了天上的星辰,往上看,只有一片暧昧不清的红红蓝蓝。   “原来你在这里。”   玻璃窗上映出来人的镜像,黑西装,花色领结,来人挺拔的气质让这一身看起来非同寻常。   张岩认出了他,转过身去:“吴沁,你来干什么?”   既然他是修真界的人,在人间自然有各种门路,能出现这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来,这只是一场无聊的宴会而已。   吴沁靠近一步盯着他,目光深沉:“张岩,有一件事,我必须要亲自做。哪怕赔上我的性命。”   “你说什么?”这句话简直不知所云,张岩皱起了眉头,退开一步,却没躲开吴沁伸过来的手。   “你干嘛?”张岩下意思地躲闪,谁知那手的目标并不是张岩,而是挂在张岩脖子上的玉佩。   吴沁盯着握住玉佩的手,一抬眼,偏执的神情把张岩都吓了一跳:“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谁。”   张岩被绳子勒的难受:“你脑子有问题吧,我是谁你还不知道,把玉佩放下!”   吴沁哼了一声,手一用力,一下把那玉佩扯了下来。 第49章   铺天盖地的火系灵气从张岩身上散发出来,对于吴沁这样能感知灵力的人来说,周围顿时充溢着难以言说的暖意,这种祥瑞纯粹的气息,无疑说明张岩了没有被附身。   吴沁先是一愣,看着手中的玉佩,又看着张岩,神情震动:“你是……火系天灵根?!”   木生火,对与木系天灵根的他来说,火系天灵根的张岩就是个天然磁铁,而他是那个被吸引的铁块。   难怪见到张岩的第一眼,他就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吴沁,你特么今天吃错药了?”张岩看着吴沁又发起呆来,立刻夺回玉佩放回口袋里。   吴沁终于回过神来,突然往身后瞧了一眼,立刻面色大变,匆匆走开。   张岩往他看的方向一瞧,贺兰i正在和一群人玩着游戏。   今天晚上怎么大家都这么诡异?   张岩晃晃脑袋,走到餐桌边,使劲往盘子里面夹肉。何以解忧?唯有吃肉!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张岩哥很喜欢吃肉?”   张岩一转身,认出了娃娃脸的慕。他看了看自己盘里堆积如山的鸡肉猪肉牛肉,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是不是拿太多了?”   “不不不,”慕连忙摆摆手,“本来大家都不怎么吃东西的,你不吃,放在这里也要被倒掉的,那就太暴殄天物了。”   “说得对。”张岩拿起锃亮的银餐叉,吃了几口,见慕并不拿食物,问道:“你不来点?”   “不用了,我不太吃这些。”慕微微一笑。   听说明星为了保持身材甚至会不吃饭,张岩想起之前拍摄杂志那次,慕几乎没有动过他的盒饭,也就不再勉强。   不过这人一直站他身边看他吃也是够奇怪的,张岩干掉盘子里的食物,又问:“你不去和别人聊天?”   “啊,是这样的。我不太擅长这些。”慕腼腆一笑,娃娃脸显得特别乖特别无害,“跟张岩哥呆一起会比较自在。”   “好吧。”张岩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让他在旁边站着,目光下意识地搜寻贺兰i的身影,找了一圈,忽然瞧见他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   这是要去哪?张岩一皱眉,说起来,吴沁也走了。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了上来。刚才吴沁干的事贺兰i一定看见了,他们不会决斗去了吧?想想他们两个的身份,没准还真有可能。   “啧。”张岩有些懊恼,还是跟上去看看吧,别出事了。   慕看张岩放下餐盘就要走开,连忙问道:“张岩哥,你要去哪里?”   “我就是去外面透透气,屋子里人太多了,闷。”   “那我也出去吧。”慕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跟着我干嘛?”   “我也觉得闷。”   “……”   今天一个一个都是吃错药了吗?没一个对劲的。张岩懒得理这个来得莫名其妙的慕,快步穿过人群,走出门口。   丰山别墅群是富人区,每一栋别墅之间都隔得很开,远远的几点灯火突破树影,倒比天上的星光还要微弱。大门在几百米之外,路灯的灯光顽强地照了过来,总算让这里显得不那么阴暗。离开别墅,交谈和欢笑的声音一下子被隔离,周围显得十分寂静。   吴沁应该是去了停车场。   张岩大概看了看方向,穿过草坪和喷泉,慕竟然一直锲而不舍地跟着他。   “你不是要透气吗?跟着我干嘛?”张岩就算再傻,也该知道不对劲了,转过身来,慕背对着路灯,一张脸半隐在黑暗里,本该是棕色的两只眼睛绿幽幽的,像两团鬼火。   卧槽?!难道他也是魔物?   张岩下意识地握住口袋里的玉佩,悔得肠子都青了,没事他瞎跑什么啊!自己这种招怪体质也不是一时半会了,为什么就是学不到教训!   “冰魄!”他喊了一声,“快出来!”   “张岩哥,你喊得是那个银发的小弟弟吗?”慕俏皮地眨眨眼,用一种几乎是撒娇的语气说道:“他已经被我的手下拖住了哦。”   “你的手下?”张岩不着痕迹地后退,一边四处搜寻贺兰i的身影,贺兰i不会抛下他,只要找到他,自己就安全了。   “是呀。”慕又笑了起来,“贪魔嗔魔痴魔,你还记得吗?”   “那三次,都是你?!”   张岩这回也知道事情是真的大发了,感情这娃娃脸不仅是个魔物,还特么是个大BOSS!怪不得这家伙根本不吃饭,丫是个吃人的!   “对,都是我。我早就发现你的元神不同寻常了,那味道,真是太诱人了。”慕的声音有些陶醉,身形慢慢逼近,“事不过三,你觉得这次我还会让你逃吗?我这回可是找准了时机啊。”   “什么意思?”再靠近一点就要脸贴脸了,张岩停住了脚步,悄悄地调动体内的灵力,手掌开始发烫,这个距离,如果一掌打过去,没准能伤到要害,这样他就算找不到贺兰i,也能跑回别墅里。   “那帮道士在到处找你的贺兰i,你知道吗?”   “找他干什么?”如果是异世来人追杀贺兰i,倒也还说得通,这跟人间界的道士又有什么关系?   “那当然是因为――”慕拖长了语调,“他是魔皇啊。”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一道闪电劈在他身上。   “什么?!”张岩大吃一惊,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灵气也一下子散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极力否认,贺兰i那么温柔,对他那么好,怎么可能是魔皇?   他是对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说。   所以他才附在方谦的身上,一直躲避追捕,还修改自己的记忆。   贺兰i身上的每一个诡异之处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等我们回来,我就告诉你一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贺兰i的神情有多决绝,他都记得。难道他正是想告诉自己,他其实是魔?   张岩脑子刮起了一场风暴,甚至忽略了眼前的危险。   慕趁机靠近,对着毫无防备的张岩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就软了下来。   慕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青年裸露的脖颈:“张岩,我终于得到你了。”   天际如同被墨色浸染,湮灭了天光,只有深深浅浅翻滚的黑。云层里传来喑哑的压抑的雷鸣,远远的,像是天神的震怒。   几片枯索的秋叶在风里飘零。   一道剑光,划破这沉默的画面,紧接着一声怒号传来,一切又归于沉寂。   “这是最后一只。”他把长剑从那具迅速腐坏的躯体里抽出来。剑刃是白的,没有一滴血,身体的主人早在魔物附身后不久就已经死去,只凭魔力维持着躯体不坏,那道浓黑的烟雾消失之后,弥散在这里的阴沉气息也消失了。   他推开门,从狭小的院子里走出去,站在村庄中央的道路上。   没有魔了。可也没有人活下来。   青i从另一间院落里出现。   萧索的秋风吹过,土黄的房屋,枯萎的树篱,枝头三三两两的乌鸦,一切都显得灰暗苍白,只有青i的身影是明亮的,像尘泥里开出的一朵白莲。   他对着他微微一笑,如同洁白的花瓣轻轻招展,点在心上,荡开涟漪,严卿回了一个笑容。   “走吧。”   走,走过一座座被魔物侵袭的城镇,经过一个个饿殍遍地的村落,涉过一条条鲜血浸染的河流。   走,他们还能走到哪里去?   他放下了仇恨,蓬莱却变成了人间地狱,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无数次在夜里惊醒,眼前是无数张扭曲哀嚎的脸。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哭泣着、怒嚎着、挤压着,想要靠近他。   他逃,拼命想逃,却无处可逃,天亮了,幻影消失了,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梦魇又会重新把他抓住。   为什么你还活着?   无数个声音在质问他。   为什么我们死了,你却还活着?   女人眼里流着血,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她抱着幼小的孩子,孩子在她怀里哭泣,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穿通胸背,鲜血汩汩地涌出来,染遍了女人雪白的衣裳。   血落在女人脚下的泥土里,开出一朵朵妖艳的曼珠沙华。   为什么我还活着?   他低头,两手染满血腥。这样的罪孽,要如何才能偿得尽?   不如死了吧。   死了,一切就都一笔勾销了。   他举起长剑,剑刃在幽蓝的月光下泛着冷光,亮得要刺伤人的眼睛。   只有这样锋利的剑,才能斩断一切的罪孽吧?   他把长剑倒过来,双手握住剑身,剑尖对准心脏,猛一用力。   “严卿!”焦急的声音落入耳畔,长剑从他手里飞了出去。“啪”得一声,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痛。   月色如练,水银一般泼洒在青i的白衣之上,无穷无极的黑暗之中,只有这一抹素衣还带着温度。   “阿i……?”他呆滞的眼里有了神采,手掌血流如注,尖锐的疼痛传了过来。   下一刻,他被青i狠狠抱住,环抱他的双臂勒得死紧,“不要再做这种事,就算你死了,过去也不会改变分毫。”   “你还是这样坦诚。”他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点也不懂得如何宽慰人。”   严卿吸了一口青i发间的幽香,陶醉的神情一闪而过,抬手想回抱住身前的人,却在触摸到青i的衣服前停止。   好脏。每每看到青i,他就会觉得自己好脏。   握得太用力,短短的指甲嵌入手心,将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划得更开。   贺兰旧地一战后,魔界大门被开启,正道倾力将其关闭,却仍有十万魔物逃了出来,为祸人界。   这一切,是他的错。   如果他不是一意孤行,听信贺兰鸿升的谎言,为了所谓的复仇,跟随他挑起魔修与道修的纷争,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早就该死在断情崖下,迷雾林中,做一个孤魂野鬼,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可他活了下来。   那么多人死了,他这个最该死的人却活了下来。   “你觉得愧疚,可这不全是你的错,是贺兰鸿升骗了你。”青i放开他,改为拉住他的手,施加治愈术,但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开始转黑。   青i面露诧异,神色立刻严峻起来。 第50章   严卿没有把手抽回去,抬眼与青i对视。   “你有事情瞒着我,对吗?”   皮肉继续腐蚀,渐渐露出森然的白骨,触目惊心。   严卿没有露出一丝痛楚,表情接近麻木:“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就算我藏得再努力,你还是会发现。”严卿深吸一口气,再颤抖着吐出,似乎要从身体里汲取仅剩的一点勇气:“阿i,我已经算不得一个人了。”   青i怔了一怔:“他改了你的经脉?”   “从他给我吃的第一颗丹药开始,我的身体就开始变化,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承认又心存侥幸。可是你看,”他的声音开始哽咽,举起手掌,血肉已经开始诡异得自行愈合了,“已经到了不能自欺欺人的地步了。”   那本所谓能洗筋伐髓的功法,其实只是将人转化为魔物的秘诀,只因修魔与修道是全然不同的路子,才能有这样的功效。   “我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用多久,我就会失去理智,然后彻底魔化。阿i,我知道你不是常人,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回去吧,回青阳门…”   青i沉默地听着,一字一句,眼里的暗潮越来越汹涌:“我放弃一切来到你身边,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 要我放弃你?”   他艰难万分地开口:“…是。”   “贺兰严卿,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也太看不起你自己了。”   “阿i,你走吧,给我留一点最后的尊严。”   “我做不到。”青i的神色已经逐渐冷了下来,“我说过要与你一起的。”   他上前一步,贺兰严卿却触电似的退后一步:“不,不要再过来了。”   “为何?”青i又走进一步。   他满脸涨红,眼里有哀求,也有不能言说的羞耻之意。   “严卿,”贺兰i伸出手去触摸严卿的脸,二十年了这张脸没有变,他的眼里却有了沧桑,“每晚我与你共枕时,你都会一个人悄然离开,在屋外打坐,天亮时才回来,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都知道?”贺兰严卿睁大双眼,胸膛剧烈起伏,羞耻与自我厌恶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魔性本淫,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青i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但这句短短的话语却拿走了严卿最后一块遮羞布。   严卿的脸色一下转为煞白,他站在青i的面前,却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青i似乎生来就与常人不同,他没有七情六欲,更从没有说过喜欢他,只把他当好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他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人,不但没有因为他的身世而看低他,反而处处回护,甚至在自己铸下如此大错后,还愿与自己一道除魔,弥补犯下的罪过。   在所有人中,对他最好的,是青i,可他最对不起的,也是青i。   ――而他却对自己的挚友有欲望。   只要靠近他一点,青i身上的冷香就会令他情不自禁。   由爱生欲,在那些疯狂的春梦里,他已经同青i**过无数回,他梦见自己将好友那诱人的身躯压在身下,大力挺入,让这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在他身下辗转呻吟。   泡过冰水,尝试过各种丹药和法术,全都无用,想要得到青i的欲望却一日比一日强烈,到现在,只是待在青i身边,就已经令他难以自制。   他对青i的爱意已是逾越,为什么连将这份爱深埋心底也不可以?   他痛恨自己的身体,时时刻刻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却贪恋心上人给予的温情关怀,披上若无其事的面具,留在青i身边。   可是,他已经太累了。前路只有无边无际的暗黑,与其失去理智,沦为魔物,倒不如早些自我了结,也为这世间除去一个祸害。   “阿i,你既然都知道了,就走吧。”他凄厉一笑,“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青i琉璃般透明的双眸盯着他,眼里的碎芒令人心悸,良久,他才长叹一声:“这是你的真心话?”   不是。   我想留在你的身边,   想被你注视着;   想看着你微笑;   直到生命燃尽,两鬓霜白。   “是。”他决绝道,几乎用尽全部力气。   “好。我走。”青i转过身去,夜风吹起他的长袍,衣带飘舞,如同乘风归去的仙人。   星辰坠落,夜空低垂,晶莹的露珠从草叶滑落,晃碎了水洼里的一片月色。   严卿站在小屋前,眼前的万物都颠倒错乱起来。   遇见青i之后,他灰暗的世界第一次有了明亮的色彩。那个时候,他会想方设法完成提早完成繁重的任务,这样他就可以去那个山洞里,和青i说话。   只要和那个好看的少年说上几句话,一天所有的不快都会在瞬间消散不见。他从来不和青i说他在青阳门所受的欺凌,他只会告诉他,山洞外面春天到了,青阳山上的奇花异草都绽放了,到处都是怡人的清香……   所有面目丑恶为虎作伥的人,忽然之间也都不再重要,他会很快忘记,因为他的心要用来装青i的笑容,装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看他的每一个眼神。   等待的那十年,最痛苦的不是青溪的陷害,而是也许再也见不到青i的恐惧。一旦想到青i身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心就变得非常非常沉重,一直一直地下落,怎么也不到底。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爱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爱青i。等他终于发现的时候,一切却已经无法挽回。   他从来都算不上一个好人,而对青i的爱是他最好的部分。而现在,他要把最好的部分生生地割裂出去。   是他毁掉一切的。如果不是放任自己沉浸在仇恨之中,或许就不会落得这样不堪。   他生来就卑微,而如今,更是卑微到了尘泥里。   青i的身影消失了。   他终究只能是青i生命里的过客,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   从此以后,他的生命里只有无尽的悔恨和负疚,再也没有一丝光明。   这颗心脏已经不属于他了。痛得好像被人用刀**胸膛里,然后毫不留情地剜出来。   他猛地揪住胸口,一声呜咽,眼泪已经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大颗大颗,落在地上,顺着泥土的缝隙下落。   多少年不曾哭过,多少年没有这样软弱,他用手背胡乱擦了一把,捡起被青i打飞的长剑,跪倒在地。   夜色清冷,剑刃比夜色更冷。   只要这一剑**心脏,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握住剑刃,刚刚愈合的手掌再度被割裂,鲜血沿着剑刃滑落,也随着剑刃变冷。   严卿闭上眼睛。   “阿i,我爱你。”   只有在死亡的边缘,他才敢说出这句话。   “懦夫!”剑柄再度被人拿住,他一惊,睁开眼,正对上青i愠怒的双眼,淡墨的眸子染了怒色,细长的眼角也微微泛红。   被发现了!他脑中“嗡”地一声转为空白,一时竟然无从辩驳。   “阿i……”   “骗子!”青i打断了他,“你对我说过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从剑柄传递过来的力道无比强横,手心的锐痛迫使他放开长剑。   “说什么给你留点尊严,你不就是想一个人去死吗?!”   严卿呆愣地看着青i,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青i生气。从前的他,虽然美好,却冰冷不可触及,但这一刻的青i是真实的,生动的,像一个真正的人。   青i把剑狠狠掷在地上:“ 你死了,一了百了, 出逃的魔物还在为祸人间。”   “我……”   他顿时羞愧地说不出话来,只得垂下头。   “贺兰严卿,你能不能想想我。”青i的语气缓和下来,几乎有些哀求的意思。   “阿i?”他浑身哆嗦起来。阿i要自己想想他,这是什么意思?沉重的心脏停止了下坠,他抬头,青i秀美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   “别哭,不要哭。”他顿时慌张起来,今天的青i太过反常,又是生气,又是要哭,简直令他手足无措。他想用手去擦干他的眼泪,却在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时停在半空。   怎么能让阿i沾上这样肮脏的血。   青i却忽然拉住他的手,亲吻他手心处的伤口,神情虔诚。   他形状优美的唇瓣微张,说出了严卿梦寐以求的那句话:“你还不明白吗?我对你的心是一样的。”   “我的心每时每刻都被你占有,你却要在我面前毁了它吗?”   “傻子,我也喜欢你。我不在乎你是人是魔,只要你是贺兰严卿。懂吗?”   严卿傻傻地摇头,然后又飞快点头。   靠近青i时无时无刻不叫嚣的炽烈欲望消失了,代之以心内的一片柔软,好像一片焦灼的土地上,突然就绽放了一朵花。   青i忽然正色道:“严卿,你造下的杀戮太多,魔气浸润太深,由魔变回人是很难的,但也不是没有方法,只是要承受剜肉削骨般的痛苦,你愿意为我一试吗?”   “愿意。”他忙不迭地点头,只要能和青i在一起,这些痛苦又算什么。   由魔返人,要将经脉全部打断,将融入血肉的魔气一点点驱逐出去,那种感觉,就如同被巨石一寸寸碾平了血肉。   这种痛苦,岂是剜肉削骨可以形容。他变回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断裂又几度重塑的经脉格外脆弱,稍稍运行真气,都会痛得犹如万蚁噬心。   但严卿却甘之如饴。从此以后,他重获新生。   “阿i,做我的道侣吧。”他终于可以对青i说出这句话。 第51章   吴沁仓皇地离开别墅,向停车场的方向跑去。他这辈子也没有这样狼狈过,但那可是魔皇,以他一人之力,绝对抵抗不了。刻有传送阵的符咒指被他放在了车上,他必须立刻离开。   “你早猜到了吧?”方谦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他猛得转过身,正对上方谦的审视。   不,应该说是贺兰i。   “你在说什么?”吴沁背靠在车上,放在身后的手偷偷拿出引雷符, 约定暗号的法术已经催发,魔皇在这里的消息不消片刻就会传达给所有身在琛海的道士。   可自己,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明人不说暗话。”方谦嗤笑了一声,原本漆黑的双瞳一下子转为诡异的红色,黑色的魔力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一下子把他整个人压在车门上动弹不得,周围的空间都开始跟着扭曲。   这才是魔皇,他之前见过的魔物在贺兰i的面前,连小喽喽都算不上。   “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迁二牛混一……成真,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吴沁艰难地念着咒语。   天色骤变,风云涌动,只听一声巨响,一道蛇形白光自云层而下,瞬间劈在贺兰i身上,空气中一下子弥漫着羽毛烧焦的臭味。   怎么回事? 吴沁吃惊地看着被雷劈中的魔皇,自己明明连咒语都没有念完。   “师兄,发什么呆,还不快跑哇!!”一声大喊把吴沁从惊讶中拉了回来,躲在车后的竟然是尹安。   师弟怎么会在这里?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一道雷是劈不死魔皇的,最多只能拖延他一会,吴沁一咬牙,打开车门,拿过符纸,飞快地催动,传送阵立刻出现在了车顶。   “把手给我!”这是小型传送阵,一次传送两个人有些困难,但眼下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诶!”尹安把手伸了过来,但已经太迟了。   就这么片刻的工夫,烧遍贺兰i的天火已经熄灭,魔皇的脸色阴沉,显然十分震怒,纤长而苍白的手指按在尹安的头顶上。   “我本来只想删掉你的记忆的。”他说,属于方谦的那张脸开始变化,“看来你今天要把命留在这里了。”   尹安的身形僵硬,忽然挣开了吴沁的手。   吴沁永远也忘不了尹安这一刻的神情。他眼里含着泪,脸上却带着笑:“师兄,你走吧。帮我和师父说对不起……”   传送阵的光芒包裹住吴沁,在视野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道黑色的火焰从魔皇的手心飞出,迅速席卷了尹安全身,他那平常最为聒噪的小师弟,竟然一声不吭地承受着冥火焚身的痛苦,在静默中化为灰烬……   “砰”地一声,乾元子挂在腰间的白玉环碎成两瓣,掉在地上。   乾元子大惊失色地把那碎玉捡起来,上面篆体的“尹安”两字莫名多了些烟熏火燎的痕迹,登时一声哽咽:“徒儿啊……”   这玉正是乾元子为两个徒儿做的命牌,只有在吴沁或尹安陨殁之时,玉才会碎裂。   现在尹安的玉碎了,也就意味着――尹安死了,被活活烧死的。   眼前一道白光,传送阵凭空出现,白光聚成一个人影,师徒四眼相望,都泪流不止。   张岩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苏醒,房间并不大,却很空旷,除了他屁股底下的这把椅子,和四面白墙,什么家具也没有。   五月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窗外是一片茵茵的草地,看着生机勃勃的。真奇怪,慕一个魔住的地方,竟然会这么亮堂。   这一夜已经过去了,慕却没有急着杀他。难道他吃人还这么讲究,要琢磨一下究竟是把自己清蒸还是红烧?   研究了这么长时间,这BOSS一定是个处女座。   张岩差点给还有闲心吐槽的自己跪下了。   他现在身处魔窟,还被五花大绑,难道不应该先想想怎么跑吗?也许下一刻BOSS就会想好料理自己的方法,立刻就把他洗洗烧了吃。   想到这里,张岩立刻有了一种急迫感,开始用椅子的棱角磨绳子。别看这种工作简单,但是真累人,磨了一会,张岩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你醒了?”   这边磨绳子的事业正进行得热火朝天呢,头顶冷不丁传来这一句,顿时把张岩吓了一跳。   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   张岩心虚一笑:“嘿嘿,刚醒。”   “别磨了。这不是一般的绳子,你要能磨断,我就管你叫爷爷。”   小动作被发现了,张岩也就不折腾了,老老实实地坐着。   慕一把抓住张岩的下颌,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作为一个将死之人,你还挺淡定啊。”   淡定个鸟,他都吓得腿软了,要不是还坐着,他这会搞不好都给BOSS三拜九叩了。   “你是不是想贺兰i会来救你?他是魔皇,比我厉害多了。”慕说话阴阳怪气,那点讨喜劲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岩眨眨眼睛,他能说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吗?   “你不怕他了?他可是个魔啊。”   张岩瞪着慕:“干嘛怕他?他要吃我,早就吃了,还用等到现在?既然没吃我,至少说明我对他有用,而且还是大用场。”   “你说得对。”慕眯起双眼,“你很有用,对所有的魔物都是,包括我。”他吸了一口张岩的气息,神情有些迷醉,“真香。你身体里可是元婴修士的魂魄,吃了你的魂魄,我就能修为暴涨。”   魔物眼中绿光一闪,跟饿狼似的:“可惜这事急不得,我要解开你身上所有的封印,然后慢慢享用你全部的力量。”   张岩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你现在不吃我,贺兰i就要来了。”要吃他,就得解开他身上的束缚,自己说不定能趁机逃出去。   慕讥笑一声:“他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工夫来救你。”   “你说什么?!”   “蓬莱来了个厉害人物,他的行踪一暴露,就会被瀛洲的那帮道士群起而攻之,就算是一群蚂蚁,也可能咬死大象,何况贺兰i现在只有元神。你说他还会不会来救你?”   张岩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骂了出声:“骗子!龟儿子的!你咋不去死呢!”   “骂我也没用,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慕弯下腰,再度吐出一口黑气。张岩扭开头,憋气憋了半天,可惜还是把黑气吸了进去,陷入了混混沌沌的状态。   风急雨骤,竹棚遮拦不住,窗棂上便染了湿意,两人共坐于窗边小榻之上,纵使被冰凉的雨丝打到,也不以为意。   “严卿,我们在一起多久了?”青i忽而问道。   岁月悠长,他倒真是记不得了。想想现今人间界的年号,粗粗一算,竟也过了三百年,严卿霎时吃了一惊。   “快三百年了。” 自出逃的魔物被除尽后,他与青i隐居山林,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竟又是一个百年,他也到了元婴的进境。   青i微微一笑,容色素净:“真是光阴似箭。” 说完顿了一顿,又问道:“严卿,若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如何?”   “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与我一起会厌倦么?”光是想到青i有一日会厌倦他,他就已经喘不过气来。   “自然不是。”   “不要再说这种话,好么。”他凑了过去,有些焦躁地寻求青i的唇。   青i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应答,眼眸深处涌动的情绪让严卿莫名觉得害怕。他于是急不可耐地拉着青i上了睡榻,强健阳刚的躯体在青i面前毫无保留地展开。   身上重重叠叠都是旧伤,青i却并不厌恶,纤长白净的手指怜爱地划过每一处伤痕。   衣袍掉了下来,深青瓷白,凌乱地堆做一团,如同它们的主人一样,交缠不休。   他双腿大张,**吞吐着青i粗壮的欲望,双臂抱住青i的背,把他往自己胸前压,只有毫无间隙的紧贴,才能驱赶他心内的不安。   他们在一起之后,他一直身处下位,因为他舍不得青i受一点苦,而自己,怎样的痛苦他不曾受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两具身体律动着,许久,一切才归于寂静。云收雨霁,两个身影紧紧相拥着。   青i支起身体:“世事无常,严卿,若有一天我不能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能继续修炼……”   严卿伸手阻止他说下去,一字一句,无比坚决道:“我不会离开你。”   青i的发丝垂在他脸颊上,触感犹如丝缎般微凉。   他捏了一缕,轻轻一吻,然后伸手,将这缕长发别到青i耳后。青i星子般的眼睛露了出来,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有些哀伤。   “我知道命途难测,但我决不会放开你。阿i,我这颗心,你还不明白吗?”   青i垂下眼睫,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一笑,将青i抱紧了,心满意足地睡去。   修真之人,年岁漫漫,他以为他们还有很多年,却没料到他们连多一日的时光都没有。   月明风清,山林寂寂,唯有虫鸣不歇。他醒来,身边没有了青i。   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只见着雨后的一地落花,暗香残留,却没有青i的身影。   他驾着飞剑,找遍了方圆数百里,哪里都没有他。   ――青i不告而别了。   世事无常,严卿,若有一天我不能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能继续修炼……   原来他存了离开的心思,才会说这样的话,他竟以为青i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多么可笑。   绝望汹涌而至,他浑身无力,从飞剑上跌落,摔得血肉模糊,却感觉不到一点痛。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离开他之前的几个时辰,青i还能如此镇定?   他想到那个可能性,顿时浑身发冷。   三百年了,难道青i从来就不曾爱过他,只是因为怜悯,才和他一起?   荒野十里不见人影,天高地阔,他凄惶犹如孤鸿。   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严卿跪在地上,任又一场瓢泼大雨把自己浇透,从里到外。   原来由始至终,都只是他的强求? 第52章   “贺兰严卿!没想到你这腌H贼人竟藏匿在这里!”一声怒喝,把他拉回现实,他抬头一看,竟是个青阳门人。   “你以为过去三百年,你的罪孽就会一笔勾销吗?”   他看着架在脖子上的长剑,一时怔忪。 原来他慌乱之下,忘记了隐藏行迹,竟被附近的青阳门人发觉了踪迹。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现如今时辰已至。   三百年一场大梦,他还以为自己可以洗心革面,再度为人。强求得来的幸福幻境,终归逃不过破碎的命运。   “要杀我,就现在。”他看着那个青阳门人,沉声说道。   剑刃划入皮肤,锐痛一下将他惊醒。   他要再见青i一面,问他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己。没有得到答案之前,他决不能死!   接下来的时日,他四处藏匿,惶惶如丧家之犬。   元婴期的修士,一日可行数千里,但这十数年来,他踏遍了人世的山山水水,寻访他们曾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却再也没有见到他青i的踪迹。   世上仿佛从来不曾有过青i。   他回到他们曾经共居的小屋,站在青i曾精心打理过的院落内,藤萝已爬满了屋墙。一树桃花兀自缤纷,粉白娇娆的花朵开得恣肆。   那人曾在树下抚琴,纤指飞舞,眉目盈盈,任凭漫天花瓣落在发间身上。   严卿抚摩树身,恍然又见他抬眼,微微含笑,出尘绝逸犹如天上飞仙。   他去不得天界魔界,世间却都找遍了。   最后,只剩一个地方。   他站在青阳山门之前。未曾想竟还有回来的这一天。   洒扫的童子年幼,不曾识得他,见他一身落魄地站在白玉石阶上,问客为何人,从何处来,来青阳门作甚。   他看着童子那双天真清澈的眼睛,勉强一笑:“小道友,我无意伤你,你且退到一边吧。”   那童子吓了一跳,一是他浑身煞气,身上又有数道血痕,新旧参半,看着着实吓人,二是这世间竟真有这样的傻子,孤身来闯青阳山。   一条玉阶穿过山门,蜿蜒向上,直伸入云雾深处,每隔数十丈,便有古朴巍峨的石阙屹立。每一道,便是一重结界。   千百年来,有无数人誓言杀上青阳山。   这重重石阕,却是千年不倒,千年不腐,千年不朽。   破到第十重石阙,青阳门众终于按捺不住,派了人来,领头的还是个故人。   原来贺兰旧地一战,青阳门的长老折去一半,三百年后,就连青溪都成了长老,执掌一峰。   两人战过数十招,青溪竟不敌,带着道众后撤,严卿杀得满眼血红,犹如一柄尖刀,锐不可当,直冲入半山的演武场之中,就连闭关多年的掌门也不得不出面。   “贺兰严卿,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快快束手就擒!”威严深重的男子一声怒喝,偌大的演武场都震了一震。   他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曾经的师尊。   “贺兰严卿,受死吧!”身后斜刺里飞出一人,剑刃逼了过来,严卿头也不回,回手一砍,那不自量力的青阳弟子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连连哀嚎。众人面面相觑,再不敢贸然上前,水流般自行在他面前分开。   青溪站在掌门之后,恨得咬牙切齿。   严卿终于走到掌门所立的高台之下,扔了剑,重重一跪,恭恭敬敬向掌门磕了个头。   这举动,别说寻常弟子,就连掌门在内都露出诧异之色。这些人都知道贺兰严卿向来桀骜不驯,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可现在,他却卑微地匍匐在阶前,恳求道:“请师尊让我见青i一面。”   他已是强弩之末,遍体鳞伤,死是迟早的事。   仇恨、尊严乃至性命都不重要了。他想见那人一面,哪怕只是换来一句“不曾爱过”,也好过就这么想着他,悬着一颗心,苟活在这世上。   爱一个人,就会变得卑微,卑微到连自己都嫌恶。   远远地传来一声嗤笑。   他忍住抬头的冲动,低声下气道:“让我见他一面,这之后,要杀要剐,我都绝不反抗。”   一双靴子出现在眼前,来人一脚将他踢翻,狠狠踏在他背上。   脸重重地擦过演武场上的砂砾,他咬牙,拳头握住又松开,终是没有反抗。   你说,若有一天你不能在我身边,希望我继续修炼。可是阿i,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没有你,一切都毫无意义。   半块玉珏硌在心口的位置,生疼。   “贺兰严卿,你可不可笑?我还道你是个骨头硬的,为了个男人这样要死要活地犯贱。”踩在背上的脚又是狠狠一踏,这回却加了法力,从背部透入胸内,一口血腥气登时冲了上来。   青溪嗤笑一声:“这世上根本没有青i这个人。”   “你胡说什么?”他怒吼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掀翻了踩在身上的青溪,一把拿起扔在地上的长剑,架在了青溪的脖子上。   “你再说一遍?”   “青阳门、确实不曾有青i此人。”这次出声的却是青阳掌门。   “不可能!”他冲着掌门大声道,“他明明是你的嫡传弟子!”   被他压在地上的青溪反而大笑了起来,毫不避讳地对上他杀人的目光:“贺兰严卿啊贺兰严卿,只有你才会这样天真,青阳门根本没有青i这个人物。你在哪里见到的他?嗯?是不是禁地?哪个青阳门人可以呆在禁地?”   陈年秘事为人道破,他一时恍然,竟松开了对青溪的压制。   青溪也不从地上起来,继续说道:“你说的青i,那是九天之上至高的神明,不过是暂借青阳的洞府修炼,他怎么可能会爱你。你是他的情劫,现下他堪破情劫,回九重云霄上去了。这就是你要的真相,满意了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鞭挞,抽在他的心上。   少年的目光流转。   “我叫青i”   “我为何从未听说掌门收了一个叫青i的弟子?”   “掌门收弟子,为何要告诉你?”   爱是毒药,中了毒,眼就盲了,便看不见显而易见的事实了。   那个初见到青i的山洞,明明是门内的禁地,青i却一直都呆在里面。   多年前青阳门试炼,青i给他的那颗丹药,叫碧宸丹,这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多少人求也求不得的,被他当做普通的药丸吃了,只增一点蛮力气。   化魔为人乃是逆天之举,青i却做得到。   点点滴滴,都已表明了,青i不是凡人。可他没想到,青i竟连人都不是。他是神。就连他们的相遇也是一个设定的谎言。   一切,都终结在开始之前。   这世上唯一的温暖和光明消失了。   阿i,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他紧紧握着那半块玉珏,止不住地颤抖,血从嘴角留了下来。   已是极限了,每一处肌肤都歪往外渗血。他以剑拄地,半跪着,苟延残喘。   眼前重重叠叠围着青阳门人,无数把剑指着他。   忽然间,身体的疼痛消失了,胸口的痛苦压过了一切,原来,心痛的极致就是这样。 他曾以为世上不会有比失去青i更痛苦的事情,却不知命运最爱捉弄人,看人痛苦挣扎。   心在这一刻破碎了。   严卿面如死灰,凄厉地笑了起来。可悲啊、可笑!   阿i,原来你根本就是天生尊贵的神明,而我终究只是淤泥里的芜草。这五百年,不过是你的转瞬之间,却耗尽了我的所有。到最后,就连你的真名,我都无从得知。   他手握着半块玉珏,一输法力,那玉珏顷刻化为齑粉,从他手心里漏了下去,漏下去的,似乎还有他破碎的心。   “从今以后,你我之间,玉碎情绝。”   阴霾层叠,天地间一阵骤雨,他凝起残余法力,一掌拍在胸口,震碎自己的心脉,自行断去了契约,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掌门一声叹息。   贺兰严卿,你若不是这般执着,哪里会有今日。   是啊,他想笑一笑,还未来得及,便坠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快醒醒!!”耳边传来少年的咆哮声,他挣扎着想要睁眼,还没成功,脸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不过这一巴掌确实有效,粘着的眼皮成功分开了。眼前是冰魄放大的脸,美则美矣,有点吓人。   “冰魄?”他环顾四周,到处是水浸火烧的痕迹,白色的墙壁大片大片的焦黑,看起来经过了一场大战:“发生了什么?”   “当然是我把那群不自量力的魔物都杀了。”少年冷哼一声,银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辉,薄如蝉翼的冰刃三两下划开束缚他的绳索,张岩抖一抖身体,那些绳子就哗啦啦地掉下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   “那块玉佩。”冰魄指了指张岩的口袋。他一掏,玉果然还在。   慕千算万算,逼得贺兰i一步步魔化,就是漏算了这块玉佩和冰魄变态的战斗力。   “为什么不先去救贺兰i?”他问道。   “我需要你来拦住他。”他冷冷地说,侧颜在月光下犹如刀锋。   他已经恢复了严卿的全部记忆,自然知道冰魄在说什么。   “一旦他彻底魔化,人间界会完蛋吗?”   “我根本不在意人间玩不完蛋,我只想保住他最珍贵的东西。失去理智对主上来说,比死还难过。”冰魄神色一软,“人人都以为他是万恶不赦的魔,只有我知道他不是。我在他身边一千年,每一天他都活在折磨里。与体内杀戮的欲望斗争,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   “与你一起的这些日子,我是唯一见到他真心快乐的时候,也是他唯一称得上活着的日子。”   张岩苦笑一声:“我又有什么办法。”   “拦住他,只有你可以。”碧绿的双眸移开视线,少年的声音微不可闻,“求你。”   这是冰魄第一次求他,也会是冰魄最后一次求他。   张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心口的疼痛一直蔓延到指尖。   “好。”他说,“带我去找贺兰i。”   “你先去。这个传送阵只能传送一个人。”   “那你呢?”   “我也会马上赶到。”冰魄指尖在那玉上一点,输过一点灵气,白玉上刻的符文顿时发出蛛丝一般的光芒,把张岩包裹的严严实实,转瞬间,张岩就从这间屋子里消失了。 第53章   窗外的月光肆意地泼洒,少年孤孤单单地站在房间中央,他转过头,只见一轮弯月,正由白转红,透出一点不详。   冰魄不由得回忆起了那一天。   凡人都不知道,其实魔界也有月亮,只不过是血红的。从不升起,从不落下,挂在那半边天上,溜圆的,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眼。   所以魔界的天色永远是晦暗的,泰半的生灵都受不得阳光炽烈的照射,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渴望光明。   要不然,众魔怎么会一次一次地谋划进攻人间?   在这晦暗的光芒里,一道光柱突然直射天穹,便是数百里之外的他,也看得分明。他沿着灵力的方向寻去,只看到了一地狼藉和狼藉中的贺兰i。   “我找不到他。”贺兰i的声音嘶哑着,琉璃珠一般的眸子映出火光,像看到了他,又像根本没有看到他。   “我找不到他。”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么多年,我始终害怕面对他的魂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去见他。当我终于鼓起所有的勇气,我却……”   贺兰i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已经被生生抽走。   “主上……”他轻轻唤了一声。他从不擅长花言巧语,也深深明白花言巧语根本抚慰不了贺兰i。   招魂术找不到的魂魄,已不在蓬莱三界之中。   ――贺兰严卿多半是魂飞魄散了。   冰魄一直十分嫉妒张岩。   遇见张岩以前,他之前从未见过主上发自内心的笑。而对他而言无比珍贵的笑容,在张岩眼中却是那么稀松平常,不值一提。   他太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贺兰i的爱,所以从未想过好好珍惜。   妒火扭曲了理智,他甚至想要杀了张岩,直到贺兰i一巴掌打醒了他。   在他看来都显而易见的事情,难道贺兰i就不知道么?   他明明知道张岩的喜欢多么浅多么脆弱,却心甘情愿地守在他身边,甘愿抛弃一切,换取这一点点可怜的时光。   爱一个人,可以多么高贵又多么低微。   他是神器,天生没有情爱。人人都说爱叫人快活,做了妖的这些年,从贺兰i的身上,他渐渐明白,原来爱是这样的,这么痛苦。可是这么痛苦,还是要飞蛾扑火。   为了换取那片刻的欢愉,宁愿承受永恒的痛苦。可他痛苦的一千年,换不来与张岩一年的时间。   值得吗?他问贺兰i。   值得。哪怕只有一瞬都值得。没有严卿的生命,纵使漫长又有什么意义?   强敌环伺,他的主上让他去救张岩。   张岩到达的时候,两边正剑拔弩张。   他从半空中突然出现,光芒万丈的,犹如踏着彩云的神仙,吓了众人一跳。   然而酷炫的姿势没能维持多久,下一秒他摔成了狗啃泥。   这个出场方式也太不酷炫了。张岩悄悄埋怨冰魄,站到了贺兰i对面。   说是两边,其实贺兰i这边也就一个人而已。剩下的乌泱泱一大片,都是没有实体的魔物。封住裂隙的结界碎了,魔物源源不断地从缝隙里飞出来。   这栋老旧的筒子楼早就被夷为平地,连带着周围一整片的老屋都成了瓦砾。不知道是天字号的拆迁队干的,还是贺兰i干的。   废墟之上,月色如血,把天际都染得一派腥红。明明不是满月,月光却亮得慑人,他们周围环绕的黑雾一阵阵翻滚,显得格外兴奋。   那是成千上万的魔物汇集而成。   征服、杀戮、破坏、毁灭!这是他们本能的渴求。   其实这个地方张岩记得的。   他第一次遇见贺兰i,就是在这栋楼下。   可惜了,贺兰严卿初遇青i的洞穴千百年过去都还在,他们好歹还能留点回忆,他跟贺兰i初遇的地方却没过一年就从地球上消失了。人的造物就是这样的不牢靠,尤其是在天朝。   这大概,也是一个征兆吧。   反正都不重要了。再不阻止贺兰i,人间都要完蛋了,谁还在意筒子楼拆不拆。   他身边涌动的黑雾淹没了一个又一个修士,却没有伤害他,看来道侣契约是真的。   明明之前的契约已经断了。张岩猜测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的那天晚上贺兰i又续了一次。   对于修士来说,缔结契约就跟凡人结婚似的,是件大事。   早知道那天他应该庆祝一下的,毕竟以后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贺兰i一身夜色一般的黑袍,脸已经起了变化,不再是方谦的青涩模样了。   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如同他第一个梦境里那般,双眸的红深到极致,又转为暗黑。一头如瀑的青丝,如今却是雪白。   他还是那么美。   即使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他还是忍不住心悸。   大概魔就是这么诱人。贺兰严卿初见青i的时候,不是也被这张脸迷得七荤八素的,所以不能怪他不坚定。   “阿i,”他轻轻出声,“不要再执着下去了。”   这样执着有什么意义呢?严卿也执着,却酿成了无数悲剧,如果他聪明点,不去追寻青i的踪迹,踏踏实实地修炼,现在应该也是蓬莱手眼通天的大牛了吧。   青阳门也不会一夜被灭。   青i可以安安心心做他的神仙,眼下还在九天之上快活呢,根本不会变成魔皇,也不会来人间,什么魔化,什么失去理智,什么人间浩劫,通通不会发生。   冰魄还是神器,这么多年,早该修成正果了。   被连累的王小萌也会活得好好的。   所有人都会活得好好的。   哦,方谦估计会死得透透的,不过他现在比死更难过。   就为了情之一字,牵连了这么多人,执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想起来了。”贺兰i深红的眼珠注视着他。疯狂的神色稍稍褪去了些。   瀛洲的道士们还在与遮天蔽月的魔物厮杀,却没有任何一个能靠近贺兰i十丈以内。风暴的中心,反而格外的平静。   “嗯,我想起来了。”   “我本想亲口告诉你的。”   “不重要了。”张岩摇摇头, 他想笑一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贺兰i沉默着,黑袍舞动,挺拔的身姿伫立与天地之间,却又有难言的脆弱。   “阿i,我不爱你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整颗心,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温温热热的液体充满了眼眶。他抬头眨眨眼睛,却根本止不住。   “你听见了吗?我不爱你。严卿也不爱你了,他恨你。你背弃了他,又堕入了魔道,还有什么资格要我爱你?”   “什么鬼契约,赶紧给老子废了。”他叹了口气,“算了,太麻烦,还是我来吧。”说罢凝起灵气,聚在手心,一掌向自己的胸口拍去。   没想到第一次成功使用招式,竟会是在自己身上,左右不过是一死,等他轮回转世,十八年后不还是一条好汉?   然而这一掌没能拍下去,贺兰i拦住了他。   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心悸,一如之前无数个清晨与无数个傍晚:“契约由我来断,这是我欠你的,我会离开,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眼前光华闪动,贺兰i满头白发化为青丝,眼睛也变成琉璃珠一般的色泽。瓷白的肌肤转为温润玉白。张岩屏住呼吸,这正是青i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气,干净地像出水的白莲。   这是严卿最爱的模样,放在灵魂最深最深的地方,每每念及,心脏都战栗不已。   光华黯淡,贺兰i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揩去他眼角滑落的眼泪。   “张岩,对不起。”明明想让你快乐,却给了你痛苦。   哭号之声慢慢弱了,张岩环顾四周,只见那一个一个被魔气包裹,耗尽生命的道修都活了过来。浓黑的雾气也开始消散。反观贺兰i,却是愈发虚弱。   “你要走了?”   “嗯。”他说,绽出一个清浅的微笑,身影淡得像快要消失,“还有最后一样。”葱白的指尖按着胸口。   张岩盯着贺兰i的手,咬着牙,拼命地克制着,他想拍开那只手、他想收回说过的话,跪下来求他不要断开契约,但他只能这样木头似的站着。   断了契约,他们的羁绊就断了,一切都结束了。要做,就要做的彻底。   拖泥带水的,算什么好汉。   “再见,张岩。”他看着他,眼里都是温柔。就算他不爱他,就算他说严卿恨他,他还是无法停止对他的爱。   魔雾淡得快要看不见。月亮慢慢沉下去,这一夜快要结束了。   “魔头!休走!”一声怒喝,贺兰i眼光一转,只见一把长剑向这边刺了过来。对着张岩竟也不闪不避。   不好!贺兰i大吃一惊,顾不得用法术拦截,移步换形,竟就这么用身体生生挡下了这一剑……   “患者男,23周岁,RH阳性 O型血,左中腹开放性伤口,出血量约1500CC,疑伤及肾脏。意识淡漠,创伤性休克早期……“直升机螺旋桨的巨大轰鸣声下,急救人员急促地报出青年的情况。   四个医护人员冲了上去,一边听一边把担架抬上病床,从楼顶坐电梯一直下到十二层的手术室。   明亮的无影灯大开,医护人员围了上来。护士训练有素地开通通道,紧急输血输液。   麻醉师施行麻醉,助理医生和主刀医生剪开衣物,给伤口消毒铺巾。   主刀医生开腹查看,顿时神色严峻:“腹腔积血约1000ML 总出血量近2500ML。全身大半的血液都没有了,他竟然还活着?”   “老师,我们开始吧。”在他对面做手术一助的不是别人,正是白静泽。   肾脏完好,无主动脉出血,止血成功,老白舒了一口气,与主刀医生对视一眼,开始缝合,刚缝完皮,机器忽然发出警报――方谦 心脏骤停了。   “你来胸外按压!准备电击。”主刀医生沉着地下了命令,麻醉师加上了强心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达十分钟 CPR无效,电击无效,主刀医生叹了口气,放弃手术,走出手术室,对张岩摇摇头。   大失血、休克、心脏骤停十分钟,已经没有希望了。 第54章   白静泽停下胸外按压,看着方谦苍白的脸颊,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上手术台前,张岩求他一定要救救方谦。 虽然他说方谦只是他的朋友,但白静泽敏锐地觉察到,方谦对张岩来说非常重要。   不管了,为了哥们,豁出去了! 救不救得活,先救了再说。   他和麻醉师换着上CPR,几轮下来,双臂已经酸痛难忍。 就在他灰心想要放弃的时候,监护仪发出了“滴”的一声,白静泽心下一松,也顾不得地上脏,一下瘫坐在地上,好一会才缓过来。   老白手术服都没脱,虚脱地从手术室里出来,对抱头等在外面的张岩说:“人我给你救回来了。”   张岩一下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希望:“他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大脑缺氧四分钟就是不可逆脑损伤,他的心脏停了近二十分钟,我都以为他不死也绝对是植物人了,但目前各种数据看着都很正常。只要能及时醒来,就没问题了。”   “谢谢你,老白。”张岩感激涕零地说,给辛苦的老友一个拥抱。他的无菌手术服上还有血迹,但是张岩一点也没在意。   老白比张岩个子矮,头扣在张岩的肩膀上,感到有一点不舒服,“老张,你老实跟我说,你跟方谦什么关系,你为了他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说是朋友我绝对不信。”   张岩的身体一下子僵**,他放开白静泽,神色犹疑,嗫嚅道:“我和他……”   “得。”白静泽一看他这样子就头疼,这还用得着猜吗? 他们肯定是一对。张岩这小子居然一声不吭地就弯了。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张岩:“方谦是谁你知道吗? 你跟他搅一块有什么前途?脑子被狗啃了吗?”   张岩一阵无语。白静泽说得对,他跟方谦是不会有结果的,但是那不是方谦,那是贺兰i。   也许他没有走,只要方谦的身体挺过来,贺兰i就会回到他身边。   张岩苍白着脸:“不能确定之前,我不会和他分手。”   “确定什么?”   张岩又是一阵静默,看来是不准备告诉他了。   白静泽扶额,“老张,我是你哥们,不是你大爷,确实管不了那么宽,但我只是一个小医生,我能救这回,救不了下回,你好自为之。”   白静泽说完就走了,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张岩一个人。   方谦被转移到了高级个人病房。张岩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第二天方谦悠悠醒转。张岩先是一阵狂喜,他握住他的手,颤抖着唤了一声:“贺兰i?”   手的主人没有回应,他看着他,以一种不属于贺兰i的方式。   张岩的心骤然冷了下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已经猜到了这个躯壳里是谁。   “方谦?”他放开方谦的手,试探着叫了一声。   方谦没有回应,张岩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贺兰i真的走了。   “对不起。”他说,不知道是对着已经离开的贺兰i还是尚在人间的方谦,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落荒而逃。   张岩在方谦出院前就偷偷搬离了方谦的家。 一个礼拜后,方谦痊愈出院,除了失去大半年的记忆之外,他身上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时空裂隙在冰魄带着众魔离开后自动关闭了。   出于监视的目的,张岩被带到了瀛洲,但他先前确实一无所知,又阻止了贺兰i的魔化,加上他那万中无一、百年难遇的火系天灵根,道门的态度缓和了很多,甚至有了招徕的意思。   道门宴会之上,诸位长老向他道谢,张岩都只是摇头,说只是因为贺兰i心中尚有人性罢了。   坐在他一边的吴沁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怜悯:“你是火系天灵根,他在利用你恢复法力。”   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委婉了,尘心散人冷哼一声:“魔就是魔,哪里会有什么真情实意。不过是天性狡诈,诓骗世人罢了。”   张岩没有反驳,只是无声苦笑。   乾元子大约是看出他的不悦,邀请他到结云庐小坐,煮上一壶香气四溢的瀛洲茶。   茶香氤氲间,乾元子忽然说道:“我见过他的元神,他以不全的魂魄破开时空障,这等力量,何其恐怖,此乃神魔之力,非人力之可及,若不是他没有肉身,恐怕这人间早已沦陷。”   张岩猛地抬头:“你说他魂魄不全?”   乾元子点了点头:“三魂七魄里,他少了一魂胎光,一魄雀阴,胎光,太清阳和之气也,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有这一魂一魄,所以才会堕入魔道。”   贺兰i魂魄不全,是因为严卿断绝契约的时候伤了他的魂魄吗?   可他是神明之躯,贺兰严卿又是自断契约,承担了泰半的反噬之力,经过千年轮回休整,魂魄受损的部分也已修复。贺兰i受这点反噬,又怎么会魂魄不全?   不断升起的疑问像虫蚁般撕咬着他的心脏,让他坐立不安,又心痛不已。   爱与恨交织碰撞,搅扰得他不得安宁。他活在自己编织的地狱里,每一刻都是煎熬。   道士面色冷峻地提醒:“魔终究是魔,不会幡然悔悟,他先前这样靠近你,都是肉身白骨,骗你的信任而已。”   张岩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贺兰i最后看着他的眼神。   他的确是个狡猾的魔,隐瞒方谦灵魂的存在,霸占方谦的肉身。但这世上,却没有任何一人,比他更爱他。   他说他只是想守在他身边,张岩信。   可是如果青i爱着贺兰严卿,他又为什么在他最无助,最危难的时候弃他而去?   罢了。张岩摇摇头,贺兰i已经走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知道答案的人了。   乾元子问:“你天资很好,要不要跟着我一起修道?”   张岩犹豫了片刻,最后摇摇头:“大师,我的心里太不平,也许有一天,等我把这一切都放下了,我会再来拜访您。”   老道士点点头:“一切都是缘,不可强求,张岩施主,我们日后再会。”   张岩喝完这杯已经凉了的茶,起身离开了乾元子的结云庐。   他撒了谎,他对贺兰i说严卿恨他,其实不全是这样。   严卿死后,魂魄还留有意识, 曾在蓬莱游荡了很多年。他目睹了青i屠杀青阳门的十数万道众,眼睁睁地看着九天神明一朝堕落,世上再没有青i。只有魔界的魔皇,贺兰i。   十数万无辜之人被他连累,愧疚之余,心底竟然还有些卑鄙的窃喜。这是不是说明,他在阿i的心中,还有位置?   他放弃重入轮回,苦苦等了数百年,等得快要魂飞魄散,却没等到贺兰i的招魂。   贺兰i坐在魔皇的王座上,在魔界最深处的宫殿里,枯度一日又一日。从不知道,他一直都在他身边。   我不会离开你。随着魂魄力量变弱,很多事情,他都渐渐地记不清了,这句话他一直没忘。所以他一直守在贺兰i的身边。   生也好,死也好。就算玉珏已碎,就算没有了契约的羁绊,他还是无法离开他。   什么玉碎情绝。真是天大的笑话。青溪其实说得对,他就是犯贱。明明恨青i背弃盟誓,却从来放不下他,一次一次,永远也学不会吸取教训。   他以为他会就这样耗尽力量,悄然消失。结果却意外落入时空缝隙中,来到了人世。   后面的事他再记不清了,不过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无非是他几度轮回转世,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世上竟然会有严卿这么傻的人。   如果有人在他遇见贺兰i之前给他讲这个故事,他肯定会把严卿这个傻帽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狠狠地嘲笑一通。   不就是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了爱还不能活了啊,活了几百年还不如他来得洒脱。   可是他却渐渐理解了贺兰严卿。   再给他一千年,再轮回几十世,爱贺兰i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他迫使自己忘却一切,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跟方谦本来就是两条没有交点的平行线,贺兰i的出现扭曲了他们之间的空间,让他们强行交汇,但仅此而已。   一切都回到了正道,只有自己的这列火车脱了轨。   他找了好几份兼职,把所有的时间都填充得满满当当。   但在无人的深夜里,心脏撕裂的痛苦还是会侵袭他,他根本睡不着,常常凌晨才能稍稍入睡,没睡上两个小时就会自动醒过来,这样下去身体很快就垮了。   他不能死。张岩想,他还那么年轻,家里还有爸妈,他还要工作,赚很多很多的钱。   最重要的是,他死了,贺兰i的牺牲就没有了意义。   他只好去求老白给他开安眠药,吃了药,胡思乱想就停止了,他就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整晚。但时间越长,需要的药量就越大,开药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终于连老白也看不下去。   “你再找我开安眠药,我就要被老板开除了!一个人他妈只能吃那么点,过量会出事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张岩老老实实地回答。   老白忍不住对他咆哮:“张岩,你他妈能不能正常点?”   张岩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哪里不正常了。”   “你哪里正常了?”老白难得发脾气,但每次一发脾气就是山崩地裂,他一拍桌子,登时桌面上的玻璃都碎了,“不就失恋嘛,怎么弄得世界末日似的。人方谦没死呢,别弄得跟守丧似的。”   “嘿嘿。”张岩拿着处方笺,心有余悸地笑着。   这天晚上老白带着小白去看他。   才半年的工夫,小白就从一只猫变成了一头猫,看见张岩猫眼一亮,“喵”地一声窜进他怀里,直直把张岩砸进了沙发里,弄出了个人形凹坑。   张岩抱住乱动的小白,问道:“你把猫带来干什么,他又什么都不懂。”   老白一挑眉,眼镜闪过一道光:“你别看他是只猫,其实他什么都懂。”   他给张岩做了饭,三个多月了,张岩第一次吃上像样的伙食。白静泽收拾完餐桌上的一片狼藉,然后把变成大白的小白留在了张岩的小破公寓里。   小白没来过这个地方,对什么都很好奇,先抓抓张岩的沙发,再咬咬张岩的桌角。张岩本来就溺爱它,就随他去了。到了该睡觉的点,张岩自己洗漱完上了床,小白还在一边噼里啪啦地闹腾。   张岩忽然不想再吃安眠药了。几个月来,他空空荡荡的公寓里第一次有了生气。他不再是一个人,只有自己和对贺兰i的想念。   他侧过身,背对小白躺着,闭上眼睛。   一大颗眼珠从眼里掉了出来,啪地渗进枕头里,颊边顿时一点温热,然后又是一大颗。眼泪滴落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楚。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有大哭过,压抑在心底的悲伤就像一场势不可挡的洪水,终于决了堤。   小白跳上床,用脸蹭走张岩的眼泪。喵喵叫了两声,然后安静地蜷缩在张岩的怀里。他的身体软软的,热热的,温暖了张岩的身体。张岩伸过手,把小白抱得更紧一些。   贺兰i,遇见你之前,我只是一个迷茫的普通人,不知道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虚度着我的生命。   我不相信这世界有不顾一切的爱,我总以为爱不过是我生命的一小部分。   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爱你是我的全部的生命,没有你,我就像失去了灯塔的航船,永远流浪在生命的海原中,再也找不到归去的港湾。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说着。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第55章   一年后。   方谦又在后台看到了那个跟踪狂,这已经是三天里的第七次了。   买咖啡时同一队列,买CD时站在架子对面,地面活动时还混在一堆女生中间,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不散的阴魂。   现在竟然还成了剧场后台的员工?这是老天在跟他开玩笑吗?   奇怪的是,男人跟块磁铁似的,一旦出现,就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   “你,过来。”方谦对着正在搬运杂物的男人勾勾手指。   高高大大的青年露出诧异的表情,他看了圈周围,没有别人,于是指了指自己。   装什么装,长那么高,站在人群中显眼得要命,怎么会以为自己没有看见他?   “对,就是你。”   青年放下杂物走过来,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方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给我去买杯咖啡来,送到我化妆间。”   这种事情本该是方谦助理的分内活,但男人没说什么,没一会就端着咖啡回到了方谦的化妆间。   方谦打开一看,是拿铁,对心里的猜测更加肯定了些:“你是不是故意跟踪我啊?”   男人的神情有几分窘迫:“……我没有。”   还否认,方谦不屑地想,这张脸几乎都写着“我是跟踪狂”五个大字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拿铁?”   这回男人倒是说得很顺溜:“我随手买的。”   方谦瞥了男人一眼:“跟踪就跟踪,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说完,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入口的温度刚好,满意地想这个人还挺细心。   男人不说话。   方谦一挑眉,又问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男人一下子露出惊慌的神情,立刻摇头,然后又点头,半天才像是不知道如何辩解般“嗯”了一声。   方谦半是好笑半是嘲讽:“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扭捏?”随手拆下咖啡杯上用来隔热的纸板,掏出笔唰唰地写上自己的大名,递给男人:“拿去,我的签名。到了我的粉丝见面会也不敢问我要签名,人长得这么高大,胆子怎么会这么小。”   男人接过纸板,讪讪地说:“方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嗯,去吧。”方谦喝着拿铁,心里没由来涌上一阵愉悦。   灯光热烈,满场观众的目光比灯光更炽热,上千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舞台中央的身影上。   “我给你我的手,给你比金钱更可贵的爱情,给你我全部的自己,在牧师和法律的面前,你愿意把自己托付给我吗?愿意与我一起跋涉人生之旅,一起厮守终生吗?”   方谦娴熟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对面的女演员显然在他的带领下深深入戏,眼里泪光婆娑,张嘴正要接台词。   突然,舞台上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吱嘎声,女演员浑然未觉,方谦却下意识地抬头一看,上空是一片模糊不清的黑暗,与平常别无二致,他的心里却涌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从小到大他的预感都非常准确,现在他的预感告诉他,必须尽快离开所在的位置,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腿就像被黏在舞台的地板上般,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挪动分毫。   动啊!快动啊!!   焦急和恐惧纠缠着涌上心头,他顾不上正在进行的表演,拼了命地想从原地离开。   头顶传来“啪”的一声,方谦抬头一看,一道巨大的阴影正向自己扑来――毫无疑问正是舞台顶上的横梁。   眼看横梁就要砸到自己,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手忽然把他从原地推开。   观众席里传来一阵尖叫,等方谦回过神来,横梁已经落在了地上,一个沉重的身体正压在自己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惊魂未定地一瞧,身上的人竟然是早上的那个跟踪狂。   男人的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煞白,紧咬牙关,似乎在极力压抑痛叫。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始终牢牢盯着他,一刻也没有移开。   这眼神没由来地使他一阵心悸。   你没事吧?他想问,但不知是后怕,还是因为男人压住他的缘故,喉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围的工作人员接连冲了上来,合力搬开了横梁,把男人抬到一边,他这才得以坐起来。   横梁的边缘砸在了男人的小腿上,有人拿来了剪刀,剪开了他的裤管,男人的小腿已经肿起老高,一片红红紫紫的触目惊心。   “你没事吧?”甄文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他这才把视线从男人那儿收回来,摇摇头:“我没事。”   医生调出拍摄的CT,上下拉了拉影像,对在场的人说道:“病人没有伤到骨头,主要是软组织的压伤,好在时间短,程度也不严重,送来也及时,请你们放心。”   身边的甄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谢你啊医生。”   他们从诊室离开,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最后还是甄文没忍住:“你当时看清怎么回事了吗?上面是不是有人?警察和我说,上面有人工破坏的痕迹。”   “没有。”方谦否认道,“上面没有人。我确定。”   整个事情透着诡异,甄文神情有些焦躁,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但医院是禁烟场所,他于是对方谦说:“这样,我去停车场抽根烟,你去看一下那个救你的员工吧,好好感谢一下人家。后面的事情你别担心,我来安排。”   “嗯。”方谦顺从地点点头。   男人的病房在十六层,不知道是不是剧团的刻意优待,竟然还是个单人病房,待遇不错。   方谦打开门,男人正靠在床上,腿上绑着绷带和夹腿,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见他来了,只是冷淡地一点头:“方先生。”   对方的态度让方谦一时之间有些吃不准。   从小由于外貌出色,他在与人交往时极少遇冷,只有这个人,一边跟踪他,一边又总是可以疏远他,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方谦站在门口,想了想,憋出一句:“你没事吧?”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不要紧的。”   恐怕被白布蒙了头的死人都比他生动。方谦看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来气,说话也尖刻起来:“虽然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你以后不要跟踪我了。”   男人没有反驳方谦的话,只是沉声答应:“好。”   方谦又一次感受到了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心里一阵扭曲的不快,但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对话陷入了僵持。方谦只好转身离开,刚出了病房门就跟一个年轻男人擦肩而过。   又是那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他脚步稍顿,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对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算了,大概是他太疑神疑鬼了。方谦自嘲地想,按下心头的种种疑惑,迈步离开。   吴沁把慰问的水果放到床头柜上,问道:“刚刚来的是方谦?”   “嗯。”   “关于这次的事情,你有没有发现魔物活动的痕迹?”   “我不太确定,可能还得要人去勘察一下。”   “嗯。我知道了。”吴沁点点头,“腿怎么样?严重吗?”   张岩动了动腿:“小伤,不碍事。”   吴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张岩,你不该为了他让自己置身险境。”   “我知道。”张岩苦恼地抓抓头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扑出去。”   “已经一年了,方谦身上既然没有异常,你也不用再继续监视他了。腿好了就去特别办领新的任务吧?”   张岩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苦涩,默默点头。   “汝南有一例魔物的报导。我要去确认一下,医院这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照顾好自己。”吴沁叮嘱道。   “嗯。我会的。”   吴沁就像来时那样匆匆离开了,病房里又变得空空落落。风从半开的窗中吹来,撩动着白色窗帘,张岩在十六层的病房里看向琛海的天空,想起了方谦的台词。   我给你我的手,给你比金钱更可贵的爱情,给你我全部的自己,在牧师和法律的面前,你愿意把自己托付给我吗?愿意与我一起跋涉人生之旅,一起厮守终生吗?   这段台词,贺兰i也曾经对他说过。   快答应我。他还记得他满是期待的语气。   方谦说出这段台词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人,认真的样子叫人心悸。   那是贺兰i的脸,贺兰i的声音。   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贺兰i从未离开过,只是藏在方谦的身体里,和他开一个残忍的玩笑。   张岩长长地叹了一声。   这个坎,他这辈子大概都迈不过去了。   方谦遇险的新闻第二天刷遍了各大社交媒体的头条,粉丝们都炸了,赵翎看了一会,关掉网页才发现事件的主角已经消失了好一会,恐怕是心情不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跟方谦认识这么多年,她已经足够了解他,知道他习惯躲藏的地点,立刻开车去琛戏。   刚进济远楼的大堂,她就听到一阵钢琴声,是贝多芬《悲怆》的第三章 。   从大堂下方传来的。方谦果然在这里。   赵翎沿着大堂内侧的钢化玻璃的旋转楼梯往地下室走,在半途的平台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弹钢琴的人影上。   ――学校在这里放了一台三角钢琴,平常又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所以每当方谦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跑过来。   今天是《悲怆》,看来他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致。   琛海下着大雨,玻璃幕墙外磅礴的雨声和琴房里的钢琴声合奏。   ……然而痛苦已在叩门,它一朝住在他身上之后就永不再退隐……   她想起罗曼・罗兰写在《贝多芬传》里的句子,叹了一口气――抢救回来后,也许是缺氧造成了大脑损伤,方谦失去了大半年的记忆。   在表面上,他还是一个跟以前一样爱笑爱闹,但只有赵翎这样长年在他身边的人才会知道,其实他心里一直很痛苦。   她又耐心等了一会,直到曲子结束才叫他。   方谦停了下来,眉头仍然紧皱着,显然气势磅礴的旋律也没能抚平他心里的烦闷。   他抬起头,对走到跟前的赵翎说:“我要后台工作人员的名单,立刻。” 第56章   赵翎给的名单里没有那个男人,方谦已经确认过无数遍。他果然是潜进来跟踪自己的。   他看过男人病床前的记录板。   张岩,他叫张岩,他暗自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咀嚼了几遍。   为什么这个名字如此熟悉?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纸上满满写了一页男人的名字。   指尖抚过已经干透的字迹,仿佛触电似的有些疼痛,却舍不得挪开。   所有人都告诉他,那大半年里他只是照常忙着拍戏商演上节目,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   可他不信。   不管这个男人是谁,他一定和他失去的记忆有关,也许,他还是那个关键。   方谦的目光重落在这个名字上。   张岩。   很好,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他就不信,还有人能将过去藏得滴水不漏。   张岩看着方谦煞有介事削着苹果的样子,一阵莫名其妙。   方谦把长长的连成一条的苹果皮扔进垃圾箱,转身正对上张岩的目光:“怎么,不欢迎我啊?”   张岩无奈地看着他:“你不是让我不要缠着你吗?”   方谦把苹果递给张岩,一脸的理直气壮:“你不能缠着我,不代表我不能缠着你啊。”   张岩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方谦洗完手,重新坐到张岩的面前:“喂,跟踪狂,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   张岩啃着苹果,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矢口否认:“没有,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还有我有名字,不叫跟踪狂。”   方谦长眉一挑:“我经常上电视,你怎么可能没见过我?”   “电视不算,没有就是没有。大明星,你难道天天闲得上街瞎逛吗?”   “当然不了。”作为一个年轻上进又人气爆棚的演员他可是很忙的。   张岩一耸肩:“那不就结了,我个一普通人,也不去片场啊摄影棚啊这类地方,怎么遇见你啊?”   方谦眯起眼睛,狡黠地像只狐狸:“你确定,你不是我的影迷?那你干嘛一直在我面前晃悠?”   张岩面色发窘:“……只有最近去了一次你的粉丝见面会。”   方谦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掩盖不住的得意,一拍张岩的肩膀:“早这么坦诚不就好了。”   苹果一下卡在了喉咙里,张岩顿时声嘶力竭地咳嗽起来。   方谦手忙脚乱地起身给张岩顺气:“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张岩呛得满脸通红,扭过头去,嘴角却情不自禁的弯起来。   “没事吧?”方谦担忧地问。   “没事。”张岩摆摆手,开始赶人,“大明星你不是很忙吗?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方谦看了看表,又看了眼等在门口的赵翎,有些不甘心道:“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张岩答应道,目送着他离开,神色却在他转过身的瞬间转为黯然。   其实自己也清楚,这具躯壳里装着的根本就是不同的人。即使如此,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渴望看到他,渴望听到他的声音,渴望触碰他温热的肌肤。   方谦这个人,对他来说,就好像无法戒除的毒瘾。   他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   背过身去的方谦没有看到这一切,他熟稔地穿过十六楼的走廊,忽然在一间病房前停下了脚步。   1621……这是他出意外时所住的病房。   从他走出这间病房,不,从他在这里醒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永远地改变了。   心脏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填满。   生活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谎言,每个人都握持着一部分的真相,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他依旧拍戏代言上节目,但暗地里一切都逐渐滑向失控。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果得不到真相,他总有一天会发疯。   赵翎被他满脸阴沉的样子给吓到了,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方谦,走吧,要迟到了。”   方谦收回自己的视线,歉意地一笑:“嗯。”   CBD是琛海最繁华的地带之一,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玻璃幕墙沐浴在阳光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宽阔的六车道马路上几乎不见人影,只有永不止息的车流。   在CBD的东部,星娱大楼的对面,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咖啡馆,为工作繁忙的白领们提供了一个暂时休憩的场所。   推开木框包裹的窄窄的店门,喧嚣被瞬间隔绝在外,落入耳中的是优雅而轻快的爵士,扑鼻而来的是奶油糅杂着咖啡的醇香,来客紧绷的神经瞬间便得到安抚。   门口的年轻侍者会体贴地将客人领到座位上,然后微笑着询问客人想喝点什么。   这里是36度7,一间在CBD东区美名远播的咖啡馆。   当然,吸引着白领女性们前赴后继来到这里的原因绝不止格调高雅的环境、美味的甜点和醇厚的咖啡,还有温文尔雅的美男店长,或清秀或俊美或可爱的服务生,就连吧台的咖啡师,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阳光帅哥。   36度7,堪称CBD史上颜值最高的咖啡馆。   这里也是张岩打工的地方。   因伤旷工一周,张岩推开咖啡馆后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笑面虎店长扣奖金的心理准备。   他没有通知方谦和他的经纪人,自己办了出院手续,提前出院。   身体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那个人,理智却在不断抗拒,这种矛盾的心情,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剪不断理还乱,索性一股脑都扔在脑后,还是先工作要紧。   张岩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却发现以往忙碌的后厨此刻竟然一片黑暗寂静。他眯了眯眼,想快些适应这种黑暗的环境。   黑暗中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小型烟花在眼前炸开,紧接着一阵“呲呲”的响声,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被彩条喷了满脸满身。   什么情况?!张岩整个懵了。   灯“啪”地被打开,干净空旷的厨房一下子被照得雪亮。   “欢迎回来!!”所有人围成一圈,站在他身前。   张岩被祝福的人群包围,半天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站在正中央的美男店长:“店长,这……?”   “这什么这啊张岩哥,”一个面目清秀的男生,推着放有提拉米苏蛋糕的餐车,穿过人群,在张岩面前停了下来:“庆祝你痊愈出院!”   “易寒说得对。”店长也走了过来,给蛋糕中间的蜡烛点火,“来,许个愿吧!”   “许什么愿啊又不是过生日!”张岩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很感动。   “来嘛!”张岩在众人的催促下许了愿。   吹完蜡烛,一群人闹哄哄地分食了蛋糕,王岚和夏邢这对好基友还互喂蛋糕,众人一阵起哄,场面越来越污。   张岩一手端着蛋糕往嘴里塞,站在一边看着大戏,发现旁观的闲人不止他,还有店长。   店长大人嘴角衔着一抹笑意,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张岩吃完最后一口提拉米苏,往店长那边凑了点,满怀希冀地问道:“店长,那我的奖金?”   “哦,奖金还是照扣的。”宁屿淡淡地说。   结束一天的工作,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张岩收拾完东西锁好门,出了后门,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停在他面前,车窗缓缓摇了下来,一张讨喜的少年脸庞探了出来,正是尹安:“张岩哥,快上来,就等你一个啦。”   张岩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副驾驶,车子缓缓滑出咖啡店后的小巷,慢慢加速,驶过十字路口。   这次出任务的人不多,坐在车上的人只有开车的王小明,尹安和他。   "张岩哥,给。"少年从后排递过一叠符咒,张岩看了看,无非是降魔符,八卦罡咒之类的,只是数目比寻常多了几张。   "这回任务很难吗?"张岩随口问道。   "没有啊,和以往差不多。"   "那为什么给我这么多符咒?"制符可是很费心神的。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少年灿然一笑,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   一个小时后,奔驰车下了环城高速,调转车头,开向丰山别墅群。   张岩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只不过上一次的回忆不怎么好,心里不免有些打鼓,但周围的人都一脸淡定,他也不好露怯。车子很快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铁门缓缓开启,宽阔的庭院如一幅画卷,在三人面前渐渐铺开。   若是白天,或许他们就能欣赏精心维护的草坪,庭院中央精美的雕塑与喷泉,以及被悉心栽培修剪的乔木,但此刻一切都被阴影掩盖住,就连路灯微黄的温馨光芒,也阻挡不住这座大宅的阴森气息。   车子在庭院尽头的三层建筑前停了下来。 第57章   一个年长的女人已经等在正门前,身后跟着两个铁塔似的黑衣男,几乎就要跟夜色融为一体。   张岩下了车,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了眼身边的尹安――他们今天到底是来降魔还是打架?   虽然驱魔他很菜,但是打架他更菜啊。   尹安却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是李女士吗?"   “你们就是特别办来的人?”中年女人狐疑地把他们三人打量一圈,脸上赫然是不信任的神色。   “是的,我们是受了崔先生的委托,来看令嫒的情况。”   女人脸上虽然不高兴,却还是点了点头:"跟我来。"   他们在李女士的带领下穿过一片种满白玫瑰的花园,庭院的深处是一幢两层楼高的白色小洋房。在昏暗的灯光下,小楼散发着森然的鬼气。   不,不仅仅是灯光的问题,张岩敏感地察觉到在这栋花园洋房周围的温度尤其低,明明是春夏之交,却连一声虫鸣也没有,寂静到令人毛骨悚然。   张岩闭上眼睛,默默调动体内的灵气,冲击百会,打开灵视,只见一股股黑雾蛇一般盘踞在这栋小楼的周围。   随着众人的靠近,这些黑雾像察觉到什么似的,隐隐向这边探来,又在接触到尹安等人的护身罡气后迅速退缩,而一遇上毫无防护的女人和她的保镖们,黑气就藤蔓一般缠了上去。   "看来这魔物还不成气候。"张岩暗暗想道,心里稍微有了几分底气。   "就是这里了。"带路的女人停下脚步,回身对一行人说道。保镖自觉上前,打开了门上的数道沉重的黑铁锁链,白色的雕木门轰然洞开,一张黄符纸飞了出来,张岩随手一夹,正是一张基础的降魔符,他身上藏着厚厚一沓呢。看来这家人之前也是找过不少相关人士,恐怕都没什么成效,也不知怎么和瀛洲搭上了关系,   这回算他们走运,终于找对了人。   众人鱼贯而入,沿着楼梯前往二楼,一路的墙壁上贴满了各式黄纸,多半都是无用之物。终于,他们在二楼最靠里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她就在里面。"李女士说道,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抖动起来,显然是十分害怕。身后的保镖立刻自动挡到她面前。   尹安几人互相递过眼神,王小明主动向前,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房门旋即打开。只见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窗帘拉的死紧,外界的光源无法进入,只有一盏床头灯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房间中央的一张大床,一个身穿白色睡裙的女人躺在床上,四肢被朱砂浸透的绳索捆绑着,几乎无法动弹。   她似乎早早察觉了他们的到来,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站在门口等一行人。   "冉冉,"站在门口的女人颤悠悠地叫了一声,并没有跨进房间内的意图,"妈妈带来了法师,他们一定可以救你的。"   床上的年轻女孩挣动了几下,发出了一声呜咽。紧接着,她的眼睛迅速被诡异的黑色填充,口中发出桀桀怪笑:"愚蠢无知的人类,还不放弃吗?"   "我看愚蠢无知的是你吧。"尹安站了出来,朝那妖魔喝道。   "我已经几乎将她吞噬殆尽,你们把我怎样?"女孩扯紧绳索,绳索另一端系着床的四角,那铁铸的大床顿时发出吱嘎的呻吟,床架堪堪欲塌。   "冉冉,快回来。"看到自己女儿魔气冲天的样子,李女士伤心欲绝地唤了一声,希望能唤起女孩的意识,但她的话语毫无作用。冉冉原本姣好的面容扭曲作一团,格外地狰狞恐怖。   "李女士,我跟师兄即将开始作法,外人在此怕伤及无辜,不方便施展,还请你们先退出这栋楼。"尹安啪地在门上拍下一张镇煞符,挡住魔气的侵染,转头笑呵呵地对中年女人说。   李女士惊恐地看到门框上啪啪多了数道裂痕,虽然她肉体凡胎看不见魔气,也知道附在女儿的情况紧急,连忙头如捣蒜,抹过一把眼泪,飞快地和保镖下楼去了。   王小明熟练地在房间四角布下阵法,张岩则接过赤硝,沿着墙根划了一周――这是最简单的制造结界的方法之一,可以把魔气限制在阵法之内,不对外界造成损害。   "好了。"张岩干完活,两手一拍:"可以开始了。"突然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他抬头一看,才发现尹安和王小明已经站到了房间之外。   "尹安,王师兄,你们站那么远干嘛?"张岩不解道。   王小明保持沉默,少年却咧嘴一笑:"张岩哥,今天的魔物,要靠你自己一个人解决哦。"   "你说什么?"张岩还没有反应过来。尹安没有继续解释,只是挥挥手,无情地把张岩关在了里面。   "喂! 别关门!"张岩立刻扑了过去,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狠狠地吃了一个闭门羹。   "别开玩笑了,快把我放出去。"他徒劳地捶门,木门震动了两下,但没有丝毫要打开的意思。   "尹安! 我之前可没有单独除过魔啊!"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少年在门背后喊话,   张岩此刻真恨不得一脚踹开门,好好教训一顿这个小鬼。   但魔物却不会给他时间,沉重的金属大床在他的身后轰然倒塌,魔物狞笑着从残骸中爬起。张岩转过身,正对上这魔物漆黑恐怖的双眼。   心脏咚咚咚地在胸膛里疯狂敲击。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张岩一咬牙,偷偷掏出一张符咒藏在手心。   "冉冉!"他高呼女孩的名字,企图唤回女孩的意识,"别放弃! 我马上就来救你!"   "哼!不自量力的人类。"魔冷笑了一声,手臂一挥,一道黑色的魔气席卷而来,浓郁到即使不用天眼也能看见。   张岩立刻被这道魔气给狠狠摔到了墙壁上。   法阵起了作用,魔气没能穿透墙壁,而是被局限在房间之内。魔物狠狠咬牙,不断向四周突围,企图找到一个薄弱点。   张岩从墙壁上滑下来,对着气急败坏的魔物嘲讽道:"别做无谓的尝试了,这个阵法的阵眼可是瀛洲的灵石,你绝对破不了的。"   魔物立刻朝他冲了过来,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摁到墙壁上:"说,破解的方法是什么?"   张岩虽然狼狈,却一点不慌,反而对着魔物勾勾手指:"你过来点,我就告诉你。"   这魔物大概是智商不足或者自信有余,竟然真的靠了过去。   张岩把降魔符一掌拍在女孩的心口,那魔物就这么被这符纸阻住身形,张岩趁机咬破舌尖,将带有灵力的鲜血喷了魔物一脸。   他的血里有至阳的灵力,对至阴的魔物来说杀伤力很大。张岩又将一张清心符贴在冉冉的脑门上。女孩眼里的漆黑顿时退去了一些,脸上的神情也由凶狠转为迷惘。   "冉冉,你听着,要想把魔物彻底赶出你的身体,同时不损伤你的灵魂,必须要依靠你自己的力量。"张岩咽下满口的血腥味,急促道,清心符的效果短暂,必须争分夺秒,"不管你有什么执念,都快快放下!"   "我――我爱他……"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女孩的眼里涌出来,"可是他死了,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残忍……"   黑色迅速占领她的眼睛,魔物卷土重来。   它狞笑着重新掐住张岩的脖子,把他从地上吊起来:"她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我给她的可是她最想要的幻梦。"   魔物欺上前来,仔仔细细地将张岩打量一通,忽然露出欣喜的神情:“你这具身体可比这个小妮子好多了。”   “你要干什么?!”张岩立刻察觉了它的意图,“滚开!”   魔物张开血盆大口,一股子黑气从姑娘的身体的里跑了出来,在张岩的口鼻处盘旋。   而失去了魔物附身的冉冉顿时没了支撑,软软地倒在地上。   黑气蛇一般绞住张岩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气钻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大爷的,他骂了一句,之前的大Boss都没能搞死他,今天要是挂在这个小魔手里这面子往哪里放!   他既不甘又恼怒,浑身的灵气竟也跟着沸腾起来,沿着经脉飞速运转,温暖着被魔气冰冻的身体。   那股魔气像受了惊,抖了一抖,更加急迫地往他身体里钻去。   张岩周身灵力暴涨,集中意念,将浑身的灵力引至右手,竟将无形的灵力凝成一把长剑。   他握住这把长剑,手起刀落,几下斩断了缠绕在身上的魔气,但这魔物已经进入了大半,阴冷的魔气在他的丹田内汇聚,仿佛无数冰凌插进体内,直冷得他牙齿打颤。   “就算我死,也绝不会给你附身!”张岩怒吼一声,反手一剑插进自己的丹田。   一阵剧痛顿时在体内炸裂,他惨叫一声,失去了意识。 第58章   房间外的尹安蹲在地上,竖着耳朵听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忽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睁大眼睛,又靠上门听了听,只得到一片死寂。   “师兄?”尹安叫了一声王小明,两个人交换过一个眼神,立刻解开了门上的封印,推门入内,只见原先亮着的床头灯已经破碎,房间里一片漆黑, 只有走廊里的灯光照进来,在门口的地面上画出一个长方形。   张岩和冉冉倒在一起,昏迷不醒。   尹安心头一紧,几步跨了过去,托起张岩的上半身,连声叫道:“张岩哥!”   张岩却毫无回应,尹安探了探他的气息,见他气若游丝,正是力竭之象,即刻注了些灵气,可张岩还是不醒。   少年心中焦急,一下没了主意,只有使出老办法――抱住他拼命晃。   “张岩哥,快醒醒!”   昏迷中的青年一皱眉,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呻吟道:“别晃了,我头要断了。”   “你可吓死我了。”尹安脸上还是惊恐的神色。   张岩坐起来,揉着肩膀抱怨:“是你吓死我了好吧?把我关在这里什么意思?老子差那么一点就死在里面了。”   少年眨着大眼睛,讨喜的面相里露出一股贱贱的意味:“这是试炼啊,通过了才能正式进入我们特别办。”   张岩一记爆粟敲在尹安头上:“那你好歹和我说一声啊小混蛋!”   尹安捂住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声:“这不是组织想测试一下你的临场反应嘛……”   练功房内放着音乐,白炽灯把房间照的雪亮,偌大的空间内却只有一个奋力舞动的人影。   一曲终了,方谦停了下来,从落地窗边向外看。   琛海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雨珠敲击玻璃窗,拖着一道道水痕,从年轻男人的镜像上滑过。   他一手越过金属栏杆,撑在玻璃窗上,从十几楼的高度往下俯瞰,宽阔的马路上空无一人――也许所有人都急着躲避琛海突如其来的骤雨。   对面咖啡馆的灯光顽强地穿越雨幕,划破了漆黑的夜。   那个咖啡馆里仿佛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被这种莫名的感觉牵引着,方谦踏入了36度7。   长相俊秀的侍应生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欢迎光临!”   方谦的脸从帽檐下露了出来,侍应生意识到他的身份,激动得有些口齿不清:“您……您好!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一杯美式。”他说,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将伞随手放在门口的伞架上,选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好的。”侍应生在速写本上记下,转身离开。   也许是因为这场大雨,下午六点的咖啡馆里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人。却也正合他的心意。   空气中飘荡着咖啡沁人心脾的香气,Firsr of May舒缓的前奏响起,侍应生将咖啡端过来,轻轻放在他面前。   “您的咖啡。”   他瞟了一眼:“这不是我要的美式。”   “对……对不起!是我拿错了。”侍应生惊慌失措地道歉,“我立刻给您换一杯。”   他敛下眼,桌面上的咖啡微微冒着热气,漂浮的奶泡上画着一张大大的笑脸,卡通的人脸没心没肺地笑着。   真难看,方谦一边这样想,一边鬼使神差地拿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香软顺滑的液体滚过舌尖,流进喉咙,一直暖到他的胃里。   这滋味要比酸涩清苦的美式要好得多。他紧绷的表情稍缓,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侍应生:“算了。”   “啊?”侍应生睁着大大的眼睛。   “我就要这杯。”他补充说,举起杯子,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好的。”侍应生点点头,却没有移动身形。   方谦放下杯子,看向仍然杵在他旁边的侍应生:“你有什么事情吗?”非工作时间,他并不喜欢粉丝的纠缠。   侍应生脸上又飞起红晕,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鼓起勇气:“学长你好!我叫易寒,也是琛戏的学生,现在大二在读。”   “哦?原来是学弟。”他终于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名侍应生。   身高大约一米八,标准偏瘦的体型,比例很好,肩宽腰细腿长,肤色白皙,看得出外表经过精心的打理,头发染成深棕,微微蜷曲,一双眼睛是非常柔和的杏仁形,面容俊秀,是时下非常流行的少年模样。   不错。外表及格。方谦心里默默地评价,拿到了进入娱乐圈的第一张通行证。   见他脸上没有不耐的神色,易寒像是受到了鼓励,“我一直都非常喜欢学长。学长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他从围兜里掏出速记本递到他的面前,眼睛里放射着希冀的光芒,神情像宛如一只小白兔。   “当然可以。”方谦一边飞快地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诧异自己怎么会用这样的比喻形容一个男生。   “谢谢学长!”易寒兴高采烈地捏着有方谦签名的速写本,像是得到了一件绝世宝物。   他单纯的快乐似乎也感染了方谦,让他也感到一阵轻快。   “小事而已。”   “有空记得多来我们这儿喝咖啡哦。我给学长打折。”   “好。”他微笑着回应,再度看了看这个年轻学弟的脸。   一曲First of May正唱到高潮。他轻轻跟着哼了一句。   But you and I,our love will never die,but guess we’ll cry,come first of May……   视线移回面前的咖啡,半杯咖啡轻轻的漾开,些许奶泡还浮在表层。那个傻傻的笑脸已经歪斜得不像样子。   有的人呢,就像拿铁,香甜可口,让人心情愉悦;而有的人呢,却像美式,浓黑苦涩,让人喝一口,就苦到心坎里。   方谦看着窗外被大雨打湿的街道,对自己的镜像笑了笑,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张岩哥!”易寒急切地冲到吧台边,炫耀似的掏出速记本,在张岩面前飞快地一晃,然后又宝贝似的藏了回去,“你看我弄到了什么?”   张岩放下手头上正在擦的杯子,有些好笑地说:“这么快我哪里看得清。”   “是方谦的签名哦!”易寒的脸上还带着激动的红晕,“他本人真的好帅!”   方谦的迷妹他已经见过无数了,迷弟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很喜欢他?”   “当然了!我可是看着他的剧长大的。”如果人的眼睛是灯泡,那么易寒的眼睛绝对超过了100瓦。   “我记得方谦才刚满二十五?”   “是啊,可是他十六七岁就开始演戏了。现在已经是超级大明星了。”   “不,不是明星,是好演员。”张岩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和易寒都愣住了。   “张岩哥也追星啊?”   “怎么可能,”张岩摇头,尽量轻描淡写:“我看过一次《迷途》,觉得他演的不错而已。”   易寒并没有起疑,自顾自说了下去:“他本人超级平易近人,刚刚我拿错了咖啡,他都没有要求换……”   张岩低下头,由擦杯子改为擦桌子。   易寒没有拿错,那杯咖啡是他刻意换掉的。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方谦一走进店里,张岩就发现了他,然而他却不得不迅速低下头,在咖啡机后藏起身形,躲开方谦漫不经心的视线。   不能靠近他,不该靠近他。他只能站得远远的。   远远的,看着他对易寒露出笑容。   这样就很好。他说服自己,努力忽略嘴中蔓延开的苦涩味道。   “张岩哥,别擦了。”易寒的声音唤回了他越来越远的思绪,“桌子的漆都快要擦掉了。你没事吧?”   “没事。”张岩讪讪一笑,停下擦拭的动作,走到水槽边上,开始清洗抹布,今天他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   “我今天有事,先走了。王岚马上就到,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吧?”张岩问易寒。   “当然。你赶紧去办事吧。”店里就只有一个方谦而已,还方便他围观偶像。   张岩点点头。走进后厨房,摘下围兜挂在门的背后,从后门离开了咖啡馆,今晚,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特别办全名叫特殊事务办公室,其实是瀛洲在人间设立的一个分会。   自贺兰i与瀛洲一战后,人世的政府也开始逐渐察觉到修真界的存在,在一番接洽协商后,特别办就此诞生。   那之后冰魄虽然带走了绝大部分的魔物,可仍有一部分逃逸到世界各地,而驱魔的任务,自然也落到了瀛洲众道的肩上。   出于弥补的心里,张岩也在吴沁的邀请下加入了特别办,成为了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公仆。   特别办位于老城区的一座两层小洋楼内,门前种着几株梧桐,院子里栽着山茶,这个时节花儿都谢了,只留下繁茂的树叶,常青藤蜿蜒而上,爬满砖红色的外墙,给这栋古老的建筑更添几分陈旧的气息。   这里乍一看无比普通,实际上里里外外设了好几重结界,堪称人间最坚固的堡垒,一般的鬼怪精灵都无法靠近。   张岩走进大门,正撞上出差回来的吴沁。   他从头到脚的一身黑,寒着脸,尚带着夜间的阴湿气,犹如雷雨前的天际。   张岩很少见他神色这样严峻,猜他大概遇到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便主动上前寒暄:“汝南那边的任务还顺利吗?”   “嗯。”吴沁停下脚步,匆匆一点头,“听说你通过了试炼。”   张岩不自觉地挠挠头:“啊……”   吴沁深黑的眼睛注视着他:“你进步得很快。”   “嗯。谢谢。”张岩讷讷道,找不到更多的话题。好在吴沁仿佛也有急事在身,立刻告别了他,向楼道的另一边走去,而张岩则踏上楼梯,上到了二楼的报到处。   这里是官方提供的办公场所,已经有百来年的历史,地上铺着红木的地板,墙壁上半部分刷成白色,底下的一半用红木贴上,就连廊灯都是上个世纪的样式,格外有怀旧的风情。   张岩走进二楼的最里面的房间,管人事的师兄正在和尹安喝茶。   刚进门,他就闻到了瀛洲茶的香气。这茶树只长于灵气充溢之处,茶叶更有静心凝神的效果,所以很得众道士的喜爱。   他们虽然来了人间,却改不掉喝茶的爱好,闲暇时常常坐在一起喝茶论道,搞得这里跟道观似的,一点都不像一个办事机构。   尹安看见他,立刻热情招呼:“张岩哥,来,快来跟我们喝一杯,这可是小军师兄从瀛洲带回来的新茶哟。”   张岩的脸抽了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群道士给自己取名的品味,就比如王小明,原名是春池,而这位李小军师兄,原名叫雪庭。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名字前面加个姓呢? 第59章   “啊,张岩,你来了。”李小军朝他笑了笑,“正好我有几件东西想要给你。”   他从太师椅上起身,走上橱柜前,含糊念了句咒语,解开封印,从里面取了个包裹,摊在办公桌上。   张岩和尹安都凑了上去,包裹里面放着一把乌黑的木剑。   “这是?”张岩疑惑地看向李小军。   “此剑名为惊雷,这是乾元子前辈托我带给你的。”李小军眨了眨眼睛,“你既然正式加入了我们,总该有个趁手的物事。”   张岩左看右看,没看出这把桃木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乾元子给的剑,不可能是凡品,不由得十分疑惑。   李小军见他这一脸问号的样子,道:“你拿起来试试。”   张岩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却在碰到剑身的一瞬间收回了手,一脸惊讶:“这――这剑怎么有电?”   李小军轻轻一笑,并指成剑,用灵气拂过剑身,一边道:“此剑是用惊蛰日被雷火击中的桃木所制,自然带了雷火的气息,乃是阳气之极,执此剑,则寻常妖魔不能近身。”   话音刚落,只见漆黑的剑身闪过几道蓝色电弧,竟是木剑中的雷火之气被灵力激发,散了出来。   张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把木剑,半晌才说:“我灵力低微,这把剑给我是不是太浪费了些?”   这可是真正的神兵利器啊。   “诶,何出此言。”李小军道,“这把剑已经在瀛洲数百年,前辈独独将这把剑交予你,便是认可你的能力,何况你于瀛洲有大恩,你若受不得,又有谁还受得?”   “对啊,张岩哥,快收下,这种好东西师父难得拿出来的,千万别错过!”尹安也连忙说道。   “那……那我就收下了,”张岩也很是心动,更何况乾元子的盛意不好推却。   “哦,对了,还有一样。”李小军又说。   张岩和尹安都立刻去看他,心想难道还有什么神器?   但是李师兄这次只是悠哉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递给张岩:“这是之前任务的酬劳,我正好一并给你,密码是你的工号。”   张岩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张银行卡。   “原来驱魔还有酬劳?”他以为特别办只是发发工资呢。   “当然了!”尹安说,“虽然我们可以不吃不喝,可行走人间怎么能没有钱呢,是吧师兄。”   “正是。”李师兄点头称是。   张岩把这卡塞进口袋里,随口问道:“这里面有多少钱?”   李师兄举起一只手。   张岩想了个比较保守的数字:“五千?”   李师兄摇了摇头,意思是还要多。   “不会是五万吧?”张岩把卡片掏了出来,银色的卡片仿佛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   李师兄又摇了摇头。   张岩拿卡的手颤了一下,差点把卡丢到地上:“五十万?!”   “五十万啊张岩哥!”尹安激动地过来抱住他,“那可是一万个凹蛋糕啊!”   张岩想象了一个一万个凹蛋糕的海洋,吓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他就这样一夜之间从无产阶级跃升为中产阶级。   有了钱,首当其中自然是改善生活,恰好租约到期,张岩就换了套离市中心近点的公寓,一室一厅,闹中取静的地段,价格也十分实惠。   紧接着就是大动干戈的搬家,张岩气喘吁吁地把最后一个箱子放在地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习惯了蜗居在十几平米的小屋内,再看这空旷的客厅,顿时有种井底之蛙跳出井口的豁然开朗感。   有钱真好。他暗暗感叹道。   尹安还坐在未开封的大箱子上,晃荡着双脚:“结束了吗?”   少年转过身来,脸上写着大大的无聊。   他过来找张岩,刚好遇上他搬家,就搭了把手,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体力活简直轻而易举。   “嗯,接下来就是布置了。”又是好多体力活。   “先别想怎么布置啦!”尹安跳了下来,“想想怎么庆祝吧,把师兄他们叫过来开派对怎么样?”   “不用吧?”张岩有些犹豫。他实在想不出一群道士要怎么开派对。   “当然要啦,”尹安争辩道,“正好请师兄他们给这里除个秽。”   张岩身体一僵:“你是说这里不干净?”怪不得这房子的租金比别的地方便宜。   尹安朝墙角努努嘴,示意那里有不可描述的东西,不过他脸上的神色并不严峻,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妖怪。   “那好吧。”他只好同意。   尹安欢呼一声,立刻抓起他放在地方的手机,熟练地解锁。   他不知道怎么搞到了张岩的密码,两个大拇指唰唰唰地编辑完一条信息,没多想就按了群发。   “搞定!”少年心情大好,率先搬出电视,接上电源,准备准点收看《海贼王》,张岩搬着箱子走过,随意一瞥,画面正跳转到本地新闻,画面中央是一辆车头变形的奔驰车还有灰头土脸的车主,地点也很眼熟,就是离咖啡店不远的十字路口。   “……昨天凌晨1点28分,黄先生驾驶的奔驰车在经过十字路口时突然失控,撞上了马路中央的的隔离带,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起,请广大市民引起注意,小心驾驶……”   现在连豪车的质量都这么不靠谱了吗?不过他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   ――他根本开不起豪车。   与此同时,方谦正在为新戏试妆。   他闭着眼睛,任化妆刷在眼皮上轻轻扫过,耳边是化妆师Andy的赞叹声,无非是夸他皮肤好,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这些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只是微微翘起嘴角,道一声过奖,心里却已经有些不耐。   忽然间,化妆台上的手机震了震,他睁开眼,示意Andy暂停,拿过手机。   这是他的私人号,知道的也只有家人和亲近的朋友,然而屏幕上却显示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联系人。   张岩。   是那个跟踪狂,他一下子皱起眉头,他是怎么拿到他的号码的?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看他的手机? 还是黑进他的电脑盗取他的私人信息?   他心下浮过无数个猜想,手指划开屏幕。   “我是张岩,最近我搬家了,准备办个派对庆祝一下,地址是……”最后还加了个大大的笑脸。   搬家为什么要邀请他?   这个跟踪狂终于准备对自己坦白跟踪他的原因了?   那张英俊但是带着些二气的脸随之出现,连带着他笑起来时露出的虎牙,都跃然眼前,让方谦竟无法对这个人生厌。   他甚至已经下意识地回想自己明天的通告,计算着能不能挤出时间来,又掏出手机查了查地图,发现竟然离他家也并不远,过去也很便利。   是巧合?还是他故意搬到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不如就过去看看他搞什么花样……   一旁的化妆师等了好一会,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一会儿嘴角诡异地上弯,又一会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忍不住出声问道:“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嗯,开始吧。”方谦放下手机,恢复了面无表情。   既然是被邀请庆祝搬家,总要带些礼物上门,方谦选了瓶红酒,在门口的穿衣镜确保自己一切完美,才出了门。   到张岩新居开车只要十来分钟,他一边掌控着方向盘,一边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去,还刻意推掉了晚上的通告。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半月有余,他擅自出院,又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就这样从他的视线中销声匿迹。   他还以为他已经放弃跟踪他了呢,没想到竟然改为主动出击。   他一路胡思乱想,直到站在了张岩的公寓门前。   701,方谦再次确认了门牌号,按下了门铃。   “来了……”门内传来模模糊糊的应答,眼前的防盗门打开。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然而阴影却挡不住他愕然的表情。   方谦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面前的男人惊讶得语无伦次:“方…方谦?”   明明是他主动邀请的他,却做出这种表情,方谦心理掠过一抹不爽,但来都来了……   “不请我进去吗?”他说,一边递出了自己的乔迁贺礼。   “啊……”青年眨了眨眼,惊讶的表情退了下去,他接过红酒,让开了身体,“快请进……”   方谦走了进去,环视四周,原来张岩不止邀请了他一个。   客厅大约二十几平米,塞下了十几人――有男有女,年纪看起来从十几到三十几,只是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显得满满当当,十几双眼睛齐齐落在他身上,全是讶异。   这种讶异里,还有些许畏惧与敌视,没有一个人出声说话,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他皱起眉头。成为演员以后,他已经太习惯于成为目光的焦点,却还是第一次遭遇到这种被人警惕提防的局面。他摸不准这种警惕来自何处,更不知道是该立刻离开还是坐下来。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方谦。”身后的张岩连忙介绍说,一边为他拉开了一张空椅,“快坐。”   真是一群怪人。方谦想,刚要坐下来,忽然听到喵的一声,一只小白猫扑到他的身上,水汪汪的黄绿色猫眼盯着他,尖利的爪子立刻在他手背上留下三道红痕。   方谦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众人的脸色又重新变得微妙起来。   “小白,快回来!”其中一个赶紧站了起来,跨过两步,把猫抱了回去,对着那猫训斥了两句,仿佛它能听懂似的,然后面带歉意地跟他说:“对不起啊,猫不懂事,您别和他计较,我们打过疫苗的,不用担心……”   他之前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认识他,可是却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难道是和张岩串通好了一起骗他吗?   方谦冷下脸,但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心里暗想,张岩就够怪的了,没想到他的朋友也是一群怪人。   正在这时,另一个年轻男人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一个蛋糕:“蛋糕来了。”   他把蛋糕摆在所有菜的中间,然后抬起头,见这地方没有一个人说话,于是微笑了一下,对着那个抱着猫的青年说:“寿星快许个愿。”   众人都像舒了口气似的,重新露出笑容。   原来今天不仅仅是搬家派对,还是个生日宴会。方谦更是觉得尴尬,不明白张岩为什么要邀请自己,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赴约。   这么一想,脸色也变得更加僵硬。 第60章   张岩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露出歉意的神情:“对不起,没想到你会来,所以大家都有点意外。”   这简短地一句却成功地安抚了方谦心内的烦躁,于是他缓和下神色,柔声说:“我也是今天恰好有空,上次你悄悄走了,我也没能跟你道别,这回来是想正式跟你说声谢谢。”   青年的眼里再次被惊讶填满,除了惊讶,还有更多他无法读懂的情绪,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竟让方谦的心跳在一瞬间犹如鼓擂。   然而,下一刻,他又移过眼,仿佛那眼色全不存在。   他夹了截糖醋鱼放到方谦碗里:“快吃点菜。”   方谦见他刻意转换话题,也不再继续,夹了块鱼肉放到嘴里,又立刻吐了出来。   “好咸。”怪不得只有这鱼没被动过。   坐在他身边的张岩有些窘迫:“不会吧?我记得我尝过的。”说完自己也吃了一口,倒是没有立刻吐出来,不过脸色也很不自然。   “对不起。我应该是最后把糖和盐搞错了。”他苦着脸,给方谦递过一张纸巾。   方谦摆摆手,拿过张岩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才觉得嘴巴里那张咸涩的感觉退了一点。心想连糖和盐都弄不清楚,张岩的厨艺够糟糕的。   这时寿星已经许完了愿,吹完蜡烛开始切蛋糕。   张岩自动把他那份递了过来:“尝尝看蛋糕。”又怕他不吃似的,加了一句,“吴沁的手艺很好的。”   原来那个端蛋糕出来的青年叫吴沁。   “不给我介绍一下吗?”他想了想,突然说道。   “啊?哦。”张岩像是才反应过来,从寿星白静泽开始,一一给他介绍在座的朋友。没多久,那个叫尹安的少年就拿着啤酒过来,笑嘻嘻地对张岩说:“张岩哥,我来给你倒酒。”   “谢谢。”张岩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水,然后又让尹安倒了满满一杯。   “方谦哥呢?”   方谦正盯着张岩不断移动的喉结看得出神,被这少年这样亲切地一叫,才回过神来。   自己今天简直是着了魔,不然为什么要盯着一个男人看得这样认真?   “不用了。”他摇摇头,婉拒了这个自来熟的少年,“我一会还要开车,不能喝酒。”   “好吧。”尹安并不纠缠,转身给另一个叫王小明的青年倒酒去了。   张岩不知道是被他看得不自在,还是别的什么,不敢跟他的视线相交。他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脸色微微一变,拉住一边的尹安问:“你在里面掺了什么?”   少年嘿嘿一笑,露出狡黠的神情,做了个口型,方谦认出是红星二锅头。但在场所有人,除了张岩都面色如常,好像并没有发现啤酒里被兑了高浓度的白酒,又或者并不以为意。   张岩摇摇头,又就着蛋糕喝了一口,看得出他酒量并不是很好,就这么两口,红晕已经从脸颊一直延伸到脖子。   接着众人在尹安的提议下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种游戏方谦不知道玩过多少轮,早就已经玩腻了,但这群人都好像第一次玩似的,十分起劲。选项更是十分劲爆。   终于轮到了他身边的张岩,抽到的签是对在场的其中一个人表白示爱。   张岩此时已经喝完了大半杯掺着白酒的啤酒了,两颊酡红,双眼迷朦,显然已经不是十分清醒,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纸条,拧起眉头,似乎是看不清楚,眯着眼睛又看了一遍。   “要不就算了吧。”白静泽突然说,目光不安地扫过张岩和方谦两个。   “没事。”张岩突然说,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方谦,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他显然已经有七八分醉了,就连蜜色的手臂上都微微泛红,声音更是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喜欢你。”他慢慢地说,一字一句,但又十分认真,黑色的眸子里映出方谦的模样,满满的。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心沉重得像是被铁块坠住,又轻得一直上浮。   青年的脸慢慢靠了过来,他听见血液在耳边鼓噪,心跳也急剧加快,张岩喝醉了,可他还是清醒的,可是为什么,他会对一个几乎还是陌生人的男人产生这种感觉?   大脑已经停止运转,视线也无法从面前人的身上移开。   “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张岩的嘴唇贴着他的,气流微微拂过,带来一点微醺的酒气,一点对方身上的气息。   他应该推开他,把这视为冒犯,可是他的唇却在张岩试探的轻触下开启,违背主人的意志。   然而青年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并没有更近一步的意思。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足够他看清楚张岩眼底深处涌动的情意与痛苦。   像是被魇住了,他定在原处,并没有避开青年的想法。心底更是泛起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清的情愫。   “张岩?”他轻轻地叫了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也醉了,这一刻竟然无法克制地想把他拥入怀中。   然而张岩说的却是:“贺兰i,我好想你……”   仿佛被人当面泼了一盆冷水,他感到自己脸上的温度立刻降了下去。   谁是贺兰i?!原来他一直把自己看作别人的替身?   他闭上眼睛,努力平息上涌的怒气,推开想要再亲他的张岩,在满桌人诧异的目光中骤然站了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张岩的公寓。   一阵夜风吹过,方谦在车前停下脚步,回望张岩公寓的窗口。那里的灯仍亮着,时不时晃过人影,谁也没有追下来。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他竟然和一个男人接了吻,还不觉得讨厌。   自从醒来后,他似乎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而唯一的一次,却是在那个跟踪狂亲他的时候。   难道我就这么……弯了?   方谦苦恼地抓抓头发,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最终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那么就找个人试试看吧,看自己是不是对男人真的有感觉。   他的目光穿过夜幕,停留在深蓝的天际,嘴角却挂上一抹微笑,对着电话的另一头:“我是方谦,有空看个电影吗?”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易寒从床上弹了起来,扑向床头柜上的手机――那是他特别给方谦设置的铃声,期待着某天男神会给自己打电话,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他抓住手机,翻回床上,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再看一眼举在头顶的手机,发现真的不是做梦。   方谦真的给自己打电话了!他忍住内心的雀跃,几乎是颤抖着按下绿色的接听键,然后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等着听筒对面的那人说话。   “我是方谦,有空看个电影吗?”另一头传来年轻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   易寒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挂钟,已经是10点多,这个时间未免太晚了些,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当然!”   他们约在步行街的电影院见面,他打车过去,方谦已经在入口等他,甚至买好了票。见到他,微微招了招手,身边并没有别人。   夜半三更,孤男寡男。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几乎要从喉咙里面跳出来。   他一阵小跑,在方谦身边停了下来,想表现得矜持些,却根本止不住嘴角泛起的笑意。所幸方谦似乎并不在意,将票递给他,与他一起进了场。   这是最近上映的大片,其实易寒已经看过,但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全在身边的方谦上,电影的剧情一点都跑不到他脑子里去。   方谦笑一声,他便也跟着笑一笑,方谦不说话,他竟也不敢主动出声。就这样,两个小时的电影就变成了一场奇怪的酷刑,一边让他内心欢喜,一边叫他如坐针毡。   他既然约我出来,为什么又不和我说话呢?易寒努力想找个话题,几次张口,转头望见方谦的侧颜,又咽了下去。   方谦看起来似乎十分专注,全然沉浸于影片的情节之中。   难道他这样半夜约我出来,就只是为了有个陪着看电影的人吗?易寒心里暗想,一股失望与哀怨之情升腾起来。   与此同时,两个小时的电影也接近尾声。雄浑的片尾曲响起,旁边的人纷纷离场,只有他们和少数等彩蛋的人还岿然不动。   “要等到最后吗?”易寒侧过身去,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嗯。”方谦轻声回答。下一秒,他忽然转向易寒,一只手伸了过来,盖住了易寒的手背。   易寒先是悚然一惊,一股战栗滑过手背相触的肌肤,引得心跳失控乱跳,两颊立刻火烧一般,好在电影院内光线昏暗,瞧不出来。   “结束了。”方谦忽然又移开手,对他笑了一笑,“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方谦把他送到公寓楼下,就与他告别。易寒站在夜风中,望着方谦的车子离开的方向,呆愣了许久。   他抚上自己的手背,回忆起方谦掌心的温度和触感。   真是个梦一样的夜晚。 第61章   张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醉后的头痛如约而至,头骨像是要裂开,他抱着头呻吟了两声,最后还是想办法把自己从床上拽了起来,走到厨房去找水喝。   刚到厨房门口,就碰见吴沁端着早饭出来。   张岩一愣:“你没走?”   吴沁看了他一眼,把早饭放好,又回厨房倒了杯鲜榨的橙汁递给他,张岩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才感觉头痛稍微减轻了点。   “就知道你会这样。”吴沁叹了口气,为他拉开椅子,又给他盛了碗粥:“吃点东西吧。昨天你除了酒,几乎什么也没吃。”   张岩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又默默地往嘴里放。   吴沁仿佛做任何事情都妥帖,就连温度都是恰恰好的,暖暖的甜粥流进喉咙之中,迅速温暖了肠胃,也缓解了酒后的不适。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默默吃了会早饭。   张岩抬起头,犹豫着开口:“昨天……”   对面的吴沁放下调羹:“嗯?”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喝醉了,印象总还是有的。他记得自己亲了方谦,然后……   想到这里,张岩的脸色骤然苍白。他当然也没有忘记,方谦是怎样脸色铁青地从座位上起身,决然而去。   他大概感觉十分恶心吧?换做谁不会呢?突然被一个陌生人强吻,还是同性。   “没有。”吴沁说,“昨天你就只是喝多了,然后睡了过去。”   “真的?”张岩睁大眼睛。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所谓的亲吻表白不过是一场梦?   “真的。”吴沁似乎淡淡地叹息了一声,“你酒量真差,一杯就醉倒了。”   “这就好。”张岩悬着的心慢慢地放下,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却浮了上来。   不管他做没做过,方谦又是不是讨厌他,都不再重要了――方谦终不是贺兰i,一切都该结束了。   贺兰i离开时,将大战中所有死去的术士一一复活,就连尹安都无恙而归,冰魄带着众魔回归蓬莱魔界,人间似乎又重归平静。   这场风波,只停留在众人的记忆之中,却永远的改变了他。张岩的目光落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里,曾经有他们的红线。可是他亲手毁去了这一切。   这一年方谦身上没有任何魔化的迹象,瀛洲交给他的监视任务也已完成,   他该往前,该放下。不应该再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贺兰i。他在心里再次默念了一遍心爱之人的名字,也许是时候和你真正道别了。   张岩敛下眼,眼色转为坚决。   张岩在咖啡馆的上班的时间从下午改成了晚上,就是这样,一个月里,也还能看见方谦两三回。   他似乎刻意避开人群,总是在最为冷清的时刻过来,点上一杯拿铁,然后坐在常坐的窗边。有时会与易寒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人喝着咖啡,看着窗外的景色。   每当他这样坐着的时候,身边似乎升起了一道屏障,自己变成屏障后一道灰白的影子,让人无法接近。   而每个他在的夜晚,张岩也会格外沉默。   沉默是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即使相隔咫尺,也如同分处两个世界。   方谦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他也并不想让方谦知道。   夏天飞快过去,初秋如约而至,一晃又是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中,咖啡店外的十字路口又发生了五起事故,这异常的现象终于引起了特别办的注意,众人追溯档案,竟然发现这个地方的事故率高得可怕,然而更诡异的是,始终没有人员伤亡,与其说是蓄意破坏,倒不如说是恶作剧。   调查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张岩和尹安的身上。   黑沉沉的雨云盖住了天空,热闹的琛海似乎在这场雨中沉寂了下来,就连城市的灯光都变作微弱的萤火。   张岩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夜里11点40分,距离午夜只有20分钟了。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终于在12点前赶到了十字路口。   尹安已经等在这里,难得的穿了一身道袍,他似乎施了什么法术,雨丝落到他身体附近,如同有意识般自动偏转。这法术张岩还是第一次看他施展,不免十分好奇。   “尹安。”张岩走到他身边,雨滴也跟着避开了他,不由得令他十分惊异:“你这是用的什么术法?”   “这是我瀛洲的结界术,张岩哥要是想学,我日后可以教你。”少年不以为意地说,又问道,“对了,张岩哥,你在这里感受到魔气了吗?”   张岩索性收起伞,闭上眼睛,打开灵视,努力让意识伸展出去。   有魔物的地方,总有魔气的聚集,但这个地方却非常干净,非但没有魔气,反而还有丝丝灵气从地底涌出,在灵视中,就好似一条条散发微光的白色丝绦,按照堪舆的说法,这里不但不是一个凶地,反而是个难得的福地,是琛海的气脉所在,换做以前,这样的地方多是要修庙铸塔的。   他睁开眼,疑惑地摇了摇头:“怪了,这里没有魔气。”   “这就对了。”尹安说。眼睛直视前方。   时针调到12点整,午夜降临。这里的温度开始缓缓降低,没一会,两个人口中就开始喝出白气,周围冷得像冬日里一般。   尹安眉头一皱,脸上也严肃起来:“来了。”   “什么来了?”张岩依然没有发现魔物的踪迹。   “那个制造事故的……”尹安说道一半,忽然咦了一声,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怎么了?”张岩不像他,有天然的阴阳眼,故而只能看到一团白雾凝成一团,缓缓地飘过面前,这气息虽然阴冷,却并没有骇人的压迫感。   尹安又揉了揉眼睛:“竟然是个女孩子。”   “什么?”张岩听他说来的是个女孩子,更是奇怪,“哪里有女孩子?”   两个人正说着,那团白雾像是发觉了他们的存在,停在了他们面前。   “那个……女孩子能看到我们吗?”张岩紧张地屏住呼吸,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东西,心里要多没底就有多没底了。   “应该是不能的。”   “她既然不是魔,那会是什么?”张岩只见过各种魔物,还有冰魄那样的妖怪,可眼前这团却两个都不像。   “是鬼物。”尹安盯着白雾,并不转头看他,神色却慢慢松解下来。   鬼?张岩立刻回想起最初在医院里看到的“好朋友”。   “是……厉鬼吗?”   “当然不是了。”尹安说,反而又笑起来,“哪有这种东西。”   “啊?”张岩诧异地看向他。   “这世间自有秩序,岂能随意破坏,凡人死后,魂魄都要重入轮回。我看这个女孩子只有二十多的样子,怕是有什么未了之事,又恰好这里灵气充溢,才会一直在这里徘徊而没有形销魂灭。”他这样解说起来,口气倒像个老夫子一般,可见他虽然活泼外向,到底受的也是正统的道家教育。   张岩回想了一下查阅到的资料:“这么说来,这里的事故大约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尹安雀跃道:“既然有了线索,那我们就去翻翻十年前的记录吧。我已经记住这个女孩子的样子啦。”   “今天就到此为止?”   “嗯。”少年点点头,转向张岩,忽然又露出期待的神情:“哦对了张岩哥,我想去你家住两天可以吗?也方便一起调查。”   “吴沁又出差了?”张岩斜眼看他。   尹安嘿嘿一笑。   “来吧。”张岩叹了口气,想到家里另外的两个米虫。不就是多张嘴巴多双筷子嘛。   他的钱包还是能够承受的起的。   ……大概。   尹安一进门,只见客厅的灯亮着,一位大美女抱着小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由得把奇怪地目光投向了张岩。   “张岩哥,这位是?”   张岩无奈一笑:“这是小白的妈妈,白璃,是这样的……”   前两天他正在后厨忙活,突然有人跟他说,有个大美人过来找他。咖啡馆的同事们顿时一脸狭促地问是不是他的女友。   张岩心想,怎么可能有美女呢,有个美男来找我还差不多。   来的果然是个超级大美女,身材高挑纤瘦,皮肤白得能反光,最漂亮的是一双猫眼,妩媚艳丽,单是对旁边的客人笑一笑,客人就快要晕过去了。   “张岩?”美女一见他,微微一笑。   “我是,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吗?”美女又是一笑,“我是白芷的妈妈。”   “白芷?”张岩心想也没见过这号人啊。   “就是小白呀。”   原来眼前的美女竟然是猫妖。白璃感觉到儿子情况有异,特意来探望小白。   “原来小白也是猫妖呀。”尹安感慨道,他虽然也见过小白几次,倒是真没有发现,这样想来,张岩招怪的能力堪称数一数二的强大。   小白是未成年的猫妖,虽然过了一年,体型并未变大,只是胖成了一个球。尹安在心里默默比较了一下,发现它比两个月前明显胖了一圈。   此刻小猫见家里来了客人,圆溜溜的金绿猫眼眨了眨,抬起头“喵?”了一声,只可惜因为太胖,已经没有了脖子。   这家伙被老白喂得越来越肥,长宽高都差不多了,就连兽医都说这么胖已经影响健康了,老白自认心肠太软,因此给小白减肥的任务就落在了张岩的头上。   最初小白顽强抵抗,拒绝这种不猫道的强迫减肥,张岩不得不把家里所有的猫粮都藏起来,又给家具罩上罩子,才使公寓免受小白赌气的利爪。   这样闹腾了四五天后,小白终于发现反抗无用,最后乖乖接受了减半的猫粮和零食。   尹安是个自来熟,不必张岩说,已经笑嘻嘻地凑上去逗猫。还对着白璃叫姐姐,没一会就和这一大一小打成了一片。   张岩看着沙发上其乐融融的这三个,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头痛还是该高兴。 第62章   调查还是得继续,第二天两个人到交警队拿资料。尹安使出隐身的法术,两个人就这样混进了档案室。   这个十字路口一共发生了四十六起车祸,有十一起都是发生在这一年里,其余时间里,一年也不过两三起事故,虽然比一般的路段稍稍频繁了一点,倒也不见得十分异常。   而十年前发生在这个路口的事故中,只有一起有人因车祸死亡。   尹安与张岩对视一眼,跑到存放档案的架子前,飞快地翻找起来。   “有了!”张岩叫一声,尹安立刻凑了过去,两个人对视一眼,从档案袋里抽出泛黄的纸张。   张岩这时才看到尹安口中年轻女孩的模样,果然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   原来这个女孩子名叫张芊芊,出事的时候刚从琛大毕业,这么年轻就去世,也难怪会这么不甘心。   “我记得应该还有车祸录像的,还特意从旧货市场弄了个播放器。你看……”尹安嘟囔着从包里掏出了一台老式的录像机。   张岩一摸档案袋,果然还有个光盘,于是逃出来,放进播放器里。   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飞快地驶入监视器的画面中,开到一半,车子不知为何突然改变方向,唰得撞向路中央的人工岛,压过了正等在一边准备过马路的白衣女生。   整个视频只有11秒,画面中的女孩,身体一半被卷入车底,露在外面的小腿微微颤动了两下,就彻底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原来芊芊是这样死去的。张岩和尹安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个路口发生的车祸的车子都是清一色突然失控撞向路中央了。   车祸后没多久道路整修,当时的人工岛就变成了隔离带,再也没有出现过伤亡。两个人重又翻开事故记录,档案上赫然写着肇事司机是醉驾。   张岩照片中微笑的女孩子,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这样大好的年纪却不幸身亡,灵魂也不得解脱,在人间徘徊,她的亲人若是知道这些,不知该有多伤心。   “我有一点不明白。”张岩皱了皱眉头,再次看了遍档案。   尹安转过头来:“什么?”   “为什么最近她的影响突然变得频繁起来呢?之前一年也不过两三起而已。”   尹安沉思了一会,最后说:“那天我看到她的魂魄已经很淡了,也许是她快要消失了吧。”   说完,也叹了一声,从来笑盈盈的面上也露出些不忍:“人间自有伦常,魂魄离体后,理当重入轮回,就算是修道者,也不能逆天而行,寻常人的魂魄比我们更要弱出许多,她能一直在那里,怕也是借了地脉的灵气。就算什么也不做,只要再过一阵,等她魂飞魄散,车祸自然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少年说完这一句就抿住嘴唇,不愿再往下说了。   张岩的目光重又落在那张黑白肖像上。照片里的女孩子正看着前方,嘴角微微带笑,脸庞柔美天真,仿佛早春煦阳下的迎春花,充满着年轻的活力,浑然不知此后的厄运。   命运竟是如此无常。   张岩沉默许久,把资料重塞进档案袋里,放了回去。他转向尹安,看到他脸上也是难过的神色。   难道他们能什么都不做,任那个年轻女孩的灵魂消失吗?   她在这人间无知无觉地游荡十年,一遍遍重复着自己死亡时的痛苦,这样悲惨,却还要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吗?   必须要做些什么。两个人交换过一个眼神,迅速读懂了彼此的心思。   张岩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你之前说她一直留在那里,是因为有未了的心愿?”   “嗯。”尹安点头,“没有执念的灵魂是不可能存留这么长时间的。”   “是不是实现了愿望,就可以去投胎?”   “对!”少年眼神一亮,显然理解了张岩这句话的用意。   张岩得了这肯定的回答,舒了口气,接着说了下去:“那你说,她的心愿会是什么?”   少年眨眨眼睛:“我们可以去问她呀!”   “问?还有跟灵魂交流的办法?”张岩十分吃惊,从他两次遇到的灵魂的经历来看,这些逝者似乎都没有神智,只是凭执念游荡。   “有的!”尹安得意一笑,“你且看我的本事!”   “芊芊……芊芊……”   如同身处水面之下,而那声音从水面上传来。   是谁?她心里升起疑惑,但沉睡的魔力千丝万缕般缠住了她,还是继续睡过去吧,她想,沉浸在那黑甜温暖而安全的梦境中。   那声音锲而不舍,并且越来越响:“芊芊……张芊芊……”   “谁?”她一下子清醒起来,周围漆黑温暖的空间也瞬间退开,一丝光明漏了进来,线条汇聚成图形,黑白转化成色彩,眼前的黑暗开始慢慢有了形状   她这才发现,那声音不是来源于远方,而是来自于身前的少年。   这少年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看着十分英气讨喜,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来岁青年,身形高大,浓眉大眼,样貌十分英俊。   张岩等了片刻,拿胳膊肘捅了捅尹安的的肩膀:“你这办法到底行不行?”   “当然行了。”少年立刻反驳道,“这可是我们瀛洲正经的招魂术,从来没失手过……”正说着,他目光一转,看到了出现的张芊芊,立刻笑逐颜开:“你看,这不是来了嘛!”   于是两个人一起向她看过来,四只眼睛盯在她身上,芊芊感到有些不自在:“你们是谁?”   “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是来救你的。”那个青年说,对她笑了笑,却让芊芊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她有些不安地看着面前两人,又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深夜的街道上。   虽然变了一些,但她还记得这条街。那天,她正在这个街口等男友,然后,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冲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想逃开,可是身体却来不及反应,那之后……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芊芊抱住头,只觉得脑袋里像有千万根钢针在扎,又像是被钢刀深深劈开,被重物狠狠碾过,痛得她几乎要失去意识。   “诶?她怎么了?”张岩看着那鬼魂一下子抱住头,面带痛苦地蹲了下去,本来就单薄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像是要消失的样子,忍不住问身边的尹安:“你到底行不行?”   “她大概是回忆起了死前的情形吧?”尹安说,脸上也有些不确定。老实说,张芊芊确实死得很惨,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把自认为见过大场面的尹安都吓了一跳,脑袋上哗哗的都是血,还有白花花的脑浆,那模样比贞子还恐怖了十个伽椰子。   不过他好歹也是瀛洲出来的正宗术士,怎么能被这种画面吓到,于是他强行压下心里涌起的害怕,仔细地看了看这女鬼的样貌,若是不算那些鲜血脑浆,张芊芊的长相无疑是十分清秀柔美的。   张岩就好多了,他之前毕竟见过医院里的地缚灵,又知道张芊芊死时的情形,所以心理准备要充分多了,用了灵视看见张芊芊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失态。   “张芊芊?”他又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痛苦中的年轻女孩抬起头,眼里隐隐闪着泪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岩沉默了一下,英俊的脸显得讳莫如深。   芊芊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血弄脏的掌心,慢慢地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是不是……死了?”   这次青年点了点头,脸上有些怜悯。   她再次环顾四周――这里的街景很熟悉,她能认得出那些标志性的建筑物,但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也变了不少,女孩的面上有些绝望的神色:“多久了?”   “十年。”青年说。   “十年……”芊芊讷讷地重复了一遍,难怪这里都变了。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充斥着她的心脏,十年了,那王浩……   “王浩?”张岩立刻意识到女孩口中的名字是整个事件的关键。   张芊芊黯然地点点头:“我跟他约好,在这边的咖啡馆见面,他要出国了,我们想再见一面……”   原来是为了见男友一面才会一直在这里流连,张岩心里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芊芊。你听说我,人死后,魂魄应该忘却前尘,往生轮回,你已经在这里停留太久了,再过一阵,恐怕就要魂飞魄散了。”   “可……可我……”眼泪从女孩的眼里滑出,落向虚无。   “你是不是想再见他一面?”张岩叹了一声,如果能这么轻易地放弃,她也不会在这里游荡十年了。   芊芊用力地点点头。   “好吧。”青年皱起眉头,跟尹安对视一眼,“我们给你想想办法。”   张芊芊所说的王浩,是她的同班同学,倒也不难找。张岩一查他的资料,发现他已经在四年前回国,并且很快结婚生子,现在女儿都两岁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张岩第一次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残忍。他看着屏幕上男人的照片,由衷感到这事难办。   对于王浩这些活着的人而言,这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他会相信他们的说法,愿意再来见芊芊一面吗?   不管怎么样,总要先试试看。他拉到页面的最上端,在手机上输入王浩的手机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嘟声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通。   “您好,请问哪位?”浑厚的男声从听筒的另一端传来。   “王浩你好,我是特别办的调查员,张岩。”张岩说。   “特别办?”男人的语气狐疑起来,“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办事机构,你们大概找错人了。”   “等等!”张岩急忙赶在他挂电话之前说,“你还记得张芊芊吗?”   “……芊芊?”   感受到男人语气中的迟疑,张岩连忙接着说下去:“对。我们受人所托,有一样张芊芊的东西要交给你。”   电话对面的男人沉默了几秒钟,最后低声说道:“好吧。麻烦你们了,请问要到哪里取?”   芊芊的灵魂无法离开那个路口太远,所以张岩只能把见面地点选在36度7。   “36度7咖啡馆,星娱大厦对面那一家。”   “这不是办事机构吧?”王浩显然又起了疑。   张岩只好又念了几条张芊芊和王浩的资料,证明他确实是政府的办事人员。王浩这才将信将疑地答应了见面。   张岩挂了电话,终于舒了口气。   尹安凑过来问:“张岩哥,搞定了吗?王浩同意见面了吗?”   “那当然,也不看我是谁?”   “那你叹什么气?”   “我在想,王浩是个普通人,他也看不见张芊芊,这样要怎么安排他们见面?”   “对啊……”尹安也陷入了沉思。开灵视要经过长久的修炼,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有什么办法能让张芊芊真正和王浩见面呢?   “这有什么难的?”一个女声忽然插了进来。   张岩和尹安不约而同地转向倚在书房门口的白璃:“你有办法?”   “那当然了。”白璃妖娆一笑,“到时候就看我的吧。” 第63章   周日下午8点,在咖啡馆里用餐的人逐渐稀少。王浩透过橱窗看了看这家咖啡馆,恍然忆起十年前这里的模样。也是这样的小咖啡馆,他和芊芊常常在星期天的下午来这里,点上一杯咖啡,相对着做各自的事情。   时间流淌得那么慢,仿佛能捕捉到它在皮肤上掠过的痕迹,又逝去得那么快,一抬头,天就黑了,一转眼,时间就过去了十年。   这座城市的面貌日新月异,不过是十年时间,就已经完全变了。   不管是出国前,还是回国后,他都数次回到这里,甚至几度午夜徘徊,追寻爱人的幻影,却再也无法遇见想见的人。   然而,就在几日前,有人再度提起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他在橱窗前踟蹰了片刻,终究还是推门入内。无论是不是真的,他都要亲眼看看那件遗物。   站在窗边等候客人点餐的男侍应生朝他招了招手,将他领到被帘子特意隔开的座位上。   这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看着二十六七的青年,还有一位大美女。奇怪的是,他们分别坐在沙发的两侧,中间空出了一大片。   他有些疑惑,于是问道:“请问是张岩先生吗?”   “我是。”   那个浓眉大眼的高个青年站了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王浩先生对吗,请坐。”等他入座了,又对一边的适应说:“易寒,给王先生来杯美式。”   “不,不用了。”王浩连忙摆手,“我等会还要去接老婆。”   青年也没有勉强,重新坐了下来,开口道:“我想您的时间也很紧迫,就不绕圈子了。”   王浩点点头。   青年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们并没有张小姐要转交您的东西。”   王浩立刻皱起眉头:“什么?”   青年紧接着说:“但我们确实是因为张小姐的愿望将您邀请过来。”   这句话让王浩更加迷惑不解了。芊芊已经死了十年了,而且是死于意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遗愿呢?就算是骗子,也不该用这样拙劣的谎言。   “接下来您将见到的事情,可能会让您觉得不可思议,”青年顿了一顿,“您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认为一切只是一场梦。”   虽然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长得很正气,语气也非常诚恳,但他的话却开始让王浩感到不安,他开始直觉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而这件事可能会颠覆他的人生。   他抓住沙发的扶手,打算离开。正在这时,青年对坐在他旁边的美女点点头。那女人忽然一笑,纤手忽然伸了过来,王浩没来得及避开,被那葱白的指尖点在眉心。   只是一瞬的工夫,被点到的部位像是**进了一根冰针,又痛又凉。他一下子用手拖住额头,好在这种冷意和痛意渐渐缓和,同时也蔓延开去。   等他再度抬头时,对面忽然多了一个人,就坐在先前两人的中间。   他原本以为遇到了欺诈或是别的什么,正积蓄了满腔的怒火,然而这怒火却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僵在远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张嘴,试探着叫了一声:“芊芊……”   对面的女孩微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十年了,这张脸他从来只在梦里见过,每一次都是女孩最后血肉模糊的样子,而眼前的这个,一如最初的模样,甚至都没有被岁月侵蚀一分一毫。   这难道又是一个梦境吗?一个骗子设下的迷魂局?他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痛得龇牙咧嘴,可自己并没有就此醒来。   她是真的……这个芊芊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你还要浪费多少时间?”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大美女突然冷冷开口,“这个法术的有效时间只有五分钟而已。”   “五分钟?!”现在至少过去两分钟了。   “王浩。”对面的女孩叫了一声,眼里依稀涌上泪光,“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的眼睛也跟着一阵酸涩,却只有点头:“我现在很好。芊芊,我……”   她离开的这十年,他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芊芊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我听说你回国了,又结了婚,已经生了女儿,对不对?”   他哽咽着点点头。   “不给我看看孩子的照片吗?”   “好……好……”王浩连忙从衣袋里拿出钱包,钱包里面夹着一张全家福,王浩的妻子抱着女儿,背后是高耸的摩天轮,三个人都对着镜头笑得非常灿烂。   “她很可爱。”芊芊说,“还有你的妻子……也很漂亮……”   “她叫芊芊。”王浩忽然说。   女孩怔住了,诧异地看着他。   “我的女儿叫王芊芊。”男人的语速变得急促,拿着皮夹的手颤抖着,似乎在竭力抑制着汹涌而出的感情。   芊芊又笑了,眼泪却从眼里不停地溢了出来。   王浩伸出手想帮她擦掉落下的泪珠,可是手指却径直地传过了女孩的脸颊。   在这一刻,他再次被生与死的鸿沟所阻拦。   时间即将用光,芊芊的身影逐渐模糊。   “我爱你。”王浩说,手掌固执地不肯收回。   “我也是。”芊芊回答,声音也逐渐朦胧,她逐渐消失的手重叠在他的手上,像是在轻轻抚摩他的手背……   当天夜里,芊芊的灵魂离开了这个她徘徊十年的地方。直到这一天,张岩才知道,原来一个快乐的灵魂,会发出那样美丽的光彩。   如同夜空中的流萤,微小,却又温暖。   人们会不断离去,但生活会一直向前。   季节轮转,转眼又是两个月,初冬降临这个城市。   又到了一天即将打烊的时候,张岩站在柜台后,重复而机械地擦着桌子,像是要把那层漆擦起来似的,心思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叮铃……”忽然间,咖啡馆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走了进来,   是方谦。   张岩眼瞳一缩,迅速放开了手里的抹布,闪身躲到高耸的咖啡机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已经成为了他下意识的动作。   他听见王岚走过去,方谦又一如既往地点了一杯美式。   这么晚还喝咖啡,会睡不着的。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时候,张岩愣了一下。   方谦睡不睡得着,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苦笑旋即溢出了他的唇角,答案他其实非常清楚。   张岩长长地叹了口气,熟练地调制出一杯拿铁,对着走过来的王岚说:“我送过去,你先下班吧,我最后走。”   王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行,那谢了啊。”   “不要紧,今天辛苦了。”   他垂眼看着咖啡表面浮着的白色奶泡逐渐消失,心里像是失落了什么。   方谦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贺兰i已经不在的事实。   不管怎样,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   张岩将咖啡杯放上托盘,再抬起头时,表情已经平静无波。   方谦是算好了时间来的――今天他要带易寒去吃夜宵,或者说,易寒要带他去吃夜宵。   他已经在他面前推了很多遍,说有家砂锅做得特别好吃,冬天一定要去吃吃看。   他对砂锅这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殊喜好,只是无法拒绝易寒那种眼里满是期待的模样。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神情跟他推荐喜欢的东西。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吃的什么有什么要紧呢?可他真的喜欢易寒吗?这种隔三差五的见面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他们的关系却没有突飞猛进。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走到了桌边。   “您的咖啡,请慢用。”那人将散发着袅袅香气的咖啡放在他面前。   他正要漫不经心地道谢,听到声音却猛地一惊,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是张岩。   他当然还记得他们上回分别时的尴尬场面,这人为何总是能轻易地闯入他的生活,又搅乱他的心绪:“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岩笑了一笑:“我是这儿的咖啡师,当然应该在这里了。”   “那我为什么……”一直没看到过你。   话还没说完,方谦就反应过来了――一个人若是不想被另外一人看到,当然有各种办法。   想到这里,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敢跟踪不敢露脸?   张岩是这里的咖啡师,所以他的咖啡一直都是他换掉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易寒的失误,而是他特意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喜欢清咖。   既然不想被他发现,又为什么要做这样多余的事情?方谦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就像面前的这杯咖啡,有点甜,有点苦,更多是难以形容。   “上回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青年开口说,带着歉意的表情。   “没什么。”方谦努力维持着淡然的神情,“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嗯。”   “你一直这样吗?不动声色地偷窥我?”   “啊?”张岩像是吃了一惊,连忙摇头,“不,不是的……”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说:“其实我马上就要辞职了。应该也不会再遇到你了。”   “辞职?”方谦一挑眉,“你要离开琛海?”   “也不是。”男人说,含糊不清地说,“有其他要紧的事情。”   方谦怒瞪着张岩,拳头不由自主地紧握,他似乎永远无法弄懂这个男人:忽而靠近忽而疏离,明明亲了他,却喊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第64章   “张岩哥?方谦哥?”易寒换完衣服,正看到这两人间剑拔弩张的一幕。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感受到事情不妙,连忙过来打圆场。   “怎么了?”他试探着问。   “没什么。”方谦对他说,搂住他的肩膀,对着他温柔一笑,“不是要去吃砂锅吗?赶紧去吧。”   “嗯。”他点点头,转向一边的张岩,“张岩哥,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事。你们先走吧。”张岩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脸色有些怪。   方谦和易寒一起走了,咖啡馆里彻底空荡下来。张岩一个人收拾完吧台,锁好门,关掉灯,看着城市的霓虹映入玻璃橱窗中,就这样怔怔地站了好一会。   当方谦握住易寒的手的那一刻,丑陋的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几乎抑制不住分开他们的冲动。   可是他不能。   就算方谦真的和易寒在交往,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方谦而言,他不过是个有名有姓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张岩哥?”有人突然叫了一声。   张岩惊了一下,从这种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原来是王岚换完衣服,推开门,正看到他呆立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怎么还不走?”   “哦,马上走了。”张岩对着王岚笑一笑,“你赶紧回去吧。”   张岩以为自己从此后不会再和方谦有什么交集。然而命运却总是喜爱与人玩笑,仅仅一周后,他就再次见到了方谦。   室内开着热风,让人喘不过气,连心情都跟着烦闷起来。   自从上回方谦和易寒一起离开后,他的内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在第二次弄错了客人的饮料后,张岩决定去天台上吹吹风,抽支烟顺便醒醒脑。   可是他刚打开天台的门,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方谦和易寒。   两个修长的身影交叠重合,方谦一手按住易寒的后脑,正亲在他的嘴唇上。   初冬的冷意渗透进来,从里到外。   第二到第六肋骨后,胸骨偏左的地方,那个位置痛得让他不能抑制的战栗,他死死地咬住下唇,咬出血来,才能制止自己的出声的冲动。   他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比失去贺兰i更痛苦的事情。   他错了。   光是看到方谦亲吻别人,就已经快要杀死他。   那双眼曾经同样温情脉脉地凝视自己,玫瑰花一样软嫩的嘴唇,也曾一样小心翼翼地亲吻自己。   他舍不得。   他爱他。   可他不应该爱他,那只是贺兰i曾经附身过的躯体,却成了他们爱情的唯一遗迹,成了他在痛苦这条河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脑中嗡鸣,四肢发冷,喉咙中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有默念着“那不是贺兰i,那不是贺兰i,那不是贺兰i……”才积攒了一点力气,迫使自己转身离开。   然而方谦却早就看见了他: “怎么?看了这么久的好戏,还不够吗?”   他麻木地转过身来,方谦的目光早已锁定了他。   他放开怀中的易寒,几步跨到他面前:“张岩,你的脸色有多难看,你知道吗?”   他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你原来不喜欢男人的。”   方谦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不可置否。   “如果你是认真的,好好对他。”张岩咬紧下唇,难堪逐渐加重,但他还是说了下去,“如果你只是玩玩,那我劝你不要玩火,尽早放手。”   “喂,跟踪狂,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男人?我们以前很熟?还是……”方谦的嘴角衔起一抹微笑,“你根本无法停止对我的跟踪?”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仿佛的身高,让他恰好能看尽他眼中的戏谑和挑逗。   心内警铃大作,张岩后退一步,努力抹平内心的震动:“我猜的。”   “猜?你怎么猜的出来?难不成你是gay?”方谦倾过身体,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张岩一咬牙:“是,我是gay。”   这句话成功地堵住了方谦的嘴,他终于没再追问下去。   “对不起,打扰了你们。我不该在这里,对不起。”张岩连声道歉,自己仿佛越发的渺小和卑微,他最后看了一眼方谦,转身下了楼。   明明早就下定决心要离开,却一直都没能抽身,放任自己沉浸在名为方谦的毒瘾中。   可一切终有代价,今天的一切,就是对他的惩罚。   够了,都够了。   他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张岩飞快地跑下楼梯,几次踉跄,可是他完全没有在意。   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易寒一脸迷惑走过来:“方谦哥,你刚刚和张岩哥吵架了?”   别说是张岩,就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他和方谦最多也就是吃个饭看个电影,几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他还以为方谦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没想到他刚才突然就亲了过来。   接吻的一瞬间,惊喜、迷惑、恐慌搅成一团,他竟然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易寒面带羞涩地拉起他的手:“我……我也非常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方谦却脸色铁青地摇摇头,挣开他的手:“对不起,我突然觉得不舒服,先走了。”   “什么?”易寒以为自己没听清,但方谦已经飞快地下了楼。   路过吧台的时候,他瞟了一眼张岩所在的方向,脚步犹疑了一瞬间,终于还是离开了咖啡馆。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亲易寒。   示威?报复?还是别的什么?   短短的一瞬间,他回想起了他对自己说即将辞职离开,回想起了张岩搬家派对那晚向他告白,也回想起了他为自己挡住掉落的横梁。   烦躁、失落、不甘、愤怒,无数种滋味,一锅乱炖,在他的心头聚集翻滚。   他迫不及待地想撕碎张岩冷淡的外表,看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张岩又一次选择了退避。   张岩张岩张岩……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他已经完全不像自己了。   究竟要怎样,才能不去想他?   方谦狠狠一拳敲在方向盘上,车笛骤然响起,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停车场里,惊到了过路的白领。   而另一边,张岩下了班,提着一袋啤酒走到了江边。   斑斓夜色倒映在江水中,湿气并着寒气扑面而来,被这寒风一吹,他才慢慢地从行尸走肉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开了罐啤酒,双眼茫然着扫视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啤酒的苦涩从舌尖滚落一路滚落到胃中,心里那种扭曲的疼痛却没有因此消失,反而像是强酸似的,四处流淌,在胸膛里侵蚀出了一个大洞,只有不断地灌下酒精,才能稍微缓解。   手机嗡嗡地响起来,张岩终于停下灌醉自己的动作,接起手机:“喂?”   “张岩?”话筒对面传来吴沁的声音,“你在哪里?有任务。”   “在江滨公园。”张岩说,又啜了一口啤酒。   大概是他的鼻音太过浓重,话筒对面沉默了一阵,最后说:“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张岩说,“就是觉得有点闷,想来江边吹吹风,我也差不多了,马上就过来。”   这会再听不出来他不对劲的话,那就不是吴沁了。   “我一会过来。”他很快地说,挂掉电话。   张岩醉眼迷糊地看着手机,酒精让他的脑子迟钝了下来:“他刚刚说什么?”   算了,管他呢。他无谓地笑了笑,继续喝了起来。   喝多了之后,舌头仿佛感觉不到啤酒花的苦涩了,只有酒精滚进喉咙里时微微的发热感。   世界逐渐模糊起来,灯影变成炫丽的流光。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一片阴影落在眼前,挡住了夜景,张岩一抬头,只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站在面前。   他穿着一身及膝的黑色长风衣,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刚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张岩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认出来人:“吴沁?”   张岩这才意识到吴沁刚刚在电话里说的是“一会过来”。喝酒的糗样被逮了正着,他不免有些窘迫。   吴沁扫了一眼袋子里七零八落的啤酒罐,又看了一眼醉眼迷蒙的张岩,皱起眉头:“你喝得太多了。”   “不多。”张岩讪讪一笑,“我还没醉呢。”   “你醉了,和我回去。”   “没有的事。几罐啤酒而已。喝完这罐我就回去了。”张岩说,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然后拉开一罐啤酒递给他:“既然来了,那就和我一起喝一杯吧。”   吴沁犹豫了一下,接过啤酒,坐到了张岩身边。   “刚从外面回来?”   “嗯。”   “还顺利吗?”   “还行。”   “感觉现在几乎都看不到你了。吴主任。”张岩调笑道。   “我不是主任。”吴沁说。   “马上就会是啦。”张岩拍拍他的肩,“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我觉得你身上总是有一股牛逼的气息。看来我直觉还挺准的。”   吴沁的肩膀僵了一下,并没有躲开,两个人之间又再度沉默了起来。   张岩收回手,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他心里有很多话,却不知道该对谁说,自从贺兰i离开后,他只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埋在心里。可是今晚,当他看到方谦亲吻易寒的时候,一切都失控了。   他早就知道方谦会恋爱,会有自己的生活,也一直一直地告诉自己,不要插手,不要留恋。   可是心里仍旧有一个声音在卑微地祈求着:不要是易寒,不要是他身边的人,不要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太荒谬了。   所有的都太荒谬了。   面对方谦时的心情也好,这种不切实际的祈求也好。   有时候他会怀疑一切都是一场梦。从最开始就没有贺兰i,也没有方谦,在他的生命里没有那样一场刻骨铭心的相遇。   人啊,就像西西弗斯,明知无望,却还要重复轮回。   然而今晚,大概是酒精软化了他的心防,他开口问了一句身边的人:“吴沁,你说,如果心里有一个人忘不掉怎么办?”   身边的人一阵无言,就在张岩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吴沁忽然说:“那就记着。等待时间起作用。”   “你说得对,也只有这样了。”张岩抬起头看着江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吴沁,我不像你那么洒脱,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我做不到……”   手里攥着的啤酒罐,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疼痛一直沿着手臂传到心脏的位置。   张岩哑然一笑,又摇摇头,颓然说:“对不起,我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别往心里去,我大概真的是喝醉了……”   话还未说完,嘴唇却突然被一个微凉却柔软的东西攫住了――那是吴沁的嘴唇。 第65章   意识到这一点,张岩一下子慌了神。   手里的啤酒罐因为惊慌而掉落,他一手按在吴沁的肩膀上,想推开,却又迅速失去了推开的理由――因为吴沁很快放开了他。   “吴沁……你……”他诧异地瞪着眼前的吴沁,想问他是不是喝醉了,可是明明对方手里的啤酒都没有动过。   冰冷的夜风刀子似的刮着,张岩忽然清醒了大半。   吴沁的眼睛里倒影着城市的灯火,几乎要遮掉里面悲伤和绝望,却还是漏出了那么一点点。   张岩一阵愕然无语。   “走吧。”吴沁忽然起身,对着还呆愣在原地的张岩说。后者晃悠两下,用一记倒地的闷响回答了他。   张岩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吴沁半拖半抱着前进。   “到哪了?”他问。   “你家。”吴沁说,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到了。”   回来的过程毫无记忆,眼前还天旋地转的,张岩大着舌头问:“我刚刚醉倒了?”   “你刚醉倒了。”   饶是张岩脸皮再厚,也不禁老脸通红,被逮住喝闷酒就算了,不过喝了几罐啤酒就倒地不起,要吴沁扛回来也太丢脸了。   他又想起吴沁亲他的那一下,被酒精泡过的大脑又本能地觉得很是不妙,还不如一睡到底呢。   大概是看他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吴沁叹了一声:“你不用觉得为难,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   所有的玩笑背后都是真实,用来掩藏一颗怯懦的心。   张岩只有轻声说:“对不起。”   灯下的吴沁依然是一脸冷峻:“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今天早点睡吧。”   张岩嗫嚅着点点头,转身进了屋里,扑倒在沙发上。   方谦也好,方谦加易寒也好,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爱贺兰i,可是贺兰i已经走了,他难道能一辈子活在自我欺骗中吗?   如果他可以挺过最初失去贺兰i的痛楚,只不过是这一点点难过,又有什么挺不过的。地球离开谁都照常转。   既然决定了要向前,就不能再被过去牵绊。   这样想着,他终于在醉意的引领下陷入了沉睡。   吴沁第二天又出外勤了。   明明裂隙已经消失,各地魔物的出现却越来越频繁,瀛洲对此也十分重视,向人间派出了更多的增援。   吴沁才回到琛海总部,又接到了魔物的目击报告,仅仅36小时后,就再次踏上了旅程。   “师兄,”尹安坐在副驾驶上,侧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八卦的表情,“你是不是对张岩哥有意思?”   吴沁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一下:“没有。”   “真的?!”   “真的。”   “可是……”尹安停顿了一下,在吴沁杀人般的目光中强行咽下了接下来的话,但他向来是不能轻易罢休的性格,就这样忍了一会,终于打破了沉寂:“师兄,我不明白,如果你喜欢张岩哥,你们两个现在都是单身,你为什么不追他?”   路上逐渐下起了雨,雨刷拂动着,徒劳无力。   吴沁的目光停留在被雨水浸没的道路上,侧颜冷冽。   过了很久,车里的沉寂才被打破,“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想他也一样。”   张岩的心早已经被那个无可代替的人占得满满当当,再也留不出一丝缝隙给其他人了。   雨水搅合路边的尘土,化为点点泥泞,溅落在行人步履匆匆的鞋面上,冷风偏斜雨滴下降的路径,把冬雨甩向伞下的路人,这又是一个忙碌而冰冷的冬夜。   在无数色彩缤纷的伞中,有一顶黑伞忽然从伞的河流中脱离出来,停在了在电器商城的大屏幕前。   张岩的目光落在屏幕中央的方谦身上。他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影片口碑票房双丰收,更有可能借此问鼎影帝,屏幕上的他整个人意气风发,光芒四射。   当然这次被采访的不止方谦,还有同属星娱的易寒。他最近的表现也相当出色,第一次参演电影,就凭借在该片的出色表现,获得了最佳男配,更有媒体挖出他与方谦的私交甚密,这个月已经上了好几次头条,只是画面里坐在方谦身边的他不知怎么有些憔悴。   从咖啡馆辞职以后,张岩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方谦了。也许是刻意,也许是偶然,生活被特别办的工作填满。他就像一个团团转的陀螺,没空去细想他对方谦的感觉,也不愿去捋顺心中的思绪。   虽然不能亲眼看着,但知道他一切顺利总是好的。张岩跟着屏幕中微笑的方谦笑了笑,就要转身走开,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张岩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打来电话的是易寒。   张岩不假思索地接下了电话:“我是张岩――”   “张岩哥,”电话对面的年轻人叫了一声,声音里有些哭腔,一开口就十分惊人:“方谦跟我分手了……”   什么?张岩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电话那边易寒还在抽抽噎噎继续说。   分手?怎么可能?这才交往三个月?方谦不是说对他是认真的?   “等等!”张岩止住了易寒滔滔不绝的话语,电话那边的人不再说话,时不时还有呜咽的声音传来。   “你在哪儿?”   “家里。”   “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张岩敲开了易寒公寓的大门。   为他开门的易寒哭丧着脸,软软地叫了一声“张岩哥。”   “怎么回事?”   易寒一开口就泪流不止:“他……”   其实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但易寒在琛海几乎没什么朋友,又没有公开出柜,能倾诉的对象毫无疑问只剩下张岩。   “进去再说。”张岩好歹也和贺兰i同居过一段时间,对狗仔队的敏感度要比易寒高很多,就刚刚走进来的一段路,他起码看到了两个蹲守的狗仔。   易寒和方谦的绯闻最近闹得很厉害,全民皆腐似乎成为了一种趋势,人们津津乐道于两个男演员的基情四射,但对真正的同性恋却又无法倾心接受。   在娱乐圈,被爆出同性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易寒这样刚出道的新人。   易寒红着眼圈把张岩让进了公寓里,关上门,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张岩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有点复杂:“给我讲讲整个经过吧。”   易寒和他一起坐到沙发上:“半年前,有一天晚上很晚了,方谦还约我出去看电影……”   原来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张岩心不在焉地想。   “……跟我在一起后,他对我很好,也很照顾,就连这次获奖的配角戏份也是他介绍给我的,可是一个星期前,他突然和我说,他对男人其实没有感觉,说我们在一起是个错误。”   “张岩哥,你说,明明是他向我表的白,为什么却说自己对男人没有感觉?他是在玩弄我吗?”   张岩沉默地听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听易寒的描述,方谦的行为确实太不负责了。   但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完全不像他。   方谦或许有些骄纵,却也不是这种恶意玩弄感情的人。   张岩能给易寒的安慰,只有握住的手和沉默的同情,仅此而已。   易寒抽噎了半天,忽然问:“张岩哥,你以前是不是和方谦认识?”   张岩立刻否认:“没有。”   “可是你们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不像是陌生人。”   “我之前在剧团打工的时候有见过他,但也只是一面而已。”张岩移开眼,随口编了个谎,“怎么了?”   易寒的眼睛黯淡下去:“我原来想,也许你可以替我问问他……”   张岩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很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他已经全然失去了问询的立场,或者说,他从不曾有过这样的资格。   张岩不明白,方谦究竟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然而这个谜题却在不久后解开了,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   这之后没过多久就是同学聚会。   张岩有不少大学同学在这个城市工作,也有的还在读博,所以关系好的几个朋友每年都会组织几次聚会。   既然是聚会,就免不得多喝一点,张岩酒量差劲的又被灌了几杯,在KTV里面耍酒疯,当起了麦霸。   老白一脸头疼地问:“谁灌的这家伙?”   众人纷纷指向角落里的A君。A君眨眨眼睛表示无辜,表示这不是他的锅:“我没想到我们最后会来唱K啊。”   “那又是谁决定要来唱K的?”   众人又自觉地把目光聚集在B君身上。B君只好耸耸肩膀,背下了这个锅。   老白指指整个人陷入霸麦模式的张岩:“那谁把他手里的话筒弄下来?”再让他唱下去,所有人的耳朵都要完蛋。   众人面面相觑,张岩人高马大的,又喝醉了,这要是闹起来,三个人也按不住啊。   正说着,屏幕上画面切到了《潜龙诀》的主题曲上,不知道谁点了这首,高唱不止的张岩停了下来,呆呆地盯着MV的男主角看。   众人都松了口气。   “最近的小鲜肉颜值很高啊。”其中的一位女同学说,“真人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帅。”   张岩忽然说:“我能把他叫过来。”   “别闹了。”老白走过去,抓住张岩的胳膊,“今天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我没闹,真的。”   “我才不信。”不知道谁跟了一句,立马遭到了老白的白眼:怎么能跟醉酒的人较劲呢,那简直是撺掇他们干蠢事。   白静泽知道一点张岩和方谦的关系,也知道他们现在闹得很僵,再说把前男友叫来同学聚会又是几个意思?   总而言之,张岩酒醒了绝对会后悔。   但现在喝醉了的张岩可不这么想:“我叫给你看,要是他来了怎么说?”   “……”这位同学不敢接话了。   张岩于是放下麦克风,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别闹了。”老白说,伸手去够他的手机,还没拿到,电话就通了。老白只好瞪着眼睛看他。   “谁?”话筒里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我是张岩。”   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最后说:“你到底是怎么搞到我的号码的?”   张岩咯咯笑了:“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有你的号码了。贺兰i,我在蓝马KTV呢,你过来一下吧,他们说要看你。”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第66章   眼前是青年宽阔的脊背,汗水一颗颗顺着蜜色的肌肤流淌下来,在凹陷处汇成细细的溪流,勾勒出他优美而流畅的后背曲线……   方谦从梦境中惊醒。入眼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与梦境中的别无二致,但身边却没有了那具温暖矫健的身躯,而随这身边空虚起来的,还有他的胸膛,无法形容的酥麻微痛又趁机袭了上来。   又是这样的梦。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些梦就开始缠上他,每一夜,每一夜,都是那个青年的身影。   梦境纷纷扰扰乱乱不真切,有时候他们穿着古人的衣裳,凭虚御风于九天之上,微笑相视;有时他们又穿越回现在的世界,并肩躺在草坪上,看着满天闪烁的星子,萤火自水边而起,时光如溪水潺;更多时候,他们是在这间卧室,这张大床上,抵死缠绵。   他似乎已经同他交缠过无数次,他身体每一条起伏的曲线,他肌肤每一处温热柔韧的触感……关于那人的一切一切,他都是如此熟识于心。   一身的汗水黏腻,他懊恼地掀开被子,披上睡袍下了床,一路走向浴室。   方谦站在淋浴下,任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张岩……”他闭紧眼睛,那个人的名字却从微开的唇缝间漏了出来。   只是想着他,方谦就几乎难以呼吸。   这个叫张岩的男人的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是靠近时在他身上嗅到的阳光气息?是他笑起来时亮亮的眼睛?是他丰厚温热的嘴唇?还是他矫健诱人的身体?   他把垂下来的发捋到脑后,关掉淋浴。   不,不是的。不只是这样。   方谦低头盯着泡沫从地漏里流走。   从他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再也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所以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藏得有多刻意,只要他露出一点痕迹,他就能在一瞬间找到他――然后贪婪地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收入眼里。   张岩,张岩,张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青年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他又叫了一遍青年的名字,疼痛与苦涩蓦然泛起。   他认识他吗?又或是……他爱过他吗?   方谦抬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现在:想见他,想和他说话,同他亲吻……   他喜欢他。   张岩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方谦瞪着手机,好像里面有个怪物要跑出来。他犹豫再三,竟然还是鬼使神差地接起来。   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穿上了外套,满心雀跃地准备出门了。   车窗外的景物在飞速后退,思绪也一片乱麻。   张岩又叫了那个名字:贺兰i。   是不是因为自己和那个人很像,所以他潜意识里才一直把他当做贺兰i,还一直叫他这个名字?   他仍然记得那个吻的甜蜜滋味,就算不愿承认,那依旧是他有过的最美妙的经历之一,心跳骤然加速,血液涌上脸庞,整个身体却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上。   那天他也叫他贺兰i。   如果他一直把自己当贺兰i,是不是说明,这个贺兰i,已经不在了?   是去世的前任?那种压抑而复杂的神情也是因为他?   嫉妒如同一条毒蛇,盘上他的心脏,噬咬他的血肉。   他回想起那天张岩撞见他和易寒亲吻时的神情。   其实他并不想伤害他。   他只是忍不住。   面对张岩的时候,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就像现在,尽管理智告诉他,不要去,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行动起来。   想见他。   一听到他的声音,想见他的渴望立刻变得强烈起来。   张岩这个人啊,对他来讲,大概也是一种毒品吧。   方谦叹了口气,推开大门。   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包厢内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白静泽在内,都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方谦。   所以当他推开门,摘下口罩的时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他,只有张岩还没心没肺地笑着,搭着他的肩膀对老同学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哥们,贺兰i。”   白静泽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游移,最后放弃了似的,对方谦说:“他喝醉了,你把他弄回去吧。”   方谦点点头,跟所有人打过招呼,真的把张岩带走了。   但他没把张岩送回自己的公寓,而是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里。   张岩一进门,不用指路就直奔卧室,理直气壮地躺上了方谦的床,好像那是他自己的床似的。   他似乎对这里的所有摆设都非常熟悉,整个过程绕开了所有的障碍物,没有被绊倒一下。   方谦看着他晃晃悠悠地动作,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一种异样。   这个人对他的公寓,简直比对自己家还要熟悉。   “张岩,把这个喝了。”他弄了杯果汁,刚坐到床边,就被张岩一把抱住,果汁晃了出来,溅在了衣服上。   他看了一眼洇湿的外套,却没有挣扎。   “你回来啦。”张岩迷迷糊糊地说,露出开心的表情,脑袋一下扣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语:“我很想你。”   他越抱越紧,声音却愈发沮丧:“对不起。”他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却没有说为什么。   “没事的。”方谦叹了一声,认输似的回抱住他,“睡吧。”   听到这句,张岩好像突然安下了心,沉睡过去。   方谦忽然想起他小时候养过的狗仔,它也常常这样,一歪头在他的怀里安然睡去。   “我也很想你。”他的心脏柔软了下来,亲了亲张岩的眉眼,“还有,我是方谦。”   第二天早晨,当熟悉的房间摆设落入眼里时,张岩一度陷入了恍惚之中,仿佛贺兰i还不曾离开,只要走出这扇门,就可以看到他站在厨房里,煮着每天早上咖啡。   但他又很快清醒过来――贺兰i早就不在了,这里是方谦的家。   方谦?!   这两个字洪钟一般在耳边敲响。他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他和老同学聚会喝了点酒,后来去了KTV唱歌……   然后呢?之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他是怎么会到了方谦的家里,还睡在了方谦的床上?   他飞快地摸了摸周身,好在身上的衣服都很完整,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紧接着又懊恼地一敲脑袋,明明一整年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为什么每次都会闹出幺蛾子?   张岩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还没出卧室门,就撞上了走进来的方谦。   他在溜走这方面似乎特别的没有天赋和运气,总是会被发现,窘迫的红晕登时爬满了脸和脖子。   要怎么面对他?要说什么话?要用怎样的神情?他看着方谦绞尽脑汁,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是方谦先开了口:“昨天你给我打电话,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又喝得人事不省的。我想你到底也算我的脑残粉,总不能让你去睡马路吧,所以才善心大发地把你带回来了。”   台阶虽然生**一点,但好歹也是一个台阶。   张岩僵着脸想了想,决定顺着这个台阶下:“谢谢你。昨天……打扰了。”   方谦背靠着门,抱臂挑眉,桃花眼里的水光犹如月影下的河流,静谧深邃:“你想对我说的,就这一句?”   想说的有很多,想问问他最近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想问问他遇见了哪些人,发生了哪些事,想知道他的一切,想听他亲口告诉他,而不是通过朋友的八卦,通过媒体谣传,通过别人的镜头。   但他真正能问的却只有一句:“能告诉我,为什么和易寒分手吗?”   方谦一皱眉:“你知道了?”   张岩点点头。   “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他,”方谦顿了顿,没有生气,而是看着他的眼睛:“我没办法喜欢他,因为我其实一直喜欢着另外一个人。”   方谦眼睫浓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脉脉的目光曾无数次出现在他颠倒的魂梦之中,篆刻在心脏最深最深的地方。   这灼灼的目光几乎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方谦心里喜欢的人,是自己。   怎么可能,张岩立刻把这种荒谬的猜想按了下去。   即使方谦真的喜欢他,他也不能再和他纠缠不清了。   他不是千年前那个敢爱敢恨的贺兰严卿,愿为所爱之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是数年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张岩,无知所以无畏。   方谦走了过来,在他的面前站定:“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彼此间的距离只有一句,但对张岩来说,一步就是天堑了。   他在这头,方谦在天堑的彼岸。   没有通过的方法,唯有落荒而逃。   他讷讷地点点头:“那我走了。”   “张岩!”方谦在身后叫住了他。   张岩的开门的手顿了顿,轻声说了句“再见”。 第67章   半月后,金像奖颁奖典礼现场。   方谦不出所料地夺得了这届的影帝。他的演技在这两年突飞猛进,一举摆脱了小鲜肉的称号,通过作品一步步成为了真正的实力派。   面对闪光灯,方谦五官精致的脸始终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得体笑容,目光扫过全场,对所有人和镜头微笑示意。   合完照,身边的女主持人却还粘着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方谦绅士地对她微笑了一下,正式接过她手里的奖杯,对着台下招了招手,走下了舞台。   甄文很快跟了上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一会新娱乐要采访你。我给了他们今晚的独家,你一定要注意措辞,好好说话……”   “嗯,我知道了。”方谦简短地说,一路脚步不停歇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突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甄文一时不备,险些撞在他背上:“怎么了?”   “没事。”他说,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但一心只有稍后的采访的甄文并没有发觉。   方谦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张岩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正神情肃然地坐站在一位老牌男星的身边。   迄今为止,张岩已经以数个不同的身份在他的身边出现过,这次竟然还当起了明星的贴身保镖。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方谦都无暇去想。   一瞬间,他的心跳聒噪起来,血液汹涌地敲击着鼓膜,身体几乎要不受控制得颤抖,他强行压住紊乱的呼吸,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对着身旁的甄文说:“走吧。”   之后的采访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应对记者的提问,事后连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也记不起来,目光四处游移寻找那个人的身影,心思更是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记者见他明显不在状态,以为他是连日赶场太累,只好放弃了进一步的提问。   毕竟方谦已经同意了给他们独家,也很大方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有些问题甚至太大方了,经纪人大概会要求不要放送吧。   “嗯。”方谦又露出了那种惑人的笑容, 灯光下的皮肤白得能反光似的。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一张脸也还是毫无瑕疵,没有丝毫假脸的僵硬感。记者心里不由得赞叹: 天然的就是好呀,   还没等她花痴完,方谦就已经转身走开了。   甄文快步追了上来,一边走一边着急地说:“方谦,你今天是怎么了?从刚才起就心不在焉的?!连‘我觉得喜欢的人性别并不重要’这种话都讲了出来?你这样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好吗?我才刚处理了你和易寒的事情,别再给我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一番厉色说教只换来方谦一声淡淡的回答,“嗯,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你……”甄文还要再说他两句,方谦最近的状态太不对劲了,虽然戏照拍,通告照赶,但是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哥。”方谦停下了急促的步伐,侧过身来,“最近我觉得特别累,所以状态不是很好,对不起。”   “啊?”甄文微张着嘴,一肚子的话都被这句给堵住了,好像洪水被大坝拦住了一般,汹涌地拍在喉咙口,一阵难受。   但甄文不愧是王牌经纪人,很快就调整了过来:“那行,要不你过一阵就休息几天?”   他回想了一下方谦最近的日程,确实非常紧,也许是时候给他放个假了。   “好。那谢谢哥了。 今晚我自己回酒店,哥你先回去吧。”方谦笑了笑,一闪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甄文转过身来,暗自拍了拍胸口――这小子,最近长得越来越勾人了,这一笑,连他这颗宁折不弯的直男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方谦为什么这样着急离开呢?当然是因为张岩。   他躲在拐角的阴影处,盯着张岩把那个老牌明星送上轿车,似乎是交接给了什么人,然后一拐弯进了男厕所。   方谦心里一阵激动,跟了进去。   如果说一次遇见是巧合,那么他们这样反反复复地相遇,一定是上天的注定。   他绝对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张岩洗完脸一抬头,镜子里的影像忽然多了一个。   “方谦?”他惊讶地转过头去,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身裁剪合身的深蓝西装,一具高挑瘦削的身材,还有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一切都和镜头中的别无二致,只是这次,不是在镜头里,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眼前。   方谦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拘谨:“又见面了。”   “你怎么来……”张岩说到一半,又觉得这话不合适,这里也算是公共场合,对方出现又有什么奇怪呢?   方谦主动靠了过来:“我们能不能谈谈?”   顶灯微黄的光芒照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光,距离太近,张岩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淡香水味。   心脏早已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谈什么?”   方谦的脸微微发红:“做我男朋友怎么样?”   张岩一愣,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方先生,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吃错药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我没吃错药。”方谦飞快地反驳,“我一直以为我讨厌你。可是,只要你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去看你,看不到你的时候,脑子里还一直想着你……”   “不,”他又摇了摇头,“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你。”   这转折未免太过突兀,张岩瞪大眼睛,僵在原地,可是心跳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似的,快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因为喜欢你,所以一次一次地靠近你;因为喜欢你,所以才生你的气;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才不断地怀疑自己,在夜里辗转反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你,甚至自己也觉得这样有些可笑……”   他一口气说了好些话,眼神却始终紧锁在张岩身上,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每一丝神情的变化,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张岩愕然地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谦等了几秒,不见他的回答,热切的期待渐渐冷却下来,他失落地垂下眼眸,嘴角溢出一丝苦涩,“对不起,我也觉得自己像是疯了,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   “别走――”身体自行背叛了意志,张岩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拉住了方谦的手。   青年的神色一下明亮起来,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张岩一阵语塞,脸跟着涨得通红,“我不是……这真的太突然了。”   “我……我可以等。”方谦连忙说,“你不用一下子回答我,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他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这样低声下气过,但眼前的这个人,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爱情的蛮横无理,除了放下所有的矜持,别无他法。   “唔……”张岩只是含糊不清地应着,一边挣开方谦的手,“大影帝,你没事我还有事呢,先走了。”   他刚走出两步,方谦又叫了一声:“张岩?”   “干……”嘛?!   张岩一回身,方谦放大的脸已经近在眼前,嘴唇上跟着一热。   方谦偷吻得逞,退开两步,笑得一脸狡黠:“我等你的消息哦。”说罢,脚步雀跃地转身离开了。   张岩捂着嘴,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慌张地向环顾四周,发现走廊空无一人,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遇到了什么事?”等在外边王小明质问道,皱了皱鼻子:“身上还带着奇怪的味道。”   “有吗?”张岩一惊,闻了闻,心想不会是方谦身上的香水吧,想到刚才的事情,顿时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有,”王小明一板一眼地说。这些道士除妖驱魔十分在行,可惜为人处世十分不圆滑,从来不懂委婉为何物,有时候甚至耿直得叫人哭笑不得。   记得前一阵几个人被白璃拖着一起去逛街,白璃看中一件衣服,穿上问他们好不好看,这位王师兄竟然对白璃说,你是妖物,要这些做什么用。如果不是张岩拦着,这位师兄没准当场就被白璃破相了。   张岩含糊不清地说: “我刚才……见了一个朋友。”   “你这朋友身上的气息很不寻常,有没有被魔物附身的痕迹?”王小明追问道。   “啊?”张岩吃了一惊,他可从没觉得在方谦身上发现过什么异常的气息,“王师兄你是不是弄错了?”   方谦确实被贺兰i附身过,贺兰i离开后,瀛洲仍然监视了他一年多,确定他身上没有问题后,才撤下包括张岩在内的监视人。   于是王小明靠了过来,在他肩头深吸了两口,又一皱眉:“真要说是魔物,又不完全像,你这朋友是谁?或许应该让瀛洲派人去探查一下。”   “还是别了。”张岩打着哈哈,“他真的就是一个普通人。”   “好吧。”王小明从张岩身边挪开,“你且小心些,多多留意。” 第68章   回到琛海已是深夜,张岩匆匆洗漱一番,倒头就睡,这一夜他却睡得不安稳。   半夜,张岩从睡梦中惊醒,在床上翻滚了许久,怎么都没有睡意,干脆一翻身下了床,走到书房,从抽屉里翻出了冰魄留给他的玉珏。   临走之前,少年从脖子上解下绳子,把这块玉珏放在了他手里。   “这是主人送给贺兰严卿的定情信物,原本就有一半是属于你。”   “可这也是你本体的一半,就这样给我,真的不要紧吗?”他记得自己这样问过冰魄,本体不完整的神器是没有办法回到天界的,只能继续做妖魔。   少年摇了摇头,说:“做妖也挺快活的。何况天界没有了主人,我回去又有什么意思?留在魔界,至少还可以替主人镇守魔界。”   “你所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真相或许比你看到的更残忍,如果有一天……”他犹豫了一下,说了下去,“如果有一天,你已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就看这个,这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说完这句,他便带着众魔回了蓬莱。   裂隙也就此关闭。   现在这块玉珏躺在他的掌心,在如水的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芒。   贺兰i。他轻轻地出声,手掌抚上玉珏,一阵温凉。   当年的青i曾对严卿说,只要与他一起,便无所畏惧,连名字都改成贺兰i,以示与他共进退。所以贺兰严卿心满意足,放下执念,与他退隐山林。   他不知道贺兰i为什么突然离开贺兰严卿。但几年过去,他的想法也变了许多。或许贺兰i那时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无论如何,一切是是非非都已经淹没在过去的时光里,不可追寻了。   “贺兰i……”他喃喃自语,“我真的可以这样吗?就这样让你离开我的生活,就这样前进……”   玉珏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张岩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方谦。”甄文忽然叫住了准备打开车门上楼的方谦。   “嗯?什么事哥?”方谦坐回车座上。   “你知道木吾吗?”   “谁?”方谦在脑子里筛了一遍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和这个名字对上号的。   “他是琛海一家娱乐小报的记者。”甄文把手机拿给他看:“这是他发的一篇报道,已经被我压下来了。”   方谦接过手机,翻了翻屏幕随意浏览了一下,这上面写得是他和易寒的绯闻,“这篇报道有什么特殊的吗?”   他跟易寒早就是过去式了,再说两个人也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更不可能出什么“**门”之类的猛料,追他们两个的绯闻未免有点落伍。   甄文语气严肃了起来,每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都意味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看看他配的图片。”   方谦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几张照片都是在很近的地方拍摄的。有一张甚至还是在他所住的小区里。   方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个小区的业主有不少是明星、官员、富豪,都非常注重隐私,所以安保也非常严格,不是业主或者业主的客人绝对不会放进来。这个狗仔似乎很有手段。   “你再想想,这个人真的没有在你周围出现过吗?”甄文翻出这个叫做“木吾”的狗仔的照片。   “跟踪我的人是有。但有的地方……”方谦一摇头,“不应该……”   甄文追问道:“是不是易寒把这些照片泄露出去的?”   车内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几秒之后,甄文打破了沉寂:“这个木吾之前也发了好几篇你的报道,大部分都是负面新闻,总而言之,你最近小心一些。我再去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嗯,我知道了。”方谦郑重地点头。   纵使有甄文的警告,也无法阻止方谦去见张岩。刚下飞机,方谦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张岩家,按响了门铃。   “谁啊?”门后传来张岩懒懒散散的声音。周末早晨的八点半,绝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中。   “我。”方谦笑起来,对着猫眼招了招手。   3秒之后,张岩一脸惊吓地打开门,快速地把他拉了进去:“你怎么来了?”   方谦嘴一撅:“我不能来吗?上回说的事情,你还没答应呢。”   张岩不敢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话说回来,你不是应该在外地?”   “本来是的。我让助理改签了。”   张岩大睁着眼睛,一缕睡出的呆毛倔强地翘着:“干嘛改签?”   方谦眼睛一弯,举起食盒:“来给你送爱心早餐啊。”目光掠过张岩赤裸的胸膛:“没想到你还有裸睡的习惯。”   “咳。“张岩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也不是每天都这样……”   张岩一边随意从沙发上找了件T恤穿,一边开始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话说起来,穿这身你不热吗?”   屋里装了地暖,穿件毛衣坐在屋里哪怕五分钟都会汗流浃背,别说像方谦这样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了。   “热啊。”方谦笑眯眯地把食盒放到餐座上,然后蚕宝宝蜕皮似的,摘下帽子口罩和围巾,脱掉黑色大羽绒服,把漂亮的脸蛋和瘦高的身架露出来。   “这些放哪里?”方谦举着衣服问。   “门口的衣架上就行。”张岩随意一指,然后随手打开了餐桌上的食盒,一缕香气霎时飘了出来。   “李记的生煎包?”张岩看向方谦:“这个不是要排很长时间的队吗?”   方谦笑了笑:“对啊,你之前有说过喜欢这个。”   “什么时候?”张岩已经往嘴里塞了一个,鲜美的肉汁溢出,诱人的香气和酥脆的口感填满了胃的空虚。   “这个真的很好吃……”他对着自己嘟囔,然后向第二个伸出了手,却在半路被方谦抓住了手腕。   “干嘛?”张岩诧异的目光扫过来。   方谦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 “我也还没吃早饭呢。”   “啊?”   看着眼前这人没有一点开窍的意思,方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调教之路还很漫长。于是他撒娇似的说道:“喂我啊。”   张岩这才反应过来,红晕慢慢爬上他的脸颊, 但手里食物还是改变方向,凑到了方谦的嘴边,他看着方谦咬了一口。肉汁沾上嘴角,然后青年伸出鲜红的舌尖,意犹未尽般舔了舔。   张岩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开始怀疑对方到底是来送早饭还是来色诱他了。   不管是哪一个,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怎么啦?”方谦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张岩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个人吃完早饭,张岩自觉地开始洗餐具。方谦是第二次来张岩的公寓,充满了好奇地在书房卧室里晃悠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厨房。   隔着哗哗的水声,张岩还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紧接着青年的双臂伸了过来,环住他的腰,接着肩膀上一沉,方谦把下巴扣在了他的肩膀上。   “干嘛?”他盯着眼前雪白的盘子,心跳却开始“咚咚”地躁动起来。   “今年过年有什么安排?”   “哈?过年?”张岩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快速地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再有五天就是除夕夜了。最近特别办的任务特别多,忙的昏头转向的他连一年就要走到尽头都没有察觉:“我去,下周就除夕了?!”   “对啊。你老板给你放假吗?”   “应该……吧?”就算是工作狂的老板,过年也得休息,只是特别办就不一定了,张岩心里嘀咕着,一扭头,正对上方谦月牙一般弯弯的双眼,哪怕这个距离下,方谦的脸也还是俊美得毫无瑕疵,眼珠又黑又亮,满满都是笑意,简直叫人移不开眼。   方谦环住他腰身的双臂收紧,微微侧过头,在他的嘴角吻了一下,然后用那种很正经的腔调说:“张先生,我想请你和我一起过年。”   张岩迟疑了一下,往年他都是回家和父母一起过年。   “不行吗?”方谦的眼睛黯了下去,十足可怜兮兮的样子。   张岩在心里长叹了一声:“我能再考虑一下吗?”   方谦松开放在他腰间的手,转而掰过张岩的脸,然后在他嘴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那我就期待着和你一起跨年啦。”   “我……”不一定有时间。话还没说出口,方谦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青年终于放开张岩,掏出手机,“啧”了一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不过他还是把手机接起来:“喂,哥,是我。”   “你他妈到哪里去了?!!”即使隔着电话,张岩也能听到甄文的怒吼。方谦更是在瞬间把电话挪得远远的,直到电话那头甄文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节目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别跟我说你还在半路上……”   张岩了解甄文,通常这个成熟冷静的经纪人是不会这样失态的。可见方谦最近一定干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他拉过方谦的手腕:“你今天不休息?”   方谦吐了吐舌头:“我们哪有正常的休息啊。”   “你跟谁在一起?!”电话那头的甄文听到了张岩的声音,立刻质问道。   方谦捂住话筒,飞快地凑过来亲了一下张岩的嘴角:“我走了,记得联系!”   就像他出现一样,方谦一阵风似的走了。张岩叹了口气,正要坐下,却发现方谦把他的围巾落在了沙发上。   心脏的某个角落猛得颤动了一下,那是他买给贺兰i的围巾。   大概是他搬走的时候太匆忙遗漏了,方谦不但没有扔掉这条廉价的织物,还天天都戴着它。   张岩握紧这条围巾,织物柔软温暖的触感通过指尖传了过来,他仿佛感受到了方谦皮肤的温度,胸中蓦然一阵悸动。   这算是背叛吗,贺兰i?   他终于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那个青年吸引,慢慢沦陷了。   与方谦相识的越久,对他的喜欢也越来越多。这一刻,这种喜欢已经快要溢出来。 第69章   周末老白约他打游戏, 屏幕上的战斗正热火朝天,张岩突然冒出了一句。   “老白,我打算跟方谦在一块了。”   “什么?”白静泽耳朵里全是轰隆隆的枪声,一下子没听清楚。   “我说,我打算和方谦在一起了。”   “哦,你打算和方……等等!”白静泽猛地扔下手柄,“什么叫你打算和方谦在一起了?”   “就是……复合?”张岩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配合着游戏人物被爆头的音效和画面,老白的目光显得格外凶狠。   老白猛地沉默了几秒。   “你是认真的?”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好友才终于开口。   “我不知道。”张岩说。   老白立刻双眉倒竖: “什么叫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能走到哪里去。”张岩老老实实地回答。总有些人,是不应该应付的。对张岩来说,老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是我想和他一起走一段,哪怕最后还是要分道扬镳。”   老白的眉毛放了下来:“你要这么喜欢他,当初干嘛分手呢?”   这却是张岩无法对死党解释的了,他只好扯扯嘴角:“那个时候觉得,我不应该再呆在他身边了。”   老白叹了一声。他当然还记得方谦是怎样一身鲜血地被送进手术室内,也记得张岩是怎样一脸绝望地等在手术室门外。   张岩后来含糊地对他说,那是一场意外。白静泽了解张岩,所以他没有继续追问,可也正是因为他了解张岩,才清楚地知道方谦并不适合他。   他张口,想问,最后却把话咽了下去。每个人心中都有边界,有的边界,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亦或是最亲密的情人,都无法跨越。不跨越,也是对彼此的尊重。   他伸手拍了拍张岩的肩膀:“你们在一起就在一起,跟他在好好过,别管别人说什么。”   有了白静泽的支持,张岩只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由得感激涕零:“谢谢你,老白。”   “谢我干嘛?”白静泽翻了个白眼,“你们谈恋爱跟我有什么关系?最多给我老婆制造一点饭后的八卦。不,还是别制造八卦了,这种八卦辣眼睛。”   “说起辣眼睛,哪有你跟你老婆秀恩爱那么厉害,动不动就九宫格……”张岩也反嘲道。   “切,我老婆那么美,哪里辣眼睛……”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互呛,逐渐从嘲讽上升到人身攻击,小白蹲在沙发旁边,大大的猫眼看着两个即将奔三的大男人跟两岁孩子一样吵架,感到实在无法理解大人的世界。   他舔舔自己的小爪子,跳到两个人中间,趴着装睡,成功阻止了两个幼稚鬼从人身攻击上升到攻击人身。   小白,今天也出色地完成了世界和平的任务!   张爸张妈今年打算出国过年,自从张岩读了大学后,他们就一年更比一年浪,前几天张岩电话打回去的时候,两人已经办好了签证,在整理出国的行李了。   老白则要趁难得的假期和老婆一起回家。   瀛洲的道士们倒是都有时间,不过一想到他们的娱乐只有打坐喝茶,张岩就满脑子都是拒绝。   这么一算,果然只剩下了方谦这一个选项。   张岩拿起手机,拨通了方谦的电话。   听筒对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想到方谦日益繁忙的行程,张岩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在忙?”   “没有。”方谦飞快地否认,“怎么想到和我打电话?”   “我问了我爸妈。”张岩说,“他们今年出国,没有空管我。所以……”   “太好了!”方谦立刻高兴地说,瞄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引起别人的注目,微微压低声音:“那么后天晚上8点半,滨江公园的紫荆花雕塑下见?”   “啊?”张岩想不明白方谦大年夜不呆在家里,跑到江边做什么。   “我就当你答应咯?”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催促他上台,方谦等着电话里的反应,见惯各种场面的他此刻竟然有些紧张,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捏着他的命,一句话就能判他死刑。   “好。那就8点半。”张岩挂了电话,在手机里写上提醒,转身又坐到工作台前,拿出那个打磨了许久的小物件,专心致志地干起了手工活。   滨江公园每年除夕的时候都会有烟花表演,难道方谦是要带他去看这个?但是他一个明星,出现在这种人山人海的地方真的好吗?   尽管有诸多疑虑,张岩还是准时出现在滨江公园。越过茫茫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瘦高身影。   戴着鸭舌帽、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黑色低调的长大衣,在昏暗的天色下,倒也不算醒目。   张岩挤过人群,一路小跑到方谦身边,看他解下口罩,才发现他的鼻头都已经通红了,一想到对方也许在这样寒风呼啸的晚上等了许久,不免心疼地问:“等了很久?”   “没有。”方谦说,不着痕迹地拉过他的手,“我也才刚刚到。”   冰块一般的手瞬间出卖了他,然而对着方谦笑得弯弯的桃花眼,张岩竟然不忍心戳穿,只是用自己温暖的手掌默默地包裹住对方的手。   “今天你准备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带呢。”   “放心吧。”方谦又挂上口罩,在口罩下发出低沉但充满磁性的笑声,“我已经全都计划好了。跟我来。”   说罢就拉着张岩开始往江边的方向去。 他们两个大高个手拉着手,在人群里一下子十分醒目,不少路人都看了过来,吓得张岩赶紧把围巾裹得更严实了一点。   “烟花表演不是九点钟才开始吗?”   “是啊。”方谦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但是在那之前,想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张岩发现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是轮船码头,而此刻,一艘游艇正靠在岸边。张岩移回目光,吃惊地看着方谦:“你不会……弄了一艘游艇吧?”   江边的寒风呼呼地吹,张岩确定此刻自己的意识非常的清醒,然而灯光下的游艇又确确实实地停泊着。   一个身着船员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下甲板,对两人说道:“方先生,张先生,感谢二位 的莅临,祝二位在船上度过愉快的一夜。”   “就是这样。”方谦看向他,面上是俏皮的笑意,“赶紧上船吧。”   越来越多的路人开始把目光投向这边,张岩被路人看得心里发慌,赶紧跟着方谦上了游艇。   游艇沿着江水缓缓行驶,船身很稳,只有微微的晃动,宛如母亲晃动摇篮,哄睡婴儿般轻柔,岸边不时传来人群的笑语。   今晚没有月色,江边的灯火却比十五的月光还要明亮璀璨,   这个城市,纵使在深冬里也不会沉寂。   “其实不用这么夸张。”张岩对方谦说,他很怕方谦突然变出一束玫瑰花什么的,那种场面他真的应付不来。如果可以,他更想去喜欢的店里,轻松自在地吃一顿年夜饭。   “是我的原因。”方谦说,从对面挪到张岩身边,和他肩膀挨着肩膀,“我想和你一起跨年看烟火,可是又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呆太久。”   “所以呢,我就拜托一个朋友把他的游艇借我一晚。”方谦又笑起来,用撒娇般的口吻说:“今天晚上,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方谦的请求他向来都无法拒绝,张岩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好,就我们两个。”   “哦,对了。这个还给你。”张岩把一直拎着的纸袋递给方谦,“你把围巾落在我家了。”   “啊,这个啊。”方谦接过纸袋打开,“我就说最近没见到这条围巾呢。跟你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这条围巾……”   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住了,他吃惊地睁大眼睛,意识到张岩竟然主动亲了过来。这种主动在青年身上真是少见极了。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扔下手里的围巾反亲了回去,撬开张岩的双唇,如同诱使贝壳为自己张开般,舌尖在对方整齐的牙列上反复的舔,似乎想要寻找一个缝隙溜进去,就在他快要失去少得自己可怜的那点耐心时,张岩又主动松开了齿关,舌头热情地钻出来和他的交缠。   他不知道张岩忽然亲他的理由,却从男人微微颤动的脊背上读出了他汹涌的情意,之前压抑的,如今终于显露的。于是他环住他后背的双手更加用力,像是要把他们两个都挤到一块融合似的。   上面这样激烈,下面也很快有了反应。气息变得更加紊乱。但一想到他们还在船上,方谦硬生生地忍住了冲动,任由这个吻平缓地走向终结。   “我就当做你答应了?”   “嗯。”张岩点点头,神情却很严肃,“我答应你。” 第70章   新年的第一枚烟火升上天空,绚烂的五色烟火划破漆黑的夜幕,如流星般拖着长长的光尾坠入江面。   方谦恋恋不舍地在张岩的唇上驻留,与他贴着唇瓣说话,指尖从颈项一直游走到脊背:“所以,这就是你的新年礼物?”   “当然不是。”   第二枚烟火也升上夜空,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微响声后,如同白玉兰一般开满了天际。   “嗯?”方谦饶有兴趣地挑眉。   只见张岩从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红晕:“我不知道你缺什么,所以……”他打开那个小盒子,只见天鹅绒盒子的中央静静地卧着一枚朴实的银戒指。   “这个是?”难道张岩要向他求婚吗?他们才刚刚开始交往,还远没有到可以结婚的地步呢。不过假使张岩真的跟他求婚的话,他没准会答应呢。   张岩可不知道他脑子的胡思乱想,他有些不好意思避开方谦的注视,喃喃道:“这是我自己用实验室的工具做的,算不上精致,我也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东西……”他把那枚称得上朴实的银戒指拿出来,然后拉过方谦的右手,为他戴上戒指。   戒指严丝合缝地套进了方谦的右手中指,在他的手指上泛着低调的银光。   “为什么不戴在左手上?”方谦握住张岩撤离的手。   “左手就是订……婚……”大概是订婚这个词把他吓到了,他的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他真的只是想送个礼物给方谦,还没想过这茬。   “放心啦。”面前的青年笑起来,缓解了有些紧绷的气氛,“我只是开个玩笑。”   他忽然敛下笑容,再度凑到张岩的面前,摸了摸张岩斜飞的剑眉,一字一字地说:“收到你的礼物,还是你亲手做的,我真的非常开心。”   他伸直手指,看着这枚张岩亲手做的戒指,“也许我不能总是把它戴在手上。但保证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把你放在心里。”   张岩心中忐忑不安的感觉也消了不少,他牵起方谦的手,看着窗外不断绽放的烟花:“到外面去?”   “好。”   江面上的风和缓下来,泄露了一丝严冬的松动。两边的灯火与天上的烟花相辉映,随着游艇的行驶,江边密密麻麻的迎接新年的人群逐渐远去,四周逐渐变得寂静。   张岩和方谦站在甲板上,肩膀挨着肩膀,一起抬头望着花团锦簇的天空,琛海这个永远在骚动中的城市仿佛也安静下来。   “真好。”方谦说,头靠向张岩的肩膀:“今年的烟花好像特别美啊。”   “是吗?”张岩感到方谦贴过来的温暖手心,于是也用力握了回去,与他十指相扣,一边仔细看了看各色的烟火,“好像是呢。”   “明年也一起来看?”张岩提议说。   夜色中方谦转过头,双眼定定地注视着他,眼色如这深沉的夜空,风吹起他凌乱的发梢,也拂过张岩的脸颊。似乎是错觉,他觉得这风没有先前那么冷了,似乎还带着一丝暖意。   “好。”方谦说,“以后每年都一起来看。”   诺言总是轻易被许下。一瞬间张岩有些恍惚,仿佛透过眼前人的双眼,看到了那个说要与他愿一起跋涉人生之旅,一起厮守终生的人。   纵使踏遍世界的每个角落,纵使挥霍整个生命,也无法忘记,永远也不能够。心脏像是被抓住了,拒绝跳动。   但他已经得到了足够多足够多,不能再贪心了。不管是十年,还是一年,或者只有一瞬间,都是不可企及的奢侈,都值得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念念不忘地铭刻。   烟花表演慢慢进行到末尾,最后一支烟花窜上中天,在夜空中凄艳地高歌,绽开盛大的花朵,用瞬间的灿烂,与这嚣嚣人世告别。   在暗黑、逐渐沉寂的河流上,他拥抱住方谦,与他长长地接吻,祈求岁月留驻,在这一刻缓下脚步,慢一点、再慢一点。让他把心上人的样子一丝一毫地刻进心里,纵使别离最终来临,也不至于仓皇。   而方谦也紧紧握着他的手,温度在指尖、手心传递,满满地充溢着他的胸膛。仿佛有个长久空洞的地方也被填满,他感到自己的内心前所未有的踏实。那个小小的戒圈套在指根,却圈住了他燥乱不安的心脏,让他不想放开身边的这个人。   方谦的行程太忙,大年初一就要出去工作,张岩没什么事,选择了窝在家里倒头大睡,然而年假只放到了大年初三就被迫中断。   凌晨,急促的手机铃声把他强行从梦境里拉回现实,张岩睡眼迷蒙地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里传来了尹安焦急的声音:“张岩哥,你在哪里?”   “在家,怎么了?”他察觉到尹安语气里的异常,一下没了睡意。   “师兄出事了。”   “什么?!”张岩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头脑也彻底清醒,他攥紧手机:“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电话里说不清,你快到特别办来一趟。”   “好!”张岩一边说,一边飞速下了床,抓起裤子往身上套,“马上到!”   半小时后,张岩顶着鸡窝头走进了特别办的会议室。   每个向他看来的人都神情凝重。   “吴沁失踪了。”王小明说,“按照计划他前天就应该回琛海的,可是至今没有消息,怕是遇到了不测。”   “怎么会这样?”张岩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尹安皱着眉头:“之前在沐城发现了魔物活动的踪迹,师兄就动身前去调查,前几天还报告说,事情有了眉目,谁也没想到,这之后师兄就突然失去了联系。”   “现在怎么办?万一他真的遇到不测呢?总得有人去救他。”张岩看向这间会议室里的所有人。   “张岩哥说得对。”尹安第一个响应,“已经两天了,我们不能再等了”   “可是,该谁去呢?”   特别办的人手一直不充裕,大部分都在各地驱魔,留下的人光是处理琛海的事件都不一定够。几个道行最高的人也有各自有任务,根本不在琛海。吴沁的实力已经很强,他对付不了的魔物,再去几个人,也未必能成。   房间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张岩看着这一张张苦瓜脸,心一横,第一个站了出来:“我去!”   尹安立刻跟上:“张岩哥,我也一起去。”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也算我一个。”王小明也应声加入。   “我也去!”   “我也去!”更多的人开始响应,最后还是李小军开始出来说话:“大家冷静一点,三个人已经足够了,总要留点人把手总部,随时准备支援。”   “小军说的有道理。”王小明说,“大家也不要太冲动,如果这件事真的超过了我们能处理的范围,我们会向特别办请求帮助的,就让我们三个先去探探情况吧。”   事不宜迟,三人立刻订了火车票前往沐城。   七小时后,沐城火车站。   “现在怎么办?”张岩问身边的王小明。   “先去吴沁住过的酒店吧,看看手头上都有什么资料,我们再合计合计该怎么行动。”   “行。”   沐城是个小城镇,酒店也只有四五家,并不难找。   “有预定吗?”前台接待员头也不抬地问。   “有。两间房”张岩报了一下预定的手机号,递上假证件和现金,接待员很快办理完手续,把房卡递给他们,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懒得说,再次把头埋进手机里。   “走吧。”王小明拿过房卡,“上3楼。”   “我们的房间不是6楼吗?”   “先去吴沁的房间,他的东西应该都还在。”王小明拖着箱子蹭蹭蹭上了台阶。   “可是没有房卡啊。”张岩说。   “放心吧,没有什么门锁能难倒我们的。”尹安跟上来,嘿嘿笑了一声。没一会他们就站在了316房间的门口。三个人做贼一般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人经过和摄像头后,王小明抽出一张黄符纸,快速含糊地念了几句咒语,门就啪嗒响了一声,应声洞开。   “我去,这也可以?”张岩张大嘴巴,“这种技能真的不要紧?”   “这有什么,术法可以做到的远不止这点呢。”尹安见怪不怪地耸耸肩膀,跟在王小明后面进了房间。   这间房间已经被清扫过,除了放在桌上的笔记本,还有角落里的行李袋,根本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看看他电脑里有什么。”张岩给电池耗尽的电脑接上电源,王小明和尹安都凑到他身边,三双眼睛密切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电脑缓缓开启,吴沁的电脑就像他的人一般严谨,各种文件都分门别类的存放,找出关于沐城的资料一点也不难。   张岩点开那个标题为《沐城事件调查报告》的文档,感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开始加速。   ……   1月27号   三月前,沐城出现了一个第一个奇怪的病例,原本只是感冒发烧的病人在几天内忽然病情加重,高烧不止,最后失去意识,变为植物人。三个月中,陆续出现了7个这样的病例,媒体开始报导沐城或出现新的疫情……   1月28日   到沐城的第一天,勘探了这个城镇的地脉,十分蹊跷,灵气的走向似乎被人改动过(待查)……走访了3名植物人,均有魔气侵染痕迹,这次的疫情,应该是魔物造成的。然而,并没有附身的迹象,魔物的目的是什么?……   张岩把这份报告拉到了最后:   1月29日   事情有了眉目,等我前去探查再下定论。   1月29日,就是吴沁失踪的日子。   “他说有眉目,你们看出眉目了吗?”张岩问两边的王小明和尹安。   尹安摇了摇头,一脸迷惑,而王小明则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说:“吴沁说有7个病人?”   “对。”张岩把这份报告的页面拉上去,出现了7个病人的资料,吴沁收集的非常详细。   “这7人有什么共同点?”魔物附身总是有特定的类型,找到这个类型,也许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这个潜伏的魔物。   “这……好像没有什么……”张岩的眼睛飞快地扫过这七个人的资料,年龄、性别、职业、爱好、居住地,近期经历,这7个人似乎像是随机选择出来的,几乎没有共同之处。   不,他们还是有个共同点的。张岩停了下来,兴奋地说:“病人,他们都是病人。” 第71章   “我知道他们都是病人呀。”尹安也盯着屏幕嘟囔说,“这我们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不是。你看,”张岩移动鼠标,“他们近期都在沐城市人民医院就诊过啊”   “对啊,那有什么?”尹安还是不明白。   王小明已经领会到张岩的意思:“他们不仅看了同一家医院,还看了同一个科室,你说,他们会不会看了同一个医生呢?”   “完全有可能啊!魔物可能在那个医院的医生之中。”尹安恍然大悟,“那我们要不要马上去会会那个魔物?”   “你这是关心则乱。”王小明按下笔记本,“吴沁已经失去消息,这证明对方实力不弱,贸然行动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王师兄说得对。”张岩揉了揉尹安的头,按下少年的抗议,然后转过头去问王小明:“师兄,我们要怎么准备?你说了算。”   “今晚先做准备,我多制几张符,你和尹安就好好休息,明天没准会有一场硬仗。”   尹安皱起眉头,脸上满是愁色:“小明哥,我和你一块制符,现在我哪里睡得着啊。”   “睡不着也要睡,再着急,办法也不会自己跳出来,走吧。”张岩把吴沁的电脑放进行李袋中一起拎走。   王小明在房间里燃起安神香,睡衣很快席卷而来,张岩闭上眼睛,很快熟睡,然而梦境也并不安稳。一会是满脸是血的吴沁,一会是胸口插着一把长剑的贺兰i,后来长剑被拔了下来,胸口却绽开一朵巨大的血花,凄艳刺目,他的身影逐渐远去,张岩拼命地追,拼命地追,四周景物变换, 他追到了悬崖的边缘,终于再无路可走。   暮色四合,血色的夕阳拖着硕大的身躯疲惫地下坠。他满心绝望地回过身,却发现一直追逐的人竟然等在自己的身后。   “阿i。”他叫。那人眉目盈着笑意,向他伸出手来。   张岩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就在指尖即将触碰之时,这个漫长的梦境结束了。   原来已经是清晨了,他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   “张岩哥,你起来啦?我马上好。”尹安比他早起,已经开始洗漱,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嘴里插着根牙刷,含糊不清地说话,说到一半,忽然瞪大眼睛:“你怎么哭啦?”   “我哭了?”张岩下意识地一抹脸,发现脸上真的有泪痕。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过贺兰i了。   少年吐掉嘴里的泡沫,飞快地漱口,含糊着说:“是担心师兄吗,别担心,师兄一定没事的。”   “啊……”张岩看着这个自己那么担心,却反过来宽他的少年,有些不自在地避过他的目光,这动作被尹安解读为被别人发现哭过的尴尬,没有深究。   “我感觉自己睡了一觉精力满满了。”   三人都洗漱完,出发去沐城市人民医院。   沐城的早晨很冷,厚厚地阴霾遮蔽了天空,就如同镇上盘旋不去的不详气息。新年刚过,应该是最为热闹的时节,不少商店都店门紧闭,街上也见不到几个人。镇民都因为传言中的传染病而人人自危。   三人昨晚就锁定了一个昏迷症的患者,到了医院,直奔这个患者所在的楼层。   “诶诶诶,你们干嘛来的?”一个疑似看门大爷的人拦住了他们,“现在还没有到可以探访病人的时间。”   “不是9点开始吗?”张岩问。   大爷看了看自己的上海牌老手表:“好。现在到了。”   医生们刚刚查完这个区的病房,一大群呼啦啦地穿过走廊到另外一个区去。张岩下意识地留意了这群医生的气息,没有发觉异常。   他与王小明和尹安交换过眼神,王小明沉默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们不是要探望病人吗?杵在这儿干嘛?”大爷看他们眉来眼去的,不耐烦地说。   “哦,大爷,麻烦问您一声,刘群在哪个病房?”   “刘群啊?23床嘛,就在那儿。”看门大爷一指一排房间中的第五间。   三人走到房间内,正遇到刘群的母亲端着水盆从床边起身。   “你们找谁?”   “阿姨,我们是您儿子的朋友。”张岩主动说。   “啊?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中年女人狐疑地看着他们三个人,两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我们以前是驴友。”张岩想起刘群喜欢全国各地旅游的爱好,赶紧打圆场,“我们刚好路过沐城,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来看看他。”又指了指尹安:“他是我弟弟。一定要跟着来的。”   张岩天生就长着一张正气的脸,特别能博中年妇女的欢心。他这么一说,刘群的母亲就打消了疑虑:“这样啊,那谢谢你们来看他。”   张岩陪中年女人寒暄了几句,看到刘群的母亲彻底放下心防,趁机说:“阿姨,我们是琛海来的,我有个朋友在琛海的大医院上班,给我看看他的病例吧,没准能帮上忙呢。”   刘群的母亲犹豫了一下,翻出了刘群的病例,递给张岩。   张岩翻了翻,看到了最初给他看的医生的名字。默默记下,然后说:“我回去问问我朋友,看看能不能联系一下琛海的医院。”   “哎哎,”女人连应了几声,“那就谢谢你们了。”   从病房出来,三人沉下了神色。   “小明哥,”尹安有些迟疑地开口,“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没有灵魂了啊?”   “嗯,”王小明点点头。   “没有灵魂?人没有灵魂不会死吗?”张岩问。   尹安摇摇头:“如果只是灵魂暂时离开身体,并不会有事,但分离的时间到一定限度时,身体就会耗竭而死去。”   “一定限度是多少?”   “因人而异。”王小明**来,“有的人可以灵魂离开身体几年都没事,有的人一两个星期就挺不住了。”   “可是,灵魂要怎么离体?”   “这个啊,”尹安转了转眼珠子,“凡人魂魄离体的情况其实也不少见,第一种情况,比如受到惊吓时,灵魂会短时间离体,但这个一般没有关系,因为生魂会很快归位。第二种,遭遇到重大伤害时,生魂也会为规避痛苦而离体,第三嘛――”   “术法。”王小明接口道,“有些邪术可以剥离强行剥离生魂。”   “怎么确定是哪一种?”张岩问。   王小明道:“前两种情况,生魂都不会离身体太远,简单的符咒就可以把生魂召回来,至于后面一种只有找到施法者,才能把生魂弄回来了。”   “那你们觉得,这里的情况是哪一种?刘群的灵魂还在附近吗?”   王小明说:“试试就知道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咱们来招个魂。”   三人躲进厕所,把清洁中的牌子挂到外面。王小明从包里掏出一张黄符纸,沾了朱砂写上刘群的生辰八字,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放到唇边,开始念念有辞,几秒后,符纸上“啪”的一声轻响,冒出一簇幽蓝的火焰,说来也奇怪,打这符纸烧起来,周围的温度就急剧下降,他沉下心,打开灵视,发觉医院里的鬼魂们都围了过来,站成一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里的鬼各色各样,情状各异,就是没见到刘群。又过了几秒,符纸烧到尽头,这些鬼魂又纷纷散去。   “看来是有人作法了。”王小明皱起眉头,“刚才的招魂,或许已经打草惊蛇,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没想出下一步。   张岩忽然一拍脑袋:“刚刚我看了刘群的病例,我们要不去找找他最早的主治医生?”   “你看懂那签名了啊?”   “看懂了啊,汪帆嘛。”   尹安竖起拇指:“厉害了,医生的字你都看得懂。”   “这有啥,老白的字我天天看都习惯了。就是给我蚯蚓文,我都能给它猜出来!”   这位汪帆医生恰好今天是门诊,张岩三人还特意去挂了个号,今天看病的人不多,三人很快就见到了汪帆。   看着四十出头,带着框架眼镜,微微发福,面色挺和蔼,见到张岩进来,瞟了一眼,问:“什么问题?”   王小明一瞟张岩,张岩立刻自觉地坐到医生面前:“医生,我嗓子不太舒服,能给我看看吗?”   他倒真没有撒谎,刚旅行回来,这两天又没休息好,确实有点发炎。医生检查了一番,低头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一边说:“没什么大碍,我给你开点药就好了,注意休息和保暖。小伙子不要觉得年轻就不注意身体。”   “诶。”张岩应了医生,又转头去看身后的两人,只见尹安对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于是从凳子上起身,接过病历本,一起出了诊室。   “不是这个医生。”王小明皱起眉头,“除非我俩实力差距太大,不然我不会一点痕迹也不曾发觉。”   “不是他,又会是谁?”张岩的面色也严峻起来,这样一来,线索就断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我倒觉得,那个施法的人就在这里。”尹安道   另外两人的目光立刻投向他:“怎么说?”   尹安想了想:“虽说医院原本就是阴气汇集之地,这里气息之阴寒,较他处更甚,像是人为。”尹安天生就能看到灵体,对于各种气息远比普通修士敏感。   “既然尹安这么说了,我们还是再到处打探打探,也许能再发现蛛丝马迹。”张岩提议道。   “张岩说得对。”王小明赞同,“医院白天人多,气息杂乱,到午夜时我们再来看这里的气脉走向,没准就能找到异常的源头再哪里了。”   三人定下计划,中午草草吃了一顿,又回酒店睡了一觉,晚上十点,带好家伙什,跑到了人民医院。   “怎么样?”张岩躲在灌木丛中,躲过巡夜的保安,问身边闭目凝神的少年。   “嘘――别说话,我正在用心感受呢。”少年说,眼睛闭得更紧,医院本身的阴气也是一种干扰,在阴气里寻找魔气,就好像在杂乱的房间中找一根针一般困难。   但尹安不愧天赋过人,很快就发现了异常,睁开燕来:“这栋楼底下的阴气有点异常。”   “怎么个异常法?”   “就是……”尹安想了好一会,“感觉怪。” 第72章   张岩有点不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什么叫感觉怪?”   “你开灵视看看。”   张岩照他说的开了灵视,只是面前的住院大楼笼罩在一片大雾一般混沌翻涌的灰色里。他对阴气的色、质已经很熟悉,将目光从高处收回,转向地底。   可惜他没有尹安的天赋,怎么看,也没能瞧出一点异常来。   “我怎么什么都没见到?”   “没见到也不能说明什么。”王小明背上装备,从灌木丛里起身,“师弟的灵感比我们都要灵敏许多,他觉得怪,就一定有蹊跷,只有前去探一探了。”从吴沁栽在这个魔物手里来看,这个魔物不禁隐藏得好,实力也很强。   “一切小心为上。”三人各自对视,点了点头。   化妆室的门一关,空气终于安静下来。假期一过,方谦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新片片场。甄文榨取他的劳力跟旧社会地主榨取农民血汗似的。   嗡嗡的声响还在耳边缭绕,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支着脑袋。双排镜灯将他的脸照得一片雪白,也让那青黑的眼圈无所遁形,镜子里的这张俊美的脸形容憔悴。   已经两天了,回去后,张岩就没有联络他。难道他就没有想和他说的话吗?方谦没有主动追过别人的经验,从前只要他稍稍表示亲昵,对方就会立刻贴过来,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   张岩就不一样了,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却跟个惊弓之鸟一般,叫他害怕稍许粘人的举动就会把对方吓跑。所以才耐着性子等他自己联系他。   可是两天了,没有一条短信,没有一个电话!方谦瞪着自己的手机,像要把那屏幕瞪穿似的。   要不还是他主动联络吧,也许张岩只是忙呢?看他又在咖啡店打工,又要给老板干活,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个神神秘秘的兼职。方谦将拇指按在解锁键上,正要打开短信的界面,面前的镜灯忽然闪烁了几下。   拍摄基地在荒郊野外,化妆室也是临时搭起来的。是电压不稳吗?   方谦抬眼看了眼镜子,自己的脸色还是如此熬夜过度的苍白,他正要低下头去,镜中的影像却突然扯动了嘴角――那几乎就是一个邪笑。   方谦以为是自己太累看花了眼,又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镜灯不祥地闪烁几次后,骤然熄灭,化妆室内顿时只剩下顶上那个瓦数不足的昏暗灯泡。   纵使从未有过类似经历,方谦还是立刻意识到情况的诡异。   “怎么回事?”他立刻站起来,远离化妆台,然而那镜中的异象却没有结束。一道黑雾,在他的身后翻滚着飞快成型。   方谦倒吸一口冷气,脖子发僵,头皮发麻,这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越了常识。他掐了一把自己,尖锐的疼痛提醒他这并不是一个梦。   镜子中,那道黑雾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方谦只觉得脊背一片冰冷,像是被冰水泼了一身般。   心跳逐渐加速,他握紧拳头,鼓起勇气飞快转身,正与逐渐靠近的黑雾面对面。那不停翻涌的黑雾之中,隐约浮出一张男人的脸庞。方谦只看了一眼,就脑袋一片空白――那正是他的脸。   逃!逃到外边去!不能坐以待毙!   短暂的空白过后,他立刻转身向门外跑,然而这团黑雾却像有所感应似的,从缓慢一下转为迅速,瞬间移动到他身前。方谦只觉得眼前一黑,甚至没来得及屏住呼吸。那黑雾就伸出无数个触角,深入到他的七窍之中。   他拼命挣扎,可那黑雾却没有形体,对他的攻击也全然没有反应。   短短几秒时间,黑雾已经进到他的身体之中,力气被从身体中抽去,   视野越来越模糊,意识被吞没,他的身体逐渐软倒,倒下的过程中,头撞在化妆桌的边沿上,刺痛一下子把意识拉回,他颤抖着打开手机,竭尽全力拨通张岩的电话:“喂――张岩……我……”   然而对面的张岩却完全没有发现异常,他似乎正忙于什么事情,刻意压低声音,语调急促,:“方谦,我现在有事,等会再说。”   “别――”别挂。方谦还没说完,听筒里已经没了声响,   绝望涌了上来,难道他今天会死在这里吗?   “方谦,你在里面吗?”外面传来了甄文的敲门声。   我在这里……   他张了张嘴,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张岩刚挂了电话,肩膀猛地一沉。   他转过头去,看到了早上那个看门大爷的皱纹横生的脸:“小伙子,你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此刻,他们正站在太平间的门前。   “啊――我……”张岩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大爷,笑得心虚,心下却松了一口气,“我就是迷路了……”   大爷狐疑地看着他,大概在想谁迷路到地下二层来,然而他又没看到张岩有什么偷鸡摸狗的行为,只好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小伙子,电梯在那儿,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哦。”张岩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谢谢大叔!我这就走。”说完抬腿就往电梯的方向走。   然而他才没走了几步,呼出的气忽然就变成了白雾,这走廊里的气温骤然下降,顶上的灯泡“啪”地一声炸裂,碎片撒了一地,张岩下意识地回头,借着那一瞬间的闪光,看清了看门大爷骤然狰狞的脸。   “糟糕!大意了!”他拔腿就往电梯那边跑,王小明和尹安都在上一层,只要跑出去,就能得救了。   然而奇怪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   跑向电梯的短短十几米似乎被无限拉长,张岩望向两边绿白相间的墙壁,墙壁竟然如同电梯的履带一般,随着他的跑动而飞速滑动变幻。   这是进了敌人的圈套了。   张岩停止了跑动,转过身,正对着敌手。早上他们到病房看刘群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这个看门大爷的注意,当时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医生身上,完全忽略了这个看似普通的看门大爷。现在被人守株待兔了。   走廊里极其昏暗,只有指示着安全通道的夜光灯发出荧绿的光芒。张岩从怀里摸出一叠符纸,和看门大爷遥遥对峙着。   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只有一个魔物,王小明和尹安有没有遇到危险?什么时候会发现地下二层的异状?张岩偷偷瞟了眼楼梯口的方向,就在这时,看门大爷冲了过来。   看这个人的样子,已经被魔物彻底侵染,无法拯救了。   之前已经多次与魔物对上,张岩并没有就此慌乱,而是飞快祭出一张符纸,默念咒语,飞掷出去,正落在这魔物脸上,唰的燃起一团明黄色的火焰,顿时阻住了这魔物攻势。   魔物嚎叫一声,一把抓掉脸上的纸灰,十指瞬间长出刀刃般的指甲,往旁边的墙上猛地一扫,刮起无数墙灰,张岩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心中更加警惕,干脆心一狠,一次祭出十二张符纸,往四面八方投射,那怪物正在他的左上方,再次被符纸击中。   这回他已有了防备,用利爪一把将符纸撕开,而冲势不减,瞬间逼近到张岩面前。张岩已经运起浑身灵力,硬是凭着灵力浑厚,接住了这魔物势不可挡的一击。   论对战经验,他远远不及那些瀛洲的道士们,所以除了试炼,还从来没有独自驱魔的经验,但这回,吴沁、王小明、尹安通通不在身边,他只有靠自己扛住了。   “小子,有两下嘛。”魔物桀桀怪笑起来,皱纹横生的脸上,一双爬行类的竖瞳上下打量着他。   “比你强就行!”张岩牙齿咬得嘎吱响,把那逐渐逼近尖锐指甲挡回去,开玩笑,他可是元婴修士转世,怎么能输在一个小怪手里。   那魔物不以为意:“别挣扎了,你的前一任看起来那么牛逼,不也败在我手下了么?”   吴沁?张岩立刻追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啊――”魔物又怪笑起来,“正被我炼化着呢。”   张岩瞪大眼睛,怒目而视:“该死的魔物,你今天就等着完蛋吧。”   “谁死还不一定呢。”魔物讥笑道,身形猛然膨胀,从之前的干瘦老头唰的变成比张岩还高的的肌肉男。   张岩抬头一看,心想,卧槽,还可以这样变身的,这算不算犯规?   魔物的力量似乎大大加强,角力的局面顿时一边倒,张岩整张脸都涨的通红,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黑黝黝的利爪向着自己靠近。   他体训还没达标,可玩不来道士们借力打力那套,除了硬抗还真没有脱身的办法,就在他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一道明亮的火光划破黑暗,落到面前的魔物的身上,说来也奇怪,张岩扔出的符纸被这怪物一捏就消散了,但这张符纸燃起的火焰却瞬间窜遍了这魔物全身。   那肌肉怪顿时惨叫一声,放开张岩,满地打滚起来。滚出去三四圈,身上的火焰才终于熄灭。他从地上爬起来,眼前的对手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你们终于来了!”张岩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我快要撑不住了。”   王小明不说话,帅气地掏出桃木剑,指向魔物的方向。   “辛苦了张岩哥!”尹安嘻嘻一笑,“啪”地掏出一溜符纸:“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张岩抱到大腿,如释重负:“那就交给你们了。”   那怪物见他们站成队列,神情阴沉:“哼!臭道士,净会以多欺少。”   “我们这叫众志成城,不叫以多欺少。”尹安说,手一抖,咒语也不用念,五张符纸就齐齐飞了出去,这五张符纸乃是定身符,沾到魔物身上,就能叫他动弹不得。   那魔物左冲右突,躲避着定身符,然而符纸数量实在太多,还是被其中一张近了身。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被定住,从半空中摔落。   “行啦,王师兄,下面都不用你动手了。”尹安得意道,朝那魔物走去。   “别掉以轻心。”王小明反而皱起了眉头,这魔物可是叫吴沁也失了手,不应该这样弱才对。果然,他才刚说完,那魔物的喉中就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声响,像是什么虫子在他体内鸣叫似的。 第73章   “他在叫什么?”尹安停住了脚步,问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人。   “怕是在念召唤咒,快撤。再呆在结界内于我们大为不利。”王小明看出些苗头,立刻领着他们往地上走。   “召唤?这附近还有别的魔物吗?”张岩一边跑一边问,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他刚才说,要炼化吴沁!”   “炼化吴沁?”王小明重复了一遍,面上掠过沉思,忽然转为震惊,停下了脚步:“生魂、吴沁、召唤……他在这里制造魔物?!”   尹安和张岩都没有听懂,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叫制造魔物?”   王小明神色凝重道,“通常魔物一次只能附身在一人的身上,要完全侵蚀也需要不少时间,但是这种禁术可以将大量的生魂直接转化为魔物……这种禁术已经消失了近千年了,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重现。”   “这么恐怖?”张岩和尹安都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不由得目瞪口呆。沐城一共有7个得了失魂症的人,也就是说,他们也许要同时面对7个魔物。   “事态严重,退后。”王小明忽然神色一凛,握紧桃木剑,上前一步,将两人护在背后,“准备迎敌!今日必须将他消灭在这里。”   话音刚落,那太平间的门就剧烈晃动起来,巨大的声音犹如鼓擂,在走廊上不断回荡着,不祥的气氛越来越浓重。   尹安第一个沉不住气:“既然如此,就先把面前的这个给干掉吧!”说罢,就举起法宝往老头冲去。   “别动!”王小明登时焦急道,然而已经晚了,七道黑气从门缝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瞬间就占据了走廊里的大半空间,而最先动作的尹安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于是“哗”地一下,七道翻涌的黑气全都朝他攻去,那瘦小的身影一下子被淹没了。   此刻,尹安的眼中,看到的可不是七道黑气,而是七个面目狰狞的妖魔,他们中的大半还有些许原本的模样,然而每一个都带着极其痛苦扭曲与疯狂的表情。被炼化成魔物后,这些生魂就失去了记忆和理智,沦为欲望和杀戮的奴隶。   饶是见过无数妖魔鬼怪的尹安,也不由得心里发憷,手上便慢了一拍,这一愣,就叫 一个魔物瞅准了这个空隙,立刻张开血盆大口,要咬在他的手臂上。   “尹安!”张岩一看尹安被黑气包围,来不及多想,第一时间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说来也怪,随着情绪波动,他体内的力量仿佛有感应似的,不断变强,周身红光大盛,所有接触到红光的黑气都被烧得呲呲作响,一时间,竟然没有一道魔气能够近他的身。张岩借此飞快跑到尹安的身边,一把把他拉了回来。   “用阵法!”王小明仍不失冷静,神色一凛,把左手的指尖往桃木剑的刃上一抹,向上一指。张岩和尹安也即刻领会,凝神聚气,把力量集中在王小明身上。与此同时,走廊里“哗”地一下,燃起十余团明亮的火焰。   原来,在张岩与这魔物老头交锋的时候,王小明和尹安已经趁机布下了阵法。无形的灵气屏障登时出现在三人身前。   那老头已经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操纵着七道黑气不断进攻,然而阵法岿然不动,王小明瞅到时机,使出一早准备好的缚魔袋,将涌动的黑气不断收入其中,引得那附身在老头身上的魔物气急败坏。   忽然间,魔物停止了攻击。张岩等人却不敢放松警惕,面带戒备地看着他。   只听魔物阴恻恻道:“我倒是忘了,你们还有个老熟人没有见过。”   尹安脑子快,立刻就意识到他说得是吴沁,气愤道:“快把我师兄放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谁吃这好果子,还不一定呢。”那魔物猛地一招手,又是一道黑气,裹着个人影。   走廊内刮起一阵冷风,待这风停息了,黑气也消散了,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走廊的中央。   火光还未燃尽,照出这个年轻男人俊美的脸庞。   “吴沁!”   “师兄!”   三人同时认出了他,然而,他却对他们的呼唤毫无反应,只是用一个诡异的姿势站立着。   妖魔怪笑一声:“你以为他还是你们的人吗?”说罢,那个静立的人影忽然动起来,身形闪电一般,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冲到阵法前,向几个方向掷出几张符纸,与那先前燃烧着的符纸碰到一处,一时间火花四溅。   王小明的额头上顿时见了汗,而他身后的尹安和张岩也并不轻松,一股强大力量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术士斗法,差一境地,就相距千里。这种差距,并不能用数量弥补。他们三人中,王小明法力高深些,仍比不上吴沁,张岩虽然灵力深厚,然而并不懂得如何驾驭自如,并不比一个刚入门的道士好到哪里去。尹安年幼,更不必说。   而吴沁虽然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但术法的基础还在,又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破掉了王小明三人的阵法,猛地向前逼近。   他如今被魔物控制,只凭直觉行事,一下就瞄准了三人中最“可口”的那一个――张岩。   张岩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山一般的重压把他甩到一边,再睁开眼时,吴沁已经掐着自己的脖子,把他抵在墙上。   “吴……吴沁……”张岩拼命掰着他的手指,“快醒醒!”   呼吸无比困难,眼前逐渐发黑,而眼前的吴沁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他血红着一双眼,用评估猎物的眼光打量着张岩。   “不……”张岩绝望地看着他,“快住手!”王小明一看情势不对,当机立断前去营救张岩。   “尹安,你顶一阵!我去救张岩!”他飞身到吴沁身后,祭出一张符纸:“清心凝神!”一道白光登时向吴沁飞去,冲入他的体内。   然而吴沁不为所动,反而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王小明,一掌拍在他肩上。王小明的身躯一下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又是巨大的一声。   尹安听到声音,一分神,立刻被剩余的三道魔气缠住,动弹不得。情势瞬间逆转!   “卧槽!吴沁你他妈给我醒醒!”张岩忍不住骂了出声,“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师兄弟下手?!”   说来也怪,被他这样一吼,吴沁掐着他的力量立刻就变了一些。他眼里的血色褪去了些,似乎在努力分辨,好一会,才犹疑地问:“张岩?”   见到吴沁似乎恢复了理智,张岩立刻眼睛一亮:“是我。”   吴沁放开对他的钳制,迷惑着看着自己,似乎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环顾四周,见到委顿在地上的王小明,还有被黑气绑住的尹安:“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被魔物控制了。”张岩抓住他的手臂,焦急地说,“醒过来就好,快跟我们一起把魔物干掉。”   “魔物?”他眼中的红光涌动。神色又转为迷惘。   “想跑?没这么容易。”那魔物突然出现在吴沁的身后,源源不断的黑雾如同触手般从看门大爷的身体中溢出,又不断进入到吴沁的身体之中。看样子,竟是要舍弃原先的躯体,进到吴沁的身体里去。   “吴沁!别再被他控制了。”眼看吴沁就要再度失去控制,张岩急得大喊,然而吴沁却再度被魔物摄住了心魂,眼中红光大盛,一掌将抓着他的张岩打倒在地。   张岩的后背猛地撞在地上,巨大的疼痛令他眼前发黑,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放弃。魔物侵蚀意志需要时间,吴沁本身就是强大的修士,张岩坚信他不会就这样迷失本性。   从前,他总是被贺兰i、被冰魄、被吴沁、被蓬莱的道士们,甚至尹安这个小鬼头保护着,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保护他,他必须自己拯救自己,再去拯救同伴!   张岩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再度掏出一张清心符,视死如归般冲了上去。   魔物狞笑起来,“你以为这种废纸能有什么用?趁早放弃吧。”   “放弃你个头!”张岩骂一声,速度不减,魔物不以为意正准备一掌把张岩轰开,没想到青年忽然改换了方向,同时伸出了一只手,硬碰硬地靠灵力与他正面对抗。   霎时间两人所站的地方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狂风过后,四周的廊壁都纷纷坍塌,走廊之中一片狼藉。   张岩是个火灵根,最克魔物,又是元婴转世,经过一定的修炼,体内灵力运转不休,浑厚无比。从前他不敢随意调动,怕控制不住走火入魔,但遇到这种危机时刻,他唯有豁出去,不再抑制体内的力量。   那魔物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十分弱小的人类竟然有这样磅礴的力量,一时不察,竟被这巨大的火灵力伤到。张岩看准时机,又是一张清心符拍在吴沁的胸前。   “吴沁!快醒醒!”他焦急喊道。这一招虽然力量巨大,却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招数,如果这样都不成,他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万幸,吴沁身上的魔气慢慢褪去,他刚刚虽被魔物俯身,但并没有失去意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打伤自己的同门,还差点杀了张岩,心内宛如刀割。   张岩的一掌震动了他体内的魔,却没能将它杀灭。   “再来一次。”他看着张岩说,“别抑制你的力量。”   张岩睁大眼睛:“再来一次,你会受伤的。”   “不要紧。”吴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体内躁动的魔,“快,杀了它,尹安快要撑不住了。我也……”他深深地看着张岩,露出祈求的表情。 第74章   张岩环顾四周,看到瘫倒在断墙边的王小明,被魔物包围着的尹安,还有眼前面带痛苦的吴沁,露出些许茫然的表情。   他还无法对自己的力量掌控自如,这一掌下去,也许会要了吴沁的命。   吴沁额上的青筋都暴突了出来,竭力与体内的魔物斗争着:“快动手,不要再犹豫了。”   他拉过张岩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向这里,来――唔……”还未说完,口角就流出一道血痕,脸上忽然转换神色,竟是又被那魔物侵占了心神,然而身体还依旧凝固不动,看来那魔物也未能完全成功挣脱。   只见它神色怨毒:“你以为今天灭了我,就能消灭我们吗?你们注定要完蛋!”   张岩不忍再看,颤抖着闭上眼,再度放开对体内灵力的禁制。又是一道耀眼的红光在走廊内闪动。   一切都归于寂静。   走廊之中黑漆漆一片。好一会儿,张岩才从虚脱中回复,从背包中摸索着拿出一支荧光棒,拍亮了,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尹安、王小明还有吴沁。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又是一天查房结束的时间,医生们匆匆回到办公室开始一天的日程,病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病人们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有注意到23床上,青年的手指轻轻地一动。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不只是手指,他的眼球也开始在眼皮下转动,努力了好一会儿,终于睁开了眼睛。在刘群二十余年的生命中,他从未觉得眼皮可以这样沉重,睁开眼时的光线可以这样刺眼,他赶紧重新闭上眼睛,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会这样四肢无力?他是睡了很长时间吗?还有他到底在哪里?真是一场严重的感冒啊,他默默地想,努力地想翻个身,于是在床上挣动了起来。   门口突然传来“啪”地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病房里一下子变得极其寂静。他再度睁开眼,自己的母亲正站在床边,地上倒着一个鲜红的热水壶。   到底发生了什么?   “妈……”他开口叫了一声,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下一瞬间,中年女人忽然泪如泉涌。   第二天,所有昏迷不醒的患者同时从长达数月的睡梦中醒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就像他们突然陷入昏迷一般。   张岩一行人稍作休整,在三天后离开了沐城。王小明和尹安的伤势并不严重,倒是吴沁一直昏迷不醒。还是总部出动了私人飞机把他载往琛海。   回到琛海又是深夜,冰箱里空空荡荡,张岩只好到附近的小店里吃夜宵。电视上放着老板娘爱看的韩剧,张岩一边往嘴里扒拉面条,一边随意地刷着手机新闻,一篇报道忽然刺进他的眼里。   “前几日,当红小生方谦在剧组遭遇意外,连夜被送入医院抢救,距知情人爆料,方谦至今昏迷未醒……”   怎么会这样?张岩瞪着手机,恐慌从心底里升起来,前几天他还在和方谦打电话的……对了电话……那天方谦似乎有什么话要和他说,难道就是那时候……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扔下筷子,飞快地跑出了这家小吃店。   “诶诶诶!你还没有付钱呢!”老板娘也跟着从柜台后跳了起来,追到门口,然而青年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跑得跟火烧屁股似的,怎么回事?半夜碰上个吃霸王餐的。”老板娘气得连韩剧都不想看了,站到桌边收拾碗筷,却发现碗扔着一张红票子。   老板娘把钱收进了口袋里,不由得感慨了一声: 现在的年轻人啊!   方谦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张岩在凛冽的寒风中跑出几百米,才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方谦住在哪家医院。他停下脚步,茫然无助地看着空荡荡的大街,紧紧地攥着手机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再试一次?他盯着手机,重重地摁下了,这一次电话终于通了,张岩正要开口说话,电话的那头却响起了甄文的声音:“哪位?”   竟然是甄文,难道方谦还没有醒过来吗?   或许不该让甄文知道他和方谦的关系,然而对方谦的担忧终于压倒了顾虑:“你好,甄先生,我是张岩,您还记得我吗?”   甄文确实还记得张岩,之前他以为张岩只是一个普通的影迷。然而方谦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了这个叫张岩的男人,两个人的关系怕是不简单,他守在方谦的病床边,看了眼依旧昏迷的年轻男人,皱起了眉头:“什么事?”   年轻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我听说方谦生病了,想过来探望他。能告诉我方谦现在的位置吗?”   职业经纪人的经验告诉他,不能将手下艺人的情况轻易地告诉粉丝,然而直觉却告诉他,这个人很可能知道些什么:“他在第九人民医院,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你明天早上来吧。具体情况到时候再说。”   “好的!谢谢!”对方和他道谢,然后飞快地挂断了电话,没有进一步询问方谦的情况。   他从椅子上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最后走到窗户边,下意识地摸出一支烟来,快要点燃时才意识到医院里不能吸烟,硬生生地逼自己放了回去。   他从来都把私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对于手下艺人的私生活,只要不是太过离谱,他并不喜欢插手。但这一次,他真的觉得方谦已经越过了界限。   第二天一早,张岩见到了甄文。他这几天似乎一直守在方谦的身边,不复以往的风度翩翩。发型凌乱, 眼下更是浓浓的黑眼圈,下巴上还多了一圈胡茬, 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   张岩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刚从沐城回来,辗转一夜没有睡着,天刚亮就爬起来,搓了把脸就来了医院,这会也是满脸胡茬、蓬头垢面。   “甄先生,你好。”张岩主动和他打了招呼,甄文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将他领到方谦的单人病房。   方谦还在昏迷中,额头上缠着数圈纱布,脸色苍白,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他的胸口细微的起伏,简直就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张岩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在方谦身上停留太久:“他……一直都这样,没有醒来过吗?”   “对。”甄文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对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三天了。医生说他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脑部受到撞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高高大大的青年。   明明才只见过一次,他却觉得这个青年无比熟悉,好像眼前这个人他早就认识了似的。   “张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方谦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甄文说,目光骤然锐利。   张岩心里早就被懊悔淹没了:“方谦确实给我打了电话,可是那会我正好有事,所以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甄文没有放弃追问:“你和方谦怎么熟悉起来的?知道他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张岩当然不能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只是摇头:“他有时候会到我打工的咖啡馆喝咖啡,次数多了就熟悉起来了,我们并不算很熟,他那天打给我,大概是随手拨了一个号码吧。我也是刚从外地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再想想他给我打的电话,心里过意不去,所以……”   甄文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的说辞,正好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甄文接了电话,刚说了两句,神色就凝重起来,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方谦,起身走出病房。   张岩悄悄地舒了口气,甄文这个人很精明也很厉害,他要是再问下去,他和方谦交往的事情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房间里只剩他和方谦两个人。   张岩拉了把椅子,坐到到床边,方谦的呼吸声很慢很弱,张岩不由自主地侧过脸去,仔细听了听。   明明分别的时候,方谦还笑着说保持联络的,才几天的工夫,就变成了这样。他握住方谦露在外面的手,那冰冷的温度一下子刺痛了他。   张岩眼里慢慢涌上泪光,凑到方谦耳边轻声道:“是我不好,我那时候不该挂你电话……方谦,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不能再失去他了。   贺兰i离开之后,他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悔恨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期盼一切都只是个噩梦,醒过来贺兰i还在他身边。   后来他明白了,自欺欺人只是可笑,并没有用。   明知道他不是贺兰i,却总是想靠近他,甚至主动和蓬莱请求,自己来监视他的动向。   他犯了一个错,又一错再错。   昏迷中的方谦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醒来,反倒是甄文先一步回来了。张岩听到他的脚步声,慌忙放开方谦的手,却还是招致了他狐疑的眼神。   他虽然迫切想留在方谦身边,又怕惹甄文的怀疑,不敢多说什么,匆匆离开了医院。   刚走出九院的门,尹安就来了电话,让他立刻到吴沁所在的医院。   回到琛海之后,吴沁身上的魔气不但没有消去,反而还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先前也不是没有过修士被心魔吞噬的,却从没有修士被炼化成魔的,加上吴沁身受重伤,一时间瀛洲也束手无策,只能请修为最高的几位修士将他身上的力量暂时封印,等他恢复神志,再做打算。   但就在刚才,吴沁醒了过来。 第75章   张岩一下车,等在门口的尹安立刻迎了上来。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神色都很凝重,一前一后匆匆走进了吴沁的病房里。   病房里已经站了好些人。   吴沁刚醒没多久,坐在床上,精神不是很好,见到他勉强笑了笑,叫了他和尹安的名字。   他伤得不轻,说两句话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原来这些日子越发频繁的魔袭都是有人在操纵,他被炼化时,隐约见到了那人的身影,只可惜并未能认出是谁。   而如今,对方的炼化之法日渐成熟,若是不能尽快揪出这幂后黑手,恐怕人间又是一场浩劫。   张岩环顾四周,见众人都是一脸凝重,只好闭上嘴,把想问的话吞了下去。   他不能天天去方谦的病房,鼓起勇气给甄文发了信息询问,也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直到有一天,微博上有个妹子忽然爆料说方谦已经醒了。   他连忙用之前的小号发去私信:方谦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官方好像还没有消息吧?   妹子很快回复:昨天晚上呀。我有个朋友就在那个医院上班,他跟我说的,绝对是真的,好像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吧。到时候新闻就会登出来了。   张岩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   方谦既然醒了,为什么不马上联系自己呢?但这点小小的疑惑很快就被得知方谦平安无事的喜悦盖过了。   好想抱一抱他,和他说声对不起,又想告诉他,他再也不要离开他,只要方谦不厌倦他,他们就好好过一辈子。   他等不及方谦出院,第二天就去了医院。   甄文一直陪在病房里,他在方谦的病房外等了很久,甄文一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敲响了病房的门。   “方谦,是我,张岩。”   门很快打开了,站在门后的方谦一脸苍白,头上包着纱布,依然十分虚弱的样子。   张岩闪身进了病房。终于确认方谦平安无事,他激动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我听说你醒了,所以过来看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正想拉住方谦的手,却被方谦不着痕迹地避过。   张岩愣了一下,他以为方谦还在生他的气,连忙说:“你是生我的气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说到一半,又停下来,低声下气地道歉,“不,都是我不对……”   青年还是一脸漠然地看着他,神色冷如冰霜,张岩慌了神:“方谦,你怎么了?”   方谦的眼瞳漆黑,像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贺兰i是谁?”   脸上的血色一下褪了干净,张岩却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开口:“你……你在说什么?什么贺兰i?”   方谦的脸色变得更差了,咬牙切齿道:“装什么傻?亲我的时候叫我贺兰i,醉酒给我打电话还是叫贺兰i,看着我的时候,也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张岩连忙否认:“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谦紧追不舍:“那是怎样?”   怎样?张岩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沉默反而成了火上浇油,方谦狠狠地把他推在墙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张岩,你还要骗我骗到什么时候?”   背上一阵剧痛,张岩也心头火起,不顾方谦身体还虚弱,一把推了回去:“我骗你什么了?你他妈给我冷静一点!”   方谦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摔倒在地,他抓住床栏才稳住身体,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岩,慢慢溢出泪光:“冷静?张岩,看着我犯傻是不是很好笑?”   推他的那一瞬间,张岩就已经后悔了,但他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那一步,面对方谦的眼泪,他只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你都想起来了?”   青年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垂下肩膀,声音哽咽:“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张岩沉默着没有回答。   此刻,他发热的头脑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冷却下来。   方谦受伤是他的错,只要他还在方谦身边,这种事情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是啊,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把方谦牵扯进来。   只有离开,才能真正保护他。   “是,我没有爱过你,”他听见自己说,心如刀割,“我一直都把你当做贺兰i的替身。”   方谦猛地抬头,眼里的泪珠一下滑落下来。   他飞快地擦去脸上的泪痕,背过身去,低声道:“从这里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张岩留恋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地离开了病房。   夜晚降临琛海,二月末寒风依然凛冽,在窗外呼啸,病房里的灯照得这里亮如白昼,方谦呆坐在病床上。一个姿势已经维持了数小时也毫无察觉。   张岩离开后,原本空空荡荡的房间变得更加空旷寂静。比房间更空荡的,是胸膛里的那颗心脏。   别想他,理智说,别再想那个玩弄你欺骗你的人。   可是张岩的身影却顽固地挥之不去。   脑袋痛得像要炸裂开,幻境再度捕获了他,他又身不由已地回到了那片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中。白发黑衣的男人依然在原地,身影寂寥如一幅黑白剪影。   “你来了?”他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这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也为之失色。   方谦僵在原地,眼里露出恐惧。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贺兰i道,“你要回了身体,你得到了真相,这样还不足以满足你吗?”   满足?   怎么可能满足?   他望着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冷冷的戏谑:“看我这样徒劳地追逐他,你很得意吧?他还爱着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替身。”   “得意?”男人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喜悦,像是明镜蒙上尘霜,他的目光低垂,透出沉重的哀戚,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自语:“他那么痛苦,我怎么会得意?我情愿他不记得我。”   血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穿过男人的身体,当雨滴从男人的脸庞掠过时,几乎就像一滴血泪,艳丽,却刺入心扉。   “他爱你。”贺兰i说,这话语似乎使他痛苦,神情都微微扭曲。   然而贺兰i的话,方谦一个字都不信。   “你们要愚弄我到什么时候?”他猛地靠近贺兰i,却再次被那无形的屏障拦住,眼中闪过愤恨,“我绝不会任人摆布!”   “你错了。”贺兰i一声轻叹,好似一滴水落入湖中那般难以察觉,却又像如惊雷一般叫人心惊,“别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   说完这句,他似乎不愿再多言,背过身去。   而方谦猛地睁开眼,时钟指向7点16分,病房里还是空空荡荡,毫无人气。   他被妖魔袭击,命悬一线的时候,是这个美丽又妖异的男人出现救了他。   贺兰i。   他看到他的第一眼,这个名字就在他脑中跳了出来,与此同时,所有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将他淹没。   为什么张岩总是叫他贺兰i,为什么张岩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细碎的线索被串联起来,犹如一块块拼图,拼凑出了真相。   所有的疑惑,在瞬间有了答案,尽管这答案叫他痛苦。   在那张病床上昏迷的数日,他的灵魂游荡在广阔无边的彼岸花海中,企图寻找一个不同的答案。   那些记忆如此真实,如此沉重,把他击倒在地。   他不愿意相信,他祈求一切都只是残忍的幻觉,可理智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张岩爱的是贺兰i。   他不爱我,原来他不爱我。   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任凭血雨将自己浸透,直到身体终于停止颤抖。   方谦垂下肩膀,怕冷似的把自己抱了起来。   为什么要承认?只要张岩亲口告诉他,自己爱得只是他,无论是谎言还是真实,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可是张岩没有,他甚至连骗他都不愿意,连这一点点微小的努力都没有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抽身离去。   从头到尾,都是他努力地靠近他。   从头到尾,在张岩的眼里,他都只是贺兰i的躯壳。 纵使卑微到了极点,也依然换不来所爱之人的真心。   方谦闭上眼睛。眼泪却决堤似的往下掉。   可是自己却爱上了他。   房间里漆黑一片,如果不是腹中逐渐加剧的灼痛感,张岩几乎都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原来他已经呆坐了数个小时,眼前不断回旋着方谦泛红的眼角和眼里的泪光。   胸口的钝痛慢慢被一股麻木取代。也不是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却一直一直麻痹自己。   张岩苦笑了一声,起身打开灯,叫了一份云腿炒饭,吃了没几口,只觉得那饭又咸又辣又咯牙,吃了几口,就胃口全失。   他举着筷子,看着昏暗灯光下油腻腻的食物,嘲讽地想,这不正是他的生活吗?就像这碗云腿炒饭,好吃也罢,不好吃也罢,你都得把它吃下去,填补绞痛的胃和空荡荡的心,给无用的躯壳充充电好让它活下去。   和方谦相处的这段时间就像黄粱一梦,一切都是他痴心妄想,早就该醒了。   然而吃着吃着,眼睛却湿了。他停下筷子,呆呆地坐了一会,正在这时,公寓里响起了敲门声,张岩收拾好表情,扔掉外卖盒,前去开门,看到吴沁站在门外,一身黑衣携裹着冬夜的寒气。   “你怎么出院了?身体好些了吗?”他诧异道。   然而吴沁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神色沉重:“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张岩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三个城市同时出现了魔物的踪迹,都不止一例。”吴沁简短道。   张岩心中一凛:“也就是说……”距离魔物大规模涌现的时日不会太远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满满的忧虑。   “现在就走吗?”张岩问道。   吴沁点点头:“现在就走。” 第76章   和张岩的争吵已经过去一个月,春天都来了,可是方谦的严冬还没有过去。   他又冲助理发了脾气,冷着脸,往哪里一坐哪里就成了南极圈。造型师战战兢兢给他做着发型。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方谦性格向来随和,从来不会刻意为难人,最近这么反常,可把他身边的这一堆人都吓坏了,尤其是新来的助理李琼,大学毕业没多久,还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就赶上了方谦头一回的心情恶劣期,   这一吓,工作就容易出差错。   方谦有一枚戒指,也是唯一的一枚,这枚戒指看不出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就是一个银戒圈,看起来还有点廉价,可是方谦一直都戴在他的右手中指上,十分珍视似的,拍戏上节目不能戴戒指的时候,就交给她保管。   也不知道是太粗心还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把这枚戒指弄丢了,她不敢隐瞒,就颤颤巍巍地主动和方谦说了。没想到这一个月来一直阴沉着脸的方谦突然就大发雷霆,于是后台的气氛跟雪崩似的,啪的一下降到了零度以下。   小助理满心的委屈,心想就是一枚银戒指,也不值钱的,至于这样把气撒在她头上吗?可是又不敢反驳,含着泪花满后台地找,找着找着就开始哭,眼前一片模糊就更加找不到了。   到下午,方谦录完节目,回来看她还在找,还一脸的泪痕,显然已经哭了半天了,冰冷的神色终于稍稍软化了一点,叹了口气,说:“去吃饭吧,找不到就算了。”   小助理一听,眼泪却更汹涌了,更加说不出话,捂住嘴巴,只好拼命地点头。方谦让所有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化妆室里。   他伸出手,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右手中指,心像是被猛地刺了一下。   方谦自嘲地笑了一声,都分手了,留着他给的戒指又有什么用?他又不贱,一个月了,张岩都没有来主动找他,他为什么要这样整天想着他?   可是胸口的疼痛却久久地没有褪去,身体慢慢地颤抖起来。   还是舍不得,舍不得那枚戒指,舍不得张岩对他露出的每一个笑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脸庞,他的拥抱,他的温暖的身体,没有一样是他可以割舍的。   他就像一个瘾君子,动了心,上了瘾,再也离不开。   方谦深呼吸了几次,想把张岩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可是身体却无法控制地站了起来,开始到处翻找。   地上没有、桌下没有,那么化妆室外呢?   他猛地打开门,顶着所有人惊疑不安的目光,在后台到处找,终于在角落里拾起了那枚银戒指。   他一把戒指攥入手心,太用力,掌心都被刺痛了,他还浑然不觉。   过了许久许久,他积攒起一点勇气,慢慢地打开手心,把戒指拿到眼前。   银色的戒指闪着微光,依旧朴实无华。   他细细看着,一遍又一遍,到某个角度时,突然发现戒指里面竟然刻了字。   很浅、很淡,加上他从来没有注意,所以现在才发觉。   他连忙把戒指放到灯光下,才看清那上面刻的是“ZY ?FQ”,字迹并不算优雅,想到男人是如何笨拙的一点一点刻下这些符号,内心的坚冰就在瞬间化为一汪温柔的春水。   张岩爱方谦。   他爱他,不敢明说,却把最深最深也最真最真的心意藏在了一枚戒指中。   眼眶一阵发热,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就像风暴中一个绝望的旅人,在漆黑的夜色里终于看到了远处透来的暖色灯光。   方谦悄悄抹了抹眼睛,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站了起来,抚平神情,郑重地将戒指戴到了左手中指的位置。   特别办派往各地的人手越来越多,已经有数名道修重伤,但魔物的数量却不降反升。修士们到处追查,始终没有发现幕后主使者的踪迹。   张岩执行完任务回到琛海,一踏进小楼就感觉到空气中弥散着一种焦躁的气氛,修士们一个个行色匆匆,见了面连招呼也来不及打,只是仓促点头致意。   他一个人熟门熟路地拐去了资料室。十数个修士正在各种资料间翻找,企图找出如何将炼化的生魂复原的方法。   瀛洲为了应对这位企图颠覆人间界的幕后黑手,出了三条对策。   下策是待这幕后黑手主动现身,与他决一死战。   中策是设法找到他藏匿之处,在他羽翼未丰之时便出手扼杀。   上策便是釜底抽薪,找到逆转之法,让对方手下无人可用,自然也就构不成威胁了。   但炼化生魂伤天害理,向来是道门禁术,即使有,也不可能载入典籍流传到现在,更别说逆转之法了。   “张岩哥,你回来啦……”尹安趴在浩如烟海的典籍里,恹恹地和张岩打了个招呼,向来欢快的脸庞满是沮丧。   张岩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是没有头绪?”   少年不甘心地一咬下唇。   特别办在人间界调集留存的古籍,瀛洲那边也在加急寻找,却至今毫无线索。   张岩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别愁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张岩哥刚发了笔小财,”说完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走,咱们吃好吃的去!”   要是放在以往,尹安一定二话不说就跳起来跟他走了,但今天他只是摇了摇头:“各位师兄都还在这里,我不能偷懒。”   看着乖巧懂事的尹安,张岩不由得一阵感慨,孩子真是长大了。   他于是也坐下来,把那半人高的一摞书挪一半到自己面前:“反正我也没事,帮你们一起看吧!人多力量大嘛!”   “嗯嗯!”尹安用力地点点头,眼里重新燃起斗志,“加油!”   两个人于是都一头埋进文献里。   这些书几乎全是竖排文言文,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张岩一看这些东西就头大,才看了半本,两个眼皮就不停地黏到一块。   他轻轻捅了捅尹安:“我说,你真的觉得这屋子书里面会有相关记载吗?”   尹安眨了眨眼睛,面色一本正经:“老实说,我觉得没有。”他看看四周没人注意这个角落,才悄声道:“瀛洲原来有一个专门存放禁书的地方,但是建成不久后,就有一个前辈背叛道门,偷偷用了其中的禁术,致使人间大乱,朝代更迭,从那以后,长老们纷纷觉得那些禁术就是个祸患,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张岩立刻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点:“总有看过这些书的人吧?”   尹安叹了口气:“都死了。”   对于神仙妖魔来说,一千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但对于凡人,四百年就是无法逾越的时光了。   “那个开辟了瀛洲的牛人呢?”这么牛逼应该也活得很长吧?   尹安合上面前的古籍,长长叹了一声:“德元真人和叛徒决战后,灵力耗竭,不久就归天了。也就是从这位前辈死后,道门元气大伤,渐渐都搬入了瀛洲,不复参与人间的是非。”   “那个叛徒呢?”   尹安嘴一撇:“当然也死啦,死后不久他的势力也迅速土崩瓦解了。”   张岩托着脑袋深思了一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炼化生魂的人,他又是如何知道方法的呢?”   尹安摇摇头:“他怎么弄到的我不知道,但我们总不能去挖人家的坟……吧?”   少年顿了一顿,转头和张岩对视,发现张岩也正一脸激动地看着他:“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吗?”   “你是说,我们去……?”尹安一脸惊吓地做了个“扒拉”的动作。   叛徒死都死了,那些长老们总不至于去挖人家的坟,再烧人家的书吧。   “没错。”张岩咧嘴一笑,“除了那里,你还想得出第二个可能有禁书的地方吗?”   尹安头一缩,被张岩的胆大包天给吓坏了:“大哥,你知道按照俗世的法律,盗墓可是要枪毙的!”   “要是按照你们道士的清规戒律呢?”   尹安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那也是有违天道有损阴德的事情,万万做不得的。”   张岩一巴掌拍在尹安的肩膀上:“你就老实说,跟不跟我去吧?”   少年纠结了一阵,最终一咬牙:“去!”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个险也值得冒。   两个人刚达成共识,小楼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   张岩险些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一旁的书架应声而倒,他眼疾手快地顶住,才免于被压成肉饼的命运。   “怎么回事?地震了?”   “不是地震。”尹安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是魔物来了。”   房间内的修士们全都站了起来,一脸严峻地看向窗外。   特别办的人手大多都被派往各地,留在这里的只有资料室的十几个人和刚刚完成任务回来复命的修士们。加起来不会超过二十个,而来袭的魔物却成千上万。   张岩的眼睛看不见,但在尹安的眼里,窗外的天空已经漆黑一片。   这座小楼被重重叠叠地结界保护着,妖魔们一时无法进入,便集结起来,轮番攻击着小楼上方的防护阵。剧烈的震动正是由他们的撞击造成。 第77章   张岩开了灵视,一下看到铺天盖地的黑气把这座小楼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   一个修士面带忧惧道:“他们一定是瞅准时机,知道这里无人防卫。阵法很快就会被攻破,恐怕等不到各地的人手回来,这里就已经撑不住了。”   另一个问道:“各位师兄,我们该如何是好?”   “跑吧,从传送阵回瀛洲去再作打算。”特别办只是瀛洲在人间的落脚点。   “我们不能跑!”立刻有人反驳,“这里是整个琛海防护大阵最重要的阵眼,一旦这里沦陷,其余的五个阵眼都会很快失守,整个琛海都会落入对方手中。”   房间里顿时沉默下来。就在这沉默的间隙,小楼又是一阵剧烈抖动,不安的氛围益发浓厚。   “那就硬撑。”李小军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门口,众人的视线一下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面色坚毅:“我们撑到大家回来。”   道士们的脚程快,只要能撑过这一阵,就能等得到瀛洲调来救援。   李小军一转头:“尹安……”   尹安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嚷道:“师兄,我也想留下来!让张岩哥回瀛洲报信吧!他比较合适。”   虽然对自己的实力有自知之明,但被这么堂而皇之地点出来还是很没面子,张岩的嘴角都开始抽抽了。   李小军可没有这么多心理活动,立刻看向张岩:“行,张岩,那就拜托你了。”   “嗯。我走了。”张岩立刻动身,下到地下室,他催动咒语,地面上应声浮起金色的咒符,缓缓绞动,画出圆形的阵法。   瀛洲的道士们为了来往方便,在这里设了一个传送阵,但传送阵不同于术法,是由灵宝维持,因此一定时间内使用的次数和搭载的人数都极为有限。   张岩踏入阵中,再次感受到那股撕扯的力量,好在包裹住身体的白光把大部分的乱流都挡了下来。   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身处瀛洲之中。   一众长老正在殿中议事,忽然见张岩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清心散人正要呵斥,张岩急急忙忙道:“各位长老,特别办受到了魔物的袭击,情况危急!”   瀛洲大半的道士都已经派往人间,留在此地的也就只有这帮长老和一些格外年幼的弟子。   乾元子立刻起身:“各位,我先前往增援,烦请通知人间的弟子,调度人手前去救援。”说罢,转向张岩:“你随我来。”   两人再次站在了传送阵前,张岩忽然脚步停顿,面有豫色。   “怎么了?”乾元子以为他是不愿意以身犯险。   张岩却问道:“大师,这传送阵,能到达人间的任意一个地方吗?”   “当然。”   “那么,能不能把我送去另一个地方?”   琛海卫视新大楼的选址特地请高人指点过。   此处濒临江畔,是水气汇聚之所,一来不容易招致火患,二来,水主财富,尽得财气与人气。果然,自从新大楼落成后,琛海卫的收视率便一路上升,这两年已经跻身国内地方台中的一线。   但是台里的领导不知道的是,这位风水大师也来自瀛洲。他为台里选定的地址,正是琛海金木水火土五个阵眼中的其中之一。   卫视大楼不仅仅为台里带来了好运气,也作为琛海防护法阵的其中一个阵眼,实实在在地守护着一方市民。   此刻,在这座豪华又现代的大厦中,一档综艺节目正在紧张录制着。   今天请来的嘉宾正是方谦所在的剧组。演播厅里坐满了人,有了主持人和各位嘉宾的通力配合,观众席里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   录制进行到了中午,嘉宾们终于可以休息一个小时。   方谦独自坐在后台的化妆室里,捏着手机,听筒里第N次传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一脸沮丧地挂了电话,把造型师精心打造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   手机不通,邮件不回,音讯全无。他甚至亲自找过张岩的房东,房东告诉他张岩两个月前就离开了琛海,一直都没有回来。   直到这时,方谦才发现自己对张岩几乎一无所知,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那个男人。   中间休息很快就结束了。小助理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方谦哥,准备一下上台了哦。”   方谦立刻抹平脸上的一切痕迹,清了清嗓子:“知道了。把发型师再叫过来一下。”   李琼乖巧地一点头:“哎。”   小助理一走,方谦又叹了口气,拿起放在化妆台上的银戒指,轻轻摩挲内侧的刻痕。   张岩,你到底在哪里?   中午的录制刚进行到一半,演播厅里忽然响起了刺耳的火警警报。   主持人停了下来,观众们更是面面相觑。   “是演习吗?”   这座建筑的防火措施非常严格,建成两年里,别说火灾了,就连保险丝都没有烧断过一根。   导演组立马联系保安科:“怎么回事?”   安保组长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郑导,七楼失火了。消防队正在赶来的路上,请您配合我们尽快疏散观众!”   演播厅在五楼,导演一皱眉:“这么严重?”   “是啊,太诡异啦,一台电脑突然就起了火,我们的人明明第一时间断了电源灭火,但是火却越烧越大,根本止不住啊!”   他没说的是,七楼整个楼层已经化为火海,而火势还在不断向下蔓延。   导演当机立断,示意录制中止。   台下的观众们顿时一阵骚动,人群争先恐后地涌向出口,有人不慎摔倒在地,立刻就被慌乱的人群狠狠地踩了几脚,不由得哭喊了起来。   主持人六神无主地重复着:“请不要慌乱,保持镇定……”他的声音却淹没在这场骚乱中。   眼看场面逐渐滑向失控,这时,站在一边的方谦一把夺过主持人的话筒,大喊一声:“请大家镇定下来!”   一瞬间,全场霎时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都集中在他身上。   方谦语气沉着:“不要乘坐电梯,出门往右是逃生通道,请大家有序离开,如果有摔倒的人,请旁边的人伸出援手,拉他们一把,帮助他们一起离开。”   在场的本来就有不少他的粉丝,他一挺身而出,就像是给粉丝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本骚动的场面顿时安定下来。   一些粉丝立刻站出来帮助维护秩序,摔倒的人也被扶了起来,撤离一下子变得高效有序。   安保人员也赶到了,带着观众们快速撤离。   剧组的其他明星都在第一时间离开了。只有方谦和导演组留到了最后。演播大厅里的空气不知何时变得灼热起来,火势已经蔓延到这一层。   郑导扛起摄像机,对方谦点点头:“我们也快点走吧。”   “好。”方谦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了化妆台上的戒指,离开的脚步一顿,“我得去后台拿点东西,很快就来,导演,你们先走吧。”   女主持立刻劝道:“别拿了,等火扑灭了再回来找吧。”   方谦却固执地摇摇头:“是很重要的东西。”又对助理说:“你也先走,我马上就来。”   助理正摇头,却被他一把推向门外:“跟紧郑导他们。”   烟雾四处飘散,主持人见劝不动他,懊恼地一跺脚,向离开的导演追了出去。而方谦却飞快跑向后台。   他并不知道,这场蹊跷而迅猛的大火,是由魔物引起的。   张岩早就料到,一旦魔物们久攻特别办不下,一定会分兵对付其余各个阵眼。而总部被攻的修士们未必分得出身来对付这些散兵游勇。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方谦今天正在琛海卫视录节目。   一旦牵扯到方谦,他就不能不关心。   当他赶到楼下的时候,滚滚的黑烟正从大楼的中间涌出来。   在他的灵视中,还有不少漆黑的魔气在大楼周围盘旋。没有修士们的保护,这里的防护阵根本抵挡不住持续而剧烈的攻击。   已经有不少人从大楼里跑了出来,消防车呼啸着赶来,不断有消防士兵冲进了大楼。   张岩找了一圈,没看到方谦出来,逆着慌乱的人群往里面走。他眼尖地认出了琛海卫视的女主持,立刻拽住了她:“方谦呢?”   女主持此刻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就出了口:“方谦还在后面……”   他扯着嗓子问:“他在哪儿?”   女主持后知后觉地回答:“后台,化妆间。”   张岩拔腿就往里面跑,女主持只觉得眼前一晃,面前的男人就没了踪影。她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奇怪道:“咦?刚刚那个是谁?”   张岩以前做助理的时候来过这儿,电梯已经不能用了,他逆着人流一口气跑到了五楼。   楼道里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前方。后台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他扯起领口捂住口鼻,一扇扇门找过去,却怎么也没找到方谦。   “方谦――”张岩焦急地大喊起来,一大口烟雾跑进了喉咙里,“你在哪里?”   空气越来越灼热,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走廊里一片寂静。 第78章   短短的几分钟里,火势迅速扩大。方谦刚抓起戒指,大火就烧到了五楼。走廊里到处都是黑烟,方谦几乎睁不开眼睛,喉咙里也满是灼热的烟尘,他趴在地上,压低身体,凭着记忆向逃生通道爬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呼唤。   在浓烟的另一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像极了张岩。   方谦立刻停了下来。   不,不可能是张岩,张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万一真的是张岩来找他了呢?方谦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逃生通道,一咬牙,又一头扎入了浓烟之中。   “张岩!”他叫了一声,喉咙和肺部随之一阵灼痛。连身下的地板都已经变得滚烫。   吸了太多的毒气,窒息感愈发严重,意识也渐渐模糊,烟雾封闭了所有的视野,他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该往哪里逃了。   方谦攥紧手心里的戒指,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在胸膛里炸开。   难道,再也见不到张岩了吗?   他还没有跟他道歉,还没有告诉他,他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快走!”   朦朦胧胧中,一双有力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搀了起来,半拖半抱地向前走。   张岩!他想叫他的名字,意识却越来越沉重,他只有紧紧地抓住身边人的手。   两个人一出大门,方谦的助理立刻跑了过来,她泪流满面地在救护车外连声叫着方谦的名字,却被医护人员以“车子坐不下这么多人”的理由赶开了。   张岩本来想走,奈何昏迷中的方谦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只好一起上了车。   救护车开动起来,飙升的肾上腺素一降,身上被灼伤的地方马上痛了出来,才吸了几口,喉咙和肺就已经难受的不行。   车子忽然一个颠簸,一个银色的小圆圈从方谦的掌心掉了出来。   这是他送给方谦的戒指。张岩一下愣住了,他就是为了这个戒指才……   昏迷中的方谦忽然皱起眉头,嘴唇不停地在氧气面罩下开开合合,张岩凑过去听,好一会才听清他说的是“别走”。   心下止不住一软,他回握住方谦的手,神情温柔地劝哄:“放心吧,我不走。”   青年像是听见了他的话,终于松开眉头,重新陷入了沉睡。   方谦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吸入了太多烟雾,嗓子和肺部受了伤需要休养一阵。第二天他一睁眼就看到了趴在边上的张岩,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看样子是守了他一整夜,他脸上的烟灰都还没有擦掉,这会跟个非洲人似的。   方谦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觉得张岩比小李都帅,忍不住摸了摸他轮廓坚毅的侧脸。   张岩一下醒了过来:“方谦?”   “抱歉。”方谦触电似的收回了手,“把你吵醒了。”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而且喉咙每说一个字都疼得要命。   完了,他一下捂住脖子,心想我的嗓子不会毁了吧,张岩会不会嫌弃我的声音难听?   “嘘――”张岩一脸紧张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别说话,医生说你的嗓子没大碍,就是需要休养。”   方谦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顺势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手机”两个字。   张岩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把手机拿了过来。   方谦打开记事本,手指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谢谢你来救我】   张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方谦没生气,他就很高兴了。   方谦继续打字【我很想你】   张岩先是一怔,接着才轻声说:“我也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银戒指:“你就是为了它才回后台?”   方谦苍白的脸一下子飞满了红晕, 夜色般漆黑的眼瞳里闪过一阵羞怯,半晌才点点头。   张岩叹了一声,抓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戒指:“下回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对不起】他接着打字【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原谅我好不好?】方谦把手机扔在一边,紧张地扯住张岩的手,似乎害怕他会突然离开。   张岩却摇摇头,力量坚定得回握住他:“是我的错。是我从头到尾都太自私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方谦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看着跟只可怜兮兮的小猫似的。   “张岩……”他竭力用嘶哑的声音说着,“留下来,我不在乎过去发生的事情了,真的……”   张岩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方谦的脸:“只要你不觉得我烦,我就再也不走了,真的。”   青年飞快地摇摇头,一把抱住了他,力量大得像是要把彼此嵌在一起似的。   张岩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只好打趣道:“好啦,放开我吧,我快要窒息啦。”   接下来的几天里,琛海的新闻里不断滚动播放着市内多处同时出现的火灾水灾塌方等事故。   一场大雨最终浇灭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由于疏散及时,只有少数人受了轻伤,无人死亡,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各地的魔物被陆续赶到的修士们击退,不知潜伏去了何处。   总部虽然保住了,昔日的花园却也七零八落。张岩再次踏进特别办的时候,这座小楼已经被削去了一半,残垣断壁看着格外凄惨。   地上几只残手断脚,看得人心惊肉跳的。他小心地绕过,抓住一个过路的道士;“王师兄,尹安呢?”   王小明往那半幢楼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还在资料室呢。”   张岩立刻一路小跑进了资料室。   尹安躺在临时支起来的帆布床上,外套破破烂烂的,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   张岩立刻跑了过去:“尹安,你没事吧?”   少年一轱辘爬起身:“我没事呢。都是皮外伤。”   “都这样了还逞强。”张岩嘴上一边说他,心里却感慨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对了,”尹安眼睛滴溜溜一转,勾了勾手指示意张岩弯下腰。   张岩弯下腰:“干嘛?”   尹安在他的耳边小小声:“我好像看见那个boss的脸了。”   张岩瞪大眼睛:“你说真的?”   “昂。”   “那干嘛不告诉……”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尹安打断了:“嘘――”少年面色警惕地看了一圈:“大哥,轻点!”   张岩压低了声音:“是谁啊?”   “沧殒,记得吗?”   “他不是蓬莱过来的帮你们的吗,我听说早就回去了?”   “是啊。一开始我也怀疑自己眼花了……” 尹安难得皱起了眉头,“但是我这双眼睛啊,还从来没出过错。说起来,这么多人,就只有我跟他真正有过接触,那股气息我绝对不会弄错。”   如果背后主谋是他,那么拥有能将生魂炼成魔物的禁术也就可以解释了。   张岩沉默了许久,最后说:“是不是他,到时候就知道了。”   从特别办出来,张岩径直回了自己的公寓,却惊讶地发现一个修长的人影正靠在门上。   他愣了愣:“方谦?你的身体……”   方谦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已经没事了。”他摘下墨镜,埋怨地看着他,“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又要玩消失呢。”   张岩目光闪烁了一下:“我看你睡着了才――”   方谦长眉一挑:“好啦,知道你忙。张大忙人,你准备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张岩连忙拿出钥匙开门,把人领进了屋子,一边接过方谦的外套挂在衣架上,一边问:“等很久了吗?”   方谦摇摇头,对着他举起左手。   张岩立刻瞧见了他中指上的银戒指,脸一下子红了:“你怎么把戒指戴、戴到左手……”   方谦见他害羞,抿嘴一笑:“因为我下定决心要赖某个人一辈子了呀。”   张岩有些感动,又有些担心:“这不要紧吗?会被人看见的。”   方谦不以为意地说:“这有什么?必要可以暂时摘下来,然后再戴上去呗。”。   他的话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张岩被反驳的哑口无言   “还是说――”方谦欺了上来,“你根本不想跟我过一辈子呀?”   “当然。”张岩脸红得更厉害了,“当然是想的。”   听到他这么说,方谦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手搭上他的肩膀,身体靠得更近了一些,贴在张岩的耳旁说:“那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手掌下的身体一僵,张岩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好。”   他的耳廓发红发热,那红色蔓延开去,一直漫到后颈,方谦禁不住地心内一软,低头在他脖子上落了一吻,然后沿着他下颌坚毅的线条向上,一点点,犹如朝圣般,最后才落在男人的唇瓣上。   两双眼睛终于落在一块,眼里交映着彼此。   张岩的眼睛大而有神,眼珠漆黑,眼角微微上扬,两道浓眉斜飞入鬓,永远都透着英气和朝气。他笑也好,怒也好,总像一轮小太阳,散发着光和热,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两手捧住张岩的脸,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张岩?”   “嗯?”   “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张岩浑然未觉自己已经进了坑里:“对啊。”   方谦露出一个循循善诱的笑容:“那这两个月,你都去了哪里?” 第79章   “呃,南方。”张岩顿了顿,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好几个城市。”   “去做什么?”   张岩张了张嘴,却露出几分犹豫。   方谦放下手,撅起嘴:“哼,刚刚还说不会骗我呢,消失了两个月,一句解释都没有。”   张岩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跟你说了你也未必相信,没准还会觉得我是疯子。”   “你消失这么久,我才要疯了呢!”方谦立刻反驳,“我看你就是成心想躲我。”   张岩急忙抓住他的手臂:“真不是躲你。”   “那就告诉我啊。”   “好吧……”张岩叹了口气,“其实这两个月,我一直都在各地驱魔。”   “驱魔?”其实他已经从贺兰i的记忆里知道了一部分,也猜到了和瀛洲有关。   张岩有些无可奈何:“方谦,你告诉我,之前的事情你究竟记起来多少?”   方谦心头一颤,又怕张岩心有芥蒂,瞒下全部想起来的事实:“从你和……贺兰i回家那一次起。”   这个答案也算在张岩意料之中:“那你现在也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人,还有妖魔吧?”   方谦敛下眼睛:“知道。”   张岩便将瀛洲的事情说了一些,又说了最近魔袭频发的情况。   “所以,你这两个月就是到处降妖伏魔?”   “是。”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魔物?原本就是有那么多吗?”   “不。”张岩摇头,“原先人间虽然也有妖魔,可是数量稀少,一年也出不了几起。所以这一切背后一定是有人或妖魔在作祟。”   说到这一句时,张岩又皱起了眉头,神色忧虑。   方谦更加担心,紧紧抓住张岩的手:“那你还要去吗?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完?”   “很快了。”张岩回答,“关于背后黑手,瀛洲已经有了眉目。”意识到方谦的紧张,张岩又笑了笑:“放心吧,我连小喽都算不上,就是给那帮厉害的家伙打打下手望望风,真的危险的事情轮不到我的。”   “真的吗?那你肩膀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方谦眼尖,一下就从敞开的领口中看到了他身上的伤。   “真没什么……”张岩刚要辩解,就被方谦一把按住,衬衫的扣子也被飞速解开。   那淤青不是小小的一块,而是大片地摊开在张岩的肩膀和左胸上,又青又紫,十分可怖,不止胸口,张岩身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大多都已经愈合了,粉嫩的新肉嵌在原本稍深的皮肤之中,格外刺眼。   方谦倒吸一口冷气,又是诧异又是心疼:“你怎么、怎么伤成这样?”   “不要紧。”张岩立刻说,“都是皮外伤,已经看过医生了,你不要担心。”   方谦一手轻轻抚上张岩的胸膛:“疼得厉害吗?”   “本来就不怎么疼。”张岩嘿嘿笑了笑,“你给我揉揉,我就一点也不疼了。”   方谦瞪了他一眼,手下的动作却更轻柔了一些:“就这样你竟然还准备瞒我?”   “真的没事的。”张岩按住他的手。   “你还说。”看他这样没心没肺的,方谦更担心了,“张岩,少你一个地球也不会停转,瀛洲那么多厉害的人,让他们去操心吧。”   张岩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啊,我的大影帝。” 他一把抱住方谦,“我跟你保证, 等过了这一阵,我就再也不管这些事了,就我俩好好在一块,行吗?”   他不是贺兰严卿,他只是一个凡人,凡人不会奢求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只要跟心爱的人有一刻的心意相通就够了。   方谦还想说些什么,但青年温暖的身体环抱着他,胸膛贲张,心跳有力,他于是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默默地将手覆上青年宽阔的后背。   易寒被朋友放了鸽子,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决定回家,大好的休息日,他宁可在床上赖一整天。   车子半路上吃了一个红灯,易寒停下车子,就在这时,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易寒瞟了一眼号码,立刻皱起眉头,把电话给掐了,可是对方却不依不饶地继续打着,一个接一个。   易寒把车子停到路边,冷着脸接起电话:“你到底想要怎样?我说过了,你要的东西我绝对不会给你。”   对方低笑了两声:“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方谦突然和你分手吗?”   易寒的语气更冷:“分手也不关你的事,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先别急着挂,他跟你拍拖的时候就已经背着你劈腿,现在已经跟那个人在一起大半年了,你不想知道对象是谁?”   易寒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不想。他想说,可是嘴唇颤了颤,这句话却没能出口。   “在哪里?”   对方飞快地报了个地址,然后主动挂了电话。   别再去想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启动车子,一再对自己说,可是却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地址所在的方向开去。   想办法混进居民楼,走到了7层,是701没错吧?他数着看着门牌,按下了门铃。   里面许久没有回音。也许是不在家吧,大概那个记者是要作弄自己,而自己就真的被他这样作弄。   他摇了摇头,笑自己可笑的执着,正要转身离开,防盗门却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乱糟糟的脑袋露了出来。   青年睡眼惺忪地看向他,旋即瞪大了眼睛:“易寒?”   易寒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神色却迅速地变僵:“张岩哥,好久不见。”   青年脸上掠过几分讶异,又迅速恢复如常:“你怎么来了。”   在娱乐圈不过混了一年多,他已经学会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听朋友说了你的地址……又刚好经过附近,想着我们好久没见了……”   “这样啊。”张岩似乎是舒了口气。   易寒当然发觉了他神色里的异样,立刻抵住门,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刚刚木吾告诉他,方谦一开始就劈了腿,若是之前,他绝对不可能怀疑到张岩的身上,但是张岩异常的表现令他起了疑心。   “啊……”张岩支支吾吾了几句,最后还是把门打开:“家里有点乱,我没想到你会来,呵呵……”他揽紧了自己的睡袍,却还是没挡住脖子上深红的吻痕。   易寒的心脏一点点变凉。   “张岩,谁来了?”卧室里传出他无比熟悉的声音,虚掩的门被打开,高挑削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方谦穿着一条不太合身的灰色睡裤,上半身套件T恤,衣服太大,白色的布料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上面还印刷着可笑的“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看得出来这两件衣服都不是他的,他穿的张岩的衣服。   易寒的目光一时落在方谦的身上,一时又回到张岩那里,脸色煞白,半天才抖着嘴唇吐出了两个字:“你们……”   曾经的朋友和曾经的情人,他不敢相信,却都是真的。   张岩之前竟然还告诉他他并不认识方谦。   全他妈都是谎言!   张岩脸上现出焦急和慌张,结结巴巴地企图解释:“易寒,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样。”   方谦却按住了张岩,然后才一脸漠然地看向易寒:“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易寒红了眼圈:“你跟我说,对男人没有感觉,却跟他上床?”   这么久了,与方谦的过往依旧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一经挑拨,就剧痛无比。   方谦皱起眉头,脸上的冷峻融化了一些,“是我做的不对,但我们之前的事情的确是个错误。”   易寒咬住下唇,恨恨地盯着两个人:“我到底哪点不如他?”   论外貌,论性格,论才华,张岩这种五大三粗的工科宅男又有哪点能跟他比?   “你哪里都很好。只是我从头到尾喜欢的只有张岩一个,这件事情,就连我自己都是后来弄明白的。”他说着,将张岩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哼,劈腿就劈腿,装什么深情?”易寒冷笑了一声,清秀的脸因为愤怒和嫉恨而扭曲,“看我一个人自取其辱很好笑吧?”   方谦不为所动:“不管你怎么想,张岩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好……好极了!”易寒看着他们两个,怒极反笑,一个转身出了大门,公寓的大门砰地一声巨响,长长地回荡,没多久就传来隔壁邻居的咒骂。   “方谦――”张岩有些不安,“你不该那么跟易寒说话。”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方谦长眉一轩,那双桃花眼此刻看来却十分无情。   张岩一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都是事实。但如果他是易寒,也绝对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两个人赌气似的对视了许久,最后张岩长叹了一声,伸手揽住方谦:“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方谦修长的手指从背后紧紧扣住他:“想那么多做什么?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了。”   张岩无声地叹了口气,就算背负骂名,就算不为世人所容,眼前的这个人,他怎么都舍不得放开。   两个人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早饭,没过多久甄文就打电话把方谦叫走了。   车子还在半路上,方谦就接到了张岩的电话。   “怎么啦?”他将身体转向一边,捂紧了手机,像藏起什么宝贝似的,“这么快就想我了吗?”   对面的张岩本来想否认,但想了想,却没说出口,反而顺着方谦的话往下说:“是啊。”   方谦脸上的笑意于是不断扩大,原本就十分好看的脸此刻更是放着光似的:“晚上我就回来了。”   这回对面却沉默了。   “怎么啦?”方谦敏锐地意识到了异常。 第80章   张岩的声音里有些歉意:“方谦,瀛洲那边有点事,我得离开琛海几天。”   “怎么又要走?”方谦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三分,一下子引起了甄文的瞩目,他压低声音,急促道:“你不是说不管那些破事了吗?”   “我向你保证,方谦,只要过了这阵子,我一定把那边的事情全放下。”   “你!”方谦又气又急,那边却已经兀自挂了电话。他瞪着手机的荧幕,愤怒的眼神像是要把那金属机身烧出两个洞来似的。   一边的甄文用胳膊肘推了推他:“方谦,新对象啊?”   方谦原本也没想把这件事瞒着经纪人,于是点点头。   甄文一看他这态度,心里便有了数:“栽了?”   方谦皱着眉抿着嘴,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你给哥说说,只要不影响你的工作,哥给你出主意啊。”   青年摇了摇头,眉间笼上愁云,却一脸认命的神情:“他决定的事情,我改变不了的。”   另一边张岩挂了电话,脸上有些怅然。   一旁的尹安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问道:“张岩哥,你真的要去吗?”   “当然要去了。”张岩咧开嘴笑了笑,“干大事怎么能少了我呢。”   “方谦哥那边?”   “他没事的。”张岩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前的玉珏,“我们都会没事的。”   “走吧?”   “嗯!”尹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道门叛徒的名字早就被从所有的文字记载里抹去,尹安不得不追着蛛丝马迹一点点摸索,他翻遍了所有的正史野史,竟然真的找到了那人最后的葬身之所。   一确定大概的位置,张岩和尹安就偷偷地坐上了去西北的火车。   第二天晚上,两个人在一个名叫秦县的地方下了车。   秦县坐落在山脚下,说是县,其实只是一个人口不到一万的小镇子。   这里位处秦岭的余脉,被重重山峦包裹着,以前铁路没通的时候,这边人出去得翻过十来座大山才能到最近的城镇。但也因此一直免遭战火的摧残,许多古老的建筑得以完整保留。   要不怎么说,要想富先修路呢。自从通了火车,秦县的领导们就搞起了文化旅行,这个古老而封闭的镇子一下充满了慕名前来的旅客们。镇民们一个个做起了旅馆饭店生意。   两个人随便找了家客栈投宿。吃完晚饭,张岩掏出附近的地图研究了起来。   这周围山峦起伏,大山一座接着一座,到底哪里才埋着他们想找的东西呢?   他看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捅了捅身边的少年 “尹安,你懂风水吗?”   尹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什么,师父讲的时候没好好听就……”   张岩忽然有些后悔跟他两个人出来了,看这样子怎么也得再捎上三四五个人吧。   “要不我联系一下吴沁?”   尹安连忙拉住了他:“别啊,要是让师兄知道这件事,我们的计划准黄!”   “那怎么办?”   尹安嘿嘿一笑:“像这样的高手的陵墓,周围不可能不设阵,到时候问问老乡,哪座山上不太平,死的人多,不就知道他的墓在哪了么。”   张岩趁着闲聊的工夫设法从老乡口里套出了话,两人运气不错,第三天就在山上发现了阵法的痕迹。   张岩挖出半埋在地里的陶像,递给尹安:“你看看这个?”   这是一个身高不到一尺的陶制小人,身上穿的织物已经腐烂大半了,五官倒还是很清晰,笑眯眯的,只是看着看着后背就一阵发凉。   尹安接了过来,露出肯定的神色:“有咒术的痕迹,幸亏已经失效了,不然我俩这会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真的假的?”张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具小小的雕塑。真够狠的,连“擅入者死”警告都不写,整个一无差别屠杀啊。   “这是用来镇墓和防盗的陶像,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个人的陵墓应该就在方圆十里之内。”   他放下陶像,在包里一阵翻找,把符咒和地图都掏了出来。   张岩不由问道:“拿这些干嘛?”   尹安递给他一张护身符:“这是我师父画的护身符,很灵的,你带一张在身上,万一碰到咒术,可以保护你的。”   张岩赶紧收了,又看尹安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喃喃自语道:“方圆十里的范围还是太大了,得再找到几个镇墓陶俑,再配合风水术,才好确定陵墓的位置。”   “行。”张岩一拍胸脯,“找东西我最在行了。”   虽然道术和野外生存都不是张岩的长处,但是这次他的运气却意外地好,两个人又在山上转悠了一阵,很快找到了另外三具陶俑。   尹安将这些陶俑的位置连在一起,终于确定了方位。他在地图的中央点了点:“是这里。”   再强的阵法和咒术,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效。要不然以张岩和尹安的力量,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这座陵墓。   张岩精神一振:“那还不快走?”   “哎!”尹安背起书包追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对阵法充满了自信,陵墓的入口并不难找。挖开洞口后,一块石碑露了出来。   两个人拂开石碑上的尘泥,原来这上面刻的是墓主的生平。“沈玄微,号广灵子……”尹安一字一句地念出了墓主的名号,张岩却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起身飞快地踏进了墓道里。   这座墓依托天然的洞穴而建,并没有多余的浮饰,倒是墓道两侧绘有不少壁画。   尹安拿着荧光棒在壁画上照来照去:“张岩哥,这上面的,真的不是你吗?”   张岩一记暴栗敲在他脑袋上:“别胡说,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么!”   尹安捂住头:“可是真的好像啊……你看呀。”   张岩定睛一瞧,还真是,这壁画上的人跟他长得七八成像,只不过穿着一身古人的衣服,还留着胡须。   “这……”张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尹安两个眼睛探照灯似的转过来,嘀咕道:“不会你就是广灵子的转世吧?”   “喂!”张岩立刻反驳,“这只是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大叔好吧?再说了这个大叔一身正气,怎么看都是好人好吧,倒是这个,”他指了指旁边的黑袍男人,“一脸妖里妖气的,一看就是坏蛋。”   “有可能有可能。”尹安连连点头,“可能黑袍男才是沈玄微。那么这个大叔应该就是德元真人了,不过他在墓里画对手干什么……”   “鬼知道为什么!”张岩懒得和他继续扯淡,举起手电筒,转身向墓室深处走去。   身后的尹安忽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了,德玄是连着的字辈,沈玄微是德元真人的弟子啊。”   张岩不耐烦的一回头:“有这闲功夫,干嘛不用来找书……诶?人呢?”   壁画消失了,尹安也消失了。他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墓道里。   不好,着了道了!   张岩拔腿就往洞口跑,但这条墓道像是无穷无尽似的,根本就没有头。   不知道在黑暗中跑了多久,张岩终于放弃了寻找出口的努力。   这会他也回过味来了,从他和尹安分开寻找陶俑的那一刻,甚至更早,在他接触到陶俑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中了墓主人的阵法。   他掏出手机一看,果然一格信号都没有,万能的现代科技在这里毫无用处,阵法之内,不仅手机没有信号,甚至连传讯术也失灵了。   要不开个灵视看看。这么一想,他立刻用灵力冲击百会,眼前的景象很快发生了变化。黑暗的山洞不见了,可是周围依然灰茫茫的一片,根本无法判断自己身处何处。   瞎了瞎了,这下怎么办? 张岩蹲在地上抱头哀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尹安都不知道在哪里,他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胸口的玉珏忽然发出微弱的光芒,张岩握住玉珏,心里稍微镇定了一些。   尹安说,那个陶俑会杀死所有闯入的人,既然阵法和咒术没有失效,那为什么毫无防护的他碰了却没有死呢?   跑了这么长时间,也没遇到任何机关阵法。   张岩仔细回想了一下进入墓穴的过程,幻象中的“尹安”似乎对墓主的身份格外在意,还有突然消失的的壁画,设下这阵法的人似乎并不想伤害他,而是要告诉他一些东西。   沈玄微到底想告诉他什么呢?   张岩转过身,看向墓道另一头的黑暗。阵法所做的一切,毫无疑问正在引导他走向墓室。   既然跑出不去,或许往里走反而更好,这样想着,张岩脚步一转,走向了墓道的深处。   和往外跑时无穷无尽的通道不通,墓道很快就到了尽头,墓室里甚至还燃着数盏长明灯。偌大的一个石室,除了中央的石台就只有一个祭祀的木案,看来修道之人真的是对身外之物很不在意。   石台上根本不见棺椁,只有一具残破的古人衣冠,看着很像壁画上黑袍男穿的那一身,旁边放着一个朴实无华的木匣。   张岩心内一动,走上前去打开木匣,里面就只有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玄微小札”四个字。   心跳立刻加速了不少,难道这薄薄的一本小册子,就是他要找的东西?这来得也太容易了,简直跟沈玄微双手奉送给他似的。   张岩随手翻了翻,神色却立刻严峻起来――这里面记载的所有术法,每一个都可以把外面的世界颠覆一遍。   难怪瀛洲的道士们要把禁书都烧了,这种东西真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   就在他翻看玄微小札的时候,一个朦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室之中,幽幽道:“师父,你终于还是来了……”   “谁?!”张岩惊慌地把小册子藏到身后,抬头看向四周,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的人影。 第81章   他盯着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一时间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你、你是谁?是人是鬼?!”   人影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当然不可能是活人了。整座山上估计也只有尹安和他两个活人。那么,是鬼?   这里只可能有一个鬼。   他试探着叫出了那个名字:“沈……沈玄微?”   人影微微点头。   尹安和他说过,人死后,灵魂都要投入轮回,不然很快就会灰飞烟灭,张芊芊也是借了地气之力才能在外游荡十年之久。沈玄微死在四百年前,魂魄不可能到现在还留在墓室里。   难道又是幻术?张岩胆子大了一点:“你骗我吧?你不是早就死了么?”他偷偷掏出了藏在口袋的清心符,在心里念起咒语,然而念完后,人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还凑到了自己跟前。   张岩终于看清了黑袍男的脸,果然跟壁画上如出一辙。   沈玄微并不面目可憎,相反,还是个长相清秀的大美人。可惜这个美男,是个杀人不眨眼、一手引发了绝世浩劫的魔头。   张岩的小心脏差点一度停滞,他屏住呼吸,看着近在眼前的沈玄微,努力挺起胸膛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点:“那什么,先说清楚,是你把我弄进这里的,可不是我要盗你的墓!”   刚才还说人家长得妖里妖气,现在可好,正主找上门来了。   他攥紧手里的小册子,脑袋飞快地运转起来,思考着怎么才能从这个魔头跟前溜号还不玩完。   人影却叹了口气:“原来他真的死了。”   什么?谁死了?   张岩吓得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直到摸到自己狂跳的心脏才舒了口气。   这个沈玄微莫不是疯了吧?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他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行告辞,不打扰您休息了――”说完就向着石室的另一个出口猛冲,刚冲到门口,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反弹了回来,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藏在怀里的小册子也掉了出来。   正可谓是人赃并获,被抓了个现行。   人影一闪,沈玄微已经出现在他面前,蹲**捡起了那本《玄微小札》。   “你来,就是为了它?”   张岩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破罐子破摔地说:“对。这位前辈,你要是肯把这本书借给我,张岩一定感激不尽。”   沈玄微眼波一转:“书我可以给你。”   “那多谢了!”张岩立刻伸手想从他手里拿过书,沈玄微的身形却倏地后退一步:“然而我有一个条件。”   张岩立刻追问:“什么条件?”   “告诉我邱德元的遗骨在何处。”   这个条件也不算过分,却真的难住了张岩:“这我真的不知道啊……”   沈玄微也不恼,广袖一挥,另一个人影出现在墓室里。被捆得粽子一样的少年“哎哟”一声,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跟个蚕宝宝似的一扭一扭:“张岩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张岩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不确定地看了眼沈玄微:“你什么意思?”   沈玄微的好看的脸已经变得青面獠牙:“不说,我就杀了你们两个!”   张岩顶着他可怖的威压,哆哆嗦嗦地开口:“大、大哥,大爷!你冷静一点啊,别说咱俩谁也不知道他的遗骨在哪,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德元真人已经死了四百多年了,早就投胎转世啦,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找人家遗骨呢……”   听着他的话,沈玄微脸色越来越黑,身形也忽明忽暗看起来非常不对劲。   “张岩哥,”尹安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服,“别说啦。”   “干嘛?”他说得可都是大实话。   尹安压低声音:“沈玄微早就死了,你说这个没用,只会刺激他暴走哇。”   “什么?你不是说死了不投胎就会灰飞烟灭吗?”   “理论上是这样啦,”尹安吐了吐舌头,“抵不住这鬼厉害呀。”   “那怎么办?”   “他已经死了四百年了,神智早就不清楚了,你跟我一块演个戏,保不准能把他糊弄过去。”   张岩忽然觉得尹安那张老实的面孔变得贼里贼气的:“你说吧,怎么演?”   “他刚刚不是叫你师父嘛,你跟德元真人应该长得很像。”   张岩立刻警觉了起来:“你怎么听到的?”尹安毫无察觉地回答:“我一直都在啊。”   张岩气得一记爆粟敲在他头上:“小兔崽子,你就看我一个人在那跑也不救我啊?”   少年满脸委屈:“怎么救哇,我都被捆成这样啦。”他虽然有乾元子给的护身符,避过了咒术和幻术,却打不过沈玄微的鬼魂,老早就被抓起来了。   “咳咳……然后呢?”   这时,沈玄微已经缓过神来,脸上倒是恢复了正常,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既然他已经死了这么久,留着你们也没用了。”   少年立刻闭上嘴,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张岩知道这是让他见机行事。   “等等!”尹安叫了起来:“有用!当然有用!张岩哥就是德元真人的转世!”   “喂!”这是要让他出去送,保全自己吗?尹安疯狂挤眉弄眼,示意他配合着演下去。   张岩一想也是,沈玄微以为他是德元才没有杀他,找德元真人的遗骨肯定不仅仅为了挫骨扬灰。   沈玄微脸色稍霁:“此话当真?”   人一旦转了世,就会失去所有的记忆,面貌身形乃至性别都全然不同,几乎无迹可寻。即使张岩和德元真人长得再像,也并不能证明他就是邱德元的转世。   尹安头如捣蒜:“我没骗你,德元真人是万中无一的火系天灵根,这世上总共也就那么些,兵解的时候修为刚逾元婴,你看看张岩哥,他是不是火系天灵根?魂魄是不是元婴修士的?他背上的那把长剑,又是不是货真价实的惊雷剑?”   沈玄微唰的出现在张岩身前,一掌拍向他的天灵盖,张岩吓得闭上了眼睛,预想中的泰山压顶却迟迟没有来,他睁开眼,正对上沈玄微的双目。   他漆黑的眼珠微微颤动:“你真的是师父的转世。”   张岩心虚地嘿嘿一笑:“看来是真的。”   沈玄微手一抬,一股轻柔的力量就把张岩扶了起来。   “师父,你心里可还怨恨徒儿?”他显然是神志不清地把张岩当做了德元真人本人。   张岩心想我怎么知道德元怎么想,当然脸上可不能表现出来,连连摆手:“不怨不怨,那什么,都四百年了,赶紧投胎去吧。”   “是,徒儿知道了。”沈玄微的身形变得更淡了一些,“这本手札,若是师父想要,便拿去罢。”说完,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   张岩生怕他再发疯,赶紧拿了过来。   沈玄微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那么,徒儿这就走了。”   张岩沉着脸回答:“嗯,去吧。”   沈玄微朝他缓缓跪了下来,行了个稽首大礼,脑袋久久地低伏在地,最后竟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张岩惊魂未定地转向一边的尹安:“他……走啦?”   尹安身上灵力凝成的绳索也自动消失了,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走了。”   竟然这么容易?就只是要一句话?   两个人正面面相觑, 一份阴冷的风吹过,石台上的那副衣冠倏地化为了齑粉,连带着那个木匣都消失了踪影。   张岩立刻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书,居然还是完好无损的,连忙用防水袋装了放进包里。   两个人从来时的墓道往外走,只走了片刻就到了头。墓室的开口位于一片林中的空地,一轮圆月高悬在半空,将四处都照得雪亮。   张岩不由得嘀咕道:“这沈玄微也是够怪的。生前明明自己偷学禁术背叛师门,死后反倒要求师父原谅。”   尹安一边走一边说:“无论生前有天大的恩怨,人只要一死,恩怨也就都消解了。我从来没听说德元真人收过弟子,大概沈玄微是唯一一个吧。德元真人之前一定待他很好,所以死后这么多年,他还心存愧疚。”   “尹安……”张岩忽然叫住了前面的少年。   火系天灵根,元婴修士的魂魄,乾元子送给自己的惊雷剑,一切真的就有这么巧合吗?   尹安转过身来:“什么?张岩哥?”   “算了,没事。”张岩摇摇头,一溜小跑追上了他。   这段四百年前遗留下来的恩怨已经了结,无论尹安是不是故意引他来,或者无论他是不是德元真人的转世,都不再重要了。 第82章   刚出阵法的范围,变身板砖的手机就像是突然复活了似的,叮叮叮响个不停,提示未接来电的小红字直逼30,   张岩一阵胆战心惊,连忙给方谦去了个电话,报告自己平安无事。   刚到家就被方谦堵了个正着,漂亮的青年抱臂站在他家门前,脸黑得跟准备三堂会审的包拯似的。   张岩讨好地一笑:“你怎么来了?”   方谦冷艳高贵地觑了他一眼:“我不该在这吗?”   张岩连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先进去吧,别站门口,让邻居看见了不好……”   方谦冷哼了一声:“这个点,除了你,谁还在外面游荡?”   这不是还有你么。当然张岩可没这个胆反驳,他飞快地开了门,把人领了进去。   面对方谦,顺毛才是聪明的做法:“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刚说完,身体就被方谦抱住了。   他的眼白里满是红血丝,化妆也难以掩盖不了神色的憔悴:“知道会让我担心还总是以身犯险,我怎么就栽在了你手上呢?”   张岩顺势抱了回去,亲了亲他的下唇:“对不起。”   方谦眼一抬:“对不起就够了么?”   “那你要怎么办?”张岩见他脸上一层薄怒,连忙打趣道:“我这个穷光蛋只能以身相许了。”   方谦的脸色阴转多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暖滑的指尖摩挲着他的皮肤,令张岩不由得一阵心猿意马。   “好啦,知道你总有这样那样的情非得已。这回又去了哪里?”   “秦县。”张岩也没想瞒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去找一样东西。”   “找到了吗?”   “嗯。”   “没受伤吧?”   “没有。”张岩赶紧摇头。   方谦的眼光微微波动,流露出一点无奈:“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但我求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张岩诚恳地应了:“嗯。我会的。”他感觉到肩膀上被轻轻锤了一下,怀里的人飞快地嘟囔了一句,就放开他走向了浴室:“太晚了,今天先睡你这儿。”   浴室的门“啪”地关上了,客厅里只剩下张岩一个人。   他听清了那句话,方谦说的是“你个傻子。”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身边早就空了。方谦大概有通告要赶,在桌上留了品相堪忧的早餐和一张督促他吃饭的便条。   看着煎蛋上用番茄酱画出的歪歪斜斜的笑脸,张岩仿佛瞧见了方谦一边小心翼翼地挤着番茄酱,一边屏住呼吸的情景,不由得微笑起来。   虽然煎蛋的味道一言难尽,他还是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完了。   方谦正补着妆,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张岩发来了消息。   【爱心早饭很好吃,光盘了[笑脸][笑脸]】   “傻子。”方谦嘴角无法抑制地上翘,像藏起什么宝贝似的把手机收了回去。   “方谦,你今天心情很好啊?”化妆师一边往他脸上拍着散粉,一边问。   “有吗?”   化妆师姐姐一通猛点头。方谦身上的低气压一散,他周围的这群人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方谦却忽然叹了一口气,若有所失道:“希望那傻子能给我省点心吧。”   方谦口中的傻子,张岩正站在特别办的地下室里,与瀛洲的众人一起屏息凝神。   《玄微小札》已经被交给了瀛洲的长老,若在平常,尹安少不得要受罚,但现在时局非常,长老们也就不再追究。而是转而研究起破解之法来。   众人抓了一个由生魂炼化而来的魔物用来试验。这魔物现在正不安分地冲撞着困住它的结界,每撞一下,地面就一阵抖动。但无论它如何挣扎,阵法都坚不可破。   清心散人站在阵前施起法来,那道漆黑的魔气如有所感,焦躁不安地在阵法内左突右冲,却屡屡被结界挡了回去,地下室内顿时一阵鬼哭狼嚎之声,听着叫人心底发寒。   渐渐地,随着清心散人不断施加法力,道道白光仿佛利剑一般**魔气之中。哭嚎之声渐渐弱了,那一团魔气也像是终于倦了似的,慢慢盘旋在地面之上。   众人刚松一口气,魔气却骤然大涨,最后轰然一声,化为乌有。   房间之内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这一次尝试失败了。   与此同时,在琛海的某家医院中,一位植物人忽然失去了心跳,就此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众人一阵摇头叹息。   从房间里出来,张岩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灌了水银一般的沉重,连脚步都迟缓了很多。尹安看他面色发青,便安慰道:“张岩哥,别担心,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张岩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担心……”   这群道士对生死之事向来看得很淡,但他不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生魂炼成的魔物消失在他面前,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冲击。   要是贺兰i还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的想法忽然就跑了出来,连张岩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前贺兰i还在的时候,总是有他和冰魄保护自己,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但现在,他不能再继续这样软弱下去了。   不能再心安理得地等着别人来保护自己。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神色逐渐坚定起来。   尹安看他发呆,连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张岩才回过神,对着尹安笑了笑:“会有办法的,我也相信!”   琛海,滨江公园。   李小姐是一个摆摊爱好者,本职工作是编辑,摆摊不为赚钱,就为了观察形形色色的人群。   每周,她都会抽出两三天的晚上来滨江公园摆摊。卖的是小孩子最喜欢玩的各种小玩具和发光气球。   今天她也摆摊摆到了晚上十点,就在李小姐即将收摊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已经连续三天了。   时近初夏,气温节节攀升,这人却一直穿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   他总是在这个时间点前来江畔,一站一两个小时。   李小姐最早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灰白交杂的头发。   这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这样想着,就开始悄悄地打量这个男人。但当这个男人终于转过身来时,她却发现,男人长了一张年轻的脸。   男人所看的方向正是不久前失火的卫视大厦,现在大楼的表面还一片焦黑呢。   十点已经过了十分,李小姐准备收摊了,更何况,今天的夜风实在冷得蹊跷,薄薄的一件外套完全无法抵御夜寒,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加快了收摊的速度。   肉眼凡胎的李小姐无法看到,就在她的眼下,无数道黑气盘旋在男人的身边,甚至在他的头顶结成了厚厚的黑云。   这个人,正是瀛洲遍寻不着的沧殒。   其实自从上回的袭击后,他并未离开,而是一直在等待时机。   尽管瀛洲的道士们抵抗住了对特别办的攻击,却无法将整个琛海纳入保护范围。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里,有的是魔物的乐土。   只要人类还有欲望,就会滋生罪恶,既有罪恶,魔物就从从人的心里生出来。   几千万人的巨大都市,为他提供了数不清的原材料。只要他稍加诱惑,那些灵魂就会毫不犹豫地踏进陷阱里。   沧殒目不转睛得盯着那栋大楼。   只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他就可以杀死方谦了。他叹了口气,目光又迅速锐利起来,两根钢针一般射向远方。   下一回,他绝不会让他们逃走。   青i、贺兰严卿,无论他们去到那里,就算轮回转世,也别想逃过他的复仇。   仿佛有一双眼睛,从黑暗的虚空中射来恶毒的眼光,睡梦中的张岩被这阵寒意惊醒,躺了好一会,冰凉而黏腻的恐惧才降了下去,睡衣却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张岩一转头,身边的方谦睡得正沉,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换了件旧T恤,才又躺下来。   月色白霜一般洒在青年的侧脸上。熟睡中的方谦肤色如雪,好似冰雕玉琢的一般,张岩一时看得出了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怕吵醒他,飞快地收回了手。   方谦却还是醒了,睁开眼睛,问:“睡不着么?”   张岩摇摇头:“不是,做梦吓醒了。”   方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吓醒了?你是小孩么?”   张岩轻轻捶了他一拳:“你也好意思说别人是小孩,也不看看自己多大。”   “我多大?”方谦一斜眼,“我多大你心里没数?”   “喂!”被他这么一闹,恐惧早就飞到天边去了,张岩一下子老脸通红,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方谦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俯身咬了咬他丰软的下唇:“正好我也睡不着。明天我就飞外地去了,不如我们……”   他咬得力道很轻,不痛,倒是有点痒,跟小猫爪子似的挠在张岩心里,他摸了摸方谦坚韧有力的腰身,然后挺了挺**:“天天来,你不虚吗?”   方谦一把按住张岩的手,压到枕边:“是男人就不能虚。你说是不是?”   两个人蹭来蹭去,很快就硬得发烫,滚作一团去了。   第二天方谦起了个大早,等他手势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张岩还处于半梦半醒的朦胧之中,听见他蹑手蹑脚关门的声响,嘟囔了一句:“现在就走?”   方谦的心脏登时一软,回到床边,摸了摸张岩的脸颊:“嗯。你再睡会吧,还早。”   张岩却挣扎着从睡梦中脱身,张开眼睛:“这回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总得十天半个月吧,如果能请假我就尽快回来。”   张岩忽然抓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心。那湿润的触感就像是一颗炽热的烟头烫在了方谦的心窝,某个地方顿时有些激动。   方谦还是没忍住,低下头去琢了啄他的嘴唇,有些气息不稳道:“你这样我会赶不上飞机的。”   张岩脸皮忒厚,一点不脸红,反而嘿嘿一笑,露出白闪闪的八颗门牙:“那我就不耽误你啦,方大明星。”   方谦直到上了飞机,还有些心跳不稳,连空姐问他喝些什么都没听见,甄文最近已经很习惯他这种状态了。   恋爱中的人都没有脑子。他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替为难的空姐推醒了做白日梦的方谦。   张岩倒是很正常地去特别办上班去了。一进门,就看见一群愁眉苦脸的道士坐在一起。他本来还想跟几位相熟的修士打打招呼,一看这片愁云惨雾,顿时知趣地闭上了嘴。偷偷溜到尹安的身边,捅了捅鸟窝头的少年:“又怎么啦?” 第83章   尹安垂头丧气的:“第九次试验也失败了。”   张岩悄咪咪看了周围,发现没人在意这个角落,又问:“怎么老失败啊?我们弄回来的货有问题?”   “书没毛病,是试验品有问题。”   “什么意思?”   少年叹了口气:“炼化魔物的道术又不是菜谱,不会告诉你什么地方该用几成力,那些魔物全都心智迷失,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反馈,所以只能靠一次次的试验。承受不住就会爆体而亡了。”   张岩惊讶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全靠瞎撞了?”   尹安看上去很想翻白眼:“嘘,小声点。”   “你觉得咱们还得试多久?”   “快的话十来次,慢的话百十来次。”少年的眉头蹙了起来,“怕的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车子在崎岖的山道上左盘右绕,道路慢慢颠簸起来,窗外的风景也从零零落落的村落转为了蓊蓊郁郁的原始森林。   方谦在晃动中醒了过来,随行的工作人员早已睡倒一片,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有前方的车灯照亮漆黑的夜路。   他揉了揉眼睛,问:“师傅,我们到哪了?”   “大概还有不到十公里吧,快了!”   方谦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山了,知道山路不好开,急不得,也就安心躺了回去。刚睡得迷迷糊糊的,司机忽然一脚油门,急停了下来。   要不是有安全带勒着,方谦差点就从座位上飞了出去。   “怎么啦师傅?”甄文也醒了。   司机的语气有些惊慌:“刚……刚才前面好像有个人。”   一车人都往前面看去,可是路面上空空荡荡,别说人了,连野猫都没有一只。   “不会是卷到车底下了吧?”小助理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   全车人顿时脸色一白。   “刚才也没有撞到东西的感觉啊……”司机喃喃自语道,一脸不确定地看向了方谦和甄文。   五个乘客,就只有他和经纪人是男的,方谦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这样吧,我和甄文哥下去看看,你们先在车上等一下。师傅也先在车上等着。”   说完,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道路上空无一物,车底下更是什么都没有,大概刚刚只是司机疲劳之下的错觉吧。两个人刚松了一口气,正想对司机做一个没事的手势,坐在车上的司机却表情骤变――他的嘴大张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身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他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手指,指向他们的身后。   甄文下意识就想回头去看,被方谦一把按住:“别看。立刻上车!”   经纪人很少见到方谦这样严肃的神情,也很少听到他下这样不容置疑的命令,一下子就被镇住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就已经行动起来,两个人飞快地拉开车门,跳上车。   “师傅!快开!”方谦大喊一声,震惊中的司机立刻回过神来,一脚踩下油门。   就这么短短几秒的工夫,周围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坑坑洼洼的柏油路面仿佛一瞬间融化为一滩沼泽,无数的黑色触手从地下升起,向这辆车包围而来。   助理和化妆师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只有方谦还算镇定,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的恐惧。   尽管司机已经把油门踩到最大,车子的速度还是渐渐慢了下来,莫名的恐惧让他腿肚发软。   黏腻的沥青液体像一棵飞快生长的树,伸出无数细小的枝桠,一点点攀上了车窗,但没有人还有余心欣赏这幅诡异而奇特的画面。   玻璃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宛如破碎前的挽歌。   “不、不行了。”冷汗一滴滴从司机的额头落下,“根本动不了了。”   年纪最小的助理最先顶不住压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停,继续踩!”方谦忽然按住司机的肩膀。   慌乱中,谁也没发现他神色的变化,肉眼凡胎的他们更没有发现,强大的灵力以他为中心播散出去,仿佛在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被灵力触及的触手就像被火燎着了一般,一下子瑟缩了回去。   司机只觉得脚下的压力一松,车速一下子变快了不少。   人在迷惘恐惧的时候,就像是无助的羔羊,而此刻的方谦,似乎正把源源不断的勇气注入到所有人的心中。   然而,就在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车身却猛然一斜,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车胎爆了!”司机在慌乱中踩下刹车,拼命往左打方向盘,却没能阻止车子冲向一侧,撞开了栏杆,一路滚下了山坡……   今天似乎注定不是一个幸运的日子,特别办的第十次试验又失败了。   “玄学这东西,也和科学一样,就是在不断的失败和挫折中前进的嘛!”一位平常就神经粗大的道士企图说个笑话让气氛轻松一点,却只收获了一大片不甚赞同的神情。   从下午开始,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张岩给方谦发了条微信,对方好久都没有回信。   “到底怎么了?”张岩盯着对话框,不禁嘀咕起来。   不是真的出事了吧?   “唉呀……”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方谦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事情啊,到底为什么总是胡思乱想?还老往不好的方面想。   可能是在工作吧。张岩使劲揉了揉右眼,把不安的感觉强行压了下去。   方谦是被脸上持续不停的液体滑落触感唤醒的,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只摸到一手的黏腻,半凝结的血液在银白的月光下变成了黑褐色。   记忆停止在车子被黑色触手包围的一瞬间,后面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   那并不是他的血。   身上虽然疼痛,却没有大的伤口,那是坐在他身边的司机的血。中年男人的头部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在一边,像是被拧了脖子的鸡。   车子呈侧翻状倒在地上,他这一侧的车门无法打开。   “师傅?师傅!”方谦忍住恐惧,推了推司机,不出意料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回过头去一一喊了车上其他人的名字,只有甄文传来了微弱的回应。   方谦一咬牙,挣扎着解开了司机的安全带,尸体的重量一下子落在他身上。青年小心翼翼地把司机的遗体推到一边,从早就碎掉的窗口爬了出去。   甄文那一侧的车门幸运地没有受到重击变形,方谦使了点力气,就拉开车门,把甄文从座位上搬了出来。   经纪人仍然处于撞击后的懵懂状态,哇地一声吐在了方谦的身上。好在他本来中饭就没怎么吃,这会也没多少东西可以吐了。   方谦三两下脱了外套,只留一件衬衫。山林夜间十分寒冷,但方谦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寒冷了。   他两腿发软地瘫坐在地上,又是困惑又是害怕,双臂不由得抱住了自己。   是魔物吗?那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间能有的东西。   为什么魔物总是对他纠缠不放?   甄文吐完之后在地上瘫倒了一会,出窍的灵魂才渐渐回到身体,却还是抖个不停,他这辈子也算见过大风大浪,只是还从没遇到过这么惊险又诡异的场景。   “其他人呢?”他从地上爬起来,问一边的方谦。   方谦沉默着没有回答,眼周却红了一圈。   “他们……?”甄文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小佳他们都没事吗?”   身边的青年摇了摇头,刚才他已经检查过车里的其他人,除了甄文,都死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身体中心涌向四肢,他的身体颤抖起来,是因为他吗?那些魔物追逐的目标是他吗?   “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吓得甄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如果知道我们还活着,他们没准还会找过来。”   “谁?”说完,他便立刻意识到方谦说的是什么,闭上了嘴。那些诡异的黑色触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还能走吗?”方谦问道。   “嗯,还行……”经纪人忍着恶心站了起来,“但是该往哪里走呢?”   “刚刚司机说离目的地只有不到10公里了,我们现在离大路并不远,应该能走到附近的村镇。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碰到顺路的车子。”   他们正处于一片缓坡的坡底,车子翻下来的时候撞倒了不少树,最后冲势被一颗大松树拦住,才终于停了下来,车身距离断崖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两个人手脚并用爬上了山坡,回到了掉下来的马路。   车子刹车时留下的轮胎印记还在马路上,只是那些诡异的黑影已经没有了踪迹。只有一片惨白的月光,照得景象格外凄凉}人。   方谦摸出手机,屏幕都被压碎,根本没法用了,好在他们运气不错,一路看着路牌走到了目的地。   最近的镇子确实只有几千米。   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到了镇上。   李镇虽说是个小镇子,其实比村子也大不了多少,一条街道从头到尾,商店后面就是民居。   这个点街上早就没什么人了,两个人找到派出所,里面只有一个还在打盹的中年警察。   李镇是个太平的小镇,身为人民警察的老顾处理的也多是邻里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当派出所的门被这两个满头鲜血的人推开时,老顾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是做了噩梦。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两个人并不是他的幻觉,瞌睡虫一下子跑了老远,他从座位后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甄文正想回答,却被方谦一把按住:“我们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车祸?在哪里?就你们两个?还有别人吗?”   “还有四个人……”青年的声音低了下去,“都没有生还,只有我们两个。”   警察的脸色一下子黯了下去:“啊……”   “这里有电话或者手机吗?”   “有的……”老顾还有点恍惚。   “能借我一下吗?”   “好,好……”老顾指了指面前的座机,“先坐一下吧,我得向上级报备一下。”   就在这时,温度忽然开始急剧降低,一阵寒风从纱窗里穿了进来,里面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派出所面前的空地忽然多了许多重重叠叠的黑影,远远看着,仿佛无数条黑色的蛇在地上交缠游动。   “怎、怎么回事?”老顾问了一句,眼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但已经经历过的方谦和甄文已经意识到――是它们来了。 第84章   自己能在那么剧烈的撞击中安然无恙,绝对不是偶然。   方谦立刻问道:“贺兰i,刚刚是不是你保护了我?”   “是。”   方谦暗暗握紧拳头:“究竟是谁想要杀我?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我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   贺兰i沉默了一秒,就在方谦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不知道追杀你的人是谁,至于原因……”   方谦的呼吸也随着他的停顿而止息。   “……大概是因为、你是我缺失的一魂一魄。”   方谦猛地一惊:“什么意思?!”   他早就知道凡人有魂魄,但寻常人三魂七魄缺了任何一个都会出现严重问题,怎么可能他只有一魂一魄却健全地活到了现在,“你骗我,不可能……不可能!”   贺兰i只是沉默着,没有反驳。   方谦扶住桌子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所以那些梦,就是他的记忆,所以贺兰i才会选择他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他的指甲因为用力而变形。   “你不用怕,我不会强迫你。”   “但我迟早会失去自我,对吗?”   “对。”   方谦咬了咬牙:“如果我让你用我的身体,你能不能保护这里的所有人?”   老顾第一个反应过来,扑上去关上了窗户,骂了一句:“什么鬼东西!”正要打开对讲机呼叫支援,却被甄文拦了下来,   “没用的。叫人来也是只多几个炮灰。”这些东西根本不在常识范围之内。 甄文虽然强悍精干,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对超出常理的东西毫无办法,一路来,方谦已经成了他的主心骨,这会儿,他也下意识地转向他:“方谦,我们怎么办啊?”   青年却低着头,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   “方谦?”他又叫了一声,青年终于抬起头来。只是一瞬间他的神情让甄文觉得十分陌生――就好像是,躯壳里的人瞬间换了一个似的……不再是那个随和开朗的青年,而是别的什么人。   但又好像,他曾经在哪里见过他这幅样子。看似毫无破绽的记忆突然再也禁不起推敲,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被玻璃的吱嘎作响吸引了注意。   一眨眼的功夫, 那些黑色的出手已经爬上了玻璃窗,缝隙遍布的玻璃仿佛龟裂的冰面,岌岌可危;   就在玻璃窗承受不住压力,即将碎裂的瞬间,青年忽然动了起来,另外的两个人谁也没看清他的身形如何移动,方谦就已经到了窗前,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外刹那间,空气无声地沸腾起来,一股强劲的气场震荡向外,黑色的触手像是被火灼痛了似的一下退到十几米外。   “你……你刚刚做了什么?”老顾的手慢慢移到了腰间的配枪上,金属冰冷的表面稍稍镇定了他的心神。   窗外的黑影超乎常理,面前的青年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你不用怕。”青年神态自若,轻柔道:“我不会伤害你。”他漆黑的双眸渐渐透出难以察觉的红光。   老顾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心,紧接着而来就是一阵无法抗拒的睡意,年轻人娓娓道来的声音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睡吧,一觉醒来之后,你就会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   老顾的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一旁的甄文也双腿哆嗦,颤颤巍巍喊他的名字。:“方、方谦?”   青年明明一张白生生好看的脸,却浑身都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妖异之气:“甄文哥,只好请你也睡一觉了。”   话音刚落,甄文应声而倒,房间里站着的只剩下方谦,不,此刻应该说是贺兰i了。   他不慌不忙地用手指蘸了点老顾杯子里的茶水,在桌上画了道符。透明的水痕微微发光,只用了一刹那的时间,一道光幕便将这栋小楼单独隔离出来。   黑色触手宛如潮水一般前仆后继,却怎么也无法突围,一时之间,竟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贺兰i笑了笑,一瞬间身影已经出了屋子,站在院中与魔物遥遥相对:“不请自到,是谁派你来的?”   黑影并不回答,反而聚合到一起,身形猛涨数倍,一头撞在防护阵法上,像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贺兰i眼一眯,故意将那阵法留了个缺口,魔物面前毫无阻拦,一下撞了进来。   它怕是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冲破阵法,只是此刻后退也早已来不及了,更加奋力向贺兰i冲了过去。   贺兰i只伸手一挡,那魔物便像是突然被钉住了似的,一下停在半空。它扭动着想挣脱,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一个无形的气泡之中,动弹不得。   贺兰i眼中冷光闪过:“我只给你3秒,说,是谁派你来的?”   “3、2、1……”   那魔物只是垂死挣扎,并不理睬他的问题。贺兰i轻轻叹了口气,手在虚空中一抓,黑色的魔物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了一般,被狠狠地挤压。   只片刻的工夫,便听“噗”地一声,魔物黑色的躯体炸裂开来,迸溅到四处,甚至有几滴溅在了贺兰i的衣服上。   忽然,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看向前方,朗声道:“好戏也看够了,可以出来了吧。”   漆黑的夜色忽然被划了一道口子,一个身着青色袍衫的身影从虚空中迈出:“青i,你果然还没死。”   贺兰i面色峻然,冷冽如夜霜。   来者倒是衔着一抹笑意:“没想到你被削弱至此,还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贺兰i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是谁?”   “我?”来人笑了笑,“青i, 你好好看看这张脸,真的毫无印象么?”   青i,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个人,怕还是个青阳派的故人。他当年屠尽青阳门众,有一两个侥幸逃脱,前来报仇倒也算意料之中。   “呵,我杀过的人无数,难道每一脸都要记么?”   来人的笑意里添了一份狰狞:“我这张脸,你最好记住,因为这张脸,就是你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 第85章 番外 一起旅行(小甜饼)   “有没有想去哪里玩?”方谦从剧本中抬起头来,看似随意地一问。   张岩吃鸡正吃得热火朝天,压根没往心里去,随口一答“有啊,但是没钱也没时间……啊哟,日!”屏幕中央的黑人被一辆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越野车轧了,莫名其妙就死了。   张岩差点气得把鼠标扔了出去。   方谦合上剧本,不动声色地继续问:“有钱有时间呢,想去哪里?”   张岩的眼睛都没有离开屏幕,操纵着复活的黑人继续奔跑:“泰国吧。天气冷,想去温暖的地方回回血。”   他真的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万万没想到,方谦是认真的。   一下班,黑色的SUV就停在了咖啡馆门口,车窗缓缓摇下来,方谦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对他招招手。   张岩长腿一迈,三两步跑了过去:“今天怎么过来了?”   “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张岩莫名其妙地上了车,直到车子一路开出市区,驶上去往机场的高速,才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去机场干嘛?”   “泰国啊。”方谦掏出一早准备好的护照和机票,递给张岩,“距离片子开拍还有十来天吧,正好你不是说想去泰国吗?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带个人就行。”   “什么?!”张岩瞪着手里的护照:“你什么时候拿了我的护照?”   方谦黑黝黝的眼珠子闪过狡黠:“上回去你家的时候。”   “你……我天,”张岩有些哭笑不得,有时候行动力太强也不好,“我还上不上班了?”   方谦凑过来:“我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1厘米,他刻意对张岩眨了眨眼,眼神里却装着满满的威胁。   这可是一道送命题。   张岩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你……你重要?”   “这还差不多。”方谦飞快地在张岩嘴唇上亲了一下,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   张岩被五个小时的飞行榨光了精力,一到酒店,连澡都没洗,就一头倒在了酒店的大床上,几秒钟内就鼾声如雷。   方谦推了推他,他也只是哼哼两下,翻个身继续睡。   漂亮的青年叹了口气,认命似的为他盖好被子,又把空调的温度调低,才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第二天张岩起床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   他是被饿醒的。泰国比中国晚了一个小时,这会儿实际上已经十一点了。   肚子里的咕噜咕噜声绵延不绝,仿佛要凑成一曲高歌。   张岩从床上坐起来,正想把厚外套往身上套,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泰国了。   还是和方谦一起来的。   再一看周围,玫瑰花瓣四处散落着,蜡烛也还没有撤走,只是他昨晚实在太困,根本没有留意这些,想到这里,他不禁老脸一红,低声嘟囔着:“怎么搞得像度蜜月似的。”   “如果是衣服的话,已经放在你的床头柜上了哦。”方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倚在门框上,欣赏着他赤裸的上半身,“当然你就算不穿,我也不会介意的。”   方谦欣赏他跟欣赏一幅画似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张岩身上四处游走,直把张岩看得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套上方谦给他准备的衣服,进盥洗间洗漱去了。   等他洗漱完走出来的时候,方谦也换好了衣服。   他今天穿一件浅灰夹白的套头衫配黑色休闲裤,清爽又少年感十足,张岩看了3秒,才意识到这套和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情侣衫,脸上刚下去的红潮又涌了上来。   方谦转头问他:“饿了没?”   张岩连忙点点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楼下的花园吃。”   他们住的地方是单栋的别墅,每幢别墅都带有一个单独的花园,面向流经曼谷的湄南河。   泰国现在是凉季,花园里却依然草木葱茏。阳光照耀在河面上,河上的风一下子携带着温暖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热带花草的芳香,如同温柔热情的泰国姑娘,张岩瞬间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国家的欢迎。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来泰国了。受够了琛海潮湿阴冷的冬天,这样温和的气候简直可贵,张岩站在花园里,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   方谦为他拉开椅子,问:“睡得好吗?”   “挺好。”张岩坐下来,伸了伸懒腰,一下又生龙活虎了,“就算要来泰国,也要提前打下招呼啊。”   “告诉你又怎么叫惊喜?”方谦漫不经心地喝着椰汁。看着张岩把咖喱牛腩一扫而空,却完全冷落了冬阴功汤,心里暗暗记下“他不喜欢冬阴功”。   张岩填饱了嗷嗷叫的肚子,终于有余裕去看对面的方谦,才发现方谦几乎都没动面前的食物:“你吃的这么少不会饿吗?”   “我早饭吃得多。”方谦说,双手交叉托住下巴,抬眼看他:“现在吃饱了吗?”   “吃饱了。”张岩拍拍圆滚滚的肚皮,“接下来去哪里?”   “你应该是第一次来泰国?”   “昂。”护照都被他拿走了,他对他去过哪里不是一清二楚吗?   “所以我想今天带你在曼谷先逛逛。”   “好啊。”张岩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其实一直没什么机会出来玩,更别说出国了――急不可耐道:“我们去哪里?大皇宫?卧佛寺?快走吧!”   方谦被他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别急,会骑摩托吗?”   “当然会啊。问这个干嘛?”方谦又是一笑,把他从位子上拉了起来:“带你一起骑车。”   他们一起穿过别墅的大厅,走向前门,别墅的台阶前停着两辆浅蓝色的Vespa。张岩没等他说,就兴奋地跨上一辆。   方谦把头盔扔给他:“接着。”   张岩接过来戴上,一转头,却发现方谦正拿个手机在拍他。   “拍我干嘛?”   方谦笑而不语,只是藏好了手机,也跨上vespa:“走,我们现在出发。”   方谦似乎已经来过不少次,轻车熟路带着他在曼谷市内穿梭。   泰国人民性格温吞,堵车都堵成停车场了,也没有人按喇叭,一辆辆车甲壳虫般,缓慢地挪动着。   张岩看着长长的车队,不由得感叹道: “我还以为只有琛海才会堵成这样呢。”   方谦在前面,轻快的笑声随着风传来:“堵车可是全世界人民的难题。”   “我们要到哪里去?”张岩对着方谦的背影喊。   方谦头也不回地说,“马上就到了,跟紧我就是了。”   车子很快到达繁华的商业区。   远远的张岩就看到许多人围着一尊佛像,正在虔诚朝拜。两个人找地方停好车,他转头问方谦:“今天我们也要来拜佛?”   “对啊。到一个地方,不得先入乡随俗拜拜码头吗?来了泰国,当然也要先拜拜四面佛,请求佛祖保佑。”   “可是,我不会啊。”张岩有点犯难。他们一家子都是无神论者,不太懂这些规矩。   方谦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心诚则灵,跟着我就好。”   两人在一边买了鲜花香烛,从正面开始,跟着人群,一面一面朝拜过去。   四面佛的四面分别代表着事业、感情、财富和健康。张岩偷偷转过去看方谦,见他低眉顺目,一脸虔诚,嘴里还无声地说着什么。   结束之后,张岩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问方谦许了什么愿望。   方谦微微挑眉,眼里含着笑意,反过来问他:“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啊……”张岩一时语塞,挠了挠头:“其实我只是向佛祖祈求平安而已。别说我的,你呢?”   “其实我不是来许愿的。”   “啊?”   “我是来还愿的。”   “一年前我刚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身上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却始终说不出哪里不对。有时候我看着荧幕里的自己,甚至觉得有点可怕,就好像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有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活在我的躯体里。可是我却一无所知。”方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就像飘在虚空中,无依无凭,随时都会坠落……”   张岩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   方谦转过头来,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那时候经纪人给我放了个长假,让我来泰国散散心,我听说这里的四面佛很灵验,所以就来拜了拜,希望能恢复记忆。”   “然后呢?”张岩的心提了起来。   “然后――”青年神情柔和了些,眉目弯弯,眼神脉脉,“我就遇见了你啊。”   “啊?”张岩有些茫然。   “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不是吗?”方谦看着他,笑得十分灿烂,“我早就不纠结失去的记忆啦,现在我只想和你一块好好过日子。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不要和你分开。”   张岩只觉得喉头一阵耸动,眼睛有些莫名的湿润。   方谦却笑着伸手,按上他的眉头:“傻瓜,听了我的告白,你为什么还一副难过的样子?”   张岩抓住方谦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从今天开始,我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方谦“噗嗤”笑了出来:“说什么傻话?你又不是佛祖。就算要满足愿望,那也应该是我满足你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啊,对了,有一个愿望你倒是可以满足我……”   “什么?”张岩此刻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方谦看,当然是有求必应:“尽管说。”   方谦对张岩勾勾手指,让他朝自己靠过来,然后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张岩听完这句话,立刻从耳朵红到了脖子:“这……这也……”   方谦眼睛一眯,嗔怪道:“刚才还说要实现我所有的愿望呢,还没一分钟就反悔啦?”   既然已经夸下海口,那么自己许下的承诺,跪着也要兑现,张岩眼睛一闭,耍狠似的:“好,来就来!”   方谦微微低头,藏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逛过大皇宫、卧佛寺、吃过考山路的各式小吃,张岩和方谦离开了曼谷,前往私人海岛度假村。   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白色的沙滩闪烁着细芒。这里远离喧嚣,让人恍然以为天地间只有海涛声。   度假村里人迹寥寥,只有椰树的影子晃动,热带的植物点缀其间。风景倒是优美,就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张岩出去晃悠了一圈,没多久就溜了回来。   方谦在别墅前的私家沙滩上铺了块毯子,正躺在上面晒夕阳。   他穿着富有热带风情的衬衫和大裤衩,露出的胳膊和大腿白得晃眼。   张岩走到他旁边:“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服务生呢?”要是饿了想点东西吃该怎么办?   “你没听说过吗?”方谦抬头看他,“最好的服务就是无所不在,但又让人无法察觉。”   “哈?”   “再说了,“方谦半撑起身体,形状分明的锁骨从松垮的领口露了出来,“找别人干什么,有我还不够吗?”   “呃……”他还没来得及说完接下来的话,就被方谦一把拉住,一下按倒在了沙滩上。   张岩哪里会轻易就范,一翻身把方谦压在了身下,方谦也不肯认输,两个人抱着翻滚了几圈,很快把毯子滚得乱七八糟的,跟梅干菜似的。   最后还是方谦赢了,耀武扬威地骑在他的腰上,从上往下睥睨着他。   “你很无聊吗?”方谦把他的手压在两边。   “你才无聊吧?”张岩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   “呵,男人。”方谦嘴角一撇,却忽然低下头来,猛地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唇上。   这一口并不是轻轻地,张岩甚至尝到了血液的铁锈味,但不知怎地,这一点点刺痛反而使他更加心痒难耐。   于是他抬起头,有些迫不及待地吻了回去,两个人你来我往,把亲吻变成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有些大脑缺氧,某个部位因为不断摩擦也**起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却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炽热意味。   这种情景究竟该说什么才合适?张岩的脑子里一瞬间划过无数答案,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抓得住的。   “去里……”   “嘘――”方谦把食指压在他的嘴唇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青年漂亮的桃花眼里掠过狡黠的笑意,移开食指:“还记得我的愿望吗?”   张岩睁大眼睛,脸一下子又变成番茄。   方谦莞尔一笑,先是蜻蜓点水般得在他的唇瓣上亲了一下,长长的睫毛甚至扫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阵微痒的战栗。   然而下半身的动作就没有这么纯洁了。一双手早已伸入张岩宽松的沙滩裤里到处乱摸。张岩不自在地扭了扭,被他按住腰身。   “别乱动,”他笑着责备,唇瓣里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唇角,张岩吸了一口,暗暗想,他的漱口水竟然是青苹果味的。   “有点痒。”张岩回抱住方谦,“要不你直接脱吧,别摸了。”   方谦看了看他,一小子没憋住笑了出来,又亲了亲他:“你真是我见过最直白的一个。”   “什么叫最直白的一个?”张岩趁机一个翻身把方谦压到身下,“你说你到底有过几个?”   谁知方谦竟然笑得更厉害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   张岩憋红了脸,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可以笑得这么自在:“我不能问吗?”   “当然可以,”方谦揽住他的肩膀,从下往上注视着他,神情半是诚挚,半是玩笑,“你连我的银行密码都能问。反正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那……”张岩虽然一直觉得这种追问前任的行为非常low,却实在忍不住好奇:“你到底有过几任啊?”   “三个。你觉得多吗?”方谦摸了摸张岩的脸颊,指尖像是迷恋那触感似的,一直在他的下颌和脖子之间徘徊。   “才三个?!”这下轮到张岩吃惊了,他一直以为方谦这种应该至少有三十个。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方谦看到他双眼大睁的样子,嘴角弧度愈发上扬,“我很早就出来工作,哪有时间恋爱啊。”   “也对。”张岩低声嘟囔了一下,“不对,你的手在摸哪里?”   “当然是它该在的地方啊。”方谦抬眼和张岩对视,“张先生,我的答案你还满意吗?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行。”张岩干脆把腿分得更开,“来吧。哎,这儿不会有人看见吧?”   方谦眼里含着笑,看了他一眼,却不回答,只是把手伸到他大腿内侧摸了两把。   “别闹了。”张岩禁不住他这样的挑逗,俯下身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我现在就想要。”他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做,憋得没有最基本的自制力了。   方谦眼色更为深黯,当下不再磨蹭,反扑了回去。   潮涨潮落,一轮红日渐渐坠入海底,温柔的夜色和潮声掩去了两人交缠的身体和情动的喘息…… 第86章   话音刚落,天地间风云涌动,乌云蔽月,霎时间连一点朦胧胧的月光也熄了。只有小楼的灯火如一盏萤火,颤巍巍地亮着。   风拂动贺兰i的衣角,一道黑气绕过他的指尖,在掌心凝聚成形,化成一把长剑,若不是剑身上微微的红芒,这把纯黑长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来人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纯钧原是仁者、王道之剑,自你堕入魔道,用这把剑屠杀十数万道众,连剑都成了这般模样,青i,你的气数,早该尽了。”   贺兰i不与他废话,提剑就砍。   血色剑光划破夜色,落在那人原本站立 的地方,地面轰然一声,裂开沟壑般深深一道,但那人的身形极快,倏忽一闪,便退到十几丈外。   “你元神不全,还自断心脉,现在用这把剑,怕是吃力得很吧?”   纯钧原是天神之剑,神力源自天地灵气,一剑有万钧之力,可开山分海,但自从贺兰i堕天之后,这把剑便只能以贺兰i的魔气为食。   贺兰i不答,身形一闪,已经迫到来人面前,挥剑将来人一斩两段。   剑刃触及那人衣袍的瞬间,贺兰i便发现这不过是个引他前来的幻影,脚下一点,身形在半空中扭转,堪堪避过后背一章,却还是被掌风擦着了肩膀。   右肩霎时皮开肉绽,握着剑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血宛如溪流一般,沿着手臂淌了下来,有几滴便落在纯黑剑身上。   纯钧剑饮了血,仿佛犯了毒瘾的人见了毒品一般愈发亢奋,红芒大盛。   来人阴沉一笑:“青i啊青i,你在这人世的每一秒,都要受椎心之痛, 不如,就让我替你结束这种痛苦吧?”   贺兰i暗暗咬牙,握着剑的手青筋绽起:“要打便打,不必废话。”   他高瘦的身形一闪,提剑向此人所在的方向冲去,那人也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妖刀,两柄重器撞击的瞬间却是绝对的寂静,然而寂静只持续了一瞬,一股巨大无比的灵力暴涌迅速**。   这一击,仿佛是投下了一颗重型导弹,除了有防护阵法的小楼之外,周围数十米内的树木、建筑尽数摧折倒塌,变为一片废墟。   刀剑相交,僵持不下。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来人脸上神色愈发狰狞,身上青芒大盛,硬生生将贺兰i逼退一步,“放在蓬莱,你这一剑,我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冷汗早已湿透了贺兰i的后背,肩上更是血肉淋漓,然而他脸上的神色却不曾稍变:“那又如何?”   来人眼中疯狂更甚:“这正说明,天也要亡你,今日合该是你的死期!”   “哼,尽管来试!”贺兰i撤力后退,不与他继续胶着,不顾受损的心脉,强行调动起元神魔力。   唇边缓缓淌下一丝血线,他却毫不在意。   纯钧剑红芒暴涨,一下将妖刀的气势压了下去,逼得敌手连连败退,左支右绌,眼看就能一击得胜,就在这时,原先溅落在他身上的黑色液体犹如蜘蛛吐丝一般,忽然化为一张巨网缚住了贺兰i的四肢。   虽然只阻止 了他一瞬间,但高人过招,胜负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来人抓住机会,避过他的剑刃,反手一刀,砍在他的腰间。   贺兰i拿剑格挡,那人等的就是这一刻,从虚空中召唤出另一把妖刀,一刀**贺兰i的胸膛,将他捅了个对穿。   贺兰i只觉胸口先是一冷,紧接着一阵叫他眼前发黑,难以忍受的剧痛,一下子呕出一大口血来,紧接着再也无法使力,身体一软,被那人趁势钉在地上。   “啧啧啧――”那人摇摇头,像是真的十分可惜似的,自上而下俯视他:“生而为天神,又做了魔皇的你,大概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至此吧?”   那人像是畅快极了,哈哈大笑,甚至一脚踩住贺兰i握剑的手腕。   贺兰i整个人都因为元神重创和剧痛而无法抑制地发抖,再也握不住纯钧剑,手一松,长剑便铿然一声滑落到地上。   “两个凡人而已,你大可抛下他们,自己逃走,这样勉强,你又何苦来的呢?”   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到喉头,贺兰i几度张口,几乎无法出声,只是一双眼毫不畏缩地瞪着来人:“要杀……便杀!”   “这么轻易地让你解脱,怎么解我的心头之恨?”鞋尖愈发用力地踩碾贺兰i的掌心,他就像是一只猫终于找到了戏弄猎物的快感,根本不急于杀死。   他沉浸在虐杀仇敌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注意,从贺兰i肩膀上淌下的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着,一滴不落地被吸入纯钧剑身。   “你再看看我这张脸……千年前,你屠杀青阳满门,不会不记得那个最先拦在你身前的道修吧?”   这张脸……   “你是……咳咳……青溪?”   “你终于想起来了?”青溪露出快意的狞笑,转动刀柄,戳弄着已经绞烂的伤口,看着身下的躯体因为痛苦紧绷到极限,“这样虽然杀不了你,却会让你生不如死吧?贺兰i,我也要你知道,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呵……”贺兰i非但没有露出他想要的痛苦情状,反而撇了撇嘴角,“怕是没有你想得这么容易!”   说时迟,那时快,通体漆黑的长剑呼啸而起,一下刺入了青溪的后心。   贺兰i趁机一掌拍向青溪死穴,青溪到底没能躲过,被震飞到数丈之外。   “可我答应了一个人,一定要平安回去见他。”贺兰i握住刀柄,猛吸一口气,将那刀刃拔了出来,伤口没了遮拦的物体,一大滩鲜血在他身下飞速蔓延。他却硬是凭着意志站了起来,纯钧剑也呼啸着回到他的手中。   青溪捂着伤处,咬牙切齿:“你!”   这一掌也伤到了他的心脉,浑身的魔力顿时紊乱躁动起来,若是继续缠斗,说不好会两败俱伤。   “青i,你以为这就是结束了么?”他的神色愈发可怖,“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日后必定还会再见!”   说完,青溪便催动传送阵,只片刻的工夫,便消失在发光的阵法之中。   眼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贺兰i才一下脱力,跪倒在地。   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若是青溪发觉了这点,继续进攻,他怕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冷汗混着鲜血,一滴滴滑落。他咬紧牙关,运起为数不多的魔力,治疗这具残破的身体,但只治愈了胸口的这处大伤,就再也无力支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87章   第二天凌晨,甄文和老顾醒过来的时候,院子里跟台风过境似的一片狼藉,地面上左一个深坑,右一道大缝,像是有两支重装军队在这里激烈交战过一般。奇怪的是,他们所在的屋子却安然无恙。   两个人心惊肉跳地往外走,很快在不远处的废墟里发现了浑身是血的方谦。   张岩第十九次掏出手机,点亮屏幕,还是没有看到未读消息,有些失落地把手机塞回口袋。   以前就算剧组再忙,方谦也会每天抽个几分钟出来跟他聊几句。但现在已经好几天了,那人别说电话,连条微信都没有,简直就是人间蒸发。   张岩脸上的沮丧没有逃过尹安的眼睛,他扯了扯张岩的袖子,伸过头来:“张岩哥,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张岩没忍住叹了口气:“没什么。”   尹安眼珠子一转,已经明白过来:“什么没什么,这都走神走了一天了,怎么,想那个人啦?”   “没有。”张岩飞快否认,顿了一顿,实在没忍住,又问:“尹安,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就是,能知道一个人在哪里?”   “有啊。”尹安回答得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符纸,抽出其中一张,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张岩哥你有他的东西吗?”   张岩摸遍了全身,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方谦的东西,心底没由来地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脸色也跟着黯淡下去。   尹安连忙说:“没有也没事,就是精度差点,有他的生辰八字就行。”   张岩长出了一口气,说了方谦的生辰八字说了,尹安夹着符纸的手指一抖,符纸“倏”地一下烧出明黄的火焰,一道青烟缓缓升起,在半空中慢慢化为一扇门的模样。   是方谦家的门牌号。   张岩眉头一皱:他在家里?   张岩推开门,一眼便看到方谦坐在餐桌前,右手打着石膏,挂在胸前,左手则姿势别扭地握着筷子,正颤颤巍巍地往嘴里送饭。   “方谦。”张岩叫了一声。   青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筷子“啪”地掉在桌上,他木头人似的僵住了身体,却又很快回过神来,轻轻舒了口气:“吓我一跳,你怎么来了?”   张岩几步跨到他身前,右手伸出去想摸那只打着石膏的手,却在碰到的瞬间触电般地收了回来:“你的手,怎么回事?”   青年脸上的惊诧已经褪了下去,他笑了笑:“遇到车祸了,但是你别担心,我没怎么伤到,医生也说不严重……”   “这还不严重?”张岩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方谦像是被吓到了似的,身体缩了缩, 露出一脸无辜的神情。   张岩连忙压低声音:“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知道我这几天多担心吗?”指尖终于落在了方谦裹着纱布的的手臂上,力道却很轻,仿佛他手掌下的人是个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他的呼吸在颤抖,鼻子和眼睛也有些发酸,眼泪只差那么一点,就要冲破阻拦涌出来。   自从遇见他之后,方谦似乎就在不断地受伤。   一次又一次,看似毫无关联,却又在冥冥中被命运的线串起。   是不是他给方谦带来了这种不幸?   这个让他恐惧的念头像鬼魂似的缭绕不去。   方谦见他眉头紧皱的样子,连忙握住他微颤的手,柔声道:“我真的没事,对不起,这几天让你担心了。”一边说,一边暗自庆幸所有的伤痕都被长袖长裤掩盖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贺兰i的关系,所有的伤口都愈合得极快,估计再有几天,就完全看不出来了。他怕露出马脚,想等那个时候再告诉张岩的,却没想到被张岩提前撞见了。   看着张岩通红的眼睛,方谦只觉得心口的痛比刚醒来时身体的伤还要更厉害些,却勉强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张岩,你别哭啊,你哭起来可太难看了。”   “谁哭了,你哪个眼睛瞧见的,”张岩果然立刻反驳,“倒是某个人,长这么大了也不让人省心。”   方谦撒娇似的抿抿嘴,委屈道:“好啦……我错啦,张大帅哥你原谅我吧。”   他生得好看,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的,任谁也禁不住被他直勾勾地看着,张岩也不例外,惊也过了,气也消了,口气便软了下来:“下不为例。”   “知道啦。”方谦蒙混过关,立刻又高兴起来,从桌上拾起掉落的筷子,“一起吃点吗?阿姨做的菜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   张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是盛了一碗饭,坐到他对边。方谦又晃晃悠悠地握着筷子开始吃饭,还没吃两口,张岩就“唰”地一下站起来,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干嘛……”方谦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塞了满满一口饭。   “喂你吃饭啊大明星。”张岩收回筷子,“就你这样一顿饭要吃到什么时候去?”   方谦嚼了嚼咽下去,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的人,直盯到张岩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深:“那我要吃红烧肉。”   “哪有红烧……”说到一半张岩回过味来,脸猛地红了,“吃饭就吃饭,说什么骚话!”   他没敢再看方谦的眼睛,自然就没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   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似的谁也没再说话,静悄悄地吃完了一顿饭。张岩起身去厨房洗碗,方谦却坐在原地,盯着他的身影。   “张岩?”他忽然叫了一声。   张岩刷着盘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我的咖啡……是不是你故意换掉的?”   张岩刷盘子的动作一顿:“你知道了?”   “昂。”他一直都知道。   “干嘛?”   “想喝你泡的拿铁了。”   “啧,要求怎么这么多,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方谦于是又使出杀手锏,软软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可是我想喝嘛……”   张岩放下盘子和洗碗布,关了水龙头,头疼似的长叹了一口气:“行,给你泡。”   “这还差不多。”方谦心满意足地咧嘴一笑。   张岩从头顶的柜子翻出咖啡豆,放进咖啡机里,又去冰箱里翻牛奶准备打奶泡。   方谦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好似晨露一般飞快消逝了,只留下沉静而浓烈的忧伤。   他和张岩,就像是两条河流,兜兜转转,交汇融合,却终于还是要消融在命运的洪流中。   “啪“地一声,冒着热气的咖啡落在他面前。张岩的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宠溺:“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没什么。”方谦连忙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掩藏自己的失态。   浓密的奶泡粘在了他的上唇,仿佛圣诞老人的胡子似的,方谦伸舌头舔了舔,没舔干净。   张岩摇摇头,顺手抽过一张纸给他擦嘴,没擦两下,忽然停住不动,对着他的脸皱起眉头。   “怎么了?”方谦眨了眨眼,抬手摸摸嘴角,“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张岩凑得更近了些,眯着眼盯得更仔细了些:“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方谦桃花眼疑惑地睁大:“哪里不一样?”   “就是觉得你眼睛好像有点……我也说不出来什么地方……”   ――我还有多少时间?   ――快则一月,慢则半载。   方谦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半寸,又立刻强迫自己停下来,微微笑道:“没有吧,大概是我最近瘦了点?”   “有可能。”张岩没起疑心,又坐了回去,摇摇头:“你啊,真得好好补补了……”   方谦捧着咖啡杯,杯壁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暖意,手心却依然不停冒着冷汗,滑腻,粘稠,仿佛此刻心底里翻涌的黑色河流。   他像是一下子被从寻常的生活场景中抽离出来,周围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明的暗的线条色块被搅到一起,化为无数尖叫的恐怖的人脸,好似蒙克的画似的。   他只有二十五岁,从没想过真正的彻底的死亡会来得如此迅速,如此措手不及。无论再不情愿,都无法逃脱烟消云散的命运。   在他的生命中,从未有过这样庆幸自己是一个演员,可以在心上人面前将一切都掩饰得天衣无缝,脸上仍然挂着完美无瑕的微笑,演一场岁月静好。   “行,以后我都听你的。”   张岩说到这里就开始眉飞色舞了:“你要都听我的,我跟你说,保准三个月就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方谦笑着反驳:“又不是养猪,还白白胖胖的,再说了,你知道怎么照顾人吗?”   “养猪跟养人没有本质区别嘛。”张岩掰起手指一样样数:“不都是吃好喝好睡好玩好嘛。做饭有阿姨,我呢,就负责你的心灵,保准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方谦一挑眉:“那还是算了,我不想变得白白胖胖的,粉丝都要跑光了。”   张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们这些男演员啊,就是太追求苗条了,你说人家女孩子要苗条,那还好理解,你跟着乱凑什么热闹呢?整个人跟旗杆似的,你看你这身衣服,都开始晃荡了。”说着,伸手捏了捏他小臂上的肌肉,立刻“啧啧啧”地摇头、   方谦撇撇嘴角:“我哪有乱凑热闹?再说我也不算瘦……”   “方谦,”张岩猛地打断他,凑到他跟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眼底戏谑的笑意好像海市蜃楼一般,忽然都散了,瞳孔黑沉沉的,却又亮得惊人,   所有的秘密在这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方谦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地颤了颤,有那么一瞬间,真相就要决堤而出,但他终于还是抿紧了双唇,把一切挡住了,深深地封在身体里,当他再开口时,说出来的依然是谎言:“没有啊,我能有什么瞒着你?”   张岩把手一拍:“那就这么定了,这几个月我跟你搬一块住,今天晚上我就收拾收拾过来。” 第88章   张岩把浴室的门拍得咚咚响:“方谦!”   “啊!”方谦惊呼了一声,飞快沉进水里,露在外面的脸红得跟只煮熟的虾子似的:“什么事?”   浴室的门打开一条小缝,张岩的脑袋探了进来:“你自己可以吗?会不会不太方便?”   方谦忙用完好的那只手摆了摆:“我自己可以的。”   张岩盯着他,忽然噗嗤笑了出来:“那么紧张干嘛,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说完,便关上门走开了。   方谦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才悄悄松了口气,他摸了摸右肩,昨天这里还有一道三四公分的口子,今天却已经光滑如初,这种异常愈合的速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具身体早就不再“正常”。   他随便搓了两下,就草草结束,从浴缸里迈了出来。对着镜子心不在焉擦头发。   擦着擦着,张岩白天那句“你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忽然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真的不一样了吗?   他停下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好像哪里都没变,偏偏又真有几分说不出的陌生。   这张脸……会逐渐变得和贺兰i一样吗?   一些媒体大概会出长篇累牍的通稿宣称他整容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种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张岩。他迟早会发现一切的,他会怎么想?在他的心里,他和贺兰i,究竟哪个才是最爱?   答案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他现在和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又有什么区别?一天天数着日子等待死亡,恐惧、拒绝而后麻木。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张岩敲了敲门:“方谦,你还没洗好啊?”   “洗好了。”   张岩打开门走进来,忽然盯着他的眼睛:“眼睛怎么这么红?你哭过了?”   “哪有。”方谦仓促地移开眼,“最近比较累吧。”   张岩走过来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帮他擦起了头发:“你啊,别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呢?要是你难过了,想要我的安慰,就说出来……”   话还没说完,方谦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   方谦带着笑意,从镜子里面看他:“你怎么搞得跟知心大哥哥似的。”   “我不是吗?”张岩手下没停,“来,叫声哥哥听听。”   方谦白眼一翻:“想得美。”叫哥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叫哥哥。   公司考虑到他的伤情给他放了个长长的假,方谦却反而希望自己能忙碌一些,闲暇总是迫使人思考,思考,无一例外,总是很痛苦的。   这天晚上,方谦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了很久,忽然对着月亮,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啦?”张岩从后面给他披了件外套,顺势摸了摸方谦的手,只触到一片冰凉,好像秋天早上的霜似的,“怎么这么凉?”   “没什么。”方谦捏住他的手,“陪我坐会吗?”   “好啊。”张岩挨着他坐了下来,两个人一起看着月亮,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莫名沉闷,过了一会,张岩忽然说道:“今天月亮真圆真亮。”   “是吗?”方谦也抬起头来,“我却觉得这月光白得}人、冷得像冰,仿佛死人的脸皮似的。   张岩往一边躲了躲:“哪有你说得那么吓人。”   方谦却把他的手捏得更紧了些:“张岩,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干嘛说这个?”张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好奇,既然有魔有鬼,那说不好也有地府呢?”   “有没有地府我可不知道,听尹安他们说,人死后魂魄很快就会进入轮回,不能进入轮回的,恐怕就灰飞烟灭了。”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你还想跟我在一块吗?”   “那当然了。”张岩不假思索道。   方谦的呼吸颤了颤,张岩的毫不迟疑好比一记直拳,直击心底,他偷偷转过头来,屏着呼吸看向他。   阳台上的灯没开,天地间的光源只有一轮月亮和远远近近的人间灯火,喧嚣和人语都很远,寂静像一道屏风一样,将他们两个与外界分隔开。   在这种寂静中,方谦听见了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咚咚咚”地,在胸膛内聒噪着。   张岩似乎对他的注视浑然不觉,他依然抬头看着月亮,只把刀削斧凿般英俊的侧脸留给他。   “我也是。”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有几秒,方谦听见自己这样说。   如果可以,如果能得上天允许,下辈子、下下辈子、过去现在未来,他都要和他在一起。   但这终究只是一个奢望。   没一会,乌云便飘了过来,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夜风也大了起来,张岩怕方谦感冒,把他拉进了屋子里。   他们并没有看到,随着乌云而来的,还有别的不详的东西。   张岩又梦到前世的场景了。自从贺兰i离开之后,他就很少很少梦到严卿了。梦里的他依然行进在那个幽深黑暗的山洞中,但这一次,他没有在山洞里见到那个纯白的少年。   他淌水而过,一寸寸地翻遍了山洞里的每一个角落,青i也依然毫无踪迹。   就在他找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场景转换,山洞变成了方谦的家里。他仿佛正在准备午餐,可是一回头,那个本来应该坐在餐桌前翘首以盼的青年却不见了。   “方谦。”他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方谦!”他又叫了一声,回应他的仍然是一片寂静,张岩一阵慌张,放下手里的菜刀,到处寻找青年的身影。   客厅卧室书房衣帽间,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方谦的家变成了一座冰冷的空空荡荡的房子,又异化成空旷无边的荒野,血色的天空,血色的大地,血色的河流,延伸至无穷远处。   在这片荒野中,他竭力奔走,不停地喊着情人的名字,直到耳边一声温柔地低唤将他拉回现实。   “张岩、张岩!醒醒。”   方谦按在他背心的左手坚定有力,湿润而温热的唇吻过他的额头、鼻梁和嘴唇,直到他终于停止战栗。   “方谦?”张岩失神的双眼聚焦在面前人的脸上,与他四目相对。   窗外长夜未尽,屋子里也只有一盏昏暗的夜灯,青年的眼睛漆黑而顺润,眼色仿佛安静的长河,灯光映照在他的双眸里,一点两点,微弱却又明亮,仿佛夏夜的萤火。   张岩听到他用低沉而温和声音问:“我在这儿。你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   方谦伸过来一只手,把他汗湿的刘海拨到一边,然后用指腹擦去他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什么噩梦?说给我听听,噩梦只要说出来,就一定会不会应验的。”   张岩长长地舒了口气,才说:“……我梦见你不见了。”   方谦的眼珠微微颤动,说不出是诧异还是别的什么:“不见了?”   “嗯,哪里都找不到你。”   “怎么会呢?”方谦弯起嘴角,“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是啊……”张岩也笑了,怎么自己也成了会杞人忧天的那种人呢?   笑过之后他又问:“现在几点了?”   方谦看了看床头的闹钟:“马上四点了。”   张岩神色有点歉疚:“我是不是把你吵醒啦?”   “没事,接着睡吧,天亮还早呢。”方谦起身把夜灯又关了,屋子里重又陷入寂静。   两个人并肩躺下来,都没合眼。过了一会,方谦忽然感到张岩挨了过来,一只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让我抱一会。”他说。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还有汗湿的发梢的触感。   方谦没回答,只是用手覆住了张岩的手。 第89章   特别办的道士中,只有尹安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道魔气的侵入。   但与其说是明确地察觉,不如说只是一种不妙的预感,这预感就像是一根长针猛地刺进天灵盖里,立刻叫他坐立难安――他的预感向来十分准确。   尹安飞快地跑到会议室,修士们正聚集在一起讨论。会议桌上指北针样的魔气探测仪依然平稳地运行着,指针不偏不倚地指向表盘中标识的北方,看不出一点异样的痕迹。   “尹安,你怎么啦?”王小明看着他急匆匆的样子问道。   尹安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琛海的结界出问题了吗?”   王小明茫然地摇摇头:“没啊。”   “但是这气息……”尹安皱起眉头,他不仅天生阴阳眼,能看到妖魔鬼怪,对它们的气息也很敏感。   难道是他多心了吗?   “出什么事了?”王小明道。   “不,没什么……”尹安摇了摇头,但愿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方谦已经很久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除去之前生病住院的时候,他几乎是每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连睡眠都常在旅途中完成。从一个名利场到另一个名利场,从一个剧组到另一个剧组,一个角色接着另一个角色,他扮演着那个名为“方谦”的光鲜亮丽的明星,扮演着一个个或悲或喜的角色,却从不是他自己。   在无人的深夜里,他却时常感到一种迷惘,生活变成了一场永不停止的百米冲刺,他渴望自己能停下来,如同颠沛的旅人渴望安定。   这种安定,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找到过。   如今这个人就坐在他的身边,和他窝在同一张沙发上,看着同一部老电影。   关上房门,拉上窗帘,关掉手机。这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和电影里的喜怒哀乐。   其实这部电影他已经看了很多遍,对剧情烂熟于心。张岩倒是第一次看,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   方谦悄悄地转过头去,看着张岩的侧脸,看着明暗不定的光影侠,他凌乱的刘海,高挺的鼻梁、下巴微微冒出的青色的胡茬。在张岩察觉或不曾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许多次这样深深地凝视着他。   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即将消失后, 每一眼都变得分外可贵。   或许是他看得太久,张岩终于发觉了他的目光,他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我干吗?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方谦眨了眨眼,撅起嘴唇,莫名显得有点无辜,“就是想看不可以吗?”   长得好看的人自然说什么都对,“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张岩没忍住,把他揽过来亲了一口。   影片在高潮处收尾,黑白荧幕上的男女主人公吻得难分难舍,荧幕外的两道身躯也交缠在一起。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方谦拉开窗帘,一下被灿烂的阳光逼得眯起了双眼。   这么好的天气,闷在家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很快决定去天成山远足。   普通人漫长的一生,对山川湖海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   距离上次来天成山,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但这里的山与树,却毫无变化。依然那样自我地茂盛生长着,仿佛可以无视季节轮换、时光流逝。   这回两个人没有另辟蹊径,而是老老实实地沿着石阶往上攀登。   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天成山寂静极了,整座山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张岩和方谦一路上竟没遇见第三个人影。   但这种寂静也是美妙的,两个人一口气登上山顶,在一片草坪上坐了下来,自上而下俯视着琛海。   城市的繁华画卷般在两人眼前铺展,但喧嚣却无法触及到他们。这一片山顶的草坪成了世外桃源。   “真舒服。”方谦深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往后倒躺在了草坪上。   尽管已是正午,山顶上却一点也不热,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化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形光斑落在他的身上。   张岩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我记得我读小学的时候,学校后面就是一座山。放学如果时间还早,我就会和朋友一起去山上散步。春末的时候,山上会有各种各样的野果,有种红色的果子很好吃,酸酸甜甜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总是随手摘来吃,”张岩闭上眼睛,舌尖循着回忆泛起了一丝浆果的清香,“哪天你再跟我回家,我一定带你去看看……”   说到一半,张岩猛地想起上回跟他回家的可不是方谦,而是贺兰i,心下一怔,便停了下来。   慢慢地,他越来越分不清这两个人。   “好啊。”身边的人却忽然说道,张岩转头去看他,那个人闭着双眼,嘴角含着笑,阳光就像是蝴蝶一般停在他的脸颊上,“等我的手好得差不多了,就跟你回家。”   张岩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又过了一会,山顶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都市的嘈杂再次侵染了这一小块空间,方谦连忙掏出墨镜戴上,把帽檐压得低低的,两个人往下山的台阶走去。   还没走出多远,张岩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尹安打来的,他顺手接起:“喂?”   “张岩哥,你们在哪?”少年的语气中有一丝焦急。   “天成山啊,马上准备下山了,怎么啦?”   “你快回来!” 自从感应到那道魔气,尹安就一直焦躁不安,虽然探测仪没有显示,但保不准就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潜进来了。   他测了测特别办在外众人的方位,发觉张岩的位置和魔气去往的方向一致,顿时就有了不妙的预感,于是立刻打来电话。   “啊?”张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总之先回来,我怕有魔物朝你那里去了。”   “知道了。”张岩挂了电话,转头对方谦说:“我们得快点走,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往这边来了。”   “好。”   两个人加快了下山的脚步,却还是迟了。   天空不知何时阴霾遍布,气温也急剧下降,眨眼的工夫,温度已经降到和冬天一样,方才还郁郁葱葱的山林一下变得阴森起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两个人已经跑了好一会儿,石阶却无穷无尽,他们根本就是在原地打转。   张岩撑不住停了下来,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咱们好像遇上了……鬼打墙啊?”   方谦也累得不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鬼打墙?”   “嗯,这样我们跑得再快也没用,搞不好根本就是原地踏步。”张岩擦了把额头的汗。   方谦喘匀了气,问:“那要怎么办?”类似的事情他虽然已经碰上了好几回,但本质上仍然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束手无策。   “别急,我先开个灵视看看情况。”说着。张岩凝神运气,打开了灵视。   眼前的景象顿时大变,他们早就不在天成山中,而是落入了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树林、石阶,四周灰蒙蒙一片,浓重的雾气下天地一片混沌不清。   “看出什么来了吗?”   “咱们怕是落到幻境里了。”张岩掏出一张送信符,低声念了句咒语,符纸立刻燃烧起来,火焰中生出一只纸鹤的幻影,扑动翅膀向天际飞去,只是还没飞出多远,便再次化作一团火焰,好似一道流星一般飞速坠落。   张岩的面色立刻凝重起来:“看来对手还挺厉害。”他不敢说自己的道行其实十分蹩脚,应对一般的孤魂野鬼还行,对上真正的高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也不知道设下这个幻境的人到底意欲何为。   话音刚落,面前的景色就开始变换,脚下古朴粗拙的青石板突然变作宽阔细腻的白玉石阶,蜿蜒向下的山道转而往上,目光可以相及的半山腰,一道巍峨的石阙遥遥屹立。   玉阶绵延不绝,直往天上而去。在这道石阙背后,还有无数重石阙,仿佛亘古以来便屹立此地撑起天穹的巨人,凛然威严,不可侵犯。   千年不倒,千年不腐,千年不朽。   梦境中的场景就这样分毫不差地出现在他眼前。   一时间,张岩的脑中似乎有洪钟敲响。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不远处的森然石阙,突然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强烈的恐惧。   这种恐惧,远胜以往任何一次性命垂危时,把他牢牢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设下幻境的人,要他上山去,回到青阳门中。   “张岩!张岩!”耳边一阵急促的呼唤使他回过神来,“你怎么了?”   “方谦,你看到了吗?”   “什么?”   他指了指石阙:“你看到那个了吗?”   方谦有些疑惑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又转回来:“我看到了,怎么了?”   “那是青阳山门。”   方谦依然有些懵:“青阳山门?”   “你知道青阳门最后的结局吗?”   方谦一下子沉默下来,如果那些记忆都是真的的话,青阳门最后落得……满门覆灭。   “我知道。”   青阳山门绝不会无端端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设下这个幻境的人,十有八九是个前来复仇的故人。   张岩满心歉疚道:“方谦,对不起,我又拖累你了。”   方谦反而镇定下来:“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拖累你?”如果终有一死,能和张岩死在一起,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更何况,他一直觉得,身体里的那位不可能不出手,“走吧,让我们看看设下幻境的人到底要干什么。” 第90章   青阳门的石阙,一共有七七四十九重,每一重,便是一层结界,除去结界,更有门内无数高人守护,因此,当年的青阳山可谓是固若金汤。   青阳门为青阳山祖在神魔大战后创立,开山立派五千余年,堪称正道第一名门,从未有人能将这四十九重石阙尽数破去。   然而这看似牢不可破的防御,却在同一年被连破两次。   第一次,是贺兰严卿孤身破阵,上山求问青i去向。   第二次,却是一位上神堕天入魔,血洗山门,屠尽青阳门数万道众。   从此后各道门一蹶不振,上古以来的功法逐渐失传,再也没能出什么修真大能, 蓬莱各国也不再为修道望门所把持,这又是后话。   这位上神的真名已不可考,他原先在人间的名字也成为禁忌,往后的世人只知魔皇贺兰i,而不知这青阳门中的青i。又因青阳门人被尽数屠戮,当年的那段往事的详细情形自然也没能流传下来。   这世上再没什么贺兰严卿、青i,青阳门的一朝湮灭也成为一桩悬案。   后人探究起来,只以为是魔界入侵。但说来也怪,自从青阳门被灭后,魔界与蓬莱的通道便彻底关闭,此后千年,蓬莱大陆上不仅鲜有道修的踪迹,妖魔鬼怪也全然不见了。   当然,站在这里的张岩是全然不知道这段往事的,他正和方谦一起费力地爬着玉阶。   要说不怕,那绝对是假话,一半累一半怕,腿肚子都开始发颤了。   明知前方是陷阱,却只能往陷阱里去,他此刻的心情啊,就好比被押往刑场行刑的犯人, 一边希望这条路长点再长点,干脆永无穷尽算了,一边又希望快点到,给他个痛快。   幻境到底不比现实,当年的青阳山道,普通人真是要爬,走上个七天七夜也未必到头,常人想要拜师修行,这就是第一道难关,但是他们爬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上。   蜿蜒向上的玉阶分岔出一道小道,再往上的山道没入迷雾之中,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道这是到地方了,便改换方向,走入小道,没过多久,被花树遮挡住的视野突然开阔,一个巨大的校场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里正是青阳门演武场所在之地,也是严卿命殒之地。   张岩早在玉阶出现之时就有了隐约的预感。现在,这种预感被证实了。   千年之后,他早已不再是贺兰严卿,他以张岩的身份再次来到了这里,命运正似一条衔尾蛇,起点终点趋向一处,一时间,他不由得百感交集:“看来操纵这幻境的人,可能还是个你和我都认识的老朋友。”   “是青溪。”方谦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谁?”他的声音太含糊低沉,张岩没能抓住那个名字。   方谦却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如果真是青溪,恐怕他俩谁也逃不过去,他沉着脸,压低声道:“一会、要是你有逃走的机会,就别管我了……”   张岩难以置信地打断他:“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一个人。”   话音刚落,他感到脸上忽然一热,一滴腥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鼻梁上,他下意识地一抹,手心里是一道刺目的猩红。   张岩心下一惊:是血雨。   天空阴云密布,白昼也好似黑夜,雨势瞬间变大,血雨裹挟着厉风,像无数支长箭,向两人射来。   随着血雨,演武场上多出了许多影影幢幢的人影。张岩仔细一瞧,发觉这些人个个身穿道袍,步伐迟滞沉重,好似陷在沼泽里似的,身上更是千疮百孔,血液正从汩汩他们的身体各处涌出来,把每一寸演武场上的土地都浸透。   游魂们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毫无觉察,兀自彳亍而行,他们被深重的怨念束缚在此,不得逃脱、不得轮回。这其中有些面孔,他甚至还能依稀辨认。   “这是怎么回事?”张岩扫视整个演武场,越看越是心惊肉跳,他再运气体内的灵力打开灵视一看,人影依旧还在,不仅仅是人影,甚至连演武场都还是实体,只是一切通通蒙上了一层血光,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难道说,他们竟不是在幻境里面吗?   那道玉阶……他猛得回头, 石柱东倒西歪,青苔遍生,重重巍峨的石阙早已改换了模样,露出了斑驳破败的原貌,怎么看都像是荒芜许久的样子。   幻景绝没有如此写实,这里竟真的是青阳门。   可是,他们怎么可能跨越时空,在不知不觉地时候来到异世呢?   方谦扯了扯他的手:“张岩,你发现了什么?那些人影是怎么回事?”   张岩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方谦……我们可能已经不在地球了。”   “什么意思?”方谦皱起眉头,“不在地球我们还能在宇宙里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不在原来的时空了,这里不是幻境……”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是蓬莱。”   方谦愣了,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了看面前的演武场,又瞧了瞧张岩,就算在此之前他已经多次遇险,时空穿越也还是太劲爆了些,“你是说,就我们刚才走得那一小会,就穿越到蓬莱了?”   张岩艰难地点点头,传送阵法有各种各样的形式,或许刚刚那条玉阶就是其中的一种。   “那我们,要怎么回去?”   话音刚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既然来了,就休想回去。”   这声音苍老嘶哑,仿佛一把劣质的胡琴,呕哑嘲哳,来者的语调叹息一般、呻吟一般:“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特别办里,代表张岩的那一张符纸忽然“刺啦”一声自燃了起来。看守符纸的小道士立刻从桌后弹了起来,跑到会议室里:“不好啦!张岩师兄出事啦!”   每一张符纸都是一个修士的化身,一旦他们遭遇不测,符纸第一时间就会有所提示。   “能看出来出什么事情了吗?”王师兄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镇静些。   “这……”小道士一时语塞。   符纸的不同征兆对应着不同状况,但张岩那张符纸的情况很诡异,先是自燃,只烧了几秒,火焰就消了下去,紧接着从符纸中央沁出血迹,荆棘一般迅速蔓延到整张符纸。   王小明一听,立刻掏出符纸推算张岩的位置,却一无所获。   追踪符无法追寻到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便是死人,至于另外一种,王小明的眉头不由得锁得更紧。   他不愿相信张岩已经遇害,但是,难不成,竟然有人能在特别办眼皮底下把人弄到异世去吗?   他还来不及深思,便感到一阵浓重的邪气逼近。窗外的天空猛地阴沉下来。   那并不是乌云,而是无数道灰黑色的魔气翻滚交缠而成的巨大屏障。   过于剧烈的魔气早已超出探测仪能检测的上限,指北针疯狂旋转着,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根芦苇。   “这……怎么可能?”就连向来沉着冷静的王小明也不由得目瞪口呆,琛海的防护阵明明完好无损,这些魔物到底是如何进入阵内?   随着这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玉阶上骤然出现了许多鬼影。一只手“唰”地从地面伸出,抓住了张岩的脚腕,用力一拽,张岩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背后一阵剧痛,拽着他的手不过一瞬就将他拖离了玉阶,要将他拖进校场重重鬼影之中!   “张岩!”千钧一发之际,方谦飞快拽住了张岩的手臂。 张岩这时才从眩晕之中回过神来,他看向方谦拉住自己的手,竟然是那只受了伤的右手:“你的手……”   方谦咬紧后槽牙,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别管那么多了,千万别放开。”就算他对术法一窍不通,也知道一旦被拉进去后果不堪设想。幕后之人把他们弄到这里,可绝对不是为了观光。   无奈扯住张岩的那股力量实在太强悍,就算他用尽全身力量,两个人也还是难以抵抗,一寸一寸被扯向演武场的方向。   演武场尽头的高台上,一个身着灰袍的身影缓缓浮现,兜帽下的眼睛向两人投来森冷的目光:“感觉到了么?那些被你杀死的修士的怨气?”   张岩的后背在地面上反复摩擦,衣服早已被磨烂,皮肤贴着粗粝的地面,转瞬的工夫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他配合着方谦,用力地踢蹬着拽住自己的鬼手,好不容易逃脱了出来,却有更多只鬼手附了上来。   它们仿佛循血腥味而动的苍蝇,一窝蜂地被活人的气息引了过来。枯瘦的肢体在张岩的肢体上留下一道道淤痕。   这场拉锯战,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张岩眼见着方谦手腕上的绷带慢慢渗出血来,心痛压过了恐惧,一咬牙道:“方谦,放手吧,你快跑……跑回去,说不准还有活路……”通道没有这么容易消失,只要能离开这里,说不定就能脱险。   “闭嘴!要走一起走。”方谦几乎是嘶吼道,冷汗一滴滴从他的额头渗出,他用尽全力想把张岩拉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岩的手一点点从他的手心里滑落出去。   不过片刻之间,张岩的身影就已经被重重鬼影包围。   “张岩!”他正想追上去,那些鬼手已经先行一步,将他拖住。那些鬼影并没有理智可言,只是抓挠撕咬,只是极难摆脱,而方谦的身手实在算不上多好,几轮下来,身上的伤口渐渐多了起来,鬼影们闻着血腥味更加兴奋,张着黑黝黝的大口,前仆后继。 第91章   张岩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被拖到演武场的正中。奇怪的是,这些鬼影似乎得了谁的命令,只是将他牢牢摁在地上,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张岩奋力挣扎,却无法动弹一丝一毫。他记挂着方谦的安危,心急如焚。   一直以来的预感似乎成了真,他又一次把方谦拖入了危险的漩涡。这个念头比拽住他的鬼影、比险恶的难以预知的未来还要教他痛苦。   “方谦!”他高喊了一声。   除了鬼影们的呻吟和嘶嚎,毫无应答。   他的心不断地下沉,下沉,下沉到暗无天日的埋藏着无数枯骨的地底。身上的力气也随之被抽空。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过了一秒,他听见远处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张岩,我在这里……”   这声音就像是一针强心剂往张岩的身体里重新注入生命的活力,他的心底迸发出一股悍勇之气,灵力跟着翻涌不休,炸弹爆炸般从他的丹田处暴涌而出。   他是火系天灵根,灵力自然至阳至烈,天然便是鬼物的克星,摁着他的鬼影一接触到这股暴涌的灵力,就好似枯叶擦着了火焰,瞬间消弭无形。   张岩身上一轻,立刻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往方谦所在的地方奔去。   还没跑出多远,一道剑光“唰”地斩落在他跟前,擦着他的脚尖,把他面前的地面劈开了一道大坑。   张岩不得不止住脚步,看向那个站在高台上的男人。   此刻,他在中央,灰袍人在东侧的汉白玉高台上冷眼旁观,方谦被拖拽到了他的身边,喉咙掐在他的手里。   “退回去,你再动一步,我就掐死他。”灰袍人冷冷道。   像是印证他的话,方谦的表情立刻因为窒息和痛苦而扭曲。张岩不敢托大,只得往后退了一步。   全程,方谦都紧咬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灰袍人发出喑哑的笑声:“很好,张岩,他能依靠的,可只有你了。”   张岩瞟了眼脚下,不知何时,一道道血色的花纹开始浮现在演武场的土地上。庞杂的线条像是有生命一般,千转百绕,绘成他看不懂的上古符咒。   即使是对阵法不甚了解的张岩也能猜出,这必然是一个厉害的阵法。   不知怎么,这场景竟有些说不出的眼熟,仿佛他曾在哪里见过。   张岩抬起头,朝那人大声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一个选择。”灰袍人竖起一根枯枝般的手指,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落在张岩和方谦的耳边。   “什么?”   “他和你……”灰袍人指了指方谦,又指向张岩,“你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张岩忍不住破口大骂:“放屁!”他当下决定不再听这疯子鬼扯,调动灵力化成长剑,砍向涌上来的鬼影,往高台冲去。   就算他血再厚,灵力再多,这样消耗也维持不了多久,倒不如拼一把,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灰袍人兜帽被厉风吹落,一张半是血肉半是白骨的脸庞露了出来,眼眶中一抹绿色的鬼火幽幽闪烁。   他冷笑了一声并不阻止张岩,只是手下暗自用力,慢悠悠道:“他只是个凡人,脆弱得很,我只要稍稍一用力,他的脖子可就断了。”   方谦眼前逐渐发黑,窒息的痛苦越来越强烈,但他硬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软弱的声音。   他刚才就认出了这个灰袍人。   是青溪。   求饶也好、哭嚎也好,毫无用处。他根本就只想羞辱和折磨他们。   张岩、张岩……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别管我了,快跑吧。   此刻,他多么希望张岩只是一个自私自私的只求自保的普通人啊。   忽然,灰袍人放开了手,他虚脱地跪倒在地,睁开眼,发现青年停在了数丈外,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别管我了,快跑吧。”方谦终于喊了出来,嗓音由于受伤而变得沙哑。   张岩愣愣地望着他,神色却逐渐坚毅,他朝他摇了摇头,忽然露出一个短促的安抚一般的微笑,嘴张张合合似乎说了句什么,只是被厉风淹没了,没能传到方谦的耳中。   方谦心里猛地一沉――他真的信了青溪的鬼话,以为只要牺牲自己就能让他活下来。   与此同时,地上不停扭动的血色线条终于融合到一处,成形的阵法如同罪恶的曼珠沙华缓缓盛开,这演武场上的鬼影似有所感,鬼哭之声越发凄厉。   阵法中心,一个黑色的漩涡忽然凭空出现,冲天魔气从中溢出。   张岩站立的地方,红色的花纹忽然变作实体的藤蔓,从地面上“蹿”了起来,仿佛蛇一般瞬间缠住他的四肢,把他拖向黑色的漩涡。   张岩挣动了几下,那些藤蔓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瞬间生出无数尖刺,深深地刺进张岩的四肢,每次挣动都会刺入得更深。   “藤蔓”很快就把张岩拖进了阵法的中心,将他牢牢地束缚在地。   漩涡中漏出的魔气像是发现了猎物的捕猎者一般,在他的身边逡巡,垂涎不已,却迟迟没有张口吞噬。   灰袍人身形一晃,下一瞬间,便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再施法掩去自己可怖的容貌,只是低头看着张岩,仍有血肉的那一半神色冰冷。   “曾经我也像你这样,蝼蚁一般,力量全失。”   张岩虽然无法动弹,剑眉之下的眼睛却依然熠熠有神,丝毫也没有屈服的样子。   灰袍人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你看这演武场中的重重鬼影,他们都是当年因你枉死之人。”   “今天,借你的鲜血,他们又将复活。贺兰严卿,这样你也算是偿还了自己的罪过吧。”   “你在说什么?”张岩心里隐隐约约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阵法,他的确曾经见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贺兰旧地。   尘封的记忆呼之欲出。   浸满鲜血的禁地、形似曼殊沙华的阵法、噬人的血藤蔓,还有连同蓬莱和人间的通道……   这已经不仅仅是他和方谦两个人的生死,而是关乎无数人的生死, 若是让这灰袍人得逞,恐怕蓬莱和人间都将面临一场浩劫!   一想到这里,他再也不能坐以待毙,   “不!不!你休想得逞!”张岩又惊又怒,丹田中的灵力有所感应,再度暴涌起来。   那些藤蔓却缠得愈来愈紧,勒得他血流如注。   灰袍人却笑得无比肆意,他伸手一握,从虚空中抽出妖刀,高高举起,对准张岩丹田的位置,狠狠插了下去!   “不要啊――”   方谦眼见着长刀向张岩刺去,疯狂地挣扎起来。然而他的挣扎只是引来了更牢固的束缚。   那把刀不止插在了张岩的身体里,也狠狠捅向了方谦的心脏。 他眼睁睁地看着血液不断地 从张岩腹部的伤口涌出,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声音被巨大的悲痛掐灭在喉咙深处。   灰袍人的计划已经得逞了一半,转身从张岩的身边离开,一步步朝方谦逼近了过来。 第92章   “张岩!张岩!”方谦拼命挣扎,向张岩所在的方向爬去,那些鬼影竟一时压不住他,被他挣脱了出来。但他只跑出了几步,就再次被无数道黑色的鬼影缠住,动弹不得。   方谦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岩的方向,但无论他如何呼唤,倒在血泊中的身躯都毫无响动。   温热的希望逐渐冰冷、麻木,心脏仿佛不再跳动,血液仿佛不再奔流,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灰袍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声音森冷,透着一种虐杀的愉悦:“看他死在你面前很痛苦吧?不要忘了,你才是罪魁祸首,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方谦的身体猛地一颤,双眼霎时变得血红,他抬起头,视线像两把利刃狠狠地剜向灰袍人。   恨意像黑色的沥青,黏腻厚重,将他吞没。他痛恨这个凶手,也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痛恨自己只是一个凡人,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死在在自己面前。   灰袍人却反而像是被他的神情取悦了似的,尚有血肉的半边嘴咧了咧:“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我会将你千刀万剐,以祭奠死在此地的万千亡灵。”他摆了摆手指,鬼影立刻收到命令,将方谦从地上拖起来,半吊在空中。   灰衣人抬起手,将刀尖对准方谦的咽喉。刀刃上的血沿着相触的皮肤往下淌。   冰冷的,粘稠的,尚未凝固的,张岩的血。   方谦眨了眨眼,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眶坠落,沿着尖削的下颌曲线下滑,与那血痕融在一处。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几乎停跳的心脏又疯狂地搏动起来。无穷无尽的力量从丹田出冒出,沿着经脉向全身输送,他感到身体一阵发冷,紧接着又是一阵发热,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方谦心里掠过几分惶恐,更多的却是释然――“他”要醒了。   青溪只以为他是吓得,狞笑一声:“这就怕了?”刀刃从雪白的颈项向下,停在腹部,握着刀的手骤然用力,刀尖轻而易举地刺破薄薄的衣物,扎入血肉。   “怕?”方谦颓然低垂的头抬了起来,他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双眼却逐渐变得血红,“该怕的人是你。”   青溪低头一瞧,刀尖上流下的鲜血不知何时从鲜红转为黢黑,更诡异的是,这些血液非但没有落在地上,反而像有自主意识一般,沿着刀身蜿蜒向上,好似无数条黑色的小蛇缠上灰袍人的手指。   青溪意识到不妙,立刻丢开妖刀,正要运功抵御魔气入侵,就在此时,二人的身后响起一声暴喝。   或许是因为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或许是因为高度紧张的神经,在青溪拔出妖刀的一瞬间,张岩感到的竟然不是疼痛,而是一阵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寒冷。   围绕在他周围的魔气像是终于得了主人敕令的猎犬,迫不及待地开始汲取他饱含纯阳灵力的鲜血。   血液飞快地从他身体里流逝,但他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黑色的漩涡不停向外扩展,魔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无数被封印日久的魔物蠢蠢欲动,心急些的,已经从缝隙里探出头来。   灰袍人是要把他当做祭品,开启魔界的通道,放出无数魔物,彻底搅乱三界的秩序。   他绝不能让他得逞,更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太多未竟的心愿,还有太多挂念的人   眼前掠过无数张人脸,特别办的道士们、老白、父亲和母亲,最后是方谦……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一生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里,张岩都是个胆小怕事、得过且过的普通人,只有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这具普通人的身躯里会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巨大勇气。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他用了几个呼吸的工夫,积攒起这具残破的躯壳里剩余的力气,缓慢而艰难地念出了聚灵咒:“干玉辟毒,振适罗灵,八仙秉钺……”   这是《玄微小札》里记载的禁术,已经几百年无人使用,谁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但最坏,不过也就是魂飞魄散而已。他和方谦出事也有一段时间了,道士们应该已经觉察到异常,还有身在魔界的冰魄,他一定也在赶来的路上。只要再坚持一会,一切还有转机!   蓬莱灵力浓厚远胜人间,不过片刻之间,天地灵气便源源不断地聚集此地,浓厚至如有实体,自百会灌至全身经络,力量随之回到躯体之中,张岩暴喝一声,生生挣断了缠在右手的血藤蔓,他立刻驱动灵力,先是止住了伤口喷涌的血,又召唤出惊雷剑,一鼓作气,利索地砍断缠绕在身上的藤蔓,凭借意志硬站了起来。   灰袍人闻声回首看去,竟被他凶狠的神情和气吞山河的气势震得晃神。   寻常修道者争斗,凭的是灵力,灵力深厚修为高深者胜出,但张岩的丹田早就被他用妖刀破坏,根本无法凝聚灵力,他身上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他这一迟疑,张岩已经逼近了一大截。   惊雷剑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向他砍来,他勉强以魔力为盾,抵挡住了张岩的第一击,却来来不及顾及身后的方谦,**了一掌。   说来也怪,无论是方谦,还是他体内的贺兰i都应该极为虚弱才是,更何况他算准了贺兰i与张岩之间的道侣契约未断,张岩受重创,贺兰i至少得承受一半损伤,这两个,只要抓住一个,另一个就跑不了。怎料到张岩竟然还有反击之力,贺兰i更是魔力骤增。面对两个人的攻击,不由得落了下风。   他立刻移形换影到禁阵之内,连抓了两个魔物吞吃下肚,才缓住了伤势。魔力对他身体的腐蚀却愈加厉害了些,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血肉淋漓、狰狞可怖。   此刻,他相比贺兰i这个魔皇,更像是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三人在这演武场上两相对峙。贺兰i一个瞬身,转到张岩身边,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样?”   “我没事……”张岩话音未落,已发现身边的青年早已不是凡人模样,他定定地看着眼珠发红的妖魔,试探着叫道:“贺兰i?”   贺兰i垂下眼,神色里飞快掠过几分忐忑。然而下一刻,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就搭上了他的手背。   “一起活下去。”他听到张岩这样说。贺兰i的呼吸乱了一息,但也仅仅只有一息,生死关头,容不下太多的儿女情长。   他恢复平静,重新看向前方。   厉风混杂鬼哭,在天地间嘶吼不休。时空的裂口已经被撕得极大,由地面攀升至半空,仿佛一个庞大的黑洞,悬浮在演武场的上空。周围的边界被无数挣扎的妖魔与死灵拓宽,呈现出虫咬蚁噬般的崎岖不平。   张岩不由皱眉:这里不止连通着魔界,还经由青溪开辟出来的时空裂隙连接着人间,一些妖魔已经趁机逃窜,或许已经到了琛海。   不能再拖了。两人对视一眼,向青溪发起了攻击,惊雷剑与纯钧剑双剑合璧,剑光如同两道闪电,刺入混沌而邪恶的黑暗。灵力与魔力一经相撞,冲击波瞬间向周围扩散,原本就已残破不堪的演武场霎时化为尘土,只留下一个深深下陷的大坑。   若有不明真相之人从远处看去,只会见青阳山脉连亘不绝的石峰之中忽然爆出一道黑白交织的光柱直冲云霄,天地间狂风大作,紧接着地动山摇,山崩地陷,好半天才恢复平静。   张岩和贺兰i被爆炸的气流摔到了大坑的边缘,几乎昏死过去。贺兰i最先清醒过来,他抬头一看,青溪的身影不见了,那时空裂口却并未消失,只是向外吐出魔物的速度大大减缓。身边的张岩昏迷中腹部的大洞原本就只愈合了一半,这时又汩汩溢出血来。他只是凡人之躯,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强行使用禁术,更加重了伤势,性命垂危。   贺兰i已经顾不上跑出去的妖魔,凝聚灵力往张岩的丹田输送,谁料才刚刚输入一点,张岩却“哇”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原来之前张岩使用禁咒引入的灵力太刚太猛,凡人的经脉难以承受,早已寸寸断裂。   贺兰i再不敢妄动,一时心神大乱,“张岩,张岩……”他在他耳边轻轻低唤,张岩却真的缓缓睁开眼来:“贺兰i?”他原先黑而有神的眼珠此刻却十分黯淡,过度失血即将令他五感尽失。   青年愈发抱紧了他:“我在。”   张岩勉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贺兰i,血沫却不停从喉咙上涌,叫他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不要难过,想告诉他,其实他一直都很爱他,还想和他说,对不起,我没能遵守承诺,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了,只是老天爷不愿再给他开口的机会,黑暗迅速将他吞没。   肉体归于尘土,灵魂重回虚无,世上生灵概莫能外。 第93章   人间,琛海。   防护阵上方密密匝匝爬满了魔物,远远看去,魔物就好比苍蝇撞玻璃似的,不知疲倦地撞向防护法阵。   天空阴郁昏暗,连城市的霓虹华彩都无法突破这种沉重。普通人虽然看不见魔物,却也能感受到空气中不断加深的不详意味,许多人都莫名焦灼起来,路上的行人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正值下班高峰期,中环高架上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们一个个格外心浮气躁,喇叭声和骂娘声此起彼伏。   上次特别办遇袭后,瀛洲向人间加派人手,又加固了阵法,一时半刻竟也还撑得住。只是魔物若是像上回魔皇临世那样源源不断而来,这阵法恐怕就撑不了太久。尹安和其他纵然担心失踪的张岩,却也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入侵的魔物上。   魔物越来越多,留守琛海的道士们渐渐感到力不从心,眼看阵法的光芒越来越弱,情势却突然起了变化。只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紧接着又是无数道黑烟,众人正心道不妙,却见这后来的魔物竟与先来的魔物缠斗起来,只几刻的功夫,原先的魔物俱都消逝无踪。   这是魔物内斗?   众人心里正纳闷,却见那道白光落在年纪最小的尹安面前,幻化成一个白衣少年。   这少年十七八岁模样,却白发白眉,独独一双眸子是灿然的绿色,容颜精致不似凡间能有,看得众道士面面相觑。只有尹安立刻认出了他:“冰魄,你怎么来了?”他欣喜地走上前,仔细打量起少年,脸上渐渐露出惊奇:“你怎么好像……大了些?”他以为魔的外表都不会变化呢。   少年面上依旧冰冷,只是眼里的疏离淡了些:“我是来传话的。”   “什么话?”尹安立刻问。   “自此后,蓬莱与人间永不相通,人间亦不复有张岩此人。”   尹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死了。”冰魄淡淡道。   “死了?!”尹安愕然地瞪圆了眼睛,明明半天前他们才通过电话,好好一个人怎么就会没了?   冰魄从虚空中变出一张信笺来:“《玄微小札》中的法子并不完全,这是破解炼化之法,你且收下。”   尹安却不去接那信笺,反而一把扯住冰魄的衣袖,又气又急:“你、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张岩哥到底怎么了?!就是人死了,总也有个尸首吧?”   冰魄将信笺塞进他衣袋之中,轻巧一施力,就从尹安的束缚中逃脱出来,淡淡道:“他本是蓬莱之人,死后也当魂归蓬莱。”   说完,又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际之上。   正如他所言,此后人间再无张岩此人,除了瀛洲的道士,甚至连他的父母都不曾记得有过这样一个儿子,倒是有一个从福利院领养来的女儿。至于方谦,世人记忆中他的结局,是亡于车祸。骨灰被安葬在天成山公墓中,在山岭的拥抱中永世安眠,只留下一段蓝颜薄命的传说。   魔界。   张岩死后,贺兰i以方谦的肉身为祭,彻底封闭了魔界与人世的通道,丢失千年的一魂一魄与其余的二魂六魄彻底融合,回到了沉睡于魔界的肉体之中。   贺兰i醒来的时刻,魔界焦灼了上百年的土地,忽然被血雨浸润,这场雨一直落了三年,直到魔界无处可躲的恶灵泰半被溶去了躯体。原先因为时空裂缝的出现而蠢蠢欲动的各方魔头终于彻底安分了下来。   若说妖物尚有七情六欲,好坏之分,那么逐恶念而生的魔物就绝无向善的可能,他们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魔界苦熬,等待一个出逃的时机,或者在魔界永恒的折磨中化为虚无。   不像失去严卿那次,贺兰i将浑身浴血的张岩带回魔界的时候,却是神色如常,以至于冰魄怀疑他悲痛过度失了理智,但三年以来,除了教魔界血雨不绝,贺兰i却并没有旁的举动。   冰魄急匆匆地到魔宫觐见贺兰i,贺兰i却并不在宫里,冰魄问过宫内的女使,又匆忙移步换形,还未落地就听到贺兰i的琴音。   藤蔓在房前屋后肆意攀附,庭院里桃花缤纷,树下美人琴音宁远,若非天上血月高悬,冰魄甚至要怀疑此地不是魔界了。   贺兰i见他来了,停下抚琴的手,道:“何事?”   冰魄道:“主人。西边剡山的魔龙正引魔兵百万向魔宫而来。”血雨一停,魔界众生又开始伺机而动。魔之孳生,皆因这三界之中罪恶不绝。孽火不灭不休,人有贪嗔痴妄,神有执迷不悟,自分阴阳,有天地,悲欢离合、**杀戮上演不休,企图借妖魔之力行不轨之事者更前赴后继,络绎不绝,最后总是为祸世间又引火烧身,不得善终。   “嗯,我知道了。”贺兰i只是漫不经心地应道,起身走入屋内,冰魄亦步亦趋地跟上。   张岩就躺在窗边的小榻上,青年仍维持着生前最后的表情,嘴角含着一丝微笑,神色安详,真的好似在沉睡一般。贺兰i坐到他身边,伸手为他掸落发上的花瓣,神色温存。   冰魄伴贺兰i千年万载,深知他心中并不如面上这般平静,忍不住劝道:“主人,招魂招不来张岩的魂魄,或许他已经……”   “他一定还在。”贺兰i轻轻抚摩青年的侧脸,指尖只传回冰冷的触感,“我能感觉得到。他的魂魄一定是被谁藏起来了。”   “可是,谁会有那样的力量?是天界?”   “张岩是个凡人,天界不会轻易干涉下界之事。”   “可若不是天界……”谁还能在贺兰i的眼皮底下带走张岩的魂魄?   “我会找到他的。”贺兰i沉声道,“你下去吧。”   “是。”冰魄只好低头行礼,并不曾看到贺兰i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走后,小屋里又只剩下一魔一尸,庭院花瓣自落,却没了琴音相伴,寂寞空冷。   张岩仿佛睡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只是小憩了一会,等他醒转过来的时候,他早已不在青阳山上,但他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周围白茫茫一片,好似走进了一片浓雾之中。只不过脚下并非大地,前后左右,乃至头顶脚下,无不在一片混沌之中。   “没有身体,那我一定是死了吧?”他暗暗想道,“这里莫非是冥间?”他两世为人,自然也不是第一回 “死”,严卿死后,心中有所羁绊,魂魄犹在三界中徘徊数百年。他虽然死得仓促了些,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执着怨念,原本应该消融与天地之中,却也没有就地魂飞魄散回归虚无。   他一会牵挂着贺兰i,一会想不知道人间有没有度过劫难,一会想爸妈是不是在家里以泪洗面,几个念头翻来覆去地想,终于在百无聊赖中沉沉睡去,再睁开眼时,混沌白雾已经散去,头顶是一片灿然星空,高天之上罡风烈烈,他明明没有了身体,却也生出一点寒意。往下瞧时,只见大地黑漆漆一片,深深浅浅的就是山峦起起伏伏,间或有一两点亮光,分不清是否人间的灯光还是山林的火光,从这绝高处看下去,还不及星子明亮。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只听过九泉之下的地府,可还从没听过说在天上的幽冥。正纳闷间,一群白衣人结伴而行,从他面前不远处飞了过去,张岩想追上去看看,念头一动,已经来到了这群白衣人的身畔,他这才发现,原来他的魂魄在这方天地中极其自由,几乎是想到哪就能到哪。   “这不就是瞬移功能嘛?”张岩又尝试了一下,竟一下落到地面上。那火光在林中空地,一群穿着兽皮的原始人正围着篝火狂舞,篝火旁架着牛羊制的牺牲,在他们中间,一名身强体壮的男性肩上驮着一名丰腴的女性,两人都戴着五色鸟羽制成的头冠,赤裸的脸上和上身则涂满了赭石颜料画的图腾,舞蹈庄严中又带着奇异的艳丽**,实在难以言喻。   张岩怎么看都觉得这像是远古的祭祀,心中不由纳闷,难道他这一死竟然穿越回了人类的蛮荒时代吗?可是天上飞的那群却并不是原始人的样子啊。此念一起,他又被即刻拉回了白衣人的身边。   这群白衣人有男有女,各个容貌年轻姣好,身形迅捷,呼吸之间,已过万里,张岩心中暗暗咂舌:这速度,哪怕是最先进的火箭飞船也绝追不上啊!   正胡思乱想中,白衣人纷纷降落在一片陆地之上。   若说这是陆地,似乎也太不对,此处位居数万尺高空之上,且不似大地坚实,只比那些云雾稍稍实在了些。   难不成,他竟是到了天界?青阳门弟子必学一门上古史,他倒还记得些许。传说远古时候地与天通,连魔界都与人界直接相连,天神常常降下神迹,妖魔也常常为祸人间。直到距今数千年前的天魔大战,三界才各自分开。神仙轻易不再现身,魔界也被分隔开去,妖魔永锁魔界,不见天日。   上古之时天地灵气充沛,不乏修仙得道之人,凡人飞升者为天人,亦可称仙者,位列仙者,便已有搬山填海之能,寿数千年万载,但在仙之上,却还有天神,地上凡人对天神的了解只来自于仙人遗留的只言片语。天神自天地诞生之日聚灵气而生,寿数与天地同齐,据传有毁天灭地之力。   凡、仙皆对天神既敬且畏,好在天神寿数悠长,凡人乃至妖魔在其眼中都有如蜉蝣,因而极少出手干预人、魔两界的运行。但凡事亦有例外,天魔大战便是起源于一位天神的堕落,这位天神亦有通天彻地之能,不知因何堕入魔界后,心怀怨愆,搅得天地翻覆,终引来天神征伐。   “见过摇光神君。”张岩的思绪被天人们的问候声打断,原来是这群白衣人一座神殿前遇到了一位天神,纷纷施礼。摇光神君只是微微颔首,面上无悲无喜,径直走过这群天人。   这位神君着与众天人无二般的白衣,只是容色远胜寻常天人,连修行千年心如磐石的仙人看了都会心旌摇动,但张岩却不是因为他的容色,而是由于这位神君,正和贺兰i长着同一张脸! 第94章 完结倒计时3   摇光乃是北斗星中最末的一颗。难道贺兰i的本体竟是一颗星辰么?他兀自道。   张岩既见了这摇光神君,眼光就好似被饴糖粘在了那天神白衣上似的,再无法挪开去,痴痴向他靠去了。他原先就对贺兰i的过去诸多好奇,但阴差阳错之下,竟是从未能知晓他身为天神时的过去。   说来也怪,神君之行较天人更疾,一步便是万里,一念可越天地,但张岩就是能牢牢黏在他身边。一神一鬼(?)略过仙宫琼殿无数,却是哪一座都没有进,偏偏在一处光秃秃的石台前停了下来。   张岩等了半天,只等到摇光神君箕踞而坐,一手支在膝盖上,托腮沉思起来,姿态美且美矣,就是十分无趣。高天之上,日落月升,一日胜似千日,千年又好比一载,张岩也说不清到底过了多少年,只觉得做天神真的太无聊了。不是发呆就是打坐,其他的天神和仙人都很少来,比嫦娥的月宫还要冷寂。   他从前当真以为天神一个个都是电视剧中演得那般,天天饮琼浆玉液,吃仙果佳肴,外加看仙女跳舞呢,没想到一个神竟然可以把日子过得这么无聊。后来他实在忍不住,偷偷离开摇光的身边,跑到仙宫中去看,却发现仙人倒是真的那么过日子。   天分九重,仙人多在下三重天,这些地方琼楼阁宇,檐牙高啄,玉树琼枝,美不胜收;亦常常见仙男仙女翩然起舞,饮酒作乐,想来天上清冷,这些仙人毕竟由凡人修炼而成,又有千万的岁数要打发,多少还是带了些许人间的烟火气,偶尔也会有喜好玩乐的天神加入其中,甚至仿照人间的建筑起了宫殿,天宫的巍峨富丽远胜凡间,乃是取不周玄武石为阶,黄金为柱,昆仑白玉为璧,更以南海珊瑚为窗,青金为瓦,天神指尖舞动,宫殿便顷刻落成,看得张岩这个凡人(鬼)目瞪口呆。   张岩看腻了这些仙人游乐,便回到摇光神君身边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也隐隐猜出,这些或许是贺兰i的记忆。   严卿是一介凡人,神识必然不能离开身体太远。张岩活动便也受限,而摇光身为神君,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因此天上地下,除了其他天神的周边,他哪里都去得。   正如一句老话所说“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摇光神君的周边,永远是漫天星辰与无边宇宙,真可谓既高且冷。每隔几十几百年,便有另一位天神康回神君来寻他。这位神君性情跳脱,喜与仙人为伍,偶尔还会到下界,混在人妖之中,还常常把人间的玩意儿拿到天界来,献宝似的拱到摇光的面前。   可摇光无情无欲,不饮不食,自然也不以物己悲喜,从未对这位神君露出过面瘫以外的神情,只有这位神君实在太过于滔滔不绝时,才搭上三两句话。   但即便如此,康回神君也算是他唯一的好友了。   在天上待的久了,张岩也掌握了一点天界的基本情况,天神者约三五十个,性情各异,有些好与凡人打交道,如伏羲女娲者,有些则神隐高天,从不现身,便不为凡人所知,如摇光。凡人对高挂天幕的日月星辰怀有敬畏,飞升仙界遇见不曾知晓的天神,便常以星辰来指代神明,而神明本无名,更不会在意他人的称谓,天界各神的姓名竟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神明既无名,那么他们初遇时,青i就是他随口胡诌的名字了。   张岩有些不喜欢这个总在摇光面前晃悠的康回神君――天神钟天地之灵气,一个个长得不是极帅就是极美,张岩虽然自诩是个帅哥,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远远比不上这位天神。更让他心生嫉妒的是,青i配在身上的那块玉i,原来也是这位神君取昆仑白玉,灌入自己的神力,赠与摇光的。   在最后的几百年间,康回来找摇光的次数少了许多,但以摇光那样冷淡的天性,并不会觉得有多奇怪,只是未有多久,支撑一重天的天柱却倒了――摇光唯一的好友,康回神君,堕天了。   天界无人知晓康回堕天的缘由,但张岩却隐隐有所察觉。天神自混沌中生出神识,由神识化出魂魄,天地初开后,聚清气成其体,正所谓“本来无一物”,无论其性情如何,其质本洁。而凡人由女娲以泥土捏造,妖魔掺清浊两气而生,七情六欲乃是生来造就,爱恨痴嗔纠缠不休,天神一旦和人或妖走得太近,生出七情六欲来,以通天之力干涉下界,必然搅得日月倒错天地翻覆。   随后便是天魔大战。   摇光神君在这场大战中亲手封印了好友,却因为伤重而魂魄不稳。其后天人魔三界重回平静,但通往一重天的天柱却永远地断裂了,魔界也由几位天神共同施法,与天人二界割离。从此后,在人界,天神与妖魔都成了遥远的传说。   日升月落,春生秋实,天道轮回不休,万物自有其规律。为使三界祸乱永不再起,神与仙均不得私自下界,但有私自干涉下界者,其余天神将代天道重惩之。   唯一尚留人间的是摇光神君。他一为镇守人间以防妖魔再起,二是借青阳山脉温养之力稳固神魂。随后几千年间,虽有魔修勾结魔界大军几欲侵犯人界,但没有了堕神助力,入侵之举均被人间修道者挫败,于是摇光便一直在那洞穴中沉眠。   神君沉眠之时,张岩便在人间乱晃,甚至看到了贺兰旧地倾覆的那一日。年仅四岁的严卿与两岁的弟弟在林中见到了一头状貌如牛的怪物,这怪物八足二首马尾,吓得严卿拉着弟弟跑回山庄,他努力地向长辈描述怪物的外貌,却遭到了一通嘲笑――魔修们天不怕地不怕,哪会畏惧一头奇形怪状的牛。两岁的弟弟口齿不清,无法为他作证,严卿躲进了后院的山石里,一个人生着闷气。   当夜,以青阳门为首的道门众人攻入贺兰一族的槐江山,正欲开启魔界通道的贺兰族人被一网打尽,母亲和幼弟都死在乱刃之下,青溪的父亦亡于混乱之中,种种恶因,悉已埋下。   而躲在山石里的严卿却直到骚动结束才醒转过来,他揉着眼睛到处寻找母亲,正撞到了青阳长老的腿上。那长老一眼看出他根骨不凡,将他带回了青阳门,怎料他的身份很快暴露,青阳门自诩名门正派,不可能屠戮一个四岁的稚子,便勉强将严卿养在了门内。   其后之事张岩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但从贺兰i的角度来看,依然不免唏嘘。   摇光神君睁开眼来,只看到一个黑瘦少年,于是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少年报上自己姓名,反问他叫什么名字。神君神识一转,早就将山外的情形摸了个清清楚楚,又取腰间的玉i为名。   贺兰严卿不知怎么同他有种天然的亲近,他见摇光的外貌十五六岁,便也以为对方是和他同龄的少年,擅自喊他阿i,还时常偷跑来禁地瞧他,给他带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而摇光竟也不曾戳破他。   到后来,他对这少年生出了分别心,他不再是蚍蜉蝼蚁一般朝生暮死的凡人,而是有了特定面容、特定名字的贺兰严卿。摇光神君并不知道,那随口说出的名字,竟成了束缚他的咒语,将他缚在阿i这个凡人的身份之中。   青阳门一直对他的存在隐隐知晓,因此,当他出现在青阳掌门面前,命令掌门收下一个名叫“青i”的弟子时,掌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于是,一个名为青i的凡人便诞生了。   这是他对严卿撒下的第一个谎言。   谎言总是自我生长。他怜悯严卿的孤苦,虽不能在凡间动用天神的力量,却总是明里暗里伸出援手,谁知阴差阳错之下,严卿仍被逐出内门。这一时间,离他命中注定遇见贺兰鸿升的时间,竟还早了十年。   摇光略一推演,便知是自己干预了凡人的祸福所致。他在天界之时,司命曾向他展示过执掌天机的天匦,众生的命数冥冥中早有注定,好比织机上根根相扣的经纬,错了一处,便步步皆错。康回就是不肯妥协,才犯下大错,使得天人魔三界生灵涂炭。   天道如此,必有其缘由。严卿的遭遇既有前人种下的孽因,更有命中注定的血劫。这一神一人的相遇虽在严卿心中种下善因,却也使他偏离了既定的轨道。于是摇光决意重入山中,不再插手俗世凡尘。他看破贺兰严卿对自己的一腔倾慕,才在临走前,对他说了那句“等我回来。”   这是他对贺兰严卿撒下的第二个谎言。   贺兰严卿在青阳外门苦等十年,受尽羞辱,又险丧命于断情崖下,其后听信贺兰鸿升,误入魔道,直到贺兰旧地一战后,贺兰严卿幡然悔悟,摇光神君才再次以青i的身份出现在他的身边,更不惜以身渡魔,可直到他对严卿许下爱语,他那作为神明的心中,依然不曾有过对这个凡人的分毫爱意。   试问一个在至高天境中度过无数岁月,看遍无数生死轮回的神明如何能对一个卑微如蝼蚁的凡人生出爱意?摇光渡化一个误入歧途的凡人,更像是在弥补一个遗憾,弥补他在数千年前,不曾觉察好友变化,以致好友最终堕天的歉疚。   这是他对严卿撒下的第三个谎言。 第95章 完结倒计时2   时间继续往前,摇光神君以阿i的身份陪伴在贺兰严卿身边。严卿本就对青i满腔爱意,许久都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事竟真的降落在自己身上。夜半里,他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就摸索着到青i床前,借着月光痴痴看青i沉睡的模样。   严卿夜里魔气缠身,生怕自己的丑态在心上人面前暴露,便总是偷偷到十几里外的小河里,施一个寒冰诀,用彻骨的雪水一遍遍浇下,直到焦灼一点点熄灭。   他千方百计藏起自己的不堪,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料这一切早都落入摇光的眼中。   数年后,严卿除尽了身上的魔气,终于鼓起勇气求青i做他的道侣。   青i并未一口答应,他不免难堪起来,低下头道:“我知道我出身低贱,也知道我身负罪孽……你若是、若是不愿……我也……”说到最后,自己也觉得值不上青i,声音越来越低。   摇光神君并非不知道结成道侣意味着什么。一旦双修,他便和名为贺兰严卿的凡人彻底纠缠在一处,天界绝不会允许此事。   神明本无欲无求,自然也无法人事。可是他想起那人半浸在河水中的身躯,身体里竟升起一阵阵陌生的感觉,使得他鬼使神差地应下了严卿:“好啊。”   ――不知何时起,他就很想尝尝看这凡人的滋味了。   两人于是禀告上苍,结成道侣。当夜,天地风雷突变。风雨骤至,闪电似银蛇般贴地而行,向两人所在的小屋吐出毒信,这便是上天给摇光神君的第一次警告。   然而摇光没有听从。   他在这一夜初识人间情爱滋味。事后,两人搂在一处,严卿神色兴奋,趴在青i胸前听他的心跳声,却什么也没有听见,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情。   “怎么了?”青i问道。   严卿爬上来和他面对面,皱眉道:“我听不到你的心跳声。”   天神原本就没有心,更遑论心跳,青i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男人却拉着他的手,按到自己温热的胸膛上,问:“感觉到了吗?”青i有些诧异地看着手掌下的那处皮肤。油灯跃动的火苗为严卿饱满的胸膛涂上一层蜜一般的色泽。   青i道:“你的心跳得很厉害。”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心跳就是这样的剧烈。后来我每见你一次,它都是那么快,就好像要从我的喉咙里跳出来,又好像要穿破我的胸膛,有时候它会很疼很酸,有时候它又会变得很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把青i按在胸膛上的手拉到嘴边,很是虔诚地吻了吻他莹白修长的手指。   “为何?”青i追问。   严卿笑了笑,并不回答,反而问他:“阿i,你看见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青i漆黑的双眸中露出一丝迷茫:“我……不知道。”   男人眼中的热切像是篝火的余烬般,一点点冷了下去,青i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痛楚,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伤到了男人。   “我们再来一回吧。”严卿很快就恢复过来。整个过程中,严卿望着青i,眼睛几乎一眨不眨,近乎贪婪,像是要把关于青i的一切都深深地印刻到自己的心里去,他俯身下去,朝圣般的,在青i的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冷若霜雪的神君不曾发现,他爱上了凡人那颗搏动的温暖的心脏。   贺兰严卿将十万妖魔封印完毕的那一日,司命暗中下界找过青i,劝他早日回天界,这是天道对他的第二次警告。   然而摇光神君依然没有听从。   他不再想要肩负苍生,也不再想维护天道,他只想和他的凡人平静度日,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第三次,天罚终至,摇光神君引颈受戮,天雷降下,劈向了违逆天命,与凡人媾和的贺兰i,将他劈得魂魄俱散,元身几毁。大小司命二神将他押回天界,重塑神魂,再修元身,可一魂养光一魄雀阴却不知失落何处。   后来他自天界逃出,得知贺兰严卿身死的消息,终于执念成魔,再不是九天上恬淡静好的摇光神君。   “看得开心吗?”低沉的声音猛然炸响,好似一道惊雷,所有的画面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谁啊?”张岩吓了一跳,正想拍拍胸口,却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手,一切又重回到黑暗中。   “你祖宗。”那声音从虚空中回过来,又变得飘飘渺渺的。   张岩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去你的,我才是你祖宗。”   “竖子岂敢!”那声音带了一丝愠怒,面前的黑暗忽然现出一点微茫,如涟漪般渐渐扩大幻化成一个男人的模样,宽袍广袖的男人伸出手来,对着张岩就是一个暴栗,明明张岩此刻已经没有了肉身,却还是实实在在感到了脑门发疼。他辨出男人的模样,吃惊道:“康回神君?”   “是我。”神君没好气地说:“摇光怎么会喜欢你这种粗俗的凡人?”   “不怪我,是他口味重。”张岩可不是严卿,他一点都不自卑。   神君登时涨红了脸,大概蓬莱这边的人都比较淳朴,他还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家伙。   “对了,这是哪里啊?你为什么在这里?”张岩“看”向周围,却发现除了微微发亮的堕神,一切都被掩埋在黑暗中什么也没有。   堕神对着那团金色的魂火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这里是十八层地狱,恭喜你,作恶多端,跟我一起下来了。”   魂火猛地一缩:“我作恶多端??我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啊!”想他张岩舍已为人,没去西方极乐世界也就算了,怎么会落到地狱呢?再说了,蓬莱有没有地狱还是两说呢。   刚一出口,张岩就意识到自己被康回耍了:“你骗我吧,你明明被封印在人间,怎么可能在地狱里。”   天神与天地同寿,无法被杀死,众神将康回的元身与魂魄分离,元身封入东南天柱之中,魂魄镇在三千弱水之下,一东一西,才彻底封印了这位堕神。既然他能看到这位堕神,也就说明自己还在人间。   “人死了,脑子倒是没全坏。”康回拢起袖子,悠悠地飘远,随着他的话音,周围的黑暗慢慢退却,一盏一盏的鲸脂长明灯次第点燃,虽然不明亮,却隐约能看出周遭的轮廓。   这里看着很像一座神殿,建筑通体以玄武岩筑成,穹顶高十丈,进深近三十丈,穆然恢弘,周立石柱,宽如三人合抱,殿中央是康回神君的石像,张岩也开始到处飘:“这是哪儿?你怎么把我弄来这儿的?”   他在一根巨柱前停了下来,神殿的柱子上都刻满了奇特的纹饰,似花非花似鸟非鸟,火光下呈现流动的暗红色泽,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张岩细看那铭文,只觉得和之前在演武场和贺兰旧地看到过的阵法纹样诸多相似。   “别看了,那是用来封印我的咒文。”康回又飘了过来。   “话说回来,你把我弄来这里干嘛?”张岩忍不住问,如果还有手,他这会儿大概就是两手一摊的姿势:“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一个凡人,没啥能耐,你要么放我回贺兰i那儿,要么让我快点去投胎。魂魄在外面游荡太久,很容易魂飞魄散的。”   “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子。”幻影摇头一叹,“没有我,哪有今天的你?”   金色魂火一闪以示惊奇:“这话怎么说?”   “你可曾想过,你如何能进得了摇光所在的山洞?”   这件事张岩也百思不得其解。贺兰严卿到底是如何迷路迷到神君面前去的?退一万步来说,道门设下的阵法还有被严卿避过的可能,可神君设下的禁制,一个修为低下的少年怎么可能突破?   康回一挑眉:“这事还要从你们贺兰先祖说起,当年我和天界翻脸,从九天堕入人间,元身落在昆仑山上,昏迷七日,你的先祖盗取了我的一块血肉,妄想食之一步登仙。”说到此处,堕神面上露出一丝讥谑,“可笑他太聪明,反倒害了自己性命,凡人怎能直接承受天神的力量,只不过饮了我的一滴血,就爆体而亡,贺兰一族也因为渎神而受到诅咒,沦为半人半魔。”   “这么说,贺兰一族的覆亡,倒也不算冤枉。”虽然说的是贺兰严卿的族人,但毕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张岩倒也没觉得有多伤感,“可是,贺兰严卿生来并非半魔,这又是怎么回事?火系天灵根可是纯阳之体。”   “那是当然因为,贺兰一族找到了真正使用神血的方法。凡人欲与神通,必以性命为祭。大巫在祭天时,或以牛羊或以奴隶作为牺牲,并非是我们天神需要那点儿血肉,而是只有众生唯有魂魄,才具有和天地同源的力量。你的母亲,则向我献上了你孪生的兄弟。”   “什么?!”魂火呼地一颤,真实地被古人的残忍惊呆了。张岩虽然和魔物打过交道,免不了看到人类的阴暗面,但母亲亲手献祭自己的孩子还是突破了他的底线。   “你身上有我的气息,摇光设下的禁制才会容许你通过。”康回的笑意带上了些许苦涩,“这也是我不曾想到的,这家伙原来还将我看作友人。”   张岩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如此说来,竟是严卿意外之中把原本飘然世外的摇光神君扯下了云端。   “你的命数是你的先辈一手造成,但摇光的堕天却是一连串意外所致,更不是我的本意。”神殿中烛影幢幢,石像面部那无悲无喜的神态在烛火曳动中竟带上些哀伤。   张岩沉默良久才开口:“可我只是一个凡人,现在更别说了,就是个连块石头都搬不起来的魂魄,我又能做什么呢?”他死之后,魂魄刚脱离身体,就玉i里跑出的一道白光挟住了,醒转过来时,就已经掉进了贺兰i的记忆里……话说回来,他究竟是怎么到的这里?   “你有我的神血,当然不一般。”康回歪过头看向他,脸上泛起狡黠的笑意:“每一个神都有独特的能力,而我的能力,就是操纵时空。”这位堕神的确就如传说中的那样,已经很不像无欲无求寡淡无味的天神,贪嗔痴妄落在他眉梢眼间,叫他看着更像是一个俗世里摸爬滚打的凡人。   “对我来说,时间并不是一去不复返的河流,更像是一张可以反复观看涂改的画卷,只需要改掉历史中一个小小的节点,一切也就随即改变。比如,”他意味深长道,“如果那时候活下来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孪生弟弟,之后就完全不同了。”   “什么意思?”张岩的魂火倏忽一闪。 第96章 完结倒计时1   “如果活下来的不是你,就不会有人打扰摇光神君的清净,更不会有贺兰i。”随着康回的话音,金色的魂火剧烈地闪动起来,一时黯淡一时明亮,正如张岩心内的天人交战,好一会儿,那灵体才恢复平静,幽幽问道:“如果你真有通天的能力,为什么不改掉你自己的命运?”   “因为我并不后悔。在那样的天上当一天的神君和十万年的神君,又有和分别?”堕神的幻影坐在自己石像的头顶,一腿曲起,胳膊支在膝盖上,姿态慵懒地俯瞰他:“你的魂魄里有我遗留的神力,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帮你改掉一切,让他做回摇光神君,他既未曾与你相遇,就不会动了凡心,更不会有神魂碎裂之苦。”   “代价呢?”张岩往上看去,正对上康回的眼眸,堕神眼光灼灼,好似利刃。   “代价就是当年作为祭品的你魂飞魄散,这点,我不会骗你。”说完这句,康回的脸上又露出漫不经心的笑意,“如何?你不是说你爱他吗?”   张岩的心里矛盾极了。   若没有他和摇光的纠缠,名为严卿的凡人还是会误堕魔道然后身死,可青阳十数万门众不会被屠戮殆尽,贺兰i亦不会变成魔皇,更没有其后在人间发生的那么多纷纷扰扰。   难道,一切真的都只因为重重偶然和他的执着吗?又或者,他真的这样自私,把自己看得比贺兰i的幸福和那么多人的性命更重要?如果是严卿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为贺兰i选择魂飞魄散吧?   这些念头在他心里翻来倒去,一个个诘问好似刑具一般不断拷打着他的良知,如果他还有肉体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满头大汗了。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原本坐在石像上的康回骤然落到他面前,语气里漏出一丝急切:“怎么样,想好了吗?”   金色魂火微微闪烁,却道:“我虽有愧,却并无悔。”   康回显得有些意外:“哦?你不想让摇光脱离苦海了?”   张岩慢慢道:“荀子他老人家说过,‘天道有常,不为尧存 不为桀亡。’这个浅显的道理,你身为曾经的神君一定比我更懂吧?既然如此……”张岩在此处停顿,堕神面上不耐:“既然如此,你就准备认命了?!”   张岩却一字一顿道:“不对,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地干涉天道?”   康回双眼微眯,神色骤冷。   张岩的灵体幽幽飘动,与康回的双眼平齐,正照见他眼底的森冷:“我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通。你说贺兰先祖偷取你的血肉,可以你当时的法力,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近得了你的神躯?贺兰旧地的法阵与你这殿中铭文如此相似,他们勾结魔物,所作种种恶业,难道不是得自你的授意吗?”   堕神嗤笑一声:“一派胡言,凡人贪婪,修习魔道,与我何关?”   “青溪复仇心切,从贺兰旧地里得到禁术,也与你逃脱不了干系吧?你既要人间生灵涂炭,又要曾经亲手封印你的摇光付出代价,才给贺兰严卿神血,让严卿与摇光相见,桩桩件件,想必也是你对过去做出的一点小小涂抹。只要这世上还有容纳你神力的器物和人,只要凡人和妖魔还有欲望,你就能一直不停地违逆天道,搅弄生死。”   随着他的话音,堕神的身上不断浮现出狰狞的魔纹,满殿烛影危险地跃动起来,石像的影子随之愈发阴森可怖,可张岩毫不畏惧地说了下去:“赠给摇光神君的玉i里有你的灵力,冰魄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你的耳目,还把我弄来了这里,想来我与贺兰i所经历种种,乃至这数界时空交错的乱象,都是你刻意操控的后果,可是你做了这么多,还不是被牢牢封印,永不见天日吗?!”   话音刚落,殿中鲸烛齐齐熄灭。张岩的魂火被一只漆黑利爪牢牢攫住,金色光团跃动挣扎,却被那利爪越攥越紧,直至瑟缩成小小一团。   堕神终于现出他魔的原貌来,阴沉道:“你就不怕我当下就让你魂飞魄散?”   张岩的魂火已经被压缩至极小的一点,他身上带有康回的神血,因而魂魄更受这堕神的钳制,艰难道:“魔界被贺兰i牢牢控制,青溪也已经灰飞烟灭,玉i、神血你都已经用了,我要是魂飞魄散了,你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自天魔大战后,康回虽然几度谋划,魔界却从未成功入侵天人二界,他的元身和魂魄自然还被牢牢封在天柱和弱水中,只有一缕神识留在这神殿内。   “呵,摇光可找不到这儿。”他这话不假,在看贺兰i记忆的时候张岩就发现了,天人魔三界他都能自由来去,就是无法查看其他天神的情况。可见天神之间是互相屏蔽的,这堕神的神殿自然也无法被贺兰i的神识探知,“你既落到我手里,我自有千万种办法折磨你。”   于是张岩不回嘴了,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之前说话太快不经大脑――他知道康回真的说到做到――这堕神一开始说得还真没错,他真是落进十八层地狱了。   就在这时,鲸烛又齐齐亮了起来。   “你错了。”偌大的神殿里响起一个年轻温润的声音。   张岩的魂火猛得一颤:是贺兰i的声音。攥着他的那只爪子终于松了那么一咪咪,张岩下意识就想溜,又被一把抓住。   “摇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里了。别来无恙,康回。”红衣的魔微微一笑,绝艳的容光把这昏暗的神殿都照亮了。   堕神“啧”了一声:“你明明堕了天,做了魔皇,怎么还是这种冰清玉洁的样子?”张岩听他这么一说,很想出去看看贺兰i现在的样子,可惜他被康回牢牢钳制着,根本跑不出去。   “你也一样,未曾有变。”贺兰i脸上笑意不减,又道:“老友,可否将你手中的东西还我?这是我道侣的魂魄。”   “我便是不还,你又奈我何?”   美人神色深不可测:“康回,我已受过天诛,再不欠你什么,若与你交手,我不会手下留情。”   张岩只感觉堕神的爪子又紧了不少,若他还有骨骼,想必此刻正吱嘎作响。他听那堕神说:“要是我挟天子以令诸侯呢?帮我破了封印, 我就把你的小情人还给你,怎么样?”   张岩顿时着急地乱撞:“贺兰i,别听他的。不能把他放出来!要是让他夺回魂魄和元身……”恐怕他会立刻回到鸿蒙之初,屠尽还未成形的众神,到时候,蓬莱三界都完了。   没想到贺兰i轻描淡打断了他:“那你还是叫他魂飞魄散吧。”   张岩大吃一惊: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贺兰i吗?他还没来得伤心,就又听贺兰i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他魂飞魄散,我大不了一点点拼起来便是,反正我寿数无限,到时候毁你元身,散你魂魄,断你神识。”   贺兰i每说一句,堕神就把张岩可怜的魂魄捏得更紧一些,就在那团可怜的魂火将将熄灭之时,贺兰i忽然话锋一转:“康回,人间之事,我既不关心也不会插手,你若是放了他,我便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是成是败,与我无关。”   “你说到做到?”良久,那堕神恢复神君样貌。   “自然。”   “以血为证?”   “以血为证。”红衣美人伸出一指,一颗血珠从指间沁出,在虚空中缓缓织出无数线条,呈现为半道符咒的模样。   堕神点了点头,那石像的额头中央便也溢出一丝血线来,填满了另半边的图形。两半图形合到一处,线条发出微微红芒,又霎时化为两道光没入两人身上。   原来他在神像身上也留了神血,真不知这堕神到底留了多少后手。康回松开手来露出那金色魂火。张岩还在震惊自己就这样轻易脱身,就被贺兰i一把收入袖中,一下又失去了意识。 第97章 魔皇陛下追妻终到手   张岩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小竹榻上。   窗外的桃花树开得繁盛,花瓣@@地往下落,随风四处飘散,有一瓣还飘到他的衾被上淡粉的花瓣和月白的绸缎搭在一块,怪好看的。他从床上坐起,看向窗外,树下仍摆着白玉棋盘,边上茶壶在小炉上煮着,壶嘴里冒出氤氤的水汽,沁人的茶香一直飘到窗户里来……这一切景致都像极了严卿住过的小院,他又瞧了瞧自己,身上是亵衣裤,雪白丝缎触感柔滑,完全是古人穿的样式。   “你醒了?”贺兰i推门进来,素色深衣,束得腰肢格外纤细。张岩望着他的乌发漆眸,一时间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投胎转世变成了另一个人。   “阿i?”他试探道。   “怎么了?可有难受的地方?”贺兰i坐到榻边,摸了摸他的额头,是温的。   他知道张岩算是彻底平安无事了,心底里却不知为什么像打翻调味罐儿似的,又酸又涩,只想把眼前这人狠狠地摁进怀里,牢牢束住,叫他再也不能从他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张岩却呆呆地摇了摇头:“是你太好看了。”美人活色生香,竟然比回忆里更夺魂摄魄。   贺兰i双眼微微睁大,想不到张岩说出这种痴话来,眼中迸发出笑意:“莫不是睡傻了。”   张岩又问:“这里是人间还是魔界?”   贺兰i答:“是魔界。我把我们的小院搬过来了。”   张岩惊了:“搬过来?”是他想的那种整体搬迁吗?   贺兰i又微微一笑:“我想你会喜欢。”   “我是喜欢。”张岩下了床,在屋子里四处转悠,一会摸摸木桌,一会坐在竹椅上扭扭屁股,一会又拨拨贺兰i的琴弦,又是新奇又是惊异。他在严卿和贺兰i的回忆中都看到过这个小院,但亲身感受,又是另一番滋味。   贺兰i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是怕他摔着似的,一边又殷殷叮嘱:“你现在身体尚弱,魂魄不稳,更适应不了魔界的魔气,切记不能走出小院的结界。”   “知道啦知道啦。”张岩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沿着爬满藤蔓的竹篱绕了一圈到桃树下,棋盘上琉璃棋子零零落落,仍是贺兰i与严卿留下的残局。   张岩猛得一停,贺兰i便撞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青年正要转身,身后人却伸手将他一把抱住,幽幽叹道:“我好想你。”   “我也是。”张岩一时也胸襟动荡,一手轻轻按在贺兰i的手上,又问:“我睡了多久?”   贺兰i的声音闷闷的:“三年。”可是贺兰i等他,又何止这三年?   “我把你的身体修好了,却哪里都找不到你的魂魄,你若像上次那样离开蓬莱,我又要到哪里去寻你?”腰间的手一点点勒紧了,张岩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解开他的手,转过身去,贺兰i的眼圈染了一层淡粉,琉璃一般的眼珠泛着雾气。   张岩最见不得美人落泪,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大美人,忙说:“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他拉着贺兰i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你看,我的心脏跳得多强劲有力,保证还能至少健康工作五十年。”   贺兰i眉头微皱:“五十年怎么够?”   张岩嘿嘿讪笑:“我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可活多久我说了不算呐。”   魔皇陛下这会又显出霸道来了:“寿数的事我自有办法,你只消保证永远都留在我身边。”   “这可是你的说的啊,到时候可别嫌弃我。”刚说完,张岩就想起自己才是那个嫌弃别人的负心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收了嬉皮笑脸,一字一字地说:“我保证,我哪都不去了,就守在你身边,真的,不管你是谁,长什么样子,是神是人是魔,我都不在乎了,咱俩有一天就过一天。”   贺兰i双瞳微颤,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忽然凑过来,浅浅亲在他的双唇上。张岩脑中嗡的一声,被汽车撞过似的头晕目眩, 他回抱住贺兰i,热情地回应着他,两个人许久才慢慢分开。   张岩这会儿理智才回笼一些,想起还有正事没说:“对了,我忘记和你说了,康回好像在冰魄身上做了手脚。”又怕引起什么误会, 补充了一句:“你别怪他,他大概自己也并不知道,给我那半块玉i只是想给我看你的记忆。”   贺兰i半心半意地抚摩着他的脸颊:“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   “那就好那就好。”张岩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康回的事你要怎么办?真就让他继续胡作非为啊?”   “现下封印尚牢固,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何况我早已不是天界之人,这苍生大道,也不该是我来扛罢?”   贺兰i大概是他见过最没志气的魔皇了,一不想扩充实力,二不想干预三界,就单单只想过平静的小日子,除了他俩不会有孩子,这不活脱脱就是老话说的脑子里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你还真是变了。”张岩想到从前那位冷若冰霜,以捍卫天道为己任的摇光神君,再看看眼前的贺兰i,不由得发出感慨。   贺兰i眸光闪烁,眼底阴晴不定:“变了?”   张岩怕他生气,连忙解释:“说不上好坏,就是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你怎么变,我都喜欢,真的。你看我吧,长得也就一般般的帅,法力也不强,性格还糙,又总是让你伤心,要说配不上,肯定是我配不上你啊……”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纳闷起来,若说严卿是靠锲而不舍,终于把这心如磐石的绝世美人追到了手,那他又靠的什么呢?总不是靠劳动人民的善良朴实吧?   贺兰i冷下脸,一双美目又深又黑,更显得眼波潋滟:“张岩,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是,是,陛下,都听您的。”张岩见好就收。这就好比买彩票中了头等奖,得偷着乐,不能太N瑟,“我想好了,我呢,就在这里好好修炼,努力提升修为,争取早日‘刑满释放’,到时候就可以和你到处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   贺兰i长眉一挑:“我是魔,你是人,算什么神仙眷侣?”美人语含讥谑,那神情又让他恍然想起方谦,心想他们果然还是一个人。   “行,那我换个说法,做一对逍遥狗男……”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张岩话说到一半,贺兰i那张艳胜桃李的脸就在眼前放大,紧接着嘴上传来温凉的触感,更要命的是,对方那条香软小舌也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在他嘴里一通胡搅蛮缠,直吻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待这一吻终结,张岩早已两腿发软,若不是贺兰i有力的手臂扶着他的后背,他怕是早就一屁股跌在地上了。   对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张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贺兰i?”   “别说话了,”张岩根本不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若不是顾忌他身体还虚弱,他早把他就地正法了,贺兰i深吸了一口张岩颈项间的气味,“就让我这样抱一会儿。”   张岩真的乖乖闭嘴,让贺兰i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胸膛就隔着两三层轻薄的衣物紧紧相贴,迅疾的心跳相互交织,渐渐合成一个律动。   枝头桃花骤开骤谢,落了满地,小院暮色从未如此温柔。 第98章 番外 旧地重游   小院中的岁月近乎静止,如果不是修为日渐增长,张岩简直要怀疑自己不小心踏入了某个时间循环中。时间大概过去了两三年,又或者是三四年,大概在第四个月的时候,张岩就放弃了计数。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孤岛的鲁滨逊,不同于鲁滨逊身边还有野人星期五,陪在身边的活物只有贺兰i怕他无聊而给他带来的几条三眼魔鱼,这种鱼看着像是变异后的小金鱼,在魔界的河流中广泛存在,生命力非常顽强,喜食妖魔的残躯,但是攻击力非常弱,属于魔界中罕见的武力值超低的物种,就连张岩也能一把捏死两条。   这几天贺兰i不在,早上起来,张岩一如既往视察完篱笆上的爬山虎,小水池里的三眼魔鱼,又把棋盘擦得光可鉴人后,终于无事可做,坐在桃树下开始发起了呆。同过去的割裂来得太猝然,以至于直到现在他都很难相信,作为普通人的张岩就这样死去了。一个整体吃了睡睡了吃的自己,和一头圈养的猪有什么区别?只除了猪不会修行之外。这个问题张岩大概想了几个月,最后终于放弃了追问答案。   他当然知道虚无的思考是毫无用处的,也知道他之所以满脑子怪思想,多半还是因为太闲的缘故。可是小院的每一寸他都已经踏遍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每当百无聊赖的时候,张岩就开始想贺兰i。   贺兰i不在的时候,他一天大概想到他一两百次,每次想到恋人都会叫他心跳加速脸颊发红,与贺兰i在一起的幸福是使人头脑发昏的,但也是叫他捉摸不透的。这个念头或许不会出现严卿的脑子里,却无法避免地困扰着作为现代人的张岩。   总的来说,作为一个修士,他的道心并不是很稳固,随时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上,道法大成没有指望,登仙成圣更是想也别想。   贺兰i回到小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高大的男人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某种大型犬似的,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却没有束起来,就那么随意地搭在背上,看得贺兰i很想摸一摸。   一看到他,张岩的神色猛地明亮起来:“你回来了!”他冲过来抱住他,在他的脸上猛亲了一口,又问:“这两天去哪里了?”   “有点小事情,现在已经解决了。”贺兰i云淡风轻地说。他被张岩这么一亲,脸颊上便泛起淡淡嫣红,显得比桃花还要娇俏。   张岩抱着他不撒手:“我可想死你了。你再不来,我就要把爬山虎有几片叶子给数清楚了。”   贺兰i知道他是无聊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出去?”张岩的眼睛发出两道光来,“不是说我不能出去吗?”   张岩的魂魄是贺兰i强行装回他体内的,起死回生乃是逆天而行,贺兰i生怕出差错,才殷殷叮嘱他绝不可走出这个小院,现下张岩神魂稳固,他的顾虑便少了许多:“魔界你还不能随意通行,但人间却可以去转转。”   张岩喜出望外,连连说好,贺兰i便带他去了人间。两人的落脚之处是一个小镇,此地位于昆仑余脉,河床中常常能发现质地上佳的白玉,虽然偏远,却并不破落,各路商贾会集此地,贩给当地人药材、皮毛、盐铁香料和各种珍奇的物件,再采购上好的籽料离开。   张岩就在集市上东晃晃西晃晃,看见什么都新奇,他在小院里闷得久了,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曾经见多识广的现代人了。一人一魔走到一半,路过一家香气扑鼻的烤肉店,忍不住便买了几串肉串,用像馕一般的面饼夹着吃――虽说他已经辟谷,却实在戒不掉口腹之欲,可恨魔界根本没有人能吃的东西,就连看起来全然无害的三眼魔鱼吃了都会叫人肠穿肚烂,因此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开荤了。   张岩一边吃,贺兰i一边买,东西两市还没逛完, 张岩就已经吃得肚皮滚圆。他手里拿着孜然羊肉,引得铁匠家的狗崽跟着他走了好一段,那土狗幼崽两三个月大,肥嘟嘟的又十分亲人,一直对着他摇尾巴,张岩看它可爱,便停下来拿吃剩的羊肉喂狗。   喂完正要走,突然有人在身后喊道:“这位英雄请留步。”   “英雄,谁,我吗?”张岩看了看周围,发现声音来自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算命摊子就在包子铺边上,可包子铺的客人络绎不绝,算命摊子却无人问津。   “正是,我看兄台你器宇轩昂,必然出身不凡。”   “不不不,我就是普通人家出身。”普通青年张岩如是说。   “壮士不必自谦,贫道这双招子从不错看。贫道与你搭话,正是想提醒你,你虽然命中富贵,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却被一道魔气缠身,恐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啊!”   魔气?张岩看了眼身边的贺兰i,后者变幻形貌,在凡人眼中完全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   他修为尚低,一时吃不准这道士是运气好猜中了还是实力深不可测真能察觉出贺兰i身上的魔气,便偷偷问贺兰i:“他的修为怎么样?”   贺兰i只答了两个字:“甚低。”   张岩于是放下心来:“这位道长,多谢你好心提点,不过我近来事事顺意,何况妖魔之说无根无据……”说着从贺兰i的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笑纳。”   他原本以为这位道士是看他人傻钱多的样子想讹他一点,不想多生事端,给点钱便是了。谁料这道士见了银子,反而沉下脸来:“壮士这是不相信贫道的意思了?贫道虽然穷困潦倒,却也不会为了这点银钱信口开河,坏了祖师的名声。”   “呃……”张岩给钱也不是,不给钱也不是,心想怪不得这道士没有生意呢。   “贫道师承青阳门下归真道人,千年一脉,平生谨记师父教诲,从无虚言,今朝乃是看你心地善良,才出言提醒。”   他这话一出,两人俱都一惊,张岩给贺兰i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青阳门人不都被你杀绝了吗?”   贺兰i心内略作推演,便沿着这道士溯及至千年之前,原来贺兰严卿死于演武场之时,有些弟子正在外游历,并不在青阳门内,这些弟子又是在严卿离开后才入得青阳门,和严卿之死毫无干系,自然也就不在贺兰i追杀的范围内。   青阳门覆灭之时,这些人大多年纪尚轻,修为不高,只来得及将一些初级的功法传了下来,到这道士时,剑、咒、丹、卦更只余下算卦术还能撑撑门面。如今这世道,莫说被遍屠门人的青阳门,其他门派也早已没落,长生之说虚无缥缈,比起寻仙问道,凡人更喜欢攀权附贵。   贺兰i出声道:“这位道长,我这兄弟并无此轻慢的意思,只是心直口快了些,还请你不要误会。”说罢又拿出一锭金子,“某代他赔礼道歉。”   道士见他们钱给得越来越多,却仍是一副不信的样子,不由得着急起来:“世上确有妖魔,两位若是不信,只消到镇外三里的贺兰故地一看便知,门中尚留有阵法遗迹,我门中代代相传,贺兰一族皆是魔修,几次三番勾结妖魔,千年之前,若非祖师纯阳真人出手,引天下正道诛杀了余孽贺兰鸿升和贺兰严卿,怕是又一场人间浩劫啊!”   张岩这还是第一次从不认识的人口中听到严卿的名字。这道士说得也算事实,他心里倒没什么委屈或者不平,只是一时不知道接些什么才好。就在这时,那铁匠寻他的狗来了,跟在张岩脚边的小狗便摇着尾巴朝主人跑去,被主人一把拎住脖子教训:“你这小崽子,跟你娘一样馋,看见肉就跑,哪天给人卖了扒皮都不知道。”   狗崽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主人,伸着小舌头,“哈哈”地吐着气,并不知道主人在教训它,那大汉就把狗崽揣在怀里,对张岩二人一欠身:“二位英雄,我家狗子贪吃让二位见笑了。”   “不打紧不打紧。”张岩连连摆手。   那铁匠又和道士打趣,很是熟络的样子:“张道长,又在和人说书了啊?今天说到哪里啦?有没有说到纯阳真人大战贺兰鸿升三百回合啊?”   道士立刻吹胡子瞪眼起来:“你这狂徒,还不快快住口。”   铁匠显然见多了他这幅样子,毫不在意:“道长,这全天下也就您一个人把那些传说当真了,人怎么可能有搬山填海之能呢?您看您连衙门前的石狮子都搬不起来,我看哪,什么神魔大战,人魔大战的,搞不好就是一群野蛮人打来打去呢。”   说完,转过身来对张岩和贺兰i行了个礼:“我家还有生意要看顾,就不打扰二位了。”   铁匠一走,那张道士脸上却流露出悲哀的神色来,喃喃道:“若不是千年前凭空冒出一个魔头,屠尽我青阳门人,还断了天下灵脉,致使天地间灵气稀薄,三千道门也不会没落,更轮不到一个铁匠来说七道八,可悲啊可叹。”   殊不知他口中的两个魔头就在他眼前,其中一个还吃孜然羊肉吃得满嘴是油。   张岩一抹嘴巴,决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便说:“那个,道长,今日多有打扰,我和我兄长还有事,就不叨扰了。”说罢拉着贺兰i,使了个移步换形走了。   张道士正欲再说些什么,面前的两人忽然不知所踪,他疑心是自己眼花,可是周围却哪也望不见这二人的身影,桌子上倒还摆着一锭银子,一锭金子,心下先是悚然一惊,道这两人恐怕并非魔气缠身,而是妖魔化身,紧接着又一喜――师父所言果然不虚,世上果然有妖魔存在,只是妖魔并不都穷凶极恶,至少那两个妖魔看着就很是和善。   不过一瞬的功夫,张岩和贺兰i就已经到了贺兰故地。说是故地,也早就只有残垣断壁,当年旧地一战,修士们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个七七八八,廊庑殿阁,俱化焦土,也就地上还剩点残砖片瓦,镇上人连捡都懒得捡。   “你故意把我带这里来的?”张岩忍不住问身边的贺兰i。   贺兰i此时已经恢复原来模样:“你说康回曾给过你机会,令你可扭转乾坤,再塑前尘。”   “是啊,可我也说过,虽有愧,却并无悔,你不用担心我想不开。”张岩踏入废墟之中,恍然间前世今生交错重叠,说不感慨是不可能的,但也只有感慨而已。   张岩捡起脚边的瓦片瞧了瞧,那瓦片上刻着和康回神殿中即为相似的纹饰。这些似画非画的图案本是上古时候大巫用来和神沟通的密文,这瓦上的花纹,应该是“贺兰”二字。若严卿的先祖不曾习得密文,是不是贺兰一族也不会走入修魔的歧途?也许会和这镇上的人一般,开一家小小的店铺,卖点特产,过平凡日子,也就不会落得族灭的结局了。不过那样的话,也就没有他和摇光神君的相见了。世上之事,真可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贺兰i轻声道:“你不必有愧,若有愧,也该是我。”   张岩扔了那瓦片,抱住身边的贺兰i亲了一口:“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呢,现在只想和你过好咱们的小日子。”他手上的灰尘没拍干净,在贺兰i雪白的衣袍上留下了一个灰手印。   “对了,那张道士说你断了天下灵脉,又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你有断过人间的灵脉啊?”千年前修士们上天入地,离登仙只差一步的大能亦不在少数,那时候修士们乃是最受尊崇的一群人,连人间的帝王都难望项背,怎么到了张道士这一辈沦落到了被普通人耻笑的地步。   “我确实不曾。”贺兰i道,“上古时凡界与天界相通,天神也常往来人间,因此灵气充沛,到天魔之战后,天地相绝,灵气自然就日益稀薄。”   “可是那之后青阳门还繁盛了数千年……”   “是因为我在的缘故。”贺兰i道。   所以青阳门居天下第一道门数千年,就是因为贺兰i的眷顾?张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一切既是偶然又是必然,冥冥中早有注定。   震惊过后,他忽然涨红了脸:“既、既然如此,那我和你双修了那么次,为何还……不对,既然如此,我到底为什么还要修炼?!”这就好比一个学渣考前辛辛苦苦刷了三大本题,实际上考试答案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又好比玩游戏时勤勤恳恳打怪升级,最后却发现有个Bug可以让你直接把等级拉满。   贺兰i微微一笑:“与你一起,我怎么有心双修。”   “??”敢情严卿和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真正和贺兰i双修过一次?   “……我们赶紧回魔界吧。”   “你不想游览人间了么?”   “游览个屁,”张岩恶狠狠地说,“老子要和你双修。”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