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童养媳》全集 作者:明夏轻歌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 卖身(1) “醒了,醒了” 沈寄睁开眼,看到围在自己四周的人,有的人眼底含着担忧,有的有着庆幸,还有的一副看热闹的嘴脸,“看,我说贱命之人不会那么容易死吧。”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C大研一的学生,可惜还没能毕业成为硕士就先当了烈士。应该是死了吧,那辆车撞向路中央的小孩子,刹车不及,而路边的她头脑一热冲了过去把小孩推到人行道上,然后被撞飞了。 如果说自己没死,那么被人围着也说得过去。可是这些人穿得却是电视里古装片的打扮。断没可能有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会忽悠一个舍己救人,然后重伤的人的。那样太不道德了。那么,她这是穿越了?重生了? 应该算是重生吧。应该现代的她已经被撞死了啊。这,算是上天的奖励么。如来佛祖,耶稣基督也好,或者是老天爷,谢谢谢谢!沈寄感激的在心头念叨。虽然她从前不信神佛,但是以后,她决定信了。毕竟老天有眼,神佛有灵。 旁边有人说道:“这是俺们一个乡逃难出来的,姓沈,小名寄姐。可怜啊!生下来就没了娘,现在爹又死了。各位大叔大娘,行行好买了她吧。小姑娘今年八岁,三月十七的生辰。家里家外的活儿都会做。” 听完这位同乡的话,本还在庆幸名字没换的沈寄脑子‘嗡’地一声,然后抬起自己的手来看,果然小了不少,而且消瘦得很。这根本是一个芦柴棒嘛,本尊怕不是饿死的吧。 “卖身葬父,也算个孝女。”身遭还有人在说着。 刚接受了自己丧父又丧母,变成了八岁女童的沈寄再次震惊了。卖身葬父?转头看去,旁边果然有一床草席裹着一个人。想来就是本尊的亲爹了。她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你真的有眼么,为什么把本小姐送到这么个人身上重生?有这么苦逼么?别人重生也好,穿越也好,不都是在宫里或者大户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么,顺带再同一、二、三、四、五位阿哥或者公子谱一段可歌可泣的恋曲。 当然,八岁想这个早了点。可是好歹别让她这么悲催啊! 一小锭银子被递到眼前,“跟我走吧,先去拉口薄棺葬了你爹。然后去衙门办文书。” 欲哭无泪的沈寄看着眼前的银子,还有递银子的妇人。好吧,至少看起来是个良家女子,不是青楼里的妈妈。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卖身了吧。 “去吧,好孩子!以后跟着这位大娘,好好的做活,人家不会亏待你的。快给人家磕个头啊!”还是方才那位同乡。 沈寄半晌没有动静,她弯不下膝盖。而且,凭什么啊,凭什么让她来承担这一切啊。 “是个傻子不成?” “谁知道,魏家娘子这银子莫不是白花了。” “你知道什么,魏家的小子病了好一阵了,这是买回去做童养媳冲喜的。” 童养媳! 醒来以后就备受打击的沈寄终于承受不住,咚地一声晕了过去。 卖身(2) 沈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醒来的时候头上不再是天,而是房梁了。身上盖着蓝色素花的被子,洗得很干净,可是打了两个补丁。 “醒了?醒了就起来把菜粥喝了。”之前递银子要买寄姐的妇人的声音响起。 “咕咕”沈寄肚子响了两声。 没得选择,她下床捧起旁边搁着的青花瓷碗,碗有她脑袋那么大,粥很清,照得出人影来。她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顿时感到胃里升起一团暖气。 待她喝完,妇人给她看了到官府办下的卖身文书。上头有个红色的指印,沈寄看下自己的大拇指,上头也还残留有一些印泥的颜色。 估计那些人以为她饿晕过去了,所以直接把文书办了。二两,这个数目正是沈寄昏迷前看到的写在地上的身价银子。这就卖身为奴了?沈寄有些接受不能。 “给你爹买薄棺,正好用了二两银子。你爹的棺材寄放在旁边白马庙的地藏堂里。等你好些了我会带你过去祭拜。” 那才不是她爹呢,可是为了给他买棺木,她现在是别人的奴才了。而且,《红楼梦》里说的,奴才的儿孙也是主人家的奴才。随意打骂买卖,完全没有人身自由。 不行,她不能认了。她得逃走! 可是,现在浑身虚脱,她能往哪里逃。再看看这件屋子,看这摆设,买下自己的也是穷苦人家。也许,人家真的是好心。见她一个卖身葬父的孝女,饿得晕过去,而且现在是夏天,那具尸身也不能久放,所以行善把她买下。可是,还是不行。她不愿意做奴才。 “我们家就我跟我儿子,他住在隔壁,这是我的房间,你日后就…就先住柴房吧。听明白了么?” 沈寄点点头,从长计议,要跑也得从长计议。吃人的嘴短,让干嘛就干嘛吧。 “怎么也不说话,难道你是哑巴?” 沈寄听着这里说的话同普通话也差不多,便开口道:“不是,我不是哑巴。” “那就好,要是个哑巴可就糟了。你现在身子还虚弱,先歇着吧。我在柴房给你铺了地铺。你什么都没有,我正在把不穿的旧衣改小预备给你穿。” “谢谢夫人。”沈寄客气的说。 妇人眼睛一瞪,“我不是什么夫人。夫人是在大宅门里养尊处优的,你看我像么?” 不像,你一看就是辛苦劳作的。皮肤很粗糙,衣服很朴素。 “你以后就管我叫魏大娘。” 咦,看起来不是做童养媳啊。那就好,那就好。沈寄怀着谢天谢地的心情按照魏大娘的指示搬到了她的房间――柴房。这座小瓦房,有两件卧室,一件堂屋,一间厨房,厨房后头是柴房,另外还有个茅房。 柴房堆了些柴,然后有一个简单的地铺。沈寄喝了一碗粥,还是觉得头晕。于是继续躺下休息。好在是夏天,要是冬天,这样睡着非得着凉不可。唉,这次第,怎一个凄凉了得。她一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独生子女,自小娇惯着长大,现在要给人当奴才了。 晚上还是喝的菜粥,为此沈寄一天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跑了几趟茅房。最后一趟,遇上了魏大娘扶着个瘦高的少年从里头出来。 “这是我儿子,魏楹。以后你就叫他少爷。” 嘎,你不是夫人,你儿子却是少爷。 卖身(3) “楹儿,这是娘买来照顾你的小丫头,叫寄姐。不过现在她自己身体还很弱,先让她休养几日。” 沈寄抬头看了一下,少年约莫十四五的模样,身上一身青色的布衣,显得有些弱不胜衣。再往上看,喉间有个小小的凸起,脸色很苍白。不过,长得倒是真不错,俊美修目的。有几分病美男的意味,这会儿正盯着自己打量。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就这样把我们母子堵在茅房门口。还不让开!”魏大娘斥道。 “哦。”沈寄应了一声,让到一边。 那病美男魏楹又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扶着墙往回走。 “来,靠着娘吧。” “不用了,孩儿自己能走。” 嗯,声音也很好听。不过,她不想当童养媳,坚决不想。当丫头伺候人,她也不会。不过,魏大娘会教吧,从不会直接把她儿子丢给自己。就算是付饭钱和住宿费,还有她将因自己逃跑损失的二两银子。这样的人家,穷得叮当响,不知道干嘛还要买丫头。肯定不会是一味的行善积德。也许,魏大娘是要出去做活,所以让自己在家照看她儿子。 魏大娘确实是要出去做活的,魏家是女户,要立户口是需要名下有三亩以上的地的。魏家有十几亩薄田,佃了十来亩出去,自己种五亩。一年的粮食、瓜果蔬菜都从地里出产。魏大娘不擅种田,但她手巧,接了绣活回来做。这些都是沈寄住下几日后知道的。 这天已经是她到魏家的第四日,精神终于好了一些。她出去把魏家的小瓦房看了看。地坝里有几只母鸡,还有十几只小鸡。沈寄从窗口看到,每天魏大娘都可以捡到三到五个鸡蛋。一个给魏楹吃,剩下的攒着赶集的时候去卖。 这三日她喝的都是菜粥,伴着咸菜,还有些魏大娘地里种的大白菜、萝卜等等,嘴巴里都要流清口水了。 “我估着你也能出来干活了,看来身体倒是不错,没有再费钱抓药。来,先把鸡喂了,然后去宰猪草。” 沈寄接过簸箕,按照前几日看来的,一边‘咕咕’唤着鸡,一边洒玉米。那几只母尖到她身体旁边,啄走玉米。沈寄则盯着鸡,眼里简直要发光,好想吃鸡肉。好久没吃过肉了。不,是油星都好久没见过了。魏大娘炒的菜,都是素炒的,一点不好吃。 等魏大娘放心的出去,也许她可以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偷吃的。这几天都是半饥半饱的,而且不停的要跑茅厕。 魏楹病着,魏大娘自然没心思管其他,就留在家做绣活,然后手把手的教沈寄喂鸡、喂猪、烧火,总之是一切打杂的活。 哦,对了,还有熬药。现在药罐里熬着的正是魏楹的药。沈寄拿了把破扇子,坐在一条缺了腿的凳子上。缺了一条腿,当然坐不稳当,她找了块高矮差不多的石头垫在下头。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火。眼瞅着魏大娘往这边看来,便认真细致一些。 药按照医嘱三碗文火熬成了一碗,沈寄拿抹布垫着手柄倒到旁边的青花瓷碗里。这熬药的火候也很讲究的,沈寄因为一开始掌握不好手掌心捱了好几次抽打,心头对魏楹是颇有些怨言的。 尽心(1) 小心翼翼的把药端进魏大少爷的房间,搁到有山水画的桌面上。沈寄估计这个家里值钱的家当都在这个屋里,看着虽不说气派,但比柴房还有她睡过的魏大娘的屋子像样多了。魏大娘称得上是全心全意为儿子的一个母亲。而且,让沈寄觉得古怪的是,魏大娘对待儿子的态度在亲昵中还隐隐带着一丝谦卑。真是闹不明白,难道古代都是这样的,这就是所谓的夫死从子? 魏楹靠躺在床上,身后垫着两个叠起来的枕头,面白如瓷。沈寄心道,真像漫画里漂亮而冷漠的少年。因为她本人的真实年龄比魏楹大上七八岁,所以一直有种在欣赏漂亮小弟弟的心态。 “少爷,喝药了!” 魏楹看她一眼,脸上是很恭敬的。不过明亮的眼睛里却是隐隐对这个称呼透露一丝不屑。他也知道,这样的家境让人称‘少爷’是有些托大。不过,她不正是他娘买回来的丫头么,看起来也不像是一味嫌穷爱富的,听说也是穷苦出身,迫不得已在街上跪着卖身葬父的。怎么眼底会有这么个意味。有时候在她不留神的时候他冷眼看着,她不但丝毫没有做人丫头的自觉,反倒在自以为无人留意时挺直背脊,眼底有一种自己当家做主一般的神采。这样的人,不会安心做人丫头的。 服侍魏楹喝完药,沈寄端水给他漱口,然后取一颗糖喂到他嘴里。她偷吃过一小颗,有点像现代麻糖的味道。 唉,这个病美男总是不见好转,魏大娘就不会出去。她如今是宁可不管地里收成,也要在家守着儿子做针线。这个样子她要怎么逃跑啊。她这么尽心尽力的干活,服侍病美男,不就是为了在魏大娘面前挣表现,让她好放心出去然后有逃跑机会么。可是现在看来,只要病美男没有好转,她就是劳而无功的。 到了吃饭的时候,沈寄又把饭菜给魏楹端过去。魏大娘在赶一幅绣图,在看过几日后便放手把伺候魏楹的活都交给了她,偶尔才进来看一下。看来,这绣活就是魏家最大的生计来源了。毕竟,佃出去的是薄田,出产地,估计租子也不高。不然也不会魏大娘自己也喝稀粥了。今天有一个蛋花汤,当然,是给魏楹做的。她自己都不舍得吃一口,别说沈寄了。 多日只吃稀饭小菜的沈寄看着黄橙橙的鸡蛋,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这是因为魏楹似乎对吃水煮鸡蛋、荷包蛋都吃腻味了。所以,今天换了个花样是蛋花汤。 听到声响,魏楹抬头看正在摆菜的沈寄一眼。他当然知道自己吃的是小灶,估计这个丫头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菜了。 “你自己也盛一碗去喝吧。放心,我不告诉我娘。”反正,他其实也不想吃鸡蛋了。可是他不能再说这话,不然,明天端上来的就是鸡汤了。今年天旱,地里收成不如往年,娘又守着他,没有去抢水源。当然,就是去抢,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抢不过人,但多少能得一点。所以,收成恐怕只有往年的一半不到。下蛋的鸡就很重要了,毕竟一个鸡蛋可以卖到两文呢。一天两文,一个月就是六十文,也可以买到不少东西了。 尽心(2) 沈寄吞了吞口水,“少爷,我不敢。”她实在没办法自称奴婢,这也是魏楹觉得她心头没把自己当丫头看待的一个缘故。这些天,他一直在观察着这个寄姐儿,真不像是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丫头。 “就当帮我的忙。”他很想把蛋汤分给他娘,可是她是绝对不会吃的。 魏大娘到邻居家借东西去了。沈寄再看魏楹一眼,“少爷你说真的?”估计这小子是真的不想吃鸡蛋了。就是嘛,任谁每天这么吃鸡蛋,也会吃得想吐的。 魏楹点头,“嗯。” 沈寄不再客气,自己动手勺了一碗捧着喝,还捞了一大块鸡蛋,狼吞虎咽的就吃了下去。有点烫,不过顾不得了。魏大娘马上就回来了。 小心的擦了擦嘴,沈寄道:“谢谢少爷!”真是美味啊!味蕾终于得到了一点安慰。作为一个吃货,这半个多月过的稀饭素菜的日子是比‘卖身葬父’这个事实更能打击到沈寄的。毕竟,她不是原装的,占了人家女儿的壳,但也把自己二两银子贱卖给他买了棺材。这算是两清了。她心底其实是半点没拿自己当奴婢看的,所作出的恭敬都是为了取得魏大娘的信任而已。 魏大娘的厨艺不好,不过,即便如此,这样可以偷偷吃到鸡蛋的好事也很少。要背过魏大娘很不容易,她也不是经常这个时候会出去的。 这个家也的确是没什么别的好吃的,现在是地里还有菜可以弄来吃,如果吃完了估计就只有咸菜就稀饭。光是魏楹每日的药就要花费不少银钱,看魏大娘发愁的样子,估计家里快解不开锅了。 她不会把自己转手再卖一次赚点钱给她儿子抓药吧。沈寄开始忐忑。不过,好在魏大娘没有这样做。这下轮到沈寄奇怪了。以魏大娘把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来说,不应该啊。 好在,这一日那副绣图交了货,也领到了五百文钱,魏大娘明日要出去买米买油。明日是赶集。 魏大娘绣的是什么绣法,作为只认得十字绣的现代人沈寄,当然是不知道的。不过,看过成品,那绣法真的是很精巧的。要是在现代,这样一幅绣图,应该能卖到几千上万吧。在这里只卖了五百文。听说还是因为魏大娘手艺实在好,给的高价。 这段时日沈寄和魏楹说的话多起来,也从他口中得出一文钱差不多等于现代一元钱,一两银子就是一千元的概念。悲催,她的身价就是二两银子,等同于一千个鸡蛋。不过,问题又绕回来了,魏大娘干嘛买她。二两银子,她得绣这么大的,像屏风一般的绣图绣四幅了。肯定不会是为了让自己照看魏楹,她好绣图。因为她日夜赶工,也花了整整一个月才绣完。这会儿家里正等着钱用,没有所图,她应该不会花这二两银子。 难道,真的是要让自己冲喜。不行!虽然魏楹长得好看,可他才十五不到,她才不要嫁给他。 等等,魏楹才十五不到,现在的自己更是才八岁呢。应该不是的。如果是为了冲喜或者给他留后,应该不会买个小孩。现在天灾连连,二两银子足可以买个十三四的黄花闺女了。 尽心(3) 这里头肯定有名堂! 管它呢,明天魏大娘就要去赶集了,她正好可以偷跑。 当他送晚饭进去,魏楹忽然说道:“你知道逃奴如果被抓回来会有什么下场么?” 逃奴?谁?沈寄过来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魏楹说的是她。暗暗心惊,他怎么看出来的? “少爷,你在说什么啊?” “你听不懂最好。我是要,咳咳”魏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沈寄只好过去给他拍背。魏大娘也闻声进来,“楹儿,你怎么了?” “没、没事。” 魏大娘看着形容憔悴的儿子,“明儿去镇上,娘去镇上请大夫重新抓副药。” 沈寄诧异道:“大娘,不用请大夫来诊脉就直接抓药么?” “哪里有钱请大夫出诊,只能把症状描述给他听罢了。” “呃,请大夫出诊多少钱啊?”沈寄一边喂水给魏楹喝,一边问道。 “到我们这么偏远的乡下地方,至少五钱银子,加上抓药就更多了。还不一定肯来呢。上一次其实也请大夫出诊了的,这里穷乡僻壤的,没有好大夫,开不出对症的药,药草也不齐备。”魏大娘喃喃自语,熬了好几宿的眼底透出彷徨无助。 五钱银子,就是五百文。沈寄再次确认魏大娘花钱买自己是有所图的。魏楹抬头黑黝黝的眸子看她一眼,然后开口,“娘,别花那冤枉钱了。” 魏大娘叹气,“哪能不花呢。”说着还看了沈寄一眼,叹息着出去收拾明日要拿到集上去卖的鸡蛋等物。她倒不是不想让沈寄去做,只是经过这一个月,发现沈寄干活时常帮倒忙,只有照顾魏楹能让她满意之后,这些杂事她就选择自己动手了。不然,回头鸡蛋万一被不小心摔碎两个,就是四文钱没了。而且,她很惊喜的发现沈寄居然是识字的,可以陪着魏楹说说话。 等她出去,沈寄问道:“少爷,你还没告诉我逃奴有什么下场呢?” “打死都不用偿命的。” 啊!太、太、太没有人权了。 “而且,没钱、没吃的,怎么跑?又不认得路,还不是出去被人贩子抓去再卖一回。” 沈寄心想,到时候就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者,能被卖到高门大户当丫鬟,温饱无忧,不过也可能死得很惨就是了。沈寄又想起晴雯、司棋、鸳鸯等人来。更有甚至,直接被卖到青楼,培训几年然后被当成摇钱树。比起来,魏家虽然穷点,但是至少没有被大骂虐待,吃的差也跟魏大娘一样啊。 沈寄看向魏楹,后者方才一直在打量她。 “少爷,魏大娘做什么这么穷还花二两银子买我回来?” 魏楹慢条斯理的说:“因为,我也是三月十七的生辰,据说同一日生辰的阴人,是可以替我挡灾的。” 原来是这样。那是不是等魏大娘确认自己不能替魏楹挡灾,家里又真的揭不开锅的时候,就会转手把自己给卖掉了。 “不,不要卖掉我!” 魏楹看她一眼,“你挺有意思的,我也不想我娘卖掉你。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家里什么都被卖完了……” 尽心(4) “或者,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沈寄下意识的摇头,“不,你别死!”怎么能恶毒的这么希望呢。可是要让她再次被卖掉给魏楹筹药资她也不乐意。 “赚钱,有什么可以赚钱的法子?” 魏楹看她一眼,十分遗憾的样子,“我从前好的时候还可以帮人代写书信,一封两文钱。虽然要写信的人不多,可是多少有点收入。你的字写得太难看,而且缺胳膊少腿的。” 沈寄这才明白,魏楹知道她识字能写字的时候为什么那么高兴,看过她的字后为什么又那么失望。她又没正儿八经练过毛笔书法,能正确握笔就不错了。而且,她写的是简体字,才不是缺胳膊少腿。魏楹的课本,她会看,繁体字也能猜个**不离十的。但是,写就有难度了。这个短期内也是没有办法提高的。 “一定还有办法的。我可以帮你们家干活,不要卖掉我。” 魏楹看她一眼,“你之前不是摔了碗就是弄洒了水,烧个火都弄得厨房烟熏熏的。跟我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有得一比。” “那是我不想干活。我会好好劳动的,我不跑,你们别卖掉我。我会想到办法挣钱的。”之前还是她想得不周全,只想着不想做奴仆要逃走。可是经魏楹一说她才想到,这里不是现代,她也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不能去打工挣钱糊口。与其乱跑出去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不如和这还不算坏人的两母子一起共度难关。这笔账沈寄很快算清楚。 魏楹破天荒说了这么多话,精神很是倦怠,眼见她打消逃跑的念头便闭上眼养神。真啊哟跑了,他娘的二两银子不就白花了么。 沈寄有些失魂落魄的出去,看到魏大娘还在忙碌,赶紧过去帮忙。 “楹儿睡下了?”魏大娘抬头看她一眼。 “是。” “你怎么神不守舍的?” “大娘,我在担心少爷的病,还有家里是不是快揭不开锅了。”沈寄没发现,她说到魏家的时候,很早就用‘家里’来形容了。 说到这两件事,魏大娘也沉默了。 “大娘,咱们一起来想想办法,你看我能帮你挣钱么?”沈寄想过了,不去想自己在当奴婢就不会那么排斥了。就当魏大娘收留了她,她以工抵债好了。等日后长大些,翅膀硬了,再说离开的事。 “你?”魏大娘显然对她的办事能力也很不放心。如果不是她也许是可以挡灾的,又能陪陪楹儿,她早就觉得自己的银子白花了。而且,现在看来挡灾的效果也没有,差不多就是个吃闲饭的,虽然吃得不多。 “大娘,以后我会努力的。我会好好的帮你喂鸡、烧火,其实我还会做饭的。要不,你教我绣花吧。” “绣花,先不忙。你说你会做饭,就先做饭吧。” “嗯,明天开始我来做饭,其实你怎么烧火我也看会了的。以前,我就是想偷懒。”沈寄说着低下头去。凭良心说,魏大娘待她也不错了。虽然吃得差,而且味道不好,但是她自己也吃的一样的。 只有第一次吃鸡蛋汤的时候,沈寄觉得好吃。因为那个时候馋极了。其实,魏大娘的手艺很不好。她最擅长的就是绣花了。种的菜也不如隔壁邻居家的。 牙祭(1) “你会做饭?”魏大娘似乎眼底一亮。 沈寄点点头,作为一个吃货,她的手艺其实是很不错的。她想过了,魏楹多半是个芝麻包子,面白心黑。看着温文少年一个,其实心眼忒多。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年纪小,没有钱,缺吃少穿,走远一点就不认得路了,她能往哪里跑。现如今,也只能和这母子俩同舟共济。 沈寄来到厨房,找了找,找到一颗白萝卜,然后,没有了。还有就是魏楹开小灶的鸡蛋。然后在魏大娘的指点下,找到了一些面粉。 “大娘,少爷说他实在不想吃鸡蛋了。” 魏大娘为难道:“可是,家里能补身子的,除了鸡蛋就只有那下蛋的母鸡了。” 沈寄看她略一犹豫,当真伸手去拿菜刀,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自家的妈妈也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都腾给她吃。 “大娘,不用杀鸡。你觉得鱼汤怎么样?” “鱼汤当然好,可是,家里没有钱去买鱼。就是买,也得等我明天去了集上。” 沈寄摆摆手,“大娘,明明村头就有一条小溪啊,我看到过有人下去摸鱼。”她想过了,她现在必须让魏大娘觉得她是有用的人。但是,赚钱,她现在还赚不到,也不知道门路。而且,她现在是卖身给魏家,她赚来的每一文钱都是属于魏家所有。但是,改善伙食她还是很乐意出力的。毕竟,她自己也得好处不是。 就这一颗白萝卜,实在是不好下饭啊。而且,她好想吃干饭啊。这段时日,总是半夜就饿醒了,然后起来用瓢舀一瓢凉水喝,喝了继续睡。可是,吃干饭绝对是奢望,这个家只有魏楹吃的是干饭。而且,今年收成肯定不好。那十来亩薄田的租子,一定收不到什么租子的。下半年日子会更加难过。说不定就要过上传说中吃糠咽菜,挖观音土的生活。 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温饱,如今是夏天,温暂且不用考虑。这个吃饱饭,真的是大事啊。 听了沈寄下河摸鱼的话,魏大娘皱眉,“那些都是男伢子,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去摸鱼。再说,我也不会。” “我去。” 魏大娘看她一眼,“你?你是女子,怎可以大庭广众的脱了鞋袜。让人看到你的脚丫子不好。” 沈寄一愣,然后说:“我趁没人的时候去吧。”很多人都在田里干活,再说她也不在意被人看到脚丫子。而且,魏大娘,咱都已经穷到这份上了,还讲究这么多干啥。 她一直都觉得魏大娘不像是在这农村长大的。虽然现在有很多规矩,可这村里还是没那么严格的。 “大娘,药补不如食补,少爷喝那么多药,胃口早喝坏了。他天天吃鸡蛋,都是梗着脖子在往下咽,我看着都替他难受。药得吃,可饭也得吃好才行。”只能拿魏楹说事,魏大娘才可能同意。 魏大娘考虑了一阵,迟疑的说:“你会摸鱼么?水性好不好?” 沈寄拍着胸口说:“大娘放心,我水性很好的。就让我去试试吧。” “那好吧,不行你就回来。” “嗯。” 沈寄在家里找了一通,找了个竹子编的撮箕和一个大瓮。 牙祭(2) 沈寄便拿上东西到小溪去。她在魏大娘面前拍着胸口说水性熟,会摸鱼。其实,也就是小时候会乡下老家,跟着表哥表姐去沟里摸过而已。而且,看得多,动手少。真要摸也是摸不到,只能看着有鱼,拿了撮箕去网。 走了几个平缓的地方,都没有看到鱼。头一回出来,可不能无功而返。不然魏大娘只会认为自己是在说大话。日后也很难相信自己了。 沈寄只好拿着东西往上寻找合适的地方,走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找到一个地方比较宽,水中山石很多的地儿。曾经听表哥说过,这样的地方容易聚鱼。 沈寄扶着石头脱了鞋袜,把裤腿挽起,拿着撮箕下了水。她两手握了撮箕,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溪水凉的,站在里头很舒服。这会儿日头也下去了,周围也没什么人,正好动作。 沈寄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两条小鱼游来,她把撮箕沉到水里,等那两条小鱼游了进来,猛地把撮箕抬起,那鱼便被带出了水面。水从撮箕的缝隙漏下去,鱼在上面一跳一跳的。初战告捷,沈寄欢快的端着撮箕上岸,把鱼倒进盛了水的瓮里。鱼到了瓮里,又继续开始游来游去。小了一点,只能炸来吃,脆脆的,可香了。 沈寄又欢快的跳下水,继续等待。 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半个时辰里她居然又捉到了两只三寸长的小鲫鱼。又等了一阵,等来了三条小鱼,比最先的两条稍大一点。 看看天色,该回去了,于是上岸擦干脚穿上鞋袜,把撮箕拴在腰上,两手端着大瓮往回走。谁知道那大瓮空着好拿,盛了水还真是有些沉,走着水又会颠簸出来。于是一路走走停停,花了比来时更久的时间才走回去。 远远就看到村子里到处是炊烟袅袅,沈寄忽然有了种回家的归属感。她到这个地方快一个月了。当下加快脚步往魏家走。她最近在村里也出出入入了几趟,是以村里人也都认得她。她想着要在这里长住,笑眯眯的叔叔伯伯婶婶哥哥姐姐的一通叫,得到善意的回应。 马上走到了,抬头看到魏大娘站在竹篱笆那里看着自己。沈寄大声说:“大娘,我回来了。” “你还真弄到了鱼啊?” “嗯,是啊。大娘放心,没有人看到我下水。我走得远。这两条小鲫鱼给少爷做萝卜丝鲫鱼汤喝,这五条小鱼咱们炸来吃好么?” 炸来吃要费油,所以沈寄得向魏大娘申请。魏大娘看着她一脸讨好的笑,想想这孩子也怪不容易,便点了点头:“用过的油,得留起来,也别倒多了。” “好嘞。” 沈寄进到厨房,麻利的切萝卜丝,魏大娘看着,倒的确是个会做饭的架势。方才她有点担心沈寄会不会不回来了,后悔不该放她去。不过楹儿说她会回来的。果然,人就回来了。 沈寄做了个萝卜丝鲫鱼汤,又用炸过鲫鱼的油炸了小鱼,最后还用它炒了一个萝卜丝。 牙祭(3) 这样用油在沈寄看来可谓是极省了,可是从魏大娘不赞同的目光看,她还是觉得沈寄太浪费了。尤其是用油来朝萝卜丝的做法。只不过方才她的注意力被小炉子上翻滚着的奶白色的鱼汤吸引了,沈寄这边已经快手快脚的把菜炒好了。 “大娘,你吃饭吧,我给少爷把鱼汤和饭菜送进去。”沈寄偷偷吐吐舌头,不放油清炒,她实在吃不惯。 “日后,不要拿猪油来炒菜了,太浪费。” “哦。”那炸过两次鱼的油还要拿来做什么? 魏楹看到奶白色的鱼汤,很是惊喜,“你居然真的摸到鱼了。真好!不像我,什么用处都没有。”平日里,母亲总说他是要考功名的,生计这些小事不要他操心。连他从前替人代写书信,她都觉得是耽搁了看书的时间。所以他只能背着她做,然后把得来的铜钱偷偷放进放钱的罐子里。 可是这次一病倒,耽搁的功课就更多了,也不能再去私塾。而且,一直不见好转,药钱却费去许多。连这些年的积蓄都要一并用光了。 沈寄看魏楹满心的懊恼,心头想到:你是该快点好起来才是,不然光吃药也太费钱了。魏大娘辛苦一个月绣得五百文前,只够你一付药。再这么下去,我可能真的得被卖了给你攒药钱。 “少爷,你现在最要紧就是赶紧好起来。” “这个,又由不得我。” 沈寄在魏楹身前摆上小桌,然后把饭菜和鱼汤摆上,“延医用药在乡下不便,可是咱们可以从自己这边努力啊。你看村里干农活的人,等闲很少生病吧。因为他们时常都在劳动。少爷这么整天躺着,好人估计都会躺成病人。”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门口传来魏大娘的声音。她方才试了下,沈寄用油炒出来的菜比她做的好吃多了。于是进来看魏楹吃得如何,就听到沈寄在说话。 沈寄不敢再说了,至少当着魏大娘不能再说了。她可是爱儿子高于一切的。倒是魏楹看着她,思索了一下道:“娘,我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寄姐,你继续说。” 沈寄瞥魏大娘一眼,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开口道:“我是觉得少爷应当下床多动动,锻炼锻炼身体。不然,一直这么躺着,精神先垮了。还有,最好是少爷自己到镇上让大夫看看。离上次大夫出诊都一个多月了,病情也许又有了变化。” 魏大娘摇头,“不,不能去镇上。” 为嘛?沈寄疑惑的看着这对母子,他们显然有事在瞒着自己。这对母子平日里和这村子,本来就有几分格格不入之感。不敢让儿子去镇上,是怕被什么人看到不成。 “少爷,赶紧吃饭吧,今天的菜是我做的,你尝尝看。我方才说的要多活动,还有另一条就是要多吃饭。” 魏大娘看看热气袅袅的鱼汤,“是啊,楹儿,你赶紧吃饭吧。这个寄姐倒不像吹牛,她的手艺很是不错。” 牙祭(4) 魏楹低头看着鱼汤,心里也是十分的喜欢,“辛苦你了,寄姐。” 沈寄低下头道:“应该的,少爷快用吧,凉了容易有腥味。”你个芝麻包子,之前那么吓我,现在又装好人。 魏楹勺了一勺进口,眉目舒展,“好喝。”手上的动作加快,很快就喝完了一碗,然后又就着沈寄炒的菜和鱼肉、萝卜丝一起吃饭。 魏大娘看他难得的好食欲,连带对沈寄颜色也缓和了许多。 “走吧,出去吃饭,你一会儿再进来收拾。” 沈寄出去端起饭碗,她们吃的还是稀饭。前些天,她都有吃魏楹拨到一边的干饭还有炒鸡蛋,晚上不至于饿醒。可是看今天他那个架势,估计一会儿去收拾的时候,不会留饭给她。不过,只要他能吃多动,身体应该会渐渐好起来吧。她也没发现魏楹有什么大毛病,就是整天被魏大娘困在床上,药也不大对症闹的。 果然,一会儿沈寄进去收拾,不但饭没剩什么,一碗大半都吃下去了,连菜都没剩什么。不过好在,还有一小碗鱼汤。没道理啊,方才看他的样子不是挺爱喝么。 “寄姐,这鱼汤是给你留的,里头还有一条鲫鱼。” 沈寄立时眉开眼笑,她今天吃了两条炸小鱼,其实心里也惦记着鱼汤。看来这魏楹还蛮上道,知道喂饱了她才能更卖力干活。 “谢谢少爷。”汤有些凉了,有些微腥,不过好在先炸了下鱼再煮的,要好得多。沈寄抹抹嘴巴,“嗯,好喝。” “我想了一下,你方才说的也有道理,我是该动动。农家少年就没我这么虚弱。不过,怎么动呢?”他娘死活不让他干活,更别说现在了。其实他已经有了腹案,不过还想再听听这个寄姐还能不能说出些东西来。相处愈久,他越觉得寄姐不像个普通小孩。 沈寄认真想了一下,运动,要不要教他第八套广播体操呢?还是算了,那些动作太超前了。回头这个芝麻包子问她怎么想出来的,她不好搪塞。这家伙精得要死,不如他娘好糊弄。 “少爷,我记得听说过,华佗好像有一套什么动作,练了极有好处。” 魏楹眼里一动,寄姐居然连华佗的‘五禽戏’都知晓,而且她还识字。 “你说的是‘五禽戏’。寄姐,谢谢你,多亏你提醒。我竟然把这茬事给忘了。咳咳……” 沈寄很自然的伸手给魏楹拍背,“少爷,不客气,应该的。”你的身体就是我的安全。沈寄很高兴他接受了自己的建议,没留意到魏楹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思考。 第二日一早,魏大娘带上鸡蛋还有些小绣件去赶集。魏家本来是有自己的驴车的,可是为了魏楹看病,早就卖了。魏大娘便自己走路去。沈寄想想都觉得脚疼,二三十里呢。其实村里有人赶车去,大人搭车一文钱,十岁以下的小孩不要钱。可是为了省这一文钱,她宁可走二十多里路。 赚钱(1) 魏大娘走了,魏楹便让沈寄扶着他起身。多运动的事,一开始还是瞒着他娘比较好。不过,他已经许久不动了,一开始当然不可能就做五禽戏。只是让沈寄扶着他在地坝里走动。 沈寄只到魏楹的胸口,使出吃奶的劲儿扶着他。她有点不明白魏大娘怎么这么放心她,就不怕她跑了。或者是,对自己儿子有信心,相信魏楹能吃住自己。应该是后者,看来她还是很了解自己儿子面白心黑的一面的。 魏楹走了小半圈,喘息声就大了起来。 “少爷,坚持住,咱们走完这一圈。”沈寄给他打气,自己也觉得魏楹的重量渐渐往这边倾斜过来。你可别摔啊,万一摔了直接就压我身上了不说,让魏大娘知道了还不得毒打我一顿啊。 最后差点要摔,幸好魏楹一手抓住了篱笆,沈寄赶紧扶他在凳子上坐下。 “先这样吧,得循序渐进。太阳快出来了,晒晒太阳也有好处的。” 魏楹喘着气坐下,沈寄走开去喂鸡,中午能捡到几个鸡蛋呢。唉,要是她手里有钱就好了。那还可以想点法子偷偷挣点小钱。 “寄姐” “嗯?什么事,少爷?”正在撒玉米粒的沈寄转头问。 “你很有见识。”魏楹口气肯定的说。 “呃”沈寄顿了一下,然后道:“我家里有个老爷爷,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这个解释似乎也说得过去。魏楹没有再问,就在那里坐着看沈寄喂了鸡又开始扫院子。 “少爷,家里有鸡蛋和面粉,我中午给你烙蛋饼吃,好么?等大娘回来,我再去溪里捉鱼。” “你随便弄吧。”昨天沈寄做的菜,他很喜欢吃。 做完了家里的活计,时间还早。沈寄也抬根凳子出来坐着晒晒太阳。院子里有一个简单的日晷,是魏楹以前做的。沈寄这些日子就是根据日影投在晷面那个圆盘上的位置来分辨时间的。古人的智慧,她是一点不敢小看的。 “寄姐,你怎么不会做绣活啊?连最粗浅的补衣服都不会?”魏楹气喘匀净了,又开始盘问起来。 这个,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我喜欢做厨上的活,做绣活不在行。”你娘还不是只擅长绣活。 魏楹想了下自家的娘,觉得沈寄说的也有些道理。也许,她从前也是只做厨上的活的吧。 中午,沈寄烙了蛋饼,面粉里头打了个蛋,然后撒上葱花。魏楹配着茶水吃得很香。 到日头偏西的时候,魏大娘回来了。脸上很是疲倦,先把背篓放下,交代沈寄去熬药,然后进屋去看魏楹。见他今日气色略好,便欢喜起来。 魏楹便说因为他让寄姐扶自己出去走了走,又晒了太阳的缘故。还有一个原因是吃的也比往日多,不过这个不好对魏大娘说。她往常都是以为魏楹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的。 沈寄便去熬药,熬好了三次,同魏大娘说她出去捉鱼,得到允许便带上撮箕大瓮去了。 赚钱(2) 等她走了,魏大娘对魏楹说:“楹儿,你觉得寄姐怎么样?” “不像普通的农家小女孩儿,有见识,也有胆量。有点小狡猾,本性却很善良。我觉得不错。”而且,她知道了母亲买她是为了挡灾,好像也不太在意。其实这个他也不信,子不语怪力乱神嘛。不过,她小小年纪,也不当回事就很难得了。她担心的反倒是自己没这效用被转卖掉。 “嗯,你说她不错那就不错。这两天看起来也老实多了。” 沈寄今天的收获比昨天还好,得了两只六七寸的鲶鱼。鲶鱼肉质鲜嫩,她做了鱼丸给魏楹吃。因为比较多,自己和魏大娘也分吃了一些。鱼丸汤也很鲜美,喝得她很满足。 因为家里没有什么调味料,所以,沈寄还是选择做的汤,反正鱼汤够鲜,也不用怎么调味。 当晚,三个人都吃得很高兴。做饭这个活计,从此便归了沈寄。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缸里没什么米了,田里的菜样数也有限。她有点发愁,要怎么继续改善伙食。 吃完到魏楹屋里去收拾碗,见到他在把玩一截旧的红丝绳。今天魏大娘赶集买了一根新的来串他戴在脖子里的护身符,这是换下来的旧绳。 “少爷,你喝了汤,我就等一会儿再热药给你喝。” “好。”吃得饱饱的,魏楹这会儿精神不错。 沈寄看着他手上的红丝绳,眼里一亮,“少爷,这个可以给我么?” 魏楹愣住了,这是他贴身戴过的东西。 “你拿去做什么用?” 沈寄抿抿嘴,“我看看能不能做个小点的、简单的中国……不是,福气结。”一段旧丝绳而已,不至于不肯吧。沈寄想着中国结,说不定这就是一条生财之路哦。 魏楹想了一会儿,递了给她,“你做,我看看。” 沈寄便拿在手上,想了下自己学过的简单的做法,然后动手编了个小小的吉祥结。高兴的拿给魏楹看,“少爷你看,这个可以拿去卖么?” 福气结,寓意好,而且是大红色的,卖便宜点,应该有人会买吧。 魏楹看着她,手还挺巧的嘛。也许真的能卖。一个卖一文钱、两文钱,镇上的人应该不会嫌贵。而丝绳一捆才十几文钱呢。 “你还会别的编法么?” 沈寄点头,“会,我会的编法可多了。”她可是闲着无事专门研究过中国结的。从简单到繁复,从小到大,都实际操作过。 魏楹从枕头底下摸了二十文钱出来,这是他从前帮人写红事的条幅挣的。正准备拿出来给母亲贴补家用的。如果寄姐真的能靠红丝绳就挣到钱,那就太好了。 “你去找隔壁的王二叔,他每次赶集都会赶车去的,请他帮你带一捆红丝绳回来。” 沈寄嘴甜,平日见了也‘王二叔’的叫,听说是隔壁的读书人要的,王二叔很容易便答应了。三天后,就给沈寄带了一大捆回来。 魏大娘这天见她去隔壁拿了红丝绳回来,便问道:“你做什么撺掇楹儿去买这个东西?” 赚钱(3) 沈寄便和她说了,想编福气结去卖,补贴点家用。倒不担心魏大娘会反对,因为魏楹答应了,她就不会有不同意见。 果然,听沈寄说了,她没说什么,只让她别耽误了干活。 因为魏楹想看沈寄编,她干完了活便拿着到他屋里去编。 “好像不是太难,跟我娘打络子有点像。”他看着沈寄手上动作飞快,很快就编出了好几个不同的来。 “是有点像,都是编织。这个就胜在新鲜。确实是不难,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买了回去,拆开来看看很快就可以学会。所以,我打算攒多一点,等哪次赶大集的时候拿去卖。” 魏楹想了想,“嗯,十九的时候拿到庙会去卖吧。应该更好卖。” 沈寄觉得和魏楹沟通,没什么大的障碍。他没有那种视钱为阿堵物的酸气。他这次的新药魏大娘像是花了不少钱,走到县城的大药房去抓的。所以,效果比之前的明显。就是不知道魏大娘哪里来的钱。沈寄听村里人说过,魏大娘带着儿子刚来的时候,当了一些首饰买的地。也许还有点家当吧。这样最好,不会轻易把自己转卖了。不过,她也得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不然,还是有危险的。 “寄姐做的鱼丸汤也很好吃。” 沈寄手上不停,嘴里说道:“可是我捉不到多少鱼,如果有人帮我捉鱼,我来做鱼丸倒是可以。”那两条鲶鱼,他们吃了三天。为了怕坏掉,沈寄只好多放了点盐。然后把碗放到有凉水的大盆里。如果要卖的话,也只能这么办。好在她发现这里的人口味都比较重。而且鱼不能一次收多了,通常都只能养个三两天的。不然,就容易死了,死鱼的口感不好。 她之前一心想着编中国结,现在听魏楹一说,这也是个赚钱之道。做好了,存放着,然后拿到集上去卖。这个中国结,生意肯定会越来越不好,要不断的推陈出新才行。她这次只打算做十个花样,每样多做一些。 “少爷,雇村里的小孩儿去捉鱼,你看怎么样?”本钱都是魏楹出,当然要他同意。 “可行。让我娘去做吧,就说是大夫让我多吃鱼。” “好。”沈寄喜洋洋的看着魏楹,有一种找到合拍的拍档的感觉。 “我该出去做饭了,做好了给大娘送去。” 做完了绣活,儿子吃了药也有好转的趋势,家里又有沈寄,魏大娘便开始关心地里的出产了。毕竟,下半年还要靠这个糊口呢。沈寄因为要做饭、要熬药,要照顾魏楹,要照看家里的鸡等等,还有,要编福气结。魏大娘便没有让她跟着去干农活。 沈寄用养在缸子里的鱼给魏楹做鱼汤,然后照旧是站在凳子上炒了颗大白菜,给魏楹端了进去,又拿出篮子装上饭菜准备给魏大娘送去。 这些日子,她下河摸鱼,总是会或多或少有一些收获。便间着给魏楹做鱼和鸡蛋,虽然受调料和配菜所限,花样不多,但胜在她手艺好,魏楹爱吃,又每日里开始增加活动量,气色渐渐便比从前好。 赚钱(4) 因此,对于她用油炒菜,魏大娘便也睁只眼闭睁眼。她自己其实也喜欢吃沈寄用油炒出来的菜。 只是,米缸和油缸的确都快空了,她不由得便对田里的出产更加的上心起来。 沈寄送来饭回来,自己也吃了便又开始编中国结。还有三天就是六月十九观音会了,她得赶着多编一些出来。到最后,一捆丝绳用完了,又请王二叔带了一困,编出了大小一百多个中国结。 明天就是庙会了,沈寄把堆在魏楹房里的中国结按大小、繁简分类,魏大娘也进来看,母子俩听她絮絮念叨:“这个最大的,我要卖二十文,至少也要十五文才肯的。这个,比较复杂,也要卖十文。这些小的,要卖三文。” 魏大娘看着儿子,“卖得掉么?” “卖个新鲜,应该没问题。如果好的话,以后应该也可以卖。让小孩子捉了鱼往咱家送的事,娘你放出风声了么?” “嗯,放出去了,我按你说的,就说是大夫让你多吃鱼的。让他们捉到鱼就送来,五斤两文钱。这个对他们来说不难的。” 魏楹把自己攒的六十多文钱一起拿给魏大娘,“娘,这个你拿着。咱家还剩多少钱啊?” 魏大娘没拒绝,家里的确快断炊了,“加上你给的这些,还有五百多文。”这次她狠狠心,把最后留下的一对金耳环拿去熔了抓药,终于见到儿子一日一日的好起来。 “楹儿,别为钱担心,你日后好了还是要多花时间在功课上。这次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娘真是担心会耽误你下场。实在不行,还可以把家里的几亩田卖了。” 魏楹转头看向正在盘点中国结的沈寄,“娘,也许明天寄姐能给我们一个惊喜。不行,不是还有鱼丸汤可以卖么。田别轻易卖了,卖了咱们明年恐怕就没有粮食了。” “娘知道。”魏大娘也望向沈寄,这个她咬牙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给儿子挡灾的。兴许,这钱没有白花。楹儿现在不是见好了么,这个寄姐,可能真是个福星也说不定。 第二日,魏大娘便没有下田,带着沈寄背着中国结往庙里去。早早的去,可以占个显眼的位置。沈寄昨天就把饭菜给魏楹准备好了,走之前从井里端了出来放在厨房。家里的鸡什么的就托给王二嫂帮忙照看。到时候她也会帮魏楹热药跟饭菜。 好容易走到了低头,沈寄气喘吁吁的跟着魏大娘把中国结摆在树下蓝花布上。几个比较显眼的大的,就挂在了树丫上。 然后两人便站着吃了干粮等着。来赶庙会的人渐渐多起来,不过暂时还是无人问津。沈寄先到其他的摊位看了看都卖些什么东西,价位如何。然后又看别人是怎么招揽客人的。 只是,一开始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大声的吆喝,这样一来,自然就没什么人气。魏大娘道:“寄姐,这样不行,你吆喝几句。” 都到这一步,羞答答的可不行。沈寄学着旁边的人吆喝起来,“快来买福气结啦,出入保平安,招财纳福。又好看又便宜的福气结啊。” 赚钱(5) 这么一吆喝,果然便有人往这边看来。沈寄满怀希望的等着,总算有个小姑娘看着新鲜,拉着大人过来看。 “这个怎么卖啊?”她指着挂着树上的一个比较精巧的问。 “这个啊,本来卖五文钱的,小姑娘你是第一个主顾,就算你四文。”沈寄笑着回答。 “阿娘”小姑娘伸手拉拽母亲的一角。 沈寄看做母亲的还有点犹豫,又拿起蓝白布上搁的一个圆环里编出平安二字的中国结来,“开张生意,再送你一个平安。” “好吧,拿一个。”妇人把四文钱递过来,魏大娘收下。 开了个头,生意就好做了。渐渐有人围了过来。沈寄发现她原本的定价有些偏高,小玩意儿普通人不舍得这么多钱,便都搭上一个小一些一起卖。魏大娘都由得她做主,看着生意不错,脸上满是笑意。这个寄姐挺能干,这么一会儿卖了七八十文了。她捏捏钱袋,准备回去马上再买几捆红丝绳。还有,楹儿说的,要给寄姐一些分红。 这一天不到午时就卖完了,一共卖得了三百多文钱。魏大娘给了沈寄五十文,然后还给她买了一只糖葫芦吃着回来。 沈寄看着糖葫芦,笑了一笑,然后接过来,“谢谢大娘。”她编到最后,手指都勒疼了,还破了皮。不过还好,六天赚了五十文。她的身价是两千文,要赎身或许还要涨点。也许卖鱼丸汤赚得比这多一点吧。沈寄这会儿是浑身充满了希望。 魏大娘更是欢喜,成本一共三十多文钱。给寄姐五十文,买糖葫芦花了两文。这样也还净赚两百多文。这可比她绣东西更赚。 离下次庙会还有十二天,到时候再来。她也可以帮着编,让寄姐教一教自己就好。 “大娘,已经编过的,恐怕就不好卖了。我得想些新花样。而且,那些人聪明一点的,应该也可以举一反三。下次便不会这么好卖了。”长期来看,还是魏楹说的鱼丸汤比较靠谱。这个毕竟是只有自己才掌握的技术。别人买了去,也学不来。 她当时做的时候,魏大娘在旁边看着都有些目瞪口呆的。其实,她也是试着做的。这里没有机器可以打鱼丸,她就用原始的办法,把鱼去刺,然后鱼肉一直捣成碎肉。靠着吃货对调料的敏感,这才做了出来。既然要卖,那就得跟下点本钱。 “大娘,再去杂货铺买点调味料吧,不是要卖鱼丸汤么。” 沈寄首战告捷,魏大娘当然依从,便带着她又到了杂货铺,由着她挑选那些复杂的调味料。说实在的,她做饭,一向就是用最简单的盐巴而已。可是,同样是用盐巴,寄姐做出的饭菜就是比她做出来的香。她倒也有几分信服她,厨房的事基本都交了给她。 沈寄想着鱼丸主要是靠鲜味吸引人,可是家里做菜还是得多些调味料才好,于是趁机买了不少样。 “好了,大娘。” 买好花去三十几文,魏大娘颇有些心疼,一斤肉才十六文呢,这要买两斤肉还有富余呢。 赚钱(6) 不过,钱是寄姐挣的,也是为了卖鱼丸汤买的。而且她做菜的确好吃,楹儿最近饭量增大了看着人都精神了不少。魏大娘咬咬牙就付了钱。又另卖了些需要的东西,再买了些米。沈寄看到买米,心头欢喜,多挣点钱也许就可以吃干饭了。 “大娘,过两天又要赶集了。你说福气结拿到集上好卖不?”沈寄想去赶集。今天的成功也给了她一些信心。去赶集,也许还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到时候咱们把鱼丸汤试着拿去卖,然后再摆上些福气结。”她不遗余力的游说着。 “嗯,试试吧。不过如果到时候有人问我,那鱼丸汤我怕我说不清楚,你也一起去吧。”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回去后,魏大娘便把好消息告诉魏楹,魏楹笑着指指桶里,“寄姐真是能干!喏,已经有人送了五斤鱼来了。” 沈寄先把自己的五十文找了个缺口的小瓮放到柴房,然后出来杀鱼。一边忙活,一边唱着歌。五十文,也就是五十元,钱不多。但是可以给人带来极大的成就感,满足感。 魏大娘帮着去鱼鳞,鱼刺她却不会剥离,所以对寄姐那一手整鱼脱骨法非常的好奇。沈寄便大方的教给她。如今,大家是同舟共济。这对母子虽然有点剥削她,可是她无处可去,这里有有吃有穿还有住。魏楹还能给她讲不少关于这个时代的常识。这个芝麻包子前两日又给她普了下法,她现在的户籍都是挂在魏家的。没有户籍,她就没有可以冲州过府的路引,相当于后世的身份证。说简单点,离了魏家她就跟偷渡客一样,要一直躲躲藏藏的。所以,她是被魏家吃定了的。 如果他们今天不分钱给她,她也是毫无办法的。不过好在,魏楹还懂得,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要不然,她也不会卖力气的,得过且过就是了。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沈寄不知不觉的就哼出了声,见魏楹盯着自己立时警觉,这个芝麻包子可厉害着呢。于是,她又赶紧哼起了在村里听过的小调。 “寄姐,这一次辛苦你了。” 听芝麻包子,不是,是魏楹这么说,沈寄赶紧道:“不辛苦,应该的。我也吃家里的饭,该出点力的。”这小子忒贼,不是又想起奴役她的法子了吧。 “你别紧张,我是瞧着你前几日,手磨红了,所以托王二叔买了点药膏回来。他方才拿来给我了,回头你拿去擦擦。”魏楹看自己一说话,寄姐眼底就格外警觉,便放缓了声音。 寄姐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尼玛,不要笑这么好看好不。 魏楹本来就是美男子一枚,这些天,吃得下睡得好,白日又在练习五禽戏。脸上长肉了,气色比以前红润了,总之整个人精气神跟十来天前大为不同。所以,毫无疑问的更加的好看了。 眼见沈寄咳个不停,魏楹好心伸手给她拍了拍背,哭笑不得的说:“没事吧,小心点。居然这样也会呛到。” 再接(1) 沈寄是吓了一跳,本来当他是小孩子不设防的。没想到她一颗二十几的老心,居然在十四五的正太的微笑下有点把持不住。 对了,魏楹比这个身体的本尊正好大六岁,十四岁半。其实不算小了哦,前几天沈寄出去,村里还有姑娘跟她打听魏楹的身体好点没有呢。他这样的读书人,在村里姑娘眼底,应该是很不错的对象吧。 不过,魏大娘,仿佛没有要在村里给他结亲的意图。成日家念叨的就是下场考试。这不,魏楹,已经在自行开始温书了。估计是日后中了举才会结亲的吧。 今晚的依然不是干饭,不过,已经稠多了。沈寄很满足了。想一想从一个到处觅美食并且偷师的吃货变成如今能不喝没几粒米的稀粥就满足,这个跨度着实大了一点。 正在做的时候,又有两个小孩儿送了五斤鱼来。沈寄收下了,然后从魏大娘手里拿了两文钱给他们,“二狗子,今天跟明天就不要了,你出去同其他人说一声。” “好!寄姐,我捉的鱼特别肥美,以后我每天都捉来。” “好的。” 从下河捉鱼开始,沈寄的伙食也开始得到改善,所以这些天不但不但魏楹精神好些了,她也长胖了一点,不再是一根芦柴棒了。脸上有肉,看着就比刚到魏家的时候好看多了。二狗子忍不住多瞅了两眼,然后才笑着出去。 十斤鱼肉,全部要做成鱼丸汤还是需要一些时候的,便分成了两天来进行。然后,还要洗出几个干净、大小合适,最要紧是没有缺口的小碗来装。毕竟是镇上,消费水平肯定比村里高。碗稍微好一些,东西也好卖点。 魏大娘把碗柜里的碗都搬了出来,让沈寄挑选。沈寄挑来挑去,也没有合适的。只得临时又讨了几文钱到杂货铺去买了十个细瓷碗。 第二天一大清早,沈寄就起床和魏大娘忙活上了。 所以,就不能慢慢的走去了。搭了王二叔进城的牛车,沈寄不到十岁免费,魏大娘一文钱。然后两个背篓就被两人抱在怀里,省得占位置。还有一个小桌子,两张小凳子,一个小炉子,便也收了两文钱。 一起赶集的人看了就问:“魏大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呢?” 大家一起去,这是瞒不住的。魏大娘便笑道:“去卖鱼丸汤。伢子们送来的鱼多了,” 有几个小孩便往她们背篓里瞅,沈寄笑着说:“还是生的,得去了现煮,不然凉了有腥味。” 可惜到了集上,已经没有什么好位置了。只得找了一处稍微显眼的把摊子摆上。一起赶集的村民也各自占了位置摆起摊子。沈寄她们旁边的是同村何老幺的竹编小器物。 不及多看,魏大娘便开始生小炉子的火,沈寄动手把捏好的鱼丸等物摆放到小桌子上。沈寄不会生火,而且她等会儿是做汤的人,也不适宜弄得灰头灰脸的。今天她还特意穿了魏大娘给做的一件素净的衣服,这样看着也干净些。 再接(2) 火升起来,沈寄把汤底放到上头煮上。这汤底也是来之前就兑好的。从第一天开始摸鱼到现在,经过许多次的实践找出来的调料和汤水的最佳配比。 水开了,沈寄揭开锅盖,香味开始四溢。 来前她就同魏家母子商量过了,为了招揽客人,第一天就允许前十位客人免费试吃一个。所以,这会儿汤锅开了,她便吆喝起来。 听说可以免费试吃一个,便有人驻足停下,“来一个我试试。” 沈寄便拿起细瓷碗舀了一个出来,配上点汤,再撒上点葱花,“来,您尝尝。” 旁边又来了要试吃的,她照样热情的舀了送上。然后,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嗯,不错,鲜、嫩,味道好。你这个怎么卖啊?”这第一个客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来也是比较有吃螃蟹的精神的。 沈寄笑眯眯的说:“四喜鱼丸,一碗四个,四文钱。” 这会儿第一锅的十个鱼丸已经只剩两个了,有人说:“哎呀,我还没尝出什么味儿就没了。你再给我舀一个。” 还有这种人哈,要是你一直说没吃出味儿,不得一直白吃啊。沈寄陪着笑脸,“小本生意,请体谅。而且,您后头还有两个客人等着呢。”沈寄知道跟这种爱占便宜没完的人说不通,便把矛盾转移到让他给后头的人让道上去。 “就是啊,没吃出味儿是你的事。别人都吃出来了,快让开,最后两个了。” 旁边同村的何老幺几个也帮腔,“就是啊,这可是从二十多里外背来的,可不容易呢。” 那人这才讪讪走开,一边道:“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稀罕吃呢。” 沈寄心头窝火,白吃你还这样。不过,她大学在麦当劳打工的经历让她依然保持了甜美的笑容。 “他不稀罕吃,我稀罕,小姑娘,给我来一碗。”第一个客人掏了四文钱出来。 “我也来一碗,确实不错。” 沈寄一喜,看来镇上的人是要舍得花钱些。一旁的魏大娘也已经洗净手开张卖了几个福气结出去了。花样还是之前的十个,沈寄决定卖过这次再添新花样。卖得好的就可以先保留着。 沈寄快手快脚把八个鱼丸下锅,掌握着时间捞起来,这样才能最鲜嫩,味道也充分进去了。 生意渐渐好起来,四文钱对镇上的人也不算贵,而且口口相传这就是口碑。 十斤鱼肉,一共做得二百零六个鱼丸。可以卖五十一碗余两个。一个多时辰,卖了五十碗。最后剩下六个,分了给一路赶集的村民吃。他们方才在旁边帮腔,而且几个小孩子总是时不时的望着这边。 两天的时间,又要做鱼丸,编出的福气结不多,不过沈寄比在庙会那里每个提了一文的价。两样一起也卖得差不多三百文。而且,魏大娘和沈寄是一路来的人里最早卖完收摊的。这会儿离王二叔回去的时辰还早。 把小炉子等物托给何老幺,魏大娘便带着沈寄去街上逛,先到一家卖衣料的铺子买了几尺还过得去的料子,十五文一尺的。一看就是给男的做衣服的布料。魏楹身体养得差不多了,要回私塾去上课。魏大娘准备给他做件新衣。 再接(3) “寄姐,这次就先给楹儿做新衣服,你先将就我改的两套旧衣穿着。下一次再给你做。” 沈寄知道自己无法反对,于是微笑着说:“好的,大娘。”反正方才魏大娘给了她三十文。新衣服她就不求了。 魏大娘着实是高兴,现在有了这两个营生,日子便会好起来的。不过,她还是带着沈寄去买了丝线和布。绣活她还是不能丢的。寄姐这两样营生是寄姐的,要赚钱得靠寄姐。绣活可不同,针线和手艺都掌握在她手中。 一路走着便走到了卖肉的摊子旁边。沈寄的眼忍不住的漂过去,然后就移不开了。好想吃肉啊!沈寄嘴巴里开始分泌唾液,脚下也迈不开步了。 “大、大娘,少爷好久没吃过猪肉了。” 魏大娘好笑的看她一眼,“本就是来买肉的,不然干嘛走到这里来。” 沈寄心花怒放的跟着走到肉摊前,这会儿只有几块零零散散的肉还挂着了,都是给人挑剩的。不过,正合沈寄的意。因为肥肉能出油,所以先卖完的总是肥肉,而且价格比瘦肉贵,可以卖到十八文一斤,精瘦肉一般在十五文一斤。这会儿剩下的几块最多只带了点儿肥肉。 魏大娘便同人讲价,讲到十二文一斤,最后买了一块一斤六两多的,二十文钱。她要人再给点添头。老板却不大肯了。 在他们讨价还价的当口,沈寄低头看见案板下横七竖八丢了三五根大骨以及一副猪大肠。看着有些脏,而且一股很大的气味。沈寄从前买猪下水都喜欢买超市里弄干净的。不过,现在恐怕没有这种服务。 “老板,这怎么摆在下头?”沈寄指着问。 魏大娘瞪沈寄一眼,“那些太脏,没人吃的。” 沈寄眼底一亮,那就肯定不值钱了。于是把魏大娘望着,意思要这个。老板便道:“要添头就是那个了,没有别的。” 魏大娘看沈寄眼里发亮,而且老板也不好说话,便将信将疑的把那几根大骨和大肠要了。她背篓里放肉和骨头,猪大肠就放在了沈寄的小背篓里,味道着实不好闻。不过,沈寄这会儿极力忽略,心头只想着美味。 菜倒是不用买,就是买也是回去在同村人的田里买。所以逛了一圈,也只买了肉和骨头大肠。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也到该吃午饭的时候了,魏大娘掏钱买了两个烧饼,和沈寄一人一个,又给魏楹包了一个肉饼。 两人吃着烧饼喝着带来的竹筒水慢慢走到原来的地方等着,等到王二叔办完了事赶着牛车过来了。照旧是给了几文钱坐着回去。 沈寄背篓里的猪大肠被嫌弃,她也只能坐到最外面。车上三个妇人在问着魏大娘鱼丸汤的做法,今天卖了五十碗二百文钱,旁边的人看着都眼红了。在乡下,几百文钱就够一家人过一个月了。 “那是寄姐做的,我可不会。便是那猪大肠也是寄姐要的。” 众人想了下,魏大娘绣活出众,厨艺却实在不行想来说的是实话。便有人凑过来问寄姐,也不再嫌她臭了。还有大婶拿出给家里孩子买的糖出来要给她吃。 再接(4) 沈寄笑着拒绝了,说魏大娘已经买了糖给她吃,一边给大婶们看她兜里的一把糖果。眼见魏大娘在给她递眼色,示意她不可以说,便笑着说:“各位大婶,那是我家的祖传手艺,不能外传的。” 三个大婶的脸色便不如方才好看了,可是也不好逼问。只能讲了几句酸话,“魏大娘你花二两银子买了寄姐可真是划算,又会做鱼丸汤,还会编福气结。寄姐,那福气结也是祖传手艺不成?” 沈寄点头,“也是,不过那个大婶们拿去拆开来,很快就可以学会了。”不能什么都藏着不告诉人,不然就会成为全村的公敌了。说完看魏大娘朝她笑笑,便知道她也是这个态度。平常也有妇人上门来向魏大娘讨教一些基本绣法的。 果然,回去以后,沈寄正在厨房要处理买回来的肉和大肠,她们便上门来要福气结。沈寄索性请魏大娘一人送了几个简单的。她很庆幸魏家母子还算通达,不然她做这些是有阻力的。 那几个人也不是空手来的,有人拿了黄豆,有人拿了家里的萝卜,还有一个拿了青菜,这也算是物物交换了。沈寄看着这些纯天然的菜还有搁在旁边的肉和大肠,还有橱柜里林林总总的调料罐,心头就说不出的欢喜。从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她可以有更多的用武之地了。 农家吃肉难得,所以这一斤多肉要想着多点吃法。沈寄先把上头的一点肥肉切下来,约莫有个四两,切片准备熬油。瘦肉则分别切丝、切片,准备今天打牙祭,然后又洗净了骨头,用刀背瞧破放进窝里用猛火煮,煮出来的泡沫打掉,直到不出泡沫了就改成文火,放入干辣椒、花椒、八角、盐,慢慢的煮。做好这一切,才开始处理肥肠。 做这些的时候她一直是挺乐呵的。魏大娘在旁边看着她挺有章法,便回屋去开始裁布准备给魏楹做新衣。第一步当然是给魏楹量尺寸了。 魏楹放下手里的书本,站起按他娘的要求抬手,“娘,寄姐背回来的臭烘烘的是什么?” “是一副猪大肠,她非要,说是可以做出好吃的来。” “哦。”魏楹眼睛也亮晶晶的,既然寄姐说是好吃的,那就一定很好吃,心头忍不住期待起来。 “楹儿,你说她手头有了钱,会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八十文,日后还会越攒越多。 “肯定会,可是寄姐这样的人,是轻易拴不住的。能拴住她的,恐怕只有情义。” “说得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是可以赎身的。何况她还这样的能干。我是看着她心灵手巧,想把拿手的绣活交给她。但是想着她可能是留不长久的就有些不踏实。你这么一说,我心头便清楚了。只要我们好好待她,她一个**岁的小丫头能去哪里。” “绣活啊,她可不一定感兴趣。娘试试吧。”魏楹每次看寄姐吃东西都是很满足的模样,看得出她很钟情于吃。而且,刚挣了钱就撺掇他娘买调味料买肉的。可是绣活嘛,好像没见她上心。 再接(5) 剩下最难搞的大肠了,好在方法沈寄还是知道的。用淘米水和醋还有盐不断的搓洗,还要不断的换水。等到终于弄好,沈寄觉得自己的腰也快直不起来了。把自己的手洗干净,围裙泡到桶里等一会儿再洗,她走到地坝里歇气。 魏楹在晒着太阳看书,魏大娘在屋里做衣服。 “魏大娘,寄姐”篱笆外有人喊。是二狗子,他又捉了鱼送来。 沈寄便付了钱把鱼收下。二狗子捉的鱼是比较肥美鲜嫩,村里很多娃娃都跟在他身后。沈寄干脆跟他商量,让他去组织那些娃娃,自己把钱给到他,他去分给他们就好。 “好啊,这样大家都便利。”二狗子憨厚的笑,他来的路上也听说了魏家卖鱼丸汤的事。小村里是没有秘密的。不过,那是人家的祖传手艺,羡慕不来。他能捉河里的鱼换钱已经很不错了,反正是无本的买卖。 既然已经把那十种福气结的编法教人了,下一次赶集沈寄便不准备再编去卖,赶集的时候就专卖鱼丸。倒是要准备些新品种的攒到庙会去卖。等歇过气,她依然是到堂屋去编,然后成品放魏楹房里。堂屋里有时候有人来,但魏楹的屋不会有人去。即便想一窥究竟,本着对读书人的敬重也不敢。 魏大娘见到了便出来帮着一起编,沈寄教给她自己也轻松些。 晚上沈寄做晚饭的时候,魏大娘就在旁边杀鱼。沈寄毕竟只是个小孩的身体,不能太受累。而且,魏大娘现在也舍不得她受累。至于魏楹,一则是君子远庖厨的戒条,二则有魏大娘在,绝对不会允许他到厨房。魏大娘不在的当口,他倒是会帮沈寄从水井里大水把水缸装满。 晚上做了青菜炒肉丝,还有从腐木上得来的木耳炒的肉片,两种不同的做法和口味。肥肉直接熬油,油铲到油罐里,油渣渣也撒上盐上桌。还有炖得白白的白萝卜炖大骨汤,上头一圈油圈。至于肥肠则过水煮过后抹上盐用大碗装着放在凉水里,明日再吃。 魏楹夹了一筷子肉片入口,脸上便露出笑意来,立即又是第二筷子。方才尝了青菜炒肉已经很美味了,这个木耳肉片又是一番风味。他本来还在期待肥肠的,不过今天的肉已经比较多了,那就明天再吃吧。 魏大娘见状便也尝了一口,然后赞道:“寄姐,你的菜倒是跟大户人家的厨子有得一比。” 沈寄问道:“大娘去大户人家吃过饭?” “哦,去帮佣吃过些剩菜。” 今天吃干饭,菜色也好,魏大娘魏楹和沈寄吃得很满足,沈寄吃饱喝足了便收拾碗筷去洗。说起来吃饭这事,从前魏楹在屋里吃,她和魏大娘便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魏楹出来吃饭之后,改在了堂屋,按魏大娘的意思,她和沈寄还是要在厨房吃的。女人不上桌这是规矩。还是魏楹说分两处吃饭那不是浪费么,家里又没有旁人。这才一起在堂屋吃饭。 再接(6) 魏大娘在厨房看着沈寄处理好以后的肥肠,已经没有异味了,而且白白净净的。不由也对明日的菜色生出期待。寄姐做菜好像同村里的人都不同,用上许多的调味料,让人好吃得想把舌头吞下去。已经多久没见过楹儿这样胃口大开过了。 次日中午,魏楹一听到沈寄唤吃饭的声音,立时便从屋里出来到桌边坐下。今天的菜色是青笋烧肥肠,昨天三人把一斤二两瘦肉吃得干干净净。实在是三月不知肉味了。 “大娘、少爷,这肥肠烧出来一大锅。我是想着时常麻烦王二叔带东西,他又住咱们隔壁。这肥肠也没花钱买,做得多我给他们家送一碗去好么?” 魏楹点头,“嗯,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魏大娘小声道:“大肠没花钱,可是耗了油啊,而且寄姐你洗得做得那么辛苦。”不过既然魏楹开口了,她也不反对,只是念叨一下。 沈寄便铲了一碗放进篮子里,“大娘,少爷,那你们先吃着。” “她是不是太爱自作主张了?”魏大娘嘀咕,哪有这样当丫头的。 “她不拿自己当外人才是好事呢,这样做活才卖力。”不过,寄姐是真的不像当丫鬟就是了。 晚上一起到魏楹屋里做活,魏楹看书,魏大娘做衣服,沈寄编福气结。一直是这么操作的,为了省灯油。即便现在有了两个来钱的营生,也是如此。沈寄知道,魏大娘是要给魏楹剩下束修费还有以后去赴考的花费。那可不是小数目。 魏楹如今是童生,明年春天就要参加院试(州县一级),考过了得到好一些的成绩便是秀才。这是第一级的考试,听说还有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在考呢。成了秀才可以免除一人徭役,可以见到县太爷不跪。而且,三年一次的乡试(省一级)也在明年八月,得考过了院试才有资格去参考。所以,最理想便是一次性通过院试,然后秋天去参加乡试,乡试过关就是举人了,头名叫作解元。这就是三元里的第一元。 然后,举人可以与次年二月进京城到贡院参加会试,会试过了的叫贡生,头名叫会元,也就是三元里的第二元。最后一道考试叫殿试,考试方式是皇帝提问,考生回答,内容主要是策问。皇帝及大臣根据考生的表现,会划分档次,共有三甲,一甲只有三个人,叫进士及第,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人,叫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叫赐同进士出身。 殿试后还榜上有名的,将会被派任官职。不过此时分派的官职都不高得到的很可能只是一个八品的县丞而已,离县太爷还远着呢。 这些都是寄姐平时在魏楹口里问来的。状元的产量实在是不高,三年全国才一个。比起现代一场高考,就要出文理六十多个省级状元,市级更加多,是完全不在一个概念上的。而且,贡生也是有人数限制的,一般只有三百来个。而文人心目中最高的荣耀还不是状元,而是三元及第。也就是省级、全国还有在皇帝心中都是第一才行。这样人几十年也不一定出得了一个。跟现代的电视剧里的泛滥成灾不可同日而语。 太不容易了,怪不得很多人从少年郎考成了白头翁呢,怪不得范进中举后要疯掉呢。沈寄偷偷去打量魏楹,不知道他日后会不会顺利。如果要一直考下去,那可是所耗不菲。她可不能一直帮忙供着。 再厉(1) 沈寄早就打算好了,等到她攒够了钱,她就要赎身。当然,魏大娘可以不给她赎,那她到时候就得想点法子了。反正她能攒够二两,那给魏家挣的就不只二十两了。她可不能一直当他们家的摇钱树。至少到时候大家的分成得变一变。 魏大娘之前都只有能力送魏楹到村里的私塾,所以这次她想送他到镇上的书院去,得五钱银子一个月的束呢。如今,魏家也就一两多银子的家底。 听说魏楹在十里八村念书是念得最好的,不过乡下孩子也很少机会像他这样专心念书就是了。 下一次赶集的时候,魏大娘将家里攒的三四十个鸡蛋带去卖了七八十文,沈寄的鱼丸汤依然是早早收摊卖了两百来文。这次她得了二十文的分红,十中抽一这是魏家母子给她的酬劳。 旁边那日来魏家用自家的菜换取了福气结几种做法的大婶,今天也摆起了地毯售卖。只是生意比魏大娘那日却差了许多。同样品种的沈寄之前已经卖出去二三百个,每一种也有二三十个,许多人买了回去也拆开来看过,然后大致知道了是如何编织的,逐渐传扬开,有些心灵手巧的还发明了新的编法。这些新旧做法也在闺中流传开来,所以,再售卖同样的就没什么市场了。不过,各人还是卖出去三五十十个,只是价格是降了不少。还有人特意来看了看有没有新品种卖,估计也是想买回去学。红绳便宜,而且编这个本来就不费事,还有个吉祥的名字,带上身上既可以当小饰物也可以辟邪。 今天的情形当然和几个大婶的预期相差很大,她们今日看到沈寄和魏大娘没再卖福气结还暗自心喜来着。结果没想到自己辛苦编出来的,却和那日看到魏大娘售卖的热闹情形大为不同。可是,沈寄教了她们,而且自己也没再卖了,她们也无话可说。只能在旁边眼红地看着魏家的鱼丸汤依然热卖。 这三个婶子里有一个是里正的女人,另外两人都是以她为首。其实今天卖福气结她们也是有赚头的,只是比沈寄头两次卖的时候小了不少。不过,有些人的心永远是不懂满足和感恩的,尤其是还看着魏家的鱼丸汤依然像上次一样卖了那么多钱。哼,怪不得肯告诉她们,是明知道会这样吧。 有些事情还是避免不了的,所以魏大娘和沈寄都尽力无视。不过,福气结恐怕真的是卖不了几次了。沈寄记得的样式再多也是有限的,要创新她没有那么多精力。毕竟,还要做家务和卖鱼丸汤。但是现在是七月,下河摸鱼很轻松。但是随着天气转凉,鱼丸汤最多卖到十月。这样,就必须等到春暖花开,来年的四月间才可以重新开始下河捉鱼,整整有半年的空档。 这个问题沈寄早就想过,不过她会做的不只是鱼丸汤一样,如今魏大娘也肯投资所以其实心底并不担心。不过,魏楹能想到,而且提出解决办法,让她也很高兴。这样她再做其他也就是顺理成章了。魏楹的建议就是可以卖上次沈寄烧的肥肠。 再厉(2) 沈寄自己也察觉到了,她和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有太多的不同。估计魏楹这个人精也都是看在眼底的,所以这次增加新品种的小吃售卖的话题她自己并没有提起。而且她也不想卖肥肠。偶尔让她收拾一次还成,那是为了自己的嘴。可是要时常收拾那就太坑爹了。多脏多臭啊,魏楹只是嘴巴动一动提建议,干活的可全是她呢。 而且,现在魏家条件渐渐好了,她也展现出自己的用处,也不怕魏大娘再打主意把自己卖了换药钱了。所以对于魏楹的提议,她只是小小声的拒绝了,“少爷,天天要洗非常的味,我怕是会被熏晕过去的。不过如果你还想吃,明天去了市集倒是可以买回来做。除了烧来吃,还有别的吃法的。至于增加新品种,是得增加,不过不一定是肥肠。还有三个月呢,我们再看看吧。” 当时魏楹看了沈寄两眼,“嗯,对,既然寄姐做菜好吃,那不管什么食材做出来都会很美味。不一定拘于肥肠了。我的确想吃明儿再买回来做吧。” 所以这会儿,魏大娘便是要带着沈寄再去买肥肠,顺带买些肉。路过上次那家布店,魏大娘进去扯了几尺花布准备给沈寄做新衣服穿。 这是怀柔,不过也是她该得的,沈寄道谢收下。魏楹的新衣服这三天晚上魏大娘已经赶制出来了,很是合身。看着也很挺括,人靠衣装,一下子让芝麻包子的美色又上了一个台阶。 魏楹的衣料是十五文一尺的,今天沈寄的也有十二文一尺。魏大娘却没给自己做新衣服。沈寄也知道,她是想省下钱送魏楹去镇上的学堂。给魏楹做新衣服是为了让他到学堂不受人轻视。给自己做新衣服是为了哄着自己卖力替魏家干活挣钱。毕竟从到魏家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是换穿魏大娘改小的两件旧衣服。 可是如今,魏家的家底还是很薄的。之前为了给魏楹治病,差一点就要卖田了。 不过,如今魏楹好起来了,药钱这块就算是省下了。只要勤劳肯做事慢慢的应当可以积攒点钱下来。可惜明年又要送魏楹去赴考,先是州县一级,然后如果顺利还有省一级的。这个花费可不小啊。路费、还有到考点的一应花销。沈寄边走边想着到时候攒够了银子怎么和魏家拆伙的问题。供一个考生,那是无底洞啊。顺利还好,万一中间出点岔子,芝麻包子从翩翩少年考成个白头翁,那她岂不是得跟着搭上一辈子。 魏大娘这次依然是买了一斤多肉,不过今天来得早些,买了块半肥瘦的。然又后要了一副肥肠和几根骨头做添头。上一次的烧肥肠和萝卜骨头汤很美味。这次魏大娘便没再要沈寄一人背着了。车上只有王二叔知道这臭臭的肥肠洗干净做出来是美味。而且他吃了沈寄送的肥肠,今天就特地给她们找了个不错的位置坐,不至于被别人挤到边上去。回去的时候大家基本都比来的时候东西少,很少人还舍得花钱坐车的。也有人抗议那东西不好闻。 王二叔呵呵笑道:“这东西闻着不好闻,到时候弄好了吃着可香了。魏大娘、寄姐、坐稳了。”言下之意,这两人他载定了,不满意可以下车。车是他的,他自然能做主。 再厉(3) 回去以后,魏大娘先唤沈寄去量身高胖瘦。乡下做衣服讲究做得宽大,这样过几年都还能穿。如果衣料好没磨破,再过几年还能放一放线再穿。 “寄姐,你光会做菜还不够,想不想跟我学做衣服?日后你也用得上的。” 沈寄想了下,这里的女人就算针线活不好,但是至少基本的也会,不然就有点异类了。就像魏大娘,虽然厨艺不好,但是和一群村里的女人比,差距也不是太大。所以,如果沈寄想本土化,能学会当然是最好的了。 难得魏大娘肯教,于是沈寄欣然道:“我当然想学,请大娘教我。嗯,我会做好其他的活然后再抽时间练习的。”自从来到这里,沈寄想过很多。回去?不可能的了,而且自己已经死了的。那么,就只有留下好好过活。她发现在古代生活,并不是从前看过的穿越小说里那么容易。轻易就发明些超越时代的东西,然后名利双收;或者随便做做生意就家财万贯。她只能这么认真的活着。 “嗯,我先从最基本的教起,能学到什么样就要看你自己了。” 当天沈寄用一半做了一笼粉蒸肥肠,另一半煮过后放起来明日爆炒。再配了个凉拌三丝,又用煮过肥肠的汤汁做了个青菜汤。而买的肉则先熬油装起来,然后再做了白菜回锅肉。这样荤素搭配,不会太油腻,而且拌菜也很爽口。蒸肥肠的米粉是魏大娘用家里的小手摇磨按沈寄的要求磨出来的,细腻均匀。如今鱼丸汤每三天能卖到两百文左右,一个月就是二两银子。再加上魏大娘的绣活,鸡蛋还有庙会时卖福气结,魏家一个月差不多能有将近三两银子的收益。而且,马上十几亩地的租子也就是新谷就要送来,自家田里的菜虽然不像别家的长得好可以卖钱,但自己摘来吃是省了菜钱的。 所以,平日也可以吃干饭,用点米磨米粉也没有问题。至少在吃上头如今魏家是在往小康奔了。魏楹之前身子虚,如今天天打五禽戏,吃上三碗饭,魏大娘心头欢喜得很。连带着沈寄也跟这过上了好日子。今天赶集还哄着买了干黄豆回来,明天可以磨豆浆吃,再配上自己炸的金黄金黄的油条,那滋味可美。 魏楹看到沈寄一边编着福气结,一边在咂嘴,仔细听还能听到她的咂嘴声。不由笑道:“寄姐,又在琢磨什么好吃的?”这个寄姐会做吃的,同时也是个吃货。对吃无比的上心,旁的倒不怎么往心里去。有这个反应那肯定是在想什么好吃的。 面对魏楹促狭的笑,沈寄忙收起遐想,“哦,没什么,就是想着好久没有吃过豆浆配油条了。少爷,要是咱们住在镇上,可以卖的东西就多了,也不用每三天都需要背那么多东西赶集。镇上的人花钱比村里的大方多了。”村里人基本都是自给自足,如果到了城里,就是卖早点也能挣到不少钱的。 再厉(4) 魏大娘在旁边裁布料,闻言道:“卖什么?” 沈寄趁机放下手里的活计偷个懒,扳着指头道:“嗯,就从早上说起好了,可以卖豆浆油条,还有包子馒头,我还会熬许多种粥。然后中午卖鱼丸汤,还可以做其他的小吃,甚至晚上都可以摆夜市。” 魏楹想了下,“也没你想的那么好,镇上虽然比村里好些,但是出来买吃的的人还是有数的。你说的这个,除非是到更大的地方,譬如京城或是华安府那样的地方,租个小店面,或者之前干脆就摆摊,倒是会有这样多的人来买。” 魏大娘点点头,镇上三天去一次生意还不错,日日摆摊的话就没这么好了。而且,去镇上住租房子那些的花费也不小,现在的银钱有数。 沈寄‘哦’了一声。也是这个道理,现在的人可没有现代多。手里的闲钱也没现代人多,大部分人还是挺节俭的。 这会儿三个人正是吃了晚饭在说闲话。一般当天赶了集,次日才会开始做鱼丸,这样好保存一些。二狗子也会在明天才把鱼送来,所以这天晚上便是编福气结攒着庙会的时候卖。然后,魏大娘裁好了沈寄的新衣,瞧她也编了三十来个了,便叫她过去开始教她基本的针法。 村里人穿的衣服多是自家织的粗布,颜色也很单一。一年也不一定会制一身新衣。魏大娘是要做绣活卖的,所以才会去买绢帛买彩线之类。而且魏楹穿的衣服沈寄注意过都不是粗布,和村里人区别挺大。不由得想起孔乙己坚持的长衫客和短衣帮的区分。当时还偷笑过,穷得叮当响,魏大娘还真把自己儿子当少爷了不成。 不过后来看到村里人对魏楹这个读书人是相当的尊敬,偶尔上门来求一封书信或是写个喜事用条幅,都是客客气气的。果真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沈寄不由想起自己本科毕业找工作,就如沿门托钵一般的辛酸来。她开始以为魏楹说过的他代写书信赚取银钱就是指这个,后来才发现不是的。村里人找上门来,他是不收钱的,最多收下别人带来的菜。他是背着魏大娘在镇上给人代写过书信,是趁着每隔几日去镇上买书或是借书的机会做的。所以,机会也不多。 至于村里,一来是人不多,二来被一起读书的人知道就要说他铜臭了。 至于这次他要去的书院,比现在上的这个私塾好了许多。教书先生是个落第的举人,比村里这个些许认得些字的先生强多了。魏楹从前就常去那里借书回来抄的,那先生也很喜欢他。恰好便是在街上看到他代写书信,字和文采都不错。便想要他去书院读书,只是被这场病耽误了。 这会儿见魏楹埋头看书,魏大娘便招呼沈寄出去堂屋学针线。这个可得说上一阵,会影响到楹儿看书。而且,现在也不缺那一点点照明的灯油了。 沈寄今天卖鱼丸汤之余也看了看魏大娘卖的绣活,大多是精巧的荷包,上头绣了些花鸟,栩栩如生。 再厉(5) 沈寄从前一点基础都没有,这让魏大娘有点疑惑,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便教了些最基本的针法以及配色,教得很是仔细,然后便给了沈寄一个小花绷和一小块联系用的绢帛,是裁衣剩下的边角料,让她试着绣一方手帕。 沈寄学得很认真,魏大娘则在一旁给她做新衣服。沈寄到了魏家以后不久,魏楹的病渐渐好了,家里的经济境况也渐渐好转,所以魏大娘心底是真的有点信她是福星了。这新衣做的也格外用心,即便比不上给魏楹做的,但比售卖的绣活也不差了。 沈寄配好色给魏大娘过目,后者有点不满意,不过也随她了。 “寄姐,那黑芝麻怕是晾凉了,你去收起来。放久了就不好了。” “哦。” 这一次赶集,魏大娘还买了些黑芝麻回来,交代沈寄做晚饭的时候给她炒了。沈寄便到厨房去,按照魏大娘的交代用密封罐子装起来然后拿过来给她看。 魏大娘伸手抓了一小把直接放进嘴里,“嗯,炒得挺香的,你也吃一点。” 沈寄见她直接嚼,便跟着做了,是挺香。 “寄姐你的头发又黄又少,想给你梳个稍微复杂点的发式都不行,只能这么一把抓在脑后。你没事就这么抓一把来吃,过段日子头发就会变得又黑又亮了。” 沈寄一愣,原来是给自己准备的。虽然知道是因为自己能替魏家挣钱,供魏楹读书,所以魏大娘才会对自己好的。可是看看她手里在认真的给自己做新衣,还有这黑芝麻,心头还是忍不住一热。 她莫名窍门掉到这个地方来,一来也没摊上个好命,直接就被卖身葬父,做了小奴婢。心头其实一直是有些不爽的,只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忍受。平日里看魏大娘对魏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也时常眼热,想起自己现代的妈妈。这会儿被魏大娘一关心,心头就忍不住感动了。 不过,感动归感动,赎身还是得赎的。到时候最多她和魏家从主仆关系变成合作关系之后,她多想点法子,让他们也多赚钱就是了。 那罐黑芝麻就放在厨房,沈寄做活的时候得闲便抓一点丢进嘴里咀嚼。其实下次可以磨粉做成黑芝麻糊来吃。她一边想着一边把罐子放回去。锅里熬着鱼丸汤的汤底,发出诱人的香味。只是在走回去的当口,她发现在厨房墙的一个缝隙那里好像有人。 她换了个方位站,挡着那边的视线,然后继续放调味料。一边接着给鱼脱刺,然后把鱼肉捣烂搓丸。回头把这事告诉了魏大娘,后者怒道:“这些人真是可恶。” “大娘,乡里乡亲的,还是把缝隙蒙了装作不知道吧。其实做吃的,关键靠做的人的感觉。这么看是看不去的。”沈寄劝道。 “我是想起刚到这里落户的时候,里正的女人看我的绣活做得好,就上门来要学,我当然不可能把最要紧的东西教给她,但又不能得罪她,不然办户籍的时候得被卡。没奈何教了她一些,她倒是觉得我们有什么赚钱的法子教给她都是应该的了。” 再厉(6) 魏大娘顿了一下继续说:“那福气结教了给她们,我们自己都没在市集上卖了,还一径的说酸话。我们还在受穷呢,又没有发财,她就又眼红了。寄姐你看着吧,如果不是楹儿好起来了,很快又要下场,她早上门来逼问你鱼丸汤的做法了。说不定还要逼着我把你卖给她呢。” 那可就真成赚钱的工具了,根本没有在魏家这么松活。沈寄一点都不想被卖到里正家去。原来家里有个读书人还是有好处的。沈寄不敢认为魏楹光是费钱没有贡献了。原来他们就这样做鱼丸汤卖,一个月靠勤劳挣二两银子也要引来人这么眼红。 “就是现在田贵,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亩上好良田了,一个月二两银子当然不是小数。一个壮劳力每天早出晚出的卖劳力,有个两三天不出工都不成。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二两银子,那可是全家的顶梁柱呢。” 沈寄盘算着,一个月二两银子,她可以攒二百文,这样一年也就可以赎身了。到时候她也想办法买上三亩田办个女户,就算是扎下根了,也不必非得买上好良田,那攒个十来两也就够了。生活还是很有奔头的! “大娘,我看了一下,家里的白萝卜挺多,咱们也吃不过来。我们把它削皮切条腌渍,到时候和鱼丸汤一起卖。一碗买个两文钱,应该是可以的。” 魏大娘点头,“嗯,你弄吧。要是忙不过来就叫我。” “嗯嗯,那我去洗萝卜。”沈寄挑了两个又大又圆的萝卜用篮子装着到河边去洗。想着农妇山泉有点田的小日子,觉得还是很美好的。她相信自己可以凭借勤劳把生活经营得不错。只是,日子过红火了,须得有人撑腰才可以。不然有个什么事落到头上就一点办法没有。一个里正的女人都敢在村里横行霸道的。 希望魏楹能够高中吧。沈寄觉得魏楹不会是那种一旦得势就翻脸不认人的主,自己怎么说也跟魏家有点香火情分。只要不断了联系日后有什么事求到他门下,他写封信给本地有头有脸的人关照一下自己应该还是可以的。 二狗子和几个小伙伴在水里打水仗,看到寄姐便和她打招呼。沈寄留心看了一下,他们一起玩的几个人,少了里正的侄儿,再想想魏大娘的话,心头便有数了。 洗了萝卜回去,沈寄便切条先用盐去水,然后腌渍。 次日,是魏家的大日子。魏楹要去镇上的书院了。一大早,沈寄看他穿着那身上过两次身的新衣带着书本还有包袱由王二叔去镇上。 “娘,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保重。可惜,吃不到寄姐做的菜了。”书院离村里有二十多里,每日来回太费事,也耽搁时间。所以,魏楹就只有住在书院了。 沈寄便把腌渍的萝卜给了带了一些装在罐里。昨天试吃了下,很是爽口开胃。可惜是夏天什么都没法久存,不然就可以多带吃食了。眼见着一个来月,魏楹被自己喂得脸上长了肉,笑起来比外头灿烂的阳光还耀眼几分,她其实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以后赶集的时候我和大娘给少爷送鱼丸汤来,还有别的吃食。” “好,你可记住了啊。” 商议(1) “嗯。”沈寄现在一心盼着魏楹高中,日后好给她撑腰,当然要好好的巴结着。魏楹去书院报名算是插班,而且再有八个月就是院试了,先生不轻易收人的。听说先生还很赏识他。这么看起来应该是有实力顺利考过的吧。总之,还要靠他,她的鱼丸汤福气结才能接着顺利的卖。日后想安稳的当小地主婆也要靠他撑腰。 “少爷,我很看好你哦。”沈寄真诚的道。你可一定要考上啊。 魏楹看她两眼,伸手摸摸她依然毛发稀疏的头,“嗯,这话倒跟裴先生的口气差不多。我房里的书,你要是想看就拿去看吧,记得不要弄皱了就行。” “嗯,谢谢少爷。”沈寄本着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跟魏楹打听了不少风土人情,偶尔也借本通俗易懂的书看。这样有助于她的本土化进程。 就这么着,魏家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沈寄的鱼丸汤卖到十月份,她自己已经攒下了八百文了。算起来魏大娘出去开销手里也该有个五六两银子的闲钱了。如今,她的小摊上又添了猪骨粉丝白菜汤,土豆饼,再加上她已经打出名气的腌渍萝卜,小生意还是不错。 她选的品种都是成本低廉又简单易做的。猪骨汤是她们每次赶集卖肉的添头,粉丝也是用米粉自制的,至于土豆和萝卜则是魏大娘的自留地里的。因为魏家母子和沈寄对于农活都不擅长,家里现在活又多,魏大娘索性把自己留来种的三亩地也租了出去,自在屋子后面种了萝卜土豆白菜这些常吃的菜。家里生蛋的老母鸡如今也有二十只了,每天能捡到十五到十八个蛋的样子。 魏楹快下场考试了,每次赶集给他送吃的,沈寄都很注意营养搭配。时常的煲汤连着饭菜一起送去。如今天气凉饭菜可以放,魏楹让她每次多做一些送去,他在书院的厨房请帮工热一下就是。他说他的舌头被沈寄养叼了,不爱吃书院提供的饭菜。这样也可以不用再缴一份饭钱。 这天,沈寄卖完了东西收摊。因为比平常晚了一些,魏大娘又准备去扯补买棉花给魏楹沈寄各做一件棉衣,便让沈寄独自去给魏楹送饭。 从前都是二人同去的,沈寄倒也找的到地方,把装汤的瓦罐还有装饭菜的竹屉在背篓里放好,她便往书院出发。 这几个月她吃得饱穿得暖也每天都要干活,如今便长高长胖了不少。就连头发因为一直在吃黑芝麻,当真也变得又黑又亮,而且也多起来了。今天魏大娘还给她梳了个很可爱的双鬟髻,上头绑上两根蓝色的飘带,随着走路的步伐飘来荡去,看着平添了几分俏丽。 沈寄是踩着点来的,这会儿正好是刚下午学的时候。她在门口等了下,魏楹果然很快出来。今天魏大娘没有一同来,便有同窗玩笑道:“魏楹,看,你的小媳妇儿又给你送饭来了。真好,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你这辈子有口福了。” 商议(2) “别胡说!”魏楹扫一眼手搭在他肩膀上的胡胖子,这家伙自从上次尝过寄姐做的饭菜,就一直要跟他换着吃。 胡胖子可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每天家里送来的食屉里也是菜色丰富,有鱼有肉。可他偏说吃腻了家里厨子的手艺。胡胖子人不错,爽快大方,魏楹也乐于和他交朋友。反正分享菜色是两相得益的事也就每每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发展到现在,每次他都要跟出来先看一下寄姐送了些什么菜色过来。 “谁胡说了,丫头不都是属于少爷的么。日后你金榜题名娶到大官的女儿,也可以让寄姐做小啊。当然一辈子有口福。” 沈寄很讨厌这种说法,把食屉和瓦罐递给魏楹的同时说:“少爷,我做的菜煲的汤都不给他吃。” 魏楹还没出声,胡胖子先不依了,“哎,你是个丫头啊。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寄瞪着他,然后看着魏楹,后者微微笑道:“我们家的丫头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一边又问道:“寄姐你中午吃什么?” 胡胖子见魏楹当真有不和他一起吃饭的意思,一边嘟囔:“重色轻友。” 魏楹横他一眼,“你还说,寄姐才八岁呢。” “再有个五年就能给你红袖添香了。” 魏楹已经早他一步递了五文钱给沈寄:“拿去买吃的吧。”魏楹一贯知道沈寄的钱攒起来是一个子儿都不会动的,也知道她攒钱是要做什么。一个月回家去一次,晚上看了书上茅房还能听到沈寄的房间里传来数铜板的声音。如今睡柴房已经很冷了,魏大娘找了村里的泥瓦匠在柴房旁边给沈寄砌了个小房间,里头也有床和褥子被子的,睡着不会冷了。 “我有,大娘给了我两文钱买烧饼。”两文钱可以有一个烧饼一碗油茶,可以吃得饱饱的。 “两文钱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你一起拿去也可以吃好点。你不是最喜欢吃好吃的么。” 沈寄也没多客气,便接了过来,只是她今天本来是有话想同魏楹说的,好容易才避开了魏大娘,可胡胖子又一直在。 魏楹见状便问道:“有事?”一边把食屉递给胡胖子,“拿去帮我一起热。” 沈寄说不给他吃也只是随口一句气话,而且方才魏楹也帮她找回了场子,也就不计较了。其实被人开点玩笑她不介意,只是很不喜欢胡胖子话里把丫头当少爷私有物的口吻。不过这个世道本就是如此,计较来也没意思。她反正不会当谁的通房丫头就是了。 胡胖子拎着食屉走进去,“好,你们说悄悄话吧。” 见他走远了,沈寄才开口,“少爷,我想卖春联。” 魏楹挑眉,“你不是不会写字么?” “我有偷偷的临摹你留在家里的字。拿你不用的毛笔蘸清水在纸上写的。” 魏楹扫视了她两眼,“你不是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吧?” “嗯,自从听说对练写得好的十文钱一副,普通的五文钱一副,我就在打主意了。”沈寄老实交代,她需要魏楹帮忙。 商议(3) “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瞒着我娘?”小丫头想挣私房钱,倒不是不可以商量。 “嗯,少爷,咱们合伙吧。你帮我写些字让我回去临摹,挣的钱我分你一半。”沈寄的目的一是挣钱,二是要试一下魏楹对合伙这种方式的态度。跟魏大娘没什么好商量的,她是不会同意的。她只需要沈寄一直这么老老实实的留在魏家,替魏家挣钱。但是魏楹不同,魏楹知道得每次给她点甜头,分她十分之一的收益才能让她更好的干活。 果然,魏楹很快弄明白了沈寄的用意,“你是想,日后赎身了跟我这么合作?” “嗯,可以么?我现在有八百文,过年卖春联我算过了应该可以挣个几百文。在你三月份去考院试的时候我就能攒够二两银子。” 魏楹想了一下,“合伙的事可以谈,不过赎身嘛,寄姐你这么能干,谁舍得放了你。” 沈寄的脸颊立时便有点气鼓鼓的,如果不能赎身,她难道要给魏家当牛做马一辈子。魏楹忍不住有点想捏一捏,寄姐如今可比刚到魏家事好看多了。 “少爷,我才**岁,离了魏家我也没处去。到时候我还是得替你家干活,只是不能一直让我当奴婢。” 魏楹看着沈寄,“寄姐,你从前不是庄户人家的女儿吧?”普通人哪有这么强烈的不肯为奴为婢的念头,而且还有那么多的想法。 “是不是我现在都成了你家的奴婢了。那手印还不是我自己按的呢。”沈寄越想越委屈。 “难道不是你自己要卖身葬父,然后我娘才好心买下你么?” 沈寄又不能说那根本不是我,只能默默的生闷气,“好了,少爷,你不肯就算了。”说完转身要走。 魏楹的手拉住她的背篓,“你不卖春联了?” 沈寄觉得如果不能赎身,她也就没有攒钱的动力了,更加没有干活的激情。她原本对魏楹是抱了很大希望的,因为他聪明有脑子而且某些方面容易沟通。可是他都不答应,魏大娘那里肯定更说不通。这里的律法就是这样的。她无从反抗。 魏楹看沈寄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好吧,我答应你,你可以赎身。不过,二两银子可不行,得五两。” 沈寄看着他,心头暗骂了几声‘芝麻包子’,可是有个希望总是好的,“你不骗人?” “要不要给你立字据?” “立一个吧,我三天后来拿,到时候少爷把这些字替我写好。”魏楹要考试,她可不敢耽搁他太多时间让他来写。所以只有她自己练好字上场了。可她又没有别的学习模仿的对象,就只有魏楹。旁人可不一定有这么好沟通。 “要写些什么,说吧。” 沈寄把自己记得的春联背出来:“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吉星高照。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横批:家和万事兴。人和家顺百事兴,富贵平安福满堂;横批:财源广进。万事如意满门顺,四季平安全家福:横批:家和万事兴……” 沈寄一气儿背了十多条,都是通俗易懂型的。 魏楹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直白?” “就卖给村里人还有附近村子的,又不是卖给什么富贵人家。当然越直白越好啊,而且文雅的我也不会。”现代社会可没谁鼓捣太文雅的春联。 商议(4) 魏楹给沈寄讲给不少律法、风土人情还有书本上浅显的东西,早就知道她记性贼好。所以方才听她一气儿背了那么多,也没有太吃惊。 “分一半的钱给我,还要我做别的什么?” 沈寄微微一笑,“嗯,红字和笔墨我都找到地方买了,我也算过了,这样下来一副对联的成本差不多是一文,城里那些铺子卖十文。咱们就卖八文、五文。至少村里两百来户人家是家家都需要的,赶集的时候还有庙会的时候也可以摆出来卖。估计卖五百户不成问题。除去开销,一人可以分一两银子多。少爷只要说服魏大娘不要拦阻就好了。” 还要说服她答应五五分成,以及沈寄日后攒够五两银子赎身的事。 这件事的利润还算是客观,魏楹也不是想不到。但是他是读书人,首先魏大娘不会同意他为了挣钱耽误了温书备考。其次,他也无法像沈寄一样在大街上去售卖。毕竟他是想考功名的人,而且还是想站得很高的人,在士人中的评价就至关重要,不能是贪财好货,有辱斯文的。去酒楼代人写两篇酸诗,或是代人写书信都无妨。还可和风雅之类的话题沾边,还有些遮羞布。如果当街叫卖对联就不成了。 “说到这里,你的字如今到底练得如何了?写得太丑可是卖不掉的。” 说到这个,沈寄不无得意的说:“我临摹了四个月,有三分像少爷的字了。再有你给我写好底稿我照着临摹,就能有个五分。卖对联是足够的了。而且还有一个月我还可以练。” “好吧,你也不用三日后来拿,过几日我便要回家过冬至。” 沈寄答应着去了,“少爷进去吃饭吧,我走了。” 魏楹看着她背着小背篓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道知人善任谁很重要的。寄姐从一开始消极怠工到后来担心被转手卖掉开始老实干活,没了危机又需人督促提醒,她的性子是非得这么挑起她干活的积极性不可的。而且她说到对,她如今还小,除了魏家也别处可去。他自问魏家待她还算是不薄的,至少他就比旁人开通许多。所以,赎身合伙的事未尝不可以谈。等寄姐大了,自己应该也出头了。再不需要让母亲和一个小女孩儿想方设法的挣钱供养。而且合伙挣钱,寄姐的点子应该也不少。她从前不是没有多挣钱的点子,只是因为她只能十中抽一所以积极性有限。日后多找些门道挣钱,说不定比他们逼着她做活,只给她十分之一的钱更能多挣到钱。 他家的这个丫头果然和旁人家的不一样。 沈寄走在路上,嘴角忍不住咧开。其实魏楹能答应她五两银子赎身已经是很意外的收获了。她原本以为他会再多要一些的。 到了市集,她身上有七文钱,而且今天的事这么顺利也由不得心情很好。便叫了一碗豆腐脑和一碗抄手来吃。刚好把七文钱花掉,开开心心的走回与魏大娘约定碰头的地方。 魏大娘已经买好了针线布匹和棉花,分了一部分轻省的到沈寄的背篓里。然后等着王二叔到了请他搭手把炉子什么的抬到车上。 沈寄每每做了什么好吃的,隔三差五的就给王二叔家送一份去。他一直很乐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的帮衬一下她们。二狗子等人时常送鱼过来,沈寄有什么事找到他帮忙的话,他也会带着人来帮忙。魏家的日子如今好过了,当然,比那些地主甚至村里自己有点家底的还是差了太多,但在他们原本呆的那个阶层还是算脱颖而出了。有像里正女人那样背地里心头不舒坦的,但也有人比从前对他们热情多了的。还有人说沈寄就是太小了,不然家里做宴席的时候请她去帮厨多好。 这样的帮厨在村里很常见,公认手艺好有特色菜的都会被请去,或主厨或帮厨。除了可以有一份工钱,往往还能带回一块猪头肉之类的。 魏楹自从到镇上书院读书,而且据说备受先生赏识,在村人心头的地位又高了一些。读书人,在村人眼底那可是能够鲤鱼跃龙门的。就是魏大娘说的,只要魏楹争气,她们和一些背地里眼红的人就能相安无事。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暂时也还不把做小本生意的魏家放在眼底,不会来找茬,所以这几个月过得还算太平。只是福气结真的是早就没卖了,卖了几次赚了一两银子多银子,然后沈寄记得的几十种花样就没了。那些买去的人倒是开发出了不少新奇的。 沈寄一向是小富即安的人,目前的生活唯一的不满也就是自己奴婢的身份了。眼见摆脱有望,她心情是很雀跃的。 魏大娘不由问道:“寄姐什么事这么欢喜啊?” 沈寄笑笑,“要过年了嘛。过年少爷不上学吧?” “嗯,不上,书院要放假,先生也要回家过年的。就连皇帝老爷过年也是要放假的啊。”魏大娘这几个月也很挂念儿子,可是为了不耽误他读书求学问只得忍着。过年要放半个多月的假,可以天天看到儿子,心头自然也是高兴的。 冬至的前一天,魏楹回来了。民间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是非常的重视的。当天晚上和魏大娘在房里谈了很久。沈寄估摸着是自己赎身的事。这事儿和自己太重要了,沈寄终于没克制住,轻手轻脚的过去偷听。 声音太小,听不到。来都来了,不能劳而无功。沈寄从怀里掏出自己做得简易的窃听装备,一节竹节一头放在泥墙上,耳朵贴近另一头。现代的电视节目可谓无所不包什么都教,在这种境况下还是可以有所帮助的。 “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说要真心的对待她才能把人留住,我还不够真心么。”魏大娘愤愤的声音。 果然是芝麻包子把自己看透了,说起来他的法子也不错,她如果不是来自人人拥有自己的自主权的现代,说不定就被这样的手段拿下了。 而且她也没看错,这个家其实是魏楹在当家的。 商议(5) “娘,你不觉得寄姐很怪么?我们这样对她,她还是一心一意的要赎身。” “是啊,你让我好好待她,而且她来了之后你的病好了,我们家的生活也好起来了。我都当她是福星一样的,就是亲女儿也不过如此了。给她做新衣服,让她吃饱穿暖,专门为她修了一间屋子,她从前身体各方面失于调养,我也想了不少的办法帮她弥补。可还是这样!” 过来一会儿魏楹的声音又响起来,“娘,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寄姐她压根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只是发生了一些事,让她变穷,甚至不得已卖身葬父。” “你说她是家道中落的?” “嗯,她识字,写字恐怕是年纪小还没有来得及练,家里就出事了。而且她会做很多吃食,这非得有人教不可。如果她是大家出身,想学就可以办到。那样的人家也会着意培养女儿,除了琴棋书画,还有女工厨艺针织等。这样即便以后不亲自动手,但绝不会被下人随意糊弄。也许她是对厨艺有兴趣,所以提前学了。还有她凡事喜欢自己做主,很有主见,这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可能有的。尤其是不愿为人奴才这点,特别明显。当初卖身葬父是逼不得已,但是一旦有机会就会抓住,试图赎身。” 听到这里,沈寄觉得该听的已经听到了。芝麻包子一直在怀疑自己,不过这个怀疑他给出了自己的理解,对自己还是有好处的。看他的意思,应该是会极力说服魏大娘的。沈寄回到水井边继续打水,加快速度以求掩饰自己走开了一小会儿。 后面的内容沈寄没有听到,在许久以后怪后悔的。如果一早知道,有些事情可能她会更加极力去避免。 魏大娘听完魏楹说的话,沉思了一阵,“如果是这样,她的身世跟你倒是有些像。那我也不强求她为奴了。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很难凑的够你赴考需要的花费,都是我没用。不能让你安心读书就好。” “没有你,我早就死了。而且这些年也是我身体不好才花光了带出来的银子。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寄姐愿意,多想些法子,也许收益比现在还好。而且,只要我这次考得好,如今的窘迫就有办法缓解。” “嗯?” “寄要跟我合伙卖春联,我觉得应该比她所认为的利润还大,因为除了卖村里的人,还能到市集去卖。寄姐还不到九岁,她没有地方去。如果有她早就想法子了。这几年她会一直在魏家。还是按我说的,你尽可能的对她好,也给她多一些甜头。让她愿意多想法子来挣钱,大家都得利。至于别的,得等到我这次成绩出来再说。” “好。” 沈寄打完了水,见那母子俩还没有出来,便到厨房和面准备擀面皮包饺子。 等到魏大娘到厨房来,沈寄已经包出二十多个白菜肉饺了。一边看着锅里炖的白萝卜骨头汤,今天炖的是肉排,可以好好的啃一回骨头。 “大娘,我一个人可以了,您歇着吧。” 魏大娘看了一下,一排八个饺子,大小均匀,皮薄肚大,很是讨喜。细想一下,寄姐会做的东西真的很多,而她挑来卖的,都是最省事的。 所以,寄姐其实是还有实力的。只是因为她只能十中抽一,所以没有积极性。而且,如果她真的如楹儿所说是大家出身,让她一直当个丫头也是委屈了。而且,五两银子赎身,她就得为魏家挣回四十五两银子。自己当初买她,不过是想为楹儿挡灾,已经很物超所值了。 也罢,没有必要把人压榨太狠。只要她能拿出五两银子,就让她赎身。反正之后她也只能留在魏家,她要分一半就分一半吧。 “寄姐,很少听你提到小时候的事啊。” 沈寄手上不停,继续包着,“其实,很多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我只记得爹带着我到处流浪,后来爹不在了,我就到魏家来了。”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找到当初一起逃亡的人来问。沈寄知道魏大娘多半已经被魏楹说服了,心头一阵雀跃。 “哦,这样啊。那你以后就把魏家当你的家就好了。” “好的。大娘,排骨汤好了,可以叫少爷来喝汤了,我这里把饺子煮上,很快就可以吃了。” 当晚,沈寄洗完碗放回碗柜,魏楹在堂屋叫她。 “你过来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好!”沈寄洗干净手然后在围裙上擦干,去魏楹的房间里写字。 这是她第一次真的沾墨水写字,还略有点紧张。 魏楹注意看了沈寄握笔,转腕,然后说道:“自己练出来的,还算是不错。不过,转腕应该这样。”他从身后扶着沈寄的手教她,另一只手撑在书桌边沿,等于是把沈寄整个人包在了怀里。沈寄一愣,说起来她**岁,按这里算,再有个四五年也是可以嫁人的了。这样会不会不合适? “明白了么?”魏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沈寄耳尖的听出略有点变声,这小子到青春期了。 “嗯?”沈寄没有应声,魏楹出声问道。 沈寄看看纸上出现的‘出入平安’四个字,点点头,“少爷,我明白了。” 接下来,魏楹又指点了沈寄一会儿,看她比之前好多了,便自己拿了书看。还有三个月就要考了,他之前一直在村里的私塾,而且病了一场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得抓紧一点。 魏大娘之前就觉得有点不妥,这时间魏楹看书便把沈寄叫了出去。看到她写的字也不禁有些惊喜,“你这丫头,居然背着我把字练得这么好。” 跟魏楹的字比,当然不算好。可是魏大娘不识字啊,在她看来就很好了。 “多亏少爷肯教我。” “嗯,练字写春联卖很重要,可是也不能耽误了楹儿看书,知道么?” “知道,寸金难买寸光阴,我懂的。” “还有,日后有什么事,你就直接来同我说吧。” 沈寄点点头,魏大娘这是叫她离魏楹远点呢。难道她方才看到魏楹手把手教她写字了。放心,她不想当丫头,更不想当通房丫头。 接下来的日子沈寄就苦练那二三十对对联,她回忆了十几对,还有稍微文雅一点的十对,是魏楹告诉她知道的。 院试(1) 等到进了腊月,沈寄就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砍价买回了一打红纸来裁剪,还有笔墨,每天白天趁有太阳的时候在屋里写对联,晚上魏大娘给了她一个火炉,所以晚上也可以写。这样一天可以写二三十幅。就从村里开始卖起,八文钱一幅。 开始村人都以为是魏楹写的,后来得知是沈寄写的,再次对她刮目相看。让因为扩招很长时间找不到合适工作的沈寄很有成就感。 村里卖出去一百八十多幅,因为比镇上便宜两文钱,而且字还写得漂亮。只有少数人家说不想买一个小丫头写的,宁可多花两文钱去镇上买。结果买回来,村里人一对比,并不比沈寄写的漂亮。 沈寄如今仿魏楹的字,有七分的火候了。魏楹回来见到也夸过一次说她有灵性,日后有机缘可以试着自己开创字体。沈寄对这个没想法,她现在只想挣钱。 待到赶集的时候,再把写的另外十幅文雅一点的摆到地摊上卖,就买十文,然后送一个‘出入平安’。这四个字是沈寄写得最多,也最见风骨的。是用裁剩下的小幅红字写的,反正不用也浪费了。而且人的心理很奇怪,有搭送的小物件就很高兴。 王二叔,何老幺等人见比自己买的多个‘出入平安’,就玩笑的说让沈寄补上。沈寄想着反正家里还有裁剩的纸,而且那四个字她现在写得是又快又好,便爽快应下,让他们回头自己到魏家来取。 村里人说也许魏家的风水好,出了魏楹这么一个小才子不说,连买回去的丫头都能被教成这样。 沈寄连着三次赶集,卖出去两百多幅对联。到最后,甩着手腕说酸掉了。不过,这一次是五五分成,跑去开支,算下来她分得二千文,加上之前的将近一千文,她差不多有三千文了。 晚上沈寄数好钱照旧放回罐子里,想着要去把那两千文整的换成银子才好。这样方便储放跟携带。不然,重死了。 她的钱是挖了个洞埋在床底下,不过估计旁人也想不到她攒了将近三两银子,要偷也是去偷魏大娘。就是不知道她的银子藏在什么地方了。魏大娘也要去把铜板换成银子,这样魏楹上路的时候方便携带,沈寄就托了她帮自己一起换了。 过年那段时间,沈寄注意到魏楹房里的灯总是要亮到很晚很晚,起夜回来嘀咕一句真刻苦便接着睡。过年不用做什么去赶集卖,她便把心思花在给魏楹做饭上。肉眼可见,魏楹这么刻苦不但没瘦,反而长胖了一点。魏大娘对此很是欣慰。 正月十五过后,魏楹又要去书院了。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下场了,有些同窗譬如胡胖子已经不去书院了,在家由请来的先生开小灶。魏家还请不起,魏楹也没有接受胡胖子的邀请去胡家。他不愿意轻易欠人情,而且书院的裴先生他觉得学问很不错,书院还有很多藏书可以借阅。再一个月就要动身去州府了。并不是等到考试的时候才去,要先去,最好能租一个屋子温书,然后和其他的学子一起讨论,能够去拜访一下当地有名学者得到指点就更好了。 魏大娘换到十两银子都给了魏楹带去州府,又卖了家里大半的粮食、鸡蛋凑了三两银子,既要做路费也要做一个月的花销,穷家富路的,还是有点紧巴巴的就是了。十两银子在村里可以买上一亩最好的田,在州府却不算什么。尤其院考期间,衣食住行都是要涨价的。听说租个院子一个月也要三到五两银子,魏楹打算去庙里借住。这样吃住的花费都可以省下来。 沈寄的二两银子便也悄悄掏了出来,“少爷,算我借给你的。” 魏楹看她把银子放在自己缝制的腰带里,忍不住把手圈成拳状掩口笑了两声,“不用了,到了州府我也可以想办法去赚银子的。就是到酒楼替人写篇酸酸诗的一天也能挣个几十百来文,总不至于比在镇上还少就是了。” “穷家富路的,你还是带上吧,用不上回来再还给我就是了。要考试了,要是多专心温书的好。挣钱不急在一时的。”凭良心说,魏楹待自己不错。 魏楹想了想收下了,“好,那就多谢寄姐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州府的好吃的。” 沈寄把准备的干粮和饮水递过去,“这是肉干,这是腌渍的萝卜条,这是馒头,少爷在路上要走好几日,差不多够吃了。还有这水都是我用薄荷条煮过的。”说完就退到一边去,让魏大娘和魏楹话别。 魏大娘和沈寄把魏楹一直送到村口才回返,魏大娘对沈寄关键时刻把私房钱借给魏楹花销的举动很是满意。沈寄却已经开始发愁接下来一段时日的生计了。魏大娘能顺利送魏楹去参加院试,就是吃糠咽菜都乐意,沈寄可不乐意。只是,这才二月间,也不能下河摸鱼。腌渍萝卜条也是凉的,并不好卖。只卖土豆饼猪骨汤粉丝恐怕只能维持生活,却攒不下来钱。而且就算攒下钱魏大娘多半也想着托人给魏楹带去。那她岂不是又要回到喝稀饭吃咸菜的境地。现在魏楹不在家,魏大娘还真的很可能这么做。 可是现有的物料也发展不出什么新品种来卖,要买别的来做小吃成本又太高,看来真的只有卖肥肠了。只是天天洗肥肠却让人受不了。 “大娘,鱼丸汤还要过一个月才能卖,咱们卖烧肥肠吧。如果有余钱,也可以给少爷捎去。” 沈寄做的烧肥肠魏家母子包括隔壁的王二叔,还有里正家里的人都很喜欢吃,只是她只偶尔做一次。魏大娘早打过这个主意了,但沈寄不乐意她也勉强不了她。这个成本比鱼丸汤还低,但是也可以卖到五文钱一碗。如今听她主动提出来,当然是很高兴了,却看见沈寄蹙着眉头,“寄姐,可是有什么难处?” “如果要多多的做,最好是能简化工序。咱们请人来洗吧,村里肯定有人乐意的。洗一笼给三文钱,大娘就在旁边监督,不让她们多用了醋,也看她们洗得干不干净。”如果要沈寄天天洗,不出几天她非得罢工不可。 魏大娘盘算了一下利润,“好吧。” 院试(2) 放出风声,果然有人来问,可是却嫌三文钱太少,想抬高一下价钱。之前二狗子他们捉鱼就跟玩儿一样,一天五斤很是轻松,这次麻烦一点,所以她多给了一文。 沈寄知道这是因为别人看着魏家挣了钱,所以想提价。其实三文钱不算少了,因为其实不累人就是太臭。而且半个小时就可以洗出来。并不耽误她们做家里的事,做一个荷包还要花半天呢,也不一定能挣到三文钱,除非有魏大娘那样的好手艺。顺便说一句,沈寄现在也可以自己做荷包,裁布做衣服了。只是她在这个上头确实没天赋,只能勉强看得而已。好在,她自己也对这个没太大追求,并不气馁。 她轻声对魏大娘说:“大娘,我们烧热水洗,邻村应该有不少人愿意的,大婶们不愿意就算了吧。” 魏大娘点点头,“嗯,也不能勉强人。” 做肥肠比鱼丸的工艺简单许多,切好下锅,主要也是靠作料。所以一天沈寄可以做两笼,或蒸或煮或烧。便有人盘算了,洗两笼挣六文钱,两天可以买一斤肉吃,很不错了。再说还是用热水洗,这二月间用冷水的话可冷了。当即,便有个刘三婶说她干。魏大娘就把她定下了,其他几人只能恨恨离去。 就这样,一个月里,沈寄又挣回了四两银子,她也没拿自己的四百文,让魏大娘一起托人给魏楹捎去了。他在外头,用钱的地方多。能让他少为银钱操点心也好。魏楹好了,这个家才能真的好。她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 要想继续奔小康,就势必会让其他人眼红。而让他们眼红却不能做什么,就只有靠魏楹取得功名了。 三月底,魏楹风尘仆仆的从州府回来了。人消瘦了不少,看着眼睛就比较大。 沈寄瞅着他眼神明亮,估计考得不错,便有些促狭的想,声音变得愈发的明显,小朋友正式进入青春期了,以后就会知道想女人了。等这次发了榜,他如果榜上有名的话,说不定就要定下亲事了。 不好,那自己岂不是又多个老板,还得天天再多伺候个少奶奶。万一是个事多的主可不妙。 “寄姐,你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在想什么?”魏楹沙哑的声音在沈寄耳边响起,同时还在她额头上敲了个爆栗。 “痛!”沈寄捂住额头。 魏大娘看着这一幕,眼神在他们二人身上游移了一下,然后开口,“这次因为考试,都没能给你过上生辰,这就十五了。对了,还有寄姐,你也满九岁了。今天不如吃面吧,就当给你们二人补过生辰。” 沈寄心道,我是凑数搭便车的。不过,想着吃寿面还是欢欢喜喜的应了。有现成的骨头汤,她便洒了面粉准备和面。揉面压面是个力气活,沈寄反正是不行的,只有靠魏大娘了。压面的时候,魏大娘又敲打了沈寄一番,让她以后要和魏楹保持些距离。沈寄当没听懂,顺着她的话应了就是。 反正她是不会轻易往魏楹跟前凑的。如今赎身的问题也说定了,春联也得明年才有机会卖了,她和魏楹又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奇怪,她怎么不在她儿子跟前念叨几句,反而一直跟自己说呢。 因着是寿面,沈寄便随心尽情的加着佐菜。到寿面端上桌,魏楹已经洗漱过,也换了衣服在等着了。 “嗯,真香!”魏楹借住在庙里,吃了一个月的斋饭,还是考完了才去打了个牙祭。而且他的胃是认准沈寄的手艺了,即使是饭馆里的荤菜,也觉得不如沈寄做的合口味,肥而不腻,香中带酥。 沈寄做的寿面配料丰富,香菇、黑木耳、黄花、还有腊肉粒、肥肠、青笋粒、青豆、小白菜等等,而且高汤熬得很醇厚,面也很劲道。想着魏楹现在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饭量,特意给他弄了一海碗。结果他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给喝完了。 魏大娘心疼了,“在庙里没有吃好吧,不是给了银子让你出去吃些好的么。” 庙里能有什么好的吃,人家免费提供给寒门学子食宿已经很不错了。 魏楹擦干净嘴道:“州府的吃的太贵了,就是买张纸都比这里贵几倍。不过我也没亏待自己,隔三差五的还是要出去打打牙祭。娘,还剩了四两银子。这二两是还寄姐的。” 魏大娘这才问道:“考得怎么样?” 魏楹笑笑,沈寄从中看出自信。果然,接下来就听他说道:“裴先生给我讲了不少往年考题,我自己靠前也一直加紧温书,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魏大娘略略有点激动,沈寄觉得可以理解。这可是一考就注定成人上人还是继续做人下人的时代。 洗完碗回去,魏楹半道叫住沈寄,又给了她一两银子,沈寄眨眨眼,这是什么?干嘛要背着魏大娘再给她一两银子。 “你再找我六百文。” 哦,明白了,魏楹是不想占她便宜,把那四百文一起算给她。沈寄高高兴兴的就接受了。这样一来,她就有三两银子了。 魏楹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从身后拿出个小包裹,“喏,这是州府卖的小吃,给你带了一点回来。” 沈寄更高兴了,她平生无大志,就好一个吃。当即响亮的说了一声:“谢谢少爷!”就美滋滋的拿回屋去偷着品尝了。剩下的放进铁匣子里锁上,省得便宜了老鼠。 虽然刚考完,但是当晚魏楹屋里又亮了半宿的烛火。八月要考乡试,乡试过关明年才能去考会试。看来他的确是很有把握这次的院试可以过关。如果成绩好,他可就是秀才了,见县大老爷也可以不跪了,也就可以不用交他的徭役税了。 这么看来,一时半会儿的,他是不会讨媳妇了。也不会突然冒个少奶奶出来需要自己伺候了。嗯,少年,好好努力吧。等你金榜题名了,会有大官把千金小姐许给你的。不娶媳妇还可以避免以后当陈世美。 院试(3) 魏楹统共也没在家呆几日就又回书院去了,用他的话说,书院里有气氛,有大量的书籍可供取阅,有先生可以请教。 沈寄与魏大娘依然每每赶集去卖鱼丸汤与肥肠,还有土豆饼猪骨粉丝汤等小吃,因为品种多了,虽然劳累些但挣得也比去年多一些。再加上绣活、鸡蛋等等,一个月下来能有五两银子的收益。 今天是发榜的日子,录取的人背称为生员,可入府县学宫就学。成绩分为六等,只有最高等才可以被称为秀才。而且秀才还是由朝廷供给膳食,算是公费的。这样可以减轻很大的压力。 沈寄和魏大娘这一天都不太淡定,早早的就收摊去到县衙外等着看成绩。赶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发榜,只可惜两人一个个矮,一个是妇人,不好去同人挤。两个人被挤出人群,很是着急,沈寄垫着脚尖往上跳,可还是看不到。 “娘,寄姐”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把沈寄的肩头按住。 “楹儿” “少爷,快去看你的成绩啊。”沈寄急切下想伸手拉着魏楹往前,他是同几个同窗一起来的。这个时候书院其实并没有正式开课,他们是几个人凑在一起温书。几人也都急着知道成绩,所以同魏大娘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往前挤去。 “那你们站好,别被人挤散了。”魏楹叮嘱了她们两句,随着人往里挤。 沈寄和魏大娘只好心焦的等着他看了过来报讯。 “中了,中了,魏楹中了秀才。”胡胖子也考上了生员,拉着魏楹过来笑着向魏大娘报喜。 魏大娘双手合十,“太好了,哥儿考上了。” 沈寄也高兴的翘起大拇指,“少爷,你真棒!”哈哈,以后不管是当小地主还是做生意,都有靠山了。如果魏楹能更上一层楼就更好了。 一种考上的生员各自回家报喜,魏楹特地去书院感谢裴先生。魏楹还没有进书院的时候,裴先生的确就时时提点他,并且把自己的藏书都借给他看。魏楹对他是非常感激的。沈寄和魏大娘也同他一道去。 裴先生见得意弟子能够如此,不由想起几年前见到小小孩童站在书摊前蹭书看,被摊主冷言冷语,继而去到街角替人代写书信挣钱来买书的情景。十五岁就能一举中了秀才,也甚为不易。 “不过是第一次下场,考上了也不要张狂。你还年轻,日后要经历的事还多。” “是,学生谨记先生的教诲。” 书院考上生员的也有那么十多个,但秀才是有数的,只有魏楹和另一个叫王灏的富家子弟。便有人在暗地里说是裴先生给魏楹开小灶的结果。不然,他一个后来的,不过在书院大半年,怎么就考得比那么多人好呢。 裴先生怒斥:“无稽之谈,难道老夫不希望书院多出几个秀才么。魏楹勤学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何况,这科考的事,也是要讲几分天赋的。” 魏楹中了秀才,整个州府也只有十个名额,所以村里里正还有几个所谓德高望重(有钱有地有声望)的老家伙等人也特地到魏家来送米送肉的。沈寄喜滋滋的接过放到厨房去。魏楹真是太给力了! 魏楹中了秀才,魏家着实风光了一下。村里的人大多用一种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口吻谈论此事。又起哄让魏大娘请客办流水席。按魏楹原本的想法,不过是个秀才不要这么张扬,而且家里现在也不宽裕没有那个闲钱。八月份还要去华安府参加乡试,那又将是一笔很大的花费。不过就是这个秀才在十里八村也是极为难得的。就是整个县城也一共只有十人得到秀才的称号。其它考上的人不过是个生员而已。这在村里就算是一件大事了,而村里的人又起哄,关键是和里正同来的一个王地主田地主送来了一共二十两银子。 这个钱当然不是白拿的,这就是一笔投资。日后如果他魏楹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是需要报答的。即便没有,那两人也因此得了资助后生造福乡里的好名声。而这钱还不能不收,太过清高就会得罪人。而这两人是他现在得罪不起的。 所以魏大娘便花了五两银子请村里专门办流水席的人来办了三天的席面,还请了比较乡土的戏班来唱了戏。沈寄便也跟着忙里忙外的忙活了三天,累得够呛。而那之后魏楹便以八月就要去参加乡试,进县学之前需要安静温书为由,谢绝了所有人情往来。 到了入学的日子,村里的老老小小一起把魏楹送到村口,由王二叔赶着车送他去县里的学宫。村里出了个秀才,这是这一二十年都没有过的事了。如果魏楹能够在八月顺利考过乡试成为举人,明年二月再去京城参加会试,成为三百名贡生之一,他就可以当官了。到时候虽然不能回原籍来做官,但还是可以对村里的人给予庇护的。所以现在,里正的女人对着魏大娘也是笑容可掬,再不敢摆什么架子了。就是自己,也得到比之前热情的对待了,整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沈寄看得心头好笑,这就是人性啊。之前魏楹病病歪歪的时候,除了裴先生曾经借过银子给魏家,其他人可没伸过援手。当然,他们是外来户,不是本村土生土长的。而且村里的人大多自己也不富裕。可是,当初那么冷漠,非得逼着魏大娘把几亩好田贱卖给他们筹钱给魏楹治病。如今魏楹成了秀才,便大家的态度都变了。 沈寄冷眼看魏楹长袖善舞的和里正还有村里的其他人道着别,心头不由觉得芝麻包子也许真是适合当官的料。要说他对这些冷漠的村人有多深的感情,沈寄是不信的。魏楹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儒雅,其实不是一个好好先生的。沈寄有时候和他聊天,多少也察觉出来一些。他很认同孔老夫子的一句话就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沈寄一直很很注意,不想得罪了他。魏楹虽然不是小人,但骨子里也不是一个端方君子来着。 送走了魏楹,沈寄继续她的攒钱大业。她如今已经有了三两银子外加两百文,再有一两多银子便可以赎身成为自由人了。 谋划(1) 魏楹是秀才,在县里的学宫里是包食宿的,还发校服。所以,他的开支就可以省下来了,而且,这一次村里的富户还给了赞助,日后之要他能在科举这条路上比较顺利,那等待他的就将是一条康庄大道了。 也因此,沈寄所起的作用就不如从前那么明显了。当然,暂时也还是不能少的。魏大娘思来想去,觉得任她赎身,她跟魏家没有什么瓜葛倒也不是坏事。等到寄姐赎了身,她没处去,自己收留她就当她是房客收租好了。然后按照寄姐自己说的,大家合作挣钱,五五分成。到时候她应当也满了十岁,再不能当小孩子看了。楹儿同她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亲近举动。 这一年来,虽然不明显,但楹儿和寄姐还是日渐亲近起来。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别人不知道,她一手养大的儿子自己还不清楚。楹儿虽然对人客客气气的,但跟旁人都保持着距离。这么多年,她也就看着裴先生还有寄姐真的走近了他而已。就连那个姓胡的小胖子也没有。 裴先生不用说了,那是有德行有学问的先生。寄姐她很能干,这一年也多亏了她。魏大娘现在已经不能单纯的把她当丫鬟看待了。魏楹刚好起来的时候,她觉得寄姐没准真是个福星。寄姐开始挣钱,让魏家的生活一步一步得到改善的时候,魏大娘觉得寄姐果然是个福星。 但是,如果寄姐和楹儿太亲近了,这是魏大娘所不乐见的。她把心头的担忧对魏楹说道,后者淡笑着说:“娘,你在说什么呢,寄姐还是个小孩儿呢。您放心吧,我是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分心的。”说完那就拿起了书,魏大娘的话也就没法往下说了。 转而去敲打寄姐,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没有,只乖巧的应着。好在,楹儿如今在学宫,一个月才会回来一次。 四月间回来,给魏大娘扯了几尺布做衣裳,给沈寄买了一个好看的风筝。学宫管食宿,他手里有魏大娘给的零花钱,攒着没用回来的时候上了一趟街就买了这两样。 魏大娘看到布的时候挺高兴,嘴里却嗔道:“我有衣服穿的,你这孩子。” “娘好久没有给自己做过新衣服了,这就做一件吧。”魏楹说着又拿了风筝出来,那本是收拢在一起的,打开用一根竹条横着一撑便成了蝴蝶的形状,然后递给沈寄,“这个拿去玩。” 沈寄心道,真当我是小孩哄啊。芝麻包子的感情投资越来越高杆了,看着跟真的一样。一边笑眯眯的道:“我也有东西啊,谢谢少爷!”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魏大娘一眼,后者方才还明媚的笑颜有点凝住了。不难理解,魏大娘有些不悦一个是自己夺走了她儿子的一部分关注,原本,她是唯一被关注对象的。再一个嘛就是魏大娘不乐见魏楹同自己亲近,也许是怕耽误他的学习吧。或者也是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机会能发展成胡胖子说的那种少爷同丫头的关系。 沈寄做出小孩子一般欢欣的样子,讨好地看着魏大娘,“大娘,我的活都干得差不多了,可不可以出去玩会儿?” “去吧。”魏大娘点点头。沈寄便拿着风筝和线往外走,身后传来魏大娘嘘寒问暖的声音,诸如在学宫里习不习惯啊,和同窗相处好不好之类的。沈寄心道,看我多识趣,赶紧闪人让你们母子好讲私房话。 沈寄发现自己的脚步其实不无雀跃。到了这里,就每日每日的做活,真的是很难得有这种放松的机会啊。沈寄决定当个表里如一的九岁小孩,遵从内心开开心心的去放风筝。 农家小孩一般都是要帮着家里干活的,好一点儿的才能出来放风筝玩。而且多半放的是自家父兄用纸糊的,跟魏楹从县城买回来的这个五颜六色的蝴蝶风筝是有差距的。沈寄不由得有些小得意。然后自嘲的想,她果然是本土化低龄化了。 沈寄在田埂上跑着,把风筝放上去,古代就是好了,随心所欲的跟着田埂跑,都不怕会碰到电线的。风势正好,风筝稳稳的上了天,沈寄比了个V,技术没退步。 唉,其实九岁,还小呢,可是魏大娘已经在堤防自己了。这个地方,通常十四五岁就嫁人了,自己的确是只有几年日子好混了。不可能不嫁人的,就是在现代,也会被当异类看待的。除非剃头发当尼姑,那她可不愿意。首先,从此与荤食绝缘就是吃货不能接受的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嫁谁好呢?芝麻包子是首先不用考虑的了。魏楹成为秀才,人又长得好,十里八乡打他主意的人自然不少。魏大娘老早放出风声,给魏楹算过命,说他命中注定得加冠之后才能娶妻,否则就要克妻。又敲打自己不要去打扰了魏楹读书。她明显是有其他打算的。而且,自己也不想招惹外白内黑的芝麻包子。以他那股头悬梁锥刺股的狠劲,多半是要青云直上的。她才不想给他当小妾通房的呢,不,正室她也不想当,累心!当然,也轮不到她。 沈寄想找一个老实本分,她能掌握得住的男人。就在青山绿水之间过活,最好是买了地攒点钱,可以到处去吃好吃的。 她一个外来户,小姑娘,如果想过上好日子,就得事事自己努力。找男人也是的,因为没有长辈可以帮她做主,一心一意的为她着想。林妹妹的外婆舅舅都靠不住,自己无亲无故的,当然是靠自己比较实际。 这个人上哪去找呢?要了解一个人也是需要时间的。总不能等到了十五岁,就找个看着顺眼的凑合过日子了。要知道,嫁错郎是最惨的了。而且,还不兴离婚换人的。 “寄姐,小心脚下!”扛着锄头路过的二狗子看沈寄跑着跑着像是在走神,出声提醒。 话音未落,沈寄觉得脚下一空,往前仆倒,摔了个狗啃泥。 “呸――呸――”沈寄爬起来吐出口里的泥,“二狗子,乌鸦嘴!” 谋划(2) 二狗子挠挠头,“我是好意提醒,你没事吧?” 沈寄瘪瘪嘴,“我没事,你干完活了?” “只是除了除杂草,弄得快。你跑的时候看着点脚下,真是的,想什么呢?” 沈寄怎么可能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当下含糊混了过去,一边挽着线一边过去捡风筝。还好还好,蝴蝶还是光鲜亮丽的,没有弄脏,也没有弄破。如果拎个脏兮兮的或者破了的风筝回去,沈寄总觉得会有点对不住魏楹。其实他过日子也是很节俭的,除了买书和纸笔,通常不会乱花一文钱。这回花三文钱给她买个漂亮的风筝大老远好几十里路的带回来,才一天就被她弄脏弄破,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不管是感情投资还是什么,咱得领情识时务才是。 沈寄看看天色,现在的她也学会看天色估摸时辰了,不像刚来时只能在晴天靠魏楹做的简易日冕猜时间。 “嗯,你都干完活回家了,我也该回去做晚饭了。二狗子哥,回见!” “嗯,你走路小心点,可千万别再一头栽下去啃一嘴泥。”二狗子眼底有着促狭的笑意。 “哼,我才不会呢。”沈寄愤愤的说。同样的错误犯两次,她又不是呆瓜。 “那就证明我不是乌鸦嘴嘛。”二狗子扛着锄头走了,沈寄也赶紧拎着她的风筝回去。二狗子是少有的在魏楹考上秀才前后对魏家对沈寄态度没发生变化的人。所以,沈寄也很乐意和他说话。二狗子给人的感觉,一贯是很大气厚道的,所以村里的半大的小子才唯他马首是瞻。 沈寄走了几步,忽然想起碰到二狗子之前自己在想什么,便转头看了他一样。感觉上二狗子像是正走向夕阳,合着旁边牛‘哞’的叫声,还有陆续升起的袅袅村烟,倒是挺和谐的一副画卷。沈寄心头一动,然后摇了摇头往家的方向跑。 嗯,二狗子是不错,不过他比自己大五六岁,也不晓得有喜欢的姑娘没有。乡下娶媳妇都早,除了魏楹这种早有打算的,估计二狗子很快就要娶媳妇生娃了。只有算了,她又不是一心喜欢人家,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对象。难道还偷偷跑去告白,让二狗子等上几年等她长大啊。那还不得把淳朴的他给吓着。 这个事现在想也没有用,她只能顾好眼前。先赎身,再挣钱置地把户落了,也学魏大娘落个女户,那她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才能算是扎下根了。至于其他的,就只能缓一步再说了。虽然已近九岁了,但毕竟还有几年嘛。 沈寄把风筝挂在自己屋子里,然后洗了手就去做饭。上次魏楹说想吃糯米饭来着,她出去之前已经把糯米泡上了,这会儿直接蒸上,等一下再下锅配上腊肉粒青豆粒等一起翻炒,起锅的时候可香了。因为糯米饭是用菜油炒的,略有点腻,沈寄还配了几色小菜还有个爽口的汤。 魏楹连着吃了一个月学宫的伙食,早在路上就想着今晚沈寄会做什么好吃的,见到她做了糯米饭也是满心欢喜,端起碗就吃。学宫离家太远了,不可能让她送饭菜来,虽然时常有肉,但毕竟是大锅饭,哪里比得上家里的饭菜香。而且这还是他念叨许久的糯米饭。 沈寄坐在旁边,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皂角的味道,有点好闻。再一侧头,看到他已经凸起的喉结,还有开始硬朗的脸庞。之前见到的二狗子,似乎也有喉结了,可是两个人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是魏家的餐桌,沈寄很是警觉,在魏大娘察觉之前就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她的注意力在吃饭的魏楹身上。倒是魏楹抽空瞥了沈寄一眼,然后又伸筷子去夹菜。 在沈寄出去放风筝和做饭的时候,魏大娘已经拉着儿子絮絮叨叨的问了许多,也说累了,所以这会儿只是安静的吃饭,偶尔给魏楹夹一筷子菜。 倒是沈寄很有些好奇他新的学校生活,趁着吃晚饭的空档问道:“少爷,你的同窗也都是书院里那样一群年轻人么?”话说沈寄去送饭的时候也曾经过书院的一众学子,那都是童生,大多是正当韶华,穿着统一的校服,白衣或是青衫飘飘,或是读书,或是抚琴,或是黑白对弈,还有射御课,看着倒是大部分都很养眼。可是生员,听说有些已经好老了。 魏楹摇摇头,“那倒没有,从十几岁到几十岁的都有。有些比夫子的年纪还多许多。” “乡试是不是比院试难得多?” 魏大娘本来想让沈寄闭嘴的,可是听她问出来自己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便也忍不住有些紧张的等着魏楹的回答。还有四个月就乡试了,还要启程去华安府,时间这么赶,来不来的及做好准备。 魏楹看眼前的两人一眼,声音平稳的说:“勉力一试,回来的路上去看过裴先生,他劝我下场试试。”其实裴先生说得不只这么多。 今天下午回来的路上,魏楹去到书院看裴先生,后者对他的到来很是欢喜。他也把心底的担忧对他说了,乡试他觉得虽然不能像院试这样名列前茅,但是,考过他还是有些把握的。比较难的是明年三月京城的会试,那个他心头没底。 裴先生便劝他现在先不要去想会试的事,先全力去考乡试,取得会试的资格。但是如果到时真的觉得没有把握,这一科先不要考,再等三年。 因为如果考上了,却没进一甲二甲而是落到三甲,那就是同进士出身,不能再考,一锤定音,这一生就是个同进士。 在官场,同进士出身尴尬得很。成了同进士简直是有了一生的难言之隐。所谓英雄不问出身,其实是针对行伍而言,文人对于同进士的出身还是很讳言的。哪怕将来封侯,这也是一生抹不去的污点。至于拜相,非翰林不入内阁,非进士不入翰林,成为进士被戏称为储相,但同进士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可以说为官一生都输在这个上,永远比进士出身的人矮半截。 谋划(3) 裴先生的意思,先取得会试资格,三年后准备更充分了再去考,务求考中前二甲。说实在的,其实裴先生刚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很吃惊,可是看裴先生的意思,动念不是一时了,也只是在等一个契机说出来而已。 魏楹细细想了,也宁可这样。宁可多等三年,一举成功。他将来想走的路很远,不愿意留下这样一个污点。而且,同进士出身做官的话,一定被同科的进士低,即便有人脉有财力去活动也是如此。将来升迁也比进士出身的人难上许多。 不过,这个想法暂时还是不要同娘去说了,省得她想不通。先把乡试考完再慢慢和她说。 沈寄收拾了碗筷去洗,洗完出来见魏楹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啄食的母鸡小鸡发愣,不禁一乐,少年郎,有心事啊。她贼忒兮兮的笑笑,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 哪晓得魏楹竟然这个时候转身,她脸上的贼笑挂着还来不及收起来,配上刻意轻手轻脚的动作显得有点滑稽。沈寄心道,完了,偷偷嘲笑被芝麻包子抓了个现行,“少、少爷,你在感悟人生么?” 魏楹微扯了下嘴角,轻声‘嗯’了一声。 沈寄心道,我没话找话,你还真看着鸡吃食就感悟到人生宇宙的高度去了啊。 “哦,哦,那我不打扰你,你继续啊。”沈寄牢记魏大娘说的话,不要影响魏楹读书,没事不往他身边凑。而沈寄的有事就是赎身和挣钱这两件。魏大娘也说过日后有事直接和她说。她和魏楹就没啥交集了,最多他想吃什么她做来就是。现在比较好的一点就是她这一年吃好睡好长高不少,不用再搭着小板凳炒菜了。 “等一下,寄姐,咱们说几句话。” 沈寄下意识的看一下魏大娘在不在身后,魏楹这次很明显的弯了下嘴角,“我娘被里正的女人请去了。” 哦,这样啊。两个老板都是不能得罪的,做人奴婢只能夹缝求生啊。沈寄自认做不了花袭人,但也不想做晴雯,讨了儿子的好却得罪了老娘。不过,魏家同贾家不同,当家做主的是儿子。真要有什么万万不能得罪的反而是眼前的芝麻包子。否则,说不定就不给她赎身了。 “少爷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就是。”按她想的,魏楹有什么要问,那肯定是去问裴先生,找她说说话,那也就是说说而已,找个听众。怎么也比说给一窝鸡听来得强些。 “先生劝我考过乡试,但是等一科再进京靠会试。” 沈寄惊讶地张了张嘴,在她的概念里,高考好像没有等一科的说法,只要有心考都是要去考的,大不了今年考不上明年复读嘛。 她不解地挠挠头,“为什么要这样?” “我没把一定能考到一甲(第一名到第六十名)和二甲(第六十一名到第一百二十名),如果落到三甲,那就是同进士。成了同进士,即便不满意也没法再考一次了。我毕竟才十五,即便再等三年,也才十八,这样把握大一些。” 原来这样,沈寄懂了,她喃喃的说出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对联:“为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同进士和小老婆一样的地位,如夫人不如夫人,同进士不是进士。这么说也有道理啊。 魏楹的眼瞪大,愕然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沈寄心道你耳朵也太尖了吧,我说这么小声你也听到了。不自然的笑道:“听说的,听说的。” 能听到这样的戏谑之言,寄姐果然如他所料,不是一般人家出身。要知道,同进士被看不起,那也只是进士出身而言,进士及第的人才有资格看不起而已。普通人还是要仰望的,就像他才不过是个秀才,十里八乡就无人敢小视了。同进士可是经过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考上去的。三年一科,也不过区区三百人上榜,被淘汰的不知凡几。 沈寄想了想又问,“少爷,不是讲究一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么?” “那是打仗,文人不讲这个,文章千古事,不是一时一刻可以决定的。”果然懂得不少,连《左传》都知晓。其实,魏楹心底方才还有一丝犹豫,现在那丝犹豫也消失了。裴先生说得对,不该太着急,若是急于一时容易乱。 “哦,那少爷是担心不好说服魏大娘吧,这个我可帮不到你了。”沈寄笑着说。 “我也没指望你。”魏楹忽然觉得轻松起来。看来倾述的确是不错的减压途径,而且难得家里还有一个能听得懂的人。他娘目不识丁,有些话不容易说清楚。很多时候,她只是相信他而已。其实这件事,他真的很急,比谁都急。不能顺利入仕为官,那么以后的许多计划也就谈不上实施。他只能一辈子就这样老于山间蹉跎书海,不能实现心中抱负,更不能报仇雪恨。但是,有些时候是真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一点得跟寄姐学学,瞧她小小年纪,一步一步谋划着赎身多有步骤。还知道先把他们母子了解个透彻,知己知彼才出口商量。 “少爷,那我先走了,你继续感悟人生吧。”回头魏大娘回来看到我跟你在院子里说话,又有得絮叨了。 那边几只鸡扑扑拉了几泡屎,魏楹扫她一眼,他才没兴趣看着鸡屎感悟人生呢。沈寄也看一眼,这鸡屎可是上好的肥料,金贵着呢。不但能自用,还能换钱。回头得一起收集起来的。不过,等一会儿再多些她再弄。 曾经,她是自愿去超市买菜,宁可多花钱也不去菜式的主。环境改变人啊!如今做什么都是面不改色了。她这会儿回屋,也不是闲着玩儿的,要练习针线活。虽然在这个上头没有大的追求,但是也不能太次了被人笑话。德容言工,这可是妇德之一,也是她如今的必修功课。入乡随俗,她日后也不想因此就降低了择偶标准不是。在这里,特立独行的女人是活不出来的。 谋划(4) 这年头,男人要上进,就得像魏楹埋头苦读,或者像二狗子埋头苦干。女子嘛,就得好好修炼这四项基本内容。德行,沈寄自认不是道德品质低劣的,容貌,生就了的骨骼摆就了的相,后天的梳妆打扮她现在又不具备条件。这两个掠过不提,言语嘛,她只能尽力模仿被这个时代的人认同的人的言行举止。如今这十里八乡也就里正的女儿勉强算个小家碧玉,还算是出挑。沈寄偶尔见到便比较留意她的言谈举止,其他的,就只有靠魏大娘等人说的去纠正改进了。 目前看来,除了接触较多的魏家母子,倒还没人怀疑过她什么,只是觉得魏家母子运气好得有点离谱而已。关注的重点在这个上头。而魏家母子的怀疑,则是集中在怀疑她来历不凡上。反正不会轻易有人怀疑她不是原装就对了,她还是比较安全的。 魏大娘很快就回来了,如今村里的事,有女子有关的,里正的女人召集人商量的时候,就会叫上魏大娘。无他,她是村里唯一的秀才的娘。邻居有个老秀才,乡试一直没过都挺受人尊重,更别说魏楹这样一看就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年郎了。 沈寄想到万一被里正还有给赞助的那些人知道魏楹打算尽全力考过乡试,却要停一届下次才去参加会试会有什么反应。以前高三的时候,被给予重望的那些学习尖子填志愿,总是有老师、学校领导会不停的劝说报名校,诸如清华北大之类。为的就是将来有机会在校门口拉个横幅‘祝贺XXX同学考上清华|北大’,实际就是为了学校的名声,日后招生更方便。 也不排除现在也有这样的人,也许县里学宫的夫子就有这样的想法。从长远看,倒是裴先生才是真正的看重魏楹,为他的长远发展考虑。 反正考得好那是双赢,万一有什么闪失,却是你自己发挥的问题,心理素质不过硬,或者根本就是实力不够,我们看错你了。总之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同我们却没有什么相干。 不过,魏楹应当是那种心底很有成算的人,他或许会犹豫,或许会彷徨,但是一旦做出了决定就绝不会动摇。所以,沈寄一点都不担心他会被那些老家伙忽悠然后勉强自己去考。 日之就这么平静的过着,到六月底的时候魏楹又回来了,这次要直接去华安府考试了。秋闱八月初九开考,会有三场。这一次,加上村里富户送的程仪、家里的积蓄,给魏楹凑了三十两银子带着上路。 “家里还有钱,你别舍不得花。天气热,租个好点的院子来住,千万别中了暑。吃好一点,不要亏待了自己……”魏大娘一颗慈母心全化作了絮叨,魏楹倒是挺耐心的听着,不时应几声。 “已经和胡胖子约好了会一同上路,到时候也租住在一处,娘就放心吧。” 胡胖子算是同魏楹走得比较近的同窗。魏楹刚到书院的时候,作为一个插班生,而且颇受书院德高望重的裴先生看重,比较受排挤。尤其他家境又十分的清贫,能进书院读书的学子,家境还算颇为不错的。毕竟读书科举,这其实也是一条相当烧钱的路。 至于胡胖子,一开始那纯粹是被魏楹丰富又很有特色的菜色吸引过去的。用猪龙骨摆出的桥,白萝卜削成的明月,还有仿作河水的劲道汤汁,真是又好看又好吃还有意境。那是沈寄用简单食材给魏楹做的一道‘二十四桥明月夜’。 胡胖子凑过来问:“还有没有玉人何处教吹*箫啊?” 魏楹正在从食盒里把菜拿出来,闻言也忍不住好奇的往里头瞅瞅,然后用筷子夹出个同样是以白萝卜雕出来的‘玉人’来。嘴角也是忍不住的笑意,寄姐的心思其实很巧啊。不过这种她费尽心思做出来的菜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偶尔心血来潮又得闲才为之。也难为她一路汤汤水水的送来,这些都是各自分开装放的,不然看着不会这么雅致。而且,她雕工很好,明月好雕,玉人却难刻。从前之知道她切菜刀走如飞,倒不知道她的雕工也这么好。 胡胖子一开始是提出要买寄姐,还不断提价,魏楹当然不肯,一时说得不欢而散。当然不只是为了今天这一道别出心裁的菜,之前魏楹吃的菜色就很打眼,让书院的人都很瞩目了。今天这一道更是。 虽然不说沈寄的手艺和心思多出挑,当世比她手艺心思出挑肯定大有人在。不过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小村镇,而且平素不是什么宴席也很少有人在吃食上如此的花费心思。沈寄费心做出的菜色就显得比较突出了。难得是食材简单,又投合了这些书院学子的心思。让魏楹在同窗里也倍有面子。 魏楹为人大气,并没有因为一时口角就拒人千里,而且他目标明确就是想走青云路,能多结识一些有用处的朋友自然不是坏事。于是请胡胖子一起分享沈寄做的美食,两人便慢慢这么成了酒肉朋友。后来胡胖子见了沈寄本人,就调侃魏楹自己知道怎么都不肯卖掉或者是把寄姐换给他了,是要留着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还说自己日后不会再惦记了,他没这么不是东西。 魏楹也是经由他提醒才发现沈寄竟然越长越是标致,和当初到魏家那个黄毛刮C一副营养不良模样的干瘪小丫头已经是天壤之别。已隐隐可以看出将来必定也是清新脱俗的美人儿一个。寄姐一心想赎身呢,不过,赎了身她也离不了魏家。近水楼台先得月知不知道,咳咳,现在一切都还为时过早,她还未脱孩子气呢。而自己更是半点不敢懈怠,非得取得功名成为人上人不可。然后,才能有红袖添香的福气。 裴先生很是看好他,也一直给他许多帮助,这次院试算是他初试身手,效果不错。 游学(1) 这次院试,胡胖子家里请了名师押题,让他写是十几篇文章,又请大儒修改,还经由他做知县的姑丈打听了主考官和副主考的喜好。胡胖子也曾大方的说要让他看一看那些文章,他婉拒了。不是他清高,而是才是院试,不用如此,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点。书院把往年院试中了生员的人的文章刊印给他们看过,魏楹自觉自己不会低于他们。所以谢绝了胡胖子的好意。 如果这一关就要靠这门才能过,那日后乡试、会试、殿试他要怎么过。他可是一点根基也没有,而且越往上走那些有家族支撑的人会越占强。他必须比他们优秀得多才能够有脱颖而出的机会。天赋他有,勤奋他也有,别人花一分的心力,他就花十分,别人有退路他是没有的。相信天道酬勤,苦心人天必不负。 而且,他也不想此时欠下胡胖子那么大的人情。他需要的不只是这个而已,他要成为他真正的朋友,一心推崇。果然,院试过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被点为秀才,而胡胖子虽然有那么充足的准备也只中了生员,对他就比从前更加的亲热。而且,后来在学宫,有他时常在他做知县的姑丈面前提及自己,知县来学宫视察倒也关注到了他。这些都是他日后飞黄腾达需要的资本。要知道,知县可是父母官,他的话是很有分量的。而且,知县也是他现如今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了。 人说七品芝麻官,可是对他们小民百姓来说,知县已经是县大老爷了。 眼下说起和胡胖子一起走,魏大娘知道他们交情还不错,便也放了心,一边又想着要不要再凑点银子给儿子。胡家可是镇上的大户人家,魏楹同胡家少爷一起走,一路上比较方便,但是也不能让他手头不宽裕被人看了笑话。那些人家的下人也是狗眼看人低的。 她回房去看看零碎银子还有没有得凑,魏楹则笑吟吟的看向沈寄,后者已经攒了四两银子二百文,再有八百文就够赎身了。见魏楹盯着自己,只得主动问道:“少爷,我还有四两银子,如果你需要的话……” 魏楹笑着点头,“需要啊,谢谢寄姐了。”开玩笑,只差几百文了,万一等他回来,寄姐已经赎身走人了他上哪去找。他娘可是不喜欢他跟寄姐走得近的。如今人脉也广了,说不定到时候就把寄姐介绍到什么人家去做工去了,做工可不是非得卖身的。不得不防! 沈寄的卖身契还捏在他们母子手上,不敢不借,只得从腰带里把四两碎银子取出来给了他。 “回来我再给你带华安府的好吃的啊。” “嗯。”沈寄点点头。魏楹知道她好吃,每次回家都会给她带好吃的,她也是吃人的嘴短。算了,借就借吧,反正他也不是借了不还。 “我会赶回来过中秋的,你记得多做点水果馅的月饼。嗯,记得给裴先生裴师母送一些去。”要不是寄姐去年做,他还真不知道水果居然也能做月饼馅,而且还那么别有风味。 “嗯,知道了。”魏大娘是妇人不便出去走动,所以魏楹不在的话就是她去送了。裴先生听魏楹提起过沈寄,知道是个心思灵巧言语有物的小姑娘,她去送四时八节礼物的时候,也会很和蔼的和她说说话,还送过书给她看。并不拿她当个普通的小丫鬟看。而且她时时往书院送吃食,也有不少是进了裴先生肚子的,裴师母还拉着她到自家厨房教过几次做菜。 裴先生裴师母没有女儿,倒也挺喜欢聪明乖巧的沈寄。而且裴先生也听魏楹提起过沈寄约摸是大户人家出身,家道中落才会卖身葬父,对她更是多了几分怜惜。 到了八月,沈寄发现魏大娘开始紧张起来。有一天洗完澡把干净衣服泡水里洗了,照旧穿上脏衣服出来。沈寄顿时有点无语,也不去提醒她了,反正她这几日都会是这样的了。真是儿上考场母担忧啊! 情况直到魏楹八月十五当天赶回来才稍有好转,但是成绩未出魏大娘的紧张还是很难完全放下。当晚一起在地坝里赏了月回去,魏楹终于把他的打算说出来了。 魏大娘顿时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道:“还要再等三年。”然后就没话了。魏楹一时也无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娘,咱们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三年。如果我贸然去考,恐怕也很难取得好的结果。咱们就让那些人再多猖狂三年。” 魏大娘颓然道:“好吧,既然你已经做了绝顶,而且裴先生也说这样比较好,那就这么办吧。还有一件事,最多再两个月,寄姐就攒够五两银子了,到时候真的让她赎身么?” “嗯,让她赎吧。” 魏大娘沉吟了一下,“楹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对她……” “没有的事,娘放心好了,我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沈寄这会儿在自己屋子里,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是,故乡是怎么都回不去了的。只有在心底偷偷的想一想亲人。她趴在窗台上,抬头看着一轮圆月,此时万籁俱静,只有田间的蛙鸣声阵阵传来,天上除了那轮明月还有无数闪烁的明星。 魏楹听到一声压抑的‘妈妈、爸爸’,好像带了点哭腔。寄姐在哭?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她成天都是微微笑着的。 “寄姐” 沈寄的头趴在臂弯里,闻言抬起头,眼睛和鼻头果然有一点红。 “你怎么了?”魏楹摸摸她的头。 “想爹娘。”沈寄含糊的说。头上那只手顿了一下,然后是一声低不可闻的‘我也想’。嗯,想他爹吧。听说魏楹很小就没爹了。 此时,魏楹心头涌动的是同病相怜的怜惜,寄姐和他一样,甚至比他还要可怜。他手里本来拿了一个月饼,便掰成了两半,递了一半给沈寄,“亲人虽然远去,但我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来,吃月饼,你不是总说,食物可以治疗人的伤痛么。” 游学(2) 沈寄接过月饼开始吃,然后发现自己和魏楹一人吃了一半,合起来就是个团圆了。团圆就团圆吧,其实在她心底,还是有些把魏家母子当成亲人了的。 魏楹吃完,伸手揉揉她的头,然后往自己的房间去。沈寄在他身后龇牙咧嘴的抗议,又揉乱她的头发,很不好梳啊。魏大娘教沈寄许多土法子保养,用黑芝麻养头发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时候她的头发已经很黑也很密了,而且柔柔顺顺的,摸着很是顺滑,梳起来却有些麻烦。不过,她也只敢怒不敢言。魏楹如今还是她得罪不起的少爷。 乡试的成绩差不多是半个月后出来的,胡胖子家在华安府有生意,为了他考试的缘故,他家一早就派了人去别苑打扫,魏楹就是借住在他家。后来干脆胡家全家都过去一起过中秋,顺道等胡胖子的成绩。所以,他是看到了成绩然后才回来的。 魏楹顺利的考取了举人,胡胖子却落榜了。就连书院那个上次和魏楹一起考上秀才的王灏这一次也落榜了。他也算是全县的前十名,居然也落榜,看来还真是不好考啊。还有胡胖子,家里请了名师开小灶,事前还有针对性的复习备考,也落榜了。下一次会试,是得考进全国前一百二十名才能成为进士,真的是难,怪不得魏楹要停一科准备充分了再去考。 魏大娘当时就看着魏楹,想看看他有没有改变决定的样子,因为他的排名还算是靠前的。可是看他面上虽有喜色,却没有要改变主意,相反是更加坚定,也只能失望了。不过,考上举人就很厉害了。有些人穷其一生都考不上呢。 沈寄跟魏楹了解过,考上举人就可以做官了。可是这个官却不是朝廷分派的,而是哪里缺人,或是贫瘠得无人肯去的地方,或是当地地方官死了暂时无人可以替代。那么中了举人的人就有机会了。这就相当于大学里的不包分配,自谋就业出路。当然,位置都不是好的,是那些进士不肯去的地方。但是,那也是官啊,别管是八品九品,总之是官,也算是鲤鱼跳龙门了。比起现代的公务员,那好处多了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魏楹的样子看起来显然不是以当一个这样的小官为目的的。就从他毅然决定停考一科就可以看出来,他所谋者大。这样的人,步步为营,如果再遇天时地利,是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业的。沈寄一向是那句话,很看好芝麻包子的未来发展。 这一次的热闹自然是更胜从前,魏家在村里的地位也随着水涨船高。而往魏家送米送肉送钱的也就更多了。就连知县马大人都召见了魏楹。自然是问及了会考的事由,魏楹坦然相告,说自己没有把握,想要停一科。 治下出了多少举人、进士,这自然也是政绩之一。而且魏楹这一次的成绩很好,所以知县大人便劝说他好好考虑之后再做决定。 魏楹自然不会得罪知县,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不过马知县也不是省油的灯,看出他只是在敷衍,便有些不悦。等三年再考,考上了那却也不是他的政绩了。再说少年成名不正是我辈中人的追求么,本官又不是要害他。 最后还是师爷出来打了圆场,等人退下,师爷又对马知县说:“大人,此子假以时日,想必不是池中之物。大人不如趁其还在微时,好好示恩笼络。何必急于一时呢。” 魏楹回来把事情对沈寄和魏大娘一说,后者有点着急,“那马大人会不会对你不满?” 魏楹看向沈寄,等她的意见。就像从前沈寄觉得和他沟通比较无碍,他也觉得沈寄是能明白他的人,而不是像魏大娘,只是因为他是魏楹所以信他。沈寄相信他的决断,而且能说出一二三为什么,那些分析有时候对他也有些帮助。 而沈寄被盯着,也只能发言,“不会吧,大娘。无论如何,少爷如今都是举人了,将来很可能和马大人同朝为官,甚至做他的上官的。他没有必要结下仇怨才是。再说他打压少爷对他又没有好处,您要是不放心,请胡少爷去马夫人处替少爷美言几句好了。” 魏楹也是这么想的,在他和胡胖子结交的时候,就有想过日后也许会用到他和知县关系。倒是没想到是用在这处。魏大娘看魏楹也很赞同沈寄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只不过,除了马知县,知道魏楹居然准备停考一科后,从里正到学宫教谕纷纷上门来苦劝,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就是马知县,也并没有放弃,还让胡胖子来劝说魏楹。 胡胖子也很纳闷,“兄弟,我是没取得去考的资格,只能等下次再考乡试,你这是为什么啊?” 要说自己担心到时考上个同进士,不利于将来的长远发展,好像也忒狂了一点。全天下一科只录取三百人啊,你能上榜都很不错了,还敢嫌弃同进士。这话说出去,让那些皓首穷经却始终没能登榜的老学子情何以堪。那怕是要引起公愤的。 “没什么把握,所以想再复习三年。而且,古人不是总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么,除了去考试我一直就在这附近转悠,眼界实在是不开阔。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开拓一下眼界和心胸。而且,天下之大,能人异士辈出,老夫子不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么,也许也可以寻到良师益友。我打算出去游学。” 像胡胖子这样落榜的生员可以去县学的学宫继续上学,也可以在家自行复习,等待三年后的那一科。魏楹本来也是打算再去学宫,可是连学宫的教谕也纷纷来劝,他便打消了念头。方才说要出去游学其实也不是突生的念头,是早就有的。如今便提上了日程。 胡胖子听了却是大为心动,想了一下道:“魏楹,我与你同去。比起在家读死书,还是这样更有意思一些。而且,不用三人行,你就是我的良师益友。等着,我回去说服我父母。” 游学(3) 沈寄从得知消息那个羡慕嫉妒恨,到处去旅游,当徐霞客,好好哦。可以访名山大川,拜名师硕儒,最要紧可以遍天下去吃好吃的。呜呜,她好想说‘少爷,你带上我吧,我给你洗衣服做饭……’。可是,不行,她还得赶紧赎身,得赶紧挣钱落户,那之后,才可以找人组队当驴友。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切,正在说服魏大娘的魏楹侧头看向她,忍不住一愣,然后心底笑开,寄姐,果然是和他比较合拍的人。等到他回来,她也该长大了。 “娘,有胡胖子同行,您还担心什么呢。他家的人会去打前站,安排好食宿,还有家丁相随,也不用怕山匪劫道。”其实,魏楹同胡胖子说的是让他不要让家里做种种安排,那样就失了游学的乐趣了。最多,每到一处地方捎回来平安家书,如果有胡家的铺子去露个脸就是了。不过,对着魏大娘不能这样说。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当娘的拗不过儿子。而且这一次归期不定,魏大娘知道事情已经决定了,便开始着手给魏楹做衣服。 沈寄的任务便是给他们做方便好带又能保存的久一点的干粮。她便在厨房忙活着,正在炸小鱼干的时候,魏楹走到门口。 沈寄笑嘻嘻的说:“少爷,君子远庖厨啊,你是打算在出门前学会做饭么?”她已经想明白了,她马上就可以赎身,然后挣的钱就一半归自己,好好的奔小康,手里有了钱又有人身自由,那才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所以,现在她是很有动力的。 魏楹摇头,“不是,这个我不学,也没机会。” 那倒是,给魏大娘知道他来厨房肯定都要大惊小怪的。 沈寄停下手里的事,一大碗鱼炸得金黄金黄的,看着很是喜人。慢慢地把火弄小,然后掺水到锅里煮上等一下刷锅,便走过来问:“少爷,那你是有话要交代我么?” 魏楹点头,然后在外头凳子上坐下,沈寄便也跟过去,魏楹这一年蹿个子蹿得很快,她现在站着跟他坐着正好平视。 “寄姐,你能来我们家,而且同我们母子相处甚好,这也是我们的缘分。” 沈寄点头,嗯,猿粪哪猿粪,穿到这里落到你家当小丫头,的确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一边用亮晶晶的眼把魏楹看着,芝麻包子要说什么她心头有数了。 “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我算是不孝的。”魏楹的声音低下去。 “这个我懂,大娘也明白,少爷出去开眼界长见识当然也是很重要的。你好,大娘日后才能更好。你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大娘的。”这是双赢的事啊,我又没处去,当然是和魏大娘互相照顾了。 魏楹见沈寄如此上道,笑着道:“嗯,我信。这样我离家心头也安心一些。”顿了一下又说:“我方才已经跟我娘说了,今日就将卖身契还给你。” 意外之喜啊,沈寄眉眼弯弯的问:“真的?” 魏楹伸手刮一下沈寄的鼻子,“我骗过你么?” 那倒,没有。 于是,在魏楹离家前,沈寄就拿回了自己的卖身契,用了四两多不到五两银子。她当即就把那张纸撕得碎碎的。从此,是个自有人了。下一步目标,挣钱买田落户。如今,她的户籍还只能挂在魏家,外人也还不知道她已经赎身不是魏家的家奴了。 “少爷,早去早回啊,我和大娘在家等着你。”沈寄站在村口冲魏楹挥手。 魏楹颔首,先走到魏大娘跟前说了几句,然后又同沈寄说:“好了,回去吧。”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看不到,魏大娘才往家走,沈寄便跟上,心头盘算着,五五分账,那每月就可以攒下一到二两银子,年节的时候再想点法子多挣点,一年二十两银子可以攒下。别问她为什么不想法子挣大钱,那是要引起人眼红的。就是现在,她也必须依附魏家。一来她还小不能自立门户,二来她如今也算村里顶能挣钱的人了,要是没有魏楹这个举人的关系,她的小生意很那说能保得住。首先,里正的女人如果要她交出各项小吃的配方,她就没法子拒绝。然后,那些地痞流氓的要收保护费她也没法。 魏大娘则是一心想着魏楹在路上的食宿,那孩子经她再三的说才带了几两碎银子在身上。说什么古人出门,有人一个子儿不带游遍天下,别人能做到他也能做到。这些年都靠母亲和寄姐供养,他心头满不是个滋味。这一点沈寄倒是毫不担心,魏楹十来岁就知道去给人代写书信换银钱买书了,偶尔到县城也知道去酒楼揽生意给那些读书不成器的富家子弟代写点歪诗文,这一路谋生想必没有问题。她比较发愁的是,魏大娘之前是秀才母亲的时候,就不再接绣活来做,连到市集去做小买卖也不肯了,如今成了举人的母亲,怕是为了顾及魏楹的面子,更加的不肯了。日后,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张罗了。 嗯,实在不行,她就以魏家的名义雇人吧。村里那些婶子大嫂的,想必也乐意有挣外快的机会。这个话回去和魏大娘一说,她并不反对。如今有村里的富户供应,魏家其实已经不缺银钱了。就是日后魏楹上京赶考,那几家必定也会送银子来。不过有沈寄出头去挣钱,然后分给她,她当然是何乐而不为。沈寄要的也不过是挂靠户籍、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能够用魏家的名义不受人欺辱,大家是皆大欢喜的。 于是,除了魏大娘不再亲自出面张罗,沈寄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她雇了王二婶做帮手,依然忙碌着她的小生意。魏楹则十天半月的必有一封信来报平安,魏大娘如今也知道了他们只是两个小子一道出门,胡家没有安排人给他们打点食宿。胡老爷听儿子说了魏楹的打算,并说自己要一同上路大为赞同。就连马知县也逐渐释怀,觉得魏楹果然不是个死读书的,也许真如师爷说的,将来是个有造化的。所以,沈寄和魏大娘在家的日子都比较的好过。 游学(4) 魏楹在过年前半个月的时候回来了,在镇上和胡胖子分手以后心头一动迈步往集市而去。沈寄果然正在摆地摊卖春联。一年的功夫,她的字越发的好了,也越发的像他写的了。这要是假以时日,怕是除了自己旁人都不能把他们俩写的字分辨出来。魏楹摸摸鼻子,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介意,这个,日后倒也可以是一段佳话。 沈寄正一边收钱,一边给人递春联,察觉到眼前有个身影,便抬头问道:“客人您要来一幅么?”魏大娘觉得再出来做小生意会掉儿子的面子,沈寄倒是本着‘劳动最光荣’的理念这三个月一直在努力挣钱,如今也有了五两银子的家当,每晚临睡的时候摸摸心头踏实得不得了。 “呀,少爷,你回来了。”见是许久不见的魏楹,沈寄满面喜气。魏楹的家书每每都是她读给魏大娘听的,然后再由她代笔回信。所以相当于是他们两人每个月都要通两到三次书信。她都把他信中说写的见闻当游记来读。感觉那就是魏楹写给她看到,因为魏大娘关心的不是那个,只是魏楹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而已。 魏楹也含笑点头,“生意还不错?” “嗯,还可以。”价廉物美嘛。而且现在魏家不需要她努力做活换钱吃饭,她有的是时间来写春联,今年卖完估计能挣到三两银子。她今日穿的袄子是去年做的,魏大娘前些日子帮她放了放线,如今穿着正好。眼下,魏大娘不做田间的伙计,不揽绣活做,也不出来卖小吃,成日家很清闲,就在家做针线活喂喂鸡鸭。给魏楹做的新衣做好后,也给自己和沈寄做。她现在是举人的母亲,有时候也要和里正的女人应酬,也不能再穿旧衣、破衣。而沈寄这是意外之喜,不用做感情投资了,魏大娘做新衣还是没有忘了自己。 用魏大娘的说法,她是魏家的福星,而且如今她有五两身家,就贡献了魏家五两,魏大娘怎么都是很乐意的。 “什么时候可以收摊啊?” 沈寄看一眼自己的小摊子,“很快了,卖完这十几副就可以了。” “好,我等你。”魏楹站在旁边看沈寄做生意,听她舌灿莲花的忽悠客人。旁边同村的人也过来和他这个‘举人老爷’打招呼,他一一含笑以对。众人便道他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还得意跟旁边的人炫耀,‘看,这就是我们村的举人老爷,才十六呢。’ 末了,沈寄做完生意,便跟着魏楹去镇上的馆子吃饭。岂料刚出了集市不远就被人拦下了。 “呀,这不是魏举人么,怎么跟个泥腿子一样从集市里出来啊。”来人是个穿着厚实裘衣的少年公子,看着比魏楹年长个四五岁。沈寄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这是来找茬的?托魏楹的福,倒是没人来找过她的茬。怎么倒有人来找魏楹的茬。 魏楹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原来是王秀才,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来人的脸一下子青白,“你――” 秀才,沈寄明白了,这么年轻的秀才,怕是魏楹在书院的同窗,当初一起考中秀才的王灏了。这也就不难理解他对魏楹说话含着这么一股子酸味了。听说他乡试没过,回家娶妻了。看这样子,家里家底不错,一来就挖苦魏楹的出身,不是什么有心胸之辈。不过,似乎世人是很看重长衫客和短衣帮的区别。 “我的确是家境贫寒,靠家里老母和丫鬟做绣活卖小吃供养,但是英雄不问出处,出身低一点有什么关系,要看的是将来的成就。王兄,共勉之!”魏楹说完绕过这群人继续前行。 沈寄乐呵呵的说:“少爷,你方才真是帅!” “帅?” “呃,就是威武、好看。”沈寄差点咬到舌头,怎么在芝麻包子面前说起现代词汇来。她是久别重逢乐晕了不成。好在魏楹也没有追究,只是停步在旁边给她买了一只糖葫芦。 “少爷,你都怎么挣钱啊?”魏楹只带了几两碎银子出去,早该花完了。 “哦,有时候给寺院里抄抄经文,还给人解过签文,也上街给人测过字。” 脑子蛮灵活的嘛,不过,“人家不是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么,他们怎么信你呢?”有没有能力再说,你上街摆摊测字,首先看着得上了年纪仙风道骨吧。 “我个子够高,稍微意烈幌拢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寺院里有个僧人教我的。” 还真是三教九流无所忌讳啊。沈寄外头打量魏楹,他看起来黑了壮了,眼神也更坚毅了。也许行万里路就是这样,人看起来把那么像白面书生了。 “看什么?” “少爷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嗯,不然干嘛要出去。” 沈寄嘟囔,“我也想出去的。” 魏楹莞尔,原来当初看她一脸的羡慕真的不是他看错了。他看向沈寄的脚,当然没有包小脚,但是也不大,乖乖巧巧的在鞋子里。这样的脚,也许也是可以到处走动的。不过,路上可没有女人单独上路的。寄姐的有些想法,还真是跟人不同。谁家养女儿会养成这样啊。 “寄姐,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对了,你十岁了,我还是不要再叫你的小名了。那叫什么好呢?” “你就叫我沈寄好了,至于打算嘛”沈寄看看魏楹,有点不确定他这么问的用意。 魏楹见沈寄很是警觉的看着自己,心头没来由的就有点不爽,我坑过你怎的,这么防我。 沈寄察觉他有些不悦,不过心头并不担心。反正我现在又不是你家的奴婢了。不过还是回答了魏楹的话:“我想多攒点钱,买几亩地。” 嗯,买了地,落了户,就可以脱离魏家了是不是?魏楹看着沈寄,觉得她十之**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恐怕连更长远的都想过了。不过,世上不如意之事,也往往是十之**呢。你恐怕很难如意了。 “叫沈寄多生硬,我叫你小寄吧,你呢,也别叫我少爷了,嗯,就叫我魏大哥吧。” 游学(5) 小寄,魏大哥,这是要干什么?沈寄心下疑惑着。 魏楹道:“到了,本来想回家打牙祭的,胖子邀我去他家我也拒绝了。走着走着想起今天赶集,你多半在镇上。咱们就先在这里垫垫肚子吧。”吃了沈寄做的饭菜一年多,让他再吃他娘拌点盐炒一炒就作数的菜,还真是有点食难下咽呢。 “少爷”看魏楹盯着自己,沈寄改口,“魏大哥,你请客么?” 魏楹额角抽了抽,然后道:“是,我请客,你尽管点就是了。” “好!” 是镇上一家不大不小的饭馆,小二瞧着魏楹和沈寄的穿着打扮也不像吃不起的,便引了他们入座。这要是放在沈寄刚到魏家那会儿,是不可能的。那个时候她刚开始卖小吃,路过另一家饭庄,一时好奇驻足都被人看似客气的请开了,就因为她穿着破旧的用魏大娘的旧衣改的衣服。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只敬罗衣不敬人,倒也不用太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计较。 既然魏楹请客,沈寄一点也没跟他客气,坐下就一连报了几个菜名,然后又说:“小二,我们还要水晶饺、梅花饼子,荷糖、百果圆子,桂圆瓜子。”又点了几样点心。心头算了一下,已经要花掉五钱银子了,看看魏楹的表情倒没看出心痛来,不过做人得适可而止,便吩咐小二下去准备。 魏楹自己倒了桌上的茶来喝,小声道:“怎么,又打算偷师啊?” “嗯。回头都打包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用料和配方。”这样就可以多增加一些品种来卖,一个王二婶打下手不够的话,她可以多请两个人。这样来钱快。 魏楹见沈寄一心谋划着未来的生活,要想脱离魏家,心道小寄你真是想得太简单了。能困住你的并不只是那张卖身契而已。现在人人都还当你是魏家的小丫头,谁家想要提亲也得通过魏家,你想落户,那还得问问我答应不答应呢。 两人吃不了兜着走都带了回去,魏楹回去就被魏大娘拉着问长问短,沈寄便去研究那些点心去了。一半给魏大娘品尝,说是魏楹特意给她带回来的,另一半她就拿走了。之前魏楹就时常给沈寄带吃的回来,她都好好研究过,能用简单食材替代或者本身就是简单食材做出来的,她都改进应用到自己卖的小吃里去了。所以魏楹才会一看她点那么些东西就知道她是要偷师。 没几天,沈寄的春联也都卖完了,因为该买的人也都买了。然后便着手开始准备过年的事了。年货魏大娘之前就置办好了,沈寄大年夜就做了很丰盛的一桌年夜饭。只是魏楹正月间到镇上、县城去应酬了好几次,参与读书人的一些联谊、诗会去了。连马知县宴请县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也叫了他这个举人去。正月间也只剩魏大娘和沈寄在家闲闲度日。 这天外头挺冷,沈寄在灶里烤地瓜吃,全身都暖烘烘的。一边吃着一边和魏大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少爷回来又总是有应酬,大娘怪念着他的吧。” “不是自己怀里的奶娃娃了,男孩子长大了都是这样的。男人的天下在外头,女人的天下就在屋里。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我再念着也不能耽误他的前程。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成日家在家里转悠。” 沈寄想了一下自己的父亲,普普通通的公务员一个,上班下班,周末就在家陪着妻子女儿,她觉得有爸爸妈妈陪的童年很是幸福。干嘛非得要去求什么有大出息,一辈子那么谋划不累么。当然,各人的生活各人自己选择。别人要去走青云路,她也无从发表意见。总之就是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如果三年后魏楹顺利成了进士当了官把魏大娘接去享福,自己差不多也攒了五十两银子,可以买地落户,还可以修一套房子,然后再有点别的营生,日子很好过了。有魏楹当靠山,不说作威作福至少是无人敢欺。闲了也可以到处去旅游观光。然后再找一个像二狗子那么踏实的男人一起过日子,生几个听话的小娃娃,一家人心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小康改善生活质量而努力。所以,来到古代,生活成本降低,不必为工作、房子那么焦心,也是有好处的。 魏大娘看看走神,嘴角挂着一丝甜美笑意的沈寄,“寄姐也快成大姑娘了,再两个月就是十一周岁,你又这么能干,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媒人上门来提亲了。”她一是打趣,另一个也是试探。 “大娘你说什么呢,人家还小。”沈寄假装娇羞的低下头去。这是这个年纪女孩儿听到长辈这么说该有的正常反应。找个踏实本分男人的想法就只能是想法,不能宣之于口的。二狗子和魏楹同岁,去年两次说亲女方家都嫌他家太穷了不肯答应。不知道这样的好男人她有没有机会过几年捡个剩。不过二狗子的勤快肯干也是出了名的,想必还是有人慧眼识人轮不到自己的。其实,过日子还是经济适用男才好啊。 魏大娘冷眼旁观,瞧着沈寄对魏楹不像是有什么想法,可是魏楹的态度却有点扑朔迷离。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同寄姐说话。最好就是在三年后楹儿能一举考中进士,到时候自然会离了此地。他一心想往上升迁,也不会把精力浪费在寄姐身上才是。那样,也不必自己做恶人。毕竟,寄姐对魏家还是有功的。而寄姐三年后也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十四岁刚刚好。 她是不甘为人奴仆的,自己有时候言语刺探,她也是不肯给人做小的人。而楹儿如今都是举人了,日后再中进士是不可能娶她为妻的。到时候好好的替寄姐找个人家,也算是答谢她为魏家做的贡献了。至于她如今每月给的一两多二两银子,到时候楹儿中了进士怎么还可能缺银子了,就给她做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就是了。要不然,她想留在楹儿身边,也不过是个通房。日后娶了大户人家的千金,她也是会被打发走的。 意外(1) 春去秋来,魏楹在外游学整两年了。沈寄已经十二岁半了,上个月葵水初至。当时魏大娘就笑着打趣说她长大了,可以嫁人了。她现在有三四十两银子的身家,在这个村里算是很不错的了。她觉着可以考虑开始买田的事了。拿二十两银子可以买四亩好田落户,然后田就佃出去收租子,一年下来粮食是不用买了。然后剩下十多两银子修个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也是尽够,她没有劳力开荒修房,就只有去买了。二狗子开出了半亩荒地,开出来才发现不好种地,没什么产量,买来修房子挺好。 正好趁着魏楹不在可以把这事办了,魏大娘想必是乐见的。等他回来木已成舟,也拿自己没办法。(你想简单了,他是官身,你是平头百姓,只要有心,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这两年她愈发察觉到魏楹似乎对自己真的是有那么点意思在的。哼,想得美,她才不会给他当暖床的通房呢。二狗子也还没娶到老婆,正好。他娘不在了,爹也老实巴交的,家人不难相处。到时候这事也请魏大娘出面帮忙,暗示他家来提亲就是了。 沈寄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来得快。这天她去河边洗衣裳,末了端着木盆往家走,就见到里正引了几个人过来,说是魏家的亲戚。 沈寄疑惑,从来没听说过魏家还有亲戚啊。魏大娘和魏楹一直很回避提到他们来这个村子以前的事,像是在躲什么人。而且,居然还是里正亲自引路,想来来头不凡。不然,随便找个什么人带来就可以了。 沈寄答应着和他们一起走,路上动了个心眼,装作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半天爬不起来。 里正叹道:“寄姐,你走路也不看看路。” 那几个人心急到魏家去,问了问知道是魏大娘花二两银子买来的粗使丫头也不再理会。沈寄等他们走远,把木盆往路边一放,自己抄了条近路回去给魏大娘报信。弄错的话也没关系,万一真是他们躲着的人就不好了。 好在这几年老是干活,体力还不错,沈寄回到家就把所见对魏大娘说了。 “你看清楚是什么人了么?” “没有,就知道是几个人,由里正带来的,可他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人。不过那几个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一则里正对他们很是巴结讨好,但他们理都不理的样子。还有,他们说话不是这边的口音,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也是不避让人,平时里肯定是眼高于顶的。”沈寄把自己的观察说出来。 魏大娘疑惑的道:“不是本地口音。那你听我说几句,看像不像。” “哎。” 于是魏大娘便用另一种口音说了几句话,沈寄确认了一下,和下午她听到那些人说话的口音很像。她的头刚点下去,魏大娘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大娘,怎么了?”看这情形不像是亲戚啊,难道是仇人。可是魏家母子怎么会惹上什么仇家的。 魏大娘忽然拉着沈寄的手腕,“寄姐,你跟我来。”一边不容置疑的带着沈寄进了魏楹的屋子,然后爬上床掀起床帐挖出后面的一块青砖。沈寄眼尖的看到几块银子还有银票,原来魏大娘把钱藏在这里在啊。里头好像还放了什么东西,用红布包着,她一并拿了出来。 “寄姐,你帮我做一件事。你把这个红布包着的东西,无论如何一定要送到楹儿手里,告诉他那些人找来了。让他不要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马上就走,去邻村坐肖三的车,多给他些铜板,让她送你到镇上胡家去找胡少爷帮忙打听楹儿现在的下落。”说完就把红布包还有银子银票一起递给沈寄。 “大娘,既然坏人来了,咱们一起走吧。他们会不会已经去找少爷去了?”那魏楹岂不是也凶多吉少。、 “他游学在外,就是村人也不知道他的具体下落,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我是走不掉的,他们恐怕马上就要来了。你马上就走,什么都不要带了。寄姐,就当是大娘求求你,一定要把东西亲手交给楹儿。” 看魏大娘眼眶都红了,沈寄纳闷的点头,“大娘,你不要急,我照你说的做就是了。等找到少爷,看他有没有办法救你。” “好,快去吧。” 沈寄踩着鸡笼从小院墙爬了出去,没敢走正门,因为正门那边眼看着有人过来了。不过她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留下来想看个究竟。 结果令她大吃一惊,魏大娘居然是大户人家的逃奴,这些人是来抓她回去的。怪不得她说她走不掉,那些人拿着卖身契去衙门,她就会被通缉的。 怎么会这样? 眼瞅着那些人把魏大娘带走,沈寄再不犹豫,趁着夜色撒开腿就往邻村跑。 “站住!什么人?”刚跑过两个田埂,耳边传来一声炸响。细看却是二狗子拿着叉鱼的叉子回来。 “寄姐?黑灯瞎火的,你去哪?” “二狗子哥,我急着去邻村找肖三送我去镇上。”沈寄快速说完推开他继续往前跑,一个不留神脚下踩滑摔到田沟里去了。 “哎,瞧你这慌慌张张的样,什么事急成这样。我送你去吧。” 沈寄想了想,点点头,“那麻烦你了。”这么黑,她还真有些不敢一个人乱跑,路上可有几条很凶的狗。不过二狗子再追问沈寄却没回答,“你就送我去就是了,我记你的情。” “好吧。” 在二狗子的护送下,沈寄顺利到达邻村。 肖家正在吃晚饭,不过看在寄姐拿出一百个铜板包车的份上便带上干粮同她走了。 “二狗子哥,你快回去吧,再见啊!” 牛车上,沈寄摸摸胸口放着的红布包,不晓得里头放了什么要紧东西。她忍着没打开,有些时候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了才好。现在只有先到胡家去找胡胖子了,他这一次却没有和魏楹同行,而是留在了家里。 到胡府后门表明身份,又塞了好处,家丁这才进去通禀,一会儿时常跟在胡胖子身边的书童胡四就出来了。 “还真是寄姐你啊,快进来吧。” 意外(2) 沈寄往里冲了两步被肖三叫住才想起没有给他钱。于是点了一百文交给他,然后跟着胡四急急往里走。 “走这边,少爷的院子在这边。” 胡胖子看到她,“你怎么跑来了?” 沈寄福身道:“是大娘让我给少爷送东西。” “要我找人捎给他?” “不了,东西很要紧,大娘要我亲手交到少爷手里,胡少爷,你可以帮忙找到少爷么?” 胡胖子想了一下,“几天前收到信,他到过胡家的一个钱庄,我让人送信去问问看。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送东西,太不寻常了。 沈寄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受人之托。”于是把她已经不是魏家的丫头了,而魏家又出了什么事说了。 胡胖子听得一愣一愣的,“逃奴?这样的话魏楹就没资格参加科考了,还要被革除之前取得的功名,这可麻烦了。”魏大娘急着要交给魏楹的东西是不是可以让他免除这个遭遇的?顿了一下又道:“嗯,我马上着手去办,你先在这里住下。”说着指着旁边一个丫头说道,“你需要什么,问彩绢要就是。” 沈寄笑着一福身,“那就要有劳彩绢姐姐了。” 彩绢微笑着道:“不客气。” 胡胖子马上让人把消息送给了他的姑父马知县,马知县任期将满就要离任了。如果他能把革除魏楹功名的事压一压,那还能多点时间想想办法。 第二天,他告诉沈寄已经从他们的生意渠道给魏楹去过的胡家分店送消息,差伙计前去找魏楹了。马知县也很重视这件事,治下难得出一个举人,前程一片大好,却闹出是逃奴之子,不得参加科举,还要革除一切功名,也立即就派人去查那群人的来历。 过了两日,消息传开了去,学宫里以王灏为首的一帮人上书马知县要求立即革除魏楹的功名,说耻与逃奴之子为伍。之前魏楹家境清寒,但再清寒那也是良民的身份。 就连裴先生也听说了此事,匆匆赶往胡家找沈寄问个究竟。 沈寄却是几乎一问三不知,马知县也同时派了师爷来问,此事现在闹得很大,再这么闹下去他就有些压不住了。而且,他任期将满,也不想此时凭生事端。 沈寄犹豫着要不要把魏大娘给她的东西拿出来给师爷和裴先生看。最后还是没有拿出来,魏大娘千叮万嘱,把这个看得比她的人身安全还重要,就算要拿出来也该等魏楹自己做主。于是她只是恳求裴先生和师爷去请求马知县通融十日,说胡家伙计已经找到魏楹并且告知了此事,他正在赶回来。 裴先生想了想,这事跟寄姐确实也说不着,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魏楹的科举之路就此断绝,那是非常可惜的。再想想学宫里被王灏煽动一起上书的人,暗叹口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魏楹除了革除功名,无缘科举,还得承受冒充良民身份参加科举的惩罚。就是马知县开恩,免了他的牢狱之灾,那他从一个举人沦落为奴婢之子,那他这辈子的路将是非常难走的。 “我去求知县大人拖一拖是可以,但是如果拿不出证据驳倒这件事,魏楹的前途仍然堪忧啊。” 沈寄也忧心忡忡,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如此严重,可这两天胡胖子也都一一告诉他了。而且胡老爷也不乐意儿子再为一个逃奴之子的同窗奔走。之前他赞同儿子同魏楹交好,那是因为他是举人。可如今闹出这个事情,再花银子去为其奔走就有些不值了。 马知县那边查到来人是淮阳魏氏的家仆,淮阳魏氏那可是百年名门,书香大族,也有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守望互助。岂是他一个小小县令能得罪的。万一影响到他这次的升迁,可就麻烦了。裴先生上门求情请他宽限几日,他看在裴先生是本县大儒,教出了不少秀才生员的份上终于答应了宽限七日。 而淮阳魏氏的人还没有走,看那架势是要等着将魏楹一并抓走。按照律法,他是奴仆之子,生下来就是奴仆,也就是所谓的家生子,主人家一日不开恩给他们脱籍,那就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是家生子。 沈寄住在胡家,因为胡胖子的坚持还有她一手好厨艺没有被赶出去。在胡老爷看来,沈寄已经赎身,跟魏家母子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儿子又坚持要留下她也就随他去了。反正淮阳魏氏的人也没有要为难这个小丫头的意思。 沈寄是在胡胖子院中厨娘的手下打杂,她深知绝不能抢了别人饭碗,而且对方也有独到之处可以学习,所以行事非常的注意分寸。再说了,她本来就无意留在胡家当厨娘,活契死契都不想签,所以只是打打下手,还贡献了几道拿手好菜让厨娘出风头,得的赏赐她也不分。平时也不往胡胖子跟前凑,以免引起他身边的大丫头不满。 胡家下人看她懂事,开始的猜忌过后倒也没有为难她。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沈寄独自呆在彩绢指给她暂住的地方,想了又想还是打开贴身藏着的小包裹。那里头有她自己攒的三十五两的银票,还有魏大娘那里的三十两,然后还有各自的碎银子约莫五两,一共是七十两,是她三四年辛苦劳作的成果。她吃饭睡觉都不敢离身,就是洗澡也放在视线范围伸手可及的地方。因为谨慎,一时也没人知道她身怀‘巨款’。 她没有去看那些银子,反而是拿着魏大娘让亲手交给魏楹的红布包,实在忍不住打开了一层来看,里头居然还有一层。要不要看看?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与她已经没有什么相干,她的卖身契早就撕掉了。也幸亏魏家母子答应了她赎身,不然此时她也是牵涉其中的。奴仆的奴仆,那更是属于主人家的奴仆了。 看,还是不看? 沈寄最后还是又重新包了起来,这件事情和她没有利害关系,而且她也无权查看魏楹的东西。她会尽自己所能的帮他,但是在社会规则前她的力量无疑是微不足道的。现在只能寄望于魏楹自己能有办法。 意外(3) 裴先生求得知县开口允诺尽力拖延,又去学宫劝自己的一众学生。 众人本着尊师重道,一开始倒也还耐着性子听他说,听到他说知县答应暂缓几日等到魏楹赶回来,有几个人便看向了王灏。 王灏的头低着,清秀的脸上有一丝狰狞,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抬起头来:“先生偏袒魏楹也太过了,他一个奴仆之子,根本连读书受教的资格都没有的。居然和我等一起参加科举,这不是让我等蒙羞么。” 裴先生怒道:“王灏,圣人教你的恕道你读到哪里去了,就这么几日时间,为何一定要置人与死地才能罢休?” “律法如此,非是学生故意要为难。” “知县大人都答应宽宥几日了,你还要咄咄逼人吗?” 身旁有人轻声劝道:“王灏,怎么说他也是先生,就给他一个面子吧。左右不过几日,魏楹再厉害,还能改变出身么?” 双方达成协议,王灏等人不再上书罢课,裴先生也就在县里住下,焦急的等着魏楹回来。他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了。 虽然事情与沈寄没有直接关系,但魏家母子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了,虽然买了她做奴婢,但是也没有苛待过她。所以,这件事她也是万分着急的。只是,胡胖子那里也没有什么好消息。他们能做的,就是请知县拖上几日,等到魏楹回来。但是回来以后会怎么了结,谁都不好说。最大的可能就是魏楹可能真的会被革除功名,即便将来脱籍此生也不允再进科场。 这天沈寄正在小厨房帮忙,彩绢急急过来叫她,“寄姐,你跟我来,少爷要见你。” 难道事情又起了变化,她赶紧洗净手取下围裙就跟着彩绢走了。 胡胖子正要出门的样子,见到她就说:“你跟我去县衙看看,听说淮阳魏氏的人向姑丈施压,要他立即革除魏楹的功名呢。” 啊,怎么非得致人于死地啊。 胡胖子道:“我觉得此事不简单,说不定会有转机。” 沈寄么摸摸贴身藏着的东西,快步跟在胡胖子身后。他骑马,她则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双双赶到县衙。因为胡胖子是侄少爷,所以顺利的就进去了。 马夫人一看到他就说:“拖不下去了,淮阳魏氏的人在向你姑丈施压。这件事情,你也别再管了。” “可是――”胡胖子急急的想说什么,马夫人摆摆手,“别说了,没用了,即便你姑丈把淮阳魏氏的人得罪了,也无济于事。不过早几天玩几天的事罢了。”即便是为了你这个亲侄儿,他也不会拿官位前程去赌,何况只是一个外人。 沈寄见求情无用,也就不再言语。做最坏的打算,魏楹被革了功名,魏家母子被带回淮阳继续为奴。那么一切,就只能寄望于魏家主人的心底良善了。要知道,逃奴是可以直接打死不用偿命的。而且就算不打死,这件事也让魏氏大大的丢了面子,为了警戒其他的下人,恐怕连赎身都不会允许他们母子赎。 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魏楹和魏大娘允她赎身其实也是天大的恩惠了。你有钱怎样,我就是不让你赎身你也没法子,一辈子得给我做牛做马。所以,她和他们之间不是她之前认为的银货两讫两不相欠。沈寄做了一个决定,如果真的是那样,她会跟去淮阳,尽可能的照顾他们母子。即便只是平时送点碎银子和生活用品,帮他们打点一下魏家的下人让他们日子不要那么难过也是好的。 胡胖子也没法了,沉默了半晌他问寄姐,“你有什么打算?不然就留在我家做厨娘吧。” 沈寄道:“这些日子多谢胡少爷的照顾了,可是我不打算留在你家。如果大娘和魏大哥真的要被带去淮阳为奴,我也想去淮阳。” “你能做什么?别忘了你只是个十三岁不到的黄毛丫头。” “尽我所能吧,我可以去酒楼帮工,也可以继续做点不惹人眼的小生意。尽可能的能帮到他们一些算一些吧。届时我想与胡家的商船同行,好有个照应,不知道方不方便?” 胡胖子点头,“嗯,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放心,我会交代下人的。” “你也一样啊。”沈寄这些日子眼见胡胖子为魏楹奔走,家里不给银子就自己掏腰包,可谓是出钱又出力。他的新婚妻子也是支持他的,偷偷的把陪嫁压箱底的银子也给了他一部分。 “嗯,此事马上就会被报到华安府学政大人那里,功名一革除就无可挽回了。可惜了魏楹这个才子啊。” 两人说着话从后宅的门走出县衙,却见到从正门出来的裴先生满脸的喜色,对视一眼迎了上去,“裴先生?” 裴先生看到他们俩,笑逐颜开的道:“方才知县大人收到华安府衙役送来的信,学政大人说此事另有隐情,暂不革除魏楹的功名。他要亲自前来此地处理此事,而且魏楹也将同行。” 胡胖子乐了,“我说他怎么还没到,原来是先一步去找了学政大人啊。不知道他是如何说动学政大人的。” 裴先生捻捻胡子,“他能说动学政,说明有证据能驳倒淮阳魏氏的人。学政大人可不是会乱出头的人。” 沈寄挠挠头,可是魏大娘确实是魏氏逃奴没错,如果魏楹能摘出来,那除非,他根本不是魏大娘的儿子。她正想得入神就听胡胖子说道:“寄姐,你先和车夫回去吧,我陪先生去喝点酒庆祝一下。” “哦,好的。” 胡胖子和裴先生去喝酒,自然不会带沈寄去,她乖乖的就回去了。事情能够有转机最好不过。魏楹摘出来了,他不会不管养母,那魏大娘自然也可以从魏氏出来了。就算万一对一方名门望族而言,魏楹只是秀才人微言轻,那日后他中了进士,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有他这个秀才养子在,魏氏应该也不会太过为难魏大娘才是。 唉,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翻转(1) 五日后,魏楹跟着学政大人一起回来了。后来沈寄才知道,他没有直接回来而且去找了学政,是因为怕自己单独上路在半道就被人给害了然后嫁祸给强盗。如果是那样,那就什么转机都没有了。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也无法完成。 而他之所以能说动学政大人,也是因为直言相告说出了他真实的身世。他本是淮阳魏氏本家嫡出的大爷之子,怎奈生父体弱多病,在他四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而母亲的娘家这几年又犯了官非家道中落,无人可以给他们母子撑腰。二叔二婶为了谋夺家产,竟伪造证据污蔑他母亲与人通奸,生生将之沉潭。 他这个长房长孙的身份顿时尴尬起来,连他到底是不是他亲爹的骨肉都无法证实。到后来,种种证据竟然直指他不是魏氏骨血。还是他二叔出来假惺惺的说,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能断言,如果他是大哥的亲子,他们此时处置他岂不是害得大哥绝后。于是就尴尬的被养在内宅。而魏大娘是魏楹生父的通房丫头,原本在针线房做活。之前一直跟着魏楹的母亲守寡,出了这事要被二婶嫁给一个丧偶又残疾的老鳏夫做填房。她越想越不甘,想逃跑的时候却撞破有人把魏楹往他母亲被沉下去的潭子里按,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开始还能努力往水面上挣,后来却是一点力气没有了。等到水面上再无泡泡冒起,那个人才离开。 魏大娘心想大爷在时对自己还算不错,大奶奶她心知肚明更是被冤枉的。现在小主人也遭了毒手,那些人也未免太狠了。她偷偷的去把魏楹抱上来,不想他被水泡得发胀才被发现。那些人显然是想等他的尸体浮起再捏造他自己跑来此处然后失足落水的谎言。 谁知道抱起来,按压了一阵肚子,魏楹竟然吐出水又活过来了。这是曾经有下人落水,管家让人这么施救的,魏大娘在旁边看会的。她本是求得好心的门房大叔偷偷给自己打开了后院小门跑出来,此时便抱上才醒过来的魏楹偷偷走了。 魏楹小时候的模样肖母,但据魏大娘说如今却是越长越像乃父,一看就知道是魏氏嫡脉。 这位学政大人曾经是魏父当年的同窗,听闻如此惨事,又知魏楹有才学,当即拍案而起说如果属实,一定为他保留住功名学籍,日后好再进京考会试。于是便有了魏楹随学政大人一起回来的一幕。 沈寄得知一切竟然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后,瞠目结舌。而她贴身藏着的东西也就是魏楹被人按进水里 沈寄记得当时那几个魏氏家仆说他们来时奉家主之命一定要把逃奴沈莹(也就是魏大娘)抓回去。 魏楹凛然道:“即便是家奴,那也是我长房的家奴,何况她还是先父的房里人,怎么处置该由我说了算吧?” 那仆人忽然冷笑一声,“你的身份也不是那么清楚的,大奶奶,呸,那贱人与人通奸,你到底是不是大爷的种还很难说呢。后来族里查到那贱人婚前就与人私相授受,族里为免大爷名声受损,已经将你除名,另过继了二爷的次子给大爷后继香火。至于你说你是我们淮阳魏氏的少爷,这跟我们做下人的说不着,你得让族长开祠堂重新将你写入族谱才行。” 沈寄看那人鼻孔朝天的模样,恨得牙痒痒。此时是在公堂之上,方才魏大娘被带上来就看到脸上有被人掌掴过的痕迹。当时魏楹拳头就捏得格格的响。此时这些人又辱骂他的生母,沈寄下意识的想转头看一下魏楹,就见身旁有人影一下子冲了出去,直接一拳打在了说话那人的鼻侧,那人顿时鼻血就流了出来,然后想还手却被马知县手下的衙役挡开。胡胖子使了银钱,那些人自然是帮着魏楹。 马知县适时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魏楹,公堂之上不许打人。” 魏楹躬身道:“学生知道了。”他这几年游历在外,早不是当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一拳全力挥出也是很惊人的。沈寄心里暗叫了一声好。 今日是马知县主审,学政大人陪审。只是,如今此人说出魏楹已经被淮阳魏氏除名,而他现在的户籍却是挂在这里,从魏大娘那里算的话,他还是奴仆之子。 学政大人也倍感头痛,被族里除名,那就不能再以魏氏子弟自居。这个功名却要如何保住呢。毕竟这是魏氏族内的事,他是个外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魏楹看一眼魏大娘,然后对马知县道:“大人,家中田地是在学生名下,学生才是户主。此事您问里正即可知道分晓。” 里正、二狗子还有许多村民也都在衙外围观,马知县当即召了里正进来,问明魏家的田地的确是转入了魏楹名下,魏家也不是女户了。所以,魏楹即便不被魏氏承认,他又不是沈莹之子,他是良民的身份。 看来今日的情形他们也不是没有一点准备的。学政当即说既然如此,就不存在以奴仆之子的身份参加科考的事,也就不会有革除功名不准参考的限制了。 马知县便断了案子,沈莹证据确凿是魏氏逃奴,准予带回。魏楹保留功名,可以继续参加科考。 魏楹走到那几个魏氏家仆面前,“我知道你们都是世仆,在魏家本家都是很有面子的。可是今日我把话撂在这里了,如果我养母有个什么差池,必定十倍报于尔等。” 他方才挥拳打人,现在又狠态毕露,而且那几人既然是世仆,也认出了他的长相酷似亡故的大爷,确确实实是魏家骨血。尤其如今就已取得举人功名,如果再中了进士,未必没有重回魏氏的一日。到时候要收拾他们的确是易如反掌。 “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既然县大老爷如此判决,我等先回去禀告家主。其余的事情就不是我等的身份能过问的了。” 翻转(2) 魏大娘被那些人带走,只对魏楹说了一句:“少爷,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万勿以我为念。只有你有出息,大奶奶才有沉冤得雪的一日。” “娘――”魏楹一向少年老成,少有当着人动情的时候,此时却是泪盈于睫,“您放心,儿一定会接您出来过好日子的。”本以为已经逃出那些人的搜查,他们也以为自己早就死了。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缓这三年。三年前就去考未必就一定不能高中。 沈寄也追了两步,“大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着少爷的。”她本来想了一下要不要把那些银子给魏大娘,她如果身上有银子也好办事一些。可是转念一想,这些人如狼似虎,仗着有家主撑腰什么事做不出来。说不定一转身就把银子全抢走了。那几十两银子还是留给魏楹吧,相信魏大娘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人已经走远了,沈寄拉拉魏楹的袖子,“少爷,我们回去吧。大娘如今是他们握着对付你的人质,轻易不会出事的。还得你考上进士,才能有机会救大娘回来呢。” 魏楹点点头,登门拜谢了方学政、马知县、胡老爷之后背着行囊往家的方向走。对胡胖子他只一拳击在他肩头,说了声“兄弟,我承你的情!” 其实最开始,他和胡胖子相交是有私心的,但后来见他为人爽朗,仗义疏财,尤其有两年一同在外互相扶持的游学,其间经历种种,两人已经成为了真正的莫逆之交。 胡胖子也回击了他一拳,“既是兄弟,说这么多废话作甚?” 沈寄拎着她的小包袱跟上魏楹,前者为了配合她的脚步,走得比平时慢。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真是太离奇了。魏大娘突然成了大户人家的逃奴,魏楹又突然不是魏大娘的儿子了。然后现在,魏大娘被抓走,她就只能先跟着魏楹过日子了。还有,那个人说的魏楹的生母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居然还被族里除了名。太匪夷所思了! “魏家小哥,寄姐”身后有人喊他们,沈寄回头一看,是邻居王二叔赶着牛车呢。还有些乡亲也在车上。 车在他们面前停下,王二叔道:“上来吧,捎你们一段。” 这件事在村里也是风风雨雨的闹了一场,王二叔等人是来看县老爷断案的。怎么说是村里唯一的一个举人,万一真被革除了功名也挺糟糕。至少村人想沾光是不可能了。而且魏大娘母子这些年也是与人为善,也不想他们遭了厄运。平日嫉妒一下魏家买到个能挣钱的丫头,又有个能读书求功名的儿子,日子越过越红火是有的,但说想他们一下子被人打落尘埃,却是没有的。 回到家里,沈寄就把魏大娘攒的银子也一并交给了魏楹。方才公堂之上,她只来得及把那个红布包给他。没想到魏楹只看了一眼,就推到她的面前,还从袖袋里掏了十多两银子出来,“这是我在外头挣的,日后这家里的钱你就收着吧,我需要用的时候再找你拿。” 沈寄想了一下,行,最多她做个账本记清楚就是。魏楹如今要刻苦攻读,现在是六月,会试是明年的二月在京城考。 “少爷,魏家的人不会对你的考试动什么手脚吧?” “他们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而且那些族人虽然不会为我出头,但是要同我那狼心狗肺的二叔一起下手害我倒也未必。而且我已经请托了方学政帮忙,考试资格是没有问题的。要左右会考成绩,那除非手眼通天了。” “嗯,那你好好复习备考,我会给你做好后勤工作的。”沈寄信誓旦旦的说,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魏楹看她一眼,“你干嘛又叫我少爷?” “村里的人又不知道我已经赎身了,要不然我以什么身份呆在这个家呢。”现在户籍上可就只有他们两个了,乖乖的。 “随你怎么叫吧。”魏楹此时担心的却不是他的会考成绩,而是自己能不能顺利进京参加考试。如果路上出点意外,那连喊冤都没处喊去。 翌日,魏楹去到书院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裴先生听。 “朗朗乾坤,竟有这等事!真是岂有此理!”裴先生勃然大怒,顿了顿又道:“原来你是一门三进士的淮阳魏氏的子弟,怪不得天生就是读书的料。”转而又想起曾经仰慕过的书香大族居然出这样的事,而且魏楹已经被除名了又不由得感慨万千。 “事到如今,你也只有放手一搏了。楚霸王背水一战的结果是大获成功,希望你也能如此。” 魏楹颔首,“学生明白。” 其实,要说村里人一点没有趁机占便宜的心思,那也是有的。至少魏家那十几亩田地,魏大娘被抓走,魏楹眼看功名要不保的时候,就有人撺掇里正充公或是贱价变卖。而那些佃户也未尝没有趁机不交租子的打算。而里正算是比较见过世面,知道事情不到尘埃落定,那还做什么都不到时候,所以否决了建议。而那些佃户在魏楹保住功名之后也老老实实的把租子交了上来。 沈寄由此再次体会到了功名这个东西在现时代是多么的有用。 到了八月间,胡胖子和一干生员再次往华安府参加乡试。可惜,他再次落榜。倒是那个王灏这次如愿成为了举人,将会和魏楹同期赴京赶考。 沈寄想到那个人的嘴脸就觉得恶心,明明看着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可是因为心眼下嫉贤妒能,面相都有些阴险,真真的相由心生。 乡试的结果是魏楹去过县城后回来告诉沈寄的。他作为本县的一名年轻举人,在新任知县为王灏举行的宴席上也有一个席位。 不过,他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就回房继续苦读去了。倒是沈寄愤然了半日,那种有才无德的家伙居然也考中了,日后要是再进一步成了进士做了官,还不知道如何的耀武扬威呢。 翻转(3) 魏大娘不在,沈寄和魏楹过的相当于是‘同居’生活。同居于一个屋檐下,虽然是各住各的屋。但是,沈寄已经渐渐张开,有了小姑娘的模样,不是小孩儿了。裴先生在一次探望魏楹过来,提出让他到自己家去住。 “这样,你我师徒可以随时讨论一些问题,你师母也能好好的照顾你。寄姐毕竟自己都是半大不小。而且,她也不算是小孩子了。” 魏楹看了一眼在地坝里晾晒衣服的沈寄。她这两个月其实把自己的衣食住行照顾得挺周到,裴先生当时没有提出这个提议,怎么现在突然又说起? “咳咳,其实也是为师疏忽了,还是听到有人说起些闲言碎语的才想起。” 魏楹明白了,定然是有人在暗中说自己有红袖添香。沈寄长得比同龄的女孩儿高那么一点,看着像十四岁的。有一次洗完澡出来,可能粗心么怎么擦干就把衣服穿上了,偏八月间热只穿了一件。自己撞上,不小心都口干舌燥了一下。惊觉沈寄真的长大了,是个能吸引男人的女子了。 说实在的,沈寄如今还是每次赶集都去镇上卖东西,引来一些不三不四的客人调笑,要不是隔壁的二狗子护着,她都有些不想去了。家里只有几十两银子,怕是不够魏楹上京的花费,她想多挣点。于是比从前更加的卖力。她如今雇了三个村里老实本分的妇人打下手,卖的品种也有七八种那么多。一个月下来可以哥五六两银子。不知道魏楹和淮阳魏氏的人对上之后,那些富户到时候还会不会赞助他上京赶考。所以,她原本打算买房子买地的计划,也就暂时搁置了。 魏楹在听过裴先生的建议后,思考了一下,“嗯,我听先生的。”裴先生显然是怕他坏了名声,日后为官会成为被人攻击的借口。只是,要让他就此和沈寄分开却是相当的不舍。养母离开,他回到家中,这个家还能称其为家就是因为有沈寄在。当他难掩心底焦躁时,默默的在窗前看一看沈寄劳作的身影,或是洗衣,或是做饭菜,他的心就会慢慢的平静下来。 沈寄在他心底,已经相当于身边唯一亲人的存在。有她,他才能安心的攻读,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寂寞如斯。 裴先生顺着魏楹的目光瞥向地坝,然后笑道:“寄姐还小,为师也不放心她独个儿在家,你就带她一起去吧。” 沈寄听说之后挠了挠头,她觉得去了裴家不好做生意。于是期期艾艾的把话说了,魏楹心头一热,至亲之人为了家族名声,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出族。沈寄却一心为他上京的费用在担心,并且辛勤劳作。还有裴先生,如此的看重自己。两相对比,实在鲜明。就是为了养母,为了先生和小生的良苦用心,他也要考好才不辜负他们。 裴先生拈着胡子道:“这个寄姐你不用担心,老夫家里还薄有产业。而且靠你卖小吃,这几个月能挣的钱也有限。不如你到老夫家去,专心的照顾魏楹起居。毕竟你比其他人更熟悉他的生活习惯。” 魏楹起身道:“先生,学生一路进京,路上也可以边走边筹措盘缠。何况还有这么百两银子在手,您无需操心。”听着沈寄报给裴先生的数目,就知道她把自己的银子也都贴进去了。魏楹心底感受更加的深,以往老听到沈寄晚上临睡前数钱,她说那样可以更有安全感,这两个月却是没再数了。竟是准备把自己积攒的银子都拿给他做盘缠。 魏楹又转向沈寄,“小寄你也不用担心,那两年在外头,我不是也过出来了么。” 裴先生看他这意思,是不想接受自己的资助,不悦道:“你这是拿先生当外人?那也不必搬去我家了。” 魏楹忙道:“学生不敢。” “你之前连那些富户的银子都肯收,现在怎么就不肯收先生的了?这不是把先生当外人是什么?” 魏楹只得应下,自己路上会一心赶路,不会耽搁行程。 于是,两人收拾收拾便搬到了裴家去住。在这里,有长者共处,就不会有人说那么多闲话了。在裴家住了小半年,元宵节一过,魏楹便要准备上京了。 这天,胡胖子提着酒壶上门,和裴先生魏楹一起喝酒。喝到酒酣之时,大力拍打魏楹的肩膀,“寄姐就交给我照顾好了,上次她在我们家可是很受上上下下欢迎的。” 起因是魏楹要走了,沈寄想着自己也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了,就提出她想先回魏家去住。裴师母说她一个人总是抛头露面去做小生意怕是不妥。沈寄笑着说没事,她到时候跟着二狗子他们几个一起就是了。裴家是书香人家,平日里规矩就挺大的。她住着觉得有些压抑,而且这几个月虽然食宿不必花钱,但是总没有自己挣钱手里松,有时候想吃个零嘴都得忍着。 而胡胖子家她也不想去,上次是不得已寄人篱下,费了心思和上下虚以委蛇。这次她可不想去。 半醉的魏楹眯了眼看着她,今天他算是开禁,这半年来第一次沾酒,裴先生和胡胖子也有给他践行的意思在。嗯,小寄不想呆在裴家和胡家,她想跟在二狗子身边。不行!回头岂不便宜了二狗子!其实,他也不想她留在书院里住,书院里有几个师弟总是有意无意的来先生家,想多看几眼小寄,当他看不出来么。还有人写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之类的混话放在她的窗外。当然,他直接取来看过就撕毁了,这种事情不必让她知道。 而去胡胖子家呢,他口里说着兄弟不必担心,我绝不监守自盗,实则很难说。因为,在他眼底,沈寄于自己而言,大不了就是个妾。寄姐在世人眼底又不是什么好出生的良妾,那就是可以转让和买卖的。寄姐一心认为自己拿到卖身契就真的是自由人了是不可能的。她如果无依无靠,以她渐渐显露的美色和一贯的能干,想对她出手的大有人在。 进京(1) 而寄姐看样子对二狗子好像一向有些不同。他可不想在京城听人说她嫁人了消息。 “既然不想留在裴家和胡家,那不如跟我上京吧。” 沈寄眼瞪大,“少爷?”我跟你上京做什么。那不是生生多出一个人的花费来。 “嗯,你不是很想跟我一样到处游走么?放心,你不费什么银钱。而且说不定这一路,以你的脑袋瓜子还能别有收获。” 沈寄有些心动,说的也是啊。她来了五年,就一直在方圆二十里内打转。如果能跟去,一路看看各处景象再见识一下京城繁华很不错嗯。而且,大地方确实更容易挣到银子。 “可是,咱们一同上路的话,不就白费了裴先生让咱们到他家住的心意了么。”沈寄不傻,她早就看明白裴先生的用意了。 “嗯,我会请求他让德叔夫妇同我们一道上路,他们不是心里念着儿子想去找么。”德叔夫妇是在裴家帮佣的,独生子八年前出去闯天下去了。他们老两口有些挂念,想去看看。 沈寄抚掌道:“嗯,好主意呢。”有两个长者一路就没有孤男寡女的嫌疑了。而且那两人而也是三四十的青壮,不存在拉慢行程。一路上还可以互相照应。 魏楹去说的时候,德叔也在场,很高兴的道:“魏少爷不嫌我们两个老东西碍事就行。”他们本来也想同行,就怕魏楹不乐意,如今他自己提出来了,当然再好没有。 裴先生自然是答应了,“你们一路同行我心底就不用两边担心了。”德叔德婶是签的活契,如今快到期了,他也没有必要揪着几个月不放,直接就让他们提前几个月上路了。 德叔谢过裴先生又道:“这一路就要给魏少业添麻烦了。” “哪里,互相照应。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一路有个什么,您二位也可以提醒一声不是。不然光是我和寄姐,说不定蒙头蒙脑就被人骗了。”如果只有自己上路,魏楹当然愿意一个人走。那样简单省事,而且他也不是没出过远门的愣头青。不过加上沈寄,是得拉上这老两口不可。 裴先生挑眉,“你还要带寄姐去?” 魏楹颔首,“是,她一个人在家,学生也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裴先生好笑的想。倒也无伤大雅,只要不传出什么话来就是。 “有些事情,你心里自己有数就行。” “是。” 自从确定了行程,沈寄就开始雀跃起来。说实话,她这小半年守着裴家诸如食不言寝不语,女人不能上桌吃饭这类的教条,实在是憋得慌啊。现在可以出去放风,还能出去长见识,再好没有了。 一百两银子,省着些,也够她和魏楹上京了。 她还出主意,买了头毛驴,然后请王二叔帮忙做了个小车,他死活只收了成本费。而村里的富户,这一次的确是没有什么表示。因为新来的县太爷似乎同淮阳魏氏有了什么首尾,对魏楹颇有些不冷不热的。 这是意料中的事,倒也没什么影响。到了日子,德叔赶着驴车,魏楹坐他旁边,沈寄和德婶还有行李在车厢里,四个人就上路了。坐了四个人,自然走不快,慢腾腾的在路上走着,不过比徒步还是好些了。至于为什么是驴车不是牛车,当然是因为耕牛很贵。如果羊能拉车,沈寄就用羊了。路上还可以用杏仁煮羊奶喝。用杏仁煮是未来去羊膻味,魏家在沈寄积极倡导下就买过一头,每天挤奶给魏楹喝。现在只好寄放在裴师母那里,她也爱上了喝去了膻味的羊奶。 一开始沈寄很是有些兴奋,悄悄聊起车帘往外看风景。德婶虽然觉得不妥,可是她不是正经长辈,不能像裴师母那样喝止。而且沈寄一路嘴甜的把她哄着,有吃的也先想着她。左右外头看不见也不知道是谁,她也就不出声了。 “哈哈,魏楹,你就赶着驴车上京,倒也是沿途一景。我就不等你了。” 沈寄捏着车帘的手一紧,哼,是那个可恶的王灏。今天是适宜出行的黄道吉日,两人在路上撞上了也不出奇。眼见王家的马车扬长而去,她小声的‘呸’了一声,小人!让你再猖狂一阵,等你再落榜姑奶奶就有热闹看了。她对于在危难时伸出援手的胡胖子还有裴先生十分感激,对这个落井下石的王灏自然没有什么好感。 “不用理他!”魏楹淡淡的说,然后转向德叔,“德叔,不如你教教我赶车,这样一路你也可以歇歇手。” “这怎么行,魏少爷你是读书人呢。” “读书人就非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么,万事万物其实都是可以感悟大道的。”魏楹说着拿过鞭子,德叔便无可无不可的教了起来。 正月间上路,冷风割面,外头两人都穿得很扎实。沈寄无比庆幸魏大娘有一段时日整日整日就在家做衣服,魏楹有足够的衣服可以穿,一年四季都有。不然,让她给做衣服她就得喊完蛋。去成衣店买的话又太贵,实在不符合沈寄开源节流过日子的理念。 这一次魏家出了事,她也就顾不上自己的小算盘了。一心想着等魏楹离家赶考,她也就算是仁至义尽报答完他们母子了。这会儿坐在驴车里,出远门的兴奋劲头过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跟着上路这不是牵扯越来越深了么。原计划她是把银子都借给魏楹,以他的性子考上以后肯定是要全还给她的。而她呢,这段时日也可以在家继续的挣钱,还可以顺道和二狗子把婚事定了。她是越看越觉得二狗子是良人。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她跟着魏楹上路了,而且还说走就走,一点思考余地都没留给她。 自己跟着上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啊。她挠挠头,那带上自己做什么,真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一路长点见识,然后可以去京城赚大钱? 可是,赚大钱之前那也得先花出去不少吧?怀着这样的疑问,一路兴奋的沈寄在中午的时候终于冷静下来。 进京(2) 可是已经上路了,既行之则安之吧。也许真的可以在京城赚到不少人,毕竟京城人民的消费水平是很值得期待的。芝麻包子整整自己是有可能的,但都经过这么多事了,沈寄也可以确信他是不可能坑自己的。反正不是把自己拐带去卖就行了。大不了回头找他问个清楚。她又托着腮开始做白日梦,做到京城赚大钱的白日梦。直到德婶把一个掰开的烧饼给她才醒过神来。 “寄姐,给,吃点干粮。”他们在车上吃了干粮、喝了水,又找地方让驴子吃草顺便休息。 魏楹站在河边,沈寄从背后走过去,笑嘻嘻的问:“少爷,你不会是在看着流水想老夫子的话吧?”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没错!说起来小寄你懂得还真不少。” “你不是准我借你的书看么,就看到这句了。少爷,你干嘛要带我去京城啊?” 魏楹扑哧声笑出来,之前光顾着乐了,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个究竟。寄姐是对自己没有什么防备吧。搁别人身上,肯定没法子把她就这么带上路。看来这五年,不但是一向多疑的自己信了小寄,她也一样。 “别问那么多了,我娘已经不在家了,留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还不如把你带上,没准在京城真的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哦,这样啊。”沈寄释然了。了解到自己现在在芝麻包子心底已经是个挺重要的存在了,他独自去了京城会为自己担心。人都是喜欢被人重视的,她也不例外。说实在话,她不想寄人篱下,可这几年从来都是依附魏家,真要让她现在就自立门户心头还是有点怯的。毕竟她说起来才十三岁。 她释然了之后又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眼魏楹,魏大娘之前阻止自己接近魏楹,可这半年下来,她无疑是最靠近魏楹的人。他不会是对自己真的生出什么心思来了吧。 魏楹又转身去看水去了,沈寄把小心思抛开,反正到最后他中举会得到一段好姻缘,而自己也会如愿离开。就现在看来,魏楹能一举高中,然后被朝中某个实力派招为女婿是最好的发展了。这样,他就可以得到提携,慢慢的在官场站住脚然后往上爬。这样,他才能救出魏大娘,才能为生母正名,才能实现他的抱负。魏楹没有具体说过,可是沈寄有时候从他的只言片语里也可以推测出来,他所谋非小。而且,是个很有规划的人。不然,也不会停了一科了。 在他的生命里,自己就是个过客,有缘和他走这几年尤其是最近半年,互相护持直到路分开。她相信魏楹得了如花美眷,不会强要自己做妾。那到时候就是该分开的时候了。自己那会儿差不多也该有十四五了,总比现在要好些。挣够钱,随心所欲的过日子,这就是她的目标了。 一路上,魏楹因为很有在外行游的经验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花钱也不多。德叔德婶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有些过意不去。连沈寄也有这样的感觉,一直以来,她对魏家还是蛮重要一个存在的。魏楹反应过来,便把一路上打尖买干粮之类的事都交给德叔去做。德叔除了赶车还揽了跑腿之类的事,心头稍安。魏楹是一个人在路上照顾自己已经习惯了,见他们都有点别扭才反应过来。 趁着晚上住店的时候,他拍拍沈寄的头,“想那么多做什么,那几年里你挣钱我要是想太多岂不是得自绝以谢世人。”那时候王灏等人都在背后嘲笑他靠女人养活。是他娘也就算了,还是个那么小的小丫头。 “不习惯嘛。” 沈寄还德婶睡一个下房,魏楹和德叔睡客栈大通铺,这样花费要小得多。至于吃的,就几乎全是干粮了。因此要热水什么的,也尝挨小二的白眼或是絮叨。可是赶考的时节,京城住的地方都是见风长的。魏楹拒绝了裴先生的资助,因为他也只是个很清贫的先生而已。裴师母想偷偷塞到沈寄手里,她也没敢自作主张收下,只装作不知道她塞在了自己的棉衣口袋里,转身又还给了她。她看到裴师母平常戴的几样很朴素的首饰都没见了,估计是当了。 他们可以在路上再想想办法挣银子,还是不要让他们夫妻过得太简淡了。 这不,魏楹这会儿就在楼下帮一个狗屁不通的人改文章呢,那是要拿去见本地名师以求援引的。这样一来,就得了五钱银子。一开始他只是拿出纸笔卖弄他那手好字而已,自然就引来了一些围观,本是打算看能不能帮人写点家书的。这个人就上来和他研讨学问,被他指出文章中许多不足之处心服口服,便有了这一幕。 “少爷,你不会给他写得太好,让他就这么冒充才子了吧。” “考场上的事怎么冒充,说好了五钱银子,我就只做了值五钱的文章而已。”魏楹抛抛银子,“喏,拿去叫几个热菜,咱们今晚也打打牙祭。成日清水就馒头的,我看你脸都快青了。” 那倒是真的,没钱在路上真是痛苦。 “还是留着吧,好钢不是要用在刀刃上么。”沈寄搓搓手,很艰难的克制自己去望前院饭桌上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 “去吧,我可不想营养跟不上。你不是总说开源比节流更要紧么。” 沈寄想想有道理,跑去前面精打细算的要了两菜一汤。她看过了,分量还可以。热饭食吃下肚子,真是舒服多了。 饭后,几个人集中在那间有点漏风的下房,德婶拿了东西去把所有能进风的地方封堵住。德叔这才开始说话,“魏少爷,你让小老儿去打听沿路有没有什么强人出没的地方,小老儿去问过了。离这里三十里就有一座竹枝山,那里时常有强人出没。不过,只劫财,除非必要,不伤人。” “劫财还是越货,我们都损失不起。” “小老儿问了,可以绕行,您看……” “那就绕行吧,最好多约些人一起。” 进京(3) 这一次同行进京,魏楹也对德叔德婶说过,怕路上会出什么意外。譬如这种有强人出没的地方,如果有人买通那些强盗趁机下手做了他,恐怕会让他们招池鱼之殃。德叔当时爽朗一笑,说意外这种东西,随时都可能发生。一路同行不就是为了互相照应。真要出那种事,更不能让他和寄姐单独上路。要不然万一真出什么事,寄姐一个小姑娘都不知该怎么办。而且,一路小心着些不让人尽量有机会下手也就是了。毕竟这还是朗朗乾坤,不能随意杀人不是。 所以这一路,他们都是到了地方就去打听下一处的路段有没有什么情况,在哪里打尖住宿比较好好。沈寄看在眼底,觉得裴先生怕是对德叔有过交代的。而宾主一场,裴先生待下人不错,德叔也就在一路尽力的照顾着魏楹。不过,魏楹死活不要他的银子,他怕是气得要吹胡子瞪眼睛了。 说到这个,魏楹两手一摊,“如果先生家真的拿出那些银子来没有影响,我才不会拒绝呢。” 沈寄深以为然,之前那些富户的银子魏楹拿着就没手软过。可裴家确实是清贫,拿出一百两银子给他们,估计都是变卖了裴师母的嫁妆或是当了所有能当的东西才拿出来的。为了魏楹的名声他们能做到这一步,相当的难得了。 就在说好了准备绕行,德叔也去客栈里联络了几个同样想避开竹枝山的同路人打算一起上路的时候。魏楹他们的行程却停下来了。因为当晚在客栈遇到了王灏一行人。他们的马车自然比魏家的驴车快多了,所以他们并不是从后面追上来,而是从前面退回来的。 前面也就是竹枝山,换句话说,王灏遇上强盗了。这还幸亏他们王家派了十多个家丁护着他上路,不然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 看到他灰头土脸的样子,沈寄在心头狂笑,不过面上不敢露出来。已经走出十来天的路程,连华安府都经过了。他们也算是同乡了,在外头见到同乡遭了难幸灾乐祸那是不好的。不过沈寄心头还是忍不住雀跃。 魏楹上前慰问了两句连夜逃回来正坐在大堂里的王灏,后者一点不领情,指着他的鼻子说:“那些人听到我们的口音说‘正是华安那边的口音’就下死手,我自问没得罪过人。这一回,看来是做了你的替死鬼了。我家好几个下人受伤,你赔我损失。” 沈寄更想笑了,原来王灏替他们扫雷去了。 魏楹好整以暇的坐下,一脸关切的看着王灏,“王兄,不要动怒,伤口会好得慢。”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好在你没有大碍,应该不会误了今科。” 说到这个,王灏的脸色顿时精彩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误了上京。没时间追究这些小节。他好在只是从马车上跌了出去,当时车是停了的,所以没有伤到筋骨。 一会儿,小二代请的跌打师傅来了,给王灏推拿。他是包下了个小院子,所以小二格外的殷勤。 出了这样的事,魏楹一行人也就不好直接视若无睹的上路了,便在客栈暂时住下了。他还交代沈寄去买猪骨给炖了汤,拎着跟着他一起去探视过。 王灏虽然面色还是不大好看,但是别人上门探视,他也不能留落人话柄。早听说魏家丫头做的饭菜是一绝,尝尝。 沈寄熬猪骨汤是熬了四五年了,掌握火候的功夫是到家了的。所以,王灏尝过后露出很满意的模样来。说话也就不像之前那么带刺了。 魏楹告辞的时候笑着说:“王兄好生再休养两日,你们的脚程快,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王灏点点头:“好,魏兄你先行一步吧。” 走出小院,沈寄就忍不住笑了,“少爷,你真损!”明明是马的脚程比驴快,就这么把王灏骂作了畜生。 “胡说,我几时骂人来着?” 骂人不带脏字说的就是你这种。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报,那个时候他落井下石想害你被革除功名,这次就替你遇了回强盗。” “对方想必也是猜出他不是正主儿,所以他才能安然返回。我哪是能高头大马还带那么多家丁的。那些人求的是财,不想惹上人命官司。就是叫我们遇上了,估计也就是让我没办法如期进京罢了。” “嗯。” “好了,走吧,咱们也耽搁了多半日了。咱们的驴脚程可不快。” 有了这一番风波,沈寄他们一路更加的小心,都是大白天和一群人一起走大路。而且可能魏家是书香传家,这种手段而已不是太擅长,后来的一路就没怎么遇上。 虽然一路很节省,但到了京城,沈寄那里也只剩下五十多两银子了。这个时候已经是二月间了,各地的举子也都到了。诸如高升客栈这类,或是贡院旁边的一些专门出租的小院,基本都已经客满了。就算没有客满,他们也不敢问津,因为这些地方都是见风长的,贵得要死。 魏楹道:“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一般小摊的老板消息都是很灵通的,也很乐意赚一些中介的费用。到时候再跟他们打听一下,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小院子出租。”他们四个人,还是租个小院子划算些。至于德叔德婶的儿子,就等安顿好了再去找好了。 在路边的小摊吃了几碗豆腐脑,沈寄觉得这个口味她也做得出来,心头便寻思上了。方才老板说了,稍微离贡院近一点的小院子都租没了,而且贼贵。太远的呢,又怕到时候赶得太急,路上出个什么事误了进场。 吃完了,老板招呼他女人看着铺子,就带着魏楹一行人去看他推荐的两个地方。看来还是挺专业的中介人士。第一个小院子有两进,四个房间,住着挺宽敞,但是要二十两银子一个月。这样还要加上花销,就不够了。然后去看第二个,小了一点,只有两个房间,这样不够住。总不能老让德叔德婶分开住吧。而且也要十二两银子一个月。 进京(4) 这两处离贡院也不算近,又贵,所以不太理想。 那老板看他们犹豫,想了想便道:“还有一个地方,既然公子是举人,此时去应该还可以要得到房间。” 魏楹问道:“什么地方?” “就是官府出租的屋子啊,数量有限,不过比较集中,而且离市集和贡院都比较近,就是有点吵。我带你们去看看好了。” 沈寄心道,敢情这京城还有廉租房啊。不过,京城的物价真的是太贵了。十多二十两银子也就是一个月的租金而已,在乡下,这都够起一栋房子了。 于是又牵着驴车过去。还好,现在没有城管,倒还没人来干涉他们牵着驴车的事。不过,到时候放哪里也是个问题。听这老板说的,是一个一个的单间出租,不像院子,还可以停放驴车的。 到了地方,向管理房屋出租的人(也是官派的)出示了魏楹的秀才证明文书,然后得到还有几间剩下的屋子的答复。说是本来是给人留的,现在那人找到更好的地方了所以才会有空出来的。钥匙正好在这个吏员手上便带他们去看房子。 沈寄他们便用五钱银子谢过老板然后跟着走。沈寄心头滴血,五钱银子啊,五百文,在乡下买肉都可以买到三十斤了。 去看了,剩下了三个房间,一个套间,两个单间,套间五两银子一个月,单间三两,一个月起租,咬咬牙便租了下来。沈寄付了十六两,先租两个月。因为三月考完,还要再等一等成绩。德叔德婶想着要尽快找到儿子,便先租了一个月付了三两。之所以租这一个月,是沈寄游说的,说这里房子其实很俏,找到儿子转租出去不亏钱,比住客栈划算多了。 套间相当于后世的一室一厅,单间就相当于标间,沈寄参观了一下发现古人其实真的是很有智慧的。这样的房子其实修建很简单,但是修起来了就不愁客源。这里里里外外一共一两百间屋子,每个月租金还是挺可观的。而且,又给初给京城的人以及买不起房子却需要住在市区的人提供了便利。 但是,很快问题就出来了。这里的房间,套间里有厕所,标间的住户需要走远一些到相当于公厕的地方去解决。而且,没有厨房,统统没有厨房。 放好了行李,沈寄便和德婶一道打来清水用抹布擦家具,好在之前不久就有人住过,不用太费事。魏楹住了那个套间,他自己屋里的就自己动手了。反正没别人看到的时候,他都是不介意帮沈寄干活的。 忙活完了,直起腰看看,太阳已经下山了。沈寄便和德婶出去,在这片廉租房的区域转悠,想看看别人家是怎么解决吃饭这个问题的。走了一圈看下来,打算住得长久的,便找来泥瓦匠砌个灶台,只要不破坏房子原有的结构,也没人管。住得短的呢,便是买了热食来吃。这附近不远就是菜式,沈寄她们去转了一圈,便买了四个土灶烧饼回去,四文钱一个的,里头夹的是菜,八文钱的就夹了肉。两人各买了一菜一肉的回去。对视一眼,眼底都写得是这钱真是不经花。 沈寄又多留意了一下,这市集里都卖些什么。京城自然不像小地方就一个市集,不过这个市集也真够大的。沈寄进去转了一圈出来,发现果然如魏楹所说,京城虽然花钱快,但赚钱的门路也比乡下多。她看到好些个卖小吃食的,价格还不便宜呢。只是,这里没有那么方便的鱼可以捉,也没有屋后的田可以种土豆、萝卜这类的,更没处喂鸡生蛋。就连那个驴车,也由方才的豆腐脑老板介绍卖给别人了。这样一来,沈寄手头除开十六两房租还剩下五十两银子。暂时还不会发生经济危机,不过,也不能坐吃山空。 四个人一起坐在屋外的空地吃烧饼,就连热水也是之前在豆腐脑摊上装的。没有灶,连口热水都难得。德叔接过肉饼直接就开始吃了。魏楹却是掰成了两半,又把沈寄手里的菜饼也如法炮制,然后一人一半肉饼,一半菜饼的解决掉。 德婶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回头又瞪了德叔一眼。她和沈寄自然也是想吃肉饼的,可是为了节约钱才只买了两个。可人家魏少爷就知道分一半给寄姐吃。自家老头子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细心过。不过,他们两个,的确不像是少爷和丫头啊。一个人自然的就分了,另一个也不推迟拿过来就开始吃。怪不得之前有流言传出呢。不过,这一路上她都是看在眼底的,两孩子都是规矩人,只是有些不拘小节而已。 沈寄吃完就说起想垒灶台的事,德叔忙道:“寄姐,这事儿交给小老儿就是了。我回头去问问,在哪里可以找到东西,然后自己就可以动手垒一个,明天干了就可以用。” 沈寄笑道:“那就太方便了,明天开始咱们就可以自己买菜做饭吃。嗯,我还要再去市集看看,可以做点什么去卖。” 德婶笑道:“早就听说寄姐很能干了,到时候我也给你搭把手。” “嗯。” 四个人有半年相处的缘分,又一路同行上京,倒是相处得不错。德婶开始觉得沈寄模样清秀甜美又能干会持家,想着自己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如果可行的话到时候可以向魏楹提亲。可是之前看他们分饼吃,心头就动摇了。裴先生说魏楹是有大前途的人,他自然不会娶寄姐。可是不娶,他可以纳为妾啊。瞧他们这模样,要说没有一点小心思那可是说不过去的。唉,可惜寄姐这么个伶俐人儿,没个好出身,也只能给人做妾。 她说给德叔听,后者道:“你管那么多呢。反正找到儿子,咱们说不定就搬走了。” “也是啊。” 第二天早上起来,沈寄便去看昨天德叔垒的灶台,还有买回来的柴火,估计下午才能用。于是到巷口去买了豆浆油条回来和魏楹一起吃。 魏楹看沈寄适应良好,又回复了活力无限的模样,忍不住微笑。沈寄正埋头把油条扯成一段一段的然后泡在豆浆里,察觉到了就抬头看他:“你看我做什么?” 进京(5) 魏楹很想说一句‘秀色可餐’,可又怕把沈寄吓跑了,就说道:“我看你就像是更开始卖鱼丸时候的样子。” “嗯嗯,差不多,我吃完了把碗筷洗了拿去还,然后就和德婶到市集去买锅碗瓢盆。” “嗯。” 沈寄最后跑了几趟,才和德婶一起把买的东西搬了回来,看着也蛮像个样子了。置办齐自己要用的一套粗瓷的用品和卖小吃食会用到的细瓷的用品,就又花去了三四两银子。然后中午还是出去买的包子馒头回来吃,下午的时候她就和德婶一起挽着菜篮又往市集去。这个时候去买菜,有些菜农急着回家,就会卖得便宜一点。 沈寄又去捡漏买了一笼肥肠,然后青菜若干。裴先生不吃这一口,应该说大部分的人都不吃这口,所以他们也几个月没得吃了。问德婶,她倒是说其实她和老头子都不忌讳这个。而且还听说沈寄做的红烧肥肠、粉蒸肥肠、粉肠冬瓜汤从前卖得很不错,她也想尝尝。 “寄姐,你还卖这个么?” “嗯,我想试试,反正这里离市集比较近。而且,我早上还想卖粥。”她让德叔给垒了两个灶台,就是为了卖小吃做准备的。 当晚又吃到沈寄亲手做的几个拿手菜,魏楹显然食欲大振,裴家的饭菜不是说不好吃,可他还是更喜欢吃沈寄做的。就连德叔和德婶也连连说味道很好。 沈寄笑着谦虚了几句,便把准备去市集卖小吃的话说了。魏楹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到如今,他还是不得不让沈寄去卖小吃食。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等他入了仕,她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沈寄想的却完全不是这个,她眉眼间还有几分小得意,“少爷,我也成了饿不死的手艺人了。” 魏楹好笑的看她一眼,也只有寄姐,苦中作乐还能这么由衷,难为她了。 吃完晚饭收拾了,沈寄就开始做明日的准备。他们是在魏楹套间的厅里安了饭桌吃饭,收拾了就是他的书桌。为了节省灯油,沈寄还是和德婶在他的屋里剥皮蛋,只有切姜丝剁瘦肉才拿到外头去。沈寄明早打算一早起来熬皮蛋瘦肉粥。如果卖得好,再加别的样式。还有肥肠,昨天只做了一盘,还剩了一大半,今年先做去看看效果。 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沈寄出去烧水,烧了一大锅,她想洗个澡。至于地点嘛,跟魏楹商量了一下,回头她去他屋里的厕所洗,那里其实很是干净,水冲得勤快也不会有味道。旁边有块小空地,正好可以用来洗澡。问了德婶,她说这么冷的天怕冻着了,她暂时不洗。 于是,沈寄去洗澡的时候,魏楹就去旁边屋里和德叔说话,德婶就在魏楹的外间坐着做点针线活。这样安排倒也没有什么问题。沈寄动作快,不到半个时辰,连衣服都洗来晾好了。她的单间窗户那里可以晾晒外衣。 洗过澡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他们很是节约,就只有魏楹的房间里摆了炭盆。不过沈寄还是给自己准备了汤婆子,之前水烧热就灌上了,这会儿把被窝也熏得很暖和了。这被子还是他们从乡下带来的呢,一路上很占地方,驴车本就不宽敞,所以坐得不大舒服。不过,现在安顿好了,挣钱的活计明天也就开始了,可以安心的睡觉了。 早晨,魏楹是在一阵香味中醒过来的,起身整理洗漱然后出去,就看到沈寄正洗了蓝白碎花的围裙站在灶台边看着锅里翻滚的热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勺,一脸的认真。 这粥嘛,她自然也是熬过的,不过今天第一天上市要格外注意火候。 “少爷,你起了啊,等一下,马上可以喝粥了。” 一会儿好了,先舀出四晚来晾着,剩下的就要拿去卖了。德叔知道沈寄要卖粥,找来木料给她做了个小推车,这会儿直接帮她把整锅粥连锅一起端到上面放着,等一下推着到巷口去卖就好了。今天做得不多,如果生意好,估计在巷口就可以卖完,不用到市集去了。而且有这个车真的是好方便,不像从前赶集还得肩扛背背的。 沈寄觉得像德叔这样,灶台也会砌,小车也会做,真的是太方便了。又没话什么钱,东西还很合用。今天,德婶会留在家帮着沈寄一起卖粥,然后做肥肠,德叔则会按照昨天打听的,去到他们儿子呆的那家镖局去找他。昨天问出路来,可是要给沈寄做小车,他就没有去。 于是,呼啦啦的喝完皮蛋瘦肉粥,除了魏楹回去继续看书,那三人就各自出发了。沈寄和德婶推着小车到巷口,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就摆上摊了。斜对面就是昨天沈寄买豆浆油条的小摊,那家的摊主在她们忙活的时候一直看着这边。前两天这里住进来一个赴考的举人,这是他家的小丫头和帮佣,(别人以为德叔德婶也是魏家的家仆)那摊主也是知道的。看在举人的份上,那人没有出声赶人。不然,在这个地头摆摊卖粥,那是明明白白的抢生意啊。连个男人都没有,想占稳摊子可不容易。 小车上面放着粥,还有洗干净的细瓷碗碟,还有昨天现腌的萝卜条,而下边就隔着七八个做的小木凳还有两张小桌。 沈寄给订的六文钱一碗,这是她在市集做了市场调查后定下的价格。粥凉了就不好喝了。所以,很快她就和对面一样吆喝上了,也招来了几个住在这里的客人。热粥喝下去,浑身都暖和了,而且人都有猎奇心理,所以生意还不错。半个时辰的样子,粥就卖完了,一大锅一共卖了二十碗,而且省下了早饭钱。算算成本,昨天下午去割肉买米买生姜,差不多是四十多文,而且肉昨天自己也吃了,米缸也还剩了米。照这么算下来,一天赚将近一百文没压力。 而那个豆浆摊主的东西还有一半没有卖出去,看着她们的便有些不善。沈寄悄悄吐吐上头,好在有一个举人在那里压阵。 桃花(1) 卖完粥,沈寄觉得形势大好,这里的租户少说也有两三百户人,一大半的人是没有准备灶台的,是个很大的消费群体。 其实,她也不算抢走了那个豆浆摊的生意,因为他的东西也不是卖不完。这样看来,她的东西可以不用拿去市集就全卖掉了。 回去沈寄又开始倒腾昨天的大半笼肥肠,中午还煮了一锅米饭配上小菜一起卖,晚上又如法炮制。当晚,她喜笑颜开的对魏楹说:“少爷,你说的没错,京城果然是更容易赚到钱呢。” 相对她的好心情,德叔德婶的心情却有些低迷。今日德叔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去了,那是一家有相当规模的镖局。他们的儿子阿彪是其中一个镖师,两月前跟着出镖去了,还有十来日才能回来。据说此行相当的凶险。 沈寄在魏楹的眼神示意下反应过来,饭桌上还有担忧儿子的父母呢。于是也收了大半喜色,“德叔德婶,阿彪哥不会有事的,他不是都成了镖师里排行第三的人了么。”吃完饭,她点出一百文交给德婶,今天她赚了五百文,这是个很不错的收获了。如果加大分量增加品种,一天赚一两银子以上没问题。 德婶面上一喜,口里却推辞道:“这怎么好,我们都在你们家吃饭呢。” “应该的,德叔德婶帮我很多啊。德婶你儿子还没回来,一时你也没事,不如就同我一起去卖东西。我就按一天一百文付给你。如果生意好,咱们再商量。” 一天一百文,一个月就是三两,至少把租金赚出来了。而吃饭又是沈寄那边在开火,她在做饭的时候打个下手就成。这样就食宿都不用花钱了。老两口在乡下地方攒点养老的钱也不容易。今日老头子回来说,儿子是住在镖局一个小房间里,没能单独赁屋。想来手里也是比较紧的,每个月有这三两银子,也不无小补。 于是次日,德婶比沈寄起得还早,在她起来时(四点半)已经把火生了,热水也都烧好了。沈寄过去时,她正在灌暖壶。这个时候起来,其实还是有点冷的。昨天沈寄搓了半天的手才将火石点燃生火。 “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早上想睡个懒觉,我就先起来生火烧水。”昨天卖完肥肠回来有些累,所以切肉和姜丝的事沈寄就没做,今天特地早起了半个小时。有德婶帮手,快了很多。而且今天她们一共煮了两大锅,到了众人起来吃早点的时候,已经支起了摊子。 对于德婶在旁边有意无意的看自己是怎么熬制的,沈寄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解说。这个本就不复杂,但关键是火候的把握,怎么样才能让粥软糯松香。那一处卖早点的加上他们这个粥摊一共有四处,大家生意都不错。可是沈寄的粥摊却是生意最好的。 于是便有人有意无意将一盆脏水泼到了她们的摊前。现在的天气不说滴水成冰,可有这么一大摊水,也是不好走路的。要避开的话,也就失去这个显眼的转角处了。她们四家都是在转角处,刚好一家占一处。 沈寄有些生气,可她这个个头跟人吵没有胜算,只能先从炉子里弄了些灰把水掩上先卖着。等到生意做完了,她和德婶也不急着收摊,德婶自然是明白这个意思的,于是就在摊前大声的指桑骂槐,骂先前那家泼水到她们摊前的。嘴里的词就没停过,而且带有很浓的乡音,只是那叉腰骂人的架势气场相当的足。 那家人还有客人,要跳出来和德婶对骂,又有点力不从心,而且客人看她们在进行骂战,有一些就改道去了别家。另外两家算是得了渔翁之利。那一日,泼水那家的早点就没卖完。沈寄从四点半起来,到现在七点多还没歇过,正好坐在旁边歇气。古人都起得早,所以这个钟点她们已经卖完了。 她没有听全场,她直接起身往市集去买肥肠并其它菜去了。德婶出完气会把小车和桌凳锅碗收拾回去的。等到她挎着菜篮回去,德叔已经把洗肥肠的谁烧好了。很快德婶便满面红光的回来,一边和德叔讲方才的事,一边坐在小凳上洗肥肠。昨天沈寄教了她,但是还是自己动的手。今日她自己就知道揽过去做了。 德叔点点头,“是不能一味忍气吞声,不过咱们总是初来乍到,过了也就算了。” 德婶点头,“知道的,他们要是敢动手,我就让寄姐回来叫你。” “少给魏少爷惹事,他是要下场的人了。” 至此后,倒也没再出这种事。那几家有些顾忌举人老爷,而且德婶也不是省油的灯,五大三粗的德叔还三不五时去巡回场。他们三家想了想,自己跳出去发难,只是苦了自己,另两家又不会联合,只是在旁边看热闹,然后趁机赚钱。然后沈寄也开始和他们联谊,送上三份早中晚餐点,和他们交换着吃。倒是四家每日都能吃到不同的东西。久而久之,这种事自然也就没发生了。半个月下来,处得还算是不错。 所以,几天下来,沈寄的生意红红火火的。她又增加了新的品种,两个灶台不够德叔又给砌了一个。如今完全不用去市集摆摊,回头客多了生客也跟着多起来。反正离市集不远,那些人听说了走几步也就过来了。再摆个摊人手不够而且市集可比这里还复杂。可是,麻烦也跟着生意上门了。 今天来了五六个年轻人,看起来就痞里痞气的,吃了饭还不肯给银子。 其中一个还对德婶道:“你叫那个俏小娘过来收,听说她才是老板啊。” 沈寄以前在镇上的市集,周围都是本村的人,还没遇到过这种事。她看了一下,这些人怕根本就是来找茬的。隔壁豆浆摊的老板小声说:“小妹子,是来收保护费的。给钱才会走,不然就要拆你的摊子,砸你的招牌。” 正好德叔过来,看到这个场景就和那几个人呛上了。对方人多,当即都站起来和德叔推推嚷嚷的。还有几个人拿起板凳问:“俏小娘,一个月五两银子,包你的摊子无事。不给的话,这个桌子就是下场。”直接一板凳拍在桌子上,桌子和板凳都砸烂了,几个碗碟也纷纷落地摔碎。还有些正在用餐的客人就一哄而散了。 桃花(2) 沈寄怕对方人多,德叔有什么闪失,然后摊子也被砸了,只得快手快脚的点出银子,“给、给、给,我给,不要打人,不要砸摊子。” “这就对了嘛,非得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方才那个发话的人接了银子过去,又想伸手摸沈寄的脸一把,她退了开去,那人正要发火,旁边豆浆摊的老板过来,这几日他吃了沈寄不少的肥肠。 “坤少,这是举人老爷家的丫头。” 那坤少看了两眼,“那算了,也不怎么样。” 沈寄忍着气,让德婶把坏了的桌凳还有打碎的碗碟收了。跟豆浆老板打听,说这是捕头的堂小舅子一群人。沈寄小声嘟囔:“官匪一家,官家收完税,他们又来。”她一天才赚差不多二两呢,一下子被抽走五两。 “小妹子,忍忍吧,县官不如现管。就算你家有举人老爷,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你把他们给你的布条挂上,这就说明这是他们在罩的,不会有其他人再来捣乱了。” “唉,好吧。”这样的事,当然没有必要同魏楹去说,他要考试了。而且,官府如果出面,肯定引得那个捕头不满,日后再出什么幺蛾子更多事。 “京城居,果然是不易啊。” 今天损失五两银子,一桌一凳,四五个细瓷碗碟,然后还有几桌客人没给钱。里外里赔进去好几两银子,整整三天白干。可也没有法子,第二日把东西补齐全,又按豆浆老板说的把那个布条挂在车上继续做生意。 没几天,阿彪走完镖回来按德叔留的地址找了来。德叔德婶看儿子全乎的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沈寄便道:“德叔德婶,阿彪哥,你们慢慢聊,我再去买点菜回来。”说着进屋去拿菜篮。 阿彪看到这么一个水嫩嫩的小妹子,心头一动,满含希冀的问:“爹,娘,这是……”心头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拾掇一番再来。这莫不是爹娘给自己寻的小娘子? 德婶叹口气,这些天相处下来,就算没有魏楹这档子事,她也不敢奢望沈寄给她做媳妇了。这么能干的小女子,他们家是没这个福气咯。 “这是和我们一路同行的举人老爷家的寄姐,很是能干。” 德叔和儿子在屋里说话,德婶还是出来帮着做饭。 “没事儿,德婶,你这么久没见儿子了,我这里忙得过来。” “可寄姐你晚上不是还要摆摊么。” “今晚不摆了,歇歇。进屋去说话吧。” 德婶看着锅里多炖了半只鸡,另半只,沈寄已经分切好,准备等一下做板栗烧鸡,还有一个爆炒鸡杂,另外就是平日里的两荤两素,看着非常的丰盛。 “让你破费,这多不好。” “又不是外人,德叔德婶你们帮我也很多啊。阿彪哥一路风尘,也该好好吃上一顿。” 当晚饭桌上就满满当当的摆得都是菜,阿彪一个劲儿的赞沈寄的手艺好。 “阿彪哥,好吃你就多吃点。” 魏楹正在喝沈寄给他盛的鸡汤,满不是个滋味,这个也是哥,那个也是哥,叫别人嘴倒是挺甜。他看阿彪很有几分不顺眼。当然,以芝麻包子的城府,那一家三口都没能感觉出来。反而觉得他这个举人老爷很是和蔼可亲,从来不端架子。只有沈寄诧异的看了他两眼。 这天晚上不摆摊,德婶自然得以和儿子好好地说了一晚上的话,心头对沈寄很是感念。而沈寄确实也是难得的空闲,这样子起早贪黑卖一日三餐,太辛苦了。她是很喜欢赚钱,但是这么辛苦就违背她的初衷了。她晚上在纸上勾勾画画算账,这十天,刨开一切开销赚了二十多两银子。是她过去一年才能赚到的。可是觉得自己有时候困得站着都能睡着的样子。 她存五十两到附近的钱庄,不敢留太多钱在身边。那晚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捉贼啊’,还有脸盆被敲得山响,声音熟得很,是德叔的。她才知道,原来有人撬了房门想进来偷银子。可是她太困完全的睡死过去了。 然后第二天,她就找德叔作陪去把银子存了。之前太忙了,她只是撬开地砖藏了起来而已。 魏楹在一旁看书,见她在纸上涂抹走了过来看。沈寄写的是阿拉伯数字,他看不明白,“这是什么?” “哦,算账啊。” “账本是这样的?”他虽然没见过,但应该不会是这么弯弯拐拐的跟鬼画符一样吧。药方讲究不让别人看懂,龙飞凤舞,难道账本也要这样? “我为了省事嘛,就写得比较简单的。怎么,你要查我的帐么?”沈寄把纸推到他面前。她之前管家是有记过帐的,魏楹却懒得看,怎么现在感兴趣起来。 魏楹摇头,“我只是看不明白你在写什么,随口问一声而已。” “这是我独有的数字的写法,你要看的话我就给讲解一下。”沈寄不是没想到他可能会看到,可是让她用‘一、二、三、四,百、十、千’算账太痛苦了。而且,她对魏楹也渐渐没了那么多防备。他看到就看到吧,反正又不会往外说去。 魏楹没有理会阿拉伯数字,反倒问道:“你在想什么,眉头走得都快夹死苍蝇了。”他是翻书的时候看到这个才走过来的。 沈寄苦着脸,“我觉得好累哦,我要再雇人,我自己就在家做菜,让德婶当个小管事。” 魏楹点头道:“觉得累就休息休息,至于雇人,我赞成。”他看着沈寄干劲十足,可是人却不可避免的消瘦下去,也想说这个话。现在小摊子已经上正轨了,可以雇人来做。 方才沈寄就在算再雇人成本会增加多少,发现并不会太多,一个月几两银子,但自己却不必这么操劳。 说干就干,第二天她就打发德婶去找几个像她这样年纪的妇人。不找小姑娘是不想再惹上那日那样的麻烦。而像德婶这个年纪的人,比较的稳定,因为她们做旁的挣不到这么多。 桃花(3) 德婶没事的时候也在这几条巷子里和人八卦,很快就带了两个人过来。是按沈寄的要求找的,做事踏实人本分,不会多嘴。当然,也有私心,这两人都是平日里和她处得比较好的。 沈寄也明白,不过人好用就行。她当场给德婶说了,以后一个月要是赚了一百两就给她五两做奖励。然后新来的两人先试用一个月,试用期二两银子,转正三两,包吃。而做菜的菜谱当然是掌握在沈寄自己手中。这段时日,也冒出来一家模仿的,买了她们的粥和菜回去,然后倒腾出一份看起来差不多的,每样比沈寄便宜一文。一开始还真的被拉去了些生意,但是尝过口味又都回来了。 德婶也由此知道,她如果想甩开沈寄单干还是不太现实。不如好好帮沈寄看店。至于德叔,算是编外的,每个月帮着做些体力活,沈寄也给他三两银子。这样一个月下来,如果能赚到一百两,他们就可以有十两的收入。对他们俩来说,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儿子一个月走镖,也不过一二十两银子,他们这样就不会给他增添负担。还能每个月攒下七八两银子补贴下儿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买个小一些的院子娶个媳妇抱孙子了。 这样一来,沈寄就轻松多了。除了还是需要早起熬粥,也就是做做菜了。雇来的两个人,一个和德婶一起去看店,一个就留在家给沈寄打下手。德叔就两边奔走,把做好的东西送去,什么地方需要就帮着打下手。有时候,魏楹出门去客栈和那些学子辩论,或是登门拜访宿儒,他就充当一下老苍头,也算是撑场面。 这里住的人里还有人专门赶着马车送人到各处去的,魏楹需要的时候,沈寄就拿银子让德叔去包车。 魏楹当初说让沈寄跟他进京,说这里赚钱的机会很多。倒真是没想到她想着一个月能赚五六十两银子。比他卖酸文回报来得快多了。 沈寄笑道:“做餐饮,本来就是这样啊。只要有充足的客源,大概能赚一半的利润的。少爷,真的谢谢你带我进京来。” 魏楹正在给几个考生写文章,那是他们拟的题目,找人捉刀,写得好的可以先背下来。如果遇上了同样或是差不多的考题,就可以直接写上去。说好了,魏楹把文章卖给他们,自己却是不可以再用了。 本来,以现在的经济条件,魏楹可以不用去做这个事的。可是沈寄一下子成了顶梁柱,他心头实在有些过不去。今天到客栈去,便揽了几分文章回来写。而且,以他的文采一份能卖到五两银子。沈寄只以为他在练笔,乖乖的在旁边磨墨。后来见到德叔把文章拿出去,然后换了银子回来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少爷,不到半个月就要下场了,你操这个心做什么?”这会儿已经是二月底了,沈寄的生意做了足足二十天,昨天刚盘算过,挣了四十多两银子。所以,她觉得魏楹现在这么紧要的关口还在卖文章赚钱,实在是浪费时间。 魏楹的本意当然是不想‘吃软饭’,可是这么写着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该看的书我都已经看过很多遍了,这就是在练笔啊,还有银子可以收,何乐而不为呢。” 沈寄想了想,“真的不会耽误温书?” “不会,我会拿这事来开玩笑么?”魏楹一脸的严肃,沈寄想想的确他说的也有道理。 “那你练吧,如果影响到你自己温书就一口回绝。” 魏楹笑道:“你还真当起管家婆来了啊。” 沈寄脸一红,啐他一口然后转身出去做事。只是做事的时候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是啊,他的事我这么上心做什么。 刚把做好的肥肠等起锅让德叔送过去,就有人拿着帖子来请魏楹去喝酒。沈寄见德叔不在便自己上前把帖子接了,请来人坐下喝茶,来人说他家少爷还让他去别处送,就不坐了。 沈寄看了看帖子,哇,烫金的呢,看来是有钱人。 魏楹看过后,见她一脸的好奇就说道:“是户部侍郎家的四少爷,他是上一科的状元郎,上次去客栈和几个考生辩论的时候认识的。” “看来他很赏识少爷你呢。”沈寄喜滋滋的。 “官场中,认识些人自然是好的。不过,他若无才,我也不会凑上去结交。他请我明日去他家别苑参加他组织的一个诗会,想必邀了不少本届的考生,以文会友。” “哦。那我把少爷那件灰鼠毛的大衣裳熨一下,明天好穿出去见客。”那还是魏大娘一咬牙去年给置下的,算是魏楹最好的衣服了。 次日一早,魏楹就出门了。沈寄瞅了瞅,刻意打扮过的他,看着就是个偏偏浊世佳公子。一旦今科上榜,怕就是有些大人物眼底的佳婿了。她看着被自己打扮得光鲜的魏楹,忽然涌起些不舒服的感觉。也许很快,就到了他们要分路的时候了。 魏楹看她有些走神,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锅里快糊了。” “啊――”沈寄慌忙去看锅里,请来的胡四娘子笑道:“寄姐放心,我看着呢。” 沈寄拍拍胸口,压下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又被芝麻包子整了,再抬眼去看,他正在上马车。那马车租一天也是五两银子,收拾得还算不错,今天去应该不会丢脸。 魏楹去赴侍郎公子的约去了,整整一天沈寄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做完了该做的,就抱着手炉坐在屋子里发呆。胡四娘子送了东西回来看她还那样,就无声叹了口气,然后去外头开始削萝卜,切姜丝。 而魏楹去到石公子家的别苑,得到他热情的招待,还把他介绍给在座的人,口气十分的推崇。他的确很看好魏楹,甚至已经想法子让人誊抄了他院试、乡试的试卷让人快马送进京来给父亲过目。每一科都会有值得援引的人。在此时和他们结交,必要的时候提携一下,这些人日后就会是石家的臂助。而且,他为了避嫌,邀人也是自己出面,邀到别苑。说出去也不过是以文会友而已。 桃花(4) 这一切,魏楹自然也是懂的。不过,他身上还有些书生意气,不可能像有些人看到官家公子完全是贴上去奉承。他选择往来的对象是石公子,也是因为他自身有才学,是上一科的状元的缘故。而且,石大人官声不错,不是什么贪官污吏。 这天的诗会后,他在石家别苑的后花园散步,见到一个曲径通幽的院落,想进去看看却被石家的下人委婉劝阻了。他明白里头定是有女眷,便退了出去。 回去以后,沈寄笑着问:“少爷,你们诗会就是联诗么?” “嗯,差不多,今日是曲水流觞。” “哦。”这个沈寄懂,一群人坐在一条河边,酒杯里倒满酒,顺着河水流,停在谁面前,谁就要按今天拟定的题旨赋诗一首,做不出来的就得把那一大杯酒喝干,然后再继续。 “那少爷今天很出风头咯?”魏楹才思敏捷,作诗很快,这个沈寄之前住在裴家看他和裴先生以及其他师兄弟斗诗的时候见识过。 魏楹微微一笑,“还行,没丢脸。”笑中不无小得意。 沈寄狡黠一笑,“那有没有什么小姐听了你的诗芳心暗许,和你后园相会啊?” 魏楹瞪她一眼,把外衣脱下,另换了旧衣穿上,“胡说什么,真正的千金小姐是那么不自重的么。你以为跟你买的话本上一样啊。” “哦。” 沈寄把大衣给他挂起来,然后出去端醒酒汤进来。真正的千金小姐和人私会就是不自重呢,那像她这样为了生计抛头露面的又算什么。 魏楹今天很高兴,得到石公子的赏识,又通过他认识了几个得力的人,如果他今科得中,可以很快的就打入那个圈子。至于小寄说的,千金小姐看了他的诗句芳心暗许,呃,也不是不可能啊。今天石家别苑的后院不就是有女眷么。 第二日晚间,又有人来约魏楹去游湖,看他换过衣服就跟来人去了,沈寄愈发的闷闷不乐起来。 “寄姐”有人在身后唤她,沈寄回过头来,“阿彪哥,是你啊。德叔跟少爷出去了,德婶还在看摊子,晚一些才会回来。你吃过了么?” “吃过了,今日东家在一品香摆酒请这次回来的镖师。” 怪不得有酒气呢。 看沈寄皱着小鼻子嗅了嗅,阿彪笑道:“放心,我没醉。今晚有灯会,你不去看么?” 沈寄犹豫道:“我一个人……” 胡四娘子做完家里的活也到摊子上帮忙去了,所以只有沈寄一个人在家,而且一个人出去玩,她又不熟,万一遇到什么事也麻烦。 阿彪是刚得了二十两银子的红封,拿过来准备交给他娘攒着以后娶媳妇的。没想到来得不巧,爹娘都不在。见沈寄一个人坐着,他不由得有点蠢蠢欲动,“我带你去啊,我找得到。” 沈寄挠挠头,有点心动,而且魏楹也是去看灯会去了。 “好吧,你等我换件衣服。”她解了围裙进去换了身刚做的新衣,带上门就和阿彪一起出去了。反正她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抛头露面就抛头露面吧。 路过一个小摊,阿彪过去买了一顶纱帽递给沈寄,“寄姐,还是戴着比较好些,人多。” 沈寄想想有理,“好,谢谢。”一边问他花了多少钱。 “我每次过来,你都做好吃的给我吃,我能收你的钱?你不是让我别把自己当外人么。那你也别跟我客气了。再说你不是叫我哥么。” 灯会的灯很好看,阿彪还跑去买了莲花灯给沈寄放。她许愿现代的父母能够平安,魏大娘能够无恙,魏楹能一举高中,自己生意兴隆,然后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很郑重的把莲花灯推了出去。一边看着灯越飘越远,一边笑自己三文钱的莲花灯居然许了四个愿,也不知道它承不承受得起。 莲花灯很快融入一片灯海,不再找的见。 “看,寄姐,画舫。”阿彪指着河中央缓缓驶来的一艘华美画舫说道。看样子是大户人家的画舫,因为船板上没有那些穿得花枝招展很暴露的年轻女子,只有划船的服装统一的下人。可是没有挂写着姓氏的灯笼,也就不知道是谁家的。 “真好看!”沈寄由衷赞道。这可不是古装片里或者现代娱乐场所仿造的能比的。船长约两三丈,造型华丽大方,绯色的纱幔低垂,里头还传来若有若无的弹琴的声音。这个出场,很炫,很神秘。等一下再出来一个面罩轻纱的绝世佳人才是应该的。 河里其实不只这一艘画舫,可是这一艘出来其它的就都失色了。要不然阿彪也不会特意指给沈寄看。 便有自恃才貌双全的书生向那画舫喊话,如此夜色,联诗弹曲也是没事。便有人坐小船过去献上自己拿手的诗文,不久就听得船上传来琴声,还有几个女童和着琴音诵唱方才送上去的诗文,十分的合拍与应景。看来,船上之人的音乐造诣蛮深的。一时又有人送了诗文上去,那船因此受阻,便索性就地落锚,一曲接一曲的弹奏起来。河边众多学子看灯,竟然无人把船中人难住。 沈寄忽然坏心一笑,“阿彪哥,你说着船上的人不会是男的,你看他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阿彪扑哧一笑,“这是千金小姐坐的画舫,怎么会有男的在上头。如果有也是父兄,那还不早出面阻止了。” “哦,这样啊。” 忽然听到有人道:“小姐,我等的诗文难你不住,但是有个人的曲子你定然弹不出来。” 沈寄眯眼去看,认出喊话的人就是下午来找魏楹的其中一人,是他新近认识的文友,也是来赶考的学子。这么一看,也就看到站在人群里的魏楹了。他的注意力也在船上,并没有留意到沈寄两人。 “愿闻其详!”船上传来一把很清越的嗓音,当场有一半的人都觉得,嗯,有这么一把美嗓音,想来果然是美人。 而另一半就像沈寄现在想的,声音好听人不一定美啊。 桃花(5) 那人说的是魏楹手里的一个曲谱,是他四方游览时在一栋庙宇的墙上抄回来的。前两日和这几个人说起,几人都无法弹完,今日见船上女子琴艺高超,有人就想了起来想难她一难。 话已经说出去了,魏楹此时也不好说不拿出来,便只好取了出来递到坐小舟到岸边的那女子的下人手里。曲谱拿了去,那画舫里沉默了半晌,在众人都有些不耐的时候,琴音突起。 沈寄中学的时候学过白居易的《琵琶行》,那里面把音乐描绘得十分动人心魄,她一直觉得是文学的夸张了。可是今日画舫上女子的琴音一起,两岸果然立即就鸦雀无声了,重现了《琵琶行》里的场景。直到琴音停止了一会儿,包括沈寄在内的人才醒过神来。 旁边有酸丁说道:“此曲只因天上有啊。” 船上又响起方才的声音,“小女子不才,妄自改动了三处地方,这才弹奏完。不知这位公子可能按原谱弹完?” 众人的眼望向拿出曲谱的魏楹,他微微颔首,“可以。” “可能一闻?请公子上船来。” 还是那叶小舟,载了魏楹上船。旁边那些人都是羡慕嫉妒恨的盯着。沈寄面纱下的脸色有点发白,努力咬住下唇没有出声。 “真是没想到,魏少爷的琴弹得这么好么?我是粗人不大懂,不过这女子弹的我真的是感觉到了渔家晚归的场景。” 沈寄道:“不只如此呢,渔舟唱晚,倦鸟归巢,织女浣纱,万户捣衣,书生夜读,美人添香……” 那首曲谱魏楹抄了回来,曾经练习过数次,她有幸听过。和这女子所弹的是两种不同的意味。方才众人是沉醉在那女子高超琴艺,她却是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魏楹登船,就坐在船板的凳子上,有人搬了琴出来请他抚弄。众人见他也无缘得见佳人,心头的不平衡便消去了一些。同样的曲调响起,比之方才又多了三分激越。而那五处被改动的地方,在场只有有数的人听了出来,果然魏楹弹奏的技艺和心境更加的娴熟,不由击节道:“妙啊!” 一曲终了,魏楹起身一揖,然后下了船回到岸上。 画舫起锚离去,河边很快又恢复方才的景象。有人擂了魏楹一拳,“京城名媛有如此琴艺的,屈指可数。这可比之前弹奏的那位琴艺还要高明。想必魏兄已知船中佳人是谁了。” 魏楹笑而不语。船中人的技艺高招,他的确是心头有数了。倒是没想到又在这遇上了,虽然两次都没有照面。不过,从石公子看来,石小姐相貌应当不俗。 那边一众书生散了,又去酒楼喝酒。沈寄对阿彪说:“我们回去了吧,德婶她们该忙完了。”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如此。 回去以后,她算完一天的帐,检查过明日的准备工作,又洗澡洗衣完毕,魏楹才回来。端起桌上温着的醒酒汤喝了,心头浮想联翩。如果能成为石侍郎的乘龙快婿,对他来说好处无疑是巨大的。官场有人援引,将会事半功倍。而且,石小姐是出了名的才女,石公子也是才子,懂得尊重读书人。想来石大人能教出这样一双出色儿女本身也是不凡。只是自己如今的身份确实寒微了一些,至少是要中个探花,才能有直接上石府提亲的底气。 这么一想,魏楹立时觉得浑身有了动力,伸手去拿桌上下午看了一半的《孟子》,手碰到桌上的细瓷碗,想起给他熬醒酒汤的人,转目看过去,沈寄的房间已经熄灯了。可是这屋子里还能闻到她之前沐浴留下的香气。 可是,他还需要在朝堂上站得高一点才能回去魏家救出养母,才能设法为生母正名,才能一步一步实现他的政治抱负。 沈寄晚上在河边难过了一阵,这会儿也就释然了。男人,都是以事业为重的。尤其芝麻包子这类腹黑有野心的男人。他十九岁了还未娶妻不就是为了中了进士好娶个官家千金么。她可不敢挡了他的青云路。总之,他们两个是同行一段就要分路的,越早认清现实越好。 所以,她对魏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去费事提醒他还有半个月就要下场了抓紧时间云云。他目标那么明确的人,怎么会心头没数。 她心头盘算开了,这京城的确是比较好挣钱,可是房子也贵得离谱。小小一套房子就要上万两,更不要说中心地段了。所以,她准备辛苦几年挣些钱还是会乡下去过日子。 魏楹这两天见了沈寄,吃着她准备的饭菜鸡汤,总是有些莫名的心虚。算了,不要去想那么多了,还是好好的做一下最后的冲刺,会试取得个好成绩才是真的。他开始谢绝邀约,安心备考。 而在石家,石小姐因为那晚的举动被石大人教训了。 “堂堂侍郎府的千金小姐,竟然去大庭广众之下弹琴,成何体统。” “女儿本来没想弹的,当时一看那曲谱,一时技痒。”那些文人的酸诗文是丫鬟弹的,引出了魏楹的曲谱,她看过之后起了兴致,发现自己也无法弹完,于是略作改动。没想到魏楹真的能够按原来的曲谱弹出来。她之前是听哥哥说过,今科很看好此人,才学品貌皆为上品。那晚隔着纱帘看了几眼,果然是翩翩少年温文书生,穿着普通不见富贵,但是腹有诗书,华贵内敛。 “此人的根底儿子查过了,确是淮阳魏氏的长子嫡孙,说起来也不辱没我们家。如果他今科高中,上门求娶,父亲答应不答应?”石公子看着妹妹含羞的模样问道。 “那就等他高中了再说。他魏家那团烂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儿子抽空透个风声给他,也好让他心头有个底。” 魏楹推了别人的邀约,可是接到石家的请柬略一犹豫还是换了衣服出门了。德叔德婶冷眼旁观,见自家儿子对沈寄很是上心的样子,而魏少爷听说得石家上下青目有加。想来未尝没有机会。德婶一想到沈寄一个月能挣那么多就心动,到时候真要成了,让她把手艺都交给自己,自己去抛头露面就是。 挑明(1) 沈寄却是完全没有考虑过阿彪,镖师呢,随时可能会有危险的。而且时时的要出远门去,聚少离多。所以,阿彪再来,她就很注意避着他了。一开始让德婶他们一起上路然后又住在一起,只是为了不影响她和魏楹的名声。如果他们家打自己的主意那却是不行的,帮佣的人她又不是找不到。 德婶也察觉到沈寄不动声色的疏远了,她明显对胡四娘子更加的倚重起来。 德叔说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是你的,眼红心热也不是你的。” “跟了我们家阿彪,好歹是个正头娘子,岂不强过她给魏少爷做妾。你不是说魏少爷得了石家的青睐,很有可能做石家女婿么。我得告诉寄姐去。” 沈寄听了德婶说的,‘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原来已经暗地里有了许诺了么,这很好啊。芝麻包子很给力嘛。 “寄姐,你听我说,那些官家小姐,出嫁会带几个陪嫁丫鬟,到时候也是给姑爷做通房的。你势单力孤,斗不过她们的。” “我干嘛要去跟她们斗啊,德婶,干活吧。”沈寄的脸上没了笑容,看着还是挺严肃的。德婶现在拿她的工钱,她不乐意听,也就不敢多说了。 德叔说她,“你啊,安安分分挣你工钱吧。寄姐待我们一家不薄,你别想着算计她。而且,我看她虽然年纪小,却不是能让人算计的人。你可别弄得如今这份美差都没了才是。” 德婶想了想胡四娘子,心头立即起来警惕。还是要把这份差使保住先。 沈寄极力避免去想芝麻包子和石家小姐的事,只在饮食上更加的用心,毕竟马上就要下场了。这一场关系到魏楹的前途,关系到魏大娘的安危,她受他们照顾一场,能做的就是这个了。 沈寄也想过自己的前程,之前她打算在乡下买田入户,买地修房子,过农户山泉有点田的小日子。可如今来了京城,眼界开阔了,这里摆个摊一个月可以挣五六十量银子,虽然操劳,要面对官府和地痞的勒索,可是手里有钱心头就不慌。趁着年轻能多挣点钱,以后也不必再受苦。 沈寄还抽空去附近走访,看了看租个铺面需要多少钱。如果可能,她想租个铺面来开店。 她如今不想回乡下了,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是那里的人都认定她是要给魏楹做妾的,不想回去面对那些眼光了。可惜了,二狗子那么好的人终究是与自己无缘。 不过,好像心里也不是那么惋惜。倒是想起灯会时的琴声,心头就不舒服。芝麻包子赶紧考上去做石大人的乘龙快婿吧,这样他们就分道扬镳了。这件事虽然会让她难受一阵子,但是过了这阵子,想必也就船过水无痕了。这最后相处的一段日子,沈寄刻意让自己很是忙碌,与魏楹打照面的机会不过是在饭桌上。 这附近地段好,一个店面租下来,一年要二百四十两银子,而且要一次性的付清,好大一笔数。不过,如果租了下来,多制些桌椅,多雇两个人,赚的自然也就多了。沈寄盘算了下自己的家底,如今差不多有一百两银子,不过有一半应该算是魏家母子的,说好二一添作五的。那就是五十两,然后一个月能赚五十两,如果魏楹这次中了进士,他们就没关系了,她托人在乡下花十多二十两银子买三亩良田入籍。那再做个半年,她差不多就可以租下一个铺子开店了。 而且,前面做店子,后面就可以收拾出来住人,房租也就省下了。 “寄姐,你念念有词的在说什么呢?”旁边的阿彪出声问道。 “哦,没什么,我在算账。”沈寄是和阿彪一起出来的。阿彪对她还是很殷勤,说她自己出来,人生地不熟的,他吃人的嘴短,每次来沈寄都特意做好吃的,所以毛遂自荐带她出来转悠。又说这京城看着太平,实际上也有不少的地痞流氓,要是看着她一个小姑娘走在路上,没准会出什么事。 沈寄想想有道理,便谢过他同行了。她也想找机会和阿彪说说清楚。 前面有座香火很旺盛的庙,沈寄心里一动,对阿彪说:“阿彪哥,我想进去上香。” “嗯,我在门口等你。” 沈寄进去,丢了功德钱,然后拈香拜佛,心头默念:佛祖在上,保佑魏大哥一举得中,前程似锦;保佑我生意兴隆,事事顺意。 回去的路上,沈寄抿抿嘴正想开口,阿彪已经抢着说道:“寄姐,你不必说了,你要说的我清楚。放心,我已经没有非分之想了。” “嗯?” “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魏少爷,我如今做这些只是谢谢你照顾我爹娘而已,你日后也不必同我客气。”阿彪很诚恳的说道。他一个月只挣十多两银子,在京城这个地方根本无力供养父母,连租个小院让他们养老都办不到。如果不是寄姐给了父母机会,他压力真的很大。 听他说得真挚,沈寄也很开心的笑,“我们互相照顾,不要说谢不谢的。”不过,他说她很喜欢芝麻包子,有这回事么? 沈寄扪心自问,她对芝麻包子的事是非常的上心,可是,这就是喜欢了么? 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到住处,刚走到拐角处就看到站在那里的魏楹。 “少爷,你怎么出来了?” 魏楹看一眼阿彪和沈寄,然后开口:“我出来看看你怎么还不回来。今天你摊子的生意很好,家里卤好的牛肉肥肠都已经拿完了,小菜也卖得差不多了。” 沈寄是做好了东西然后出的门,听说都用完了惊讶道:“今天生意这么好啊,那我再回去卤一点。” 魏楹又对阿彪说道:“德叔德婶都在摊子上,你要找他们的话可能要等忙过这一阵了。” “哦,那我也去帮忙好了。” 沈寄看一眼魏楹,你这么说不就是打发人家去做免费劳力么。阿彪陪着走了一早上,看了好几处店面,她还没谢过人家呢,又差人家去干活。 挑明(2) 阿彪急匆匆的就往铺子去了,魏楹又问:“你们俩去哪了?”他看了书出来,外头就没人了,本以为沈寄去摊子上帮忙了,结果德叔匆匆忙忙回来拿卤牛肉才听说是和阿彪一道出门去了。然后德叔又回来了两趟,把沈寄的存货都拿走了,他有些坐不住书也看不进去就走出来等着了。 “回头跟你细说。” 一回去,沈寄就把备着的火打开,这样虽然要费一些柴和碳,但随时都有热水,有需要立即就可以用火,不需要再现生火很是方便。 魏楹弯腰把沈寄的老卤端到火上,然后就见她系了围裙端着之前煮的七分熟的牛肉肥肠出来,等着卤水开了放到锅里,又不停的往里头加些作料。 等到锅里煮上了,另一边又开始烧起肥肠,都弄好沈寄才坐下歇息。如今小摊上的小菜她都交给胡四娘子在做,这些荤菜就是自己动手了。胡四娘子的手艺不错,这样摊子上就又添了几道小菜。沈寄也给她把工钱涨到了五两,不光是一个帮佣了。 附近的人家都很喜欢到她的摊子上买些熟食,没灶的就直接坐下吃饭,有灶的也买回家去吃。做餐饮,做的就是一个口味,而且沈寄的摊子上从不缺斤少两,所以客人一向很多。不过像今天这么好生意,倒是少有。 至于她的四个工人,德叔德婶觉得一个月十来两银子的收入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好,又时常可以见到儿子。而且如果没有魏楹举人这个招牌,要在这京城摆摊也不容易。胡四娘子家里有重病的相公,又要抚养孩子,所以对这份帮工也很重视。她是租住在这一片最便宜的地方,相当于一个大杂院,租金很低廉,一家人挤在一起,一个月一两银子。而且她也没有时间自己去另摆一个摊,所以帮工是很好的选择。另有一个丁大娘倒是很羡慕沈寄赚钱,不过她没有手艺,私下里撺掇过胡四娘子和她一起另起炉灶。 胡四娘子觉得沈寄为人不错,而且刚涨了工钱,再者说帮工不用操那么多心,丁大娘的为人她也信不过所以没有理会。 所以,暂时,沈寄的摊子还是很平静的。 “现在可以说了吧?” 正歇气的沈寄听到这一声惊讶的转头,“少爷,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魏楹气结,合着他在这儿候了半天,她压根没看到。 “你不看书了么?” “看不进去。”魏楹咬牙道。 沈寄看他一眼,“少爷,临近考试有时候是会看不进书的,你不妨歇歇,放空一下自己调节调节。到时候上场好好发挥把你库存的那些知识都发挥出来就好。你不是说该看的书你都已经看了好几遍了么。”这个沈寄有经验,大考之前都是如此,太重视了难免会紧张。 魏楹脸上现出一抹无奈,“我问你上哪去了,少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沈寄说的道理他也知道,可问题是她怎么会懂,说得好像她经常考试一样。不过,这个时候,魏楹不关心这个。他就知道,听说沈寄和阿彪出去了,他心头就乱糟糟的静不下来看书。 “哦,我去看店面,阿彪哥说他地头熟就陪着我去了。” 魏楹盯着她,“你要开店?” “嗯,开店赚得多些,而且一个摊子总是不成气候。” “你打算在京城长住?” “是啊,京城多好啊,南来北往的人,四面八方的东西,热闹,而且钱也好赚。”沈寄过去锅里用锅铲给牛肉和肥肠翻翻身,免得一面老了一面还没有熟透。 沈寄没提分家的事,魏楹也没往那方面想。他觉得自己这科考中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到时候如果成绩好留京应该不难。沈寄也许就是想到这点所以才早做打算。这么一想,他心里就舒服多了。 不过,他看向沈寄,如今的她,已经开始有了前凸后翘,有了少女的明媚。那个阿彪老是往她身边凑,明显的居心不良。 “你不是小孩了,平日里言行注意着点。” 沈寄反应过来他在说阿彪,心道你又不是我家长,关你什么事。不过也知道,虽然她和阿彪清清白白,可是世人眼底他们是算走得过于近了。阿彪是想明白了,可是德婶不一定放弃了念头。 想到这里,她看一眼魏楹,阿彪说自己喜欢他。好像是有点儿,那他呢?看他的反应难不成是在吃醋? 算了,芝麻包子对未来是有明确规划的,自己不占什么分量,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就是之前想的,等他考上进士就分道扬镳。而且说不定他如今的着急就是在以家长自居呢,怎么说也相处了五年,她户籍还挂在他名下呢。 “我就是要找机会和他说清楚,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倚重胡四娘子了。除了因为她老实本分手艺不错,更多是因为不想和德婶太过亲近了。 魏楹听她这么说,脸色好看了一些,这些天沈寄有些避着自己,他也看出来了。而他,因为石小姐的事,也有点莫名心虚。所以,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你不给我做点什么带进场去?”按下心头的心绪,魏楹问道。 还有几日就要下场了,沈寄之前看过魏大娘给魏楹求菩萨求符,然后准备考篮,知道他问的是这个,于是道:“我今天出去除了看铺面,就是去庙里给少爷你求了道符,回头我给你缝到衣角。还有下场的吃食,现在天气冷不会坏可以多准备些干粮。可是你最好还是要吃些热饭食。我做一些,你进了场热一下就可以吃了。”古代的考试真是奇怪,居然吃喝拉撒睡都在那一间考室里。 魏楹心头因为沈寄跟阿彪出去的最后一丝不舒服也散了,原来还记挂着给他求符呢。 “锅里差不多了吧。” 沈寄一看,真的呢,差点误了火候,快手快脚的捞起来晾上。 “小寄” “嗯?” “我以后会好好对待你,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挑明(3) “嗯。”沈寄随口应了一声,想着有你这个举人在,我的确沾了不少光。然后看着魏楹一脸的严肃,不像是随口说说的。再联想起德婶说的以后石家小姐进门,会带几个陪嫁丫头,那也是给芝麻包子享用的。她们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然后自己就很吃亏云云。 他这话,是指这个么? “少爷,你在说什么?”沈寄小心翼翼的问。 魏楹奇怪的看她一眼,“你听不明白?” “呃,不明白。”沈寄一口咬定。 魏楹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你不明白,那我就说明白给你听好了。小寄,你跟我吧。日后不管怎样,我总是会护你周全的。你放心,我不是朝三暮四之人。” 沈寄的血一下子往上冲,脸胀得通红,“跟,怎么个跟法?凭我的身份,日后你飞黄腾达,我最多就做个小妾吧。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魏楹看她一下子这么激动,有点发懵,怔怔的点了点头。 “那日后石家小姐带着陪嫁丫头进门,从此她坐着我就得站着伺候,她躺着我还得给她捶腿,日后我的儿子还要比她的儿子低一等,我才不干呢。你再是说得好听,护着我不让我受欺负,这些却是礼法里应当应分的,你还能给我免了?”沈寄说完这些,才醒悟原来她潜意识里还真的设想过将来种种。 魏楹被她说得又是一愣,确实,如她所说,小妾给主母晨昏定省,把自己当半个奴才伺候主母这都是礼法规定的,他再是喜欢小寄也不能给她免了。那样就是宠妾灭妻了,会被弹劾,重者可能丢官的。而沈寄,她骨子里是一点奴性都没有的。 也就是说,他如果如愿高中娶了石家小姐,就要失去她了。可是还是不死心,想再努力一把,“小寄,石家小姐不过是一个助力,我对她本人没有什么兴趣的。日后我出仕外放,就带你一起上路,你也不用受她什么气的。” “在你外放之前呢,你娶了石大人的千金,他在仕途上援引你,难道你不用受制于他。” 魏楹蹙眉,“我不会被他拿捏住的。” “有时候事到临头,就由不得你了。到时候怎么办,让我忍耐?我才不受这份窝囊气呢。”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的子女,也许会像探春一样说‘你不是我娘,夫人才是我娘’,沈寄就绝对不能接受魏楹这个提议。 她摆摆手,“少爷,我是不会给你当妾的。我已经想好了,你考上进士,我就买田落户,把户籍从魏家迁出来。如果万一你没考上,咱们就这样再熬三年。” 魏楹看着一脸坚决的沈寄,“我以为,你也喜欢我的?” 沈寄抿抿嘴,“我是喜欢,可是我绝不会给人当妾的。哪怕你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也不当这个妾。就算你要逼我,我也绝不答应。”一脸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 魏楹呐呐道:“你的性子,怎么就烈成这样?” “这是原则、底线。所以,少爷,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让我多记得你的好,你的照顾。” 原来去看店面,是要准备给他分道扬镳啊。他还以为,鱼与熊掌可以兼得呢。可以高中之后娶了石家千金得到岳家的助力,可以纳了心仪已久的小寄抚慰身心,可以救出养母,可以扬眉吐气为生母洗冤正名。可是看着这样决绝的沈寄,又生出一种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的自得。 只是,小寄她如果只是魏家曾经的家奴,这个出身也的确是太低了。 “小寄,你家里……” 还不死心呢,沈寄‘哼’了一声,“你不用想了,我家道中落早已经没有亲友扶持,我就是这么个丫头出身。不像你,其实出身名门。”心头也有些难受,如果她真是如魏楹所想,是哪家的大家小姐,只是遭了难,可是还是书香门第,是不是这一切就可以解决了。 看魏楹有点失魂落魄的,沈寄的眼眶也红了,然后勉强一笑,“你都要下场考试了,咱们说这个做什么,等你考试出来再说吧。” 魏楹看着她,“少拿话哄我,我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唯一的可能也就是他日后强留她了。可是,这样的女子,他强留得住么? “寄姐,好了么?”德叔的声音在院子外头响起,他是回来取卤好的牛肉肥肠的。本来都要卖断了,听到儿子说寄姐回来了,想着她肯定是要现卤的。 沈寄转身切下一点尝了味道,“嗯,德叔,好了,麻烦你送过去。” 德叔把盘子端着,急匆匆的就走了,没留意到沈寄和魏楹都有点不对劲。 沈寄强笑着看魏楹一眼,“少爷,我说你就别纠结了。现在是让你取舍的时候么,石家小姐又不是嫁定你了。你现在还是冷静一下,好好的做准备吧。说不定你考得不好,人家压根就把说过的话直接抹了。” 魏楹笑笑,这倒是啊。如果他不在一甲之列,石家说的话肯定是不算话了。可是,沈寄方才说了,如果他今科没有考中,她会和自己一起再熬三年。 这就是区别了,一个可以和自己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一个却只能是分享成功。魏楹心头那杆秤开始偏了。对沈寄和不曾谋面的石家小姐,他自然是偏向前者的。实际上,一路走来,他早就把她放在心头了。而石家小姐,于他而言不过是青云路上的一级台阶,那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可是,这个时候,他很需要那个台阶。 算了,正如小寄所说,现在不是让他做取舍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温书吧。 当晚,沈寄把求来的符缝在魏楹的衣角里,以求他今科能平安顺遂。她本来是不信神佛的,可是经历了重生的事,心头也慢慢的有些变了。把衣服放进去的时候,看魏楹已经静下来看书了,她心头松口气,她很担心今天的一场争执影响他的状态。 她转身轻手轻脚的出去,没发现魏楹抬头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如果娶了石小姐,寄姐就得拱手让人,绝对不行! 挑明(4) 可是要放弃递到面前的捷径也很难,而且这样一来不啻是要得罪石家。二叔是肯定要对自己使坏的,路上差点出了事就是明证。再得罪了石家,岂不是雪上加霜。他靠向石家,有一个方面就是为了防止二叔对他使坏,如果他进不了考场一切都是白搭。有石家护着,怎么都可以避过不少事。 他是利用石家没错,石家的目的也是为了利用他。所以,不必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最多日后他还这个人情就是了。至于联姻的事,可以再看看。也不必这么早就把立场定死了。反正石家四少爷说得也很隐晦的。 好,安心备考就是,其他的都日后再说。 到了日子,沈寄给他把衣裳、笔墨、提篮、考帘都准备好了,德叔和阿彪会一起送他去考场。沈寄作为女子是不能往贡院那边去的。 魏楹接过提篮,小声在沈寄耳边说:“你自己说了,等我考了出来再说。” 沈寄好笑的想,我还能在你下场这几天把自己嫁掉不成。这个混蛋,自己还惦记着石家千金呢,又对她严防死守的。在她这里,想吃着锅里的,还看着碗里的可是不成的。这会儿沈寄总算明白过来他为什么死活劝着她一起上京了。要是不上京,她指不定还真的把自己定给二狗子了。 “我还小呢,这事儿不急,少爷你还是专心考试吧。”沈寄这几天认真想过了,她的确是对芝麻包子动心了,而且还动得挺早。至少在他公堂之上打人的时候就确定无疑了,或者之前更早吧。不过,她又不是没经历过。彼时再深刻的感情,两个人分开了,也不过难过那么一阵子。何况他们只是这么暧昧着。日后,她的心思要放在攒钱开店挣大钱上头。她会在这古代做个女强人的。 至于魏楹,他就去青云直上吧。他们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不过,理智归理智,她想是这么想了,心头还是忍不住的难过。有时候干着活不经意的就又走神了。惹来胡四娘子她们笑话,“寄姐,魏少爷很快就出来了。到时候他考上了,你也就出头了。” 沈寄点点头,嗯,他考上了,她欠魏家的人情就还完了,这也算出头了。日后就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而打拼了。你们去强强联手百年好合,我也自有我的精彩人生。就是这样了。 德婶和胡四娘子看她有点轻愁的模样,都以为她在担心石家小姐进门以后她的位置。不过这个,她们也无有劝慰的话。总之,真要说的话,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 德婶和德叔一辈子拌嘴,但是日子过得还算和美。胡四娘子当年是逃难被现在的相公所救,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许了。她相公是打铁的,在得了现在的怪病之前一直对她很好。所以,她一心想着她也得对得住他。 两个人都觉得沈寄这么能干,去给人当妾,上头还有官家小姐压着,十分的不值。可是如果她主意打定,决定要一条道走到黑,那旁人也是拉不住的。 只有丁大娘,话里话外的问沈寄的摊子日后是怎么打算的。还说沈寄日后就是享福的人了,是人上人。 沈寄本来无意和不相干的人说那么多,清者自清。可是居然有人敢打起她摊子的主意来了,那就是不能忍的了。这可是她的生计,她日后买房买车买天地都靠这个呢。 “摊子啊,我还要再开着,等攒够了钱就去租个店面开店。如果丁大娘你有其他的安排,可以随时提出来,我不会拦着你的。”沈寄笑吟吟的说道。 “哦,不,没有,没有。我只是想着你日后难道还要抛头露面?” “我日后开了店会聘大掌柜的,还有掌勺的、跑堂的,不用我自己抛头露面的。” “倒也是啊。”丁大娘讪讪的。她想接手沈寄的摊子,到时候问她要她那些荤菜的配方。可是听沈寄说如果自己有其他安排,随时可以替,她不拦着。这意思很明白了,再敢打主意就请她走人。这里好歹打点小杂一个月还有三两银子呢。那些配方沈寄都是自己经手的,她想偷也偷不到。胡四娘子那些小菜只能做个辅助,还是要靠沈寄在家做好了让人送去的撑场面。那些回头客可都是冲着沈寄的手艺来的。然后又看到德婶瞪着她,丁大娘就更是什么都不敢说了。像她这样打杂的,这一片好找得很。 沈寄心绪不宁,打发了她们去摆摊,自己回屋里随手找了本书看。翻了两页又放下,也不知道魏楹这场如何。再熬三年对她倒是没影响,反正她也是要摆摊开店的,可是对他来说,一次一次的考,下一次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考上,然后魏大娘那边还等着他去救。压力可真是够大的。至于高门贵女,即便石小姐等不及嫁人了,也不乏想在新科进士里招婿的高官,这个倒是不用急。 她是想魏楹考上的,虽然考上了她日后要见他一面都不太容易。她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能忘掉他,重新喜欢上另外的人。不过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 这三天,沈寄过得很煎熬,每天去收拾魏楹的屋子又忍不住在里头呆半天。思绪翻飞的,从她莫名其妙落到这个时代,然后被二两银子贱价买回去,然后是这五年的点点滴滴。这些回忆里头都有魏楹,她居然栽在这么一个古人,一个小弟弟手里。 至于魏楹想纳她为妾,她觉得是一种侮辱。可是,跟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男人去讲这个道理是讲不通的。所以,她想要的只是二狗子那样老实本分会一辈子好好待她的男人。可以想见,最近的几年她是不会再对旁人动心的了。魏楹日后飞黄腾达了,应该不会对她用强吧,他应该知道她的性子是宁折不弯的。有些事情,说了是底线就是底线,绝对没有办法妥协。 等他中了进士就让他写信给里正帮她办买地过户的事。不要再想了,这个男人腹黑,有抱负,不是你的,不适合你。 挑明(5) 三日后,魏楹提着篮子出考场,远远的看了一眼,就看到德叔迎了过来。 “看着许多人出来都面色苍白,魏少爷气色倒还好。” “嗯,家里都还好吧?” 德叔知道他问的是沈寄,想着也不枉寄姐这几日在家心神不宁的,“好,都好,寄姐有些茶饭不思,不过人还是挺精神的,生意也好。” “嗯,走吧。” 有相熟的考生过来打招呼,魏楹同他们约了晚上揽月楼一起吃饭,庆祝今科考完。这么几个月高强度的复习,又经历了这样关键的一场考试,都需要放松一下。考试中途,有好几人都因为太紧绷,没有考完。还有人是中途被抬出考场的。 “魏兄考得如何?”来人正是那晚同石家小姐说有曲谱的人,姓徐名茂,和魏楹谈论仕途经济学问也算投契。 “还不知道呢,不过,已经考过了,先放松一下吧。回见啊!” “回见。” 魏楹在马车里闭着眼养神,他有些迫切想回去见到沈寄。这几天,他努力放空自己,只专心考试。这会儿出了考场,真的是很想马上见到她。 马车还没有停稳,他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沈寄正在家等着,见他几步买过来,盈盈一福,“少爷,考得怎么样啊?” 沈寄面前,魏楹自然不会说那些虚的,他笑着说:“一甲有望。” “哇,太好了,恭喜你!这回可是要连逢两桩喜事了。不,是三桩,大娘也可以救回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这可是两桩天大的喜事。 魏楹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从沈寄的笑里可以看出道别的意味。真的要就此别过了? “水已经烧好了,你快进去洗洗吧。吃喝拉撒睡都在一个屋子里,真是难为你们这些考生了。”沈寄的笑有些勉强,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了啊。魏楹为人谨慎,如果不是很有把握,不会这么对自己说的。 魏楹看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沉默的进去洗澡。他一路很急切,想早点看到沈寄。可是看到了又只能这样。有些事他还没有做决断,不能拿话哄她。 沈寄想了想,在他身后说道:“少爷你不必为难,我对自己的将来已经有安排了。”以沈寄的性格,怎么可能坐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权衡挑选的。再心痛,她也要做一个提得起放得下的女人。等着别人来挑选,她又不是大白菜。日后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魏楹猛地转身,眼神直盯盯的看着沈寄,“什么安排?” 沈寄下巴抬抬,指着书桌上的纸笔,她刚磨好了墨,“嗯,你先去洗澡吧。等你出来帮我写封信给里正,让他把我的户籍从魏家迁出来。我已经托二狗子哥帮我买好了地了,直接就可以落户。” “你什么时候托的他?” “其实是上京的时候我就同他说了,阿彪哥之前往那边走镖,就带话给我说是物色好了,我就让他把银子带去了。现在应该已经买下来了。”沈寄说着挠挠下巴,“要是你刚出考场,懒得动笔,我就自己写,反正我的字跟你的字也差不多,等闲看不出来,到时候把你的印章借我用一下就好了。” 魏楹的脸沉下来,“你就这么急?” “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要赖在你家呢,那也是给你惹麻烦不是。”没人会欢迎一个疑似通房丫头的人存在的,石小姐自然也不会。她也不想再被所有的人误会。 “我的印章可不会乱借人的。”魏楹说完进去打热水洗澡,这几日在考场呆着,的确是浑身难受。可是更难受的,还是沈寄这副急于撇清的态度。 等到换了衣服出来,看到摆在书桌上的纸笔,他没好气的推到一边。 沈寄心头其实也不平静,她在拨算盘算账,她想过了,日后算账的机会还多,怎么都要习惯用算盘而不是笔算。反正这珠算她读书的时候也学过的,慢慢习惯就好了。只是,今天拨了几次都拨错了。她是想好好的算算,好和魏楹分家。 正在和算盘珠子纠缠不清的时候,有客人来了。沈寄出去开门,这个人她认得,来过几次了。每次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而且,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吃货。说起吃来,那简直跟找到了知音一样。还说错过美食甚于唐突佳人,十足罪孽。算是读书人中少有的非常重口腹之欲,而且丝毫不以此为耻的。所以,即便沈寄想着心绪不佳,看到他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徐少爷,请进来坐,我家少爷应该在里间。”沈寄进去叫魏楹,说是徐茂已经过来了,邀他一起往揽月楼去。 魏楹看她两眼,“嗯,我知道了。”说着出去和徐茂叙了两句话,一起往揽月楼去。今天在那里约了一起吃饭的举子很多。说不定很多就是日后的同年,同朝为官,先拉拢一下交情也是好的。 沈寄在他们身后关门,徐茂朝她挥挥手,“寄姐,回见啊。”沈寄微笑这道:“徐少爷慢走,回头吃到什么方便易做的好菜色记得告诉我一声。少爷,你记得少喝点酒啊。” 魏楹‘嗯’了一声,徐茂更是热情的道:“没问题,每次我说了你都能仿得十之七八,到时候第一个便宜我。” “正是需要徐少爷帮忙品鉴呢。”吃货都有一条好舌头,徐茂每次提出的意见都是很宝贵的。沈寄喜欢京城的一个原因就是在这里可以认识各种各样的人,也能吃到汇集南北的美食。不会像在乡下日子那么单调。 见到沈寄和徐茂有说有笑的,魏楹道:“不是说有些晚了么,怎么还不走?” “嗯,就走,就走。”徐茂边走边说:“还是魏兄你福气好,寄姐做的菜没说的。关键是善于学习,能推陈出新啊。小弟身边要是有这么一个解语善厨的佳人就好了。” 魏楹不悦的看他一眼,他一向是很少将喜怒形于色的,显见得是很不喜徐茂的话题绕着沈寄打转。 发榜(1) 沈寄很少对外人这么热情的,和徐茂才见了四五次面,就熟得更多年好友似的。魏楹心头有点不是滋味。他偶然一次看到那两人说起吃的时候,都是一脸的陶醉,那种共鸣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徐茂知趣的换了个话题,自己倒是没把沈寄只当个丫头,只当是有共同爱好的朋友。不过,在魏楹心底,想必不喜欢别人这么谈论他的,嗯,算内眷吧。瞧魏楹这个态度,应该是吧。 “今日石少爷也会来的。” 魏楹脚下一滞,这次幸得石家的人报信,他才知道发放给他的食材里被人动了点手脚,他要是吃了那准保是考不完全场,得被抬出来的。而且拉肚子也没法去查,每一科都有人出各种奇怪的症候,拉肚子还算是寻常的。他算是欠了石家一个很大的人情了。 所以坐下以后,魏楹便举杯隐晦的向石少爷道了谢。 “不值什么,家父也是不想魏贤弟你满腹诗书,却遭人暗算不得考完。说起来,你今科考得如何啊?” 魏楹执着酒杯道:“上榜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要先恭喜贤弟了,日后还要互相关照啊。” 石少爷压低声音重提旧事,这回魏楹却没有出声应和。他脑子里还想着沈寄那个带着告别意味的笑,还有她可以轻易的就对旁人也巧笑倩兮。 “贤弟?” “啊,对不住,连考了几日,有点精神不济,来,喝酒,喝酒。”魏楹没有接石少爷的话茬,让他不悦的蹙了蹙眉。这小子是怎么了,上次不是还一副得蒙青眼很是荣幸的样子么。自家妹妹还找机会偷看了他两眼,对他俊美的外表很是满意,又找自己拿了他的乡试、院试的文章去看,对他的才学也很敬佩。自家妹子可是目下无尘的人,难得动一回凡心的。这小子这是要变卦?难道另攀了高枝?他应该知道此时得罪石家是不智的。而且,一个朝秦暮楚的人,朝中得力的人也不会愿意援引的。 再说,据他了解的情况,好像朝中也没有其他的大佬向魏楹递出橄榄枝的。今科有潜力的人又不只他一个,旁人没必要跟石家抢人才是。 不过看下来,魏楹的确像是精力不济的样子,对自己也是一贯的态度没有变。石少爷暂且按下了疑惑,加入了旁边的话题圈子。 魏楹也端着酒杯和其他人说起话来,只是心头总是惦记着沈寄。他也有点奇怪自己居然会对石少爷近乎挑明的话回避了。这可是他老早规划好的事,甚至在猜到画舫上可能是石家小姐的时候,他还是特地请徐茂搭的话。如今考得很有把握,等到发榜上门求娶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而且,听石少爷的话头,并不会强求他非得是一甲头三名,只要上榜成了进士,排名比较靠前石家都是会答应求亲的。 发榜之后是殿试,想必石家也好,二叔也好,在这一关都没能力捣什么鬼。他的成绩应该可以直接面圣的。至于沈寄,她的态度是真的很明确了。绝对不做妾,而且许多的事也表明她离了自己,依然可以过得很好。他到底该怎么办? 留下小寄,那会得罪石家,一个新科进士要出头很难的,就是入了官场没人援引也很容易被埋没。说不定直接被丢到翰林院抄一辈子文书。可是就这么放她走了,那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的。至于强留,以小寄的个性,绝不会温顺的接受,闹得鱼死网破是情理中的事。她不但会说狠话,还会做狠事。比起怕她把自己和石家联姻的事搅黄,他更怕她伤害她自己。 魏楹没什么心力再应酬,喝了几杯后就趴在了桌上。 “你们看,魏楹都不行了,这才喝几杯啊。把他叫起来、叫起来,继续喝。”刚出考场的举子们闹得很疯,徐茂想了想,魏楹出门的时候情绪好像就不大对,于是笑道:“嗯,听说他喝醉了要耍酒疯的,你们谁想收拾烂摊子谁就把他叫起来好了。” “你见过啊?” “听说的。王灏,是不是啊?” 王灏今天很是高兴,甚至是有点失态了,他自己也喝了不少,现在听到徐茂问他,摇头晃脑的说:“我没看到过啊。”他们是同乡又曾经在同一个书院,可是他和魏楹一向走得不近。说完又找人喝酒去了,“来、来,干杯!” 今天的酒桌上,高兴的失态的有王灏,几杯下去就不胜酒力的有魏楹,还有几人心怀忐忑心神不宁,另有几个一副要疯狂的玩一场的态势,总之什么样的人都有。 最后,魏楹是被徐茂和德叔架上马车的,徐茂则坐上他自己的车回去了。 沈寄有点奇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记得她高考完的时候和同学吃完饭还去唱K闹到大半夜才打车回家的啊。 被德叔弄到床上的魏楹睁开眼,对上她的疑惑,问道:“怎么了?” “我还以为要闹很晚呢。” “举子的言行不能太过出格,放松一下也就是了。不然万一到时候上了榜却因为闹得太厉害被革了功名,岂不冤枉,白费了寒窗十载。”所以,那些人才担心他真的会耍酒疯,回头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 “你没醉啊?”沈寄手里还拿着热毛巾,准备给他擦脸的。 “有点上头,不想喝了,所以就趴下了。” “那还是擦把脸吧,舒服点。” 魏楹依言擦了脸,在把毛巾递回给沈寄的时候一把握住她的手,“小寄,你别离开!” “不离开干什么,帮你张罗娶石家小姐的事啊?放手!”沈寄的脸上笑容也消失,竟然还想打让她为妾的主意。 魏楹拽着她的手坐起身子,“我、我不娶她了,你别走!” “没有她,也会有旁人的。少爷,我不想阻了你的青云路,让你日后受挫的时候把一切都怪到我头上。你就按你原定的计划做吧,魏大娘还等着你去救呢。”说着把他的手指一个一个的掰开。 魏楹低头看自己的手,扪心自问,他日后在仕途上止步,会不会怪小寄? 发榜(2) 沈寄端上盆子准备出去,“醒了就把床头的醒酒汤喝了吧,省得明天头会痛。” 见她头也不回的出去,魏楹端起温着的醒酒汤,看着黄色的汤汁发呆。寄姐到魏家五年了,除了一开始消极怠工想偷跑那段时日,一直都很卖力。不是她,他根本连去书院的束都没有。甚至不是她一直鼓励,他也不会那么重视活动身体,后来还发展到游学四方。到如今,他离功成名就做人上人就只差半步了,发榜之后他就会踏上仕途,也许中间还会有波折,但是他会去适应官场,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的。 此时有石家援引,在起步上自然是事半功倍。可是,离了石家他也不是就举步维艰了。归根结底,还是得靠他自己。若他自己没有能力立足,石家也是不会管他的。而他有能力自立的话,何必还去依附旁人呢。一辈子都摆脱不掉属于石家一党的身份。 此时是如此,将来不也如此么。古往今来,哪个做成大事的人,是靠了女人的裙带往上爬的。这种人也不能笑到最后。即便因为得罪了石家,他的路很难走,甚至日后也不能成什么大业,他也不怪寄姐。如今,他得中进士,魏家想必会让他认祖归宗了。 实则他也不是想依赖魏氏的名望,可是必须他是魏家人,才能为生母洗冤。如今走到这一步,够了。族老们不会任由二叔把持的,族中必定也不是一块铁板,涉及到权势,定然是有矛盾的。他可以利用这个矛盾来达到他的目的。 魏楹把醒酒汤往旁边一隔,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脚踩在脚踏板上才发现冷得很,匆匆披衣穿鞋他就过去敲沈寄的房门。 旁边德叔德婶听到动静好奇的对望一眼。魏少爷一向很守礼,怎么这个时辰还去敲寄姐的门。难道是酒后要乱性?可是何必等到寄姐回到自己屋里。 “老头子,这事我们要不要管?” “等等看,如果寄姐呼救什么的,咱们还是要过问的。裴先生交代过的。”德叔把窗户支开一点看着那边的动静。 沈寄也是很纳闷的披上外套起来问,“什么事?”瞧他没喝醉啊,以前喝多了也就是老老实实的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大晚上的,沈寄也没有开门。 魏楹想了一下,就在门外说道:“你不用开门,听我说就是了。我不娶石小姐,也不娶别的什么人家的小姐,小寄,你答应我,别走好不好?日后就算真的仕途受阻,我也绝不怪你。本来也怪不到你头上,我好歹是个男人,这点子担当还是有的。” 德叔看他们隔着门说话,又听到魏楹说话的内容,摸摸胡子,然后回去睡觉。寄姐这么好的姑娘,值得这样对待。不过,魏少爷也是难得,登天的捷径就摆在眼前了,居然舍得放手。 德婶小声道:“我倒是没想到寄姐这么大的志气,不当妾要做正室。而且魏少爷居然就让她给拿捏住了。” 那边厢,魏楹说完了之后,没得到回应,耐着性子等了会。三月的天气,晚间还是很冷的,他一会儿就对搓着手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取暖。 好在这里是最边上,也就只惊动了德叔德婶而已。 门内的沈寄没有回应,因为她很吃惊,一时忘了反应。后来听到魏楹在那头跺脚才说道:“你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魏楹听她终于出声了,精神一振,“那你给个准话。”他怕沈寄太害羞,声音小,又把耳朵凑到门上去听。半晌没有声音又催促道:“快点,不然我就不走了。” 沈寄在门里挠头,她是喜欢魏楹没错,可是,要这么就定下来么。她深知魏楹的性子,她要是此时应了,那这辈子就跑不掉了。她并不想过他想过的那种生活啊。她只想小富即安,他却想平步青云。 “很冷啊,小寄。”外头继续催促。 “那你回去啊,我还没有想好呢。” “我等着你想好,不急。”她在想什么,他心头清楚。今天要是不逼她表态,说不定她左思右想的,这事就成不了了。沈寄归根到底很懒,不是逼急了她不会发狠挣钱。她懒得去和人勾心斗角,可是魏家却是复杂得很。她懒得应付官场应酬,可是她如果嫁了他,定然免不了和其他的官太太打交道。夫人外交也是很重要的。不过,魏楹对沈寄很有信心,只要她愿意,这些她都可以学,都可以去做好。 对于某人一想清楚,立即就步步紧逼,沈寄无比头痛。 “你别在门外等啊,万一真着了凉,到时候殿试怎么办?”沈寄无奈的说。 “那就是你害的。” “你――”你个芝麻包子,你想吃定了我是吧。 “这件事关系终身,我又没有长辈可以帮我掌掌眼,我得好好想想。反正今天不可能给你答案了,你要等就等着吧,我要回床上去睡了。”沈寄说完,脚步很重的走回床上,然后支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魏楹想了一下,“呃,那你要想多久?” “十天。” “好,十天就十天。” 外头终于响起回去的脚步声,沈寄松了口气。哎呀,怎么办?要不要答应?这这要是答应了,一辈子可就卖断了。一辈子跟着他操劳,过不上她想过的悠闲日子了。还是找个拿捏得住的老实男人好啊。芝麻包子的野心是很大的,做他的夫人生活会很复杂的。 可是,自己其实还是很喜欢他的。他大晚上来这么一出,她日后很难再对别人这么喜欢了。而且,他一颗少年赤诚之心,她也是感应得到的。只是没想到,他怎么这么快就想明白了。沈寄在床上辗转反侧。 而魏楹把问题丢给了沈寄,回到屋里就跳到床上,外头可冷了。他盖着被子两脚在被窝里对搓取暖。这样的日子,两个人睡一个被窝就最暖和了。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里就出现有一次撞见的沈寄刚沐浴出来的模样,小模样很标致,前凸后翘,那会儿她的大棉衣还没有穿上身,因为刚洗了澡有点热。 发榜(3) 那天晚上,他就做了个不能对人言说的梦,然后半夜偷偷起来把亵裤换下洗了。他能这么快想明白,当然是因为沈寄的态度太明确,太决绝。也因为他早就清楚自己对她的心思。要是把她拱手让人这辈子即便达成了他内心深处的终极目标都不能甘心。这一路两人互相护持,什么都经历了,日后也一定可以彼此关照着面对风浪。 如今再想着即将功成名就,立业之后就该成家了,然后想到老婆孩子热炕头,隔壁的床上睡着小寄。他很快就觉得不冷了,反而还有点发热,浑身的血又一次的往下身某处集中了。 小寄还真是有点难搞定啊,不过,更有挑战性。他不喜欢绫罗绸缎包裹的木头,他喜欢小寄这样有想法能够懂他的女人。 嗯,现在称她为女人,还早了一点。得等到自己把她变成了女人才能这么说。 初春的夜里,魏楹的念头围绕沈寄信马由缰收不回来,最后终于睡着,做了金榜题名时即是洞房花烛夜的美梦。醒来之后,天光大亮,他感到两腿间有些湿漉漉的,叹口气,果然又是如此。起身换了裤子,穿上外衣出去。外头已经没人了。 沈寄一早起来,干完了活就跑到摊子上帮忙去了。她觉得单独面对摊牌后的芝麻包子有一定的压力。他也不用说什么,只拿那黑黝黝的眸子把你盯着,就是施压了。 德叔德婶都对沈寄抱以善意的笑意,这么好的姑娘,他们家阿彪是没福气了。 沈寄知道昨晚他们近乎听了全场,颇有些不好意思。魏楹难得发这种疯,可是发起疯来就不管不顾的。正想着呢,就见到魏楹走过来了。 “你来干嘛?”沈寄紧张的问,不是说好十天么,她还在纠结呢。 “吃早饭啊。” “家里不是留的有么?” “我懒得热。”以往都是沈寄做好送到他面前的,而且一个人呆着也没意思,他已经考完了,不想再闷在书房里。 “那你等着。” 德婶和胡四娘子她们都没有过来,让沈寄亲自去招呼。 沈寄看这个时辰,吃早饭嘛,晚了,吃午饭呢,又早了。显见得某人今天是睡过头了。而且,摊上的早饭也都卖得差不多了,只有剩下的一点点。 “不然,你去别家吃吧。”沈寄没提自己回去帮他热粥或是下面,回去不就是单独相对了么。 魏楹站起来,“成啊,不过走远点,我到了京城这么久,除了去赴宴还没出门逛过呢,你带我逛逛?” 沈寄看着他,太狡猾了,昨天表白还没得到回应,今天就追着她要约会了。 “嗯?”魏楹挑眉看着她,沈寄看看摊子,没什么生意了,又不能说走不开,“好吧。” 路上魏楹随意吃了点小吃,出来后说:“没你做的好吃。” “那真是承蒙你看得起了,你想去哪里逛?” “嗯,沿着护城河走走吧。”说完去路边买来顶纱帽递给沈寄,沈寄以前那顶是阿彪送的,魏楹知道之后那顶纱帽就忽然找不见了。 “我其实不喜欢戴。” “就当遮灰尘吧。不然咱们坐马车?”如今她的样貌愈发的出挑,这么走路上很招人眼的。 沈寄接过帽子戴上,坐马车没意思,难得出来走走呢。 “少爷,我不是故意的耍手段逼你。”沈寄觉得这件事必须要澄清。 “我知道。”魏楹很快的回答。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紧张。昨晚趴在桌上,耳听得身旁觥筹交错,他却产生了一种举世繁华与他无干的寂寞感。甚至有种被沈寄抛弃了的隆重失落。按说他已经有把握中了进士,而且也初步踏进了那个圈子,应该还是很快活的。 对了,昨夜王灏怎么会那么失态,当时没怎么上心,现在回想一下,他那不像是刚考完了放松,竟像是庆功,压都压不住啊。 “怎么了?”沈寄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走神,后者笑笑,抛开其他的事,这些现在都不与他相干,“没什么,咱们走吧。” 要到护城河,从他们住的地方要穿过市集,今天不赶集,不过京城嘛,总是比小地方热闹的。沿街还是摆了不少的东西叫卖,一片烟火人间的景象。 反正也不急,就是随意走走,沈寄便边走边看,还不时的问问价格。魏楹就优哉游哉的在旁边等着。沈寄暗自计较,嗯,陪女朋友逛街,还算有耐性。前提是他没事的情况下,前提是女朋友,还没有到手。 沈寄看了几处摊子,买了些小玩意儿拿着,一转头魏楹不见了。 “少爷” “这里。”魏楹闻声走过来,递给沈寄一把木梳,是可以别在头上那种,造型古朴却有几分大气。沈寄挑眉,疑惑的看他,她又不缺梳子。 “刚才那个婆婆叫我买给媳妇儿。”魏楹眼底带笑。沈寄个头比同龄人高,和他走在一起也颇亲密,带着帽子也看不出梳的什么发式,老婆婆就误会了。她的话魏楹听了顺耳,就蹲下挑了一个。 “谁是你媳妇儿。” 你啊,你以为还能逃得掉。魏楹的目光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不过也没一定要把东西塞给沈寄,直接放进了胸口的口袋。答应十天不过是缓冲一下,他一向是目标明确,绝不放弃的人。能这么快就弃了石小姐,也是因为对方不是他真心想要的缘故。这梳子嘛,迟早会戴到沈寄头上的。 沈寄看他那副笃定的样子,昨天不知道是谁拉着她的手不断提出交换条件求她不要走的。 “我还小。”十三岁,才是初二的小女生,初恋倒是可以了,可是芝麻包子的意思绝对不是只要谈个小恋爱那么简单。那家伙直接想的就是全垒打来的。 “正好,小什么,谁不是十二三订下婚事,然后开始着手准备,十四五就成亲的。” “那你十九未婚岂不已经是大龄未婚男青年了?” “也不算,男子二十才行冠礼。女子却是十五行及笄礼。”这么一想,还要等一两年,再想想他已经重复做过的梦,有点难熬啊。 发榜(4) “小寄,有一件事拜托你。”魏楹忽然正色说道。 沈寄疑惑的问道:“什么?” “你能不能别叫我少爷了。之前不过是为了防止人说是非,如今德叔德婶已经知道了,就不要这么叫了吧。你早就不是我家的丫头了。” “你不怕人知道啊?” “我怕什么,我娶谁是我的自由,等到殿试以后,会有一段时间候职,我没有背景也没有银子去活动,想必要等很长一阵子。咱们就回去,请裴先生做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可以做主的。” 想得真是周全,“要是他不同意呢?别忘了,在他眼底,我也是只能给你做妾的。” “我会说服他的。” “说服不了呢?” “那就不让他做主了。”魏楹爽快的说。 这是要请人做主的意思么,这是要拿人当幌子呢。沈寄早就知道,魏楹的主,通常都只有他自己才做得。旁人说的,除非是合了他心意,就像裴先生劝他停一科他欣然领命一般,那是因为他早有这个念头。这种人说得好听叫有主见,说得不好听就是固执。说不定日后真的位高权重了,就是一听不得逆耳忠言的主。 听了沈寄的戏谑,魏楹严肃的说:“哪会,日后内事全听夫人的。” 沈寄把‘谁是你夫人’的话咽了回去还不知什么话在那里等着她呢。人家又没指名道姓,她何必急着对号入座。 站在护城河边,魏楹看着河水,沈寄找了块宽敞地儿,把自己买的面人竹笼子等物放在上头摆弄。魏楹转头看过来,见到河风吹起帽子上的纱巾,露出沈寄姣好的面容,忍不住就朝她走过来,手往她肩膀上搭去。这边没什么人,而且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沈寄已经察觉了,想迈步退开却没快过他的手,魏楹把她扳正面对自己,另一手取下她戴的帽子。此时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很少人跑来这里。这也是魏楹选择此地的原因之一。他一向喜欢看流动的河水,但是此时出来无疑是有避开众人的意图的。不能像在梦中那样,可是总是可以亲近一二的吧。再憋着当君子,他会憋不住的。 那只手摘下了帽子就顺势放在了沈寄的脸上,摩挲她幼嫩的肌肤。手感很好,舍不得离开。 沈寄心头怒吼,我还没有答应你呢,你就悍然行使起男朋友的权利了。而且还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芝麻包子做事情从来没有无谓的举动,譬如选在这人迹罕至的护城河边约会,譬如挑在这拐角不容易看到的地方。原来都是为了吃她的豆腐。 魏楹的手摩挲着,大拇指试探的抚上沈寄的嘴唇。 沈寄退了一步,再不喊停他真的会亲下来的。就说有时候感到某人拿怪怪的目光看自己,自己看过去的时候他却又在一本正经的看书,搞得她都误会自己产生幻觉了。原来是真的。 看沈寄脱出自己的掌控,魏楹无声的叹口气,好吧,不急,今天好歹摸到了,也不算没有收获。他指着一边的山峰,“徐茂说那上头的斋饭很好吃。” 徐茂说的,那就不回有错了。沈寄点点头,“那我们走吧。”又补充一句,“你不许再动手动脚的。” “嗯。”还是不能逼太紧了。 “你打我主意多久了?” “嘿嘿,很久了。” “你难道恋童啊?”沈寄奇怪的问,她才十三,很久了那不是恋童是什么。 “小寄你不觉得你身上一直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味道么,而且你外表也比实际年龄大两三岁的感觉。” 说到这个,沈寄没话讲了。她再装得像毕竟不是真的小孩,而个子和面貌在她在魏家营养跟上之后是变化相当大的。都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一开始那个豆芽菜长成的。 两个人沿着台阶往山上去,偶尔碰到去上香的路人或是去采买的僧人。所以,魏楹一路倒是挺规矩的。最多趁着没人拉她一把的时候捏捏小手。 “魏大哥,你体力好像很好啊?”沈寄自己就是经常干活的人,可是走到半山还是有些喘了。可是魏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是你让我每天练五禽戏么,后来书院又开了骑马和射箭的课程,再后来四方游学不都是靠一双腿。我经常借宿寺庙,爬山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沈寄点点头,锻炼是有好处的。 让魏楹十分扫兴的是在庙里遇到了徐茂,这吃货自然也是冲着那好吃得很的斋饭来的。真是破坏心情,早知道就不往这处来了。 徐茂和魏楹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冲沈寄说道:“寄姐,这里的素面是一绝,一天只供应五十碗,你们来得正好,在前五十之列。” “素面?” “是啊,能将素面做得美味无比,那才是真本事呢。我上次吃过,是用很多山珍熬出来的汤底,也不知用了多少时辰什么样的火候。汤味相当的好,面则是武僧擀出来的,比外头的劲道多了。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好。”因为这里没有网络,没有论坛,要找到一个同好,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所以沈寄每每在徐茂推荐美食的时候都由衷欢喜,当下也是喜动颜色。 沈寄走到一边去看佛像上香去了,魏楹和徐茂在一处说话。 “那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你小子别一副很熟的样子。”魏楹和徐茂其实也是很合得来的,当初在他游学四方的时候就巧遇过,后来在京城又重逢,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熟络起来。所以,说话也是没太多忌讳。 徐茂吃惊的张大嘴,“什么,寄姐?你不去石府提亲了么?不是好不容易才搭上的线么?” “不去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齐人之福在寄姐这里行不通。” 徐茂又回头看了沈寄一眼,“嗯,我也看出来了,寄姐不是任人拿捏摆布的人,而且她早就赎身了。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舍得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是鱼。唉,可惜!” “你可惜什么?”别是在打我家小寄的主意。 发榜(5) “当然是可惜你做不成石家的乘龙快婿了。路都已经铺好了。至于别的嘛,我没敢想。你就放心好了。你对寄姐的心思,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来。”不管是朋友妻还是朋友妾,那都是不可戏的。虽然如果能得寄姐这样有共同爱好的人为伴,人生一定更加的快意。可是,他跟魏楹不同。他家里长辈俱在,是许不了寄姐想要的生活的。而且,寄姐看起来也只是把自己当知己,超越了男女那种。所以,他喜欢和寄姐说话。因为这样轻松,没负担。 “嗯,你知道就好。” “那石家怎么办?” “从来没有说破过,石少爷一直都只是暗示。如果他们就此把这事放下,日后我自会报答石家相护之情。如果他们执意拿我出气,后果我也都想过了。不过是多吃些苦头,他们总不能杀了我。”顿了一下又不无得意的道:“不管什么境地,小寄都会不离不弃的。” “瞧你这幅张狂样。不过,寄姐的确是很难得的,居然让你遇到了。” 魏楹没什么诚意的拍着徐茂的肩,“你日后也会遇到一个的。”说完朝沈寄走去,已经警告过徐茂干嘛还跟他浪费时间。听得身后徐茂嘟囔,“明知道我订娃娃亲的是个凶悍女子还说这种话。”他们在途中相逢,知道彼此是今科的举子,就同行过一段。一次喝了酒,徐茂就把自己订娃娃亲的事说给魏楹听了。后者则醉醺醺的炫耀了他家美丽能干伶俐善厨的寄姐。所以,徐茂对沈寄早在见面之前就神交已久了。他酷好美食,可是家人朋友都说这是不务正业玩物丧志,没人能够理解。 他一开始和魏楹走得拢也是因为对方和他一样,走到一处就会去找好吃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对方回去后就会写家书,把该美食细细描绘一番。 拜完佛,魏楹又说知客僧说后山的景致很好,让沈寄和他一起去看。沈寄便跟着他去,她成日忙着挣钱,倒真的很少有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 “徐茂不同我们一起去么?” “他要和大师傅谈禅。”叫他去做什么。他话都说明了,徐茂自然会知趣的。 后山景致果然好,不过,三月间人间芳菲,山寺桃花却还没有开,看不到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景象。 说起那个去年今日此门中的故事,魏楹嗤笑一声,“既然有意那就进去啊,何必要等到明年今日巴巴的又再来。佳人都已不在了,空自缅怀有什么用。” 是,都要像你目的性这么强,侵略性这么强才好。沈寄皱皱鼻子,“我觉得挺美好的啊。” “这就是一失意文人的意*淫,得不到就觉得无限好。” 沈寄回头看他,“那得到了呢?” 这种问题当然难不倒魏楹,“长相思当然不如长相守啊。所以,心头认定了就不该放手。干嘛把自己逼成痴男怨女,你说是不是?” 被他直直的盯着,沈寄有点不自在,真的要把下半生买断给芝麻包子?好辛苦的一条路啊。 “小寄,我会尽我所能护着你的,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就没人能欺负你。” “不是说了让我考虑十天的么?” “我得尽最大可能争取你的心甘情愿啊。”魏楹理所应当的说道,顿了下又接着说:“我没有什么身家,不过如果拿回了本属于我父亲的那份家业,还是很可观的。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即便拿不回来,日后我也会有俸禄可以养家,不会让你再吃苦受累。家里的人很简单,如今只有养母是我的亲人,裴先生是我的先生,还有小寄你。至于我真正交心的朋友,一个是胡胖子,一个就是徐茂。” 沈寄没吭声,魏楹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不喜欢太麻烦,不喜欢太多束缚,这样的日子我都可以给你。你可以我行我素,不受那些规矩约束。” 听起来是不错啦,沈寄抿抿嘴,往桃林深处走去。魏楹不紧不慢的在后头跟着,也不再说什么,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徐茂过来通知他们马上开饭了的时候,就见到两人站在桃花树下,虽然花还没有开,可是花苞还是有的。嗯,的确是一副不错的画面,璧人一双。穿行林间,沈寄的帽子早就取下拿在手里了。所以,看过去是很清楚的。 “魏兄,沈姑娘,要开饭了。小师傅说过时不候哦。” 寄姐是个小名,既然魏楹说了这是他没过门的媳妇,那日后就是嫂子了。他再叫人家小名有些不妥。不过啊,这两人,日后怕还有许多波折啊。沈姑娘的出身,配魏楹确实是低了一些。而且日后,魏楹的成就应当也不可限量。 魏楹同他不同,他参加科举是给家里一个交代,交代得过去就行了。魏楹却是有心一路往上,直至位极人臣的,他说大丈夫立身处世就当如此。 这个,人各有志啦,就像他就是喜欢美食一样,勉强不来。不过,沈姑娘和他能志同道合到底么? 沈寄一听到开饭了,就美滋滋的往回走了,对于徐茂改口叫她沈姑娘,而且行动间守礼多了。她想了想就知道是魏楹对人家说了什么了。 不过,在吃素面的时候,两人还是忍不住就当着魏楹讨论起这汤底的用料来了。魏楹皱了下眉头,没说什么默默低头喝汤。 这是沈寄的爱好,拦着她显然是不智的。说不定他今天争取了半天就白争取了。他还说她想过的日子,他可以创造呢。 不过这回,徐茂没再那么忘形,两人的讨论点到即止。徐茂和她猜了几十种菌类还有别的底料出来,一边还留意着旁边的知客僧的面色借此判断正误。到后来,沈寄和徐茂心头就都有底了。 他们有两个今科参考的举子,寺里便分派了一间厢房,不必去外头和上香的众人挤。至于沈寄和徐茂这个外人同桌而食,既然是魏楹同意的,也就没什么了。 发榜(6) 回去以后,沈寄问起魏家的事来。她没直接问,只是做出关心魏大娘的样子。魏楹一乐,肯开口问说明已经动摇了。不过,魏家的事,还真的是有可能把人直接吓走呢。 可是,欺瞒得到一个老婆不是魏楹的性格。稍一犹豫,他还是一五一十的对沈寄说了。 这回沈寄真的是震惊了,她没想到魏楹的生母死得这样惨。 “那,你要回去报仇?” 魏楹眉目一凛,“母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我怀疑父亲的死也有可疑之处。” 那就是父母大仇了,肯定是要报的呀。难怪他的二叔也是一心要置他于死地。路上请强盗下手没有得逞,在京城还要设法在考试时发下的食物里动手脚。魏家的复杂真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她还以为不过是争夺家产什么的,那些没关系。就像魏楹说的本属于他的那份家产拿不回来也没关系,他有俸禄可以养家,她自己也可以挣钱。可是,中间有着这么大的仇,那就是无法避开的了。 “大娘不会有事吧?” 魏楹叹口气,“不会有性命之忧,因为她只是我爹的通房,跟下人也差不多。是可以任由家主做主的。我祖父二十年前就瘫痪在床了,二叔就是实际上的家主与族长。” “那你要是回去,他这个家主和族长岂不是要换你做?” “不一定,我虽然是长子嫡孙,但从小不在家中,族人对我的信任度很低的。而且我志不在此,我要在朝为官,那就不可能做族长。宗族长与宗妇平日都有很多杂务要处理的。至于家产,我不会便宜仇人。不过祖父尚在,名义上还没有分家。而且,二叔过继了个儿子给我爹,倒也不太可能把财产都转移走。他们一开始定然是以为我死了的,不然不会如此。” “那还好。”沈寄点点头。心头乱糟糟的,一个比《红楼梦》贾府还要凶险的家族,她实在没有把握在里头可以活得很滋润。倒是那个石小姐有高贵的出身,有力的娘家,可以确保不受欺负。 魏楹看出她眼底的犹豫,柔声道:“你别怕,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回去的。而且,祖父尚在,我也不会要二叔的命的。” 可是,认了这门亲,不可避免的就有危险,明的暗的。 魏楹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沈寄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呐呐道:“你还真是不容易呢。”怪不得之前一心想娶高门之女。确实,石小姐能带给他的帮助是很大的。不只是官场有人援引,可以青云直上。就是家务事上也能有岳家后盾帮衬,可以更快的得到族人的认同认祖归宗。也可以借助石家之力查清事实真相,为生母洗冤。太多太多了!而自己呢,什么都没有。 沈寄不是自卑,而是觉得彼此的条件真的是有些不合适。最好的爱情便是平等互惠,她和魏楹,地位上有那么一点不平等。她曾经是他家的丫头,在这个时代,这不是娶妻的对象。就算他们本人不在意,也必须顾及旁人的眼光。至于互惠,魏楹即将成为进士,他可以关照到她,而她不论于公于私,都帮不到他。她对他的帮助大概就会终结于他考上进士的那一刻。甚至此时,都已经终止了。 他们,不合适! 看沈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魏楹说道:“小寄,你不要急着做决定。人能够带给对方的,除了那些身外物,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本身。而且,我不是必须靠别人帮助才能做成事的。只有你,是我私心想要娶的。你休息吧,今天出去玩了一天也累了。” 甜言蜜语不要讲这么动听好不好,我会一头栽进去的。不可否认,魏楹是智商和情商都很高的人。如今,他目标明确要拿下自己,沈寄实在没有把握自己最终能够抵挡得住。 洗漱后躺在床上,她睁着眼数银子,“一两、二两……一百二十八两”好烦,今晚要失眠了。 就这么过来几日,魏楹不再时时盯着沈寄给她压力,但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压力了。看沈寄眼下的青黑越来越厚,白日里还要干活,他只能和那些同科的举子一道出去应酬游玩。让她能够放松一些。 这一次,他的态度明确告诉了石少爷他不会上石府提亲了。 “石家的恩情,容魏某来日再报。”石家想拉拢他,他也愿意还他们的人情,有的时候不是非得把事做绝。相信石家也知道这一点,何况他和石小姐的事并没有张扬开,也就徐茂和德叔知道具体情况。而旁人就算有所猜测,但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的。毕竟那关系到石小姐的闺名,石家不会坐视不管的。 拉拢新科有潜力的进士,联姻自然是最佳手段。但是做不成亲家,也不是非得做仇人不可。石少爷心念电转,虽然面色依然难看,但毕竟没有口出恶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对魏楹的前途很看好,不然也不会力荐给父亲,并且相中他做妹婿。这样的人,没有必要跟他结下死仇。不过,他这么不识抬举,石家如果一点表示没有那也未免成了软柿子。 “好自为之!”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石家不再罩着魏楹,他在这些场合便不是那么如鱼得水了,不过好在,石家也没有下手坑他。也是,他们家的小姐也不是嫁不出去,想当石家乘龙快婿的人多得是。魏楹也有点佩服石少爷,这样出尔反尔的事,他居然就这么硬忍下了。对象不过可能是一个新科的进士而已。看来官场,他要学的东西真的还很多。总之,他是欠了石家一份很大的人情了,日后必须得还上。更别说他们之前还帮他避开了二叔的暗算。那些事想必和京城的族人是分不开的。魏家在朝为官的可有好几人呢。这事,等他殿试之后再办吧。要回魏家认祖归宗也是离不开那些人的。想必此刻,魏氏族人也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发榜(7) 十日到了,魏楹这回没有催着沈寄给个答复,因为看的出她还在纠结。他是该苦恼她迟迟下不了决心,还是该庆幸她还是很舍不得他。不过,她的答复不管是怎样的,都不会改变他的决定就是了。 其实沈寄已经有决定了,她决定离开。不过,要让魏楹放弃真的是很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先让他发榜,然后把殿试给过了吧。 到了发榜那日,魏楹也有些紧张,早早的就去了。沈寄在家等着,好容易把人等了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好。难道没考上? “我出去走走。”魏楹沉默着坐了半晌道。 “我陪你吧。”从山上回来,沈寄头一次主动提出作陪。 “嗯。” “往哪里走?” “还是护城河吧。” 沈寄跟在魏楹身后往护城河走去,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她的心提得高高的。 好容易魏楹扶着石栏杆站住了,沈寄轻声问:“你、没考上?” 魏楹摇头,“考上了,三十多名吧。” 没在一甲,可这是全国性的考试,这个排名还算可以吧。沈寄的心放了下来,前六十名就是进士,这算考得好的了。 “其实我本来也不该不满了,但排在我前面的有好些都是才学不如我的。就连王灏,也考了第三。” 沈寄的眼瞪大,“不会吧,他突然开窍了?”这下她有些明白魏楹心头的不舒服了。他发挥很正常,甚至可以说发挥得很好,可是发榜却发现好些明知不如自己的人都考在了自己前头。 “总之考上了就是好事,咱们今晚庆祝一下吧。进士呢,你可以候着当官了。对你父母,对大娘,对裴先生,对你自己,都算是说得过去的交代了。” 魏楹看了半天河水,“也是啊,三十多名再不满足就有些张狂了。一次考试也不是就定了终身。我这个排名殿试要是成绩好,还可以把最后的名次往上提一提了。”只是,三十多名皇帝不会亲自过问了。下一次要有面圣的机会就不知等到哪年哪月了。 作为个有野心的人,想要得到皇帝的亲自接见询问,然后借助上佳的表现让自己将来的路更顺一些这也是情理中的事。不过,既然不可得也只有作罢。 “走吧,我们回去。看你那脸色,吓我一大跳,还以为你没考上或是要做同进士了呢。” 魏楹伸手刮一下沈寄的鼻子,“我也只是在你面前才露那样的脸色而已。” “那这个成绩,对以后的分配,不是,我是说授官有什么影响?” “想进翰林院可能是难度大了,不过翰林院那么多人,号称都是储相,又有几个成了丞相的。” 沈寄是隐隐知晓魏楹的远大抱负的,忙问道:“不进翰林院还当不当得了丞相?” 魏楹看她一眼,“你知道?” 沈寄搓搓鼻子,“好歹相处了几年,我听你说起古今名相时的推崇也猜到一些了。” “难,文人重出身,这个出身就是科举。而且我实在有些不太明白,难道王灏平日里是在藏拙,那天考完他就知道自己能进前三,所以那么张狂?不太可能啊。”别人魏楹不知道,王灏他还是知道几分的。他没可能四年前藏拙在院试中落榜的。而且去年他的院试也只是马马虎虎过关而已。 沈寄和他对视一眼,“这里头不会有名堂吧?” 魏楹皱皱眉头,“希望没有,不然牵连就大了。”哪一次的科场舞弊案不是让天下士人伤筋动骨。不一定能查出最大的黑手,可是被误伤终身禁考,甚至冤死狱中的士人却是数不胜数的。很多时候,这都只是朝廷各方势力的一场角逐。牵涉入其中的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沈寄看他脸色不好,“我们回去吧,反正你又没作弊。” 魏楹苦笑,有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 回去以后,来报喜的官差也到了,德叔德婶正在张罗,沈寄忙上前取出准备好的红封递给来人谢过他们来报信。魏楹是三十多名,报到这里的时候算是比较晚的了。德叔把早准备好的鞭炮挂出去放了。今早魏少爷回来就和寄姐出去了,他和老太婆心头都在担忧是不是落榜了。这回可是进士老爷了,很快就是官老爷了。 街坊邻居都来道喜,沈寄索性在院子里摆了几桌席面请他们吃。反正厨子菜肴都是现成的,最多今天生意不做了。 魏楹心头还有着些担忧,但面上已经恢复如常,他端着酒杯谢过街坊四邻还有这便管这片出租屋的吏员平时的关照,便先干为敬了。众人见他为人爽快,中了进士也不急不躁都大为称赞,一时场面很是热闹。 直到午后许久,才散了席面,德婶胡四娘子还有丁大娘收拾了桌面。丁大娘和胡四娘子听德婶说进士老爷要娶寄姐做正头娘子都有些不相信。 “不会吧,进士老爷很快就要当官了,怎么会娶寄姐呢?”丁大娘道。 德婶横她一眼,“我们寄姐哪里不好了?” “没有、没有,很好很好。” 胡四娘子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寄姐算是熬出头了。以后就是正经的官太太了。 几个人其实都在想沈寄以后当了官太太,她的小生意肯定是不做了。都想打了她的摊子去,可是又都没有这个本钱和手艺。而且她日后是官太太,有些事她不提,她们也不敢提。只能还是照本分做事,想着日后寄姐念在今日的交情能拉她们一把。就是有酸话也只能咽在肚子里,或是没有旁人的时候自己感概一下沈寄命好自己比不上。 魏楹给裴先生写了信报喜,至于他的怀疑没有写上。谁知道这信会经什么人的手,这可不比在先生跟前,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殿试是不会落榜的了,只是会调整一下排名。不过魏楹觉得还是可以再搏一下,所以便又开始尽力安心看书。沈寄自然是做好后勤工作。 不过,平静的日子没过几日,包括王灏在内的几个新科进士就被抓进了大牢。 舞弊案(1) 消息传来的时候,沈寄手里拿着的碗摔到了地上。她那天的预感成真了,那,会不会牵涉到魏楹? 她不会当真天真无知的认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冤假错案了。牵涉其中,能够全身而退一生禁考已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魏楹看她蹲下去收拾碗的碎片把她的手捉住,“用扫帚,别扎到手。”他的声音还算镇定。 “哦。” 沈寄把碎片收拾了,就盯着魏楹看,“怎么办?” “除了在家等待事态发展,别无他法。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希望这件事不要牵扯太大。” 沈寄看看魏楹,他虽然蹙着眉头,但是并把慌乱,她便也镇定了一些。不过她知道,魏楹不可能心头也这么平静。 “会牵扯到你身上呃?” “不好说,我的成绩不算惹眼,不过如果有人从中操作,要扯到我身上也容易。”在捉真的舞弊的考生的时候,捎带一个也上榜了的魏楹不是难事。这个时代,一向是宁可抓错,绝不放过。被牵扯进去,除非有通天的关系,否则基本是在劫难逃。 “小寄”魏楹盯着沈寄,“如果我出了事,不要去求石家,他们只会袖手旁观,你求也无用。” 沈寄眉心打结,那就真正是求告无门了。她根本不可能认得京城的权贵,见过最大的官不过就是马知县。 “难道就坐以待毙?” 魏楹从脖子上取了块玉佩递给沈寄,这个沈寄见过,当年她做第一笔生意用的就是原本系这块玉的红绳,“这是……” “这是祖传的玉佩,如果我真出了事,你拿着去找礼部郎中魏晖。” “他是你的什么人?” “算起来是族叔,如果连他都不肯伸手,你也就不用管了。” 沈寄手里握着玉佩和印章,嘴唇有些发抖,“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前几天他们不是还高高兴兴的在庆贺魏楹中了进士么,怎么转眼之间就有滔天巨祸要降临。 “除非我在外头躲一辈子,否则迟早会遇上。人有旦夕祸福,说得便是如此。” 肯定是躲不了一辈子的,就是当日不被他二叔的人找到,他要来考科举也终究会被发现。 “别怕!”魏楹摸着沈寄的头柔声说。 能不怕么?这不可是看电视剧,要砍头了还能冒出劫法场的人,或者是有什么大佬去皇帝面前求来免死金牌。这样就是她之前不敢应下魏楹的原因,仕途艰险,谁知道他这辈子要经历多少风波,她不想一直就这么提心吊胆的。她只想做个挣点小钱为三餐一宿伤神的小老百姓,平安富足就是最大的幸福。 魏楹把沈寄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有些事怕也没用。小寄,幸好你一早赎身了,不然还得被官卖。我这就写信给里正,尽快把你的户籍迁出去。这样,便完全不会连累到你了。” 魏楹说干就干,立时坐了下来动手磨墨写信,片刻之间,一会儿就,又取了印章盖上。吹干之后封口叫了德叔拿去寄。 沈寄一直在旁边坐着,手握着扶手,下唇紧紧的咬着。德叔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这是又起了什么变故。难道魏少爷后悔了,还是要去当大官家的乘龙快婿?可是看着又不像。 魏楹忽然站起来,朝德叔行了一个晚辈礼,“一直以来蒙二位老人家照料,日后小寄也要拜托二位看顾了。” “嗯?魏少爷,老头子可受不起你的礼,你是进士,已经是官身了。寄姐,这怎么回事?” 沈寄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自己条理还算清晰,“王灏,跟咱们一路上京的那个举子,他之前不是考了第三么,如今有人告他和另一些人舞弊。这件事会牵扯到魏大哥,所以他会拜托你和德婶照顾我。” “可是魏少爷又没有……”德叔说到这里也明白有些事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他看着手里寄给里正的信,朗声道:“魏少爷放心,老头子夫妇会将寄姐当自家晚辈一样照看的。” “谢谢!” 德叔出去了,魏楹坐到沈寄旁边,见她还算镇定,欣慰的一笑,伸手理了一下她的鬓边的短发,拨到她的耳后,“其实我很想你回乡下去。” “我不回去,买了田落户不代表我得呆在那里。如果、如果最后你是流放,我就跟了你去流放地。所以你不必请德叔他们照顾我。除非你在京城,否则我又不会在京城。而他们是不可能离开儿子太远的。” 魏楹叹口气,“如果流放,那我一辈子是罪人。子孙后代都翻不了身的。”他走这条路,后果就都已经想过了。可是小寄现在还没有被牵扯进来,他不希望她被连累。 “是官身是罪人又怎样,我只知道你是魏楹。”至于子孙后代的事,现在不用去想。 魏楹当然是不想把沈寄牵连进来,可是这种时候有一个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当然是心头暗喜的。好吧,以沈寄的本事不管到了哪里,她应该都能很好的存活。他要担心的,只是她一路的安危。 于是,魏楹私下里又找上了德叔,还有阿彪。把他的请求传达给了他们。 阿彪想了想说:“嗯,镖局的事情刀口舔血,而且如今爹娘在身边,我也打算过不干了的。寄姐有情有义,我阿彪十分佩服。如果她真的要一路追随魏少爷你到流放之地去,我便沿途护送。” 德叔也点头道:“我们也不是非在京城不可,儿子在哪里,我们跟着去,只要一家三口一处就是了。寄姐要做什么,我们会帮衬她的。” 阿彪笑道:“就是,到时候安定下来,我们还要喝你和寄姐的喜酒呢。” 魏楹点点头,“嗯,不会忘了你们的。”二叔必定想借机置自己于死地,族人就算在舞弊案里拉不了他一把,但是如今已经确知他确实是父亲的孩子,保下他的命流放想来还是可行的。如今寄姐也安排好了,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是,救不了养母,也无法为生母洗冤了。 舞弊案(2) 两日后,果然有大理寺的官差来将魏楹带走。这次的舞弊案直达天听,是由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堂会审。而魏楹,则是由于王灏在酷刑下被人诱导让他攀扯的。这样一来,证据确凿的他虽然难逃一死,却可以在死前少受一些零零碎碎的罪。 魏楹前脚被带走,沈寄后脚就拿着那块碧绿碧绿的玉佩到高升客栈去找徐茂。之前因为舞弊案,这些举子人人自危,都需避嫌,他无法再到魏楹处,魏楹也不便与他通什么消息。如今,沈寄想去见那位魏大人,就只有找上他了。 大官的府邸不是那么好进的,她也没有别的人认识。 听了她的来意,徐茂点头,“好,我同你去。”如今魏楹被抓了,他帮着奔走也是该当的。徐茂今科也是上榜了的,只是排名在五十多去了。 旁边有人劝徐茂想清楚,如今遵照圣人教诲明哲保身最要紧。 “圣人也说过守望互助,再说我只是带她去见魏大人,旁的我也无能无力。如果连这个都不做,无论事情最后怎么了解,我都过不去自己良心那关。” 沈寄点点头,算她没有看错徐茂。好在魏楹还有这个朋友,不然她怕是得去魏大人府门前长跪求见了。 王灏,又是那个王灏。自己抵挡不住诱惑买了考题,如今还攀扯魏楹。就是他考完之后太张扬了,才会有人去告,然后查出今科考题早泄,有许多举子买题的事来。 徐茂是官身,又使了银子,可是魏府的管家还是出来说大人不在。如今舞弊案发,所有考中进士的人都不准离京,家门有人的都在想办法奔走。而这样没什么关系的找上门来,是个人都会避见。 沈寄叹口气,她忘了这茬了。她左右看看,德叔和阿彪也很着急的看着她,徐茂还在想说通管家,她退到他们身后,提高声音道:“什么淮阳魏氏、书香名门,百年世家,我看根本是虚有其表,里头全都难透了。一个个人面兽心,无恶不作,为了争夺家产,现任族长不惜害死寡嫂,淹死亲侄。一次害不死,还要害二次、三次……”沈寄有点后悔没把德婶带来,她骂街可比自己厉害多了。 听到她这么大声的骂主人,管家立时指挥了家丁要抓住她堵嘴,给旁人听了去可不得了。徐茂、德叔还有阿彪见事不对把沈寄团团护在中间,挡着家丁的推搡。沈寄愈发的大声起来,几乎是在吼了。 方才叫不开的门忽然就开了,出来一个下仆,“胡管家,老爷说让他们进来。” 于是,沈寄一行四人得以登堂入室。当然,没有人请他们坐。 “何人敢在老夫门前咆哮,辱骂老夫家门?”坐在主人席位上一个身着紫袍的中年人把手中茶盏啪一声拍在桌上,茶盏碎了,茶水顺着桌子滴滴答答的滴下来。这是下马威,无形的压力,加上,厅堂两旁站立的十数个家丁,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沈寄出声道:“是我。” 魏晖自然早知是她,而且她骂的那些内容,他一听下人转达也就知道她的来历了,当下冷声道:“你是何人?” 旁边徐茂看这位魏大人呛得很,怕沈寄吃亏,于是抢着说道:“在下徐茂,今科进士,是魏楹的好友。这位沈姑娘,则是魏楹未过门的媳妇。”既然寄姐说这位魏大人算起来是魏楹长辈,总不好和侄儿媳妇太过不去。 “未过门的媳妇,不是丫头么?” 沈寄一听,果然,魏家还是在关注着魏楹的。 “我早就赎身,不是魏家的丫头了。”不过,她也没有否认是魏楹未婚妻的说法。 “那你就敢来老夫府门前叫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得头的道理沈寄知道,而且说不定还要指望眼前的人搭把手救一救魏楹呢,于是蹲身一礼:“实在是求告无门,找到府上又不得其门而入,迫不得已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魏晖看她两眼,人嘛长得清秀动人,听其言观其行礼仪也还学得不错,真不敢相信方才在他府门前大声叫骂的竟然是这么给娇滴滴的小姑娘。 “哼!你留下,让他们出去。” 下人过来把徐茂等三人请了出去,他们看沈寄一眼,后者向他们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应付。怎么说他们接下来要说的,也算是魏家的家务事了,外人的确不方便在场。之前在外面那样叫骂,实属无奈。 “叔父”事到如今,沈寄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一声‘叔父’让魏晖当场变了脸色,“你乱叫什么,谁是你叔父?魏楹可是族中除了名的。” “除了名他流的就不是魏家的血脉了?魏大哥说叔父当年与他父亲交好,如果您在族中,当日的惨事可能就不会发生了。他也不会小小年纪被人按进水里企图淹死。既然叔父有所关注,想必也暗中见过他,他的样子难道长得不像他爹么。一个不到五岁的孩童,无辜被族人除名,如今出了事,除了来找叔父求助还能找谁去?” 魏晖挑眉,“你说他被人按进水里企图淹死?” “是啊,若不是大娘救了他带他逃出来,他早就去和爹娘团聚了。叔父听到的说辞是怎么样的?” “老夫当日人在京城,听闻族兄病逝,魏楹的母亲又因为……心中也是挂念魏楹。可是他有亲祖父、亲二叔,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后来听说他偷偷跑去看她母亲被沉的那个潭,失足落水,最后还因为身世存疑,族人为了不让族兄死后蒙羞,就将他与其母从族谱中一笔抹去,另过继了他二叔的次子承嗣。” “魏大哥五岁时已经能记事了,他记得是午睡时被下人抱出去然后按进水里去的。” 魏晖的脸色变了又变,“那他为何不来找老夫?” “他毕竟是族中除名之人,不想叔父为难。而且,他说除了母亲是被人冤枉的,他怀疑父亲也死得不明不白。” 舞弊案(3) 魏晖沉默半晌,“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魏家倒真是藏污纳垢。可是,家丑不可外扬,你在门外那么大喊大叫实属无礼。” 这会儿沈寄怎么计较这些,当下乖巧点头,“叔父教训的是。” “我的确是在关注魏楹,他果然不愧是他爹的儿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而且人情练达,世事洞明。魏氏这一辈已经没什么杰出的人物,他能认祖归宗的话也是魏氏之幸。他母亲的事我不知究竟不敢承诺什么,可他的的是魏氏血脉,老夫不会袖手旁观。只是科场舞弊案,由来就是通天的大案。你与我说说,他是如何卷进去的?” “魏大哥说,他当日下场,考场发给的食物里就被人动了手脚,他若是吃了便会腹泻不止玩不成考试。” 魏晖挑眉,“那他是如何避过的?” “嗯,是石侍郎事先探知告诉了他。”也幸亏沈寄给魏楹带的干粮够多,不然那三天他到最后只有饿肚子了。 魏晖闻言盯着沈寄,“他和石家不是说要联姻么,怎么又冒了个你出来?不然,此时又可多一份助力。” “此事是我任性,魏大哥都是为了我才得罪了石家。” “哼,拈酸吃醋坏了大事,不识大体!他也是,竟然弃石家千金而取你,没有脑子么。石家如今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红颜祸水!” 这样的指责沈寄此时也只能听着。 “你继续说!” “是,这次是同乡的王灏,他买了考题考了第三,结果被人告发。对了,我们在路上的时候,就有人买通强盗要杀魏大哥。他说他二叔这回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果然,王灏入狱没多久就攀扯上了魏楹,然后大理寺就来人把他抓走了。” 魏晖静默了一会儿,“你说的都是魏楹的揣测,不足为凭。不过,此时要紧的还是要想办法把他捞出来。可老夫只是个五品官,力有不逮啊。我尽力而为,至少让他能少吃点苦头吧。” 沈寄忙道:“我们没胆敢奢望别的,只希望能不被斩首判为流放便好。” 魏晖站起来,“如果那个叫王……” “王灏” “王灏不改口,一口咬定魏楹也参与了买题,怕是想流放都难。总之魏楹必须得经得起考验,他如果自己都屈打成招了,那就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了。” 屈打成招?沈寄脑中出现血人一般的魏楹,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事已至此,老夫也只有尽力打点。胡望” 胡管家立即躬身道:“老爷,小的在。” “你立即去打听,看这次的舞弊案还有哪些新科进士牵涉其中,众人拾柴火焰高,若是其中有什么了不得的人,倒是可以借势。” “是。” 魏晖又看沈寄一眼,“你既然是楹儿认定的未婚妻,便在老夫府里暂时住下,不要再去抛头露面。一应事由老夫自会打点。” 沈寄想了下,自己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她就连打点大理寺官差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一切都只有靠魏晖出钱出力,便乖乖应下,“是,听凭叔父安排。” “来人,带她下去安排。” 沈寄跟着个叫燕儿的丫头下去,走到门外,她道:“姐姐稍等一下,我和同来的几个人交代一声。” 燕儿不耐道:“去吧。”在她心底,是把沈寄当打秋风的穷亲戚看待的。 沈寄到二门处把魏晖留她住下的话说了,徐茂凝眉想了一下,“也好,你在这里可以随时了解事态进展。放心吧,魏大人在朝中有刚正之名,他既然答应就会尽力。魏楹的才学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实话说他只考了三十多名我都是很诧异的。我回去把他卖出去的酸文都收集起来,这样才学的人不必买题,可以考得更好。希望审案的时候能有帮助。” “好的,有劳。” 德叔看他们这么决定了,便道:“那寄姐,我回去和老婆子一起帮你看着摊子,你有用得上我们一家三口的地方尽管开口。回头让老婆子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送来。” 患难见真情,沈寄感激的点点头。其实摊子不摊子她已经不在意了,不过,如果让德叔他们无所事事的跟着担忧却是不必。这次出来想着要求人,她把全副家当将近两百两的银票银子都带在了身上。不过,衣服这些日用品还是用自己的好。这魏家的下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要不,让老婆子来给你做个伴?” 徐茂点头,“这样好,你身边还是要有人帮衬才好。”他没说既然你是魏楹的未婚妻,身边还是要有人服侍才好。 沈寄有点过意不去,德叔德婶根本不是下人,德叔偶尔帮魏楹充充场面也就算了,还要把德婶也拉上就不好了。她现在的心思就在看摊子挣钱上。再说,沈寄自己也是不愿意做人下人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是不要拉上德婶了。 德叔坚持,“我们答应了魏少爷要照应你的。老婆子我也可以放心些。至于摊子,你不在,生意必定不太好,老婆子走开也没关系的。” 话说到这里,沈寄只好接受。 当天下午,德婶便收拾好东西过来了。一见到魏家安排的沈寄的住处就皱眉,“怎么连炕都没烧上?” 上次在胡胖子家里,沈寄就见识过人情冷暖了。这回魏府是官家,气派比胡家还足。她一时心烦意乱也无意关注自身的处境,听到德婶抱怨才道:“说是通道还没通,明儿才能烧上。你拿二两银子去吧,想必马上就可以通了。” 魏大人自然是叮嘱过好好安排沈寄,魏夫人再交代给下人。而不算什么正经亲戚,又只是个丫头出身的沈寄下人自然懒得巴结,府里还有魏夫人娘家的侄女呢,跟沈寄的待遇是天差地别,下人都上赶着巴结。 德婶在裴家帮佣了十多年,但是裴家单纯得多,闻言嘟囔道:“这是什么人家啊。”一边拿了银子去找人。 舞弊案(4) 有钱能使鬼推磨,使了二两银子,立时,烧炕的通道很快便痛了,上好的碳也拿来了,连被褥都换成了新的、厚的。 晚间,魏夫人遣人来请沈寄过去一起用饭。她其实对魏大人为个已经除名的侄儿出钱出力又托面子到处求人并不赞同,但是既然人已经留在了魏家,基本的待客礼仪还是要有,省得有人说她小气。她只是担心救不出人来,反而被连累。科场舞弊案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原本不与他们相干,毕竟都除名了,可是这个女子上门闹了一场,老爷就把事揽下了。因此,她对沈寄也颇有几分不冷不热的。 沈寄不在意她的态度,就像个没有脾气的面人儿一般。而且,的确是自己骂上门来,把人家的老公牵扯进整件事里。这个时候犯了事,可不是一个人的事,一家人都跑不了。万一魏大人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她和她的儿女都要受牵连。所以,沈寄只能选择做个面人儿。 魏夫人说什么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也就没了兴致。用了饭没多久就说乏了,沈寄便趁机告辞。迈出门槛的时候听到一句话‘果然是丫头出身,一点礼仪都不懂,就那么在府门的胡乱喊叫。魏楹就算是遭了难,也别将军这么个丫头啊。’ 德婶听得皱眉,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小声劝慰沈寄,“寄姐,别难受。她又不是你婆婆,只是个隔房的婶娘而已。” “不难受,我早知道会这样的。我只是担心魏楹。”按照魏大人屈打成招的说法,他现在必定在受皮肉之苦。王灏撑不住人家让他咬谁他就咬谁,魏楹你可一定要撑住。你如果自己招认,那你就只有冤死了。 晚上沈寄做噩梦,梦到魏楹被吊起来鞭打,吓醒了过来。外间的德婶执着灯进来,“寄姐,怎么了?” “做噩梦了。” 德婶只能像哄小孩一样的拍着她的背,“睡吧,没事的。魏少爷一定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而此时住宅里,魏大人也正在辗转难眠,他今天去奔走,有人让他不要多管闲事。竟然、竟然真的是魏家人在作祟。魏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自相残杀了么。这就证明,下午那小姑娘说的话多半都是真的。魏楹的母亲是被诬陷的,魏楹真的是差点被害死,好容易活到今天,所谓的亲人还要下毒手。还有她说到旭哥也死得不明不白。难道真的是为了争家产和族长之位? 想到这里,一生刚直的魏晖不自觉的落下了两滴老泪。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魏夫人吓得坐起身来。 “魏家,已经从根子上烂了。那小姑娘骂得对。” “真的是族长……” “我能找的路子都被堵了,他怎么就这么狠,楹儿是他的亲侄儿啊。” 魏夫人听魏大人说了整件事的经过,幽幽的道:“怕是他也收不了手了。如今,不是楹儿死,就是他亡。只是,咱们……”魏楹小时候她也见过的,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还有他的母亲,是个知书识礼温婉动人的女子。她其实也很难相信她会在新寡之时做出偷人的举动来。 “一定要救楹儿,旭哥就这一滴血脉。小时候我溺水,如果不是旭哥跳下来救起我,老早我就没了。” “嗯。”既然如此,那日后她也对那个沈姑娘好一些吧。她也不容易。这样的女子生死相随、福祸与共倒也难得。逼急了到她家门前叫骂,要真是个大家闺秀想必还做不出来。 于是,沈寄第二天就发现魏夫人待自己亲切了许多,不由得纳闷。难道是他们无力就魏楹,所以心头有愧?沈寄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带翻了茶杯。旁边的欧清灵差点被烫到,也只得站起由丫鬟扶到一边去。那丫鬟不善的看了沈寄一眼,被德婶瞪了回去。 “没烫着吧,小寄?” 沈寄一愣,真的问的是她,而不是她口中的灵儿,“哦,我没事,欧姑娘没事吧?” 欧清灵也很惊讶,“嗯,我也没事。” 魏夫人道:“那让下人收拾了就是。你们跟我到外头坐。” 众人到外头坐定,不一会儿,魏夫人便打发了欧清灵回自己的屋子去,只留下沈寄。沈寄心头打颤,是不是要告诉她‘我们已经尽力了’。 魏夫人看着沈寄受惊吓的样子,叹口气,“孩子,难为你了。” “是不是,魏楹没救了?”不会已经被打死了吧。沈寄的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魏夫人赶紧抽出手绢给她擦,“别哭,别哭,怪我没说清楚。老爷还在想办法,楹儿他在里头什么都没说。” “嗯,那就好。”沈寄吸吸鼻子,魏夫人又招呼丫头打来热水拧毛巾给她擦脸。 魏晖在魏家人里,官当得不算大,因为他为人有些死板。可是魏楹只让自己来求他出手相助。 “瞧我把你吓着了,昨日我的确是很怨你。跑到我家门前骂人不说,又把老爷牵扯进这样的大案里。可是昨晚听老爷说了楹儿从小到大的不容易,我觉得自己对你过分了些。谁知道稍微亲切一些竟把你吓着了。” “哦,婶娘,没关系。我也知道是自己造次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老爷出事了,我求告无门,那也是什么法子都要使出来的。楹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离不弃,他也算没有看错人。” 沈寄勉强笑笑,对了,她还没有把玉佩给魏晖。不过他既然已经信了魏楹是他侄儿,那自己就收着吧。 魏大人用了大量的银子,豁出面子去求人,才得到了魏楹在大理寺大狱里的消息,不过,他终于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一开始那卖题的人供出的买题的人里没有魏楹,只要王灏能改口,魏楹就可以算是证据不足。 怎么那人的手脚没动到卖题的人那里? 面对沈寄的质疑,魏晖苦笑,“因为我写信回去,又联合几个在京城做官的同族,告诉族老们我魏氏又出了个好苗子。就算族长手段通天,此时也不敢再使出来。不过,还是得王灏改口才行。” 舞弊案(5) 王灏这次买题,人证物证俱在,他死定了。这样的人,临死能拉个垫背的,他高兴。怎么才能让他改口呢?何况攀扯的这个人是魏楹,他一向看不顺眼,隐隐嫉妒的。而且,攀扯了这个人他的日子比之前好过一些,虽然还是免不了一死,但是至少不必成日的受刑了。 而且,能不能说服他是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进得了大理寺去更是个问题。还有,什么人去? 沈寄想了想,“王灏因为买题被杀的话,他的家人必定被连累。他但凡有一点良心,也该顾忌到他们。他真是鬼迷心窍啊。” 魏晖摸了一把胡子,“一步登天,诱惑太大了。而且这次的案子牵涉到朝中几个势力,有他们在后面推波助澜,才会愈演愈烈。嗯,好在今科有大理寺卿的侄儿也参考,还得了第八名,他虽然避嫌不能参与审案,但是也出了大力活动。朝中这才有人说情,请求除了罪证确凿的那些举子,其他人都再给一次重考的机会以证明清白。圣上想必会答应这个请求。所以,只要魏楹能平安出来重考一次,他的冤屈也就洗清了。” 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王灏能够改口了。 又经过三日,此时魏楹被关起来已经将近半月了,听说他还在撑着,问到了便喊冤。沈寄在魏晖的书房外偷听到一句‘都不成人形了’。当场骇得弄出了声响。 魏晖开门出来看到是她,叹了口气,“楹儿是好样的,很有文人的风骨。这一关能过的话,日后……” “叔父,我不想知道他日后如何,我就想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要是人没了,或者是残了,还说什么将来。 魏晖,或者还有魏家其他人帮忙,终于可以偷渡一个人进去说服王灏。最后的人选是徐茂,因为他同王灏、魏楹都认得,关系还挺近。而沈寄,一则是年纪小,二则是女子,便被排除了。她只能在家等着消息,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欧清灵过来陪着她,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手不上胸。沈寄自问没办法想她一样活得像是世人眼底的淑女模范。 而欧清灵却是对沈寄越来越感兴趣的样子,这几日都默默的陪着她,安慰她。沈寄也不会拂了别人的好意,便和她安静的对座,偶尔对答几句。这样总好过一个人等着,会疯掉的。 徐茂是一早就出发去大理寺的,这条路打通花了魏家多少财力物力人力沈寄不知道,可是只有一次机会她却是知道的。一切都只有靠徐茂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沈姑娘,王公子回来了。”下人进来禀报。因为最近魏夫人对沈寄的态度有了变化,下人立即跟着见风使舵了殷勤了起来。何况沈寄出手还算大方,他们也得了不少好处。 沈寄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点停顿都没有的就冲了出去,“沈姑娘,小心门槛”欧清灵急忙在后面叫。不过,沈寄已经绊倒了。好在前方伸出一双手把她扶住,她才没有摔个狗啃泥。 “沈姑娘,徐某幸不辱命!”徐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扶着沈寄站稳就松开手站到了一旁。 沈寄脸上溢出狂喜,“他真的答应改口了?” “嗯,你说得对,他到了那不田地,唯一的牵挂便是家人了。” “这就好,这就好。” 王灏改了口,说之前是他想拉个垫背的,所以胡乱招供攀扯魏楹。之所以是魏楹,则是因为他一直以来读这个人的嫉恨。这样一来,魏楹的案子就证据不足了。接着大理寺卿的侄儿因证据不足出狱的春风,他便也在七天后被放了出来。 二十天,他一共被抓走二十天, 他是直接被魏晖家的马车接到魏府的。沈寄站在一堆人里等着迎接他。马车停下了,从里头走出徐茂,他扶着魏楹慢慢的下了马车。 沈寄差点失声叫出来,真的是不成人形啊。衣服是新换的,所以看不到血迹,可是整个人都脱了形,看着瘦骨嶙峋的,沈寄找给徐茂的蓝色长衫穿在身上都撑不起来,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有几道血痕,两颊凹陷下去。只有眼睛,还能看出之前属于魏楹的神采。 魏楹被徐茂扶着缓缓走到魏晖面前,“多谢叔父、婶娘救命之恩!”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沙子磨过那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走到沈寄跟前,轻声道:“我回来了。” “嗯。”沈寄声音里带出丝哭腔,不敢再多说什么,再说就真的要哭出来了。 等到魏楹洗漱收拾好出来,看着稍微能见人一点了,沈寄想上前帮他包扎伤口,却被魏家的下人以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阻止了,还把她请出了房间。魏楹也没有阻止,“你先出去吧。” 是不想让她看到他身上那些伤口吧。可是不亲眼看到她怎么能安心。 半个时辰后,听到她这么说的魏楹抬起头道:“难道你要把纱布扒开,等一下再帮我包上?”大夫刚刚才走,说他伤得厉害,好在人年轻,补回了元气慢慢调养也就是了。托叔父的福,此次出来还算是全须全尾的。 倒也是啊。看他喝过参汤似乎精神了些,沈寄想起一事,“喏,这个还给你,魏大人都没看这个就认了你这个侄子了。” 魏楹看着她,嘴角一丝笑意,“你怎么不叫他叔父了?”回来的路上,徐茂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魏楹,方才他又从给他包扎的下人嘴里听到了另一半。 “那不是……”事急从权么,我要不是那么厚脸皮的贴上去,哪能第一时间知道你的消息啊。 沈寄递出去的玉佩被魏楹伸手推了回来,手腕上也抱着纱布,好在指甲还是齐全的,看来大理寺的刑罚比国民党仁慈些。或者是因为魏大人使了不少银子的缘故。 “收着!” “干嘛让我收着?不是你祖传的么?” “我娘留给我娶媳妇用的。” 重考(1) 沈寄看在摊在手心里的玉佩,原来这个东西根本不是要让她转交给魏大人的。 “你都说了我流放到哪里你就跟去哪里,这意思自然是答应了。嗯,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个当日是你收着,日后再传给儿媳妇。”魏楹慢条斯理的说。 还、还儿媳妇呢。 “干嘛,你又想变卦了?”魏楹的脸沉下来,“还不快点收起来。回头摔了传家宝,子子孙孙都要记恨你的。就算你是祖奶奶也一样。” “魏楹”徐茂的声音传来,门象征性的被敲了一下,沈寄把玉佩揣回怀里,门就打开了。 “我来告诉你一声,半个月后王灏还有涉案的四名官员、另七名考生在菜市场斩首。二十天后,贡院重开,今科重考。” 这一次的科场舞弊案,天子震怒,从严惩处。而且,重考如果无法证明清白的考生,也将被革除举人功名,终身不得再参考。 沈寄担忧的看一眼魏楹,他受了这么一场折磨,二十天的时间够不够恢复啊。 魏楹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够了。” 她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有多重,但肯定不只他面上云淡风轻的这样。只是,也没有办法求证了。 “那,你们继续说私房话,我先走了。”徐茂退了出去,然后还把门带上。魏大人和魏夫人之前来看过,然后把时间留给了沈寄。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有些多余,魏楹靠在大迎枕上养神,沈寄就坐在床边看着他出神,直到下人把熬好的汤药端来。 沈寄接过药碗喂他喝了,“你睡会儿吧。”此时,也只有尽快的恢复,然后再去考一次。 “嗯。”魏楹应了一声,沈寄把大迎枕抽开,另放了高矮合适的枕头让他好睡。睡觉是最好的良药,只是沈寄有些担心他身上痛得睡不着。 药里似乎有安眠的成分,魏楹很快睡着。只是在睡梦中一直皱着眉头,不像刚才醒着的时候还能一脸轻松的和沈寄贫嘴。间或还发出痛楚的呻吟,让沈寄心痛不已。 这仕途,也太凶险了。还没正式开始呢就被弄了个半死。 可是,这个重考势在必行,不敢去就说明心虚,还要被革除功名,终身禁考。所以哪怕魏楹身上包得跟木乃伊一般,到时候就是用抬的,也得把他抬进贡院去。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在汤药还有补品中度过。估计魏晖压箱底的家底都拿出来了,那天还弄来一根已经成人型的参来。那没有千儿八百年是长不成那样的。 沈寄也一直呆在魏家,除了魏楹换药的时候几乎都呆在他的房间里。魏家的下人只在换药送汤药或是补品的时候才会敲门进来,其他时候都不会打扰。魏晖的意思很清楚,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魏楹好生休养,二十日后能够去考试。所以,只是和沈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话不传出魏家就行。何况,以魏楹现时的身体状况,也没人会误会他能做什么。 徐茂没有再来,他也要回去温书备考。不只魏楹,所有的考生都需重考自证清白。证据确凿的那八个已经定了斩首,其他的人也是人人自危。 魏楹当然是没有精力看书的,开始七八日他都只能卧床,沈寄也不知那天被徐茂扶着走进魏府是不是自己记错了。问他,他笑着说此时如果撑着也能站起,不过大夫让卧床就卧床吧。问他问什么,因为不想躺着被抬进来,怕吓到她。 “那你现在没法看书,没关系么?用不用我念给你听?”沈寄其实也不知道她念给他听能有多少效果。不过是求点心理安慰。 魏楹点头应好,但大多时候是把沈寄的声音当催眠的用的。听她念着,他总是很快就入睡。到最后,沈寄都无语了。 “最后的日子看到东西其实是个心理安慰,好好的发挥出库存就够了。这是你说的啊,寒窗苦读十多年,又到处游学,我也算得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对我有信心一点。” “那还让我念?” “看你太着急了,找点事给你做。我真心想配合的,可是你一念我就瞌睡,这个没办法。” 德婶也留在魏府帮忙照看着,那个小摊子客人流失了一大半,全靠胡四娘子的小菜撑着,收支基本平衡。德婶见他们两个日渐亲密,看在眼底喜在心里。这两个孩子也真是不容易啊。而且难得魏大人和魏夫人竟放任他们至此。 听了她的话,沈寄笑道:“得等到魏大哥殿试之后才能看得出他们真正的态度。之所以放任,也许是一种补偿。”虽然那两位老人家对她的印象不错,但要说他们就此接受她做堂堂魏氏的嫡长孙媳是不可能的。魏楹这次能活着出来,魏家出了大力气,这就是要他回去的意思了。所以,就是这府上二老认同了她也不够,族中还有那么多人呢。魏楹又不能不认祖归宗。他们能给她的最好的位置也还是妾吧。不过,她说过的话不会更改的。至于这段日子,就配合他们好好的让魏楹康复、备考吧。 德婶想不过,就偷偷在魏楹面前嘀咕了几句。后者笑道:“谢谢德婶,这件事我心头有数。既然我说了要娶小寄,那么前边多少人拦着都是一样的。这件事不用她操心,都交给我就是了。” “你也别怪我老太婆多嘴,实在是寄姐太不容易了。你被抓进大牢的这些日子……”德婶正准备继续巴拉巴拉,就听到沈寄叫她,于是长话短说:“魏少爷你是有担当的男人,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 过来一会儿,沈寄进来,小声说:“我没想过利用德婶来问你。我要是想问,会自己问你的。” “我知道。不过她担心你,我就得让她安心。不过,你为什么心头有想法,不来和我说。”魏楹盯着沈寄,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他身上大部分的伤口都愈合了,所以这两天躺得难受,浑身发痒。 “难道你还在打着等我殿试过后就功成身退的打算?那块玉佩你就只是暂时帮我收着?” 重考(2) “你说,是不是?”魏楹逼问道。 “没有的事,我不问是因为我相信你嘛。” “我不信你。” 沈寄坐到床边,嘟囔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肯信?要我发誓?你要是真不信凭我说破大天去你也是不信的。” 魏楹看着她,普通女人最注重的那些东西,沈寄并不太在意。譬如说现在,她成天在他屋里进进出出的,按说除了他,她也不能嫁给别人去了。叔父婶娘不出声是因为他们重视的只是自己,小寄只是附带的。而德婶出声是因为这么长久处下来,她是把沈寄把自家孩子看待了。 可是,沈寄自己是不把这个放心上的。甚至她之前事急从权叫了叔父,她也不会太当回事。能束缚女子的那些教条,她基本都能不当一回事。虽然她表面上守礼,可是骨子里却是飞扬跳脱的。 说不准等自己好齐全了,殿试也过来,就等着当官了,就找不见她人了。如今,她户籍可也从魏家迁出去了,手里又有银子。他得问问,她冲州过府那些文书是不是也办齐全了。 “要你信你不难,殿试过后,我们就成亲。扶我出去走走,躺得浑身难受。” “还是找个家丁吧,万一你站不住,我也扶不住你啊。” “好吧,不过你别走开了。” “得,你一贯都是大爷来的。”沈寄心道,你说成亲就成亲啊。你当这是我们那里啊,两小年轻偷了户口簿花九块钱去民政局把证扯了,家长再反对也没办法了。这里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这些那就叫无媒苟合,不被承认的。而且你还要认祖归宗,那就还得开祠堂拜祖宗,然后把名字写在族谱上才作数。 这些常识,我一个外来户都知道,别说你土生土长的不明白。他对德婶说什么来着,这些他都会摆平,让她不用操心,等着当新娘就是。 可是,她才十三,她这么早嫁人做什么。身体都还没有发育完全呢。 家丁被叫来扶着魏楹练习走路,沈寄在旁边看着,笑颜如花,眉眼弯弯。之前每天担心的要死,现在人回来了,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终归比他们预计的要好。不用流放,还可以重新再考。这就已经很好了。 到第十二天的时候,魏楹已经好多了。他说他要去菜市口看杀人。 沈寄小声嘟囔,“有什么好看的,果然是鲁迅说的,国人的劣根性么?” 魏楹凑近问,“你说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嘛?安安心心在家休养,多看点书不好么?” “得让王灏走得安心。” 这句话让沈寄停止了絮叨,不情愿的道:“那好吧。” 德婶在旁边听了,开始是不赞成,不过也知道自己的意见不重要,也就没费事多嘴。倒是两人的对话模式不知道寄姐有没有发现,已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从前凡事都是魏少爷做主,他说了就算。如今要出去,还得先说服寄姐同意。这就开始管上了啊。 到了第十五天,德叔陪着魏楹坐车去的菜市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挤满了看热闹。一开始自然是家属送行的时间,魏楹走到王灏面前,蹲下身道:“安心去吧,我会代替你孝顺伯父伯母,照顾你的妻小。你的孩子长大,我会尽全力让他们能抬头挺胸的活着。” 这个人,害了他两次。第一次,是煽动学宫的人一起上书马知县革掉他的功名;第二次是受不了酷刑在别人示意下攀扯他,让他进大理寺受了二十天的罪。但是最后,也是这个人答应改口,让他能够活下来,不用今天一起上路。 “拿你最在意的人发个毒誓。”王灏已经面目全非,满脸浮肿,紧盯着魏楹要他发毒誓。 “我可以拿自己发誓,若有违承诺,叫我仕途断绝,就死在你今天这块地头。” 这个誓言也不可谓不毒了,王灏点点头,“好,作数!没给我整点吃的?” 魏楹笑了笑,示意德叔过来,后者便拎着食篮过来了。喂王灏喝了半壶好久,吃了几样珍馐。待得午时三刻一过,这十四名重犯便次第被斩首,人群便散去了。德叔早叫了棺材铺的人来,就将王灏的尸首收敛了。 魏楹抬头看天,他们也算是渊源颇深,如今这样的收场他未尝不是万千感慨。这官场太过险恶,一步错了就无法挽回。 再回到魏府,就只剩五天了。临阵磨枪不快一光,就算是暗暗身旁人的心吧。魏楹拿起书来看。他精力其实还是有些不济,虽然托了关系,但皮肉伤也是好得比较慢的。不过为今之计,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魏夫人有些担心,私下里问魏晖,“你说楹儿这次能考上么?” “能!从他在大理寺的表现看,就知道他是个刚坚不可夺其志的男人。这一次他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那他考上了,咱们真的任由他娶寄姐么?” 魏晖沉默了一下。 “我也不是说寄姐不好,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好姑娘。可是如果楹儿的未婚妻是石小姐,也就不必这么费事了。” “难道你以为石家小姐还等着他吃回头草么?” “哪能呢。寄姐的出身太低了,做个妾就是顶天了。可她还不肯做妾,容不得人。你说楹儿是下一辈里最出色的子弟,咱们家的孩子日后也要靠他拉拔。不如,想办法亲上加亲?” “你说轻灵?” “是啊,她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之家,虽比不得石家,但比寄姐是好太多了。我瞧着这次的事,让她对楹儿也生出了几分敬佩。她平日里和寄姐处得也还不错。当然,如果寄姐不肯屈居忍下,那也只能由得她去了。” 魏晖想了一阵,“楹儿这样的品貌才学,你哥嫂那里自然是没有问题。他们送轻灵上京,就是为了让你这个姑妈帮她寻一门合适的好亲事。可是楹儿那里,咱们却是在狭恩图报啊。” 重考(3) “那依得你,就让他娶寄姐?” “那当然不行,寄姐有情义,可以为妾。可做正室确实出声低了。只是看着楹儿同她的情状,那是情愫早生,而且她一早登门就是以楹儿未婚妻的身份。有些难办!” “未婚妻,有何凭证,这是红口白牙说说就算的?” “算了,算了,等楹儿考完了再说。” “到时他可就更是香饽饽了。你不是说他的确很有才么,这次又出了这样的事,考完了怕是就声名远播了。” “你怕到时候就轮不到你侄女了吧,这事本来咱们嘀咕了就不算。他还有祖父在呢。” “老爷子早都瘫痪了,要能做主,楹儿也不会流落在外了。” 魏晖打起来呼,魏夫人也只得住口。实则魏晖却没睡着,只是懒得再和她分说。这次楹儿要是再高中,怕是连皇上都会被惊动。到时候就不是一个小小的清灵可以匹配的了。 至于寄姐,他私心觉得不错。她甚至都做出如果魏楹流放,自己千里追随的决定了。就凭这点,他就很欣赏她。可惜没有一个好出身啊。 第二十日早晨,魏楹准备出门去贡院。沈寄摸出玉佩,“你看,你的家传玉佩还在我手上呢,我怎么也不可能带着失踪不是。我回去家里等你,安心考试吧。” “嗯。”魏楹知道她说的是租的房子那里。那里租期本来到了,德叔来问沈寄,她说要继续租,租金已经付了。魏楹都进考场了,她还带着魏大人府上做什么。还是回去自在些,而已省得魏夫人还来跟她洗脑。魏夫人看着魏楹打的主意,明眼人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以,魏楹一离开,沈寄立即去向魏夫人告辞。 “你怎么要走呢?是下人怠慢了么?” 沈寄摆手,“没有的事,只是担心我摊子的生意。夫人也知道,我没有别的依靠,那就是我安身立命的东西。” 魏夫人眼里不自禁露出点鄙夷,在他们眼底引车买浆之流都是不入眼的。沈寄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劳动最光荣,我不和你计较。 “可是,楹儿回来要是见不到你,不是要怪我么?” “不会的,我们已经说好了。”她说了在那边等他,他出了考场会回哪边想都不用去想。 “这样啊,那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吧。”魏夫人心头对沈寄又满意了三分,算是给知趣懂礼的小姑娘。为难之时不离不弃。可是此时你再一味留在他身边却是要阻了他的青云路了。他已经不需要你了。 于是沈寄就回去了,第一天没有上工,只是让德婶去买了许多食材,又到处说明天的菜打八折,算是个广告。至于这一个多月,胡四娘子拿了账册来,不过里头全是画的圈圈。沈寄不大看得明白,也没有让她解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能撑下来没垮就算是好的了。 据胡四娘子说其实是有人看上了那块地方想抢过去的,可是听说沈寄住进了五品官的府里,才暂时按捺主。后来魏楹出来了,自然就偃旗息鼓了。看盈余,的确是没有的,没亏而已。 沈寄道了声‘辛苦’就让她走了。 德婶说道:“肯定她们私自吞了一些银子。我家老头子说每天来买小菜的人也不少,她们也学着卤了荤菜来卖,虽然没有你的味道好,但是也凑合了。” “人无完人,算了。只是我之前其实很看好胡四娘子,所以才教了她手艺。既然她也会见钱眼开,那之前的一些打算就作罢了。她们如果要留就留下,要走也由得她们了。说到底,还是德婶你最靠得住啊。”那两人算是借了她的地盘挣私房钱,不过也不算罪大恶极,八成是丁大娘挑唆,胡四娘子没能抵挡住诱惑。就这样吧! 德婶得意的说:“那当然,咱们是有情义的,跟她们不同。” 沈寄没有发落那两人,不过她们倒是来请辞了。想来是准备用从她这里掏的钱另起炉灶了。沈寄便放她们走了,自己和德叔德婶一起去看铺子。头一天因为德婶的广告还算到位,沈寄的铺子之前名声也大,上座率也还是达到了之前的五成。而丁大娘和胡四娘子则是托人做了小推车,把菜推着在这一片走街串巷的卖。自己营生是没有问题了,也比帮沈寄赚得多。毕竟这一个月她们两个还算有了不少熟客。 沈寄看德婶有些不平衡便说道:“德婶,如果日后这摊子我不做了,就打给你。我现在开始就教你我那些拿手好菜,你愿意学多少我就教多少。” 德婶眼底一亮,现在看来是那两人挣得比自己多了,可有这个摊子,还有寄姐教手艺,她之前可是只教了胡四娘子一些小菜呢,胡四娘子都能把生意撑住。自己可是想学多少,就能学多少。 德叔笑她,“贪多嚼不烂,你还是想好想学哪些。寄姐的生意好,是因为她时常的可以推出新菜品,如果到了你手里,就不能那么兴旺了。” “那也够了啊,寄姐一个月挣五六适量,咱们挣个二三十两也就足够了。日后魏少爷当了官,以他的脾性,肯定也会关照咱们的。这样一来,很快就可以租个小院,一家人住一起了。然后娶个媳妇生个大孙子。” 于是第二天开始,沈寄一边做生意,一边就开始教德婶做菜。试验品就留着他们自己吃。 等到考试完,还是德叔想着雇了马车去贡院接魏楹的。魏楹也果然婉言推拒了魏府的马车,跟着德叔回来了。 他进门的时候,沈寄正在收拾他的屋子,许久没有主人了,前几日又忙着恢复生意教德婶手艺没顾上。今天抽时间现弄。 “你回来了,考得怎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比上一次强些。” 沈寄脸色一白,“可再出不得意外了,太吓人了。” 想起一个月前的事,魏楹点头,“嗯,是出不得了。”今天一出考场就看到德叔了,他心情甚好。沈寄还算守信,在家里等着他。 “走,跟我去叔父府上。” 1定情(1) “我也要去啊?”沈寄蹙眉道。 “我就是回来接你的,咱们受照顾那么久,叔父叫过去能不过去么。我还告诉你,去了该怎么叫人就怎么叫人,不准‘魏大人魏夫人’的。”因为上一次科场舞弊案,今次考完了考生们都没有聚在一起放松,而是各自回去休整。所以,魏晖便让魏楹过去他府上。 沈寄脱掉围裙,“可是,你婶娘想把侄女嫁给你呢。” “所以,得把她的话堵住,不让她说出来。”等人说出来再拒绝,那就有些伤感情了。 沈寄挠挠头,“要是你回来发现我不见了,会怎样啊?” “不怎样,我该准备殿试还是准备殿试,因为这次要是没考好,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考了。但是会托了叔父的人和阿彪去找你。他们虽然不一定希望你回来,但是一定会确保你的安全。然后等我殿试之后,就亲自去抓你回来。”魏楹神态坚定,目光炯炯的看着沈寄。 真是条理清晰啊!沈寄轻声道:“说不定我哪天就去到你怎么都没办法去的地方。” “你能到的地方我当然也能到。不然你准备往哪里去,奔月么?”魏楹不当回事的说,一脸的好笑。 “别以为奔月是不可能的。”沈寄嘟囔。 “别叨叨了,快去换身衣服。时辰差不多了。” 沈寄现在穿的是适合干活的衣服,被魏楹催着,只有慢吞吞的回到自己房子换了身湖水蓝的裙子,又精心的梳了双环髻,然后上妆。整个人便从清水出芙蓉变得粉雕玉琢起来。魏楹满意的点头,小寄的底子很好,稍微打扮一下就把许多人都比下去了。而且,沈寄这样精心的准备,女为悦己者容的姿态也让他很高兴,“小寄,把玉佩戴上。” “还是你戴吧,我揣着这么贵重的东西睡觉都睡不踏实。”她不懂玉,可是会自己发暖的玉,怎么想都不是便宜货。何况这还是人淮阳魏氏祖传的,当然是好东西里的好东西了。 魏楹瞪着她,在马车里给她把玉戴上。 “哎,那你二叔让人把你沉潭,怎么没有把这块玉佩抢走啊?”沈寄摸了摸脖子上的玉问道。 “他兴许打算等我从水里浮起来再名正言顺的拿走吧。不然如果被人发现了,岂不是证明他是凶手。我那个时候虽然小,也知道这个东西不能给别人,我二婶又不是没拿吃的喝的玩的哄过我,我不肯给而已。” 五岁就那么不好搞定了啊,你那么聪明外露做什么,死蠢死蠢的话人家还不定会出手弄死你呢。一定是你露出恨人家的样子了。 “我要是五岁就这么心机深沉,我就不是人了。” 沈寄低头笑,嗯,除非你是婴儿穿,否则是不可能啊。 到了魏府,沈寄跟在魏楹身后行礼,魏大人侧头看到她腰下挂的古玉,脸色立时变了,楹儿竟然把这个东西都给寄姐了。看来感情比他认为的还要深啊。所以,他暗地里制止了妻子想提起亲事的念头。如今他是叔父,豁出身家救了魏楹的命,够了。这孩子是有良心的,不会忘恩负义。可别因为一桩亲事弄得不愉快。 欧清灵脸色一白,但还是看懂了姑父的暗示,把姑母特地安排的魏楹旁边的位置让给了沈寄,自己坐到一边去。 席间,魏大人提起让魏楹还是住在他府上备考,魏楹倒是无所谓,但是看沈寄的样子,她是不喜欢住这里,于是笑着婉拒了。 魏夫人心头还不痛快,于是道:“楹儿,是不是之前婶娘照顾得不周到?” “不是的,叔父和婶娘对楹儿说是再生之德也不为过。只是楹儿毕竟还没有认祖归宗,之前是伤重叔父顾念源出一脉出手援助,之后再赖在府上,恐怕有人对叔父会有微词的。” 魏楹这明显是推脱,魏大人既然揽了事就不怕得罪族里的某些人。不过,看来楹儿对寄姐的确是情深一片。也是,为了她,连石家小姐都不要了。这小女子,倒是很有些手段呢。魏大人再次庆幸自己阻止了妻子的意图。 沈寄摸摸腰下的玉佩,埋头吃菜喝汤。魏夫人心头不爽,也没有拉着她说话,她便安静的吃喝。偶尔抬头看到清灵,见到她脸色有些不自然,也只做不见。嗯,还是魏楹说的对,把人的话头堵住好些。不然,真要出了口,那日后就不好相见了。这样子,船过水无痕,就当没这回事是最好了。 吃完饭,魏楹跟魏大人去了书房,魏夫人说头痛自行回去了,让她和欧清灵自便。两人便一道走到了荷花池畔。 “沈姑娘,恭喜你!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欧清灵话语中难免有一些酸溜溜的,不过还算是得体大方的向沈寄道贺。 “可是我瞧着你还有些犹豫。” 眼睛挺毒的! “为什么呢,难道你自卑?”欧清灵直视着沈寄。她对魏楹心头是有几分佩服的,听了姑母的安排,私心里也是同意的。原本以为会和沈寄打一辈子交道的,她还想过,沈寄能搅黄了魏楹和石小姐联姻的事,说明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不过日后,妻妾名分一旦定下,沈寄再有手腕也翻不了天去。自己多让着她几分,好让魏楹知道自己不是那等拈酸吃醋容不下人的。可是没想到,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自卑?那倒不至于。沈寄坦然回视欧清灵,“我只是怕麻烦而已,他要走的路和我想过的日子完全不同。这一次我是真的被吓着了。我没有那么好的承受力,一次又一次的面对这种事情。而且,出身的确是我的硬伤。可是,正如你说说,难得有情郎,我也不可能轻易的就放弃一个不计较我出身,愿以正妻之位待我的有情郎。” “你是该珍惜。” 欧清灵话中不无魏楹如此对待是抬举了沈寄的意思,沈寄也懒得和她多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是来做客的,欧清灵是代替头痛的魏夫人待客的,面上过得去就是了。石小姐、欧清灵这样自视身份的女子,日后不会对魏楹死缠烂打才是,她也不必把事做绝。 回去的马车上,魏楹把头靠在沈寄肩头,两手还把沈寄的腰搂着。他一时高兴,喝得有些多了。沈寄看着腰上的手,是真的喝多了稳不住身子,还是借机吃她豆腐啊。可是又不能就这么把他推开。他身体才刚恢复过来呢,又喝了这么多。万一真的是醉了被她一推撞到车壁就不好了。 所以,她只能老实的任他抱着,想着等下马车停了要先把他的爪子拉开,然后再叫德叔进来把他弄回去睡觉。 可是,她老实,魏楹却不肯老实。他的手越收越紧,沈寄被他整个儿抱进了怀里趴在他胸口,他的头还在她颈侧蹭啊蹭的。闻到上方传来淡淡的酒香,沈寄压着声音道:“放手!” “嗯,不放。”魏楹的力气很大,沈寄根本挣不脱,被蹭了一会儿魏楹又把她往上托了一点,然后就冲她低下头来想亲她。结果唇却落在她鼻子上,上方的人定睛看看,“嗯,再来。” 再来个毛线,马车都停了。沈寄伸手挡住他的嘴,魏楹不乐意了,“小寄,放手。” “别闹了,德叔等下发觉不对要是进来看怎么办。”这下沈寄相信他是喝醉了,可是喝醉了还不忘吃她豆腐,什么德行! “寄姐”德叔在外面叫,他已经等了一会儿,可里头还是没人出来。 沈寄掀开车帘出来,“德叔,魏大哥喝醉了,麻烦你把他弄回去。” “好嘞。”德叔扶着魏楹下车,沈寄清楚的听到他嘟囔:“没亲到。” 看着德叔带笑的眼神,沈寄想挖坑把自己埋了。她不管了,一转身直接往自己屋里去。早知道就把他扔在魏府里了,反正魏大人留客留得那么诚心。不过,万一发生什么酒后乱性的事不是更糟糕了么,所以,还是得弄回来。讨厌的家伙,喝不了那么多就少喝点嘛。 沈寄的生意渐渐又好了起来,又另招了一个人做帮工。德婶对于自己招了两个白眼狼很是愧疚,而且沈寄现在毫无保留的教她,她也是很感激的。回头这摊子归了她,一个月二三十两,一年就是三四百两了。 沈寄与众不同的经营理念就是每半个月她会推出一道新菜色,淘汰一样不畅销的。熟客往往喜欢那天来品尝新菜色。而那些被保留下来的就是经典菜品了,也有许多人爱吃。 对于她想把摊子给德婶做,魏楹心头十二万分的支持。他身上有魏晖给的五百两银票,根本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可是看沈寄很有干劲他又说不出口叫她不要做了。因为他许诺过会让她过想过的生活。后来见到她手把手的教魏大娘做菜,随口问了一句,知道她有这个打算,简直是喜出望外。 他还是不喜欢沈寄为了生计奔波的,养家是男人的责任。 “好了,就是这个火候,德婶你慢慢领悟吧。做菜也是需要悟性的。不过勤能补拙,做得多了熟了手上也渐渐会有手感。你老老实实的出摊,日后生计是不愁的了。”至少比胡四娘子她们推着车卖强多了。这边生意好起来,那边生意自然就下滑了。以后,就看她们自由竞争吧。 魏楹在旁边看着,真是觉得德婶比沈寄差太远了,就是比那个胡四娘子都差上许多。因为她把沈寄的空闲时间占去不少,他能很难找到机会和她独处了。 “你去温书吧,魏大哥,发榜之后就要准备殿试了。” “我心里有数。”魏楹说完就走开了。沈寄纳闷他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倒是德婶反应过来,“寄姐,明儿再教,我先自个儿领悟领悟。”一边挤眉弄眼的示意她去哄哄某人。 魏楹是心头有点呕,两个人也算是定情了吧(虽然沈寄还有些想推脱,不太干脆),如今除了他休养期间的朝夕相对,现在要独处一阵子都难。 沈寄追着魏楹的身影往外走,“魏大哥,你等等我啊。”这次考完,所有考生都蛰伏着,所以也没有什么交际应酬。所以,等发榜的魏楹有点无所事事,又不想往魏晖那里去。后者总是劝他放弃娶沈寄为妻的念头。大道理讲了一箩筐,又从细处给他分析。 听到沈寄追来,魏楹慢慢缓下脚步任她追上。 “我也是为了让德婶早些能上手嘛。这样我就可以丢开不管了。”不管怎样,之前德婶她们三个的一番宣传,她要做官太太的消息是传布出去了。如果她再抛头露面去做生意,旁人也会奇怪的。而且,现在没什么生存压力,歇一歇也好。从她来到这里,这五年都没有怎么歇过呢。 “嗯。”魏楹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这个时候出去,是要逛夜市么?” 魏楹看看天,的确天色不早了,于是微笑道:“那就逛吧。” 沈寄点点头,“好!”算了,辛苦就辛苦些吧。她不想多年以后后悔。 魏楹看着她,笑容渐渐扩大,“走吧。” 两个人在夜市的人群里穿梭,沈寄不停的买着看得上的小玩意儿。她这个习惯魏楹早就发现了,不一定是什么实用的东西,买回去了往哪里一摆,起了灰尘也不一定会再搭理。不过,买的时候开心就好了。都是些十几文几十文的小东西,还不算败家。要是她喜欢买那些贵的离谱的,说不定他日后就得贪墨了。 沈寄听了这个说法很不服气,“我从来都是量入为出的。我每天干那么多活,我需要发泄,不然我会憋坏的。再说了,我自己挣钱自己花,又没碍着谁。” 魏楹手上帮沈寄抱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嗯,以前辛苦你了。以后,让我来养家吧。你花我挣的银子是天经地义的,要是不够你花,我就想办法多挣点。” 沈寄挑眉:“贪墨?那我可不敢乱花。” “不必,我当了官也可以去学宫兼课,待遇很好的。” 嗯,相当于后世的大学客座教授是吧。看来果然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考中了进士,要挣钱是很轻而易举的。转念一想,魏楹考进士真可谓是一波三折,这一次真的不能再出事了。 魏楹看到路边有人卖竹编的小背篓,就过去买了一个,把所有的小东西全丢了进去,竹篓背在身后。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伸手握住沈寄的手,一本正经的道:“省得你走丢了。” 沈寄白他一眼,我看起来像是逛个夜市都会走丢的人?然后伸手回握住魏楹的手。反正衣袖宽大,人都多得很,无人可以看到。魏楹的嘴角弯了弯,这算是沈寄给过他的最明确的回应了。 他奋力在前方开路,她轻松的跟在后头左顾右盼。人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万一发生踩踏就糟糕了。京城古往今来都是这一点,人太多。 魏楹拉着她挤到墙角,然后贴着墙走了一段,出了夜市。沈寄看他拉着自己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就知道他又想做坏事了。 怕他不成!她大大方方的跟着走。等魏楹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下,就见到她明媚的笑容里含着一丝揶揄,他反而被看得有些发窘。不过,男人大丈夫,输人不输阵,怎么可以在女人的目光下败阵。于是他放下竹篓,扶着沈寄的肩就亲了下来,誓要完成之前两回都没办到的事。 沈寄发现他就只是唇贴到自己唇上,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意识到他其实不太会。好笑的想,这样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耍流氓啊。不过,魏楹不会接吻,这一点显然取悦了她。 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魏楹的唇一下,后者僵了一僵,然后也试探着来舔她,然后一来二去,他就直接攻占领地了。一回生二回熟的搅动她的舌与他共舞。两手捧着她的脸,闭着眼一脸沉醉的不肯停下。 沈寄觉得喘不上气了,伸手去推他,好容易把人推开,两人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脸胀得红红的。魏楹忽然大力把她按进怀里,她听到他胸口砰砰砰的跳动着。 初春,无人的街角阴影里,魏楹低低的笑声传出,“小寄,再来。”这个比做梦真实、刺激。书中自有颜如玉,狗屁,哪及他软玉温香抱满怀。 半晌又有低低的语声传出,“嗯,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不许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寄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不过是打了个KISS而已,什么叫是你的人了,欺负我不懂啊。可是,她也不能表示出她懂的意思。只好忍着笑把头埋进他怀里。魏楹便心满意足的揽住,沈寄的发丝被微风吹拂着,搔得他的心也跟脖子一样,痒痒的。 2定情(2) 魏楹的心痒痒的,便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正想有所动作的时候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和沈寄对视一眼,然后迅速拉着她躲进转角的阴影处。 感觉好像中学生偷偷背着人在路边亲热啊,沈寄捂着嘴无声的埋在他怀里笑。魏楹却是有些僵硬的把她整个儿抱在怀里,他所受的教育一向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可是,面对沈寄他实在有些忍不住。 那是路过的人的脚步声,等到声音远去,沈寄抬起憋得红红的脸看着魏楹笑,一眼看去当真是艳若桃李。魏楹本来正在发窘,顿时便忘了方才的尴尬处境,又心猿意马起来,口中呢喃道:“小寄,你真好看!” 沈寄推他一把,歪头笑道:“学了那么多锦绣文章,人人都夸你锦口绣心的,到头来就只得这一句好看么?” “忽然就只知道这个词了,我这叫返璞归真!你要我帮你写《洛神赋》么?” “不用了,我不喜欢口花花的男人,你还是继续返璞归真就好。” 魏楹的头又凑了过来,小寄身上香香的,让他忍不住就想做坏事。 沈寄促狭一笑,“啊,叔父――” 魏楹下意识转头,转了一半反应过来,“我才不信呢,叔父怎么可能此时在这里出现。” 沈寄拉拉他,“回家了,回头真的又有人来了。” 魏楹叹口气,“唉,好吧。”少年的心,自然是想多多亲近心上人儿的,尤其小寄之前一直表现得犹犹豫豫的,今晚却格外的投入,实在是很诱人的。要他发乎情止乎礼实在是艰难。说这话的人是没有真的动心吧,要不然就是不能人道的柳下惠,不然怎么忍得住。 沈寄脚步轻快走前面去了,魏楹弯腰把竹篓背上。虽然她现在吧这些东西给忘了,可要是回头想起来了让他出来找,可着实有些麻烦,还是背回去好了。 一路上人已经少了,两人轻轻松松的穿过夜市往回走。也因为没有了人潮的遮挡,一路走着便得守礼了。一前一后拉开距离回去,遇上阿彪来看德叔德婶,他看到沈寄的样子,虽然还是那么笑着却总觉得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像是困扰她多时的烦恼已经解除,拨云见日了一般。而魏楹更是眼神明亮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他恍悟方才自己盯着寄姐看的时间有点久,忙对着魏楹打招呼,“魏少爷,你们回来啦。” 阿彪是回来帮着拿东西的,说了两句话便匆匆往摊子上赶。沈寄要把摊子给母亲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这样一来,他的经济压力真的是大大的减轻,心头对她着实是感激。看这个样子,她和魏少爷是真的要在一起了。这样美好这样能干的姑娘,真的是轮都轮不到他啊。 又过得数日,发榜了。魏楹这一次的确比上次考得还好,他考了第七名。这是一个很好的成绩,到时候殿试皇帝都是有可能亲自问话的了。这样一来,很好的洗刷了他之前可能作弊的嫌疑。而且,之前的舞弊案直达天听,他受尽拷打却一直不肯认罪,如今取得这样的好成绩自然格外的引人注目。说不定到时候皇帝真的会亲自问话,还要多问几句呢。 “这下,总该好好的复习了吧。”沈寄说道。自从那天从夜市回来,魏楹的目光就时时的粘在她身上不肯稍移,一有机会就想亲她。不过,这样的机会自然是很少的。他们毕竟是和德叔德婶住在一处,而且他们来时就是受了裴先生的叮嘱要看住他们俩的。魏楹跟沈寄都不能传出行为不端的话来。 于魏楹,行止不端会影响到他的仕途;于沈寄,女子一生最重的便是名节,她可不敢挑战。而且魏楹深知名节对女子的重要,也不敢有沈寄让背上恶名的举动。所以,两人平日里最多便是眉目传情了。 “嗯,是该好好复习,可是我翻开书页,脑子里就想着你,看不进去怎么办?”魏楹颇有几分无赖的把沈寄盯着。 “我去摊子上帮忙。”德婶渐渐的出师,而沈寄又不便再抛头露面,所以她多半是在家里做些吃食让德叔回来取。德婶另找了个帮工在家给她打下手,不用做灶上活的时候就陪着沈寄做针线。不然,他们老夫妻俩出摊去了,沈寄单独和魏楹在家也是要传出闲话的。这会儿,沈寄也是给魏楹送炖好的补品进来而已。 徐茂这回依然是考了五十多名,之前约着魏楹一起去看的榜。沈寄想了想便道:“不然把徐茂叫来和你一处温书吧。” “我才不要和他一个屋子里呆着,他秀色可餐么?” “哼,随便你怎么着了,我出去了。你日后可不要后悔这几日没好好温书啊。” 魏楹点点头,“嗯,不会。不过,是该收收心了。”虽然,殿试不可能刷下人来,但表现也是至关重要的。尤其他很有机会和皇帝当面对话,那短短的几句话可能就关系到他后半生的荣辱了。沈寄放下点心和补品出去,魏楹捻起一块红豆酥吃了,然后开始看书。 其实现在看书的确也改变不了什么,关键是心态的调节。头一次面圣,尤其机会如此来之不易,是该好好准备准备。 过了一会儿,沈寄偷偷从门缝里看进去,见到魏楹坐在榻上,正闭目打坐,放下心来。这是魏楹之前游学时跟一个道士学回来的静坐的方法。说是这样更能跟天地宇宙沟通,沈寄没试过,不过看魏楹的表情很平和,不是之前几日缠着她的那个黏糊劲儿觉得应该是很有效果才是。 她当然也很想和他亲近,刚定了情的人谁不想和情郎整天在一处呆着呢。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一抬头看到人在那里不管在做什么,那都是好的。可是,这几日对魏楹太重要了,她实在不想令到他分心。 她到屋里去想新菜谱,德叔德婶请她帮忙想每一次更换的新菜。还说就这么接手她赚钱的摊子心头有些过意不去,硬是要把每月利润分一半给沈寄。嗯,就算是个技术入股吧,沈寄也没有多做推辞答应了下来。不过德叔德婶绝对不亏就是了,有她当这个技术顾问,他们摊子多赚的钱就抵得上分给沈寄的了。而且她还像从前一样亲手帮忙配料以及煮卤味做熟食。 沈寄现在也小有家当了,魏楹死活不要她分给的一半银子,说他的就是她的,不用分得太清楚。还把那五百两银票一起交给沈寄保管了,说是男主外女主内。 沈寄坐下写了一道新菜,准备出去试一试,就见到帮工的阿玲进来说是魏大人派人来了。沈寄让她直接领到魏楹那屋去了。过来一会儿人就走了,她进去见到魏楹对着铺开的笔墨发呆便问道:“叔父派人来说什么?” “他费劲打听到皇上私下里喜欢簪花小楷,让我趁着这十来日练一练。到时候殿试笔试的时候就用这种字体作答。” 魏楹最擅长的不是簪花小楷,这个沈寄是知道的。她想了想,“那你练么?”看他这个犹豫的架势,像是不准备练。 要知道,主考官的偏好有时候也可以决定最后的结果。何况,这还是魏大人费劲打听来的皇帝的偏好。投其所好,这也是一种策略。魏楹今科考了第七,殿试的时候如果发挥的好,那是有望跻身一元的,状元榜眼探花那也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小寄,你觉得我该练么?叔父说,临时抱一抱佛脚,也未尝没有一点用处。至少,皇上在亲阅考卷时第一印象会比较好。”他只是最擅长的字体不是簪花小楷,并不是不会写。相反,各种字体他都写得很好。否则,临时的要强化练习也是练不出来的。 沈寄瞥一眼他看了一半放在书桌上的书,本朝天子文武双全,也是有文章传世的。魏楹正在看的便是这位天子的文章,最后的时间,他用来反复的琢磨天子的文章。那书被看的都旧了,是平素便时常翻阅的,如今拿出来不过是温故而知新罢了。 被魏楹问道,沈寄斟酌了一下反问:“那今科考得好的人里,有人是最擅长簪花小楷的么?” 魏楹方才送走了叔父遣来的人,就一直在犹豫,如今听到沈寄的一句话豁然开朗,微蹙的眉头顿时展开,“嗯,你说得没错。我如今这么练上十来日,怎么比得过从小苦练的人。到时候若是成了邯郸学步,岂不是弄巧成拙。我还是用我最擅长的字体作答。” 只是这样一来,如果没能取得个好成绩,旁人便有话说了。有个好叔父替你花银子托关系费尽心思弄来这样最高层的小道消息,居然弃之不用,傻不傻吧你。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么祸福都得担着。 魏楹笑开,笑容里满是自信,“我是怎样便怎样吧。我想字体是能取巧,但关键的还是得这个人有才。” 沈寄点点头,当今的皇帝,她这个不搞个人崇拜的现代人也觉得是挺不错的。目前已是四十多岁,还算开明,也励精图治,以前远在华安那样的偏远之地感觉还不明显,但进京的一路以及在京城的几个月还是有。而且靠迎合皇帝喜欢的字体取巧,那也只能是在两个人其他条件都并列的情况下。这十来日,还是多多的调整心态更重要些。 这样关键的建议,换了另一个人沈寄是绝不会出口的。因为是魏楹,而她了解他,他是绝不会因为这种事对她生出怨怼的。因为她不过是给个建议,最后做决定的人还是他自己。当然,除了魏楹,也不会有人拿这样重要的问题来问她。 这个疑惑解开,魏楹继续翻看天子文章,沈寄也出去忙活。已经开春了,当初带上京来的多半是冬装,如今穿不出了,收起来放好,再搁上防蛀虫的药丸。还有春装,之前各人制备了两身,如今魏楹立即就要步入官场了,也该再多准备几身才是。 魏大娘走后,沈寄一下子就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以前她只管食物,如今她要打理衣食住行。虽然只是两个人的,但是也要处处操心。像魏楹这种书生,那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要他来操持这些日常琐事,不知道会给你闹出多少笑话来。 什么都要替他想着,沈寄也曾嘟囔过两句‘我又不是他娘’,但是接下来还是得接着替他操持。以前还是帮忙照顾人的想法,现在却又了几分小妻子的心理。 现在,银子是不缺了,里外里沈寄手里一共有七百多两银子,用她的话说‘一下子好像成了暴发户’。不过,七百两在京城要用,还是很快可以用完的。他们如今的开销不大,租房子一个月八两,吃的是德叔德婶提供的,用得多一些的也就是制衣和出行而已。沈寄想了想便到成衣铺去替魏楹订了三套比较上档次的衣物,然后还有些配饰她不敢乱买准备等他自己去选。不然万一她买到块假玉那不就亏大了。 到了京城,沈寄越发觉得自己懂的东西太少了。以前只在乡下呆着还不觉得。到魏府去,魏夫人和欧清灵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她就喝不出来人家给她喝的是今年的新茶还是往年的陈茶,更品不出是不是玉泉河的水或者是雪水什么的。她一直以来都在为生计发愁,而且魏大娘除了出身绣坊绣工了得,其他也教不了她什么。 她没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想着看过的《红楼梦》,还有日前见识过的魏夫人和欧清灵的举止,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要和魏楹在一起,那恐怕真的是任重而道远。她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不然,日后是无法在那个圈子里立足的。 沈寄是很会居安思危很有危机意识的一个人。所以,在前世,她可以适应社会比其他同学先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如今,她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自然是要想办法弥补了。可是,那些大家小姐都是从小就被母亲培养的,为了将来做当家主母可是下足了功夫准备。她却是除了做菜什么都不会。 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淑女学校教这些,她也没有熟识的大家出身做当家主母的女性长辈。本来,如果魏夫人愿意,是可以做这个将沈寄引入官太太社交圈的人,并且教授她各种知识技能的。可惜,魏夫人不认同她,而且还很不满她抢走了‘本该’属于她嫡亲侄女的幸福和荣耀。唉,有什么不知道直接问百度谷歌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就这么停步不前了,魏楹还能日复一日的把她当手心里的宝。人生是需要修炼的,感情和生活是需要经营的。她也不可能脱离如今的社会次序,当一个我行我素视教条如无物的官太太。她必须融入那个圈子里去。 魏楹温书之余,也发现了沈寄有心事。这天,成衣铺把衣服送来,沈寄让伙计送进去给魏楹试穿。这些尺寸都是她之前量过如今目测的,如果不合适还可以再改改。 魏楹试过,都挺合身,沈寄便取了银子把人打发走了。她自己也打算转身出去却被魏楹叫住了,“小寄,你没话跟我说么?” “没有啊。” 魏楹便做出生气的样子来,“你有事情都不跟我说,是觉得咱们还是外人吗?从头到尾,我可都是那你当……看的。”他把内人两个字在嘴里玩味再三然后含糊吐出。 沈寄懒得跟他计较这种口头上被讨去的便宜,那可真是计较不完。于是权当不知道,“我怕影响你温书备考。” “你有事情不同我商量,我心里就会老想着,那才会影响到我呢。” “嗯,好吧。”沈寄坐下,把自己的苦恼对他一一分说明白,这的确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且正如魏楹所说,就算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也可以和他商量着解决的。 魏楹听完她的话,暗暗心喜,沈寄能想得这么深远,那就是认认真真在考虑两个人的未来,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了。不过,看她为这些烦恼,他有些心疼。该他为她遮风挡雨的,却总是给她带来种种的困扰。 他伸手横过桌子,握住沈寄放在桌上的手,“小寄,你不要烦恼,这些都交给我吧,我来找可以教你的人。你只需要配合就可以了。我应该早些想到的。” “你要学的也不少呢。”沈寄往门口看一眼,然后抽回手。她在这里头,房门是保持半开的。人言可畏啊!所以,这样子动手动脚的还是不要了。 魏楹要学的的确不少,他现在虽然算是过了科考的关,即将平步青云,但是止步于此一辈子埋头在翰林院里编书一级不升的进士也是数不胜数的。不过,他至少目前有魏晖可以讨教。 “我得让叔叔婶婶接受你才行。”不然日后,魏氏这个大家族里,沈寄是孤立无援的。内宅里许多的事,他也无法插手。他在外为官,虽然可以把沈寄带在身边,但一些特殊的时刻,他们还是必须呆在魏家的。那个时候,如果那些出身尊贵的妯娌、伯母婶娘、还有侄女侄媳妇的联合起来欺负沈寄,她的处境真的是很难的。 沈寄笑笑,“魏大哥,我也只是未雨绸缪,此时担心这个还为时尚早。你先把殿试这一关过了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咱们就撞开一条路来。嗯,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她伸出拳头挥挥,觉得未来还是值得期待的。至少,眼前这个男人跟她是同舟共济的。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嗯,小寄你说的有道理!” 沈寄赧然一笑,“不是我说的,是听人说的。别问我是谁,不记得了。”记得也不能说啊,鲁迅呢。 魏楹听她说这样的话多了,也不在意。他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沈寄,嗯,没错,没路可以撞开一条路来。小寄从来不是等着别人开路的人,是可以和自己并肩而立的人。 “我真是好福气!幸好没有太多人知道你的好,不然肯定很多人来抢的。”魏楹看着沈寄,眸子里满是笑意。 沈寄立即道:“那是当然的了。好了,你温书吧。” “等等!”魏楹起身拿了几本书递给沈寄,“你说的内宅的事我也不懂,不过你说想学鉴别玉石品茗下棋抚琴这些可以先看看书,等我殿试过了慢慢讲给你听。” “好。”沈寄接了过去。她从前在魏楹那里拿的多是山川形胜的游记之类。琴棋书画这些都被从前忙于生计的她视为无甚大用的奇技淫巧束之高阁的。如今,却是要了解一下了。 魏楹拍拍沈寄的肩,“小寄,我很高兴你能做出这些努力。不过,如果你实在没兴趣,不必勉强自己的。大不了咱们不理旁人就是了。” 怎么可能呢,安娜和沃伦斯基还想不理旁人隐居呢,结果呢?人是群居动物,必须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你不需要一个长袖善舞擅长交际的夫人么?” “需要啊,可是我更需要你。” 沈寄抱着书道:“嗯,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放心吧。”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已经是我的软肋了,我不能让自己再成为别人攻击你的借口。而且,我也想要成为一个可以和你匹配的女子。如果你一路向前,而我止步于此,将来想看两相厌我是不会甘心的。这个世上,可从来不缺乏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我要让你的眼里永远只有我。 魏楹看穿她所想,“反正我说什么你现在都不会信的了。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吧。小寄,你不会后悔留在我身边的。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幸福,也让我自己幸福。” “拭目以待!魏大哥,我想和你走的,并不是只是一段路,而是由始至终一路同行!” 魏楹脸上的笑容扩大,“我也是!” 3高中 晚上魏楹睡着了,又开始做之前常做的一个噩梦。他在牢狱里时常梦到自己扛不住狱吏的严刑俯首认罪,要不是想着沈寄还在外头焦急担忧,养母还在魏家受苦,生母的沉冤还不曾得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真的扛不住了。那大理寺的监牢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寻常的人进去哪怕只是转上一转都要留下阴影的。何况他还在里头呆了那许多天。 之前去送王颢上路,他不由得庆幸自己终于是挺了过来,不然当日一同上路的还会有他。那之后他已经不怎么做这个梦了。不知怎的,临近殿试的当口又魇住了。卡那里他的心底其实还是颇有些紧张的。 耳中仿佛又听到狱吏的厉声喝问,还有件件刑具往他身上招呼的声音,他不禁皮肤便是一紧,然后大喊一声惊醒过来。坐起身只觉身上被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凉飕飕的,身上已经是汗湿重衣。原来自己还是放不下那一段,在这临近殿试的当口,虽然努力调节心态,还是又做起这个梦来。 “魏大哥,你怎么了?”几声急急的脚步声后,窗户那里传来沈寄关切的声音。她就住在他的隔壁,这么大的声音自然是把她惊醒了。翻身下床披了件外衣点燃烛火就执着过来了。 魏楹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我没事。”他身上那些疤痕在擦过大夫给的药膏后都逐渐淡去,只是心头这道疤却还有些深刻。这些日子瞒着沈寄他私下里夜不能寐的时候也常常用当年学自郝道长的打坐方法静坐,一直收效不错。可没想到在这当口,却静不下来。 “怎么可能没事?”沈寄轻声道。 魏楹望着窗外那团昏黄的烛火,在他一次一次梦魇的时候,一直都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把他叫醒,告诉他一切只是做梦而已。此刻听到沈寄的声音才真的从噩梦里醒了过来。是了,一切都过去了。此刻他是中了第七名风光无限即将殿试的举子,再不是时时被拷问头上悬着利剑的嫌犯。 当日在魏府,他与沈寄住处隔得很远,虽然白日里她能待在他房里,晚间却是不能在他近处。他半夜惊醒便只能自己努力从那团恐惧里挣脱。如今看到那团烛火便知沈寄担忧的就站在外面没有离去,心头渐渐的便安稳下来。 “魏大哥,你不是说一直没把我当外人看么?” “嗯,我梦到在牢里的事。”亲口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害怕,魏楹还是做了一番心理挣扎的。不过,隔着窗户看到那团温暖的昏黄,他便放下了矜持。外面的人是小寄,是怎样的境地都不会抛下他的人,是他想牵手一世的人。 沈寄想到他刚被接出来时的那副惨象,在里头经历了什么不言而喻。即便有魏晖出钱出力奔走,如今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也没有残疾破相,但是大理寺的重囚牢房岂是寻常。沈寄想到这里不由一阵赧然,魏楹能看出她有心事在烦恼,她却没能看出他还在恐惧着当日的经历。每日里只见得到他说说笑笑毫无阴霾的样子。 她放柔声音道:“魏大哥,那些都过去了。你即将殿试面君,将来还要赴琼林宴帽插宫花去游街的。”沈寄说的是一元三甲状元榜单探花的待遇,那是文人心头最大的向往。魏楹忍不住笑了两声:“今科人才济济,你对我倒真是有信心。” 沈寄努力听了一下,他不像是在强颜欢笑,于是玩笑道:“嗯,到时候你可别被皇上招去做驸马了啊。要是那样,我就在你的膳食里下药让你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她还真是敢说。魏楹滞了一滞,然后才开腔:“你当驸马那么好做啊,满朝文武多的是人选,哪里轮得到我一个穷乡僻壤来的臭小子。” 沈寄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此刻却忍不住胡搅蛮缠起来,“那要是这桩美事真的落到你头上来了呢?你就欣然从命谢主隆恩了是不是?你舍得下石小姐,可舍得下公主?” “越说越不像话了,皇上的公主又不是多得没人好指了。好吧,我答应你,就算真的天上掉馅饼砸中了我,我也会坦言我已有妻室。皇上若是还要逼我,我就只有以头抢地跪求他收回成命。” “你能做到这步,结果如何我也不会怪你了。”皇命难违,当然不是可以随意抗拒的。这个沈寄还是知道的。她越想越觉得幸福不好把握。本来是逗着魏楹说话省得他再想着大理寺的事的,却吧自己绕进去了。 “越说越离谱了,别当我真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快回去睡吧,大晚上的别着了凉。” “嗯,魏大哥你多想想日后,咱们过日子需要向前看。”沈寄答应着把他的窗户推进去,然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过不几日,便是殿试的日子。魏楹一大清早喝了沈寄炖的参汤然后由德叔陪着坐马车到宫门处候着。 这个参汤,是沈寄看电视剧学来的。等着见皇帝可没有时间给你请假去方便,喝参汤扛饿又不会找茅房。于是咬牙花银子买了支好参文火慢炖。送走了魏楹她就在家侯着消息,德叔使了银子让人来给她报讯,不过进宫门之后的事他也就不得而知了。 想起前几日晚上魏楹做恶梦惊醒,她就不由得担心他今天的临场发挥。从前她真的是觉得芝麻包子少年老成什么场面都能应付得很好,属于心理素质相当过硬的人,所以一直不曾担心过。可是那天晚上才知道,原来他终究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也会有恐惧。那今天他初次进宫还要面圣,答考卷或是应对皇帝的问话会不会发挥失常? 虽然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算发挥不好,他终究也是跑不了一个进士及第有官做就是了。不同的只在于官职的大小。 如果他官做得不大,魏氏应该也会让他认祖归宗,魏大娘应该也没事。在刚刚发榜以后魏氏的人就通过魏晖在同他接触了,这就表明了态度。要知道淮阳魏氏已经许久没有出过进士了。只是他生母的仇,没有足够的势力就不知道能不能报得了了。可是要报这个仇,即便他位极人臣也是难办的吧。他又不能手刃亲叔亲婶。要报官也会和宗族决裂,因为家丑不可外扬。那这么说来,他当不了大官得不了圣眷其实对自己倒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那么辛苦。当一个微末小吏的妻子和当一个位高权重的高官的诰命夫人,那日子是截然不同的。他没有那样天大的出息,她会过的更加的轻松愉快的。而且,那样的话也会少了许多想跟她争的女人。 沈寄心头其实也很矛盾,不知道是该希望他今科高中得蒙青眼从此平步青云还是发挥失常,被皇帝遗忘在一个小官职上终老此生。 想来想去,最后自失的一笑。她怎样希望并不会影响事态的发展。魏楹心有大志,虽然遭过难,想必也不会就此偃旗息鼓,今天他是一定会好好表现将最好的状态展现给君王看的。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能卖个什么价今天至关重要他怎么都不会误事就是了。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最后德叔先回来了。非常激动的告诉沈寄,魏楹被皇帝钦点中了今科的探花,果真是赴琼林宴去了。直接就进入翰林院成为正六品编修。 德婶高兴的说:“探花郎啊,翰林院啊,魏少爷,不是,魏大人可真是厉害!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终于是见到一个大官了。” 沈寄的心情却是有一点复杂,魏楹终于走上他想走的青云路了。当下听了德婶的话便说道:“德婶,你不是见过魏晖大人么,那可也是五品官跟知府一个级别的。魏楹如今才不过六品呢。” 德婶不以为然道:“魏大人才十九,前程远大着呢。” 德叔点头道:“就是,状元和榜眼一个将近而立,一个三十多了,只有咱们魏大人最是年少。未及、未及弱冠。” 沈寄笑笑,仕途凶险,不知多少人半途折翼,哪是当官的时候年纪越小将来就会升得越高的。一边好奇得问:“德叔,状元跟榜眼你都见到了?” “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老头子是在宫门处听人议论的。” 街坊四邻也听到消息了过来道贺,沈寄递了银子给德婶自己退了进去由德叔德婶出面招待。 外头热热闹闹的,沈寄在屋里等着,晚间德婶把饭菜给她端了进来。 沈寄细嚼慢咽的吃着,德婶坐在旁边道:“寄姐,魏大人如今成了探花又进了翰林院,前程远大,你心头也要有些打算才是。” 沈寄喝了一口汤,“德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如果他要我当妾,我是不肯的。他前程远大,我也不想沾这样的光。” 德婶叹口气,“不可惜么?” “可惜啊,不过,我也不能作践我自己。”沈寄神情坚定,她的底线不能退。如果魏楹真的动了别的心思,那她只会从此与君绝。 “嗯,既然你这么坚决,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日后,魏大人还住这里么?” 廉租房,应该不会了吧。做了官,家里人来客往的,这里哪里方便。买肯定是买不起的,但租一个院子还是可行的。只是,自己却不方便再跟去。她如今,其实在那些人眼底也是妾身未明的。这个时代不兴自由恋爱,他们这种就叫无媒苟合。而她也不是他家的丫头了,自然是不方便跟着住过去的。或者,最省事就是他搬到魏晖那里去住。 他们或许就会渐行渐远吧。 之前沈寄怕受伤害,所以一直回避魏楹。可是,感情来了哪里是说回避就回避得了的。而且魏楹的攻势又那么的难以抵挡。只是如今,他一步登天,他们之间就增加了许多的变数了。 沈寄食不知味的吃了小半碗饭就吃不下了。德婶也只得担忧的把饭菜收了下去。 沈寄把自己在市集买来的小玩意儿都摆在桌上摆弄,人家悔教夫婿觅封侯,她这里也算是体会到了。 直到夜深了,魏楹才被人送了回来,德叔和来人一起把喝得醉醺醺的他搀回了屋子。从前最多不过薄醉,这回却是真的醉倒了。今天是他这十九年最辉煌的日子,见了皇帝中了探花,十年寒窗苦读有了回报。最是年少,怕是席上也不少人灌酒,喝醉了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好在魏楹酒品不错,喝醉了就安静睡下,并不需要人多操什么心。 一会儿德叔出来告诉沈寄,已经安置魏楹睡下了。 “有劳德叔了。”今天都靠德叔德婶还有阿彪出面帮忙张罗,沈寄诚心道谢。 “谢什么,有探花郎做靠山,以后谁还敢到我们那摊子上捣乱。明儿魏大人醒了,寄姐你记得提醒他赶紧给裴先生写封信道喜去。” “嗯,我知道。” 这一科到此算是结束了,之前重新发榜,两次都考上了的自然不用多说,上次没考上今科上榜了的道一声‘老天有眼,圣上英明’,上次侥幸考上了今科却落榜的不由得暗道倒霉。不过好在,没有什么成绩差得太离谱的,也就没有人再卷入之前舞弊案的余波中去。 “寄姐,接下来魏大人出去租院子住,你可要开始着手买人了。”这是德婶第二日一早同沈寄说的,她觉得沈寄年纪小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她受了托付照顾他们,而且魏楹同沈寄对他们老两口都不错,便一心为她考虑。 沈寄对于买人这件事还有点违和感,她可是在很讲人权的地方长大的,一来就被以二两银子的贱价给卖了当了几年的小家奴。所以,让她买人,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德婶不明白她在顾虑什么,“寄姐,这事可得趁早。新宅子至少需要买一个厨娘,一个丫头,一个小厮还要一个看门的老苍头。再就是不能每次出门都是去租马车吧,要买一辆马车,还要一个车把式。这些人你都要早早的物色好,免得搬了家手忙脚乱的。你决定要买下人了就告诉我一声,旁边那条街就住了个官伢,我让她把人带来给你挑。” 里头魏楹也醒了酒,听到德婶这么说点了点头,搬到叔父那里去最省事呢,这些人跟马车都可以省下。可是一来那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二来魏晖夫妇对沈寄依然是持不认同的态度,魏楹也不想她受委屈。所以他就同沈寄商量,决定自行租个小院,也好让沈寄学着当家。 其实,朝廷是有宿处免费提供给他们这些单身官员的。可是那样一来他就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回来,有时候恐怕他一个新人还回不来。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沈寄一次的话,实在有点难熬,所以这个选择直接就被魏楹无视了。 沈寄嗔他一眼道:“我怎么好当你的家,名不正言不顺的。” 魏楹沉吟了一番然后笑道,“暂时先请德婶代你出面。然后尽快的咱们把名正了。” “我还不到十四呢,你、你不是这么禽兽吧?”虽然她内里加起来已经活了三十多岁,可身体还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小萝莉啊。就算个子高挑又怎样。 魏楹鼻子里一滞,就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金榜题名时就是洞房花烛夜的美梦。昨日他得到皇帝的格外看重,因为觉得他有文人的风骨。然后骑马游街再赴琼林宴,这已是人生的一个高峰。他当然是很喜悦的。不过那个美梦暂时是实现不了了,小寄的确还小,而且许多的事都还没有解决还需要一步一步的来。不过,说他禽兽,他的确是很想禽兽一回的。可是,没有这个机会啊。嗯,先成了亲不但是方便沈寄行事,他们相处也就不必有这么许多的忌讳了。就算不能整个儿的吃下去,但是平日里想多看两眼,抱上一抱,甚至亲两口却是不必跟做贼一样的了。 “说、说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把名分先定下来。咱们可以先成亲不忙着洞房。等到你及笄以后,咱们再……”光是定亲的话,沈寄也不方便管理他的内宅的。那样万一二婶趁机往他的内宅安插人就不好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打算,只是,“有那么容易办到么?”之前还说让裴先生做这个主。可她们去魏晖府上叔父婶娘的也叫过了。这招行不通了。而且裴先生也不一定会答应帮忙。他骨子里也是认为自己配不上魏楹的。 “唯今之计,唯有请祖父点这个头。如今我是探花,进了翰林院,魏氏已经同意我认祖归宗。我昨日已经向皇上告假两月,要归家认祖归宗拜见祖父。二叔想必是巴不得我娶你的,这样我就少了来自岳家的助力。而祖父那里,我来想办法让他点头就是。” “啊,你一上任就要告假啊?”皇帝居然还准了,沈寄很是诧异。 “是皇上主动提起淮阳魏氏的,他有一个启蒙师傅是族中一个长辈。我估计皇上多少也知道我的身世,这世上哪有他想知道却不得而知的。只不过不想多过问臣子的家务事,所以没有多问很爽快的给了我假期。我本来倒是想缓一缓在朝中站稳脚跟才回去的。可皇上既然主动问起,我就该告假回去探望祖父。” 嗯,这是孝道,本朝以孝治天下,魏楹得告这个假,皇帝也得答应。如今,明面上魏楹还是被逃奴拐走的魏家嫡孙,虽然被除名但是魏氏如今肯接纳他,他就该回去看望瘫痪在床的祖父,不管他心底对那个家,那些所谓的家人是什么看法。 “可惜无法让你以孙媳妇的名义同去。而且,我就要有两个月看不到你了。”魏楹坐在床上拉着沈寄的手说。 沈寄心头也有些难受,勉强笑道:“大事要紧,我在京里等你回来。那要回乡的话,就暂时不忙租院子和买人了吧。” “嗯,租院子的事可以缓一步,请阿彪帮着找着就是。可是买人不能缓,至少得买个贴身丫鬟伺候你。这个人对你很重要,日后就是你的左膀右臂。还得有一个人情通达的老嬷嬷,有些事情可以提点一下你,如果能忠心帮你,起的作用也不小。” 沈寄也知道她得有使唤丫头,如果什么都亲力亲为别人肯定会轻视她。可是让她去买个丫头来使唤,心头还是有些过不了那个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呢。 魏楹想起她自己就不愿为人奴仆,死活都要赎身,便劝哄道:“咱们又不强买强卖,说不定你这样还能救人于水火呢。有些小女孩儿如果没人买说不定就被卖到烟花之地去了。咱们先看看吧,买个自愿的。要是不愿意签死契,那就签活契。” “好吧。” 魏楹便请了德婶去找那个人伢过来,“嗯,德婶你打听一下,最好是官宦人家用过的。”有些官宦人家犯了事,一些仆人便会被卖为官奴。这样的人,算是奴仆里素质很高的,受过专业的调教。只要能够收服,用处是很大的。 问题的症结就在于这样的人往往也是有三分傲气不好收服的。哪怕她们已经被卖作了官奴,依然如此。这是一种很古怪的心态,她之前服侍的人是有地位有名望的,再服侍新的主人就会进行比较。一般人都不是很入得了他们的眼,何况沈寄还做过魏家的家奴。 要展现人格魅力进行收服,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 于是这个人选就不是那么好找了。看了两拨人都没能挑到合适的人选。沈寄是对于买人这件事还存在一定的抵触情绪,而魏楹则是要求很高了。 “魏大哥,要不,退而求其次,咱们寻两个老实本分肯干活的就是了。”然后,再签活契,也就相当于雇佣合同。 魏楹摇头,“那样的人,日后怕是别人不用花什么心思,就把你卖得干干净净,她们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那样的人不但难找,就是找到了一时半会儿的能对我掏心掏肺么?” 魏楹脸上一厉,“御人之道,除了施恩,还可示威。找到了人我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再给你用,管保她们不敢对你不敬。”意思是找到了人,她等着用现成的就好。 沈寄睨他一眼,“你当年对我,就是施恩吧。” 见她面色不善,魏楹忙笑着解释,“你是软硬都不吃的人,施恩示威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我还不是老老实实在你家呆了几年,任劳又任怨的。” “那不一样,我那时候对你不是用的御人之道,而是以心换心。我真心待你之后,你才真心待我的。” 魏楹感受到沈寄对买人这事还是有点心结,一时半会儿的也消除不了。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让那官伢有合适的人选再带过来。 其实,殿试之后,魏楹又开始忙碌起来。几乎每日都有人来邀约,或是聚会畅谈,或是游湖痛饮。不过还是抽出时间和沈寄一起挑人。一边挑还一边告诉她什么样的人用起来会比较顺手。有一些东西不得不说是天生的,可以无师自通。魏楹从五岁就跟着魏大娘从那个大家族里逃了出来,魏大娘能够教他的也是有限的。就是魏晖,因为相处日短,能够交给他的也有限。这些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用他的话说,读了万卷书,也行过万里路,见识还是尽有的。 沈寄对买人有些排斥,但是对于魏楹找给她看的那些陶冶情性的杂书却很干兴趣。她这个人也绝对不是别人口中的那种劳碌命闲不下来,之前那么卖力挣钱那也是为生活所迫,悠闲日子她并不是过不来。 这会儿,她就正在魏楹的指点下练习茶道。之前,她已经看完了陆羽的《茶经》等讲茶的书。 “嗯,对,就是这样,手腕再抬高一点。” “这样?”沈寄挑眉问道。 “没错。”看小寄姿态舒缓的做这些,真是养眼,皓腕如雪,青丝云鬓,一举一动通过练习已经可以用优雅来形容。 沈寄的头上戴了支玉钗,耳垂上是同一套的耳环,还有手腕上玉镯,都是一整块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前些日子她刚学会鉴玉,魏楹就拉着她到铺子里去考校,让她选一套看得上眼的。她便挑了这一套。魏楹站在旁边,看过后笑着点头说:“嗯,小寄,你出师了。算得上是名师出高徒!”一边夸着自己一边走过去让人包了起来。 他们本来说好,只是练练眼的,到时候随便买点什么便宜些的配饰或者是给魏楹买两件好的就走人。现在沈寄一看这么一挑就花去了将近两百两,她辛苦几年才积攒下这么多银子的,颇有些懊恼。可是当着外人也不能小家子气,更不能拂了魏楹的面子。只得肉痛的收下。 上了马车,魏楹拍着她的手道:“放心,我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人。我不会让你日后再为银子发愁的。” 沈寄想起他才刚考上秀才那会儿就有人捧着银子上门来,想来此言不假。便安心的打开盒子重新看起自己挑的这一套玉件配饰来。 看了半日越看越喜欢,沈寄嘻嘻一笑仰起头来,“魏大哥,还是当有钱人舒服,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 “那当然。来,我给你戴上。”魏楹说着就手取过手镯给沈寄套上去,当然免不了趁机在她手腕上摸了两把吃点豆腐。沈寄把手抽回来,侧头看来一眼,一旁跟车的阿玲正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坐着。她原本是德婶请来帮工的,如今却成了沈寄的跟班,跟着同进同出。这个,一来是因为沈寄如今即将成为官太太身份不同了,二嘛,还是那个避嫌的意思。 沈寄想起问过阿玲,她家里母亲不在了,父亲续娶了继母又生了弟弟。而阿玲平素话不多,但是人却是很聪明伶俐的。不由得心中一动,“阿玲,你愿意日后都跟着我么?”与其去人伢那里买人,不如问问阿玲愿不愿意。 阿玲抬起头来,满脸的笑容,“姑娘,我愿意的。”魏大人是探花郎,入了翰林院,回乡不久就要回京城来任职。日后多半也是在京城呆着。她知道他们在找贴身丫鬟,几次想毛遂自荐的。可是后来看魏大人挑人那么严格,而且显然是没看上自己,便没有再把话说出来了。 沈寄待人和善,而且也不是个人人拿捏的软柿子,跟着她不会吃亏。再说又是签活契,日后有了银子就可以赎身。而且魏大人对姑娘真的不错的,就她所看到的,几乎是言听计从。她很愿意跟着她的。 “她?”魏楹怀疑的轻道。 阿玲有点焦急的看一眼沈寄,后者道:“阿玲做人做事都不错的。” “魏大人,我,不是,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娘的。” 最后,魏楹本着没有鱼虾也好的心思把阿玲的父母叫来,阿玲的继母很是乐意让她给沈寄做贴身丫鬟,提出可以直接签死契,还是阿玲她爹舍不得。 沈寄笑道:“放心吧,我本来也只打算签活契,过几年阿玲年纪到了我再送她一份嫁妆。” 这样一来,连嫁妆钱都省下了,继母便在身后戳着阿玲她爹的背让他赶紧答应下来。他们家本就条件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让十二三的小姑娘出来做帮工了。 “沈姑娘,你说的是真的?”阿玲她爹问道。 “白字黑字立马写下来,你不识字可以拿出去找人看看。” 于是沈寄便按照说好的卖身五年,每月从二两银子做起拟了一份文书。阿玲早知道沈寄的字写得漂亮,她给她磨过几次墨,于是不像父亲和继母那么惊讶。 阿玲他爹出去找代写书信的把文书念了一遍,然后便回来摁了手印。沈寄签字画押之后把文书收了起来,从今天开始阿玲就是她的贴身丫鬟了。当天便收拾东西搬到了她的屋里打地铺。 阿玲家的屋子不够住,继母早想着把她早早的嫁了好让儿子睡她那间屋的。如今阿玲到探花郎未过门的媳妇那里做丫头,还可以多给家里挣五年银子,何乐而不为。阿玲也早就受够她的大小眼了,于是收拾了东西拜别父亲便过来了。 晚上睡下前,沈寄拍拍她的肩,“别想那么多,你至少有个好父亲。”阿玲比她小半岁多,也许也是经常干活的关系,长得比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高挑健康一些,只比沈寄略矮那么一点点而已。 “嗯,姑娘说得是。”阿玲想起之前听德婶说过沈寄父母双亡,很小就到魏家做活了,过得很不容易忙收了自己的几分伤心。 “你会不会觉得跟着我委屈?” “怎么会呢,姑娘刚到这里就能摆摊挣银子,阿玲很佩服你的。”阿玲这话说的很真诚。她的确是很佩服沈寄的,她用一文钱买个扎头发的皮筋都得跟继母开口,然后听她念叨父亲挣钱有多么艰难然后家里处处需要用银子,末了还不一定能把那一文钱给她。那个时候看到差不多年纪的沈寄自己挣钱自己花真的是很羡慕的。所以后来德婶去找人帮工,本来只要相貌普通的大婶的,她也跑来了,一来就很勤快的干活挣表现被留了下来。 后来知道摊子归德婶了,不是跟着沈寄她还失望过一阵。如今算是得偿所望。 沈寄微微一笑,她自然是不会找个人来给自己添堵的。阿玲是真的挺聪明的,自己教德婶,一遍一遍的教,德婶好不容易学会了,可阿玲早就在旁边偷到师了。她知道,不过一直没有点明只是让阿玲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而已。阿玲便不敢再来偷学了。 她觉得阿玲这种带点倔强又肯学的人,应该是可以帮到自己的。而且大家年纪相当,阿玲可以呆五年再嫁人。如果用魏楹找来的官家发卖的官奴,年纪大的不好收服,年纪小的那也是在外围做事没学到什么东西也得从头学起的,那还不如用阿玲呢,也还算知根知底吧。 4桃花 第二天一大清早,阿玲便走马上任了。她早早起身熬上粥然后再端了热水进去叫沈寄起床。 沈寄还着实有几分不习惯,阿玲便笑道:“姑娘,奴婢锅里熬了粥,一会儿你尝尝吧。” “偷师还敢叫我帮你验收成果,胆够肥的啊。” “奴婢手艺练好了,也是姑娘得好处不是。” “嗯,这倒是。”说话间脸跟手便洗完了,阿玲端了水出去倒,又进来帮着沈寄梳头。她的手艺很是不错,一丁点都没有拉痛头皮就已经梳好了。沈寄努力的学着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间或指点下阿玲做菜。 而魏楹那边倒是物色好了一个跑腿的小厮,叫管猛的。十五六的年岁,看着憨厚老实的。不过,按照有其主自有其仆来揣测,应当也只是看起来憨厚老实而已。 因为之前跟皇帝报备过,所以暂时不用到翰林院任职。看好了出门的日子,便准备要往淮阳去了。除了魏楹和管猛,魏家还另有人陪同他们回去。 沈寄在默记着魏氏的族谱,人太多了,她只记最主要的。这是魏楹从魏晖府上问来的。本是他自己要看,沈寄想想日后用得上便抄了一份,又另抄了一份他拿给管猛记的魏府的那些仆人体系,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几十号人也够记的。 魏家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大小老婆好几个,所以这份谱系图上看着也挺复杂就是了。旁边还附着各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各自的亲眷。譬如他二婶就同样出身淮阳大户关家,又附带介绍了关家的情况。阿玲那份上头又有各家仆人之间的关系。这些仆人也可以说是世代联姻的了,同在一个大宅门守望互助。这可比一个公司的人事资料要来得复杂多了。 魏楹这一支是本家,他的祖母早逝,祖父瘫痪在床不曾续弦,不过身边还有三个女人的,分别是陈姨娘,林姨娘,柳姨娘。魏楹的父亲和他二叔是一母同胞,过世的魏老夫人所出。他二叔正是现任族长,还有几个庶出的叔叔和姑姑,庶出的叔叔依附二叔靠祖产过活,几个姑姑远嫁数年难得回一次家。 然后是魏楹这一代,他是嫡长孙,如今长房还有个三弟是二叔过继给他爹后继香火的。如果魏楹真的死了,那么长房的财产就由这个三弟继承。然后二弟四弟五弟并几个堂妹仍在二房。这几个堂弟堂妹自然并不都是他二婶生的,只二弟三弟和二妹是,其他的是庶出。 “姑娘,魏大人的亲戚真多。”阿玲小声道。 “可不是。我告诉你啊,如果魏大哥不回去,那份家产就归旁人了。所以,有人不欢迎他回去的。”沈寄自然不可能把魏楹是要回去报仇的事讲出来,说个争家产阿玲也好领悟。 “哦,奴婢懂了。”阿玲点头道。日后姑娘嫁给魏大人,就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了,有所准备自然是好的。她也得有所准备,不然到了那边就有些孤立无援了。 “姑娘,奴婢之前去找了被卖到何大户家的小姐妹打听怎么做好贴身丫鬟,现在看来光是会伺候人还是不够的。奴婢再寻机会多找点人打听。” 沈寄颔首,这个岗前培训不用她说阿玲走马上任前就自我培训了。所以说,和聪明人相处就是好。 “姑娘”是管孟在外头敲门,阿玲起身去开门,“管孟哥,有事儿么?” “大人说请姑娘一起去山上赏桃花。” 对啊,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现在正是山上桃花盛放的日子。而且,庙里的斋菜沈寄也挺想的。她不太会做素菜,也想去学学。 魏楹之前给沈寄置办了一辆比较舒适的马车,又雇了个老成的车把式老赵头给她赶车,他自己则是买了匹马,这会儿便跟车骑着。沈寄原本以为他会让她住到魏晖府上去的。那样怎么也有个照应,比她一个单身女子租住在外头强些。虽然有德叔德婶,但现在他们一心顾着店子,魏楹担心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也是有的。 所以她虽然不想寄人篱下,但为了让一走两月的他放心,已是决定答应下来,还让阿玲收拾好了行囊。准备主仆俩一起过去,然后也让阿玲见识一下魏晖府上的仆人。阿玲挺擅长交际的,总是能从别人口中听到旁人听不到的消息,好好培养是个人才。 不料下了马车上山的路上魏楹告诉沈寄,他想让她住在山上的庙里,问她会不会嫌闷。 “为、为什么啊?” “你不是想尽快融入官太太的圈子么,我到处问人总算问到庙里住了位礼部侍郎夫人。这位夫人长年吃斋,一年里倒有几个月是住在庙里做居士的。她当年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也曾是京城贵妇人圈子里很出风头的人物。” “那怎么会住到庙里去?”这样的人不该是时尚教主一类的人物么。 “她的独子夭折了,如今已不能生养,夫婿便把庶子过继到了她名下。而那庶子的生母很是有些手腕,在她因为独子伤心过度之际,成为了侍郎大人的解语花。她灰心失意之下,便信了佛做居士。” 沈寄闻言一阵黯然,曾经那么鲜活的人生,就这么灰暗了。因为夫与子便是女子的天,天塌了就了无生趣。她不能重蹈覆辙,日后必须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魏楹被沈寄看着,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我也知道不是什么多合适的人选,可是我刚进官场实在是没有根基。这个人也是徐茂帮着问出来的。要不,就算了。” 沈寄摇头,“这个人再合适没有了。我只是担心,人家不肯教我而已。” “这个,徐茂能搭上话,我想你应该也可以的。那位林夫人也不是一味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回头徐茂也在,你问问他好了。这家半山寺在京城香火是非常好的,除了居士,平日里也有不少官眷前往礼佛的。安全什么的,都没有问题。” “嗯。”沈寄想了想,住在这里,多给点香油钱,出入是自由的,比在魏晖府上去受下人的大小眼和魏夫人别有所指的话好多了。而且又可以学习做斋菜,有可能能结交林夫人。魏楹也算是顾虑周全。 “魏大哥你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就算不能结交林夫人,我在这里住上两个月学做庙里的各色斋菜也是好的。”沈寄觉得,林夫人那样的人,刻意去结交怕是不妥,随缘吧。反正两个月,她要是觉得闷了,尽可以下山去玩。 “嗯,你如果要出门,就把老赵头带上。他除了车赶得好,也会些拳脚功夫的。” 沈寄笑开,“要说拳脚功夫,我其实多少也会些的,一两个人我还对付得了。” 魏楹抿了抿嘴,沈寄的拳脚功夫是跟着二狗子学的。二狗子则是在镇上的武馆学的。他那个时候看到沈寄在院子里拿着把菜刀挥舞还真是吓了一跳。结果沈寄兴致勃勃的告诉他,她在强身健体,练好了拳脚可以不受人欺负。 这一练,就是四五年。他是没见过沈寄跟人动手,可是她的花拳绣腿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能顶事吗? “姑娘”出声的是一旁的老赵头,他正色道:“如果你的功夫不是太好,那最好不要随便跟人动手。道上有不成文的规矩,对手无寸铁的妇孺除非丧心病狂否则是不会出手攻击的。可如果你手里拿了武器做出要跟人大打一场的架势,对方就会把你当练家子对付。那后果恐怕就不妙了。” 魏楹盯着沈寄,“听到了?” 沈寄耷拉下方才还神采飞扬的脑袋,“嗯,听到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跟人动手的。我不会半湖水响叮当的。” “老赵头的功夫很好,留给你。”魏楹看着老赵头,后者点了点头,“大人请放心。” 他是阿彪镖局里的人,因为一时义气得罪了个衙内惹了官非,是阿彪找上魏楹帮他摆平的。也让他的寡嫂与侄儿侄女得以保全。他不能再去镖局,便跟着魏楹了。 “原来老赵是高手啊,那不用留给我,你带走吧。我这里能有什么事啊。”沈寄看一眼貌不惊人的老赵,真是失敬失敬。 “不用,有魏家的人来接我,叔父也要派人一同回去送时节礼物回乡,不会出事的。而且,阿彪也会跟着我去。”他好歹是个六品官儿,出行也要有点人跟着。索性便雇了阿彪镖局的人路上做保镖。 沈寄闻言放下心来,“嗯,那你多加小心。” “你小心脚下。”魏楹走在前面,提醒道。昨日刚下过雨,上山的台阶有些湿滑。 “嗯。” 到了山上,徐茂迎了上来。他考了三四十名,现在还在侯职。这个时间可长可短,端看使的银子是不是够多。只有像魏楹这样考得非常好,得到皇帝青眼有加的人才能直接走马上任。 “魏兄,沈姑娘,你们来啦。” 沈寄微微福身,头上的纱帽随着动作也轻轻拂动。后边跟着的阿玲也给徐茂见礼,脆生生的叫了声‘徐少爷’。然后就陪着沈寄去庙里四处溜达。 徐茂有点酸溜溜的说道:“魏兄,你看,你功名官位到手,如花美眷也有了。兄弟我还是两手空空。” “侯职期间,你可以回乡成婚,放心,时间绝对来得及。”魏楹没诚意的建议道,眼底是飞扬的神采。确实,他现在做了探花,得了六品编修的官职。有皇帝的看重,又有沈寄陪在身边,马上又可以回去认祖归宗,从小定下的目标在一步一步的实现。说得上是春风得意。 “算了,我好容易能自在些,才不想回去呢。”那个母老虎,他更加不想这么早就把她娶进门来。你说如果老爹替他指腹为婚的是寄姐这样的大美人儿,又跟他兴趣相投多好。他眼角余光扫到沈寄一片妃色的衣角消失在转弯处。 魏楹看着他,“徐兄,我要回乡两月,不方便带上小寄。我让她有解决不了的事差人给你送信。” 徐茂拍着胸口应承下来,“沈姑娘若有差遣,一声招呼就是了。” “嗯,回来后请你喝我们的喜酒,到时候你可要多喝两杯才是。” “这、这么快?”寄姐还没满十四吧。真是心急啊,不过,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再怎么饥渴也不该对这么小的小姑娘下手才是。想来魏楹也干不出这事儿,除非他不是把寄姐当媳妇看待。那么,他以后的日子会更难受了。徐茂看着春风得意的魏楹就想打他一顿,现在这么一想,心头好过多了。果然,人都是有幸灾乐祸的劣根性的。知道你日子也不好过,我就舒坦了。 沈寄想去观摩庙里做斋菜,可是这里她不熟,魏楹也不熟。于是她过来找魏楹,让他去找徐茂帮忙说项。 魏楹对她没有越过自己直接去找徐茂的举动很满意,要是从前,说不得她就直接过去了。因为她跟徐茂是食友嘛,这又是跟吃有关的事。现在算是确定了关系了,沈寄也知道事事处处顾全他的脸面了。 “这个啊,小事情,跟我来就是。”徐茂立即大包大揽。 走到厨房附近,徐茂找了个小僧人带沈寄进去。他喜欢吃,可是从小也是受着‘君子远庖厨’的训诫长大的。和魏楹一样,不会靠近厨房。所以他每每也只是在餐桌上品鉴,从前有什么想法也是交给沈寄来实现。 沈寄站在旁边,看着厨房的僧人有条不紊的忙碌。此事已经知会过方丈,方丈给了方外小友徐茂和探花郎面子,只让人嘱咐沈寄不要外传即可。 沈寄看着僧人行云流水一般把豆腐切成晶莹薄片的动作颇受启发,就连一旁的阿玲也心有所得。两人出去了还在不断的讨论。 “我以前曾经想过,等魏大哥高中了,我和他分开后就去到京城酒楼做厨娘。这样子可以学到很多。如今这个没法实现,能来这半山寺瞅瞅感觉更得益。怪不得那位林夫人要选择住到这里,这里空气好,食材天然,处理手法独到,是养生的佳处啊。” 阿玲茫然,“空气?” 沈寄发现自己又说漏嘴了,便随口道:“就是说这空中的气,你是不是感觉比城里清新多了?” “是啊。”阿玲深吸一口气,猛点头。 用罢午膳,知客僧带沈寄去到安排给她的禅房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那是个十分清幽的所在,推门见山水,开窗是桃林。沈寄满意得很。 “真是个好地方。”特权阶级就是好,可以享受到常人享受不到的好处。怪不得那么多人挤破头的去挤科举的独木桥。 当然不是从今天就住下,今天是来看今年最后盛开的桃花的。之前因为魏楹卷入舞弊案,后来又温书备考,他们差点就错过了花期。 徐茂识趣的和方丈手谈棋局去了,魏楹和沈寄沿着小路走到后山看桃花。 要说沈寄重生最满意的是什么,那就是重又再豆蔻年华一回。十三四的年岁,肌肤水润亮泽,是后世用多昂贵的化妆品也不能真正再重现的。她现在其实还没怎么完全长开,比欧清灵还少了一些艳丽,但介于女孩与少女之间却多一分自然天成的美,这张脸再过得两三年可以想见也会是非常吸引人的。 所以当她手执一株桃枝递给魏楹的时候,就见他略微看楞了神。从小孩子到如今,形态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变化。可以说沈寄忙碌的清丽身影,一直是魏楹在看书之余用来养眼的。不过即便时时得见,有时候也会发现她不经意间又会流露新的美态。就如此时赏花,沈寄是从身到心的愉悦,站在桃树下气色被衬得十分之好,一点不输给这漫山桃林。 魏楹接过桃枝,想起徐茂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愈发的高兴。只可惜离别在即,再两日他就要走了。 “魏大哥,等你回来,上山来吃桃子,接我回家。” “好!”魏楹拿眼逡了阿玲一眼,后者笑着退了出去留他们独处。按说贴身丫头是要陪嫁,日后也是通房的备选的。可是姑娘和她说的很清楚,日后会送她一份嫁妆。这便是明说了不会让她做通房一起伺候魏大人了。 对此,沈寄是给阿玲做了一番思想工作的。魏楹年少俊秀,又中了探花直接进了翰林院,这对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的。而且,阿玲的继母在她离家时给她念叨的便是让她好好伺候沈姑娘,日后跟着一起嫁到魏家,更是要尽心竭力的伺候好魏大人。这样就可以一直留在魏家了,命好的话还能做个姨娘。他们一家就更能借光了。虽然阿玲不喜欢继母,但这番话她还是听进去了的。这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前程。 沈寄便不遗余力的给她洗脑,你不是佩服我么,难道不想像我一样拥有自己的幸福。而且,我是绝不会给你机会爬上魏楹的床的。不如早早死了这份心,日后自会有属于你的那份幸福等着你。 阿玲其实有些怕沈寄,说不出来为什么。被她敲打了几次之后,也就绝了这个念头。她其实还是个小孩儿,之前也只是被继母鼓动。可是魏大人眼里只有姑娘,正眼都不看她一眼。而且她怕魏大人比怕姑娘更甚。 再者说了,她姿色不如姑娘,聪明能干也不如姑娘。而姑娘说了待在她身边,只要没有这种歪念头,她就会尽力让自己现在的日子,将来的日子都过得好。不然就要直接痛打一顿撵她回家。她跟着沈寄日子不长,但是也跟着长了不少见识。而且看着她直接就把一个很赚钱的摊子送给了德叔德婶,还耐心的教了德婶那么久,就知道她是重情重义的人,言出必践。她何必为了一个不可能达到的前程把日后的好日子断送了。 于是阿玲退了出去就老老实实在外头把风。省得有人进去打扰里头的有情人话别。 沈寄背靠着桃树,被魏楹搂着腰托高,脚尖便不自主的踮起配合他的身高。魏楹俯首在她唇上辗转碾压,舌头在她口中或激烈或缓慢的拨弄。经过几次,他的吻技在实战中已经得到了很明显的提高。让从前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走路的沈寄也被吻得晕晕乎乎的。到后来已经整个人摊在桃树上,如果不是魏楹有力的臂膀在她腰间圈着,怕是都要滑下去了。 魏楹看她微微喘着气,红唇潋滟,把头埋在她肩头平息自己的悸动,半晌气息平缓下来才抬起头,伸手拈起一瓣瓣落在她鬓间的花瓣,又用拇指抚着她有些红肿的唇瓣,“小寄,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嗯。你记得,路边的野花不许采啊。你家里送给你的美人也不准要。我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谁要是让我不痛快了,我一定变本加厉让他更不痛快。” “小醋坛子,放心好了。一定为你守身如玉。再说了,魏家人送我的美人,我才不要呢。枕边人靠不住,那是睡不安枕的。”他伸手帮沈寄整理了一下被弄得有些凌乱的衣服,然后把纱帽给她戴上,这样就可以很好的遮挡住她被蹂躏过的唇瓣。若非如此,他方才也不敢那么肆意。要分别了,怎么都要亲个尽兴才是。 “走,准备下山回城吧。” “嗯。” 被魏楹牵出桃林才放开手的沈寄回头看了一下漫山开得正艳的桃花,那位林夫人也曾经是人比花娇,如今却落得独自住在庙里。她的心境可想而知。魏楹倒是挺有自信,不怕自己被她的心态影响。不过,面对同一片景致,每个人看到的不同,全因自身的心态。面对落花,黛玉说‘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可在自己看来,不过是化作春泥更护花,来年又会有更美的花儿开放。 那位林夫人的一生,经验和教训都值得借鉴。只不知,她会不会对自己敞开心扉了。 5调*教 从前魏楹离家出外游学也时常几个月都不见人的,沈寄原本觉得这一次即便多些牵挂也不会怎么牵肠挂肚。没成想这次送走魏楹,还真是有了些相思难耐的意味。 好在她平日里还有事做,不至于整天一副为情伤风为爱感冒的样子。送走了魏楹她就住到半山寺了,日子过得悠闲又舒服。徐茂已经介绍她认识了林夫人,并且说了请她有空教教沈寄规矩。不过林夫人一径淡淡的。沈寄也不好过于热络了,偶尔自己下厨学着做素菜,觉得能拿出手了请她过来品尝一番。 她是做不出庙里师傅那么地道的斋菜,但是通过一些改良倒也别有风味。这山上食材可是应该尽有,木耳、山上丰富的菌类、庙里自己做的豆腐……只除了不能开荤。 沈寄掌勺,阿玲打下手,很快意脸鲆蛔郎香味俱全的素菜。这就是沈寄这十来天的学习成果了。按日子算,魏楹应该已经到家了才是。不知道事情进行得如何了。他说会回去请他祖父点头同意他们的婚事,这事儿不好办吧。不过他说让自己信他,那她就安心的等着吧。 没能跟林夫人套上近乎,沈寄也不是太在意。那位林夫人四十多的年纪,整天板着脸木无表情的,只有在看到徐茂的时候会生动一些。沈寄看到她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念头就是更年期妇女。而且又遭遇了独子夭折、夫婿移情,想必不好相处。 徐茂叫林夫人一声表姑姑,他是江南大户出身,与林夫人的娘家拐了几拐能扯上亲戚。而且他的年岁和林夫人病逝的儿子相当,林夫人想必是一种移情作用。 林夫人能搭理自己,完全是看徐茂面子。搁平日,这个女人肯定是眼高于顶看不上自己的。沈寄也不上赶着,只把她当一个挑剔的食客对待,很是看重她的意见,据此修正自己的烹饪手法。 据沈寄观察,林夫人虽然看起来淡淡的,但依然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其实还是很愿意享受生活的嘛。这样的人并不是真的心如死灰了。她的嘴也挑剔得很,也不知是故意的挑剔自己的厨艺还是怎的。不过,也确实是很会点评,就是毒舌了一点而已。 这庙里常驻的除了跟着林夫人来的丫鬟仆妇就是自己和阿玲了。阿玲那边倒是跟林府的丫鬟仆妇越来越亲近的样子,自己却是没有进展,不过多了一个很会品鉴食物的毒舌人士,厨艺有了精进也是好的。 这天她在禅房外教阿玲识字,林夫人从外面走过看到不禁有些惊讶,嘴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底清晰的表达出了‘你居然还识字’这个意思。 沈寄不以为意的笑道:“林夫人,去散步么?” 没想到林夫人居然走了进来,低头看着沈寄写给阿玲临摹的字。她显然吃了一惊。探花郎家的丫头,些许识些字也没什么太让人惊讶。但没想到沈寄居然写得一手上佳的瘦金体。(虽然徐茂是对她说魏楹要娶沈寄,可是她只当笑话听。少年情浓之时什么山盟海誓说不了。何况她看这个沈寄并无大家闺秀的做派,身边也只得一个丫鬟一个赶车的车把式跟着,很多事情居然还亲力亲为的去做。) 阿玲忙搁笔进去沏茶,沈寄道了声‘且慢’,让她把茶具拿了出来,自己沏茶给林夫人喝。虽然魏楹说她这关过了,可是难保没有情人眼底出西施的嫌疑。这里有个行家,她就班门弄斧一回。 沈寄一边动作一边观察着林夫人的表情,然后再修正自己的动作。 “你确实很聪明,察言观色细致入微,而且立时便能修正出我想要的效果。之前你做菜我就发觉了。也罢,教聪明人不费劲,你若是个愚钝的,即便是小徐拜托我也懒得理会的。”林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的。 “让夫人见笑了,我无处可去请教,所以才出此下策。” 林夫人伸手,沈寄将手中茶具递了过去,看她怎么摆弄。说也奇怪,同样的动作经林夫人做出来就多了几分美感。 沈寄对林夫人一直是不卑不亢的,后者也知道她的难处但一直没有多理会,不知今天怎么愿意屈尊教授。沈寄没有多做理会,在一旁执弟子之礼很谦虚的对待。 这么开了一个头,来往就比从前更多了。女子四艺,德容言工,在林夫人那里,沈寄后三样全都不合格。至于德行,有赖徐茂帮她吹嘘了一番生死关头不离不弃,算是勉强过关。 能勉强看得是妇工,好歹魏大娘也手把手的教过一阵,后来沈寄不上心她才罢手的。至于容,用林夫人的话说,沈寄根本不会打扮自己。她现在是十三四岁,全靠的丽质天成,这是不够的。至于言行,嗯,算得落落大方不露怯,只是有时候说话做事却嫌太直白……总之,缺点一大堆。 沈寄头都大了,觉得被林夫人改造一番她都不是自己了。不过,有人肯引她入门,日后不会贻笑大方也是好的。 “怎么,想打退堂鼓了?那趁早,别浪费我的时间。” 沈寄看着林夫人难得闪烁着兴味的眼眸,心头知道她百无聊赖之下是把调*教自己当个乐子看了。 沈寄一咬牙,“我学,还请夫人不吝赐教。”说着斟了杯茶恭敬的递过去,“夫人请喝茶。” 林夫人没有推辞,接过茶盏斯文的喝着,那动作姿态的优雅看得出也是经年培养入了骨的。 于是开始了沈寄被林夫人调*教的日子,从坐姿、站姿,走路的姿态练起,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一天八小时工作制。她每天都叫苦不迭,但还是咬牙忍下来。做得不对,林夫人从来不会用言语批评她,只是用那双高傲的眼睨她一眼,然后戒尺伺候,是个不折不扣的严师。 “姑娘,那位林夫人分明是心头不舒坦在折腾你呢。” 沈寄皱眉揉揉被热水浸泡还在发疼的腿,她才刚刚不停歇的走了一个时辰。当年读大学半工半读在麦当劳端盘子一天都没这么累过。实在是林夫人的要求太高,而且摆出一副你随时可以不学的态度。自己却是求着人家教,一点儿情绪都不能有。 其实,林夫人眼底还隐隐有一抹讥讽,沈寄是心知肚明的。她一定觉得她那么低的出身,是怎么都不能乌鸡变凤凰的吧。她也没想变凤凰,只是不能什么都不懂出差错而已。 阿玲坐在小凳子上帮她揉捏,她脚上泡着热水,手上却还拿着一本小册子在看。是前几日去问半山寺一个懂医术的师傅问来的更年期妇女适合吃些什么的记录。虽然师傅懂,但林夫人有些讳疾忌医,别人自然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别瞎说,严师才能出高徒。林夫人是为我好。” 沈寄一开始是有所图所以对林夫人比较上心,如今朝夕相对的相处着,觉出她这个人还不错,虽然严苛却是真心教她,而且也是命运坎坷,所以便更加的上心。这个时期的妇女,本来就容易内分泌失调,又恰好遇上丧子这等惨事,再有就是恐怕被夫婿气得伤了心。这样子一直郁结在心怕是对寿延有碍。 随着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也许是沈寄的态度端正练习认真打动了林夫人,也或许是她进步还是挺大的,林夫人脸上终于微微缓和了,偶尔也能看到一丝小小的笑容。 这天,沈寄用魏大娘教的针法做了个抹额给林夫人送去。这山上清晨夜间有时候还是挺凉的。而且林夫人虽然是严师,但的确也教了她不少东西。她可是连束都没有交尽点心也是好的。 “嗯,针脚比从前细密了许多。” 好难得得一句肯定,沈寄很是高兴,“做得不好,夫人不要嫌弃。” “嗯。”林夫人随手搁下,“今天府里给我送了做夏装的衣料过来,我看你穿的衣服像是都从成衣店买的。那些不上档次,我只穿家里几个婆子做的衣服,要买也只在神绣阁定做。你过去,让小芳教你认认那些布料,什么布料做什么衣服最舒服,用什么绣法最合宜,各地出产什么绣品,布料的价位这些都要做到心头有数。” “是。”沈寄过去,由林夫人的贴身丫鬟传授这些知识。她随身带了个小册子,还做了一只炭笔方便随时记录。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而且林夫人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幸亏她练过速记才能记录下来,回去好好的琢磨。 不过,林夫人教的好像在逐渐深入,有时候知识量还挺大的。这个小芳跟阿玲处得不错,也时常跟着林夫人过去沈寄那边吃饭,因此对她还挺客气周到,比魏晖府上的丫头好多了。 处得久了,阿玲也同小芳等人唠嗑。得知她们其实都很希望林夫人回府里去。这样她们可以和亲人近一些,在府里平时也能多得些赏钱。当然最好就是林夫人能回去主持中馈,这样她们这些跟着她的下人才能有好的前程。 在这个地方,是不存在仆人挑主人的。要是生了二心那都叫不忠。所以,也没人敢申请调岗。 林夫人整个人有些死气沉沉的,也就是近来教授沈寄多了几分人气。那些下人看在眼底觉得这是好事。表少爷也只是偶尔上来,待不了多久就离开了。倒是旁边这位沈姑娘陪着夫人的时候多些。夫人能就此渐渐恢复活力也说不定。 沈寄早就知道林夫人身边连小芳这等随身的丫鬟都是很有才艺的,不敢小瞧。于是小芳边说她就边记。小芳也知道她写字很快,只是不知道她手里那根用布条缠着的稀奇古怪的笔是怎么捣鼓出来的。 又是海量的知识需要回去记诵,阿玲帮着沈寄把林夫人裁衣剩下的布头各要了一份,沈寄便直接在上头用炭笔写下名字一起带回去辨认。 沈寄和林夫人打个招呼,然后告退出去。 林夫人这才伸手拿起沈寄做的抹额,手艺嘛差强人意,不过心意很难得。不只是这个抹额,沈寄还通过看书,同庙里师傅讨教,每日里应着气候和她的年纪、身体状况给她做汤,说是药补不如食补。虽然是有所图,但是能坚持了半个月了,也算是用了心思。 一开始林夫人真的是在折腾沈寄,想让她知难而退。这样,她对跟她撒了一回娇的徐茂也就交代得过去了。没成想沈寄的意志这么坚定,学得如此认真,连她都不忍心了。那傻丫头,为了小魏大人肯做这么多,如果小魏大人负约怎么办?以为当真说了白首不相负就不会负了么。 “今天拎过来的是什么汤?” “夫人,是花生红枣汤,要趁热喝么?” “倒一碗端过来吧。” 喝着汤,林夫人决定找机会提醒一下沈寄。没想到沈寄的反应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样,“夫人,我不是为了别人学这些,我是为了我自己。” 林夫人有些不信。 “是真的,即便是我跟您学规矩的初衷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嫁给他做正室夫人,当然不能让他有嫌弃我的机会。不会的我可以学,不懂我可以问。我是为了我自己修炼提升。而且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又不是只为了替他装点门面。” 林夫人看着她眼底的勃勃生气,忍不住道:“此时少年情浓,他能为你弃了石家千金。你就不怕将来,岁月流逝当你容颜不再,而他却可以凭着权势坐拥妙龄美人,就将你抛到脑后么?” “怕啊,怎么会不怕。”不管是现在,还是前世,只要是女人都会怕自己成了黄脸婆后地位被取代吧。可是好像,一直都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沈寄知道的就是努力的提升自己,不让魏楹在前路上和她拉开无法逾越的天堑。如果那样,其实已经不必他来抛弃她了。她不能和他并肩,两人距离越来越大,那也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刻了,硬绑在一起只是折磨彼此。 林夫人听了她说的,有点新奇又有点无奈,“傻瓜,你以为女子可以跟男子一样,顶天立地撑门立户?你还分道扬镳。世道如此,女子就是必须依附男子而生存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父亲、夫婿、儿子,这就是女子的天。” 这个,没法再沟通了。 方才阿玲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脸上笑嘻嘻的,林夫人还在沈寄也不便问她,等到林夫人离开她才要问就见阿玲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来。原来方才老赵头在外头给阿玲使了个眼色她才出去的,魏楹托镖局的人送了封信回来,送到他手上了。 沈寄一看封面上的字迹,就急急去寻拆信的小刀,转头见阿玲在笑又觉得自己露了急切,有些不好意思的斥道:“笑什么!” “奴婢出去打络子,姑娘有事再叫奴婢吧。”阿玲笑着退了出去。沈寄把信拆出来,还挺厚实的有几大张呢。 这信在路上耽搁了十来日,看日期是魏楹刚到魏家就写了的。开头自然是说了一番路途相思,言辞有些露骨,沈寄面红耳赤的翻页。后面讲到他去先见了瘫痪的祖父,老人家不良于行,说话也不利索,不过看到他回去,又知他中进士做探花直接进了翰林院,还是激动的老泪纵横。 族里定下三日后的黄道吉日开祠堂改族谱让他认祖归宗。之前将他抹去,是因为以为他淹死,又有生父不明的疑窦,族人不愿父亲死后还蒙羞。可如今他往那里一站,那些个族老便抹着泪激动的说他长得和父亲年轻时一个样,魏氏祖宗庇护云云。魏楹在心中讥诮的说如果他不是如今出人头地能给魏家挣名声,怕是他们就激动不起来了。 当初就是这些人给他母亲定的沉潭的罪刑。他对他们忿恨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芝麻包子经过这一次大起大落,在人前城府比从前深了许多。只在自己面前还会这么讲话而已。想来场面上的话还是讲得很周全的。 然后,提到了他与他二叔的见面。彼此现在都拿对方没有办法,只是实在是仇深似海没得转圜,因此虚以委蛇都做不到。末了让沈寄不用担心,他路上遇到些麻烦都化解了,在魏家更加不可能出事。他如今已是朝廷命官,杀他要冒的风险要付出的代价都太大,而且魏氏也不会让他这个后起之秀出事。 最后说到他去见了魏大娘,从他第一次上榜,魏大娘就不用做粗活了,只是人还是憔悴得厉害。他这次不管遇到什么阻力,也会把她带离魏家,让她上京来调理身体也好享享清福。据魏大娘所说,当年他离开魏家是有人在暗中相助。那潭中居然真的浮起过一个同他差不多年岁的小孩尸体。 还提到他的家产,因为祖父还在,长房二房还有其他庶出的叔叔还没有分家。财产都被把持在二叔二婶手里。不过,他母亲当年的嫁妆,这一次据理力争是讨回了大半了。他粗看了一下,除了一些被变卖的田地二婶拿了其它的田地抵给他,还有数处庄子和店铺。在京城都还有一个小庄子跟两家店铺,一家做脂粉生意,一家是粮铺。这些田地庄子店铺的收益,这十多年已是查无可查,别人报多少便是多少了。就是母亲当年压箱底的三千两银子二婶也一口咬定没有看到过,说是母亲拿回去救济家道中落的娘家了。还硬说母亲私下从魏家也拿了不少财物回去接济娘家。魏楹话中不无怨恨之意,恨他二叔二婶害死了人还往死人身上泼脏水。还说他已经让人去外家寻找,看还有没有亲人在也好去相见一番。 沈寄拿着厚厚一叠信纸,可以想见魏楹写信时心头的怨气冲天,可是在魏家又不能口出怨言。如今还是无凭无据,魏家是认下了他,但是还没有办法给他母亲平反昭雪。而且就算日后查明真相,也无法对那些族老做什么。他们只是代行族权,如果要对他们做什么,魏楹只能落得一个被逐出宗族的下场。所以那些人才有恃无恐,不怕他当了官敢报复。 在如今皇权一手遮天之外便是宗族大权一手遮地的时代,被宗族逐出,会为天下唾弃,在官场也没得混了。远的不说,上一次魏楹被投入大理寺的牢狱,如果不是魏氏宗族出手相助,光靠一个魏晖是把他捞不出来的。而且,如果被逐,魏晖也是不敢和他往来的。所以,将来要报仇,也只能针对设计陷害他母亲的人。 沈寄叹口气,可以想见魏楹此刻心头的悲愤,他再会做表面功夫,恐怕站到祠堂内里一口钢牙也要险些咬碎。她不由得非常的心疼。可是凭个人之力,的确是无法对抗宗族的。而且,他现在还要靠宗族的庇护,才能不被他二叔所害。 去的路上遇到些麻烦,在魏家不会出事,可是沈寄还是担心回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他们的上京的路上也险些被买通的山贼所害了的。 老赵头问沈寄有没有回信要送去,沈寄才知道镖局的人是特地给她送信来的,并不是回京顺道捎信。她把信收起来,没有回信,只是用身上系玉佩的红丝绳打了一个平安结让来人带回去。魏楹写了这么多,更多的是只能对着她发泄心头愤懑,并不需要言语的安慰。而且有些事也不是言语能安慰的。一个平安结寄托她盼望他一路平安归来的心意。 沈寄指下飞快的打好了结,想起当年做这个捞到第一桶金的往事。那个时候她是问魏楹讨的他脖子上的红绳,那上头系的还是他娶媳妇用的玉佩。那时候她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的。 又跟着林夫人学了数日,这日林夫人在教她管账。不只是看账本那么简单,还要学会对付手下管事。如果不懂,那些人是一定会糊弄你偷你的银子的。林夫人是听沈寄提起魏楹在京城还有庄子铺子后开始动念头教她这些的。从现在看来,那些庄子铺子多半是婚后要交给沈寄打理的了。 昨日,魏楹的信又到了,这次的信没上回那么长,只说了一件事,他已经和祖父达成协议,祖父同意他娶沈寄。魏家会派人来和魏晖的夫人一道操办这件婚事。这回,林夫人才算是相信了魏楹是真的要娶沈寄为妻。这里头自然是要借沈寄之力对抗他二婶的意思,所以让沈寄学会主持中馈打理那些生意就很重要了。不说亲自出面打理,但至少不能被掌柜和管事的糊弄。尤其那些人可以说全是魏二婶的人。 以心换心,林夫人如今对沈寄的事也很上心。她自己两个女儿早已远嫁,最小的儿子又未及娶妻就夭折,如今倒是把沈寄当半个女儿一般在看待了。在她出嫁前,自然恨不能多教她一些。 沈寄也是心有所感,她在此除了魏楹和魏大娘,再无亲近之人。林夫人既然拿她当晚辈看,她自己也是投桃报李,将林夫人当亲人看待。这么一来二去,感情自然就愈见亲密了起来。林夫人也比初见之时多了几分活力。 正说话间,林府有人来了。沈寄赶紧起身准备回避出去,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 林夫人想了一下,“你也坐下听听吧。这不年不节的找了来,肯定是有什么事了。我正愁没处让你见识一下内院的事呢。”林大人如今只在需要正室出席的场合会派人来请,府中中馈都由姨娘掌管着。 既然她这么说了,沈寄也就不见外,乖巧的坐到她身边去。 林夫人本来觉得这时候找了来不是什么好事,没想到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有一个青楼女子抱了一个婴儿上门来,拦了林大人的轿子,说是他嫡子的遗腹子。他已经看过信物,又派人去查证,果然之前这女子是被他儿子偷偷包养的。而且那孩子已经半岁大,足以看出真的是很像他儿子的。更重要的,那是一个男孙。 如今也不能再计较孙儿的母亲是什么出身了,于是喜得连忙派人上山通知林夫人回府。 林夫人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原本以为儿子撒手人寰连个念想都没留下,没想到还留了一丝血脉。她失态的站起,“老爷看清楚了,真的跟荷官小时候长得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旁边孙嬷嬷忙扶着她,“夫人,老爷怎么会看错呢。老奴这就叫人收拾东西咱们回府看孙少爷去。” 林夫人转身握住沈寄的手,“小寄,真的叫你说着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走,你也别冷冷清清在山上住着了。你到这里斋菜也学会做了,剩下不就是跟着我学东西么。跟我回府去,我慢慢的教你。走,看看我孙儿去。” 沈寄也替林夫人高兴,虽然她当初说的柳暗花明不是这个。她是想鼓励林夫人为自己而活,不过她如今找到新的支撑那也是好的。 “好,那我就欣然从命了。” 6想回家 收拾好了东西,沈寄带着阿玲、老赵头就跟着林夫人回林府了。她和林夫人坐一个马车,后者面上还有些难掩的激动,但是比起起先的失态已经好了许多。沈寄坐在她旁边,正襟危坐,不敢像从前坐马车出门还把帘子拉起一条缝看外面的景象。这在当下是极无礼的行为,从前是魏楹纵着她,如今可不敢当着林夫人的面再做。 林府在京城极繁华的一条正阳街上,外头的围墙就有二三十丈长,两座威风的石狮子矗立在大门口。下马车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正门前迎候了。 沈寄扶着林夫人下去,便有个打扮鲜艳着目前最流行的八步折裙的三十上下的妇人,还有个十三四岁戴着童子冠少年快步迎了过来。 “母亲,您回来了。”那少年相貌俊美中带着一丝阴柔,说着伸手过来要扶林夫人,一边又拿眼打量着沈寄。 林夫人没接他的手,转头对沈寄说:“这是我们家的老二,长了你几个月,你叫他声二哥就是。” 林二伸出的手讪讪的收了回去,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转眼却又是满脸笑容,“这是哪家的妹妹,儿子头一次见到。” “这是你沈家妹妹,我邀她来家住一阵子。” 话说到这里,沈寄只得微一屈膝,叫了一声‘林二哥好’。日后,不管心头怎么想,她也得学会与人虚以委蛇了。 “沈妹妹好,欢迎你来家做客。” 那妇人也走了过来,先向林夫人行礼,“夫人,您可回来了。天可怜见,大少爷还留下了一滴血脉。”一边拿帕子去揩眼泪。 沈寄心道,演技真好,这就是林侍郎那朵解语花吧。林夫人的亲孙子回来,这家产的归属可就有变动了。居然还能做出如此举动来。 “正是要去看我的孙儿,前面带路。”林夫人不理会她的惺惺作态,直接往前走。沈寄心道,得,这就是正室的范儿。 进了门,又换了轿子,沈寄的就紧随林夫人身后,她不好掀轿帘不知道外头是怎样的景致,看门外的气派也应该是极好的。走了大概十分钟轿子才算停下了,前头孙嬷嬷扶了林夫人下轿子,阿玲过来掀了轿帘扶着沈寄下轿。 “哇――”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旁边的人凑趣,“孙少爷这是知道祖母回来看他了,迎祖母呢。” 林夫人脸上一乐,脚下忙忙的就进去了。沈寄便也跟了进去,正好看到她俯身抱起婴孩,口里说道:“真的同荷官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沈寄眼睛在屋里溜了一圈,看到了乳母、丫头,一群人围着这个林府金孙转。没见到传说中抱着孩子拦轿子的女子。多半是被林大人用银子打发了。这孩子怕是骤然离了母亲所以哭得这么厉害吧。 沈寄走过去看孩子,长得的确是好。那女子也算是有心计了,知道林少爷不在了,所以留下这个孩子,等到孩子长开能辨认出来才抱着上门。而且拦的是林大人的轿子,不是去府里找人。去府里多半是会被谢姨娘把事搅黄的。 “这孩子真是生得个好模样!”沈寄边说,手边背着朝后伸。之前打发阿玲半路出去了一趟,这会儿事情应该已经办好了。 果然,阿玲递上两个小金狮子,一个刻着长命百岁,一个刻着子孙绵延。沈寄拿到手上掂了掂分量还是足的,便拿到了身前,“林夫人,我头一回见着这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这个给他长大后拿着玩儿。”她手头如今宽裕了许多,上次魏楹随信还送了五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回来,说是魏二婶补了庄子田地十多年的收入给他。他留了一些在身边,这五千两就让沈寄收着。要不然,她还置办不出这份见面礼来。 林夫人笑着让孙嬷嬷收下,“你有心了。来,乖孙,这是你沈姑姑。” 小孩子还在嚎啕大哭着,理都不理。林夫人道:“谢姨娘都是寻的什么人,连个小孩子都看不好。来人,都给我换了。” 沈寄又受教了,一回府立时便撤换姨娘安排的人。一是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二嘛自然就是立威了。之前姨娘管了一年多的家,如今什么权柄都要回到正室夫人手里。林二和谢姨娘在一旁也只能受着。这屋里自然不是谢姨娘一手遮天的,林侍郎也安排了心腹看着,这可是他的孙子,金贵得很。 孙嬷嬷等人都跟了林夫人大半辈子,曾经照看大少爷的,此时立时快手快脚的就把之前的人都换下了。就连乳母都另寻了林夫人陪房里刚奶过孩子的一个媳妇儿顶上。 孩子像是哭累了,等一切重有有条不紊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大哭大闹只是抽抽搭搭的了,一会儿饿了又委委屈屈的含着新乳母的奶头吸起奶来,吃完了小手揉揉眼眶就睡了。 林夫人眼都不肯错一下,沈寄便也在一旁陪着。到后来蹲在摇篮边看着小孩子睡觉,小拳头放在脸旁,嘴里吐着小泡泡,可爱得不得了。 “不用稀罕,你日后也会有的。”林夫人笑道。 沈寄红了下脸,“还早着呢。” “嗯,那倒是,虽然婚事定下来了,可是生娃娃的确还早。本来想好好教你,如今要顾着这小宝贝……” 沈寄站起身,“夫人让我跟进府在一旁看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的,也不用我多说。”林夫人俯身慈爱的看着酣睡的孙儿,“乖孙,祖母会替你看着,该是你的,绝不让人夺了去。” 本朝律法,继承权顺序是嫡长子、嫡长孙,然后才是嫡次子。林二过到林夫人名下占了个嫡字,他是嫡次子。而这孩子虽然是嫡长子的遗腹子,却不是嫡子,反倒是个私生子。所以,谁先谁后还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不过看林夫人的样子,是有对策了。果然,林夫人回府没有急着拿回中馈大权,办的第一件事是把孙儿身边的人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第二件事就是要给儿子办冥婚。 沈寄楞了,这是要让一个花季女子嫁给牌位啊。林夫人睨她一眼,“小寄,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她家需要这笔银子拯救家族生意,她要怨就去怨她无能的父兄吧。记住,有些时候必须要狠,不狠,地位就不稳。”她从前是争无可争,夫婿不同意她过继旁支的幼童,不愿意财产落入外人之手。可是这回,是他的亲孙子,他无话可说了。 林二可以过继成为嫡子,小娃娃自然也可以。五万两银子外加六十四抬的聘礼换来一个端着林大少爷牌位拜堂的新娘子,半月后就要过门。 这个时候,山上还很凉爽,但是回到城里就已经开始热了。林夫人之前做夏装,也挑了嫩色的让人给沈寄顺手做了一身,此时便让人拿出来叫她换上,又让人另赶制两身。 沈寄换上出来,林夫人点头,“还是自家做的衣裳穿着好。” 沈寄福身道:“多谢夫人处处为我想着。” “你在山上陪了我一个月,那正是我最难熬的时候。说是万念俱灰也不为过。病了那次,真的是想就那么随荷官去了算了。不是你亲伺汤药,又宽慰我柳暗花明我怎么能等到这一天。” 沈寄之前听说林侍郎和林夫人闹得很僵,本以为他们不好和好,没想到夫妻俩见面倒还见不出什么不对来。事后,林夫人冷笑着说:“那是因为我娘家还得力,阿茂他们一帮进士又上书言他宠妾灭妻。如今找回孙儿,他自然是借此下台阶了。看着吧,西院那个还要出幺蛾子的。敢阻挠我孙儿的娘进府,我跟她没完。” 沈寄回到住的客房,见阿玲有些闷闷不乐的,不由问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不成?”她是来做客的,林夫人这个当家主母相当维护她,这一次没再受魏府那种闲气,衣食住行都很方便。按理林府下人不敢再给阿玲气受才是。 “不是的,姑娘。奴婢、奴婢是在为小芳难受。” “小芳,她怎么了?” 阿玲眼眶一红,“林夫人要她给林大人做通房。” 沈寄的双肩垂下,林夫人的用意很简单,这是要利用年轻貌美的通房把林大人留在正院里。可是小芳,才十六啊。林大人都五十了。只是,这还是别人的家务事,她管不着。 阿玲之前安慰小芳,结果被呛了一顿:“你当然不用担心,小魏大人不及弱冠,年少英俊……” 沈寄略想了想便明白了症结所在,“阿玲,你瞧谢姨娘的日子怎样?看着挺风光吧,看着吧,等不了多久,林夫人就会整治的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阿玲慌忙摆头,“姑娘,奴婢不敢有妄念的。” 三日后,林夫人摆了酒席,算是给小芳开脸,沈寄也随了礼。 那小孩儿林侍郎已经取了大名谆,这么些日子下来也算是适应了新环境,在林夫人怀里乖巧的坐着,手里拿了个布老虎,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小芳打扮得十分艳丽的来给林夫人磕头,林夫人赏了钗环衣料,又提拔她老子成了庄子上大管事。接下来小芳便出去给席面上的人敬酒,席上有林侍郎的几个侍妾还有通房。 沈寄冷眼旁观,之前林夫人离府她们应该也曾斗过一场,如今在主母面前倒都还服服帖帖的,包括谢姨娘都是。 沈寄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如果日后她也要过林夫人这种生活,那可真是有些过不出来。这些日子她看着她整治妾室通房,努力和林侍郎谈判,为孙儿争取最大的利益,她看着都替她累心。林夫人教她怎么把妾室通房拿捏在手里的时候她就有些走神。 林夫人叹气,“你还不肯信呢,男人都是这样的。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我有娘家支撑没了儿子他尚且敢这样对我,你没有背景,日后有得是苦头吃呢。小魏大人答应你不纳妾,可长者赐不可辞,上峰所赐也不能推却。你年纪又小,成了亲也不能洞房,他却是已届婚龄。我看,难呐!你不如找一个拿捏得住的去伺候他。” 沈寄倔强的昂起头,“他要是有别人,我就不要他了。” 林夫人一指戳到她额头上,“不听老人言迟早吃亏在眼前。算日子,也快回来了吧。” “嗯,昨日又有信到,说是下月初三出发。差不多您娶完媳妇他就要到京了。”她在信中告诉魏楹自己跟着林夫人到了林府,魏楹倒是大为赞同,说让她跟着林夫人好好学着点。 林夫人看着沈寄却是想起昨夜林侍郎说的话来。他说新科探花郎有圣眷这比什么都强,能够拉拢不是坏事。沈寄颇有手腕,都能让魏楹放弃石家千金,日后至少会专宠数年。让自己跟她搞好关系。这样都不用搭上一个女儿,比石家可强。 林夫人想到这里便说道:“小寄,你可愿认我做干娘,这样日后你嫁人也好有一门娘家人,说起来也好听些。” 林夫人的算计沈寄心头也有数,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大多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是林夫人对她,三分真心至少是有的。魏楹当初让她接近林夫人也有想借她的势的意思。于是沈寄并不迟疑,盈盈下拜,将茶盏举过头顶,“干娘在上,受女儿一拜。” “又接你一回茶,放心,不白喝你的。”林夫人褪下手上的一只玉镯给沈寄套上,“到时候你出阁,我也给你置办一份嫁妆。” 如果魏楹仕途顺畅,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就不好说了。沈寄做了林夫人的干女儿,便改口唤她干娘,唤林侍郎干爹。管林二就直接叫二哥了。林府下人也都改口叫她姑娘。 明日就是新娘子过门了,林家派了人过去,结果没多久竟然回来禀报,新娘子不见了。 林夫人轻哼一声,“我说要出幺蛾子吧。先找人,个小丫头片子她能跑多远。小心不要让她出什么事坏了我儿子的名声。监视着谢姨娘和二少爷的人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不过据柳府的下人说,之前去给她家小姐裁制新衣的裁缝跟她家小姐在屋里嘀咕过好一阵。” “嗯,就从这里查,我要知道谢姨娘在里头起了什么作用。哼,即便柳家小姐出了事,别家就没人了么。把孙少爷看好了,千万不能让人有丝毫可趁之机。不但人要看好,孙少爷的吃食、衣物也绝不能让你们几个以外的人经手。”林夫人给沈寄讲了有人把出了天花的病人穿过的衣物改成小婴儿的襁褓让小婴儿也染上这不治之症的事。 “这些事,我见得多了。” 沈寄听得额头冒冷汗,原来古时候的小孩子夭折率比较高除了医疗条件差还跟这些宅门争斗脱不了干系。 人倒是很快找回来了,可是林夫人仗势逼婚强娶别人家小姐结冥婚的名声也传开了。这事自然是有人在后面推动的。从裁缝那里却也没查出谢姨娘什么事儿,看来那果然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家里的妻妾争斗夺产还会再继续下去。毕竟,一个没满周岁的婴儿,成长的路上可能出现的危险也太多了。 新娘子是被绑着上的花轿,以防她在轿子里自尽。林夫人说只要确保她端着大少爷的灵位拜了堂就足够了。 拜了堂她又被几个身强体健的婆子押送到新房。林夫人坐在高堂的位置上想起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又是热泪盈眶。好在,她还有孙子。 沈寄宽慰了她几句,便借口出去吃喜宴走开了。林夫人是体制的受害者,如今又充当施害者的角色。先是小芳,再是今天的新娘。一笔糊涂账。 因为是冥婚也没有大操大办,只有那么一两桌人。吃过喜宴她走到新房里去,新娘子像是触柱寻过一番死,凤冠取下,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有血,正被四个婆子按住在上药。 “哎呀,大少奶奶,您就安分点,少给奴婢们添点事吧。”转头看见沈寄,那婆子脸上绽出笑颜,“小姐来了。” 沈寄点头,“我来陪陪新嫂子。你们出去吧,也吃点东西。” 几个婆子有些犹豫,“小姐,要不要把大少奶奶先绑起来。” 沈寄蹙眉,“不用,她一个人,我们两个人。出了事我兜着,出去吧。” 那几个婆子看看屋外还有人看着,道了句‘谢小姐体恤’便出去了。 沈寄坐到新娘子身旁,后者像是折腾了一阵也没力气了,只是往后缩了缩身子,戒备的看着她。 “大嫂,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被父兄卖到了林家。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死了除了你亲娘又有谁会为你多哭一声。” 那厢叫了一声‘娘’,然后捂着脸痛哭。外头几个下人探头来看,见没什么大事,也就不作理会。 沈寄等她哭够了,让阿玲去打水来给她洗脸,又把带来的吃食摆上让她吃。柳氏一早起来就被折腾,早饿得狠了,当下抓起筷子开吃。沈寄心头松了口气,还想吃东西就是好的,就会有求生的**。 沈寄就在一旁陪着,等柳氏吃完了再让阿玲收拾出去,自己帮着她把衣服换了。 新房里到处是红艳艳,所有的东西上都贴着一个喜字。对比柳氏惨白的脸色,沈寄也只有叹息。一个女人一生一次的新婚夜,她只能一个人度过,日后的每一个晚上也是如此。 “大嫂” 柳氏打断道:“我听说林家小姐都嫁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林夫人的干女儿,我叫沈寄。” “她叫你来看着我?” “不是。”林夫人根本不在意你的生死,你死了她直接让你去地下陪她儿子。只要有个女人把大少奶奶这个位置占住了,她孙儿能变成嫡出就成。可是这话不能明说,说了和她这趟来的初衷就违背了。 “大嫂出身大家,想必也见识过妻妾争斗。” “你想说什么?” “进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大嫂的利益和干娘还有小谆儿是一体的。” 柳氏看着她,“你要我别同他们作对?” “对!因为,这个家是干娘的,旁人翻不起浪花。大嫂千万不要卷进去给人陪葬。” 柳氏看她半日,“你心眼倒是不坏。还特地来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比现在更惨了。”沈寄 柳氏点头,“好,我领你的情。我是恨造成我悲剧的人,但也不想无谓给人当刀使。日后我就在这里好吃好喝的熬着吧。你说的没错,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怎么都不能走在我娘前头。” 沈寄点点头,“你能想通就最好了。不过你也不用一味苦着,小谆儿有祖母,可他也需要母亲啊。他的生母承诺永远不会来找他,林家也不会让她再找来的。” 柳氏心底一动,半晌,点了点头。 “那我叫人进来伺候大嫂安置。” 沈寄起身出去,阿玲吧伺候的人叫了进去。 下人把这事回禀了林夫人,还说大少奶奶老实多了,没再闹事。 林夫人笑看沈寄一眼,“你倒是好心,还特地去劝她。” “女儿也是不想大喜的日子再出什么事。而且之前她就被谢姨娘撺掇着跑过一次,还说要点醒她知道谁跟她才是利益一致的好。” 林夫人点头,“嗯,只要她安分,我自然会好好对她,她可是我的亲儿媳。” “那,干娘也赶紧安置吧,女儿告退。” 出了林夫人的正院,沈寄的肩膀就垮了下来。林府让她感到非常的压抑,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魏楹。 “魏大哥,你几时才回来啊?我想回家了。”她低声嘟囔。 “小寄”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沈寄抬头,见到魏楹站在客房半月门外看着自己,她一下子朝着他跑了过去,“魏大哥――” 魏楹对她的热情有点吃惊,但是更多的是欣喜,张开双臂迎接了她的投怀送抱。他是下午赶回来的,接到沈寄的信说今天林府办喜事,他便快马加鞭赶在今天回到京城。沈寄认了林夫人为干娘,虽然只是为了成亲的时候好听一些,但是这个面子他也得给林家的。开席之后他才赶到,而且男宾女宾是分开开席的,然后沈寄又去了新房,所以直到此时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想了一下,怪不得方才告退的时候林夫人笑得那样意味深长的。 沈寄想起之前放在心头的疑惑便抓紧时间问道:“什么人在暗中帮你啊?那个小孩子……”不是被杀了顶替你的吧。 魏楹拉着她在亭子里坐下,旁边有灯笼,所以一点都不暗。 “是祖父,那个小孩是之前就死了。是逃难来的,本来会被当做两脚羊吃掉,祖父让总管用五十斤肉换来的,后来给他买了坟地安葬,也能不用做孤魂野鬼。” 沈寄从前在书上看到过‘两脚羊’的记载,简单的说就是易子而食。这么看来,她当初穿到卖身葬父的小姑娘身上遇到魏楹母子其实还不是最惨的。 “那他其实知道你二叔做的事的。” 魏楹苦笑一下,“知道又如何,那还是他儿子。他只能选择设法保全我。” 沈寄想了一下,“你说你同他达成了协议,是什么协议啊?”能让一个看重门第的老人家答应她进门做长孙媳妇,这个代价不要太大啊。 魏楹眼里闪过一记狠色,“他要保全二叔的性命,逼我用你起誓,无论如何,都会留住他的性命。哼,他怕我不敢明着下手,暗地里弄死他呢。” 沈寄拉拉他的袖子,“你别为那种人背上弑亲的罪名。” “嗯。”在祖父的病床前,他答应了这个条件。这其实,也是他一早想过的。否则,他怎么会有说服祖父的把握。这是祖父无法拒绝的条件。原本他就不能依从心意将仇人千刀万剐以祭奠亡母,弑亲的罪名他的确背不起。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次回去,也证实了父亲的确是病死的,并不是被人加害。只是他觉得,母亲当年的惨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为了争夺家产。 沈寄看他一脸的戾气,拉着他的袖子继续说:“让他活着,零零碎碎的受罪。看着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遭罪,然后是他自己。这样比一刀砍了他更好。” 魏楹笑开,“嗯,知我者小寄也!我就是要留着他那条命受活罪。”说着捧起沈寄的脸要亲下去,却被外头阿玲大声的招呼人的声音打断,“孙嬷嬷,您怎么来了?” “夫人让老身来瞧瞧小姐歇下没有。”两人便在外头聊起天来。这是林夫人让人来提醒沈寄注意分寸,她耸耸肩膀,“魏大哥,我送你出去。干娘说让我从林府出嫁。” 魏楹点点头,“也好。” “嗯,她还说要帮我办嫁妆。”这样子一来人情就欠大了。 魏楹想了一下,“不怕的,咱们给她一万两银子,私下去拜托她用这个给你办嫁妆。祖父给了我两万两银子办喜事,一万两办你的嫁妆,剩下一万两我再把手头的凑上一些用来置办聘礼。”这样,那些银子就转移到沈寄名下了,嫁妆属于私有财产来的。而聘礼林夫人肯定也是交给她自己收着的。 “至于她这个人情嘛,日后咱们想法子还是就是了,你不用有负担。我有分寸的。” “嗯。”沈寄就是担心这件事以后给魏楹带来麻烦,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安心了。 “既然你在这里出嫁,我告诉婶娘到这里提亲好了。我改日另备厚礼再来探望林夫人。小寄,你再在这里呆一段时日,我很快就来接你回家。” “好,我等着你。不过,咱家在哪啊?”总不能还回去那廉租房吧。我倒是不介意,可是你那里不方便啊。 魏楹一拍脑袋,“瞧我,见到你都乐晕,连这个都忘了说。之前阿彪托人看宅子,看中一个三进的小院子,我下午看过觉得挺好,就定下了。这两天就去过户。咱们家就你跟我,外家一些下人,够住了。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凌云巷七十八号。过两日就搬过去,有婶娘帮忙安排新房,粉刷墙壁什么的。只是下人什么的,没办法让你亲自挑选了。魏家来了人和婶娘一起操办婚事,那些人跟事肯定是他们定。到时候你觉得不好,咱们再找碴换了就是。对了,京城的婶娘应该是十一婶,来的这位是七婶。” 沈寄点点头表示知道,她看过他家复杂的族谱,“哎,你没带什么不该带的人回来吧?”回了一趟老家,没什么长者赐不可辞的美人吧。 魏楹略迟疑了一下,沈寄站起身,“你带了?” “没有、没有,我没收用。” “那就还是带了。” “你听我说,祖父只说让姹紫和嫣红跟来伺候我。又没有明说是给我做妾或者通房的,当着那么多人我拒不了。我一直没让她们近身过。这一次我是快马加鞭赶回来,她们还在半道呢。来了就让她们在家里做粗活,内宅都不会让她们进。” “这摆明是给你婚前实习用的人选,哼!你也不用来提亲了,我明儿就回去德婶她们那边,你跟那姹紫嫣红过日子去吧。做粗活,那些一心做姨娘的女人会做粗活么?” “做不了活还留着干嘛,祖父赐的不能随意发卖,可以打发到庄子上去嘛。对了,那个庄子里还有温泉的,小寄你以后可以去泡。”魏楹小心看着沈寄的脸色,“我直接让她们去温泉庄子,不会给你添堵。对了,姨娘,就是我养母,她救我一命又养我这么大,祖父做主抬她做了姨娘,为我爹守节。” “她怎么了?”沈寄关心的问。 “她也上京了,只是她是姨娘,我的婚事她没法出面主持。而且她现在身体不太好,请了大夫在调理,她很想你。你过两日来看她吧,也顺道看看姹紫嫣红我送走了没有。” 7下马威 沈寄在现代曾经围观过别人结婚,觉得结婚真是一件顶顶麻烦的事,她将来准备花九块钱扯证,然后旅行结婚。如今才知道,在古代要筹办一场婚礼的复杂程度,耗时之久是现代完全没法比的。 魏家老太爷虽然亲口允婚也派了人来京城襄助办理婚事,但是现在还不能就进行到筹备婚礼那一步。首先,魏楹才刚把新宅子定下来,要整理要修葺,这事急不得,虽然不像现代装修需要等几个月才能入住,但是刷了墙壁至少也得晾它一阵子吧;其次,还要先私下里去合八字,八字合得然后再说交换庚帖的事;再其次,魏家的房子整理修葺好了,林夫人作为女方家长还要派人去量新房尺寸,然后打家具……总之种种繁琐之处不一而足。三书六礼一个步骤都不能少。 沈寄粗粗听了一下流程,羡慕起大学毕业就拿了户口本去闪婚的同学,两个章一戳,一人拿个本,搞定! 这个样子弄下来,三五个月里把婚结完算快的了。 林夫人呵呵笑着看她一眼,“这就嫌麻烦了,你要做的准备还多着呢。之前种种我不过是引你入了个门而已。不过好在,你嫁过去人口还算简单,至少在京城小日子不用那么绷着,有个缓冲。不至于一嫁人就要到淮阳魏氏那种筵席不对号入座自家人都会弄错人的大家族里生活。” 沈寄想起那张复杂的族谱,那还只是本家的,如果再算是旁支人数将多么庞大。 “我说句不该说的,小魏大人高堂不在,祖父和族人又远在淮阳,你已经算是很轻松的了。好了,趁着两家还没有正是议亲,你还能出门走走。过几日陪我去喝个喜酒。” “是,干娘。”沈寄明白林夫人这是要引她入社交圈了。近日已经给她做了几身目前最流行的衣服,也各自配了配饰。原本沈寄心头还有点不安,魏楹说了这些开支是由他出,她心头才安稳下来。 “你身边只得一个阿玲,也忒少了些。我要撤换府中的部分仆人,叫了人伢子进府,你也一并挑几个。还是要把卖身契攥在手里才踏实,这样的人一家子都是你的奴才,不敢背信卖主的。” “是。”事到如今,沈寄也只有依从现世的规矩办事,不能太过标新立异了。 看看时间还早,林夫人又道:“小魏大人那里送来了一万两银子,对我千万拜托,这倒是难得。那一万两银子,打家具约莫要用去千两左右,然后还要给你置办几十身衣裳、首饰又用去千两。剩下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是要风风光光的抬上几十抬十里红妆进魏家还是怎样?” 沈寄自己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别说几十抬,她就是置办上一百二十八抬,那用的也是魏家的银子。魏楹成婚老爷子给了两万两,那其他的孙儿是不是也要如此,日后妯娌们进门娘家花几万陪嫁,一旦知道她所谓的陪嫁是这么回事会怎么想。别说妯娌了,估计婶娘伯母的也会不服。她还是尽力低调不出挑的好。而且银子攥在手里那才是实在的。 魏楹才刚入官场,虽然继承了亡母的嫁妆,这么办一场婚礼,又是在京城买房产,又是置办聘礼,估计最后手里也不剩什么现钱了。六品品俸禄一个月只得二十两,花销可远远不止这个数。就算有福利有外水没有雄厚的家底恐怕也不够。更别说官场上的那些交际应酬了,就是她日后在官太太圈子里出手也不能小气了。所以,多留点现银是最好的。 “干娘,女儿不在意那些虚的,该有的都有的就成。” 林夫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赞成低调办嫁妆。可也不能太低调了。这小两口并不想用到林府的银子,她也不强求。好好的盘算盘算还是可以用最少的银子把嫁妆办得风光一些的。 “好,到时总不叫你被人笑话就是。压箱底我给你留五千两。” 沈寄躬身道:“有劳干娘操心了。” 林夫人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要外道了。” 下人进来禀报,说是人伢子已经带着人来了,正在外厅候见。 林夫人站起来,“好,一道去挑挑。你自个去挑丫头和陪房,我给你把把关。我那两个女儿,当时出阁都是两个一等的贴身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一个管事妈妈,外加四房陪房。你就按这个数挑人吧。” 人伢子来时已经听管家说了,今天一是林夫人要选一些年纪小好调教的丫头,另就是要给到了议亲年纪的小姐选陪房和陪嫁的丫头等等。 阿玲跟了沈寄去,心头有些忐忑。她是没签卖身契的,只签了五年的文书。但是她是姑娘身边的第一个人,姑娘一向很看重,她在林府也很努力地去学习。将来一等大丫鬟的位置不会被人夺走吧? 沈寄上前半步,挽着林夫人的手说:“干娘,女儿想跟您讨挽翠姐姐,这样一等大丫鬟就都有了。她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也好多教教阿玲。” 挽翠相貌中上,但是做事细心谨慎,而且和阿玲的关系处得不错。关键是,她是发誓不做妾的。还有一点,挽翠没有老子娘一大家子在林府,她是独个儿被卖进林家的,以后不会有那么多牵扯。 阿玲心头大石立时落地。 林夫人睨沈寄一眼,“你决定了,就要挽翠?” “是。”林夫人这是问她当真不挑个相貌好性子简单容易拿捏年纪又适中的通房,沈寄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点了头。就是等一会儿挑二等丫头,她也只会挑相貌中上的。 相貌太好的,容易生出非分之想,她可不想在身边放几个会觊觎魏楹的。相貌差了的,又实在拿不出手。而且,太过聪明的也不好,愚钝的也不成。有时候,老祖宗的中庸之道真正是王道。 至于陪房,沈寄打算挑一户懂得庄子上的事的,再挑两户懂管理铺子的,另外再留一户在自己身边。管事妈妈要求颇高,今天恐怕挑不到。她同林夫人要了个二等丫头到身边做一等丫头,再要个管事妈妈吧。林家想必乐于把自己的下人送给她,这样能更多些联系,她也需要这样来对林夫人表示联系不会断。只需要挑和林府牵扯不那么多的就是了。 四个二等丫鬟,她就看着老实本分能调教出来的挑。和阿玲、挽翠拉开三到五岁的年龄差,这样她们嫁人了,这些小丫头也就历练出来了。她把这些想法一一对林夫人说明,林夫人便使了管家去问人伢子。然后人伢子挑选了一下把推荐人选带到她们面前。 四户陪房都是整个的一家人,分别是牛三家,方宏家,包平家,崔大孝家。其中牛家和崔家有适龄的小丫头,沈寄便直接让她们占据了两个二等丫头的名额。这样把人放在身边,对彼此都有好处。另两个小丫头则是挑了两个看着伶俐的。暂定日后牛三家去庄子,方宏家和崔大孝家管铺子,包平家则跟在沈寄身边在内宅外宅做事。 接下来,那几个小丫头上前请沈寄赐名,沈寄本来觉得为了名字整齐就改了别人原来的名字没有必要,可她们与父母都说得恳切,林夫人又转头看她便只有答应下来。似乎,这就是一个成为自己人的仪式,她不完成,别人反而不安。于是依着挽翠的名字定了下来,依照年纪分别是:流朱、凝碧、采蓝、季白。其中流朱和凝碧分别是崔家和方家的女儿。 取完沈寄想了一下,这岂不是跟那姹紫嫣红对上了。管事妈妈这样高素质的仆人,果然没法子直接买到,她一番恳求,林夫人将一个顾妈妈给了她。只是顾妈妈的家人还有几个在林府。她和挽翠从今天起就跟着沈寄了。 今日新买的丫头,自然就交给林家一起调教。这样子,林家对她们小家庭的影响力又跟着提高,可是也没有办法,沈寄完全无有根基,此时只有依赖林夫人。这个时候,连她都觉得卖身契在自己手上不是一件坏事。不过更多的调教人的事她还是交给了挽翠和顾妈妈来做。他们都是跟着林夫人的老人了,办事能力自然没有问题。她也想看看她们对自己尽不尽心。 晚上阿玲期期艾艾的问,她是不是最好也改个名字。 “你想改么?” “这个……大家都改了,奴婢不改好像格格不入。”也就是说,其实本心不想改。阿玲和这些被卖作奴婢的或是像挽翠这样本身就是奴婢的不一样,她想的是跟着沈寄可以而学东西比她一直给人家帮工强多了,日后也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所以,沈寄对待她,也是不同的。私下里倒有几分闺蜜的感觉。 “嗯,那就不改,这样才显得出你是特别的嘛。” 阿玲高高兴兴的应下,“是。” 趁着魏楹刚安定下来,魏家婶娘还没有上门来提亲的时机,沈寄带着阿玲往凌云巷去看魏大娘。 老赵头驾着马车按照地址寻了去,找到地方再去叩门。 魏家也是刚安定下来,魏家七婶这次上京,除了带着姹紫嫣红,还带了不少世仆。因为临时要去寻许多人也不方便。因此门房这些都是淮阳魏氏带来的人。 对于沈寄,他们也是耳闻已久了。不管心头怎么想,老太爷都点了头了,这位十之**会成为主母便面上都恭恭敬敬的把门槛下了迎了她的马车进去。 魏家七婶正为姹紫嫣红一来就被打发去了庄子上生气,就听说沈寄到访,冷哼了一声,“这是给下马威来了呢。走,去正堂,她是晚辈,我是长辈,我等着她来拜见。”人是老太爷赏下的,又是她这个七婶带着上京的。可是到了新宅子门口,管家竟然不让进,直接让人送去了庄子,说是爷的意思。好个沈氏,使手段挤掉石家千金占了正室之位还不足,竟然连长辈赐下的人都容不下。她找着从衙门回来的魏楹要说道一番,后者虽然对她这个婶娘恭敬,却不肯收回成命。她正一肚子的气呢。 沈寄此时还没有过门,于情于理都该沈寄来拜见她。不过沈寄进来的时候七婶热情得很,笑着迎上阻止她把礼行完,又拉着她的手道:“可见着了,早听说是个能我们家楹儿迷得神魂颠倒的美人儿,果然果然啊。” 沈寄心头一哂,在现代见面叫声‘美女’那是客气,在这里可就有说她狐魅惑人的意思了,何况她还说自己把魏楹迷得神魂颠倒,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这要是传开了,对她今后治家很不利。这些大家世仆原本就很傲气,自己要想指挥得动本就要花好一番心思,这位还给她上眼药。 第一次见这位据说很厉害的七婶,沈寄自然不敢怠慢,是好生意亮艘环才出的门。林夫人派给她的梳妆的丫头很是巧手,把她打扮得没有太张扬但绝对出挑。林夫人说她底子好,生了一张宜庄宜媚的脸蛋,只是可惜年纪小还没有长开也就缺少了几分风情。但是,沈寄自认不管是长相还是装扮,她都是走的端庄的路线。她是要做正室的,又不是妾室,跟狐媚子不搭边的。就是媚那也只是私下媚给魏楹看看就是了。 所以狐媚她是不认的,于是微笑着道:“不及七婶许多矣。”她得到的消息时魏七叔是个惧内的,除了七婶带去的陪嫁丫头没敢另外纳妾,却是在外头偷着养了外室不敢带回家。全家人都只作不知而已。 魏七婶被堵了一下,笑容不改的对丫头道:“还不快吩咐给沈姑娘上茶。”一边打量着坐着的沈寄,看她着装得体,落落大方,心道:整得跟真是大户人家出身似的。你的底细打量谁还不知道么。不就是个二两银子买的童养媳。魏楹那个不知轻重的,居然千金小姐不要,要这么个出身的。虽然是会读书,但想必不是二伯的对手。这家主族长想来还是在二房无疑的了。自己一家子还是靠向二房更有利可图。 在魏七婶的目光打量下,沈寄仍然是处之泰然,她从不妄自菲薄,自然不会在这样的目光压力下露怯。一边品茗一边和她闲谈。说的都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装扮样式。这是林夫人请专人来给她讲解过的,自然不会在远道而来的魏七婶面前落了下风,反倒一直是沈寄在引领着话题。到后来,魏七婶的兴致完全被调动起来。就没有女人不对这些感兴趣的。她在心头记着沈寄说的,初来咋到又是到曾经风光无限的林夫人跟前提亲,她也不能堕了淮阳魏氏的名头才是。到后来沈寄告退出去说是去看看魏大娘,她才反应过来,敢情方才沈寄一直在提点她,省得她到了林夫人跟前丢脸。她竟然在这么个丫鬟出身乳臭未干的小姑娘面前落了下乘。 拿着沈寄送的见面礼――亲手调制的玫瑰熏香,方才试了一下,比之前从有名的熏香铺子里买来的还好。随手赏给了丫头羞辱沈寄,一边恨恨的道:“还不赶紧按照现在最新的款式,选最好的布料替我赶着裁几件衣服,还有,配上最好的首饰。”她明明有打听过的,可谁知道这才一个月不到又变了花样。魏楹已经吩咐过账房,她准备婚事的一应所需都由账房处支出。她也不必替他省着。 魏大娘是姨娘,住在侧院,七婶是客,住了厢房。正房是留出来做新房和日后她和魏楹起居的地方。沈寄看过图纸,而且此时到处去看也落人话柄。 她来这里是趁着两家尚未正式议婚才好上门的。日后过了门有的是时间看,也不急在这一时。于是目不斜视的跟着带路的人往侧院去。 方才正堂待客的丫头是七婶带来的随身丫鬟,日后要跟着回淮阳的,因此对沈寄的态度有些疏离。可此时带路的却是已经拨到魏楹名下的,态度自然热络许多。 方才沈寄一番侃侃而谈,不但阿玲觉得她很神气,就连在外头的小丫头也觉得她果然不简单。怪不得大人直接就没让姹紫姐姐和嫣红姐姐到府上。这是个向未来主母投诚的好机会,小丫头自然不会放过。虽然七夫人厉害,可是这府里日后当家作主的还是沈姑娘。 对她的热络沈寄也看在眼底,她方才是故意那么高调的,虽然她不是来给人下马威的,但也不能被别人给了这个下马威。而且,据她这段时日的了解来看,魏七婶的衣服的确在京城社交圈有些落伍了。今天算是小试牛刀,将她这两个月的学习成果来了个小小的展示,忽悠得魏七婶一时忘了药落自己威风的初衷,算是没辜负她的辛苦。过几日去喝喜酒才是真的考验人呢。那个场合可全是京城名媛。 8劝改嫁 远远的就看到魏大娘了,她在院子里喂了十几只小鸡,都围在她脚边转悠。沈寄高兴的迎上去,“大娘,我来看看你。” 魏大娘看到沈寄吃了一惊,她不是没听说沈寄要过来看她。只是,这才一年多没见,那小丫头怎么有了这么脱胎换骨的变化。长高了,也长大了,最明显的,还是连气质都变了。 从前那个操持家务的小丫头是清丽可人,今日这个却是怎么看怎么是一位大家闺秀,明眸善睐,容光焕发。这和五年多前她买回来的那个瘦骨嶙峋孤苦伶仃的小丫头完全没有办法联系到一起。之前也是在变化,可好歹是在她眼皮底下一步一步的变着,还有迹可循。这么一年多不见,还真是有些不敢认。所以,她一时愣住了。 沈寄现在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扶着她的肩道:“大娘,我是寄姐啊。” 魏大娘微微退开一步,道了一声:“沈姑娘。”日后,她还得管沈寄叫‘少奶奶’。 沈寄楞了楞,然后道:“我们进去说话吧。” 进去坐下,沈寄问道:“大娘,您这一年多过得好么?” 魏大娘笑笑,“少爷考中进士后日子就好过起来。”也就是说那之前过得不好,也是,不然怎么可能人这么憔悴。好在,现在算是苦尽甘来了。 “魏家给您正名了么?您不是逃奴的身份了吧?”魏大娘拐带魏楹,这可是在官府落了案底的。 魏大娘脸上一僵,“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少爷日后绝不会薄待我。就是沈姑娘你,也会对我很好。” 魏楹要娶沈寄,她还是不乐意。甚至私底下觉得沈寄心未免太大了,耽误魏楹上进。可是,她现在也反对不了。魏楹认祖归宗,那就是她的主子,就是沈寄,将来也是。而且,老太爷都点了头,旁人有话也只能憋着。 那些族老们不愿意家族最优秀的子弟娶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子,可搁不住上任族长人家亲祖父点了头,现任族长也不反对。总之到时候新媳妇拜了祠堂,他们就只能把她的名字记上去,日后葬入魏氏祖坟,受子孙后代的祭祀。 “也就是说你这十多年的辛劳就是换了个姨娘身份,他们连明面上给您正名都不肯。”沈寄面色一沉,魏氏宗族未免欺人太甚了。对保存血脉有功于宗族的人尚且如此,真是没把女人当回事啊。 “这个,不重要吧。” 沈寄觉得她和魏大娘再一次脑回路对接不成功。 “大娘,您就没有想过将来么,您背着这个恶名将来可怎么办?” “什么事怎么办?” 魏大娘的将来她认为的就是魏楹和沈寄都不会薄待她,会给她好好的养老送终。沈寄说的却是她现在才三十出头,完全可以改嫁。可是背着个拐带幼主的罪名,那肯定是不行的。 “您当初不是不想被嫁给老鳏夫才逃跑的吗?难道没想过这茬。” 魏大娘脸上一红,半晌道:“当年只有十多岁,而且大奶奶答应放我出府,我是想过。可是如今我都人老珠黄了。” “听说当年你是故意被人放跑的,暗中魏老爷子指使人帮了你。” “是啊,不然我怎么能带着少爷逃那么远。我那时手里的那么多银子也是有人偷偷放在我包袱里的。我自己攒的私房钱没多久就用完了。只是我当时不知道是谁在暗中相助而已。后来才知道是老爷子,上次被抓回去也多亏了他保全,要不然早被二夫人折磨死了。” 当年魏大娘带的东西除了一付金耳环其他能花的花了,能当的也就当了。那副金耳环后来在给魏楹请大夫抓药的时候也找人融掉卖了。也就是那副金耳环惹的祸,融掉的人觉得做工精巧一时不舍,对魏大娘谎称已经融掉了直接付了银子给她然后留给了自己媳妇。后来阴差阳错被人认出来才惹来了魏楹二叔的人来捉拿他们。这些都是魏楹到了魏家知道后写信告诉沈寄的。她也才解了当年的疑惑,把这个故事完整的串了起来。 “所以,您念着魏楹父母当年的恩情,还有托他的福暗中有人助你脱逃,你才放弃了改嫁一路带大他。” “对。” “那如今他中了进士,认祖归宗,您的任务完成了,是该为自己想想了。那副金耳环是有来历的吧?” 魏大娘斥道:“寄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啊。”那副金耳环自然是有来历的,是她曾经心仪的人送的,却不是魏楹的父亲。她一时忘了沈寄已经不是她买回来的丫头,羞恼之下出声呵斥。 沈寄也不在意,魏大娘对她而言就是自家长辈,她才不管在魏家人眼底她只是半个奴才呢。魏楹对这个恩同再造的养母,也是看得很重的,不会顾及族人的眼光。所以,沈寄才觉得,鼓动魏大娘去寻找自己的第二春,是可以说动魏楹同意的。 魏大娘吼了人觉得不对,沈寄摆摆手,表示压根不在意,“大娘,接着说你的事吧。你也说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耽误了。” 魏大娘叹口气,“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小寄,姨娘”魏楹兴冲冲的推门进来,他刚刚下衙,听说沈寄过来看魏大娘便换了身衣服就过来了。他左右看看,两人好像说得僵住了,“你们在说什么?” 魏大娘掩饰的道:“没、没什么,少爷你下衙了。” “嗯,今天事情不多。”魏楹的眼溜向沈寄脸上。 “我有些困了,少爷你和沈姑娘出去说话吧。再过些日子正式议婚,你们就不方便见面了。”魏大娘推着他们出去。 沈寄握住她的手,“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就像从前一样,就我们三个。” 魏楹点头,“嗯,这几日刚去衙门报道,我也还没有陪着姨娘好好坐坐呢。”说着拉魏大娘坐下一处说话。 沈寄坐过去,拿起小钉锤敲核桃吃,一边听他们母子闲话,倒真像是回到了小村子里一样。 魏大娘看着魏楹,方才沈寄说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是啊,当年抱在怀里的小少爷,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了,马上就要娶媳妇了。 虽然只是略坐了坐,可是三人心底都觉得温馨无比。自从魏大娘被当逃奴捉走,他们很久没有这么在一室呆着了。 “好了,你们出去吧。七夫人特地为你们的事上京来,去好好陪陪她是正经。我这里,日后有得是机会来。” 两人想想也是,不能把七夫人晾着,于是一同出去。 “小寄,我领你四处走走。” “不要,别人会说我急着想嫁过来的。” “你不急么,那天谁说想要早点回家的?”魏楹低头刮刮她的鼻子。路过的仆人看到纷纷低头回避。 “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魏楹笑盈盈的,“行啊,那到我书房。” “还是到亭子里说吧,四边通畅往来都能看得见却听不到我们说什么。去你书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生是非。” “好,依你就是。还以为你是想跟我独处呢。”虽然是在一处,但是比起当初没有那么多仆人在周遭却是不自在了许多。魏楹还以为沈寄说有事要说只是个借口,没想到她是真的有事要说。 走到亭子里,让人上了茶跟点心,魏楹手撑着头,“说吧,什么事这么急啊?”第一次来也不说好好看看,这可是他们的新家啊。 沈寄其实还没觉得这是她家,倒不是过没过门的原因。谁家是交给别人来布置的啊,自己上门还要等着通禀。等她日后掌了管家的大权,把一切理顺了,全都能按自己心仪来布置了再慢慢看不迟。 “我刚才探了探大娘的口风,问她想不想改嫁。她虽然嘴里不承认,但是我看心头还是渴望的。” 魏楹瞪大眼,他万没想到沈寄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改、改嫁?”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么,她已经为你耽误了青春十四年了。”沈寄有点生气的说。 魏楹想过功成名就之后让养母过好日子,让她像一个尊贵的太夫人那么生活。可还真没想过要安排她改嫁的事。 “你怎么想到这个了啊?” “那副金耳环啊,当初大娘留了那么久,不是为了给你治病断不会拿出来的。你想办法打听打听,那是谁送给她的。我觉得她还是在想着那个人的。可是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想必有苦衷。” 魏楹静默了半晌,“嗯。” “人都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可不要光顾着自己,却把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的养母忘了。” 魏楹闭着眼回想了一下从小到大魏大娘是怎样对待他的,他从昏迷中醒来就在她背上了。一路上颠沛流离也是她顾着,病了日夜看护,饿了把自己的口粮省出来给他。他们一直流浪了一年多才终于安定下来。她不敢暴露自己高明的绣技,只能用比较大众化的绣法一针一线的接了绣活来做,养活他又供他读书。告诉他他母亲的悲剧,督促他奋发上进。 虽然她没有多高明的见解,不能像小寄一样和自己产生那么多共鸣。但是,她给了他最无私的母爱。生恩不如养恩大,他该回报的远不止现在这些。小寄说得没错,如果那是她想要的,自己怎么都要帮她达成才是。自己不该那么狭隘,觉得让她衣食无忧享儿孙福就够了。她和父亲之间只有恩情却没有感情,何况当年母亲就曾经答应过放她出府的。 沈寄看魏楹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高兴的说:“我就知道你和那些迂夫子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惨事,魏楹对礼教没有表面上那么恭敬,骨子里是颇有一些离经叛道的。 “好吧,这事我去查。” “过几天我要跟着干娘去大理寺少卿贺大人府上喝他女儿的喜酒。”沈寄跟魏楹说道,眼里亮晶晶的。这是她初次踏足社交圈,希望是个好的开始。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应该是光明的。只要魏楹不出岔子,她自然是跟着夫荣妻贵。已经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再畏难不前。 魏楹听了皱眉,“你小心一点。” “嗯?” “大理寺少卿是小石大人的亲娘舅。我也是要去的,如今小石大人是我的上司,只高一级为从五品。”小石大人倒没有刻意的为难,但是不待见他是肯定的了。在他眼底,自己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吧。头一天去翰林院,他就说了句‘小魏大人命真是大!’言若有憾啊。 沈寄这边却在想着,大理寺少卿是石小姐的亲娘舅啊,那如果魏楹当初做了石家娇婿,皮肉之苦也不用吃那么多了吧。好像,她是有些耽误他了。 魏楹担心的是明日贺府女眷或者是到场的女宾会为难沈寄,而她想到的却是魏楹上次被投入大理寺监牢的事,完全的想左了。 魏楹叹口气,伸手去抚平她皱着的眉头,“别多想,当时我有严重嫌疑,不管我有没有和你在一起,石家的态度都不会有根本变化。他们只会明哲保身、袖手旁观。或许一开始会帮着打听下消息,但是知道是有人攀扯我不容易说清楚,他们就会放弃了,另给石小姐再择佳婿就是。何必冒太多风险救我,还可能把自己以及亲朋牵扯进去。他们看中的是我的利用价值,没有这个价值了怎么还能祈望他们伸手。” 事实上,石小姐的确已经定下了婚事,男方是一个勋贵家的幼子,说起来比魏楹这个初入官场的小子好多了。因此,过几日的婚宴她也不会到场,只会在之前作为好姐妹给表姐添妆。已经议定婚事却还没出阁的女子不便出门社交,沈寄是不会撞上她的。 但是她的好姐妹她的亲属在场的还是不少的。魏楹曾经被石家属意为东床快婿的事,并没有正式提起,知情的也就是石家人和魏家的几个人而已。这么丢脸的事,石家肯定不会宣扬出去。但石小姐的好姐妹和亲属想必是听到点风声或者是从一些事情能揣测到。林夫人让她以林家干女儿的身份参加婚礼,当做是踏进社交圈的第一步是她的好意。沈寄不想回绝,更不想临阵脱逃。她如果想真的进入那个圈子,慢慢的赢得尊重这个时候就不能当逃兵。 沈寄摇摇头,“没事儿,迟早的事。即便没有石小姐的事,她们对我这个闯入者也会不满的。你都不在意受刑了,我最多受点不上皮肉的言语,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贵族小姐对她这个从平民甚至可以说奴婢的身份进入她们那个阶层的人,是一定会大加排斥的,这个她早有心理准备的了。 魏楹道:“我入狱又不是你害得。可那些人针对你,却是因为我。”因为他弃了石家小姐,因为他坚持要走仕途。男子一旦中举那就是鲤鱼跃龙门,哪怕他不是魏氏子弟也无妨,英雄是可以不问出处的。可是美人不同,美人是很讲究出身的。 “我都说了,她们伤不了我。这个世上,能伤我的,就只有你了。”要是被她们刺几日就歇菜了,这辈子还混什么,趁早撤退得了。 魏楹看定沈寄,有点不高兴的说道:“小寄,我怎么可能伤你?” 沈寄低头玩手指,“我没说你会伤我啊,我只说只有你能伤我。嗯,我该走了,我写了张食补的食谱给大娘,你让小厨房换着花样给她做吧。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吃点药。” 她自说自话半天,魏楹一点反应都没给。沈寄伸手过去拉着他的手腕摇晃,“魏大哥,也只有我能伤你的吧,可是我肯定也不会伤你的。傻瓜,这明明是情话嘛。” 魏楹固执的说道:“我怎么可能伤你!小寄,你心底还是不够信任我。” 沈寄心道,非得要飞蛾扑火痴痴念着你才算够相信你啊。正寻思着怎么把这难得闹回别扭的家伙哄好,已见他回复了寻常模样,哼哼着说:“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 沈寄歪头看他,“你莫不是刚去衙门,工作压力有点大吧。不要急于求成啊,咱不急,还没到弱冠之龄,熬也熬掉他们那些人的。” 魏楹闻言道:“我就是觉得那个地方太讲资历了,而且,整天的抄抄写写,不如去做实事来得有意思。” 沈寄听他简单说了两句,感觉翰林院像是国务院的下属秘书机构的感觉。而且里头论资排辈,白胡子老头儿一大堆,魏楹这样的只能是做点杂事,接触不到核心的东西。可能这样的工作性质不太符合魏楹的性子吧。而且之前虽然殿试的时候皇帝很看好他的样子,但青年才俊多了去了,魏楹坐坐冷板凳也是很正常的。估计不只他,状元榜眼也是感到了失落。 “嗯,当官的事儿我不懂,我就知道做事不能心浮气躁。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你就先把上峰交代的事都认真做好,然后在那里多看看历年文档应该也是有好处的。” 魏楹点点头,“嗯,这话我也不能跟别人说去。徐茂他们都还在侯职呢。你回去吧,到时候七婶跟十一婶也会去的。有她们跟林夫人在,你吃不了什么大亏。别的,就只有靠你机警了。她们胡沁些什么,你就当蚊子嗡嗡响好了。”末了握住沈寄的手,“小寄,就是为了你,我也非得出人头地不可。” 9团队 沈寄去向七夫人告辞回林府,魏楹陪她同去。还没走到客院就听到下人议论丫头沁儿得了件好东西,正是沈寄送七夫人的见面礼那盒玫瑰熏香。 魏楹听了两句明白过来,立时怒了,加快脚步往里走。那两个议论的下人吓了一跳,退到回廊边上让开路给他,“见过大人。” 魏楹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沈寄说道:“你们下去吧。” “是。” 她做客这样发号施令当然不妥,但这些都是魏楹名下的佣仆,他做主人的不在意,仆人也乖乖听话下去了,也就没什么了。 见人走了,沈寄伸手拉住魏楹要直接往里冲的身子,“算了,不用计较这么多。我过来拜见长辈,不送点礼物是我不懂事,她糟践我的东西却是她不懂事了。不管怎样,人家是来给咱们筹备婚事的。你为了这点小事生气,把人轰走了,之前去淮阳的努力不就白搭了。就是老爷子让换个人来,那不也是耽误咱们俩的事儿么,而且来的人还不是一样会如此。”其他的坏影响就更不用说了,淮阳魏氏的人还不知怎么戳他们俩脊梁骨呢。 魏楹哼了一声,“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总有她们后悔的时候。” 沈寄笑道:“好,我就等着你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回来了。到时候让她们见了我,得先行国礼,然后我再给她们行家礼,她们还不敢受。” 魏楹看着她,“你不在意?” “当然在意,谁不想被所有人喜欢、欢迎。可我又不是金元宝,总有不喜欢我的人。你在书院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么,就是你说的,总有她们后悔的一天的。” 魏楹叹口气,“都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嗯,知道我受了委屈,以后就对我好点。” 她进去客客气气和七夫人告辞,全当不知道她把自己送的礼物赏给下人的事。她如今要做的事很多,没有功夫每件小事都去计较,抓大放小吧! 回到林府,沈寄撒娇问起林夫人怎么没诉她大理寺卿贺大人是石小姐亲舅舅的事。 “我给你的那份各府女眷亲属关系的图谱你没记全吧。我当时见你想都不想就应下来就知道。这也是给你个警告,不把功课全部百分百的做好,迟早会吃亏。还有个缘由嘛,就是你知道了也不会改变决定。如果你连这个都受不了,趁着还没有正式议婚,干脆放弃。日后还多得是这种刁难等着你呢。” 沈寄赧然,那份关系图谱她看了几遍,可终究因为那些人暂时同她没发生什么联系,而且她每日里功课实在是多,她就没有硬是全记下来。 “干娘,我知道错了。” 林夫人看她一眼,“也怪不得你,就这两个多月的功夫,你要吸纳的东西是旁人用几倍时间来记住的。今天见魏七夫人还好吧?” 沈寄点头,“嗯,七夫人的服饰跟京城最新的流行不搭,女儿就提醒了她几句。” “她可领情?” “看来是没有,不过女儿没被她的气焰压住就不虚此行了。” “那也不错。”林夫人看着沈寄,觉得她同自己年轻时挺像,一样的不服输。不过,沈寄的处境可比她难多了。 “我也好,魏家两个婶娘也好,我们都不会同你们小姑娘玩在一处。我已经知会了娘家的侄女,到时候你就跟着她好了。你叫我声干娘,总不能看着你去吃别人的亏。”魏家两个婶娘,即便私心对沈寄不喜,但对外还是得维护她的。堂堂淮阳魏氏的媳妇,这点见识不会没有。只是到时候,如果沈寄被一群小姑娘叫到一边去,她们却是鞭长莫及了。毕竟到时候,她们也需要各自去结交一些人,再和一些人联络感情。更加不可能往小姑娘堆里凑。 沈寄高兴的道:“干娘,您真是我的亲娘呐。”这样,她最后的担心也没了。到时候是喜宴,那些人怎么都不能把事闹得太大,而且有林家表姐帮衬就更好了。 “小嘴就会哄人。我女儿不在身边,谆儿又太小,难得你知冷知热,让我这丧子之人膝下还有人可以承欢。我是真把你当自己女儿看待了。” 魏楹方才告诉沈寄,别说他当时不是石家女婿,就算是,为了家族利益,石家也会放弃他这个没有利用价值了的人。林夫人自然也只能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林侍郎和林夫人此时做的是一份感情投资,但是,人处久了也会有感情不是。不和身家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沈寄相信林夫人是真心疼着她的。她也愿意敬着她。 这一次的教训还不只是她没把石夫人给的资料消化吸收完这么简单。这样的亲属关系,想必顾妈妈是知道的。她虽然不是林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甚至当初也没能跟着林夫人的两个女儿陪嫁到夫家,但是这样的事她必定是知道的。而她没有说,一则是魏楹和石小姐的事她之前不太清楚;二来嘛是她不知道沈寄到底知不知道,所以不敢贸然多嘴。她刚到沈寄身边,对她的秉性还不是太了解。这种人老成持重,不会冒冒失失就出声的。 沈寄之前做什么事情,基本上都是自己拿主意,很少倚靠旁人。阿玲几乎是她指哪打哪的。这次思维模式一时还没有转变过来,所以虽然她知道顾妈妈会很有用,也还没有把她用起来。 她之前是估计到时候去贺府,那些京城名媛会很冷淡的漠视自己,表明她们跟自己不是一个圈子的。可是有石家千金这件事在,难保不冒出几个平日关系亲近的要替她出出气。要是不知道这层关系,恐怕被针对了还不知怎么回事。如果魏楹不说,林夫人临了还是会告诉她吧。徐茂是把这档子事说给她听了的。 所以这次沈寄便诚心诚意的对顾妈妈说:“顾妈妈,我对京城的圈子不熟,很多东西从脑子过一遍也没记住,日后还需要您多提点。我哪里不妥当,您尽管提就是了。”她站起给顾妈妈行了个礼,顾妈妈侧身避了,“姑娘客气了,既然到了姑娘身边,只要姑娘听得进去,自该为姑娘出谋划策。” 顾妈妈不是林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一直只是在外边办点事,称不上心腹。这二十多年都不怎么得志,夫婿和儿女的前程也比不上林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几个陪房。但是她依然可以在林夫人身边处在一个相对重要的位置,可见她的个人能力是很强的。沈寄看上的就是这两点,和林夫人的关系比其他管事妈妈远一些,但是能力毋庸置疑。 换句话说,顾妈妈从林夫人身边二线的位置变成了沈寄身边的一线。就像挽翠从二等丫头变成一等丫头一样,变化的不仅仅是月钱而已,更重要的是地位。她们,还有新买的丫头和陪房,如今都是由沈寄发月钱的。虽然是在林家,但是拿谁的钱替谁干活是天理,沈寄很坚持这点。 不过,老话说宁为凤尾不为鸡头。沈寄也不知道她和挽翠如今是不是能对自己服膺。那些刚被买来的,即便心头羡慕被林侍郎府上买的那些下人,也没有太多的比较。都在岗前培训阶段,差别不大。而那两人却是跟在林夫人身边见过世面的。她如今能吸引她们两人的,也就是正六品翰林院编修夫人这个身份以及现在还虚无缥缈的日后随着魏楹升迁带来的水涨船高。 她得想法子把这个位置坐稳,首要就是把现在手里这些人拧成一股,才有可能真的成为那个新宅子的女主人。七夫人带来的那些魏氏世仆,和她很难一条心。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身边这些人。 顾妈妈看出沈寄的顾虑,“姑娘,既然夫人把我们给了您,您好了,我们才能跟着好。既然您这么说了,老奴也就没了那些顾虑。老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蒙姑娘看得起把老奴要到身边。老奴一定尽心竭力为姑娘谋划的。就连挽翠姑娘,老奴也可以担保,她日后也会一心向着姑娘的。” 顾妈妈说自己半截身子入土没了其它**,这话显然不全对。她被那些林家来的管事妈妈压了大半辈子,沈寄不信她没有一点想法。 一边挽翠也表着忠心道:“姑娘放心,阿玲都同我说了,做姑娘的陪嫁丫头不用担心……” 挽翠没说出口的,沈寄明白,这是她的疑问。之前小芳不太乐意,不过是因为林侍郎年纪老大已经为人祖父。可魏楹不同啊,挽翠却也表明无有此心,便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给人做妾?” 挽翠道:“奴婢的母亲就是给人做妾的。父亲不在了,家境不如从前,嫡母就把她卖到了青楼,又把奴婢卖给了林家。所以奴婢不愿意为人妾,妻要妾死妾不得不死,一切都操纵在别人手里。奴婢不想自己还有自己的子女再落到那步田地。”说完看了沈寄一眼,小声说道:“而且阿玲说了,跟着姑娘,如果想赎身,也不是不可能的。”她是死契卖进林府,这府里很少有能赎身的。一般都是被配了小厮或者被男主人收房,那也全是依从别人的心意,她头上还有四个一等丫鬟,在二等里也不是最出挑的。轮到她身上,这府里也没什么好的给她配了。被沈寄要到身边,也是个机会。 沈寄看着挽翠,“嗯,你今年十五了,比我大两岁,这事儿也该有所打算了。等我站稳了脚跟,会帮你留意的。至于顾妈妈,姜是老的辣,日后我身边的事还得靠您管起来。还有阿玲,你是五年后要回家的。等挽翠的事儿有了定论,如果你愿意我也会帮你留意的。” 阿玲嘟囔,“姑娘,人家还小。” 顾妈妈笑道:“小什么,再有个一年半载的就是大姑娘了。” 沈寄只比阿玲大半岁,如今都要成亲了。顾妈妈不好明着打趣沈寄,便只这样取笑道。 话说到这里,沈寄稍微放下心来。至少目前,这几人和她是没有利害冲突对未来都各自有期盼,肯为她出力的。有这么个开头就好,日后还可以慢慢的加深感情,也可以更深的把各自的利益拴在一起。 “顾妈妈,挽翠,依你们看,那些新买进来的下人如何?” 挽翠提了四个丫头,说流朱凝碧因为是和家人一道被卖的,凡事有家人照顾着,多少还保留了点天真,而采蓝跟季白已经被转手过两次,所以虽然年幼却要老成一些。 顾妈妈则提到那四户陪房,在知道自己将会被派去做什么以后,林家和包家已经在积极的想提前做些准备,另两家则还没有什么动静。 “嗯,他们同侍郎府的下人一道受训,多少回受些影响,你们平日里多看着点,有必要的时候提点敲打一番。” “是。” “过几日的喜宴,挽翠随我去吧。”阿玲毕竟少了些在这种场合的经验。挽翠之前虽然很少有机会跟着林夫人出去,但多少也听头上那些姐姐说起过。而且林夫人待客,她也见识过。 沈寄拍拍阿玲的肩,“你得跟我一起,快点成长了。”她日后需要眼前这几个人帮她在魏家立足,阿玲还有所欠缺,得更加努力了。 阿玲本来有几分不乐意,之前都是她跟进跟出,是姑娘身边最信任的人的。听到沈寄这么说,想了一下道:“嗯,姑娘,奴婢会留在府里,好好跟顾妈妈学的。” 顾妈妈睨她一眼,“好个机灵的小蹄子,一句话就把老身拉下水。你若是学得不好,岂不是老身没有尽力教。罢了,被你在姑娘面前这么一说,少不得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教给你。”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顾妈妈了。” 沈寄微微笑了起来,她只有一个人,再聪明再努力,的确也不可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别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可是,她可以打造一个团队。而且,也非得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团队不可,否则她如何在七夫人安排出的新宅子里立足。总不能一过门就把魏氏的世仆都撵回淮阳去吧。那些人都不怎么把魏楹这个家主放在眼底呢。里头有多少是他二叔二婶安插的人真的不好说。所以,他们得尽快有自己信得过的人才成。 10为难(1) 经过林夫人挑剔的教导,沈寄坐立言行的姿态在山上就已经过关,到了林府又学习了时下该知晓的礼仪、服饰等等,甚至学会了亲手制熏香做香囊,一手绣活也比从前像样多了。而一直被林夫人唾弃的不会打扮,现在也终于得到认可,学会怎样巧手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说起制熏香和做香囊,却是刚过门的柳氏教她的,柳氏娘家是香料商,从小就在这个上头琢磨。闲来无事过来看沈寄学种种技巧便教给了她。沈寄能看出她眼底的寂寞和艳羡,自己是在为了未来做种种准备,而她却没了未来。柳氏这么做是答谢沈寄新婚之夜去劝她,以及后来帮她给母亲私下送信,但是看到她愈发的荣光焕发心头又实在是难过。沈寄之前劝着她多亲近谆儿,可是那孩子林夫人轻易不给她见到。于是她每日里几乎无所事事,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沈寄心里也只有惋惜,私下里劝着林夫人让她能多看看谆儿。 这次沈寄要出门做客,顾妈妈挽翠阿玲都非常的上心,挽翠亲自动手给她梳了个简洁大方的发髻,顾妈妈在一旁一边掌眼一边递配饰。沈寄有一个首饰匣子,是慢慢积攒起来的,一开始是魏楹置办了些送来,然后到林府又寻了京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子宝月斋的巧匠上门给她看花样让她自己挑来订做。 顾妈妈已经帮着她把今日可能出现的人家都过了一遍,会明着跟她为难的只有一家。贺家虽然跟石家是至亲,但毕竟是主人家,家中的姑娘多少会有顾忌。而另有周御史家的二姑娘周皎,与石小姐很是要好,一向有‘朝天椒’之命的,多半会故意刁难。其他的人就算不出这个头,不是跟着起哄也只会是袖手旁观。总之这些千金小姐不会轻易接纳她。就算是与林府交好的人家,也不可能一开始接受她这个人,至多是给林夫人留几分薄面。 其实,沈寄心头也不是一点怯意没有。谁也不会想去赴一场不受人欢迎的宴会。但是正如林夫人所说,她日后要面对的还多着呢。而且今天的事顾妈妈她们再上心也帮不到什么,只能在打扮上多留意。到时候那样的场合根本没有她们说话的余地,都得自己面对。 “姑娘,夫人派人来说时辰差不多了。” “嗯,我们走吧。” 马车里,沈寄面上无恙,但手却把丝帕捏得有点紧。林夫人笑道:“我第一次跟着母亲出去也是紧张的,人都差点叫错。一晃也就是三十年过去了。” 沈寄笑笑,伸手要去拿小几上的水杯。车行平缓,杯中水纹只是微微荡漾。她手刚摸到杯子就听林夫人道:“不渴的话就不要多喝水,不然总是去找更衣处。” 沈寄一凛,对啊,要出门做客怎么能喝水。这是常识,她一紧张连这个都忘了。 林夫人慈爱的笑笑,“也够难为你了,这么短的时间,可以有了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今日纵紧张些,也不会失了分寸。” “都是有了干娘的关心和几位妈妈的尽心教导。” “也要你是可教之才,放心,我这里都通过了,别处都没有问题。” 沈寄点点头,是,那些礼仪她都过关。唯一的软肋还是出身。刚来时她也抱怨过怎么自己这么歹命,没能混个好出身。可是这些年见多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她已经不抱怨了。今日的宴会,她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至少姿态要好看一点。不就是小姑娘的故意为难么,自己心理年龄比她们大,还能被她们吓着。 做了几个深呼吸,闻了闻柳氏特意给她做的香囊,渐渐放松下来。身子不再僵直,捏着丝帕的手也松开来。看来香料还是有好处的。 林夫人见她放松下来,便闭上眼养神。她也许久没有出席这样的场合了。之前的事闹得有点大,而且她一向风头很健,怕是也少不了背后看笑话的人。她今天也须得以最好的状态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好是林夫人娘家徐家的马车也先一步停在了贺府门前,徐五姑娘便等了一下先过来见过姑母。先给林夫人见礼,再把目光移到沈寄脸上,沈寄笑着蹲身行了个家礼,“五表姐好!” 徐五姑娘打量了沈寄几眼,笑着回了个礼,“沈妹妹好,瞧着你就知道姑母真是会调教人,父亲还说我再不受教就送到您府上去呢。” “你趁早别来,我要忙着谆儿的事,又要忙着你沈妹妹的事,没工夫搭理你这皮猴。” “呵呵,姑母快进去吧,母亲都已经进去了。” 进去之后奉茶坐下,便有不少人过来和林夫人说话,徐五姑娘也回到自己母亲处。沈寄先是口称‘舅母’给徐夫人行了礼,得到一句淡淡的‘这姑娘长得真是好,规矩也好’便侍立林夫人身后,不停的在她的介绍下给人行礼。好在,无一出错。 众人看在林夫人面上也没为难,但是也没什么人多搭理她就是了。此处是招待女眷的小花园,往来皆是沈寄曾经背过的图谱上的人物,她在心头一一对号入座。一时倒没有被晾着的尴尬。 众人和林夫人谈论的多是关于孙儿辈的话题,在场都是人精自然是挑了对方爱听的话来说。然后附带着一些‘我们老了’之类的话题。 “可不是,我家老二也都十四了。”林夫人言下之意,她要为二儿子寻一门亲事了。 这种话题,沈寄就不适合在旁边听着了。好在,徐五事前得了嘱咐这会儿便过来叫她一起去池子里看鱼了。 贺府的后花园里名花异草,假山异石,小桥流水,应有尽有,布局也甚为巧妙,是京城的名园。家中如有宴请,只要天气允许都是在这后花园举行。 徐五一直暗暗的在观察沈寄,之前见她给众人行礼,动作分毫不差不说,甚至还带着一丝优雅和贵气。被人冷落一旁也不见丝毫忸怩尴尬,依然是落落大方的微笑而立,倒是一点也不怯场。母亲说姑母这是做了一笔好生意,瞧着这收的干闺女通身的气派倒是不俗。还说,既然姑母让自己照看,那就要尽心,不能坏了姑父姑母的事。 “沈妹妹,你长得挺高啊,一点不像没满十四的模样。”徐五个子娇小,心头略略有憾。她是刚满十四,可是看着比沈寄还矮一节。 沈寄想了一下,徐五这个年纪恰好在青春发育期骨骼应该还没有长拢便小声道:“五表姐,我有个偏方,你要不要?”什么饮食辅助之类,中医博大精深,没有自己卖弄的余地。不过,还有个行之有效的法子,倒是可以透露给徐五。 徐五果然感兴趣,急急道:“是什么?你说给我听。” 沈寄皱了皱眉,“可惜不太符合大家闺秀的行为举止,我姑妄言之,姐姐姑妄听之。” “嗯,快说。” “你每日找一处手够不着的高处,蹦跳着去够。每日这么蹦上一二百次,再辅以饮食作用,三个月内必见奇效。该吃些什么你可以问问大夫。我给你推荐羊奶,每天喝一杯。” “羊身上有股膻味,难闻。” “煮的时候放上杏仁就可以去除膻味。”沈寄本来想推荐牛奶,可是转念一想,中国古代是没有奶牛的。而且从前看电视,看上头的古人总吃牛肉,如今也知道是不对的。牛是农耕用的,非常珍贵而且稀少,谁舍得杀牛来吃。 “羊奶好办,如果真的可以去腥膻,让下人准备就是。可是你说的那个每天跳一两百下,是真的有点不妥。” “表姐想做的话,只要背了人就可以。” 徐五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真是跳高的?” 那倒不是,自己不用。不过这个绝对是行之有效的,所以沈寄点头道:“嗯,这是山里的老道长教我的秘方。” 徐五看着沈寄一脸的诚恳,“好,我试试。我回去就跟父亲母亲说我要到庄子上去住,然后让奶娘她们不准说。要是我照做了,三个月后还是没有成效你可别怪我找你。” 沈寄笑着应下,这个年纪十天半月不见人就会长一头,而且如果照做了,饮食跟运动都跟上,不往上蹿一头才怪了。 徐五想着自己日后不用矮人一头,心头也有点高兴,看沈寄稍微顺眼了一点,对她便比之前热情了些。 “哟,这是谁啊?徐五,是你家的亲戚么,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走过来三个同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徐五便道:“是你们啊,这是我的表妹沈寄,是我姑母的干女儿。小寄,这几位是周二姑娘,方家千金,还有刘小姐。” 几道目光同时落在沈寄身上,打头那人道:“哦,是干女儿啊。那是哪家千金呢,是兵部尚书那个沈家,还是琼玉郡主下嫁的名流沈家?” 这话摆明是找茬,如果是那两家,徐五自然不会这么介绍。 “都不是,就是我姑母的干女儿。”徐五干巴巴的说,看沈寄一眼,也觉得她出身怎么这么低呢。自己与她为伍,怕是要被这些人耻笑了。可是姑母和母亲的交代又不能不听。 闻言,那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副果然的神情。沈寄知道她们方才只是要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而已。几人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这种神情比犀利的言语更是让人难堪。 场面对于沈寄来说非常的尴尬,如果换了真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怕是当场就要受不了。 “五表姐,干娘让我跟着你,好好学学你和各位小姐的礼仪,省得我不懂事丢了她老人家的脸。”沈寄瞧着徐五。 徐五也怕她怯场,一听这话乐的接口道:“你可千万别跟她们几个学,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但她们在贺家的宴会上这么气势汹汹的,那是一点都没有规矩的。知道了么?”一副姐姐怕妹妹学坏了的样子。姑母把人交给了自己,而且方才沈寄还提供了一个秘方,自己此时无论如何都是要帮衬的。这些人找上来,也是摆明不给林家徐家面子,她不能退让。 沈寄乖巧的道:“哦,表姐,我知道了。” 那几人一听,这两人一搭一唱竟是在骂她们没有规矩没有家教丢了家中的脸面。 徐五平日里因为个儿矮,也被这几人明里暗里奚落过,一时觉得很是痛快,拉着沈寄绕过几人就要走。 打头的周二姑娘道:“慢着,她还没有给我们几人行礼呢,就这样就想走?” 沈寄蹙眉,这是拿她的丫头出身说事了。大家都是客人,见了面互相见个礼是有的,哪有她给人行礼的规矩。当真欺负她不懂么?这个礼她先行了,她们若只是受着不还礼她可就丢大人了。所以,宁可被人说她不懂礼也不能先行, 那三人都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以为戳中了沈寄痛脚,摆出等她行礼的架势。 “我是跟着干娘来做客的,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她的脸也慢慢沉了下去。不远处便是另一些成群在后院玩耍的人,都任由她和徐五被这几人围在中央,视若无睹。就连贺家千金也背朝这边,装作不知。 徐五扬声喊道:“贺姐姐,你们在做什么,我们也要参加。” 贺家小姐无奈,只能转过身来,“哦,是徐五啊,我们在斗诗,你过来吧。” 周二姑娘轻哼一声,“就会找人帮忙。” “我们惹不起朝天椒,躲还不行么?” “你――”周二姑娘想发作,可是今天毕竟是贺府的好日子。也罢,天色还早,不信今天整不到你。这一行她打头,另外两人是被拉来壮声势的。见她不再做声,便也只是目送沈寄和徐五过去。 周二以众人可闻的声音道:“一个丫头出生的,竟然想做正室夫人,这是她该来的场合么?” 这样的话从身后传来,沈寄只当没听见。嗯,再是朝天椒也得顾忌场合,断不会有泼妇骂街的举措。毕竟,周二姑娘还要顾忌名声。顶多多给她些白眼看说点这种小话。只要她心理素质好,都可以无视。 接下来这个斗诗的小聚会才是软刀子杀人呢。回头传出她不学无术,这个名声可就是一辈子都很难摘掉了。 她一个只知道押韵平仄的现代人,的确是没法跟这些从小学诗文对对子的小姐们比。联诗可以一联那么几百韵,这些人平日里吃了饭闲着就是琢磨这些的。自己不久前还在为三餐奔波,哪有这个闲心思学这些。 那,剽窃几首主席诗词李杜诗篇震一震她们?还是行不通。虽然她早就发现这里跟她在历史书上学的唐宋元明清不一样,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朝代,反正书上没提到过。可是剽窃别人诗词,那也只能是一时被冠以才女名声。日子久了总得露馅。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沈寄不打算用电视剧里前辈用烂了的这招。沈寄的日子一直过得辛苦,实在不知道她们怎么能就靠几首诗词或者流行歌曲就活得风生水起。 所以,本来沈寄是想着这种事能避就避的。可谁知,方才为了从周二那里脱身,竟被直接拉来了此处。 沈寄在徐五的介绍下,和众人一一见礼。在场的人虽然不热情,但也没有置之不理。方才周二她们就因为这个被徐五和沈寄挖苦了。这些人虽然看不起沈寄,却不想因为她而传出自己不懂规矩的话来。 这种聚会很热闹,可以玩游戏,对对联,吟诗作画,舞文弄墨。这会儿正在玩酒令,亭子里飘着些淡淡酒香。沈寄看了一眼,十多个人围着桌子坐着,桌上放着彩釉鎏金的大托盘,上头有酒壶并大西瓜葡萄等,各人面前再有一个精致的小杯子。 徐五笑道:“是果子酒,喝一点无妨的,也不醉人。”一边小声问:“你会吧?”她是为了避开周二三人在半路纠缠才拉着沈寄过来,万一沈寄连这个都不会,就丢脸了。可是周二,她着实有点忌惮。万一对方心火上涌,不管不顾的闹事,不但沈寄没法下台,自己也跟着坏了名声。倒是这个,不用怎么被她连累。 旁边有人听到,笑道:“只是很简单的游戏而已。沈姑娘出身探花郎家中,怎么都该是耳闻目染,肚子里有几分墨水的才是。” 众人都看过来,就连周二那三个人也走了过来坐下,沈寄要是现在说不会,还不定被怎么嘲笑呢。 沈寄只得道:“我试试吧。” 看沈寄面有难色,一时,便有人提议加深一点难度,否则难不倒人岂不是没意思。 周二看着沈寄,听说她以前只是魏家的粗使丫头,每天要做很多事,还要上街卖小吃挣钱。虽然今天一见看不出来,可是魏家从前本来就穷,能供出一个探花郎已经是不容易了,粗使丫头怎么可能也有那个才情。更何况,探花郎擅长的是写八股文章,视诗词为小道,一般不会在这个上头上下工夫。也好,就让她栽在这个上头,日后说起来却不是自己没理。让她跳舞助兴,这才是她该做的事。 11为难(2) 很快,便三言两语说定了,出题为一首五言诗句,接句为三四五六七句式,每句首字须按顺序嵌入题目的五字之一。 这个题一出出来,在场便有数人脸色不轻松了。沈寄心道,嗯,看来也不是都像大观园里的姑娘们一样,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这样自己也就无需太过紧张了。不过,这个题难度确实不低。 贺小姐笑道:“我是主人家,我先来吧。请上家出题!” 坐在她上首的人道:“如此,可要出个难一些的。嗯,我想想,素衣拂纤尘。” 贺小姐沉吟了一番,缓缓道:“素妆裹,衣襟渐湿,拂琴泪偷泠,纤手捻花无语,尘事只道如云烟。” 她素有才名,因此只略一思索就得了。贺小姐接的很精彩,博得了大家的喝彩,纷纷夸赞她的才情。她微微一笑,“不过抛砖引玉而已,好,到我出题了,北方有佳人!” 接下来每个人都要沉吟一阵子,才能接的上来。可是都不愿意落于人后,所以都绞尽脑汁让自己接的更出色些。 “接:北国远,方舟轻摇,有个人相忆,佳期雅会难聚,人添清瘦眠不语。出:人比黄花瘦!” “接:人将行,比翼齐飞,黄昏万盏灯,花前仰头望月,瘦尽心中相思意。出:红豆生南国!” …… 这个,确如周皎想的,魏楹平素看书注重的是国计民生不是这类怡情的诗词歌赋,沈寄每日里忙不完的活计,又有魏大娘在一旁盯着,他们没有机会这些文字游戏的交流。 不过,她从前时常在百度贴吧和国学网里混,那里头也有牛人的。这么样的游戏倒不是没玩过。因此听着前头的人一个一个绞尽脑汁的接句,心头大定。 前头或优或劣,很快轮到沈寄这里了,徐五只叹自己坐了沈寄下首,没法子出个简单的给她。说实话,就是简单的,她也担心沈寄答不上来。今儿这里本来坐着的人不是在连诗玩,分明是在斗诗,等闲的人都不敢坐下来的。周皎三个人过来,就坐了她一个而已。 “沈姑娘,到你了。花开淡墨痕,请!” 徐五紧张的看着沈寄,后者正凝眉思索。众人面露看好戏的神色,周皎更是直接道:“沈姑娘,我们这可是有时限的,一炷香的功夫,你要是不行就直接站起来跳舞吧。” 沈寄看她一眼,然后道:“一炷香,用不着。”到了这份上,容不得她低调做人了。总不能当真跳舞给这些千金小姐们助兴。那日后还抬得起头来么。 贺小姐听她这么说,便道:“那请沈姑娘说吧,这边拿纸笔记着呢。” 沈寄看向园中,此时已近夏,园中的花大盛,却是即将凋谢,还是贺府以温室保存才留到了如今,今日开筵便一盆盆端了出来。但天时不可违,也是即将凋谢了。 “花将逝,开怀揽日,淡淡人生戏,墨香一缕远飘,痕过犹香鸿儒至。” 众人一时愣住,徐五立即道:“嗯,不错。这会儿前院正唱戏呢,依依呀呀这里也能听到些。贺府是书香传家,贺老爷子更是博学弘儒,应景应景!” 这话捧了贺家,贺小姐也不得不道:“多些沈姑娘、徐妹妹的好言了。” 周皎则脸色一变,这丫头出身的,居然也有如此急智与才情,倒是小瞧了她,让她出了个风头。 旁人也道:“的确是应景。”虽然没人喝彩,看沈寄的目光却略多了几分温度。心道怪道这么个出身能得了今科最是俊朗年轻的探花郎的青睐,以正室相待。 沈寄心头却道,这些大家小姐,没事就弄这些应酬之作游戏文字,实在是闲得无聊。她日后还是少凑这种热闹,乱没意思的。 “沈姑娘,该你出题了。”这话便多了几分友好。 沈寄看徐五一眼,后者慨然无惧,示意沈寄尽管出题便是。 “好,海外存知己!” …… 一番斗诗,没有把沈寄斗倒,倒是有两个人没接好的得喝酒并起身跳舞。不由得暗恨方才起哄之人。 场中自有歌舞之人,却不是她们这等身份的。难道她们今日来,是给人调笑,供人取乐的么。 贺小姐出来打了圆场,说是她们喝得有些多了,怕下场乱了舞步跌倒,那就是她待客不周到了。因此先记下,来日没喝酒时再跳。 在场有人道:“贺姐姐,让她们跳……”旁边有人拉扯袖子,耳语道:“今儿本是为了难为那沈丫头,自己人你起什么哄。” 沈寄深谙得饶人处且饶人,于是低头看着杯中果酒没有言语。今日明了是针对她,她此时不言语,自然是轻轻揭过的意思。 “谢过贺家姐姐了,妹妹确是不胜酒力。”那两人躲掉了跳舞,却是有些赧然,于是借此由下人带到客房去歇着。 周皎忽然冲到沈寄面前,“我要跟你比一比。琴棋书画,什么都行,你划下道来。输者须答应赢者一件事。”她自信不会输给沈寄。今日非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不可。她赢了,就要沈寄答应从此不得在这种场合出现。她们不欢迎一个丫头出身的人。在社交圈中若是被集体排挤,那她呆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沈寄看着周皎,不把此人震住,今日麻烦定会不断。她可不想一直与她纠缠,于是道:“好,也不须琴棋书画都比来,我出个对子给你对。你对上了,我便认输。咱们一局定输赢,绝不反悔。” 周皎点头,“好!”顿了一下又道:“你出给我对的,可不能是你自己都对不上的绝对。”对对子她可是手到擒来,不过有一些谁都对不出来的,她自然也不行。 沈寄点头。她知道一个很难的对子。那可是她一直很仰慕的东邪黄药师对出来的。今儿要借借黄岛主的威风了。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周围静了一静,周皎想了想,她对不出来。可是今天即便她输了,也得找个人灭了沈寄的威风不可。她看向贺小姐等人,却是个个皱眉摇头苦笑,表示无能为力。 徐五道:“琴瑟琵琶四字中有八个王字,要有工整的下联谈何容易。” 周皎对贺小姐道:“贺姐姐,我们去问问贺爷爷去。” 徐五嗤笑一声,“贺爷爷对上,你也输了。” “输不输再论,我就不信没人能对得上。贺爷也可是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 贺小姐点头,“家祖父如今赋闲在家,对这些正感兴趣。”说着过去亲自执笔写了下来,“来人,拿去前厅给老太爷看。” 等了一会儿,下人过来回禀,说没对上。不但老爷子没对上,今儿的客人都没对上。 沈寄本来只想震一震这些千金小姐的,没想到竟闹到把今日赴宴的人都考了一通的地步。这个风头出大了!可是现在已经是骑到了老虎背上,下不来了。 席上还有人去问魏楹,是不是他教给沈寄的。魏楹摇头说不是,他也对不上。一边纳闷沈寄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么一个难对的对子。 下人还说,老太爷让把下联写去给他们看看。贺老爷子自认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人,今日席上的大小才子尽皆被一个小女子出的对子给难住了,实在是少见。于是一定要看一看下联是怎样的。 沈寄看一眼周皎,“是不是我对上了,周二姑娘就愿赌服输?” 周皎想了一下,“是!”今日到场的人都没对上,事情已经闹大了,如果沈寄对出来了,她真是不认输也不行。 徐五诧异看着沈寄,就她看来,沈寄不像是说大话的人,可说她能对上这的绝对,她实在不信。周围的人更是不信。 “拿这个绝对想要为难人,可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啧,这样的话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更多的人说道:“沈姑娘,快写吧,我们也想见识一下。” 沈寄不去理会那些冷嘲热讽,只看着周皎道:“好,你听着,下联是,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说着拿起笔写在贺小姐的下联下面。两个人的字这么一对比,旁人就可以看出沈寄的字并不比京城第一才女差,甚至更加的有骨力。下人立即拿了出去席上。 周皎的表情由不可置信变成呆若木鸡,周围的人细细品味,琴瑟琵琶八个王,魑魅魍魉四个鬼,一般头面各自肚肠无论字形字义,对的竟然是非常的工整! “这个,难道是你自己对的?”贺小姐不敢相信的问。 “也不是,我也忘了自己是在何处看到的。只是这个对子有意思,所以记住了。我八岁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但是这个印象很深刻。不是我对出来的,我只是听说过而已。”风头不能出太多了,不然日后人人都要来挑战她这个伪才女。那可是兜不住的。 “哦。” 可是听说过那也是对上了周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你要我做什么?”心头万分后悔,没有做出限制。万一沈寄要她去做有损家族声誉的事怎么办?她要不要像方才的两人一样,就说自己喝多了。可是,日后她要是让自己兑现,自己还是得照做啊。如果不做,那传了出去周家也是没脸的。今天到场的人太多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已经不是小姑娘的玩闹了。 我要你别来找我麻烦。不过,话不能这么说,沈寄看看桌上,“周二姑娘,我要你,嗯,要你把西瓜分了给大家吃。” 西瓜已经切好了,下人自然不可能让这些千金小姐自己动手,只是还没有分到各人手上而已。 周皎不相信的说,“真的只要这样就好了?” “嗯。” 贺小姐感激的看了沈寄一眼,她已经息事宁人两次了。不然,她今天这个东道主不好做。一边推了周皎一把,“快分啊,我们大家还等着吃西瓜呢。”心头却在疑惑这个闻所未闻的精妙对子沈寄是从哪里听来的。 “好、好。”周皎看沈寄一眼,今天自己一直针对她,可是她却轻轻放过没让自己丢脸。日后,她是再不好找她麻烦了。 贺老太爷看过下联,一拍大腿称是绝妙好对。席上的人见他如此,争相传阅,啧啧称奇。 贺老太爷让人把魏楹从席上叫到自己身边,问他沈寄是从哪里看来或者听来的。 魏楹刚在席上,正担心沈寄会不会被那些千金小姐欺负呢,就听说她出了个绝对给周家二姑娘对,然后拿到席上来把众人都难住了,也是震惊得很。被叫到贺老太爷面前询问,便老老实实的说,“晚生不知道。沈姑娘是八岁到晚生家里的,之前的事晚生也不清楚。不过她的确是一开始就能写会读。”虽然一开始那字是丑了点。 魏楹又想起他那个沈寄来历不凡的猜想。可是沈寄当初就是逃难而来,一路同行的人也说她家一穷二白的,也没听说祖上出过什么才子。 “逃难来的啊,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逃难的人里难保没有些饱学之士。只是她自己不记得家住何方父母系何人就有些难办了。”贺老爷子惋惜道。能对出这样对子的人,他还真想认识一下。可对方只是个小女娃,又只是听说,听谁说的也不可考,也只得作罢了,挥手让魏楹回座。 消息传到林夫人那里,她吃了一惊然后笑道:“女孩子嘛,还是要德容言功,这些都是其次的。”然后把话题往现时流行去引,有孙儿在手,家业日后属于她,她再一次成为了贵妇人里引领话题的人物。 本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还不是自己对上的,也就不再引起众人谈论了。只是,那些小瞧沈寄的人心头多了几分思量,看起来不是个平常的丫头。 林夫人正在和魏楹的两个婶娘说着话,两家要联姻这也是半公开的了。今日遇上了便在一处叙话。今儿沈寄也算是给林、魏两家长了脸。魏家婶娘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三分。魏家世代以书香名世,娶进门的媳妇有才情自是好的。 魏七婶小声对十一婶道:“这个姓沈的丫头,不简单。那天第一次见面,就忽悠得我团团转。在弟妹府上住的时候也是这样?” “别提了,第一天上门就在我家府门前扯着嗓子大骂了一通。府里上下都知道。不过进了府倒是挺规矩的。” “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你说她同二嫂去斗法,谁能赢?” “这我可不知道,我也不掺和。我劝你呀,也别卷进去。” 七婶道:“我才不会呢。”心道你可以不掺和,因为你在京中,我却是在淮阳。临来的时候二嫂就把我找去,要我做这做那的。她是宗妇,我能不顺着她么。很多事她现在做了,立场就已经定了。沈丫头日后也是容不下她的。 而后花园里,在场的千金小姐也同沈寄说起话来,不再一味的排斥她。听她言之有物,见识并不逊色于她们,脸上的笑容又热情了三分。还纷纷道有机会要邀她到府上做客。当然,始终不同她说话,也有那么几人。周皎就没再和她说话,更多是不好意思。还有几人,一直都没有搭理沈寄。不过,这已经好多了。这群小姑娘同她,都是待字闺中,这一两年里都会陆续定下婚事。如果不出意外,她们各自成婚后依然是一个圈子里的。有个不错的开头还是很好的。 沈寄心道好悬,借着东邪的东风,林夫人两个多月的恶补,还有多年的网络生涯,今天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徐五小声对沈寄说:“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啊。好,你那个跳高的法子我会用的。看来你真是遇到过高人的。” “嗯,表姐试过就知道我不是骗你的。这可是秘方,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贺小姐笑道,“两表姐妹背着我们说什么呢?” 徐五小声道:“别告诉她们,回头我也震一震她们。” “嗯。” 斗完诗,贺小姐又邀着大家去游湖,末了一同用膳。直到沈寄告辞,气氛还是比较友好的。 等终于扶着林夫人上了马车,沈寄才吁出一口气,这么应酬一天,好累!林夫人看她一眼,“小寄,从前的事你当真都忘光了?” “嗯。” “可惜了,我看你这个样子,恐怕也不是个没来历的。若能找到自己的根,哪怕只是个贫寒的书香门第,也比现在强了许多。” 沈寄低着头,心道,我是有来历,我是千年后来的。她现在怕死有人要帮她寻根了。寻到源头,她就是大字不识的农夫农妇的女儿,她岂不是还得编一通瞎话出来蒙人。蒙魏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她八岁以前的事都忘了。 “嗯,今儿你能让那些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初步接纳你,连那些一向自负的老少爷们也被你难住,算是事半功倍了。也不枉我一直很看好你。” 12备嫁(1) 当日的寿宴上,魏楹收获了不少惊讶的眼神。包括同一张桌子上的小石大人都多看了他两眼。心头不由好笑,难道这些人都当小寄就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丫头,所以被她出的对子考住了才这么震惊? 他书房里的所有书,她可都是通读过几遍的。平日里偶尔兴致来了也会跟他谈论一二。有时候被他逗弄,惹急了也会拐着弯子不带脏字的骂他。他从来不担心她会在那些成日调脂弄粉抚琴下棋的闺阁千金面前因为这个失了面子。之前他一直担心的不过是那些人用恶言和冷漠来伤害她而已。 其实在他看来沈寄的才学是绝不会输给那些名声远播的才女而已,她只是不向不喜卖弄而已。而且,她跟自己一样,比较看重的是国计民生那些实际的东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偶尔怡情可以,抱着当饭吃实在没有必要。要是他俩跟这些不事生产只会躺在祖辈父辈功劳簿上享受的公子小姐一般,他们早饿死了。 不过小寄今日出了个对子把这些人都震了一下,他也很高兴就是了,与有荣焉。叫你们小瞧人,今儿不都被我家小寄考住了。 旁边有人感叹‘如此才女,可惜不能请出一见’。又向旁人去打听这位初次闻名的林侍郎的干女儿。 有知道根底的人看了林侍郎和魏楹两眼,小声说了。 “只是丫头出身么,竟能有如此才情。对子精妙是听别人说的,可那首游戏之作原也不差啊。” “嘿嘿,以丫头的身份,让新科探花以正室相待,想必不但是才女,还是佳人啊。” 魏楹隐约听到一点,心头很是不喜。我家小寄是给你们佐酒助兴谈论的么。他略一蹙眉,却被旁边相熟的同僚撞了撞手肘,“看,林侍郎已经怒目而视了,你就不要出头了。”心头却道,若是林侍郎亲女,这些人想必根本不敢这样调笑谈及,根本不必此时再放眼箭威慑。 林侍郎方才一进贺府,魏楹便上去拜见过,此时便投以一个感激的目光。林侍郎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那些人并不怕魏楹这个新入官场的,对林侍郎却是心有余悸,便没再相互谈论。心头却想着,不知是何等样貌,竟得魏楹如此看重,林侍郎为此都要替她出头。 魏楹低头饮酒,小寄看的书都是从他那里来的,她又不像自己到处游学过,是从哪里听到了这么绝妙一副对联呢?现在分居两府真是不方便,想说句话都得找机会。回去以后,他得委婉的催一催七婶了。 这个七婶是他亲婶,不像十一婶是隔了房的。二婶安排她上京来,是因为在外任职的七叔即将到京述职,想让她们夫妻团聚的意思。 他回去以后借着酒劲半真半假的嘟囔了几句,七夫人笑道:“知道你着急娶媳妇,七婶也想早些办完此事好交差呢。只是之前没安顿好,怎好贸贸然就登门拜访。” 魏楹被下人往书房扶,为了腾出新房好粉刷,他一直是住在外院大书房里。这个屋子虽然只有三进,但很是宽敞,他索性让人再起了两排房子,以后给沈寄带过来的人住。省得一大群下人,安排得那么挤。所以如今,魏宅里来来往往不少工匠,堆的也尽是木料之类。 七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轻道:“人家急着把媳妇娶进门,是为了洞房开枝散叶。你娶个小丫头进门,急也急不来啊。”那沈家丫头真的不简单呢,再听十一弟妹那么一说,竟是个能屈能伸又不怕事的主。所以,魏楹才急着娶她过门对付二嫂么。相处日子不多,她也知道魏楹是及其精明的人,她很多手脚都不敢多做。能这么倾心于那个小丫头,估计真是有两把刷子。 前两日她按二嫂的嘱咐,把带上京的一个美貌丫头(不是姹紫嫣红)送到魏楹书房去伺候,被他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还定下规矩,日后他的书房,没有允许谁都不让进。看来这小两口都不是好对付的。她能躲还是躲开吧,反正他们只是庶出,以后分家产本来就很吃亏。让他们嫡枝自己斗去,要紧的还是老爷在任上能挣到的家财。三年清知府,也是十万雪花银哪。等老爷上京述职完,她还是想法子说动他带自己一同去赴任。家中公公瘫痪,可是多得是妯娌在,也不少她一个人,断不能这样就说他们这一房不孝,关键还是要说动老爷。 其实,沈寄和魏楹的婚事,得到了魏家老太爷的首肯,所以相看这些流程都可以省掉。贺府寿宴之后,七夫人到京城十天了,粉刷之类可以边议边办。她在贺府寿辰上见过林夫人知道不能等闲视之,又有魏楹在耳边提醒,她不久便递了名帖要上门拜访。 沈寄压根不记得那个所谓自己的生辰八字,她就记得她同魏楹一天过生辰。这样子庚帖便没法写,八字也不能合。 如今七夫人递了名帖要上门,林夫人管她要她就只能回答记不住。 “这个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婚事?”林夫人瞪着没心没肺在摇篮边上逗谆儿的沈寄。今儿沈寄好容易说通了林夫人,让柳氏也过来看看谆儿。说得无非是能多个人疼爱谆儿也是好事。林夫人想到自己快五十了,能不能看着这孩子长大成人还是个问题。西院的妖精可才三十出头,就是自己把她弄开,还有她儿子呢。谆儿一个小孩子日后要独自对付他二叔可不容易。如果柳氏真的能跟自己齐心,自然是好事。于是终于首肯了。 这会儿,柳氏正在学着之前乳母教的样子把睡饱了的谆儿从摇篮里抱出来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哄。乳母在一旁拿手护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柳氏见状抱着孩子坐下也道:“小寄你可真是个小糊涂,没八字怎么合婚。” 沈寄摇头,“大嫂,我记不住,有人记得住的。去问魏大娘,她肯定知道。”魏大娘买她可就是因为她跟魏楹一天生的,可以挡厄。所以,她的生辰八字魏大娘肯定有。 林夫人笑道:“行,我让人去取来。总不能七夫人回去,媒人上门跟我们讨要,我们还让人到魏家去问吧。”此事还得做得隐秘些,省得生造个笑柄给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七夫人上门来了一趟,这是走个形式。 “刚到京,楹哥儿的宅子也是新买的,这又起了两排房子,主院也要重新粉刷,一切都要我张罗。这不,安定下来才能来看看您。”七夫人寒暄道。一点没有那日对着沈寄的傲气。 “他一个半大小子,还不是什么都要靠你这个婶娘,你就只有受累了。回头让他们好好的多敬你几杯。”林夫人也客气道。 林家请了徐茂做媒人,他还在活动,因为一直都没什么看得上眼的好缺。被林夫人叫来便欣然从命。而魏家则是请了魏楹的一位上司,一个姓黄的翰林,四十来岁的年纪,人称美髯公的。魏楹和小石大人都归他管。 两家交换了庚帖,八字合得,接下来定日子就好。本来魏楹让沈寄尽快过门就是为了家中能有女主人管家,七夫人也不能一直在京城耽搁。所以,婚期就定得比较近了。下定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四,迎娶的日子就定在八月二十,那一日宜嫁娶。离现在两个月都不到。 林夫人这边的准备工作从魏楹寄信来说魏老太爷点头就开始了。而魏家新宅也刷好了,甚至尺寸魏楹都早就给了一份给林夫人,好让她尽快打家具。剩下来时间也足够从容的做其他准备了。 七夫人那边刷好了房子晾着,魏楹一到京早就亲自挑了沈寄喜欢的那些花花草草的种上了,如今每日里都有专人照看着,到时候也就很像样了。林夫人在相熟的铺子里打了一整套的梨花木的家具,又给沈寄准备了三十二抬的嫁妆。而且很实在,东西装了进去都没有把手插进去的余地。 还在京郊想法子置了百亩良田一个小庄子,那可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地界,也很看得过去了。再过几日,魏家的管家就会过来,拿了这些产业的契书到官府存档。这就是沈寄名下的私产了。哪怕日后和离甚至是休妻,这些财产都是属于她的。沈寄看着契书,顿觉自己也成地主了,还不是小地主。要是还在南方,有几十亩地可就是大户了。在北方,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林夫人制止沈寄再次道谢,“是拿了小魏大人给的银子办事,你就别再谢我了。我一天听你说多少个谢字,耳朵都起茧了。倒是你,到时候魏家送聘礼来,要回礼的翁姑新郎的衣帽鞋袜你赶得及做出来么?” 没有翁姑,只需要做魏楹的,还要做两套谢七夫人,可是还有嫁衣,沈寄绣东西一向不快的,而且她之前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些。闻言赧然低头,“顾妈妈还有挽翠阿玲都在帮我。” 林夫人看她一眼,“如今你时间也空出来些了,也要自己动下手才是。那盖头你自己绣。其余的东西,她们几个帮手如果还是来不及就交给针线房的人去做。” “是。干娘,听说外头有专门的喜铺可以买到这些东西的。”她不但听说,还实地去考察过了。以沈寄的性子自然是觉得花钱买来最省事,这么问不过是问问能不能这么做而已。她之前穿从铺子里买的成衣就被说了一顿的。 “嗯,是有。不过东西实在不多,家里有人没有这个必要。何况我们家的针线房可不比喜铺的人手艺差,就不要买了。” “哦。”实则沈寄是有别的打算,她上次看到魏大娘没什么寄托的样子,就想着帮她找点事做。如果开个绣坊,既接其他的绣活做,也做喜铺生意,想必是不错的。到时候魏大娘出手艺,还要再找些绣娘,从高端到低端的生意都可以做。最好再拉了林夫人入股,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借助她的人脉。虽然她有银子,但谁会嫌钱多呢。这样的话,只要手艺精湛,生意应该差不了。林夫人可以挣个零花钱,魏大娘有了寄托而且银子是自己挣得花得会更有底气。她一向都觉得自己挣钱自己花更舒坦。像现在聘礼和嫁妆都是魏楹的银子,心头就有点违和感。 到时候她居中牵连,自己也占一股,也是挣个零花钱。这样林夫人和魏大娘就不会存在彼此不熟悉不好合伙的问题了。她可不想成亲后就围着魏家内宅转。她打听过了,京城贵妇大多拿私房银子在做生意。她这样做不算出挑。而且,办完了喜事也不知道家里统共能剩多少银子。魏家公中分得的银子要到年底才有,魏楹母亲留给他的庄子铺子一直被二夫人把着,回头告诉她资不抵债也是可能的。所以,挣钱的路子能多一条是一条。 “你前面两个月都在忙着学这学那,接下来的日子不用崩那么紧,多抽些时间好好理一理待嫁的事。” 回去自己房间,见顾妈妈亲自倒了茶上来就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 “什么事?” “姑娘的几户配房,包家的私下里嘀咕,说是之前听说是侍郎府的姑娘选陪房,结果却是干姑娘。老奴已经敲打过她了,她不敢再胡乱说,但心底怕是还是有想法。其他几家目前还没表露什么,看着还算安分。小丫头们有挽翠看着,一直乖乖的在受训。” 沈寄面不改色的喝着茶,“不管她,此时不宜有什么变动。毕竟不是咱们自己家,闹开了不好看。等到了魏府再看看,实在不行又不是不能换人。既然妈妈已经处置过了,我也就不多说。给其他人也打个招呼,不愿意跟着我,可以提出来。我让人伢子来把人领走就是,不耽误他们攀高枝。”包家的,她之前看着挺精明,是想放在身边做另一个管事妈妈的。她有这个想法,想来也不会是顾妈妈胡诌的。因为这个一问就知道了,做不得假。 看起来长得精明的人心头不一定精明,她以为离了自己她能留在林府么?笑话!而且若这么短时间就被退掉,自己再放些话出去,她日后除非去外地,否则在京城是很难找到主家要她一家子了。不过,这里头也难保没有顾妈妈想早一步踩下竞争对手的意思,自己日后也不能被她给拿住了才是。 顾妈妈见沈寄对自己是说到做到的信任,那自己日后在内宅的威信就不用担心了。 “是。您看,是不是在小丫头里调两个训得伶俐些的先到身边伺候着?这样去了魏家也好上手。另外两个就先放在外头做点跑腿之类的活。方家的女人洁洁净净的,厨上的活计不错,不如就让她先管了姑娘这个院子里灶上的事。” 沈寄想了一下,那些人也训练了大半个月了,既然顾妈妈这么说,那就是已经通过岗前培训了,先用着也好。她这里现在除了挽翠跟阿玲都是林府的丫头,用着多少有些不便。而且先让她们上岗,的确日后到了魏家要好办得多。总不能嫁过去了,她身边的丫头还一个个手忙脚乱毛手毛脚的。 “好,那就把流朱凝碧调到屋子里伺候,让采蓝季白先在外头吧。方家的,就按你说到,安排到灶上看她管不管得下来。”日后她去了林家,库房、灶上这些要紧的地方,管事首先就得换成自己人。这段时日让顾妈妈看着,也同时是告诉那些人,她要选人,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这可关系到她们日后到了魏家的位置。 如今她身边,大件的物品像是地契房契等锁着,交给了顾妈妈看管。而那个首饰匣子钥匙在阿玲手里,银票银子是挽翠在管着(大宗的自然是存在了钱庄),账本也在阿玲手里。这些东西,沈寄如今心头都还有数。不过日后东西跟银子都多了,她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自然要早早交了给她们看着,看一看她们合不合适。她日后每个月让她们盘点一次就是。只是之前,本来是想看看包家的做事怎样,日后能不能替她看管库房。结果此人嫌她家底薄,不是侍郎家的正宗千金。罢了,再瞅瞅有没有合适人选。此人一家日后也要多看看再安置。她此时虽然不方便自行买菜做饭,但也有不少的采买之事,本来是交给了包的男人去做,便也换了人。 事后包家的男人对他女人自然是好一通抱怨,就差动手了。说虽然此时采买些物件没有多大油水,但是日后若是去了魏宅揽下这个活计可就不是如此了。如今都叫你个败家娘们嘴贱坏了事。一家子自此对沈寄愈发的巴结讨好。沈寄只说此时人多,又是借住在此不好安置,等到了魏家再说。只管了他们吃穿,却是暂时断了进项。知道后来临近婚期才又派了包家的男人其他活计。自此,便再不敢有人抱怨。他们的卖身契都在沈寄手上,她要如何拿捏他们都由得心意。林夫人教她的那些拿捏下人的手段也开始排上用场。她要是这些人都拿捏不了,更不要说魏宅的人了。 13待嫁(2) 林家调教丫头的确是有一套,而且有挽翠在一边盯着,此时带了四个小丫头过来,不但流朱凝碧一改被卖时的旧貌,就连采蓝季白也不再只是一味的天真烂漫,举止都稳重了许多。 四个人一起上来给沈寄行礼,“见过姑娘!” 沈寄给的月例是比照林府来的,一等丫头二两,二等一两五钱,顾妈妈则是四两,其余陪房领了差事的才有,方家的在厨上便是二两银子。牛家的已经打发到林夫人给她准备的陪嫁的庄子上了,管事也是四两银子一个月。然后有差事的每季度两身新衣裳。 如今每日里还是大厨房给各处送饭,沈寄这里送来的饭菜还算热乎,有一次她在柳氏处发现她那里的饭菜送去都半凉了。直到后来林夫人允许她去看谆儿,对她亲厚起来才改变这种状况。 小厨房里最多做一些小点心、宵夜之类。最大的好处是要用热水随时都有,不必到大厨房去。就是包家的说的,不管怎样,沈寄她也不是林府的正经主子。日子久了,即使有林夫人护着,下人不敢怠慢,却也不好总是差遣,次数多了那些人自然是有怨言的。而她时时都要打点银钱办事自己心头也不舒坦。现在用上自己的人感觉是方便了许多。 沈寄难得今天比较闲适,便拿了本《九州志》靠在榻上看。如今林夫人把她一整天的课时改为了半天,她有半天可以自己安排,这是一本讲各地人情风物的书,对于没机会像魏楹一样出门远游的沈寄颇有吸引力。阿玲在旁边的屋子里拿着小算盘在盘算上个月她们一共花了多少银子。这个是沈寄教她的,阿玲日后想自己摆摊子,学会算账是第一步。不过,到如今,她跟着沈寄也开了不少眼界,志向已经从摆摊子上升到开铺子了。 末了,算清楚了自己核了一遍,又跟挽翠手里剩下的银子对了一下,两人觉得无误,便拿着来给沈寄看。 沈寄翻看了一下,到了林府这一个月,除开买人她竟然用了将近五十两银子。最大的开支就是给所有人发月例以及做新衣。而她置办的衣物首饰,还是从林夫人手里那一万两聘礼里支出的。这还没把送谆儿的两个小金狮子算进去,还有贺府的寿宴她也是以林夫人干女儿的身份去的,她都没有另外送贺礼。 按道理,日后魏楹这个一家之主也要给她发月例。林夫人一月多少月例她不知道,可贾宝玉他娘王夫人一个月也才二十两。看这个架势她日后也是注定入不敷出的。日后人情往来、自己的衣服首饰也应该是公中支出可这些陪嫁的人也还是得她养的。现在看来,发工资都成问题,更别说奖金了。那日后她还怎么驱使人啊。她再次坚定了要开绣坊的念头。 说实在话,之前魏楹把几千两银子交给她保管,后来又拿出魏老太爷给的办喜事的两万两,沈寄心头也有了一种当上有钱人的感觉。不说跟在乡下比,就跟刚到京城摆摊一个月赚五六十两就高兴的不得了的时候比,现在也富裕多了啊。如今这么一盘算,每个月的支出可真是不少。 细想想,不但是她自己这里入不敷出,整个小家也是这样。新宅子那边还有十多个仆人呢。而两人名下的庄子以及铺子,暂时都还没看到收益。这不成坐吃山空了么。 办喜事的银子是专款专用,而且经了七夫人的手,她会不会从中捞一笔、捞多少,下头经手的仆人又捞走多少这还不知道呢。回头账上能给自己留下多少银子真的是不好说,她还能去一样一样查七夫人的账么。就是魏楹现在,也不可能让人监督七夫人的各项用度的。尤其魏宅现在除了老赵头和管孟,还都是才分到他名下的魏氏世仆。他本人每天上衙下衙也根本没有功夫管内宅的事。 等成亲后,能动用的现银大概也只剩下之前魏楹自己拿在手里的几千两,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庄子田地铺子的收益。还有自己陪嫁压箱底的五千两。看来自己连安心度蜜月的日子都没有,一过门就得赶紧把家里的财政大权接过来,然后盘点清楚。最要紧是必须把被二夫人把持多年的庄子铺子拿到手中。而且,做这一切还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了。 挽翠跟阿玲看她瞅着她们算的账发神不禁对视一眼,之前半个月的时候她俩私下也对过一次,那次就弄错了,钱跟账总是对不上。所以这次才再三核对,怎么,又错了? “姑娘,怎么了?”阿玲问。 “哦,没什么,阿玲,你这手字着实该再下点功夫去练。” 挽翠看沈寄一眼,“姑娘,您是不是在担心日后的入项?” 阿玲不以为然的道:“姑娘如今哪里还用担心进项。”成千上万两的银子,她从前听都没听说过啊。这样子还要担心,那穷人怎么办。 “嗯。”既然她看出来了,沈寄也不想瞒着,“不过,手里有钱,钱生钱总比人力去挣钱容易。我担心的是,收回魏大哥名下的铺子,到时候只得一个空壳子,甚至还可能欠债。这样不但是内宅,就是整个宅子都会入不敷出的。”还真是应了王熙凤的那句话,大也有大的难处。 算了,自己现在想再多,也不可能解决问题。她又不可能手伸那么长,现在就当起魏楹的家来,还是安心待嫁吧。而且魏楹也不是不知人间疾苦,不知柴米贵的人。过去的十四年那些产业的收益他没办法,可已经到手的银子,魏家人要想再从他手里拿出来恐怕也不容易。当然,水至清则无鱼,这次办婚事肯定是会被人捞走一些的。 现在只能这样了,老去想着只能是让自己难受。沈寄想通了便让她们把账本还有所剩的银子都收起来。看阿玲还有些不明白便笑道:“小笨蛋,上次送谆儿的金狮子是你经手买的,还不明白么?” 阿玲想了想,是啊,从前街坊邻居生小孩花几两银子买个礼物就很拿得出手了。那一次却花去了上百两,日后这种婚丧嫁娶的事多了去了。虽然不是每家都亲厚如林家需要送重礼,但是礼物礼金也不能薄了就是。 “姑娘,奴婢懂了。奴婢不是笨蛋,更不是小笨蛋,姑娘也只比奴婢大半岁。” 挽翠看着阿玲在沈寄面前小小的放肆,心头有丝艳羡。她是不敢的,虽然姑娘温柔和气,可那温柔和气里也有着距离感。阿玲是最早跟在姑娘身边的,情分不同。不过,姑娘也是很信任自己的,她从前可从来没有担当过管银子这样的重任。 她轻声开口,“嗯,你是只比姑娘小半岁,可是姑娘比你稳重多了。” 沈寄心头一动,魏楹从前就说过她比同龄人成熟,相由心生,看着也像是十五六的人。 “拿镜子来。” 沈寄拿着镜子照自己,她的轮廓有点深,加上个子高眼睛里透着稳重,看起来是要比阿玲大个两岁的样子。这样她日后不会比别人显老吧? 不过记得初中有个同学的面相就是这样,初中的时候看起来比她们成熟,大个两岁的样子,高中时和实际年龄相符,后来到了大学却显得比较面嫩了,出了社会更是如此。就是因为轮廓稍微深一些的缘故,小时候显得成熟些,越到后面越显嫩,她现在应该也是如此。 沈寄想了想放下心来,还好还好。 林夫人差不多五十的人了,保养得像是四十出头的,这还是因为林大少爷过世伤心过度,不然还能再年轻几岁。她要是一直按她教的那些法子实施,应该也差不离的。 流朱进来禀报,说是魏府有人送东西来了,还是魏大娘遣人送来的。沈寄翻身下榻,接过来打开包袱皮一看,是一个缀着莲花金边的精美红盖头,上头还有活灵活现的百鸟朝凤的图案,只差一对凤凰眼睛还没有绣。 “哈哈,大娘可真是急我所难。知道我不耐烦坐下来绣这个,就给我送来了。”沈寄乐得眉开眼笑的。 挽翠惊讶的道:“好高明的绣功,可真好看!” 沈寄摊开用手轻抚,“大娘的绣功原来从前我只见了个皮毛而已。”这样的手艺教了弟子开绣坊,那生意还不是滚滚而来。沈寄如今也是识货的人,林府针线房,林夫人也是挺自傲的,可没有人能绣得出这样的盖头来。 挽翠小声道:“此时看姑娘,才有点十三四岁小姑娘的样子。” 沈寄笑笑不说话,她也不是时时都少年老成的嘛。这下好了,她只需要绣个眼睛就好。不过,画龙点睛最关键,这凤凰眼睛也一样了。她拿出纸来,先比着盖头认认真真的描了绣样,然后在其他布上实验再三,这才在盖头上动针线。 她屋子里摆了一小盆冰,这是林夫人特地吩咐的,这会儿挽翠和阿玲见她认真刺绣都不敢随意发出声响,就只听得那冰融化时的噼啪之声。据说,除了此处,这冰块只有林侍郎林夫人,柳氏还有林二房里才有,小谆儿是小孩子受不住,其他连二姨娘那里都没有呢。所以,背地里几个姨娘对沈寄也心怀不满。只是不敢在林侍郎林夫人面前提及,可背地里她们的下人却为这个和去冰窖取冰的沈寄的人发生了两次龃龉。沈寄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没有提起,还是被林夫人知晓,直接将几位姨娘的下人发卖了。 沈寄苦笑,她是成了林夫人发作姨娘的筏子了。那些人由是更加恨她。可是住在这里,立场还是得坚定的。好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多月了。 好容易绣完了,沈寄揉揉发酸的手腕。嗯,还不错,全神贯注算是超水平发挥了,不太看得出高下之分。原来自己刺绣也还是挺有潜力的。 “原来姑娘的绣活儿也这么好啊,我们都不好意思代您绣嫁衣了。还是流朱她们几个做鞋子轻省些。想来大人也不会挑剔。”挽翠轻道。 “没事儿、没事儿,过得去就成。” “您这盖头一下子就把档次拉高了,嫁衣我们哪里敢有丝毫的马虎啊。” 凝碧端了碗冰碗子进来,“姑娘,方妈妈刚做得的,趁着冰没化,您赶紧用吧,也好去去暑气。”取回来的冰,方妈妈要了一小碗去镇在水井里,给沈寄做冰碗子的时候就放了一点。 “嗯。”沈寄接过来,就感觉触手生凉,很是舒服。她以前在乡下,没想过还有这些消暑的食物。不过现在见了,比现代的冰激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各色水果,还有些用杏仁煮过的放凉了的羊奶,再配上冰吃着别提多爽。古人的智慧不可小瞧,不是会做点双皮奶就可以出头的。 “井里一早用桶吊了个大西瓜下去,你们去捞上来,这样凉性的东西干爹干娘重保养不吃,给大嫂和二哥处送些去就好。剩下的就众人分了吧。”沈寄挥挥手道,挽翠等人都喜上眉梢。姑娘的东西很大方,别处的下人可没有这么些好东西吃。而且她们的西瓜是姑娘自己花钱出去买的,也不用听林府下人那些酸话。 眼瞅着西瓜分切完,顾妈妈道:“你们都去吃,姑娘这里,有我呢。” 今日是挽翠和凝碧等人当值,闻言虽然蠢蠢欲动,但挽翠也只是打发了凝碧出去,“哪里好劳烦妈妈,我等凝碧进来换我就是了。” 顾妈妈点点头,转而对正大快朵颐的沈寄道:“姑娘,您年纪小,小日子也不太准,这些生冷东西,还是少吃些的好。就是挽翠你们,也是一样的。” 道理沈寄也不是不懂,可是这天一热,就想吃这冰的、凉的,嘴里应道:“嗯,少吃少吃,我们知道了。” 没两日到了七夕,沈寄很想出门逛去。可是她现在是待嫁之身,林夫人不让她出去走动。沈寄很是有些郁闷,所为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是见识了。听徐五前几日来做客说,她和贺小姐等人相约今日一同乞巧。 “可惜妹妹亲事定下了,不然就邀你同去。” 沈寄笑笑,就算她亲事没有定下,除了徐五旁人也不会想到邀她,就是想到了也会犹豫着放弃。之前到贺府一趟,虽然当时那些小姑娘对她不再那么敌视,但是事后除了贺小姐往这里送过些东西答谢她当日息事宁人,就再没旁人了。她们只是不再敌视她,但要接纳还是来日方长。 徐五已经跳高跳了半个月了,她说暂时没发现奇效,但是她饭量增加了是实在的。现在每天精神挺好,体力也充沛。 “到时候来喝你的喜酒,我兴许就长高一头了。” 林夫人口中徐五是不长心眼光长年纪的,沈寄觉得她性子颇有几分像史湘云,很是豪爽大方。可是却不是真的不长心眼,还是蛮有心计的。 这些时日都没有见到柳氏,因为沈寄在待嫁,她自觉是不详之身怕别人忌讳便没有再来走动。只是一心一意的对谆儿好。林夫人看她心诚,对她也比之前好了些。柳氏身边的人都是她安排的,为的就是不让二姨娘和柳氏再有什么瓜葛。因此,也就放心她带着人去看谆儿。 这一天,沈寄正在给魏楹做袜子。如果她真的不动手都交给丫鬟和针线房的人帮忙,魏楹是一定会不停的在她耳边念叨的。便只好他的东西她亲手做上一套。不过不拘时间,不必赶着八月初四那天回礼。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给他就是了。好久都没见面了,还真是有些想念。待嫁女儿心,真是有些难耐,沈寄想着想着更觉得漏进来把脸晒发烫。 正想着流朱进来禀报,“姑娘,孙妈妈来了。”孙妈妈是林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怎么往这边来了?出什么事了?应该,不是小事吧。 顾妈妈道:“姑娘,老奴出去迎一下。” “好。” 孙妈妈进来对沈寄行了个礼,沈寄请她坐下。 挽翠端着茶盏进来,如今有四个小丫头轮换着供使唤,她也很久没有做过这事了。顾妈妈把茶端了起来,“孙姐姐,喝茶。” “姑娘别客气,顾妹妹也别多礼。老奴就是受夫人差遣来说几句话。是这样的,前几日孙少爷不是病了么,夫人找人来瞧了,说是被属牛的人冲了。因此就要让府里属牛的都避一下。所以差老奴走一趟,看姑娘这里有没有属牛的。” 这事何须孙妈妈亲自来,是林夫人怕自己多心吧。她现在怎么也算是寄人篱下,客居林府。 “挽翠,你去问问,咱们都有谁是属牛的。”沈寄说完,对孙妈妈道:“我记得,大嫂好像就是属牛的。” 14争斗 “可不是,大奶奶也正收拾东西呢。府里属牛的都要避出去,就暂且住到西山别苑去。姑娘这边的人也一并过去安置就是。” 沈寄点点头,这事怕不是那么简单吧。说属牛的冲了谆儿,就可以直指柳氏了。那日后谆儿再有什么事岂不是也可以说是柳氏克的。难道林夫人想不到这点? 查问了一番,沈寄这里有两个属牛的,一个是阿玲,还有一个是灶上方家的。沈寄让她们收拾一下,回头一起避到西山别苑去。又让挽翠另给她们一人拿了五两碎银子,跟着林家仆人住到别苑去,还是手头有些银子好些。不过这两人都是挺会来事的那号人,阿玲擅长交际早在半山寺就能跟林夫人身边的人打成一堆刺探消息,方家的能这么快脱颖而出管灶上的事,心头也是有算计的。倒不用为她们操太多心。 到了林府,她也没再让阿玲去刺探消息,一直约束自己的人在这个小院呆着。怕的就是卷入林府的妻妾争斗嫡庶争产里去。因此也只在这个上头叮嘱了她们两句。 她们两人领了银子给沈寄磕了个头,下去做准备。管账的事就暂时交到流朱手上。阿玲去做了个交接,一到十的数字以及加减法还是很简单的,很快便教会了流朱记流水账。 孙妈妈略坐了坐已经回去了。沈寄却往林夫人的院子里去。她还有十多日就要行文定之礼,那些课都停了,每日里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连林夫人那里都很少去。就是之前去看过病中的谆儿而已。 林夫人正半靠着,丫鬟坐在小凳子上拿美人捶给她捶着腿,沈寄便过去接下,让丫鬟出去。 “哦,你来了。这件事你怎么看?”让孙妈妈走一趟,不但是要把事情说一说,免得借住的沈寄心头不安,也是想考校她一番的意思。 沈寄也知道这个意思,她不想卷进去。可是她是林夫人的干女儿,自然是要站在她这边的。她女儿早嫁人了,儿子不在了。儿媳妇不太能交心,如今又要被隔离到别苑去。自己就只能担当这个陪她说道的角色了。 “女儿觉得此事有蹊跷。” “蹊跷在哪里?” “细细琢磨,这像是有人步步紧扣要打压大嫂和谆儿。” 林夫人看她一眼,坐了起来,“不只是打压啊。谆儿才几个月,出意外的可能太多了。小孩子夭折原本就是寻常,到时候再推说是我那媳妇克死的。老婆子可就彻底落了单,又只能被他们母子拿捏了。谆儿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老爷提出来要找人进府看看,我就觉得是西院的在捣鬼。” 林夫人给林侍郎纳了小芳分了二姨娘的宠,可是二姨娘善于揣摩人心,解语花的名声也不是白得的。林侍郎还是十日里有三四日去她那里过夜。听了些耳旁风也是正理。 沈寄想了想,还是把心头的疑虑说了,“干娘,谆儿身边的人,都是确定可信的么?万一出个内贼,防不胜防啊!” “你说的没错,比鬼神更可怕的,唯有人心。即便是跟我多年的人,有些人也还是得防着点。” 谆儿的衣食住行一直是林夫人最上心的,要下手也只能是从这些地方了。她甚至都不许人在谆儿屋里屋外高声喧哗。说前两年萧尚书家才满周岁的孙儿,就是当爹的带到外院大书房去,结果不知什么人在外使劲敲了下锣给吓着了,当夜就发起高烧来,三日后就没了。 当时沈寄还有点咋舌,而且觉得谆儿未免被带的太金贵了。老话不是说要得小儿安,常须三分饥与寒么。可是像谆儿这样子带,体质一点都不好。一旦天气变化,就会出现状况。所以才会闹出请人进府来看的事来。现在可好,被人利用来说成是属牛的给克的。除了柳氏,林夫人身边还另有两个得力的人是属牛的呢。这下子也都被隔离了。 “你能想到这些也可以出师了,我便没什么好教你的了。日后种种,就要靠你自己把握了。如今我张罗着要让属牛的都避出去,不过是做做样子。这一次我一定得搬倒西院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一直都在的话,我也防不过来。” 沈寄见林夫人眼里闪过一道厉色,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心。 “你总归是要嫁的人了,又不是姓林的。之后的日子就好生在你的院子里呆着,什么都不要过问就好。” “是。” 沈寄回去自己那里,见流朱拿着树枝在树荫下练习写一到十的数字。凝碧就在旁边一边做鞋子一边看着。沈寄没出声,站树后听她们两个闲聊。 “流朱姐姐,阿玲她都能跟着姑娘学识字,咱们也能吧?” 流朱回过头去,“你想识字?” “嗯,看夫人身边几个得力的妈妈都很能干,能识字会算账。” 流朱笑开,“我知道了,你想日后当管事妈妈,不过呀,管事妈妈只有媳妇子才能做的。难不成你就想嫁人了?” 凝碧跺脚,“讨厌!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啊,阿玲不是说了么,咱们都是不会当、当那个什么的。那么今后的前程也要在心头想想啊。我就不信你没想过。” “我当然想过,但是要一步一步的来。如今咱们是二等丫头,头上还有挽翠姐姐和阿玲呢。挽翠姐姐本就在我们头上,又极是能干的。阿玲呢,虽然小些,跟咱们差不多。但她跟着姑娘的日子最久。” 凝碧狡黠的一笑,“我知道,你是想等着挽翠姐姐出嫁了,接替她做一等丫头。” 沈寄笑看身边的挽翠一样,后者臊得满脸通红,往前迈了一步,“几个不知羞的小蹄子!这样的话也好就这么说了出来。也不怕叫人听见说姑娘这里的人 没规矩。还编排到我身上来了。” “见过姑娘!挽翠姐姐,我们真不是在编排你。” 沈寄觉得做这种职业规划倒不是坏事,只不过这个地方是不让随意把嫁人什么的话说出口就是了。让挽翠提醒她们一声也是好的。 挽翠发作了两人,看沈寄往正房走去,忙忙跟上。 凝碧吐吐舌头,流朱瞪她一眼:“叫你再口没遮拦的。姑娘性子好,许多事儿不计较。咱们可不能真叫人说她身边的人没规矩。” “知道了。” 沈寄回屋坐下,让挽翠取了琴摆上,对着曲谱练习指法。一曲终了才开口问挽翠,“阿玲是不是时常在小丫头面前显摆啊?” 挽翠笑道:“有时候会,所以流朱她们都很羡慕。而且她还不肯教她们。流朱凝碧几个就想着自己努力做好,日后也能得到这个奖励。至于奴婢,些许也识得些字,不过她们都比奴婢小上几岁,平日里不敢来找奴婢教就是了。”说着话风一转,恼道:“可没想到她们背着就敢这么编排奴婢。” “倒也不算编排。你从前也想过等上面的人出嫁了,空出位置来吧。流朱凝碧都在想日后的事了,你也想想吧。” 方家的时常对挽翠赞不绝口的,说她样貌好又能干。沈寄知道她有个儿子叫方大同,年岁相当,样子也还过得去。只是暂时没有什么差事好安置他,便只能让他帮着置办嫁妆的人跑腿,据说很是勤快肯干。所以方家的是什么心思那是一目了然的。 “姑娘不是说了么,等您自己嫁过去在魏家站稳了脚跟会替奴婢物色。现在还早呢。” “嗯,也好,那就多看看。看看方大同到底怎么样,再看看有别有其他合适的。你是我身边的人,我自然先问你的意思。” 挽翠楞了楞,从来配小厮都是主子的意思,虽然这个主子比自己还小吧,可到底手里攥着自己的卖身契。没想到会这样跟自己商量。于是大着胆子道:“姑娘,奴婢才刚升了一等丫头,还、还不想那么早嫁人。” 沈寄点头,“嗯嗯,还是当姑娘家的好。要是有得选,我也不想这么早就嫁人的。”十四不到就要变成已婚妇人的身份,沈寄还是有点不满的。 挽翠笑笑,“姑娘,大人昨儿打发人送来的甜瓜,现在要不要切来尝尝?京城里是没有这个卖的。听说是出使外藩的人带回来分送同僚的。大人想必也没分得几个,就给夫人和姑娘送了两个来。” “干娘哪里少了这些东西吃。” “这也是大人的心意不是。”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是住在林府,即便足不出户,还是有消息传来。 林夫人之前曾向林侍郎建议,林二已经十四了,该让他多经手些庶务了。当初林大少爷的丧事办完不久,林侍郎就开始让他弟弟带着林二学着做这些。二姨娘当家的时候,帮着上下打点,倒是出了些成绩。可林夫人回来以后,却着实出了个不小的差错。林侍郎把他教训了一顿,虽然没有剥夺他管理庶务的权力,但却有了种此子一贯好逸乐担不得什么事的印象,从前种种不过是下头的人奉承。 “不经些事怎么长进,让府里的好手好好带带也就是了。这样子下去,知道的说是老爷不放心二郎怕他捅娄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压制他呢。哥儿大了,总是要担担子的。” “嗯,也好。” 于是林二身上的事就比从前多了,见二姨娘的时间自然少了。眼看如今要秋收了,庄子上的事情多了起来。又要到中元节了,府里要准备祭祀。他便忙得没了闲暇。前些日子甚至还出了一起佃户闹事的纠纷,他被打发跟着管家出去处理了。 过了几日,谆儿身上又有些不对劲,竟然更甚往日,都有了点奄奄一息的意味。本来以为是这几日秋老虎厉害中了暑,结果却查出是乳母在**上抹了些东西让他生病的。 林侍郎立时大怒,一番彻查竟然是二姨娘捣鬼。她之前抓住了乳母一时贪嘴吃了些不利于哺乳的东西这个把柄,又替她男人还了三十多两银子的赌债,逼着她动一些手脚,好让谆儿时常的生些小病。这样日后得场厉害点的病一命呜呼也就顺理成章了。甚至还闹了一出属牛的犯了谆儿的好戏,其中箭头直指柳氏。日后自可全推到她身上去。这个媳妇是林夫人自己挑的,责任自然由她自己负。日后没了孙子,更是一点指望都没有。只等到林二掌了权,二姨娘便可跟着鸡犬升天。 这个时候是七月二十四,离沈寄文定的日子还有十天。看来林夫人是要把事情结束在七月了,在林二被支开的当口把这事了结。林二是林侍郎亲子,不好除去。但二姨娘再怎么得宠,在他心底也不会重要过林家的子嗣。而没了二姨娘,内宅就全掌控在了林夫人手里。谆儿更加安全不说,林二日后也必定处处受到掣肘。 她帮林二物色的妻子,沈寄也听徐五说了,是个骄娇二气甚重,外表漂亮却没太多脑子的千金小姐。不过,外头的名声相当的好,不是亲近的人不知根底罢了。对方知道林二是庶出扶正,如今林府又有了嫡孙还不太乐意。林夫人几番上门求娶,又备了丰厚聘礼,才求来了这门亲事。一时,众人都赞她贤惠,林侍郎也很满意。 种种人证物证俱全,作案动机,作案手法都查得清清楚楚。戕害家中子嗣,就算林侍郎想包庇也是不行的。林夫人已经说了,如果不还她孙子一个公道,她就要请族老们来公断。 于是,七月底的一个晚上,二姨娘被乘夜送到一个庄子上去养病。等到八月初二林二回来,她已经是病入膏肓只剩下一口气了。而内宅之内,也是一番人事大变动,林夫人迅速撤换了许多人,内宅这回是完全掌控在她手中了。等到沈寄出阁,就要开始忙林二娶妻的事了。 这些事情沈寄都是耳闻,听说在二姨娘离府后,谆儿就很快的好了起来。而属牛的冲克他,被证实是二姨娘买通道士所为之后,柳氏阿玲等人就都已经回到了林府。 阿玲娇憨的笑:“还好还好,夫人及早发现了二姨娘的阴谋。不然叫奴婢一直避在西山别苑,耽误了参加姑娘的婚事就坏了。奴婢要看姑娘做美美的新娘子。” 方家的也做如是说法。沈寄微微一笑,“你们先下去歇着,洗一洗身上的风尘,回头再来伺候。这几日事情越来越多,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 等人退下,她才收了笑容吁出一口气来,好残酷的内宅之争。二姨娘不算冤枉,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不然也不可能得到林侍郎的支持。所谓得病,也许就是灌了一碗慢性的毒药,一口气吊着,救也救不活死也不能立时死去,就只能活着零零碎碎的受罪。然后过得一个来月,人被折磨得断了气,一席草席子裹了往乱葬岗一扔就算完事。 说二姨娘步步为营,不如说是林夫人给她机会这么做。一环紧扣一环诱她入彀,在她想向谆儿下毒手的当口出手,高明! 如果林二因此记恨,有了一点外漏半分不敬那都是他不孝。按礼法来算,他是林夫人的儿子,不是二姨娘的儿子。 林夫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林家孤立林二,将他与谆儿隔离。一个十四五的少年,屋里就已经有了好几房美艳通房。纵欲无度的后果就是两眼浮肿脚步虚浮。而且他身边的管事等人也一应是林夫人的人。这样的人要跟林夫人斗,怕是不易。再加上林夫人给他物色的妻子又是那样的一个人,以后妻妾一大群,家宅都难宁。再有,内宅要做点手脚让他的妻妾生不出儿子来太容易了。 沈寄觉得这事日后有必要让魏楹知道,让他知晓妻妾成群是一件多么不好的事。 要睡觉了,挽翠帮她散了头发,又褪了外衣,她就穿着一身寝衣抱膝坐在床上。 挽翠放帐子的手停了一下,拿起旁边的扇子帮沈寄扇风,“姑娘是不是热得睡不着?可要睡好才是,明日就要行文定之礼了。让人看到您有黑眼圈,可得笑话您想着明天的事睡不着了。” “脑子里有点乱糟糟的,今晚你守夜?” “是,今晚是奴婢。” “你先别出去,陪我说会儿话吧。” “是。” 沈寄的开口,“魏大哥答应了我不纳妾室不要通房,也不会留宿青楼。” 挽翠一愣,这不太可能吧。就是个能吃饱饭的农夫,还想着三妻四妾呢。 “我知道你觉得不可能,不过魏大哥他一向是言而有信的人。” “那是好事啊,多少人梦都梦不到呢。说实在话,哪个女人又想同人分享呢。只要姑娘过门以后早早的生下小公子……”挽翠说到这里,想到沈寄才十三岁零五个月,又住了口。 “嗯,子嗣真的是很重要的。我日后是得早些生个儿子,不为固宠也得让魏家那些长辈少了往他屋里送人的借口。”沈寄说了半晌才睡了过去,挽翠想了想没去值夜的小床,抱了自己的铺盖在沈寄的脚踏上铺了个床躺下。其实方才姑娘虽然是那样说,可话中还是透露出了一丝担忧的。想是也觉得魏大人这个誓言要遵守一辈子很难吧。 15出阁 次日便是八月初四,林夫人请了一位颇有交情的户部郎中的太太来主持。这位太太年纪与林夫人相仿,却是难得的父母公婆子女俱全的有福之人。因此这个圈子中有嫁娶之事十之五六都是找她出面,也算是驾轻就熟。因为受了林夫人郑重相托,也很是用心。 魏家送给林家的定礼有一盒金银首饰,做工极好;两盒上好的衣服料子,都是南方来的精致少见的花色,便是官家千金也不是等闲就能弄到的。看得出是花了些心思的。这也让林府和沈寄在来观礼的客人面前很有面子。 沈寄早早的就已经穿戴一新端坐内室等候仪式的开始。她离及笄还有一年半,本来是不用盘发的。但今日的重头戏便是七夫人替她插戴簪钗等物,便由挽翠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并无饰物。但她正是豆蔻枝头的年纪,本就不靠华服贵饰来打扮。只这样穿了一身新作的红色衣裙,略施粉黛,便已是清丽脱俗之姿。尤其经过这几个月林夫人的琢磨,整个人光华内敛,顾盼生辉,颇有了几分大家之风。 “哎呀,这通身的气派活脱脱就是林夫人的亲闺女嘛。”那位郎中太太做惯了这种事,张口就是夸赞的话,什么知书识礼,气度不凡之类的话跟不要钱一样的砸了过来。这也是小定礼全福人惯常的场面话。沈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头微微低下表示害羞,又得了端庄大方的评语。 一应仪式走下来,最后七夫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镶玛瑙的金簪子,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替沈寄插上,这便算是礼成了。从此以后,沈寄便是魏楹的未婚妻子了。这是受法律保护的,可不想现代,订婚只是个形式,结婚才有法律效力。 接下来便是双方长辈、来观礼的客人入席。林夫人早备下了极丰富的席面。有四荤四素四干四鲜十六样菜,另又有四色点心并上好佳酿,整个场面十分的体面。 徐五早早就来了,喜滋滋的告诉沈寄她这一个月长了有一寸,对沈寄道谢再三说回去还要接着跳。另有贺小姐等几家与林家亲厚的人家的小姐也来观礼。算是给足了林家面子,让沈寄的订婚仪式可以办得更风光。 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便是正式的婚礼,此后沈寄更是足不出户。直到八月中秋佳节林府家宴时才重新在人前露面。 林夫人看着她慈爱的说:“留不了几天了啊。” 之前的人事变动,沈寄偷偷打听了一下,那些曾经跟着二姨娘的人都直接被发卖,而且不是卖去什么好地方。二姨娘最贴心的两个丫鬟更是被卖进了青楼。参与害谆儿的人更是被直接打死。 眼前的人一面是菩萨一面却是阎罗,可是对自己的确是有莫大帮助与恩情。不是她,自己无法这么快就能跻身这个圈子并且立足。而且着实教了自己许多持家之道。所以,她还是很感激眼前的林夫人的。 林夫人的两个女儿都嫁在外地,这次早早的就遣人送了年节礼物来,还各自送了沈寄一份成亲的礼物。只不过林府今晚的家宴注定不会平静。首先是到了时辰还找不见林二,林侍郎的脸上便有些不好看了。后来人被找到,却是偷偷去了郊外看二姨娘。估摸着,二姨娘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家宴上谆儿也被抱出来露了个脸,体现三世同堂的意味。当时,林侍郎和林夫人在说话,没注意这边。一直低头沉默着的林二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不善,然后谆儿就嚎啕大哭起来。整个场面一团乱。新上任的乳母慌慌忙忙的抱着哄,却怎么也哄不好。 林夫人便叫乳母抱了下去,然后扫了这边一眼。林二继续低头沉默,沈寄和柳氏都做眼观鼻鼻观心状。旁边一众姨娘通房的那一桌就更是噤若寒蝉,没有人出声。林侍郎的手要抬起来,又顾忌着今天是中秋,席上还有沈寄这个外人在,终究是忍下。 可一个气氛这么沉闷的中秋家宴,最后还是让林侍郎拂袖而去,“一人向隅满坐不乐!” 沈寄心头一寒,他已经把他的‘解语花’完全抛到脑后了吧。 林侍郎走了,筵席也就散了。今晚完全瞧不见月亮,它躲在黑黑的云层里,显得到处是暗沉沉的,就只有走廊上的红灯笼发出幽幽的光。 沈寄和柳氏一起去看谆儿,后者轻道:“小寄,你就要离开了,我真羡慕你。” “大嫂,你以后离二哥远一些。” “我一个寡妇,当然要跟年轻的小叔子避嫌。放心吧,我知道自己的立场。娘好谆儿好,我才能好。” 柳氏顿了一下又道:“你这么跟我一同进出,就不怕我碍着你?” “我是不忌讳这些的。”沈寄抬起头很真诚看着柳氏。 柳氏微微一笑,“听说妹夫对你很是上心,那日文定前我本来想跟你道贺的,可是又怕你忌讳我是不祥之人。”说着撸下手腕上的一个碧玉镯子,“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给你添妆。” 沈寄正式出阁,柳氏也是不能出席的,所以提早把贺礼送了。那玉的成色很好,柳氏直接给她戴在了腕上。 “谢谢大嫂,日后也要常来往才是。我可是谆儿的姑姑,你一定带着他来玩。” “嗯,只要你下帖子,娘又同意,我一定来。我能出门的机会也不多。好妹妹,恭喜你!” 谆儿已经睡过去了,听说回来后还哭闹了好久。小脸蛋上甚至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下人也不敢替他抹掉,怕他被惊醒又开始嚎。 和柳氏分路以后,沈寄带着挽翠往自己的院子走,“以后我的家里一定不让它发生这样的惨剧。” 八月十八日,魏楹那边送了聘礼去林家。这里头有大雁,有茶叶,也有果物糕饼与羊酒,……整整装了三十二抬,满满当当,挑去林府,一路上吹吹打打有无数孩童跟着看热闹。林夫人当日就让人把里头的真金白银等物放到了给沈寄陪嫁的庄子上入库。又拿出一整套血珀的首饰送给沈寄,“你怎么说叫我一声干娘,我可不能做老抠。” 沈寄知道这是极贵重的,也是林夫人压箱底的好东西,再想想她一心为自己打算,眼眶便是一湿,“干娘――” “还早,后儿早上再哭吧。”这是调侃她流着眼泪哭嫁。 八月十九日是林家送嫁妆的日子,林夫人一早请人做的整套黄梨木的家具很是气派,三十二抬的嫁妆也是风风光光,绸缎布料上好皮毛四季衣裳铺笼罩被应有尽有。最要紧的便是林夫人亲手交到沈寄手里压箱底的一匣金首饰和五千两银票。 八月二十一大清早,沈寄住的院子就里里外外忙开了。顾妈妈、沈寄身边六个丫鬟几房陪房家人全都在忙碌。另有林夫人担心沈寄那些人没经过大事派来的孙妈妈并一众男女仆人听候差遣。屋外孙妈妈总揽大局,屋里自然是顾妈妈。 沈寄一早吩咐挽翠和阿玲多准备些红包,从十二两到四钱大小不等,好打赏众人。 林家的大厨房更是热火朝天,方家的和三个林府的厨娘甩开膀子忙活,一盘盘佳肴依次出炉。一早等候在外的十二个婆子鱼贯而入,将菜肴送出。今日林府也要摆酒席,招待新郎与林府送亲的客人茶饭。 沈寄更是一大清早的就被顾妈妈叫起来了,先是泡了个澡,然后挽翠、阿玲并林夫人派来的几个大丫头便围着伺候穿衣梳头。她的脸蛋已经够嫩了,结果也被顾妈妈用绷直的棉线撵弹,痛得她差点不顾形象的叫起来。 大红的嫁衣上是鸳鸯与莲花的刺绣纹样,是林府针线房的几个绣娘完成的,再披上合乎魏楹品级的霞帔,然后也是依着他品级来的凤冠与金饰,再配上金镶玉点翡翠围冠、宝钿花饰,俨然是满头珠翠。在梳头的时候顾妈妈还依照规矩给她用了假髻,当时沈寄还有点莫名其妙。现在觉得,搞不好就是为了多插戴珠翠才弄的。 阿玲捧了一盘子的胭脂水粉翠黛上来,顾妈妈亲手给沈寄上妆。她的动作很是敏捷,也很用心。 不一会儿,收拾停当,阿玲又捧着镜子给沈寄看。沈寄一看镜子里面,自己完全变样了。脸被粉扑得雪白,弯弯的眉,红红的樱桃小嘴,看着非常的喜庆。 天色其实却还早,屋子里挤满了人,徐五贺小姐等人也在,都稀罕得看着被打扮成这个样子的她。徐五贺小姐带着那日一道斗诗的几人也送了添妆礼,大多是各自的小玩意儿,这会儿便都留在屋中看热闹。她们是随着各自的母亲而来,充作送嫁的女客。另有林家的婶娘等人也都过来,送上添妆礼,凑趣说着吉祥话。 徐五笑道:“小寄,你今天真好看。” “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她摸摸凤冠,小声问:“重不重?” “重!”沈寄如今深刻体会演员说的头上戴二十多斤什么感受了。今天戴一天脖子怕是会戴出毛病来。 挽翠把大红宵金盖头放在沈寄身边,提醒她一会儿出门要带上。一时贺小姐几人看了,都啧啧称赞绣活儿好。沈寄微微笑道,“就只有这个是我亲自动了手的。”大娘又帮她长了一回脸。 沈寄心头开始有些焦躁,好在太阳才刚升起来,迎亲的队伍就来了。 季白还是个小孩儿,便出去偷瞟了几眼进来告诉沈寄,“姑爷骑着高头大马,头戴簪着金花的乌纱帽,披着红底织金的绸子,可神气了。这会儿林家的舅爷们正出题为难呢。” 今日林二称病没有出面,沈寄也有点怕他又跟个黑面神一样搅了自己的婚事,暗自有点庆幸。林夫人是安排了林家的堂兄弟送她出门。 一会儿,丫鬟进来禀报,“开席了!” 林家的婶娘便带着人出去坐席,一会儿流朱也端了一碗莲子汤圆过来,“姑娘,顾妈妈让我送这个来给您先垫垫,省得一会儿饿了。” “我现在吃不下。”头一次当新娘,说不出的紧张。方才人多一直是绷着的,现在全是自己身边的人,她才让这份紧张流露出来。 “姑娘,这汤圆做得比平日里小,一口便可解决一个,这样不会弄花妆容。您什么都不吃,回头会没有力气拜堂的。” 沈寄还是摇了摇头,“吃不下。”她之前一直学这学那的,然后又目睹林府的争斗,到前两天其实就开始恐婚了。万一日后魏楹言而无信,又纳妾纳通房怎么办,万一魏家长辈总是干涉他们夫妻的事总想着往魏楹床上塞女人,一次又一次,又要怎么应付……到这会儿就来了个大爆发,紧张得什么也吃不下。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挽翠道:“夫人有送来参片,回头姑娘含着就不会饿了,而且也方便。” 沈寄点点头,是,方便,穿成这样实在不好方便,就这么办吧。她招手示意流朱凝碧二人坐到她身侧,一人一边帮她托住头上的凤冠,这样她的头和脖子就轻松多了。 沈寄能听到外面一些热闹的喧哗,一时觉得时间十分难熬。阿玲和挽翠就绞尽脑汁的把自己所知道的小故事小笑话说给她听。流朱凝碧二人也各说了一个,好歹熬到散席。散席后,之前那些人一部分在正院里看热闹,一部分又重新进来。 徐五进来见她叫了两个小丫头托着凤冠,顿时笑开。 沈寄道:“日后你也学着点。” 徐五哈哈大笑道:“学你紧张得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徐五想到沈寄的出身,日后要面临的难题,心头多了几分同情。又想着自己家里也差不多在准备说亲事了,也不知是什么样人,一时有些犯起愁来。 不一会儿,外头的新郎伴当等也吃喝停当,吉时也快到了,便作了催妆诗五首呈了进来催新娘上路了。这些伴当多是今科进士,做这些自然不在话下,也算是为今天的迎亲增光添彩。 魏楹进来,和沈寄一起去拜别林侍郎林夫人。林夫人笑着发话,“送亲吧。” 大红的盖头盖在沈寄头上,她看不清外头外头的场景,林家大堂兄进来背了她上花轿,沿路一阵鞭炮声响起。 沈寄坐下后刚想了下季白描述的魏楹高头大马的样子,然后轿子就被抬了起来,微微摇晃了一下就保持住了平稳。鞭炮更加的密集,锣鼓喧嚣。 不知走了多久,听到有人说:“来了,轿子来了,放鞭炮。” 一时,轿子缓缓停下,魏家请的全福夫人请她下轿,然后扶着她往里走。整个过程沈寄有点发懵,按照全福夫人的提示拜完堂被送进洞房。她手里拿着红绸,那一头牵系着魏楹,他在前,她在后,全福夫人扶着她。 “新郎官快挑开盖头,我们要看看新娘子。” 有秤杆伸到盖头下略略停顿了一下,像是给她准备的时间,然后眼前便明亮了。她看到了身姿挺拔站在床边的魏楹,他满脸喜色,正对着她笑。 “新娘子真好看啊!”沈寄听着这声音耳熟,转头过去,居然是胡胖子。对于在这里看到胡胖子,沈寄是很惊喜的。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者冲她眨了眨眼。 “那当然,白白净净的,一看就很有福气。不是,是魏兄有福气。”说这话的是徐茂,旁边几个同僚也随声附和。一时新房里满是称赞的话语。 不过更多还是四面八方而来的审视、衡量、怀疑的目光,今天,淮阳魏氏各个房头都有代表出席呢,这些想必就是了。 一时全福夫人请沈寄坐了床西头,魏楹坐了床东头。又有人上来把魏楹的衣服下摆盖在了沈寄的上头。这是说日后过日子,男方要压着女方的意思。 沈寄用眼角余光去看魏楹,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沈寄心道:压着我,想得美! 顾妈妈说过,这个时候在场有人要说调侃的话的,让她千万不要出声,他们闹一会儿就会出去了。然后就是喝合卺酒,再然后魏楹出去陪客,她就可以换下这身衣裳在房里等着了。 对于那些人要说什么话,她心头没底。不过,魏家老太爷是同意了的。他们总不能此时让自己下不来台吧。那丢的可是淮阳魏氏的脸。 只是,看到有人等着看好戏的目光,她心头还是咯噔了一下。 “大嫂,妹妹是受二伯母吩咐,有礼物转交。” 送礼干嘛送到新房里来,外头又不是没有安排人收礼登记。 族长夫人送了她一本《女》和一把戒尺。大好的日子送这种东西,摆明了是扫魏楹和沈寄的脸,对沈寄不太满意的意思。本来喧嚣的屋子一时静了下来。 对方是宗妇,这种场合,魏楹也无法,只是后槽牙咬得死紧,腮帮子都有些鼓起了。沈寄站起接过,“侄媳必谨记婶娘教诲,日后自当谨言慎行。” “好了,都出去吃酒吧。”魏楹出声,声音平稳听不出喜乐。可是在这种场合逐客,显见对方才的一幕很不满。 他之前回去,曾经当众大闹过一场。魏家人都知道他不好惹。而且出了方才的一幕,新房里众人也不好再待,便鱼贯而出。 徐茂胡胖子道:“新郎官赶紧出来啊,我们等着你敬酒呢。”这是提醒魏楹别冷落了外头的客人,否则场面就不好看了。 16出气 魏楹看向沈寄,愧疚的道:“我又让你受委屈了。” 沈寄当然是很窝火的,一辈子就结一次婚,这不是存心给他们添堵么。 看沈寄魏楹脸色不好,挽翠阿玲也气鼓鼓的。顾妈妈忙劝道:“姑娘、姑爷,喝合卺酒吧。大喜的日子,要高高兴兴的才好。”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说道:“就是,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要是被这么一搅局,就坏了心情,不就正中人下怀了么。” 魏楹道:“对,他们想咱们不高兴,咱们偏要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两人交杯把合卺酒喝了,魏楹便盯着今天格外装扮的沈寄看。方才的酒不算辛辣,带点微甜,可再怎么也是酒。沈寄只觉得被他看着,酒有点上脸开始发起烫来。 她出声道:“我先把这身累赘换下来。”说着起身坐到梳妆镜前。挽翠阿玲赶紧上前伺候,把凤冠珠翠取下。 沈寄揉揉脖子,“终于轻松了。”走过去推推魏楹,“外头等着你敬酒呢,出去吧。” 魏楹点点头,站起来,柔声道:“嗯,我出去招待客人。你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来。放心,我才不上她这个当呢,你也别难过。” 沈寄现在紧张尽去,这一天折腾下来还水米未进呢,光含参片也不够,点头道:“嗯嗯,我是真饿了。不过不必你去叫人了。快出去吧,让客人久等不好。阿玲最熟悉我的口味,让她去就好了。” 魏楹面上含笑,步出新房,混当没有方才那回事,一桌一桌的去敬酒。众人自然也粉饰太平,可看他的确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不像强作欢笑,胡胖子悄声问:“你没事吧?寄姐怎么样?” “没事,我们才不会让那个老虔婆得逞呢。胡月半,你不远千里而来,一会儿定要多喝几杯!” 魏楹长袖善舞,方才的一幕也未闹开,一时觥筹交错,气氛很是热烈。喧嚣声新房里都能隐约听到。沈寄吃了阿玲端来的配料丰富的面,问道:“你们几个也都吃了吧?” “嗯,姑娘放心。奴婢们轮换着吃了。” 顾妈妈笑道:“明儿可就要改口了,得叫爷跟奶奶。” 沈寄换了一身轻便些的衣服,让挽翠把她的《九州志》拿出来,她要看书。顾妈妈怕她还想不开,劝解道:“姑娘,来日方长。”她虽然心头有预料,但是真没想到魏大人的婶娘居然如此落他们的面子,大好的日子给人添堵。担心沈寄一个小姑娘心头过不去。 “我知道。妈妈放心,这点小伎俩就想给我下马威,还不够。”沈寄说完,翻开书看起来。哼!我要是想,日后她的宗妇之位都别想保住。 喜宴一直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到最后,虽然胡胖子徐茂给魏楹挡了不少酒,他还是脚步有些不稳了,被几个人扶着往新房走。 “没事没事,反正你今天醉了也不误事的。”胡胖子调侃道。 魏楹半靠在他身上,“胡月半,你少说风凉话。” 徐茂也噗嗤噗嗤的笑:“没事儿,那么美的新娘子,就是光看着也是好的。一样是**一刻值千金。” 几个人把魏楹安置在床上,沈寄向他们道了谢。 “应该的、应该的,嫂夫人我们走了。” 七夫人安排得很好,整场婚宴除了新房里那个小小插曲,一切都尽善尽美。这会儿,总管洪升安排着送走了一众客人,这场婚事才算终结。 阿玲去厨房端了醒酒汤过来,沈寄要扶魏楹起来喝,就见到他睁开了眼,眸子里满是笑意,亮得跟星星一样,“小寄,我没醉。” 沈寄看他眼神清明,不像是喝醉了不认,便让阿玲端了下去。魏楹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 沈寄左右看看,“你这屋里怎么连个使唤丫头都不见?” 魏楹正在脱外衣,闻言嘿嘿的笑:“我贴身的事都是用管孟,不用丫头。”一边看着沈寄的表情,发现她没为之前的事伤神才放下心来。把外衣脱下扔到一边榻上,过来抱住沈寄,“小寄,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从议婚到现在百来日不见了。 沈寄一僵,他们不是说好的么,暂时不圆房。 魏楹把手松开些,扳了她的身子过去对着自己,“我就抱抱你,别怕。”他多少懂一些医术,知道女子身子骨还未长齐全就承欢不好。眼前的人是他所珍视的,自然不会如此。 至于府里那些看菜下碟的下人,别想因此而小瞧她。这是他的家,他们的家。沈寄要做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的。 沈寄放松下来,靠在魏楹身上,她方才还真是吓了一跳。她现在还算是未成年少女呢。鼻中闻到一阵淡淡酒香,不由笑道:“我看你进来的时候,脚步都不稳,人也是靠在他们身上,还真以为你醉了呢。” “哪能呢,今天虽然说不能做坏事,可是我也不能一头呼呼大睡,留你一个人啊。再说我也想好好看看你,和你多说会儿话。在外头我就是有十分酒量也只能表现出七分,不然会坏事的。嗯,就只有在叔父那里那次是真的半醉了。” 絮絮说了一会儿话,沈寄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嗯,明日还要早起拜爹娘的牌位,咱们早些歇了吧。有什么话没说完,也可以在枕头上接着说的。”说着抱了沈寄上床。 要睡在一张床上,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过了一会儿才对坐着自行脱衣,然后各人钻各人的被窝,床宽大倒也不觉得挤。沈寄的位置在外头,方才丫头们铺床就把她的被子铺在了外头。这是规矩,睡外头的人要负责端茶送水。沈寄心头骂了一句万恶的旧社会,然后卷卷被子准备睡觉。 “小寄,你睡着了么?”过了一会儿,对面的魏楹出声。 “嗯,没有。很困了可是又睡不着。”沈寄含糊的应道。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被子被人掀了起来,魏楹钻进了她的被窝,和她共一个枕头。 “你、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说颈子疼么,我帮你揉揉。”说着伸手帮她揉捏着颈项。力度适中,很是舒服。要不是他的手很快下移,沈寄就要这么睡过去了。 “痒!”沈寄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一时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能很生硬的拒绝他。 “哪儿痒,我帮你挠挠。” “那不是更痒了。”沈寄一阵紧张,睡一个被窝不会就擦枪走火了吧。 “小寄,我不会伤害你的。”魏楹的话中满是压抑的痛苦,虽是紧紧抱着亲吻、抚触,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沈寄的心头一阵柔软,轻轻道:“嗯。”她渐渐放弃了推拒,身子也瘫软下来。已经完全是溃不成军。如果魏楹现在停不下来,她是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了。 迷糊中感觉魏楹的下身贴着自己磨蹭。然后忽然低吼一声,半压着她不动了。 沈寄借着推他的动作手不动声色的摸了一把,摸到他裤子湿了,然后很快离开,伸出去抱住他的腰,含糊道:“我们睡了吧。”应该没事了吧。 “嗯。”魏楹移开下身,搂着沈寄,在她脖颈处蹭了几蹭,合眼睡去。 次日清晨,沈寄是被魏楹摇醒的,他已经穿戴好坐在床边,“小寄起床了,时辰差不多了。”今早按理是该见公婆敬茶的,不过公婆都不在了,便改为向牌位敬。 沈寄拉好自己的衣服才叫了人。魏楹只用小厮,小厮今后却不方便进来。好在他从小都是自己打理自己,这些一点不成问题。 流朱过来伺候沈寄穿衣梳洗,凝碧便要端水给魏楹洗漱。他摆摆手,“放下就是。” 顾妈妈带着人收拾床铺,她特意留心嗅了嗅,味道很淡似有若无,床单上却没有血迹。这到底是有没有啊?她怕沈寄害羞,这些都只是一瞬的动作跟想法,很快便扬手叠好。这个本不必她来做,她今早就是想确认一下。 之前她问沈寄,沈寄说说好了的,等到她及笄。可魏大人昨晚喝醉了,她怕他年轻一时克制不住伤到了沈寄。再不动声色瞥了眼沈寄,不像是承欢后的模样,心便放了下来。这府里虽然暂时住着远道而来的魏氏族人,但是他们在认亲礼后就要离开。府里日后都由姑娘,不,是奶奶做主。倒不怕今日没有红帕就叫人看轻。反倒叫府里下人知道,爷是如何爱重奶奶。 早饭是清粥小菜和几样点心,口味有些陌生,应该是魏宅的仆人所为。 两人对座吃完略坐了坐,魏楹看向屋里的钟漏,“嗯,走吧。” 沈寄今日依然是一袭红色的衣裙,只是没再插戴那么多珠翠,只带了林夫人送的那套血珀首饰。脸上也清清爽爽的,只略施脂粉画了下眉眼,把她本身姣好的面容露了出来。而那套血珀首饰又让她通身有了富贵内敛的气息。 昨儿拿拿戒尺和书给她的人自我介绍过,她是魏楹的三堂妹。还有另外那些魏家人,今早也会一同在正堂见证她给公婆敬茶。然后还有场认亲礼,过后便会陆续离开。或者要在京城逗留,却也没打算住在他们府上。只说是他们新婚不便打扰。说起来,京城的魏家人也不少,别人家的宅子比起他们的大多了,也富贵多了。 魏楹始终在沈寄身前半步的位置走着,将就着她的步子。沈寄腹诽,怎么就不能并肩了。还衣服下摆压着自己的,睡觉也得她睡外头。哼哼! “小心门槛!”魏楹瞧她似乎在走神的样子出声提醒道。万一绊着了,就算他及时伸手拉住了,他那些并不亲厚的亲人也会取笑跟外传的。 “大堂兄可真是疼媳妇啊!”沈寄看了一下,出声的是个圆圆脸的女孩儿,大约十三四的样子。这时候随母亲上京怕是有意在京城觅得佳婿吧。 “四妹说笑了。”沈寄含笑道。昨日在新房,魏楹也是给她粗粗介绍了一下在场的人的。只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他们彼此连一句寒暄也没有。昨晚她就翻出魏氏的族谱来了个对号入座,虽然不能认全,但这个可能长期滞留京城的四堂妹她记住了。 “侄儿媳妇好记性,那你可知道我是谁。”说话的人蓄着一撇小胡子,歪歪靠在椅背上,昨儿没有出现在新房。 嗯,是个长辈,大约二十三四的样子,然后看着有些不羁,沈寄结合这些理了一下,然后福了一福,“是十五叔吧,侄媳妇昨日未及拜见。” “嗯,没错,就是我了。乖,等一下再给你见面礼哈。” “老十五,你既然知道等一下才是认亲,这会儿就别出声捣乱。先给大哥上茶是正事。”说话的是魏晖,生性严谨的他一向和这个家门叛逆互相看不顺眼。 魏楹猛地把头转向上方,桌案上只孤零零的摆着他父亲的牌位,“七婶,怎么下人把先母的牌位忘了吗?” 此时沈寄还没有接手,一应事务还是七夫人在打理。她这几个月也算管得不错,所以魏楹的话说得还算客气。 “这……”魏家哪里有那个被沉潭的女人的牌位。有她也不敢摆出来啊。于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头上几个兄嫂。 魏楹拉着沈寄在末座落座,“既然忘了,但等一等也无妨。想必爹也不会介意等娘一会儿的。”这架势是不把他母亲的牌位补上他就不行礼了。 “你――”堂上几个长辈面面相觑。魏楹这小子狂得很,在祠堂认祖归宗的时候就说过,他日后要洗清他母亲的冤屈,把她的牌位放到宗祠里。可如今那个女人还钉在魏家的耻辱柱上啊,怎么能在这么正式的场合拜见。 无论他们上前说什么,不要误了吉时啊,于礼不合啊,魏楹都充耳不闻的端坐着。便有几个人对魏楹的母亲口出恶言并要拂袖而去。魏楹忽地站起,一声‘关门――’厅堂外头的四扇大门忽然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屋里光线一下就暗了。 沈寄心头一乐,看来魏楹这几个月还是把该收服的人都收服了嘛。不然这会儿那些下人也不敢把这些长辈关在里头。估计魏楹是要出昨晚的那口恶气了。别人隔山打牛,他就回一招杀鸡儆猴。 一时,又有妇人来劝沈寄,“侄媳妇,你劝劝楹儿,大好的日子何必置气呢。” 沈寄守礼的站起来,正色道:“四婶容禀,昨晚二婶托三妹赠侄媳妇《女诫》,侄媳既然说了将谨言慎行,自当恪敬恪守‘出嫁从夫’的训诫。” 场面一时便僵住了。 魏楹施施然站起来,“众位叔父婶娘说得对,吉时不能误了。来人,请老夫人的灵位。” 便有人将早准备好的灵位恭敬的请了上来,和魏楹父亲的并放一处。沈寄则跟着他上前跪下,从下人端着的茶盘里接过茶盏,“爹请用茶!”跟着洒在前面的空地上,然后又端起另一盏,“娘请用茶!” 末了起身,由脸色不太好的七夫人引着给各位长辈行礼。一圈礼行下来,只有魏晖夫妻还有十五叔的是厚礼,其他的都是礼轻情意也不重。 “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吧?” 魏楹摆摆手,外头才有人把门打开,一众人等鱼贯而出。沈寄和魏楹站在门口送客。大部分人都是怒气冲冲的走的,十一叔魏晖走的时候对魏楹道:“你啊,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何必与众人交恶。大家听老太爷的都已经来喝喜酒了,何必在此时撕破脸。 十一婶却是看了沈寄一眼,昨晚的事她听说了。二嫂是有些过了。但身为宗妇,督导族中媳妇的规矩言行,也说得过去,而且沈寄又是这个出身。楹儿却是用这种法子隔日就替她找回面子。昨天除了自己家差不多每房的人都去新房看笑话了。只是,以魏楹的城府,不该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才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该会这么做。而且这也没有意义,她原本以为他会和沈寄私下去拜大嫂的牌位的。 最后出去的是十五叔,旁人沈寄也懒得虚伪的挽留,想着他对自己比较友善便笑着邀请道:“十五叔多坐坐吧,如果要在京城玩儿,也住在我们家就好。” “不了,你才要当家,最重规矩。偏生我是最不守规矩的人,到时候你难做。我在京城有狐朋狗友,就不打扰你们新婚了。”伸手拍拍魏楹,“小子,我等着看你给大嫂洗冤。” 魏楹点头,“十五叔慢走。” 沈寄问道:“十五叔……” “他出生就没了亲娘,我娘是长嫂,嫁过来的时候他两岁,算是亲手把他带大的。听说他小时候还时常往我爹娘的床上爬,非要睡在他们中间。” “怪不得他会向着我们,也怪不得他会愤世嫉俗。” “走吧,我领你在家里四处走走。” “嗯。” 17交权 沈寄也知道魏楹发作这么一通是因为昨晚的事,心头有点喜滋滋的。早在他在马知府的大堂上对着侮辱他生母养母的人挥拳头,她就知道他不是个软蛋,是个可以靠得住的男人。 魏楹遥遥指点着院子里的亭台楼阁假山池塘还有屋舍。沈寄到了古代五年多,可有些思维还是比较现代的。譬如现在,她心头就在盘算着这十多亩的占地,可不就是一千个平方么。京城的一千个平方的宅院,这在现代是天价,就是在这里也是一笔不菲的财产。 “魏大哥,这都是我们的?” 魏楹看她笑颜如花的,心头也很愉悦,“那当然,不是我们的是谁的。你看这里,还有一片桃林,我看你很喜欢半山寺的桃林,所以特地让人移种的。” 进去一看,别说桃花,桃子都没了,只能等明年了。不过,这满园桃树花开之时想必很是壮观。到时候让人围了帷幕铺上地衣,在桃树下说说笑笑的想必很有意思。 沈寄正在树下仰头看着桃枝,魏楹忽从身后过来,然后递过一支狼毫笔。他方才命人去拿了纸笔,一时下人都以为是他终于要给这个院子题匾了。没想到交到奶奶手中。 沈寄想了想,便走回来在下人安的小几上提笔写下‘一揽芳华’四个大字。笔走游龙,翩若惊鸿。旁边伺候笔墨的下人看了啧啧称叹,“奶奶题的好名字,哎呀,这字跟爷的好像,不过又不像!写得可真好!” 如今,沈寄的字其实已经练出了自己的体,刚硬风骨之外别有一种妩媚风流之态。只是还是能看出脱胎于魏楹的字体。 “嗯,家里的屋舍亭子统统都还没有题匾,咱们一路逛去,便一路题写吧。屋舍算我的,亭台楼阁算你的。”魏楹拉着她往前继续走 “好啊!”沈寄知道魏楹是特地等着她来了再起名,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实在不错。而且,归属感也更强了。 于是一路行去,虫二园,沁芳阁,云倬堂,明焕斋等等便一一题了出来,立时有人拿了出去照着镌刻牌匾。 走了半天,沈寄指着前面的侧院,“我们去看大娘吧,昨天都没见到她。”魏大娘是妾室,是不能出面应酬的。所以昨天她都没有出席女客的喜宴。 魏楹点点头,拜过了爹娘,自当去看望养母。就是沈寄不提出来,他也会带她去的。 魏大娘看到他们很是高兴,“大喜的日子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扶着魏大娘上坐,沈寄对一旁的小丫头道:“什么眼力见,还不拿两个蒲团来。” 旁边伺候的小丫头喜儿一愣,还是挽翠问道:“蒲团在哪里?”她才醒过神来,“姐姐就在这里伺候爷和奶奶,我去拿就是。” 魏大娘摆手,“不行不行,没有这个规矩。” 魏楹笑道:“我方才当着魏家众人把我娘的牌位摆上和小寄一起敬了茶。” 魏大娘愣住,“那他们……” 沈寄几句话把当时的情形描绘了一下,话中不无得意。凭什么一直是她憋屈隐忍啊。今儿也算出了口恶气。 魏大娘道:“还是心急了。楹儿你日后在朝为官,还是要有人守望相助的。”魏楹之前坚持让她还是喊他一声‘楹儿’,喊沈寄一声‘寄姐’。魏大娘推脱不掉,只得答应了。 “当日是生死大事,又是祖父和族老们的决定,他们尚且大都冷眼旁观。日后我也不指望他们。”那些亲人与他都不亲厚,而且有二叔二婶在里头掺和,就是他给他们赔笑脸,有难的时候也不是就能靠得住的。要他们改变态度,唯有他日后官职比他们都高,比他们更有权势。 魏大娘睨一眼沈寄,嗔怪道:“你也不说劝着点。” 沈寄吐吐舌头,还是把那句老掉牙的话搬了出来,“出嫁从夫。” “罢了,你们都是有大主意的人,我也就是白劝劝。”心头却有些觉得他们两人还是有些年轻气盛了。楹儿已是这么个犟脾气,本该作配一个温和柔顺的女子在一旁好生劝解,偏寄姐是个火上浇油的。 喜儿这边已把蒲团抱了出来,是从旁边供佛的地方找来的。给他们身前各自放了一个。魏楹和沈寄便跪了上去。 “娘,您养我十四载,养恩更比生恩大。我不管魏家给您什么名分,您就是我的娘。”魏楹说完便给魏大娘磕了三个头,沈寄也跟着做。 挽翠早准备了两盏热茶,魏楹和沈寄敬上后,魏大娘从喜儿手上接过现包的红包递给他们,“好孩子,快起来。” 她着实没想到他们两人给她这么大的体面。今后就算名分上稍差,她也是这府上的老夫人了,断不至于再有人敢怠慢。她想了一下,便道:“挽翠,喜儿,你们先退下吧。” 那两个丫头应声退了下去,尤其挽翠干脆得很,不像喜儿还看了魏楹一眼。方才爷和奶奶的态度很明确了,要让下人自今日起都必须给予这位姨娘老夫人的尊重。这一幕想必很快也将传遍全府,这府里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魏大娘等人都走了便问道:“听说你们、你们昨晚没有……” 沈寄心道,这消息传得还真快。看来盯着她房里事的人真不少。虽然进屋伺候的都是她带来的人,但新婚次日没有红帕,拆洗的被褥没有痕迹,这是瞒不住的。 “小寄还小,大夫说不宜过早。这么早让她进门,是我的私心,不想别人管着我的内宅。尤其还是与二房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魏大娘蹙眉,未满十四岁,是有些小,可是也不是真的就不行。从前,魏家的丫头长得标致些的,十四不到被少爷老爷得了手去的,也是有的。这种情况,按说就该安排了通房,让爷们这么强忍着是很不好的。之前的两个安排做通房的是老太爷赐下的,可是楹儿直接让人送走了。之前七夫人安排丫头去书房伺候又被他赶出去。她能明白他的心思,是不想有人借此在他的内宅安插人。枕边人靠不住,那可不行。 可是,沈寄带来的人,应该是可以信得过的。那个挽翠瞧着年纪就很合适。怎么她也不想着点?难道是不懂? 沈寄见魏大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觉得有点难堪。要跟人讨论自己夫妻的房事,即便对方再熟识也别扭。 好在魏大娘想着自己终究不是正经婆婆,而且今天才是小夫妻新婚第二日,两个人欢欢喜喜的来看她。而且瞧着魏楹也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她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三人一处闲话着,沈寄问起魏大娘肯不肯收徒弟。 “你说针线房的人吗?我闲着也是闲着,要是有机灵的,就让她过来吧。” “那多收几个成么?” 魏大娘一愣点点头。魏楹奇怪的看着沈寄,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 沈寄觉得还是等准备做得差不多了再说吧。反正这事也急不来,找店面,找绣娘都是事。而且,她现在连中馈都还没有接掌呢。 “我想着大娘每日里就是喂喂鸡念念经的,而且您一手绣活那么出众,白放着也浪费。不如收几个得意的弟子,这样彼此得益。” 快中午了,厨房来问在哪里摆饭,沈寄便道:“摆到这里来吧。” “你们不去陪陪七夫人?” “她现在巴不得和我们划清界限呢。看着吧,不出几日,她就会提出将中馈大事交给我了。然后,她会搬出去。”今早魏楹的做法可是把那些人得罪透了。七夫人是不好立马撂挑子,不然肯定和三夫人四夫人一样的走了。沈寄也不认为他们软弱退让,这些亲人就会向着他们。昨晚新房里的遭遇让她明白,要在魏家立足,那就得有钱有势斗垮二房才能有好日子过。彼此不但是利益攸关,而且还隔着自己婆母的血海深仇。那些人不是帮凶便是旁观的,何必给他们好脸色看。只有十一叔还有十五叔才是会向着他们的。 魏大娘有些怀疑:“你,你行么,撑这么大一家子。每天七夫人处理事情也要用去两个时辰,那些人还都是她从族中带来的。” “小寄没问题的。”魏楹握住沈寄的手。 沈寄微微一笑,“不行也得行,我可不想自己家的银子掌管在别人手中。在自己家还受人管束。” 魏大娘听了心头不乐意,刚嫁人的小媳妇,谁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受婆母管束。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她的不乐意又只能压下。说起来沈寄再尊敬她,她们此刻的身份也产生了颠覆。沈寄如今是主子,而她只是半个奴才。 魏大娘心头很矛盾,沈寄做了魏楹的正室,自然是会善待自己。可是,一个被自己买来的丫头就这么当了自己的主子,她心头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的。 魏楹倒没想这么多,他毕竟还是受孔孟之道教育的,嫡庶看得很重。他可以在心底把魏大娘看成母亲,好好奉养。就像从前,虽然他叫魏大娘一声‘娘’,但她私下里还是叫他少爷,从他十岁起便开始当家作主。沈寄才是他的妻子,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当然内宅的事都由她做主。 而沈寄,她早就习惯了,有事就跟魏楹商量。魏楹同意了就等于魏大娘同意了,她从来不会有不同意见。把老人家供起来安享晚年就好了。但是她的主得自己做。她此刻甚至都没觉得她和魏大娘会产生什么婆媳问题。 三个人一同用午饭,沈寄和魏楹的菜都由丫头婆子用大捧盒送了过来。其中一道酸笋鸡皮汤很合沈寄的味口,她美美的吃了两碗饭。饭后又喝了茶说了会儿话这才出来。 “小寄,还有个地方没看,要不要去看了再回去歇中觉?” 沈寄看一下毒辣的日头,魏楹道:“是室内,走吧。” 他带她去看的是库房,昨日的贺礼都放在这里,已经登记造册。还有之前魏楹回家,老太爷给他的一些东西。沈寄粗粗看了一遍名册,昨日来贺喜的除了魏氏族人,大多是四品以下的官员。她走过去打开箱子一个一个东西的看过去。有珊瑚宝树,还有玛瑙珠串,琳琅满目,还有许多字画,都是珍品。 “可有特别喜欢的,挑了去屋里摆上?” 沈寄挑了几幅字画还有一套紫砂茶具,一柄宫扇。魏楹也从里头拿了一套很好的文房四宝让送去他书房。 “嗯,那就回去吧。”魏楹是同上峰告了几日婚假,所以才有时间在家陪着沈寄。沈寄见他就跟小孩儿一样,从屋舍到库房里的宝贝,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给她看。就差直接说:你看你看,这些都是我们的! 她以为就此打住了,没成想回到屋里,他又翻出一个锁着的小匣子,里头是宅子和庄子铺子的房契,还有三千两银票。 “喏,这些,我放在这里在。钥匙给你一把,你有用的时候,就从里头取好了。” 沈寄反应过来,魏楹这是表达日后他养家,他养得起她的意思。看来,被人指着鼻子说了那么多年他靠她卖小吃供养,他心头还是很在意的。 “庄子铺子你派人去交接点收了么?” “点收了,可是之前也没什么功夫,用的大多还是那些旧人。除了那些在当时就求去或是二婶调走的人。估计哪些都是手脚不太干净的人,这些年也不知上下齐心吞了我多少银子。我盘算过,从账面看两个铺子还有庄子田地一年有两千两的收益。前些年账面从略有亏损到没有盈亏,然后到这几年才是有这个收益的。所以那个老虔婆就只补了我几千两银子。”不曾分家,那些铺子庄子就归入了公中,二婶管家自然先从中捞了一大笔进自己腰包,然后才是留在账面山的。 沈寄想了下看过的林家的账本,她留意过,差不多地段的铺子,林家一间都能有两千两收益。更别说还有温泉庄子和那么多土地了。不过这已经比她预想的药好了。看来魏氏族内也不能都眼见着银子全落了二房腰包,这才给魏楹剩了些出来。看魏楹忿忿然的样子,知道他也觉得是被坑惨了,只是那些陈年旧账无有办法罢了。 “日后,这些都交给你打理了。下午那些家仆拜见主母,过几日再让铺子的掌柜还有庄上的管事来给你磕头。这些事就都由你做主好了。” 沈寄接过来,“嗯,放心吧,都交给我。”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沈寄便不怕忙碌了。有得忙才是好事呢,否则就只能是依附人而生的凌霄花。魏楹把财政大权上交的举动她很满意。 魏楹躺在床上,“嗯,你嫁过来我就不用两头分心了。”伸手拉了沈寄一同躺下,“还有许多的事呢,一件一件的来吧。”说着支起身子在枕上撑着头看她。 沈寄玩弄着手指,小声道:“你日后要不要睡到书房去?”昨儿看他忍得实在是太难受了。 魏楹也很矛盾,这么睡在一处,一半是极乐,一半却是无间。而且,他实在没有把握能一直克制得住。可是要就这么独个儿再去睡书房,又实在有些不乐意。 “还是就这么睡吧。”能解解渴也是好的,大不了他日后守着自己被窝睡。完全断绝福利却是不行。 昨晚都是初次和人睡一个床,都没怎么睡好。因此,这个午觉睡得甚好。 魏楹想着沈寄对家中仆从一无所知,待得她醒来,便靠在大迎枕上一一细说。 “外院总管洪升,是跟过祖父的管事,可用之人。而且,他同二房有过节,在老宅有些混不下去了。所以,我开口讨了来。至于内宅,七婶暂点了陈复领着,此人也是府中老人。不过,七婶所为,他都帮衬着。我这个正经主子有时反而不知情。日后你掌管内宅,我怕他瞒哄你。这个位置你看看手里有什么人可以替上。” 又絮絮说了账房、库房、厨房、针线房几处管事的,“嗯,会直接打到交道的就是这几人。今儿先看看,一切等你接了中馈再说。我早对他们说过,这内宅的事到时候是要你来定夺的。” “你倒是对我有信心啊。就不怕那些人欺我年轻识浅没经过事?” “听说林夫人处理日常事务时,都叫你在内室听着,她都说你出师了,我怎么不信。就算是有什么不周全的,吃一堑长一智就是了。反正这府里正经就你我二人外加姨娘,有事情我替你兜着就是。” 沈寄抿嘴,“说得简单,虽然是小家小户,上上下下也几十号人。而且还有那些亲戚时时盯着府里的动向。” “慢慢磨练吧,我现在不也是。日后我们总是有要回淮阳去的时日,如果你太稚嫩,还不让二婶给吞了。”这么早让沈寄接手,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嗯。” “要我陪你去么?” “不用了,你这个一家之主还是少掺和内宅的事为上。” 18交接(1) 午觉睡得好,又说了好一阵的话。于是等到沈寄不紧不慢的起来收拾停当到了正屋云棹堂的厅里,日头已经偏西。 “请七夫人吧。内宅下人除开现当值走不开的,都叫来。”沈寄坐到主位上去,沉稳的吩咐。 下人们一时齐了,都知道今日要拜见新过门的夫人,也换了簇新的衣服。一时看着很是整齐,俱都在外头候着。 等了一阵,七夫人姗姗来迟,沈寄忙起身迎接,“婶子来了,快坐!”一边起身搀着她往客位上去。 之前沈寄来,坐的是客位。七夫人以婶娘的身份,又因府中没有女主人,便坐了主位。如今这个架势,却是沈寄是女主人,七夫人是客人了。也该叫那些下人看看,谁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 七夫人略楞了一下,并不抗拒。今早魏楹闹了那么一通,她的确是巴不得赶紧和他们撇清的。 七夫人道:“大侄媳妇,你刚过门,我原不该这么快就撂挑子。只是之前事情繁多又没个商量的人手。婶子到后来竟是着了点风寒,两日前身子就不大舒爽了,昨日撑着办完了喜事,我也算功德圆满。这家中的事我便要陆续交到你手上了。” 沈寄关切的道:“婶子无碍吧,我着人替你请大夫瞧瞧。”一边自责道:“都是为我们的事累的。” “我自家有丸药,暂时不必看大夫。从明儿起,我就带着你处置事务。过些日子你也就上手了。都差不多这个年岁就做人媳妇了,大也不过大个一两岁,你莫怕。” 沈寄有点为难的样子,“是,本想依赖婶子一阵的,我年纪又小。”顿了一下又道:“我也知道,不能一味赖着婶子。”这么快就要赶鸭子上架了啊。这是真心想看她出丑了。估计是不信这么一两个月林夫人就能教会她吧。 “嗯,明儿卯正二刻点卯,你就到这里来,跟着我学学吧。” “是。”沈寄转向身旁的洪总管,“叫他们都进来吧。” “是。” 待人都进来,洪总管站在众人前头,带着他们给沈寄行礼:“给奶奶请安!给七夫人请安!”七夫人眉毛微微一挑,好个奴才,这么快就投向了魏楹,在这里帮着小丫头压场子了。又不曾分家,竟将她排到这小丫头片子的后头去。 可是,沈寄是嫡长孙媳,正式场合如祭祀,如果二嫂不是族长夫人按位次都还在她后头。她蹙了蹙眉头,没有把不满表示出来。魏家是嫡庶分明的,所以她这些年一直都在二嫂跟前赔小心,直到老爷中了进士才能稍微抬起头来。而魏家历来在分家产时,嫡庶的悬殊也是非常之大的。在这之外,嫡长一脉承担祭祀重任,祭田也全部归在他们名下。所以庶出的几房都只能领些公中的钱粮过日子而已。不自己想法子弄些银子,两三代后和嫡枝就是天壤之别了。她之前手头也是紧巴巴的,自家老爷的银钱一直随身带着,并不敢多捎回家,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多养了几个粉头。这一次借着替魏楹办喜事,她的确小小的发了一笔财。 厅里按次序站了二十多个下人,听着声势还真是不小。成年男仆是不能见沈寄的,外头尽是些媳妇婆子、老头还有方总角的小厮。那些人听了洪总管领头说的请安词,有几个也略楞了一下。洪总管这是摆明车马了。那自己呢,来之前二夫人可都是有过交代的。有些人就想着自己还有家人在老宅,捏在二夫人手里呢。 沈寄往下头看了一圈,视线在每个低眉顺眼的人脸上都停了一到二秒。她知道下头站的人表面顺服,实则内心对她这个年纪小小的新主母是不服的。尤其,她没有傲人的家世,曾经还是连他们都不如的小丫头。 “都起来吧。”她的声音还带着稚嫩,站后头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道:小小年纪,看起来倒是不难对付。看来日后倒能有轻省日子可以过,说不定还能跟七夫人主持中馈时一样,油水多多。 沈寄请七夫人先说了几句,她轻声说了两句场面话,“大侄媳妇刚进门,你们休要欺她年少。须知,既然进了魏家的门,便是你们的主子。我没有旁的话多说,日后你等须继续用心当差为主子办事。” “是,我们谨记七夫人教诲。” 沈寄这才启口,“我刚进门,对你们也不熟悉,挨着次序,一个一个的自己介绍一下姓甚名谁,都什么时候进府的,现管着什么。就从洪总管开始吧。”这个开场白开门见山,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洪升之前得过魏楹的嘱咐,只是他对如今十四都没满的夫人心头实在是有些打鼓。下头那些一个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不少是二夫人精心挑选的。当下走了出来,到正中间离沈寄五步远的地方站住:“小的洪升,十岁进府,现任大总管也兼任外院总管。总揽府内对内对外的各项事务。” 洪升说完沈寄多问了两句媳妇儿女都在哪里的话。得知还在淮阳老宅当差便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顾妈妈便道:“下一位吧。” 洪总管带了这个头,余人便依次而为,接下来是内宅总管陈复。这个人很可能是块绊脚石,沈寄也亲切了询问了一番。 后来的人,沈寄就间或问上一句,大多时候都只是将脸和人对号入座并不多说什么。 …… “小的葛六,三年前入府,现在管春秋两季的租子,平时便管着随爷出门的小厮。” “小的是针线房的管事妈妈,人家都叫我肖老左家的,是魏氏的家生奴才。我男人在门房处管事。” “小的是专管巡夜的……” 等到下头的人介绍完了,沈寄的陪嫁人等也都依次说了几句。 “好,这就算认识了。既然你们都有明确分工,那日后哪一处出了事,我就只找那一处负责的人。谁手下的人当差不经心,我也只找管事的。七婶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七夫人摇了摇头。 “明日卯正二刻当值之人在此点卯,我自明日起与七夫人一同理事。若是谁迟到,先打二十板子再革一月米粮。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 “还有,洪大总管和陈总管还有各处管事留下,余人散了吧。” 沈寄也没说别的,只吩咐各人回去盘点,明日交账来。 七夫人笑道:“是要盘点清楚。”她的账早做周全了,就是下头这些人也都浑水摸鱼捞了不少好处。明日要能查出什么才怪了呢。 沈寄其实也没想这个时候清查什么,查不出来不说反落了下乘。回头七夫人只须抱怨一句费心费力替侄儿打点娶亲的事,却还背个冤屈。 “我说的盘点,是彻底的盘一次,实物跟账一一对过。以后这份册子便是府里的原始记档。”这便是说之前捞过什么的,既往不咎。只是日后,就休想这样诈取公中财物了。 洪总管不禁抬头看沈寄一眼,另几个人也微妙的对视一眼。 沈寄不去理会他们的目光,施施然说道:“我瞅着各处人手像是不太足,毕竟是临时买了宅子,诸位又都是从淮阳抽调来的。前段时日筹备喜事听说是从各府借调了人手,如今也都各自回去了。这样,各处有人手不够的回去点个数然后报上来。” “是。” 沈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又道:“至于现在嘛,我还带了几房陪房过来,就先让他们跟你们去各处盘点。日后,你们管东西,他们管账。”说着,便分派了顾妈妈去库房,方家的去厨房,包家的去针线房。另包有昌去采买处,方大同去账房…… 陈复道:“敢问奶奶,这是您一个人的主意,还是爷也同意了的?” 沈寄冷冷的扫他一眼,“之前爷是怎么说的?” 陈复不情愿的道:“爷说,内宅之事,悉由奶奶做主。” “那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陈复心内不忿,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靠着狐媚把住了爷们,居然一来就要往各处安插人手。哼,什么侍郎千金,不过是个童养媳,为了办亲事的时候好听,还是爷托着人求到林家门下才认的这个亲。如今竟想把他们指挥得团团转。等着吧,即使爷在背后撑着你,可下人要跟你过不去,你也管不住事。 管库房的秦婆子当即问道:“敢问奶奶,那日后管东西的和管账的是由谁说了算呢?” “你们只看我手里的对牌办事便是,各人管一块。譬如秦婆子你管库房的东西,今日去一同盘点。东西若有损伤,一件件记明了。若是再添了新的损伤,甚或是碎了或者少了东西,便要管东西的赔上。当然,这个责任比管账的重大,自今日起便给你长三成浮动月钱。当月若是无事,便全额发放。若是有事,有一件就扣一成。如果你怕担责任,也可以请辞。高位,有能者居之嘛。怎么样,你做是不做?” 沈寄的做法,说不白就是给各处安插了一个监督的人。 她又看一眼另几人,“你们也是一样,每人涨三成浮动月钱。做与不做,悉听尊便。” 秦婆子看看顾妈妈,她若是不做,立马便有人替上。也罢,反正从前种种都不追究,她之前趁着混乱,也是监守自盗过两样小东西的。账本上记的就是损伤。有些东西从淮阳搬到京城,损伤是难免的嘛。日后自己盯着,总不能少了坏了。若是此时被撤了,那就一张老脸丢尽了。 “多些奶奶体恤,老奴自当恪尽职守。” 她一表态,余下的各人也纷纷表示以后会好好的干。这当真是打一棒给一颗甜枣,而且是赏罚分明。而沈寄那些陪房倒也个个无碍。反正他们是沈寄的人,银钱上总没有叫他们吃亏的理。这个,夫人在林家就说清楚了的。 陈复一看,这分明是要架空自己了。 沈寄又看向陈复,“陈总管你每日揽总查看,若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时便来回我。这些不守规矩的,视情节轻重我自有处罚。若是阖府无事,他们那几摊子也不出差错,我便给你多发四成月钱。反之,若是有事,也是一处出了差错就罚一成月钱。” 陈复应道:“是。” 沈寄又看向洪升,“大总管既要管着外院,也要兼顾内宅。日后,陈总管便向你复命。若是内宅无事,我给你多发五成月钱。反之,也是要扣罚的。至于外院,爷自有赏赐给你。” “是。”洪升知道这是要让自己把陈复牵制住了。之前内宅的事有陈复,有七夫人,他是不大过问的。看这意思,爷和奶奶决意要换掉陈复了。只是他是老宅来的,一时又没有什么错处不好就下手。 七夫人眼见她才刚见过这些奴才,便大刀阔斧的安插人又涨月钱的,不禁有些吃惊。魏家最重的便是规矩,办事一向都是沿袭旧例。在沈寄这里,她竟是把从前的老规矩都推翻不算了不成。而且,她之前说的是让她明日来跟着学学,第一日她就该是旁听就是了。到了沈寄口里却成了一同理事。这股子强势可一点不像个逆来顺受的小丫头,也不像个才刚进门的小媳妇。 “那就都散了吧,各人做各人的事去。明日卯正二刻在此点卯,你们都是管事的,可不要迟了。不然,在下属面前被责罚,可不要怪我不给你们留面子。” 众人齐道:“不敢。”那样子岂不是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再看时,沈寄已经端起了茶盏,众人便在洪总管带领下鱼贯而出,顾妈妈等人也各自去新岗位上岗。 沈寄微笑道:“我送七婶回屋?” “不用。”七夫人硬邦邦的丢下一句,然后就由丫头扶着走了。 外头洪总管笑着和包有昌说:“林家夫人都是这么治家的?” 包有昌摇头,“不是,还是按老辈的规矩。” 这,难道是奶奶自个儿想出来的?不能吧,就这么两个变动,各个管事的包括自己和陈复是又添了束缚又得了甜头,而且今后只能卖力约束手下,因为是和自己的月例挂钩的啊。这省了多少的事啊。不过,到底怎么样,还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沈寄回到正屋,这里给魏楹布置了一个小书房,人却没在里头。她问小厮,却说有客人来了,魏楹到外院大书房陪客去了。 什么客人今天就上门了啊? “爷说了,若是奶奶回来,也请过去。” “好。”沈寄想了想,便知道这个外客是谁了。除了胡胖子没有别人。 她要到外院去,一路自然先有人帮着清了场,让那些成年男仆都避让开。此时她在厅堂的一番言行已经通过那些管事、下人的口传遍了。各个都说新奶奶果然不简单,难怪爷急着娶她进门当这个家。 “胡大哥”沈寄进到大书房,朝胡胖子福了一福。 胡胖子站起来,也做了个揖,“弟妹有礼了。” “别客气了,太客气就假了。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你还是那副勾着魏大哥的胳膊不正经的样子我最习惯。” 胡胖子道:“呵呵,我现在哪敢啊,你可是官太太了。不是官太太,那也是朋友妻,我哪敢在你面前不正经。”说着瞥一眼魏楹。后者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沈寄坐过去。 沈寄坐下道:“之前送到林府的定亲礼和聘礼,有许多是你帮着置办的吧?” “没错,你说对了。另外,我这次上京除了喝你们的喜酒,也是想把生意做到京城里来。我爹年纪大了,我举业上也没有什么成就,干脆就回家继承了家业。我是想找几件铺子出货,我供货给他们卖。要在京城开铺子我暂时还没有那个实力。”他方才和魏楹说起在京城做生意的事,魏楹却让他等一下直接跟寄姐说。眼下沈寄一坐下来就问这个,莫不是她有意做这些南方时销货的生意? 他把这个疑问提出来,沈寄道:“我还得再看看,此时不能答复你。”第一,自家的家底还得等着今晚盘算出结果来才知道;第二,那两家铺子还没有掌在自己手中;第三,她之前物色的绣坊也还没有开始着手准备。 “嗯,我还要在京城盘亘一段时日,不急。”他的生意是头回做到京城,那些人不熟识不会随意就跟他进货。他帮着魏楹置办聘礼格外上心,除了帮衬朋友也是为了借此让那些官家人知晓。这一点被沈寄给看出来了。 “唉,我家那个也是商贾之家出身,怎么就没有寄姐这么个头脑。” “嫂夫人有情有义,当日舍出体己的银子让你拿去为我奔走,你就不要求全责备了。”魏楹笑盈盈的说。 “也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家那个有一点好,嘿嘿,什么都听我的。” 沈寄坐下和他们说了几句闲话,问了问裴先生裴师母的身体状况等,然后道:“你们聊着,我去安排酒席。” “好,你去忙吧。”魏楹点点头。 沈寄出去,让阿玲去厨房传话,让置办一桌待客的酒席送到大书房。又让今晚给各处添菜,今晚各处都必须盘点清楚,加班是免不了的了。 “得了,我们回去。今晚自己吃饭。” 19交接(2) 厨房的管事刘妈妈接到吩咐,便交代给了厨娘。她正在和方家的一起盘点库存的米面油菜等,厨娘要领东西,都需过来一一登记然后才能领去用,不由得嘀咕这样真是麻烦。 刘妈妈道:“不过是叫你登记一下,有什么可麻烦的。”这样一来,是束缚太多了。而且,不能时时的开了小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不能把主家的米啊面啊肉啊油啊还有煤啊碳啊的偷偷搬回家去了。本来厨房是上下一心的。现如今新奶奶安插个陪房进来,这派来的方家的还不知是什么货色呢。可别是油盐不进的才好。 方家的面色严肃,手里的笔随着点数做着记录。刘妈妈眼见她记得有板有眼的,便凑过去看。上头竟不是什么画的圈圈叉叉,不由奇道:“老姐姐,你还识字呢?” “我们各人是管哪一块的,常用的字奶奶以前都有教。我嘛,识得也不多,识得一到十,然后百就够了,咱这厨房也不能囤了一千斤粮食不是。然后再一些常吃的米面常用的煤什么的都能认会写就行了。奶奶身边的两个姑娘,挽翠跟阿玲那才叫厉害呢,每个月算盘拨得噼里啪啦的响。更厉害还是奶奶,听她们一报就知道对了错了,又错了多少。”一开始阿玲那丫头还藏着捂着,后来奶奶发了话还不是要教她们,只要想学都可以去学。 刘妈妈又羡又妒的看着,这个年头,读书识字可是一件奢侈的事。也就是在主子们面前得脸的奴才有这个体面。自己的孙子想送去书塾,结果先生一听是奴仆之后就拒收,送上多少束都没用。 “您儿子也不错啊,给直接派到账房去了。” “那是奶奶看他为人实诚,特地请林府的账房栽培的。好在,这孩子也争气,没辜负奶奶一番心意。”方家里眼里露出笑容。奶奶肯栽培,那就是对大同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还需要再看看。挽翠姑娘,她是越瞅越打从心眼里满意,希望儿子能有这个福气。 刘妈妈看她也不是油盐不进的,心道这就好。不过此时,还是先办完差事,不敢过深结交。最多等会儿的宵夜厨房里弄丰盛些和方家的联络下感情。 其实,沈寄深谙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这种小事她也不会一分一厘的都记着。主要是之前上行下效,实在是太过了,非得杀杀这股风气不可。她下午之所以来得晚,还干了一件事,就是略翻了翻账房的簿子。光一个厨房就不知藏了多少猫腻。 顾妈妈等人去了库房各处,而挽翠则带着四个小丫头开了主院专收拾给沈寄放嫁妆的两间屋子收拾。除了大件的家具,其他的都堆放在这里。库里有多少东西,谁负责哪几件,都一一登记在册。沈寄见挽翠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便放心的带着阿玲回屋去。 晚间魏楹送走了胡胖子才回到屋里,沈寄正在沐浴,过了一阵才穿着寝衣出来。头发已经用十几张干毛巾擦过,干了七八成了,柔顺的披在脑后。 “你回来了?” “嗯。我还有两日假期,你倒是明儿就要忙活上了。你怎么比我还忙啊?”魏楹笑道。 “我也不想啊。可是七婶今天已经说了她感染了轻微的风寒,要是她明天或者后天来个病情加重,让我立即独自面对那许多事,我也得接着。不然难道又去请十一婶过来坐镇?人家家里也是一摊事呢。还是自己赶紧上手最好。” “总要带一带你吧。” “难说。而且今日是她把事推给我的,我不过接着。又不是我一定要她立即跟我交接。可她交出来,我就得接稳咯。好在,你说了捅了篓子会帮我兜着,我也就不怕了。”沈寄仰起头笑,此时她的身高差不多到魏楹肩头。 魏楹笑看她一眼,嗯,做起事来就是满身的朝气,这很好。 “嗯,府里的风气是该杀杀了,欺负我没工夫管这些小事呢。”他才刚入官场,每天虽然只是些抄抄写写的工作,但也是繁重得很,好多时候都会觉得手腕都有些发酸。还要忙着多认识些人,时不时的和同僚出去交际应酬,的确是无法分心。下头那些人,都当他冤大头呢。 “睡觉。”魏楹带着笑意吹熄灯火上床。说了守着自己被窝睡,结果又忍不住摸进沈寄被窝去了。 沈寄想着昨夜最后差点失控,便推推他,“我明儿还要早起呢。” 明天卯正二刻点卯,五点半,是早了点,天不见亮的。当然,这里都是这样。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往往**点就睡了。这个作息八小时睡眠还是保证了的 “嗯嗯,我一定叫你起来就是。”魏楹的唇舌在她耳边流连,含糊说道。 “你就不会睡过头?” “不会。我平常四更不到就要起身准备上朝,比你还早呢。”魏楹边说,手已经从她衣服下摆钻了进去,从腰侧往上移。他的指间有常年握笔长出的茧,弄得沈寄痒痒的。一寸一寸的往上挪动,最后停在她的胸部轻轻揉捏。 沈寄又感觉到昨天那种浑身发热的感觉,然后左耳上也是一阵濡湿,魏楹正含着她的耳垂舔弄。 一时,沈寄衣襟大敞,声音不稳,“这个样子,我们真的可以等到及笄么?魏大哥,我有点害怕。”在古代生育可就是一道生死关啊。产妇跟胎儿可都是一脚在阴间一脚在阳间。而且,母亲年纪太小生下的孩子,夭折的几率也非常的大。 这些魏楹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在沈寄耳边呜咽一声,“还不如忙得倒头就睡呢。”他慢慢的住了手,就抱着沈寄,心头默念一个游方道士教他的清心咒。 “唉,睡吧。别怕,没事的。”魏楹轻声哄道,替她拢好衣襟又退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去。心头告诉自己,果子没成熟涩口,再忍忍。 第二天果然是魏楹把沈寄喊醒的,她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从前,她早起做早饭或者是做小吃去卖的时候,魏楹往往也是已经起身在看书了。他有今天年少高中的成就也不是白来的。 各自在丫鬟服侍下收拾好用过早饭,瞧瞧钟漏正是卯正一刻,坐了轿子过去刚刚好。 刚坐下,七夫人也就到了,沈寄站起迎了一下,“今儿我就在旁边听着婶娘处理。”今儿的重头戏是昨天核对盘点的数,其他的日常事务就交给七夫人吧。她也好看看魏家处理这些和林夫人有什么不同。再说,昨天她动得够多了。这个宅子里的人她不熟悉,一时很多事情不好立时就决断。只是有些风气不得不杀一杀。这是她作为女主人首先要做的事,要立的威。 卯正二刻,准时点卯。没想到,还真是有人迟到。七夫人拿眼看着沈寄,等她决断,她自己才不做这个恶人呢。不过,之前之前那一阵子也确实没人迟到就是了。怎么着一个屋里也不只一个人,这个睡迷了还有那个呢。再就是一家子,怎么都能叫一声。 再细看一下堂下跪着的迟到之人,原来是李嬷嬷。这可是小时候奶过魏楹的人啊,她倒要看看沈寄如何处置。一来就打了夫婿的乳母,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可不打吧,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可就熄了。日后休想再立起威了,发展下去只能被下人拿住而已。再瞥眼陈复,这里头不是他在弄鬼吧。让人给李嬷嬷的茶里动点不明显的手脚,保准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奶奶饶了奴婢吧,实在是昨晚事多,一时睡迷了。”李嬷嬷畏惧那二十板子,不住求饶。 陈复道:“唉,李嬷嬷,怎么说你才好。你年纪大了,早该辞出府去养老,你偏说家里人口多,入不敷出的。要揽一些事去做。这回又千万求着二夫人让你到了京城伺候爷跟奶奶。可你时常的误点小事也就罢了,如今新奶奶刚来你又来这一出,我都不好替你向奶奶求情。” 沈寄疑惑地瞥他一眼然后道:“在站的昨晚有几个事不多的?今儿你睡迷了,后儿她睡迷了,这规矩还要不要了?” 顾妈妈为难地看一眼李嬷嬷,这层关系她倒是知道的。她昨天一进府就闲话着打听了府里这些人盘根错节的关系。于是在沈寄耳边轻声说了。 沈寄一愣,这可真是个硬茬子。 “还都楞着干什么,该怎么办还要我再说一遍?顾妈妈,你去监督,不打够二十下不许停。革除钱粮之外,她歇多少天再停多少天的月钱。让林家的亲自动手。”林家的是流朱的娘,长得膀大腰圆的,很有力气。可喜女儿却不像她。 顾妈妈点头应下。众人一听,这是要斩尽杀绝啊,居然还不放心府里原来的人动手,要用陪房。看着年纪小,居然如此狠毒。这才刚过门啊。 便有两个壮妇拖着李嬷嬷出去,顾妈妈出去同拎家的交代了几声,然后低下头对被按趴在凳子上的李嬷嬷轻道:“我说老姐姐,你这是怎么搞的。难道是仗着奶过大人,故意的往刀口上撞,看看奶奶会不会为了徇私,不顾府里的规矩?” “真的是睡迷啦,您再替我求求情。” “奶奶当着这么多人说了,怎么可能把话收回去。要是收回去了日后还怎么管人?你呀,这是被人当做给奶奶使下马威的筏子了。你自个好好想想。一会儿警醒着些。”要是做戏都做不像,那也只能真打了。 里头只听到李嬷嬷一直不停的叨叨:“我奶过爷啊,我的血变成的奶把他喂大的啊。现在不吃我的奶了,就要打我啊。” 然后是‘啪’的一声,接着就是李嬷嬷的呼痛声,渐渐的声音低了下去。顾妈妈在一边看着,这是人老成精啊,一点破绽没有。林家的受了嘱咐,那是雷声大雨点小,断不会伤了筋骨,一点点皮肉之痛而已。林家的以前在大户人家就做过这个,这点小把戏小意思。 李嬷嬷自然知道是奶奶手下留情了。她亲近的人也会知道。这府里的仆人终究不能都退了回老宅去,还是要在里头留一些可用的,可以拉拢过来的人。李嬷嬷一家就是这样的对象。他们跟着魏楹自然比跟着二夫人好些。然后通过这一家子去活动,再联络一些旁的人。就利用李嬷嬷受伤休养,别人去看望她的机会。 李嬷嬷一想就明白了自己会睡迷,是有人使坏。总不能她睡迷了,她闺女也睡迷了。好在她闺女不当值,不然当着这么多人被打一顿,还怎么找婆家。那些人过去就欺负他们在府里没了根基,现在又如此陷害。新奶奶看起来很得爷的心,而且杀伐决断没有迟疑,私下里又知道怎么保全人。为了儿女的前程,她就听了这顾妈妈的话吧。 不过,里头回事的人就不知道了。心头一边骂沈寄最毒妇人心云云,一边胆战心惊的回事。而另一些曾经捞过钱财的人想着她昨天说的前事不计的话,对日后的油水也产生了担心。这样的霹雳手段,当真是一点脸面不给啊。 七夫人也没想到沈寄说打就打,她给陈复递了眼色,后者也想到了恐怕是放水假打,可是也无有办法。他总不能让人去趴了那老婆子的裤子验伤吧。白白给了沈寄一个立威的机会,倒是小看了她跟她带过来的这些人。不过,这个名声传了出去可不大好啊,奶奶。往好了说是你治家严谨,这往坏了讲,可就是心黑手狠。 李嬷嬷被打完,然后拖了进来,沈寄眉都不抬,淡淡说了一句,“拿春凳抬了出去,请大夫来看。” 众人都看到了李嬷嬷花白的头发挣得散乱,心生一些凄凉。 日常的事务,花了半个时辰处理。就是一些该做秋装了这类例行的事务。沈寄之前就让把各处清点出的簿子收上来,叫了阿玲带着流朱她们四个在一旁抄写,然后互相核对。这边处理完,那边也誊抄完了,一点没浪费时间。众人心惊,小丫头居然也个个识字。这样子一来,各处的账簿就动不了手脚了,奶奶那里有一份存档呢。到时候拿出来两相对比,然后各处领用东西也有记档。 沈寄示意各处把簿子领了回去,其他的话她就没有多说了。 “各自去当差吧。” 回去的路上,沈寄的脸色不大好,第一天走马上任就被人摆了一道,还没法绕过去,真的是很堵。那些人真是蔫坏蔫坏的。 顾妈妈劝慰道:“奶奶,也没有更好的处置办法了。”沈寄一说让她去监督,要林家的亲手动手的时候,她就明白她的用意了。 “我知道。”这就是一个坑,她怎么着都是错,只能尽力弥补。 “回头你拿些东西去看看李嬷嬷,我看她老老实实的,也不像是敢第一天就迟到的人,多半是着了道了。” 顾妈妈抿嘴一乐,“她叫得跟真的一样,哪里老实了。” “不然难道真的让林家的重重打她。”沈寄还是闷闷不乐。回去说给魏楹听,“唉,下头的人跟你不是一条心真可怕。” 魏楹握住她的手,“治乱世须用重刑,家宅不宁也当用重法。放心吧,日久见人心。” 沈寄点点头,“嗯,反正不管我怎么做,都有不好的影响,就豁出名声去吧。心黑手狠就心黑手狠,日后他们才会怕我。不然这家真的没法当。或许日后我会有更圆熟的手腕来处理这样的事,但现在我只能做到这样了。要赶紧的把人都收拾好了才行,不然在自己家也得天天同人打仗,真是不舒服。那个陈复,怎么把他弄走呢,这人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仗着是老太爷给的我们又没有实证罢了。” 沈寄嘟囔,“我要好好研究这个人,他这么使坏,我就是造都要给他造出些把柄来。” “嗯。”魏楹点头,对付小人就得用小人路数。 一会儿,顾妈妈回来了,“药膏都拿去了,李嬷嬷没什么事,屋里没别人,见到我就坐了起来。她闺女先前一副有怨的模样,后来见了很是吃惊。得知是有人故意害她们,说是现在不方便,日后有机会一定来给奶奶磕头谢奶奶网开一面。奴婢都叮嘱过了,让不要太露了马脚。只需要让一些有心归附暂时不能讲出去的老人儿知晓就好。不然这场戏就白做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吧,那个时候也容不得优柔寡断。我之前还是把掌管中馈想得太简单了。”林夫人是早已慑服林府众人,那些人根本不敢跟她这么捣鬼的。她旁听也不能什么都学到,突发状况还多着呢。 “奶奶这么小,而且才跟着老夫人学了两个月,这样已经和难得了。说句不好听的,李嬷嬷纵使奶过爷,那也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做错了事,挨罚是应当的。奶奶还让人故意的做出声势高举轻放。等到日后奶奶树立了威信,众人也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再这么说了。” 20回门 沈寄躺在床上,想着穿越也是个技术活啊。别人混得风生水起的,怎么到她这里就举步维艰呢。一开始就为了不被转卖、能够吃饱饭而不停劳作,她当时可是童工啊。如今倒是吃喝不愁了,成日都是绫罗绸缎穿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吩咐下去厨房立时就忙活上,却也有这么多糟心事。 她并不想要战斗的一生啊,她就是个小富即安的懒人。 今晚魏楹本来睡得很老实规矩,在自己的被窝里也没再过来串门。过了一阵子睡不着,便伸手过去握着沈寄的手,“小寄,你在想什么?” 沈寄睁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睡着了呼吸声不是这么样的,何况你还间或发出一声轻叹。” 轻叹,有么? 魏楹半支起身子,狐疑的道:“你不是想打退堂鼓了吧?”声音里有一丝紧绷。新嫁娘就要开始掌管一府中馈,而且还有那么多人明的暗的远的近的刁难使绊子,是太辛苦了。嫁谁都不会比嫁他更辛苦。是他自私,可是无论如何,这条道上,他想有沈寄作陪。 “说什么呢,怎么会呢。这才哪到哪啊。放心吧,魏大人你不喊退堂,妾身不敢打退堂鼓的。” “别乱开玩笑,什么我喊退堂你打退堂鼓的。” 沈寄也侧过身与他面对,“难说哦,你看我可是从一开始就犯了善妒这一条的啊,七出之一呢。” 魏楹看她笑颜如花,心头的担忧放下,警告道:“我告诉你,大晚上的别这么看着我。回头出事了别怨我。什么七出啊,善妒啊,以后不许再说了。”说完眼不见心不烦的背转过身。 沈寄闷笑了两声,还真是不敢招他,乖乖睡觉。 魏楹听她呼吸逐渐沉稳下来,这才定下心神。明日要陪沈寄回门,后日他就该回翰林院当值了。拉过被子要睡觉,却又心有不甘的伸出手把沈寄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了怀里,“我是有老婆的人。”吃不到总要抱得到吧。 第二日依然同前一日一样,沈寄坐在旁边看七夫人处理事务。有了昨天李嬷嬷挨打的那一出,今天下人回事的效率都高多了。昨天明显有人把话往深里说,好让沈寄听不太懂。今天却是要深入浅出多了。 例行的事问完,七夫人侧头问沈寄,“回门的事准备好了么?说起来真该向林夫人告一声罪,你还是新嫁娘呢,就拉着你一起做这些。偏巧我这风寒又不见好。” “婶娘要保重才是,真怕你累坏了,七叔上京问罪,我们可担待不起啊。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七夫人想了一下,“也好。” 沈寄便拿起七夫人搁在身前的对牌,“来人,去请个好大夫家来,替七夫人诊脉。” 魏楹派了人来叫沈寄,说是时辰差不多了。本来今天他让她不必过来,可沈寄说做事总不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七夫人拍拍她的手,“快去吧,别让亲家太太久等。”心头却嗤笑,不过是为了办喜事的时候说着好听些认的干亲,竟然弄得跟真的一样。真的假的,能一样么。如果真是林夫人的女儿,嫁过来第二天就开始学习中馈,她还能坐的住,怕不早派人过来问了。这干的,即便撑腰也是有限的。 沈寄答应着起身,一边告诉七夫人身边的人,一会儿大夫说了什么都记住,她回来了要问的。 七夫人心道,个小丫头片子,表面功夫倒也是做到家了。如果不是今天回门,怕是还要候在一边亲自听听大夫怎么说呢。自己可是装病,当然要趁她不在府里的时候请大夫了。不装这个病怎么好名正言顺的把家务这么快就甩给沈寄。她办这场婚事,名和利都已经到手,何必还在这府里蹉跎。如今,长房跟二房已经是旗帜鲜明的对上了。他们这些庶出的可不想掺和进去。不然,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沈寄回到屋里,屋里没有丫头伺候,魏楹正饶有兴致的在帮她配衣服、首饰。她看看自己的一身,还行啊,通身的华贵内敛。再要富贵了,她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就不太像了。这还是新婚期间不得不盛装,不然她这么多东西她实在不想挂身上头上的。 魏楹朝她招手,“来,换上这身,就该出发了。”小寄总是说东西戴多了她累,成亲那天把她累惨了。可谁家新妇、官太太像她这么朴素的。平日里也就算了,由得她高兴。可这回门,林家的亲眷在京的都会到的,这直接关系他的脸面啊。 沈寄一看魏楹的脸色,就知道没得商量,再看钟漏,因为陪着七夫人回屋给大夫诊治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赶紧换就真的有点来不及了。只得拿着大红遍地织金通袖衫进去自己换了,又按照他的意思在头上多插了一只金凤钗,一个赤金镶宝石的发箍,“好了吧?” “嗯,走吧。大堂兄该来了。” 回门的礼物魏楹老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出去一看,林家大堂兄果然到了,便热情的接了他们二人回门。林家亲眷也都在林府等着了,仍然是只少了林二一人。魏楹和沈寄一起跪下给林侍郎林夫人磕头,林侍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笑着背着手往前院去。林家的众男丁就拉着魏楹前院喝酒去了。回门之日,做姑爷的,往往是要被舅兄们灌翻的。女婿是娇客,今天可是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灌酒的时候。 沈寄则留在内宅和林夫人说话,后者待人都走了,便笑道:“来,我瞅瞅,这人都变样了啊。” 沈寄不好意思的笑笑,“哪有。” 林夫人问了几句魏楹待她如何的话,沈寄一一答了。 “嗯,他对你如此上心,我看也不是会不珍惜的。倒是个难得的,要是能一直这么对你,那就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了。”大好的日子,林夫人也没有泼冷水说什么少年情浓之时什么做不出来之类的话,也没有劝沈寄应当主动的为魏楹纳通房之类的话。她也知道沈寄听不进去,不是亲女儿,毕竟隔了一层,她也不多说了。 沈寄知道她说的是魏楹没有和她洞房的事。想一想真的是有些难为他。沈寄也没提她在魏家遇到的不顺心的事,那毕竟是魏家的内务,她不好拿出来说。 不过林夫人却是提了起来。沈寄刚过门就杖责夫婿乳母的事,她已经听说了。才一天的功夫就传了出来,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据林夫人说,昨日她是在一个应酬上知晓的,有些官太太已经公开表示,不会与这样狠辣的人来往。 沈寄心头嗤笑,那些官太太自己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侍妾通房庶出子女的债呢,不过是戴了一层遮羞布而已,还有脸来指责她。 “我当时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之。” 林夫人心内叹息,这要是她的亲女儿,她知道了魏楹同家中亲叔亲婶有这样的瓜葛,是绝计要拦阻的。不过,如果是她的亲闺女,魏家人也不敢这么可劲儿欺负就是了。 “干娘,不用为我担心,风风雨雨魏大哥都会和我一起闯过的。关关难过关关过,我不会认输的。” 林夫人想了一下,自己这一生也在不停的争斗。可惜,所为之人并不珍惜。如今,也只得孙儿可以倚靠。如果沈寄所作的一切,魏楹当真能都不负,倒是比自己这一生来得值得。 “怎么不见大嫂?” “她是年轻寡妇,这个时候不要去见她。倒是谆儿,我叫人抱来你瞧瞧,又胖了。这小孩子啊,一天一个模样。”说起孙儿,林夫人的笑容就明媚了几分。 沈寄也知道方才她想到哪里去了,于是应和着让丫头抱了谆儿来。小家伙八个月了,抱着沉甸甸的,在襁褓里歪着脑袋打量沈寄,看了半日像是认出来了,咧着嘴冲她笑。沈寄摸着他的嫩脸蛋,“小家伙,还认得姑姑啊,不错不错。” 她逗着谆儿玩的时候,孙妈妈进来在林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林夫人眉头蹙起,“你出去吧,我知道了。” “你对着姨娘怎么没上没下的?” “这,我就是大娘买回去的啊。要是没她,我几年前说不定就饿死了。而且,她也是魏大哥的养母。” 林夫人摇摇头,“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尊卑上下你自己不注意,别人就可以同样不把你放在眼底。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你都知道骑虎难下,即便会有人说嘴还是让人把乳母责打,怎么这些地方就不小心些呢。而且,头上没有婆婆不是很好么,干嘛要给自己找一个?大娘这个称呼不要叫了,她是大娘,难道你亲婆婆是小的不成?”不是亲生的,有些话她也得斟酌着才能出口。而且,如果还是一味的听不进去她也就没法子了。 沈寄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夫人又道:“小寄,我是望着你好的。这辈子我没有得到的,如果能看着你得到,我也是欢喜的。这是我的心里话。” “干娘,我明白的,你都是为我好,我日后一定多多注意。除了一点我不能听你的,其他的我都听。” “好,你出去吧,你五表姐早就来了,等着和你说话呢。” “是。” 徐五果然候在外头,她因为沈寄说的方法长高了一寸,而且日后还有盼头,所以对她也真心了许多。见到她就急急的道:“你怎么回事,落下那样的把柄给人。乳母虽然是奴才,可也不是一般的奴才啊。” 沈寄便把来龙去脉一一说了,末了一摊手,“你说当时我能当众说乳母是奶过魏大哥的人就例外么?” 徐五点头道:“嗯,是不能。那些传闲话的,没有说这么多,只说你一过门就到处找茬,还把乳母打了。行,我帮你去说道说道。姑母当日便驳了回去,说她亲手调教的姑娘是怎样的她知道,决计是乳母犯了不能饶恕的罪过。”看沈寄脸上没有笑容,又拍着她的肩膀道:“你别怕,我去跟她们说,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其实谁私下还没打过丫鬟么,不高兴了使一使小姐性子,也是常有的事。就偏捉了你的错处这么说嘴。” 沈寄笑笑,“嗯,我没事的。”昨天才发生在魏宅的事,立马就到处传遍了。还传到了官家太太小姐聚会的场合。没有退路了,只有背水一战的份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嘛! 午间就在林夫人的主院摆宴席,女眷都聚在一处。徐五已经帮沈寄宣传过了,林家婶娘舅母的口风一致的向着她,说都是那些刁奴太过,这就是想奴大欺主呢。沈寄看她们说得义愤填膺的,心道莫不是刚当小媳妇的时候都说过婆母身边心腹的刁难?不过也知道她们也就是在这里说说而已,卖林夫人一个好儿而已。 林夫人看她胃口一如既往的好,也不禁浮起淡淡笑意。要是能一步一步闯过去,日后倒也会是个有造化的。经得起摔打,日后才能真的成事。而且又能拿得住夫婿,这才是内宅女人的本事呢。至于说这种狠毒的流言,不过是在特定场合又被人夸大了罢了。日子一长,谁还记得。这京城的交际圈新鲜事儿多着呢,谁耐烦成天记挂着魏家刚过门的小媳妇儿。 “都别说了,快别把她纵得越发得意起来。” 散席后林夫人对沈寄说:“她急着把中馈的事丢给你,你就接着。一开始弄砸些事也无妨,人生地不熟的,长辈又撒手不管,这也是情理之中嘛。要不是这样,你还不好要她交还中馈呢。你那二婶派了七夫人来,不就是要借口你年轻夺你中馈大权么。你在那家里住着,除了分例如果要一根针一根线都得向别人开口那才难过呢。不想受制于人就得全用自己的私房。这种日子咱们不过。我估着七夫人是半道见你和魏楹都不是好拿捏的人,因此才变卦了的。听说她夫婿马上要上京述职,她怕是不会再回族里的了。” 沈寄点头,应该是这样。七夫人这是要置身事外看热闹。也好,不帮着二夫人就成。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至于二夫人,这会儿怕是在气得跳脚呢。只是,自己接下中馈,也不能弄砸太多事。不然,没有七婶,可还有那么多婶子呢。回头族长夫人借口她管家不力,彻底夺了她管家的权利,那日子更没法过。一辈子刻在身上的烙印都是不会当家,去都去不掉。 前面的酒席一直没有散,沈寄颇有些担心,魏楹可别真给灌醉了。 林夫人打趣道:“心疼夫婿了?行,我这里也心疼一回女婿。来人,去告诉前头几位侄少爷,都悠着些,别把新姑爷灌醉了。” 果然,前头没多久就传出散席的动静来。魏楹略坐了坐,待酒醒了便进来和林夫人告辞。 “还是岳母心疼小婿,不然小婿真是要被众位舅兄灌倒。” 林夫人笑道:“去,你是什么人,翰林院那些老东西可都说你滑溜如狐呢。我呀,可不是心疼你,我是心疼我闺女,她急得时不时的就朝外头望望。” 魏楹侧头看向沈寄,“小寄,我没事。”一边又道:“还是要谢过岳母心疼女儿女婿。” “去吧,路上小心着些。” “是。” 两人告退出来,就在二门处撞上了孙妈妈,孙妈妈叫了声‘姑爷,姑娘’行了礼就急急往里走。 沈寄一时好奇,什么事让一向沉稳的孙妈妈脸色都有些变了。她竖起耳朵听了下里头的动静,可惜没听清。魏楹身子靠向她,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夫人,西院的落气了。落气就落气呗,不是安排了人在那里,破席子卷了扔乱葬岗去。可是,二少爷不依正在那边闹呢。反了他了,叫人把他拖回来。嗯,我就听到这几句。” 沈寄讶然,小声道:“你什么耳朵啊?” “嘿嘿,你从前不是劝着我练五禽戏么。我就一直练了这么多年。后来借住道观,有个老得都不知道年岁的老道长又教了我些强身健体的法门。后来我渐渐就比旁人耳聪目明了。你要学回去我教你。” “我现在没那闲工夫,以后再说吧。” 本来见魏楹靠向沈寄,怕她扶不住,管孟是要过来扶魏楹的,结果看他们说起悄悄话来便退了下去。 沈寄的眼光扫到神情有点不自然的顾妈妈,知道是孙妈妈问了她,然后她把自己对魏大娘的举措说出去的。眼神不禁一厉,跟了她就是她的人了,就该向着她才是。 顾妈妈见了她的眼神,就知道是在不高兴方才的事,也只得默默的跟上。一路上有什么需要,沈寄也只叫挽翠和阿玲,完全没有搭理她。其他人没发觉,挽翠却是察觉了,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在,她什么都没有说。日后要长久跟着的毕竟是奶奶,不是老夫人了。她就知道夫人会不高兴的。这几个月她眼看着奶奶从不太懂得驾驭下人,跟阿玲像姐妹般相处,到如今学会种种御下手段。她心头是很高兴的,如果只是天真单纯,那她跟着还有什么盼头。 21交接(3) 到了家门前,魏楹从马背上下来,然后看着挽翠扶了沈寄下车。他常年游学在外,而且一向很注重锻炼身体,书院的骑射课程学得很好,久而久之养成了骑马的习惯。平常除了上朝的时候遵循文官乘轿武官骑马的通俗惯例,其余有需要的时候都是骑马代步。这样他的腰腿的力量还有柔韧性方面都较普通的文人强上许多。 “我要去看看七婶。”沈寄说道。 魏楹点头,“我与你同去。”说着把马鞭递给旁边的管孟。 沈寄看他好像酒力已经散了便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一同到了客院。刚进了大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沈寄不由得好笑,做戏做全套啊。不过,并不是屋子里有药香就是病人啊。 “爷和奶奶来了,快请进。”大丫鬟过来打起了帘子请他们进去。 两人向七夫人行过礼,七夫人支撑着坐起,“快,快给大爷和大奶奶搬了锦墩来。” 丫鬟不用她吩咐已经搬来了两个,两人便道谢坐下。 魏楹趋身嘘寒问暖,问着大夫是怎么说的。沈寄看他满面关切,身子也自然的趋向七夫人的方向,怎么看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关心,心头赞叹这才是影帝级别啊,自己还要再加强加强。 丫鬟把一些外感风寒又受了劳累的话说了,魏楹又自责了一番,说自己忙于政事,前段时日对七夫人关心不够。 “唉,你一个大老爷们,又刚入官场,哪有这许多的心思。是七婶自己没有保养好。” 方才魏楹说话,沈寄一直低眉顺眼的在旁边坐着,这会儿出声道:“七婶的药煎好了么,煎好了端上来我喂七婶喝。” 为了逼真,外间熬着药。七夫人只好说道:“我才喝过不久。这是后面的。” “哦,这样啊,侄媳本来还想尽一尽心力的。下一次服药该是什么时候啊?” 七夫人闻言心头暗恨,“你们刚回门回来,该累着了吧,快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有丫鬟婆子伺候着,没事的。我喝了要再躺躺,想来明早就该大好了。” 沈寄站起来,“都是侄媳妇年轻,让七婶受累了。您就别惦记明早处理家中事务的事了。不如这样,把您身边这位豆蔻姐姐借给侄媳妇。日日您处理事务她都在您身边的。明日就让她帮衬着侄媳妇好了。再有不懂的,我一则可以依旧例,二则可以问问豆蔻姐姐。” “这样啊,也好,你也别急,有一些不好做决断的就多听听府里老人儿的意见。” “谢七婶教诲。” 魏楹站起来,“那好,我多喝了几杯的确有些头晕,这就回去了。七婶也好生歇着,没得我们来探病倒让你再受累的。要不,小寄你就留在这里伺候?” 七夫人不等沈寄出声就道:“咳咳,侄媳妇你回去吧,楹儿喝多了,你伺候好他就是了。” 沈寄又对着豆蔻等人一福,“那就都托付给姐姐们了,有什么需要随时打发人来找我就是。”说完看向七夫人,后者抿抿嘴,抬手让人把府里的对牌都拿了出来交给沈寄。 沈寄这两日已经弄明白了,一共五个程度的红色的对牌,颜色越深等级越高,这是老魏家的规矩。这个她照着来就是了。她扫一眼身后,挽翠便上前把放对牌的托盘接了过来。如今,她已经是公认的沈寄身边的第一人。阿玲虽然来得早,但毕竟年岁太小,有时候又有些小家子气,不像挽翠从小在林府被刻意培养,所以不如她能服众。 沈寄提拔了挽翠,不过也还是对阿玲比旁人多一份关切,后者心头想想自己的确比挽翠不如,要学的也多,首先就是不如挽翠能拢得住人。沈寄点了她一点她也就想通了,而且平日里也注意跟着挽翠学。近来同流朱凝碧等人的关系也比从前好些了。 一行人便打道回主院,沈寄往身后看了看,视线扫过挽翠阿玲,心头暗叹她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只得出声道:“顾妈妈,你往十一叔府上走一趟,把这里的情况向十一婶禀明一下,看她有没有有经验的人可以借我使使。”她才不一力把事都揽身上呢。反正这两个婶子身边她都借一个人,管她们到时候出不出声呢。反正人到了,就替她们主子担了责任。省得二夫人有了机会就一力怪到自己这里。 估计七夫人这招金蝉脱壳二夫人远在淮阳还不能知道,怎么说今天才是自己成亲第三日呢。她肯定没料到七夫人如此急切的就把事推了出来。问到七夫人,后者也可以借口是故意的要让自己难堪所以才这么做的。这一病是进可攻退可守啊。可别再起什么变故才好。 这种事让顾妈妈去说,她知道怎么说最好。顾妈妈正在担忧,眼见沈寄派了事给她,忙忙的答应下来就去办了。这事是得拉上十一夫人做个见证才好。不然以后七夫人反口不认,说是沈寄故意夺权就不好了。 魏楹凑到沈寄耳边,“她怎么得罪你了,我看你一路都故意的晾着她。” “哼,她吃里扒外。” 魏楹小声问道,“那我算不算外呢?” 沈寄嫣然一笑,半正经半玩笑的对身边的挽翠阿玲道:“你们听好了,你们是我的人,第一要听的是我的话,其他人包括魏大哥都要退一步。我这个人呢,就是这么的膈应的,不听我的话就撵出去。” 挽翠已经知道顾妈妈是如何得罪沈寄的,忙应了一声。阿玲想了一下,也赶紧跟着应了。两人还笑着对魏楹道:“大人,您听到了,日后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见谅,不然奴婢就要被撵出去了。” 魏楹摸摸鼻子,“你也不怕我会多心。”他嘴里说自己,指的却是林夫人。方才沈寄的言行,很明显就是顾妈妈把她的事说给了林夫人。 “不怕,干娘巴不得我能辖制得住人呢,不会在这种小处跟我计较。”说着伸着推推魏楹的胳膊,“哦?” 魏楹却转头对后面远远跟着的管孟道:“管孟,以后我的事但凡奶奶动问,你皆可直言。”一边睨沈寄一眼,瞧瞧,我多大方。 管孟立即大声应了,“是,奶奶同爷一样,都是管孟的主子。” “说的好听,以后什么事情你交代一声,他会说才怪了。管孟,我问你,如果你们爷去了青楼,我问你你说么?” 管孟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说!可是奶奶,爷是从不去那种地方的。” “应酬也不去?我才不信呢。”一边小声对魏楹道:“我告诉你,就是同僚应酬,你也绝不许喝多,不许去搂了那些人,更不准衣服上留了胭脂印。” “知道了,夫人!”魏楹打躬作揖的道。 后面几人听他们在前头耍花腔,都远了几步跟着。 回到屋里,沈寄就开始盘算明日要做的事。她得先跟安排在各处的人通个气。她当初将陪房一个个都安插到各处要害的地方,就是为了能够掌控到全局,架空陈复这个内宅总管。如今,给了她们三日的时间,该了解的也该清楚了。如果不清楚,她也没有更多时间给她们。因为七夫人也不会给她多少时间。这是她一开始就这么说的,如果不能胜任,趁早说,省得误了她的事。到时候可就不只是免了差事这么简单了。一个个都给她立了军令状,一定办好差事。希望当初在林府时针对各人进行的岗前培训能够有效。 好在这个家人口简单,目前唯一的客人就是七夫人了。如果当初为参加婚宴从淮阳而来的魏家人都留在这里,她才是要满头大汗。不过那样,她也不会就被赶鸭子上架了。只会被长辈踢到一边凉快去。所以当初敬茶时闹了一场还是有好处的。 如今的情势,套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就是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她一定得利用好了。以沈寄的性格,那是宁可受累也要当家做主的,因此倒并不是太畏惧。 等到她把各人都叫来问了一遍,结合之前三天看的账簿以及旁听七夫人处理事务便对府中情势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心头也略略有了些底。这一众陪房都知道要沈寄在魏宅站稳了脚跟,以后她们跟着她才有好日子,甚至作威作福的日子过。所以俱都非常的上心。 “奶奶,十一夫人来看七夫人了。”回话的是刚回到府中的顾妈妈,她已经按沈寄的吩咐到十一叔府上把事情都说了。十一夫人听说七夫人病了便过来探望。作为女主人和晚辈,沈寄自然是该过去作陪的。于是站起身来准备过去。 在一旁看书的魏楹蹙眉,然后道:“嗯,你去吧。”他这会儿正在醉酒,就不便露面了。不过是十一婶的话,倒不存在来者不善的问题。 沈寄又往客院去,促狭的问挽翠,“七夫人用药的时辰是不是该到了?” 挽翠点头,眼中含笑说道:“嗯,算着差不多。” 顾妈妈看她们一眼,摇头笑笑。沈寄又差她去做事,便是不计较了,只是以后她得格外留神才是。当家主母身边的管事妈妈,在内宅可是只在一人之下,近乎说一不二的角色。在这府里,魏大人把内宅全权交给了奶奶,任由她安插陪房到各紧要处。七夫人如今已经把中馈大权推了出来,日后当家做主的就是奶奶。她们一众人等都能跟着水涨船高才是。她不能失了奶奶的宠幸。她的优势在于见多识广,如今尚无人可以替代。如果已经有了可以替代的人,再惹恼了奶奶可就要失宠了。 其实,沈寄倒不是真这么小气,为这一点小事就要疏远了顾妈妈。她身边如今最得用的人便是顾妈妈,可是也正因为如此,顾妈妈便有时候会有些倚老卖老。她之前见沈寄年少,而且一开始对她近乎言听计从,渐渐便有些逾越本分了。林夫人的教诲就是越是得力的人,越得收服了,不然不如不用,否则很容易被拿住。沈寄深以为然,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借故发挥。大家都是聪明人,旁的话也不用再多说。 站在客院门前,沈寄让丫头入内通报。这是基本的礼貌,虽然是她家,但是也不能大喇喇的就闯了进去。须臾,便被请了进去。 “给二位婶子请安!”沈寄盈盈下拜。瞥到七夫人的丫头正端着喝完的药碗往外走,看来还真是怕自己伺候汤药呢。 “小寄,听说楹儿醉酒了,还好吧?”十一夫人问道。 沈寄微笑着道:“还好,魏大哥酒品一向都还好。” “嗯,回门都是这样,大内兄小内弟都拼命的灌。”十一夫人转头看着床上,七夫人还是精神十分的萎靡,“七嫂,既然你没什么大事,我也就回去了。” “嗯,你也是一大家子人跟事的,不然让你过来帮衬几天多好。现在倒好,弄得小寄才回门就要开始忙活了。” “七婶快别这么说,您都是为了替我们操持婚事才会病倒的,如今还要劳您为我担忧。我呢,就依着你从前理事的法子做,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如果不急我就放着。要是真的急得不行的,少不得还要来讨您一个主意。” 十一夫人道:“也只得如此了。我那边又远,平日里事也多,又没个可以替代的人。” “等二位弟弟都娶了媳妇就好了。”沈寄笑道。魏晖家那两个虎头虎脑的大小子还蛮好玩的。 “早着呢,他们那一辈楹儿是长房长孙,这也才娶亲。我呀,还得等上好几年才有媳妇酒喝呢。” 沈寄见状便道:“那我也不耽误七婶休息了。”趁机跟着十一夫人一道出去。沈寄是让人去跟十一夫人借人,今儿她带来的婆子便留下了一个姓向的。沈寄知道她这么精明的人,断不会来浑水。七夫人的性格,想必妯娌多年的她也清楚得很。之前的亏空,她可不想如今不明不白的背了黑锅。而且,两家离得不近,魏晖府上的主子,除了她这个当家主母,就尽是大小爷们了。客居府上的欧清灵庶务不精,也不能独当一面。时不时的还有人登门做客,她断不可能丢下自家的事过来。 于是,沈寄便顺理成章的接掌了自家的中馈大事。这个家的内宅,以后她说了算了。旁人再休想把这份权利从她手里夺走。推开门,魏楹应声从榻上下来,“回来了。” “嗯,十一婶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个中情由一清二楚。”沈寄之前打发了人陆续到京城各处魏家人府上报信说七夫人病了,不过只有十一夫人上门来了。其他人都是打发管事婆子拿了上好药材来探望,也就不必她亲自接待了。不过,饶是如此,还是觉得有点累。今天本来就是回门,一早起床去听七夫人处理事情,然后赶到林家,然后再一个个的把陪房叫来问,还往客院跑了两趟。这还是其他人都只派下人来,如果每家的人都来看望七夫人,她陪客岂不得跑很多趟,又不能规定了她们一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想往床上爬。魏楹出声道:“这会儿都快接近饭点了,你要是睡下去看错过饭点。” “我睡醒了再吃。” “什么时候吃东西都是小事,别把胃搞坏了。而且这个时候用去睡,回头晚上反倒不好睡了。明天一整天都会没精神。”魏楹受道家的养生文化影响比较大,想了想道:“我泡茶给你喝,去去睡意。来人,把我的那套茶具拿来。” 阿玲捧上魏楹很钟爱的那套白瓷茶具,魏楹便坐了过去,洗,润,落,冲,浇,拂,闻,运,倒,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配上他修长的手指,俊雅的仪表,还有嘴角温润的笑意,吸引得沈寄托腮去看,倒真是去了几分睡意。魏楹做这些非常具有观赏性,可他平日里太忙了,而且也很少这么有闲情逸致表演给她看。也就教她的时候这么摆弄过一次而已。再然后,就懒病发作不肯动了。 “来,夫人先请!”魏楹笑着递过茶盏。 沈寄诧异得道:“今儿怎么这么有闲心啊,平时怎么说都懒得请得动你一回。嗯,难不成是犒劳我?” 魏楹笑笑,笑容里有一丝赧然,他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让沈寄过好日子,结果却这样。这也就是小寄,换了另一个这个年岁的小姑娘怕不要哭了。 “一杯茶就打发我啦,没这么便宜。” 魏楹看她品着茶精神好了些,不再像方才那般困倦的模样,便笑着说道:“还要什么,你尽管漫天开价?” “然后你坐地还钱?”沈寄嫩白的手指捧着茶杯,眉眼弯弯的。 “绝不跟小寄讨价还价。” “就会拿好话哄我,反正我自从进了魏家门就是给你当牛做马的了。唉,上贼船了。”沈寄煞有介事的点头。 魏楹肯定的点头,“嗯,下不去了。我定然不会放你下船就是了。” 22故人 次日清晨不到卯时(5点),魏楹睁开眼,轻手轻脚的从外侧沈寄上空翻出去,穿上鞋到了耳房。外头当值的阿玲听到他洗漱的动静,忙捧了昨晚熨烫好的官服过来,刚要张口就见魏楹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魏楹洗漱完毕接过官服穿上,然后出去用了备下的早点出门准备上朝。沈寄昨天比较累,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起床了,还是阿玲估着时间把她叫起来才发觉身旁的被窝没什么暖气了。这会儿是差一刻到卯正(5点45分),魏楹已经起床一个小时了。 “大人上朝去了,让奴婢不要吵到奶奶。还说日后都如此。奶奶也没吩咐过一定要起来,奴婢就听大人的了。”阿玲眼中含着笑意,一张苹果脸很是讨喜。 “嗯。” 近来阿玲举止态度比从前开朗大气多了,沈寄也替她高兴。阿玲是第一个跟着她的人,也算是心腹了吧,沈寄希望她能在新环境里长进,适者生存自己也不能总偏着她。不然挽翠还好,流朱她们四个该有想法了。 其实魏楹起身上朝,沈寄应该起身伺候的,不过她完全都没有察觉动静,魏楹又交代了阿玲不要叫醒她,所以她一觉睡到了现在。这份体贴她还是领受的,早上多睡一个小时还说很幸福的。于是没怪阿玲昨天她才说过要先听她的话,旁人都退一步的说法。只匆匆穿上衣服洗漱,然后吃了一块点心。这就差不多卯正一刻了,要过去点卯了。 沈寄到的时候,当值要回事的下人都到了在厅堂外候着,豆蔻和向婆子也到了。沈寄坐下后,便让把人叫进来,挨着排好的班次一一回事。虽然她面上一直很镇定的端着,但毕竟是第一次独撑大局,出了事得自己担着,还是有些紧张的。好在,小家庭的事的确是不算多,也不算杂。七夫人除了把事情推给她并没有故意的使坏动什么手脚,她的陪房也还算个个得力。而陈复,似乎也把什么心思都收敛了,只是尽着内宅总管的本分在帮衬沈寄。 难道是因为,还没有得到来自淮阳的指示的原因?昨天傍晚,他还借着职务之便去见过七夫人商量了好一阵呢。别问沈寄为什么知道,这里是她家,如果这都办不到她就不用打当家做主的主意了。当初给她赶过马车的老赵头,帮着魏楹训练了十个有功夫底子的家丁出来。这些人如今就只听魏楹和沈寄的话。看家护院顺道监视些人还是可以的。只是,毕竟不是电视里看过的那种武林高手不可能听到陈复和七夫人是怎么说的就是了。 或者,是自己之前的动作太明显太大了,所以他决定暂时蛰伏?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他不出头闹事就是好的。 处理了琐事,又驳回了两笔有误的帐,厅里候着的人散去大半,沈寄终于能喘口气。她每次都不忘问一下向婆子还有豆蔻的意见,得到的多是我们夫人素日也是这么处理的的答复。沈寄也不知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既然两个婶子素日也是这么处理,那就没有大的偏差。头上没有婆婆,就没人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旁人再怎么说都隔了一层,哪怕是族长夫人,即便没分家也不能对她的家务事横加指责。 她的做法是求稳,都沿用七夫人管家的方式方法。现在不是求变的时候,之前安插陪房是不得已。可以说是她到了新家急于掌权所为。此时再变,那就是实打实的在打七夫人的脸,推翻她所有功劳了。七夫人前几个月行事,功过还是分明的。现在人还在府上养病,这么做不合适。要作修改也该等人离开,再慢慢行事。而且,七夫人管家的手段的确也有可取之处。 “有劳向妈妈和豆蔻姐姐了。”今天早上,零零碎碎的事情弄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了清。沈寄向一直微笑作陪,间或出声的两人道谢。 中午的饭菜,沈寄是四菜一汤一个月三十两银子的标准,十分的丰盛。虽然觉得有些浪费,但有些排场不是想省就能省的。 她这几日都是和魏楹一道吃饭,陡然一个人吃饭便觉得有些冷清。 “七婶那里饭可进得香?药都用了么?有没有好点?”她转头问道。 阿玲正指挥丫头布菜,“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 沈寄这才拿起筷子吃饭,今早处理完事务,她又在府里内宅四处巡查,还真是有些饿了。如今是方家的在掌勺做沈寄的饭,没事就拉着阿玲问东问西的一力迎合沈寄的口味。沈寄知道她一心想竞争内宅厨房管事的位置,可刘妈妈能做到那个位置,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而陪房里有这个想法的肯定不只方家的一个。就算没有表现出来,但心头也是蠢蠢欲动想挤掉原先管事的人的。 这些人也得找机会敲打一下,不然魏宅本身的仆人心头还不知怎么不平衡呢。之前她这么安插人就被人在背后说没规矩了,她也是顶着头皮干的。那些人还说反正这一家就是没规矩,谁见过个二两银子买来的丫头竟然做了官太太的,差一点就成诰命夫人了。(一品到五品为诰命,六品到九品为敕命)完全是乱来! 于是,沈寄把方家的叫来,先是夸了她菜做得合口味然后问如果她三日后要在府里宴客,就是一桌女客,问方家的能不能给操办出来。方家的犹豫了半晌还是说:“奶奶,奴婢才刚到厨房,自己拿手的才也是那么几样,断做不了一整桌出来。” “不是还有三个厨娘么,如果让你主事,她们会推诿?” “这……”如果接了这个差事做得好,是她一个人的光彩,那些人尤其刘妈妈即便不敢明着捣乱,但是出一些谁都没责任的小过错也够人受的了。她目前的确是担当不来。 “嗯,那你回去想一想为什么你现在还当不了这个差。还有,我也不会一味的抬举你们。魏家原来的人也是我的家仆,我一碗水得端平。高位,有能者居之!”没有一口揽下来等到出了事才发现自己有所欠缺,那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范家的赧然道:“是。”再一看,今日不是挽翠当值,心头略略安稳。如果是挽翠当值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些,将来真的成了自己媳妇,那自己岂不臊得慌。而且话就是在奶奶屋子里说的,在场的只有阿玲一人,也不会传到别人耳朵里,让她在刘妈妈那里下不来台。刘妈妈就算知道了夫人的态度,没有听到也不好当面嘲弄自己。 沈寄自然是故意的找了挽翠不当值的时候,这点给人留面子的细节她还是知道的。只是,这些事情可真是复杂。比当初跟德婶还有两个帮佣摆摊子复杂多了。说起来也是好久不见德叔德婶了,前几日的喜宴他们倒是都来喝了喜酒,只是沈寄没见到人而已。 沈寄看向钟漏,魏楹要申正时分也就是下午四点才下衙。现在才刚吃过午饭一会儿呢,还早。而且,作为新人魏楹时常需要加班加点。就算上司体恤他新婚,也断没有提早回来的道理。看来是等不及他回来了。 “阿玲,告诉外头吩咐备车,我要出门去。”她要出去逛逛,也算给自己放个小假。要不然成天就在家里这么想着跟人斗来斗去,想着怎么管好这个家,怎么平衡仆人里的几方势力,她会未老先衰的。也不需要跟谁请示,现在家里她最大,要出门吩咐下去就是了。 一刻钟不到,外头进来回话,出门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这事也是有专门的人管的。不过这次沈寄只点了老赵头赶车,四个有功夫底子的家丁跟车便带着阿玲和流朱出门了。临走对顾妈妈交代了几句,她不在如果有事怎么处理。如果有处理不了的急事,到哪里可以找到她。因为如今掌着一府中馈,有些事就必须先交代一声。 “阿玲,你也许久没见过爹了,回头给你一个时辰的功夫回家去一趟。” 阿玲的确怪想她爹的,她本来听说沈寄要到从前住的附近去,本来是带上了自己这两个月攒的月例银子还有沈寄赏她的一些布料想托个可靠的街坊给爹送去的,现在竟然得了一个时辰的假,当即眉开眼笑道:“谢谢奶奶。” 沈寄心道,可怜的孩子,干了两三个月活儿得一个时辰的假也这么欢喜。再一想她当初被魏大娘买回去,做了五年童工也没得过一次假,似乎比阿玲还可怜。 她坐上马车,阿玲放下了车帘,老赵头稳稳的驾驶着往他们曾经住过的廉租房那边走去。沈寄还蛮兴奋的,阿玲更是。到了巷口马车停下,放了阿玲下车。只是到了沈寄曾经摆摊的地方却没见到德叔德婶,那里被别人占了,在卖别的东西。 沈寄使了家丁去打听,她的马车也不能直接驶进去,只得靠边停下等着。过了一会儿,家丁问到了,跑回来隔着车帘告诉沈寄:“奶奶,那块地儿之前被人做活了,那老两口没有靠山就被人占去了。他们现在在推着车沿街叫卖,奴才这就替您找人去。” 沈寄一愣,做活了是说她吧,可是那个地方被人占了怎么也没听德叔德婶提起。他们不是前几日还来魏府喝了喜酒的么。 “你找到把人带到街角的茶楼吧。” “是。”家丁应声而去,不太明白为什么奶奶要到这个地方来找故人。这里可都是那些租不起普通的宅子但是又不是完全赤贫的人呆的地方,跟魏府不搭边啊。转念又想到隐约听府里下人提起过,这位奶奶并不是侍郎府的正宗千金,而是爷给找关系认的干亲,本身也只是爷从前的丫头而已。不过,此人是后来才被魏楹招进府的,不像淮阳来的的世仆那么多计较和利害关系。他只需要知道这是当家主母,很得主人看重就是了。因此沈寄的话他还是执行得很好的。 沈寄在包间坐下,流朱刚倒了茶,她喝了两口外头就传来敲门声了。德叔和德婶一起进来,有些拘束的道:“寄姐,不是,魏夫人好!” 沈寄站起身,笑着给他们拉开凳子,“德叔德婶,坐啊,跟我就不要这么客套了。” 流朱不清楚眼前两人是什么人,可是看沈寄亲自起身拉凳子,忙上前斟茶,“大叔大婶请坐下喝茶!” 德婶看一眼德叔,寄姐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啊,瞧瞧外面的排场,那么多跟车的人,身边又有丫鬟伺候着。之前承蒙他们夫妻不嫌弃,还想着特地差了人给他们老两口和儿子送喜柬来,他们便去了。还被安排在故旧的席位上,不是坐的外头的二等席位。之前摆摊的地方被占,德婶也想过找找魏楹或者沈寄请他们帮帮忙。可是魏宅不得其门而入,门人不给通报。沈寄更是没处寻去便只能作罢。前几日登门又正好是办喜事就更不好开口了。今天在大街上叫卖被人找到,说是他们家奶奶要见二人,二人想了一下就知道肯定是沈寄。旁的哪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女眷要见他们。 沈寄也没多问他们怎么没有上门去找的话,以德婶的性子多半是去过了。果然,德婶坐下就小声说了上门不得入的情况。 “以后不会了,我会交待门房的。” “嗯,我们知道不是你,当时听说你是到别人家给人当女儿去了。” 德叔听德婶说得不伦不类的,便轻咳了两声,“魏夫人……” 沈寄赶紧摆摆手,诚恳的道:“德叔,您还是叫我小名吧,听着亲切。您二位与我们夫妻是患难之交,魏大哥险些流放,你们都愿意陪我去流放地等他的。咱们不是外人。” 德叔德婶对视一眼,德叔开口道:“好,我们就托大了。寄姐,你怎么来了?” “我在府里呆着闷得慌,就想起你们了过来看看。德叔德婶,你们年纪都这么大了,推车叫卖太辛苦了。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借你们一笔钱租个小点的店面。前面卖东西后面住人,这样租房子的三两银子也可以省下,也不用风吹日晒的都要在外头跑。” 德婶眼珠子动动,显然很是心动。这京城居住,太过不易了。儿子前两日看到他们在外淋了雨,难过得抱头痛哭,只恨自己挣的那点血汗钱奉养不起双亲。而他们,也不想离儿子太远,不想搬到乡下去。于是只能一家人苦苦这么捱着。现在沈寄的提议无疑是对他们有利的,而且她说了是借,他们又不白占她便宜。于是伸手捅捅德叔的后腰,示意他答应。 德叔想了想,“寄姐,你是实在人,那些拿手菜当初说教我浑家就全教给她了。后来这一个月我们不挣不挣也能挣个二十多两,比现在好多了。好,我向你借一百两银子。每个月我会按数还给你。” “行,一言为定。”沈寄从荷包里拿出一百两的银票,交给德叔,也收了他出去交代阿彪写的欠条。阿彪方才在街上帮父母推车,因为他是成年男丁,所以家丁没有引他进去,只是让他等在外面。 沈寄让他们一个月还五两银子就好,至于利钱那更是提都没提。如果不是顾忌他们一家人的自尊,这一百两银子白送也没什么。这样子租个店面的话,应该生意不会比之前摆摊差。 沈寄又想了想,让人摆上屏风把阿彪请了进来,“阿彪哥,按说我一个外人,不该管那么多。可是我一向拿德叔德婶当长辈拿你当亲兄长看待,我今天就多一句嘴。” “你说就是了。”阿彪也有点局促。 “你把镖局的事辞了吧,纵使分红多,但是太过危险。儿行千里父母担忧,何况你做的还是刀口舔血的活儿。租了店面,也需要人手忙活,你时时在的话至少那些地痞不敢随意上门捣乱吧。” 德婶一听这话,也满含期待的望着儿子。之前阿彪不辞工,是因为镖局的待遇毕竟比他做其他的譬如扛大包什么的好太多了,虽然买不起房养不起父母但是好歹可以糊口。如今借钱租下店面的确是需要人手。而且如果运作得好,生意还是不错的。母亲的手艺当然赶不上寄姐,寄姐离开以后生意就清淡了许多,但是还是有不少客人的。 “好,我照你说的做。” 本来沈寄还想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好好转一转的,大不了带上纱帽。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刚到京城的那几个月,虽然忙碌虽然操劳,虽然要为了生计奔波,但却是最充实最快活的时光。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没有魏楹的举人背景,她手艺再好,也是没法子摆上摊子一个月快快乐乐的挣那五六十两银子的。各人有各人的幸与不幸,她以后不会总想着从前我比现在快活多了省心多了。没见到德叔德婶的时候,她总想着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守着那个摊子,一个月二三十两银子的挣着,小日子很是不错。如今,她也不会再胡乱的羡慕别人了。把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好是最要紧的。 23矛盾 魏楹的上司还算体恤,这婚假后第一天上班果真没让他加班,准四点半(申正二刻)人就回到家了。他告诉沈寄一个好消息,徐茂已经候到缺了。 “哦,是什么位置?之前他不是一直挑肥拣瘦的么?”沈寄跟进二房去,帮魏楹脱下官服,然后递给流朱拿出去挂上。 “就是京城边上最近的一个县松县的县令。很富庶的一个县,而且靠近京城,治安也不错,算得上是一个肥缺。” 看来江南大族的确是有实力的啊。这样的缺能谋到,一要靠家族人脉,二要靠塞银子,缺一不可。沈寄见魏楹似乎有些想法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 魏楹看她一眼,“我觉得与其呆在翰林院抄抄写写,还不如这么出去主政一方做点实事呢。” “不是说非翰林不可为相么。” 魏楹笑笑,“这也就是一说,翰林院那么多人,有几个能为相的。” 沈寄看着他,也不说话,半晌后魏楹低低笑了一声,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她也是明白的。他伸手抓住沈寄的,“今天还顺利吧?” “嗯,没出什么应付不了的事。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这个家你是女主人,你来当家名正言顺,也许一开始是想借口你年纪小不让你管。但是你一进门就把陪房都安插到了各处,摆明了是得到我全力支持的。而且你也不是表现得那么弱,让人不放心把中馈交给你。相反,你很能干,比许多人都能干。那么她们非得抓着年纪来说事,就有些不近情理了。她们要挑事儿,也不会在这个地方挑的。” 沈寄下意识的问:“那要在什么地方?”然后灵光一闪,是了,打蛇打七寸,呸呸呸,是一定要抓住人的弱点攻击才会奏效。她的弱点是什么,很明显。她不愿意和人分享魏楹。而且,如果可以分化他们两人,各个击破就好对付多了。 “可是,这个明显不太可能嘛。”沈寄撑着下巴说道。 魏楹站起身笑着拱手道:“多谢夫人信任。” 沈寄腹诽,这么说可不是因为对你的自制力有无以伦比的信任,就从睡在床上时不时的过来串回门的举动,每每都要弄到剑拔弩张了才悬崖勒马也知道你如今对这种事有多渴望。这种状态下的男人,就像装满水的瓶子一样,一个不小心就要溢出来的。 是因为你的疑心病其实是很重的。我算是唯一一个真的走近你心的女人。其他人,尤其跟魏家老宅有一丝半点联系的女人,你更是不可能去沾惹。 魏楹看穿她所想,手上用劲捏了沈寄手腕一把,“我是为了谁忍得这么辛苦啊。除了家里给的通房侍婢,安全渠道的女人也不少的。”他今日还被春风得意的徐茂取笑呢,中午出了值房到外头小酌时,他说什么‘**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那个混蛋! 还有跟着来的胡月半,跟自己炫耀他十四就有了通房,还说如果不会,晚上就带自己上青楼走走,找个深谙此道的姐儿包教会。然后两个人又凑在一起唧唧咯咯的说他惧内云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他听到。 “安全渠道?说说,都有哪些?”沈寄笑眯眯的抽回手。 “嘿嘿,你知道我从来不理会这些的,都是徐茂和胡月半胡说的。”魏楹自知失言,低头喝茶。 沈寄也没有追着问这个问题,反而兴致勃勃的道:“徐茂就在京城附近啊,那来回一趟多少时间呢?” 魏楹立即明白她的问题,“嗯,不远,坐马车来回也就一个半时辰。你要是想去踏青,休沐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听说你今天去看德叔德婶去了?” 沈寄便简单的把他们的情况说了下。 “天地为炉阴阳做炭,谁在这人世逆旅里不是在苦苦挣扎。哪怕是表面上光鲜无比的那些人。” 这一句似乎有感而发啊,不单单只是为了德叔德婶的经历而已。沈寄眨眨眼看着他,魏楹放下茶盏,“譬如说我吧,别人看我是新贵,不到弱冠之龄中了探花,殿试那日又得圣上青眼,直接就进了翰林院。然后又是淮阳魏氏的长房嫡孙。可谁知道我在翰林院总觉得束手束脚,皇上日理万机早将我抛到脑后了,而家族于我的助力也必须我青云直上才能得到。推之其他人,也是一样。” “到底在说谁,别跟我打哑谜。”沈寄不喜欢他话说一半藏一半的。要是觉得跟她说不着就别在她面前露个话头啊。 魏楹伸手往上指指,沈寄疑惑的抬头看了下,然后用口形说道:“皇帝?” 魏楹面色一变,这个小寄,胆儿太肥了,他说的是那些龙子凤孙,她却直指问题的根源。其实细究起来,话也没说错,皇帝也有他的烦恼呢。他们进京的一路多少也听到了几句议论,前几年中宫所出的太子薨了,无子。所以,他剩下的那些皇兄弟们就都盯上了他空出来的位子。这么一来,当然,当爹的和当儿子的都在为那个位子烦恼。魏楹今天是无意间窥知了一件秘事,所以心有所感,在沈寄面前他一向没什么遮掩,便直接脱口而出了。 沈寄说完,自己比了个噤声拿针线缝合嘴巴的手势,逗得魏楹就是一乐,知道轻重就好。 沈寄面色一肃,“你千万不要卷进这种事情里头去啊。如今…如今还不会有大事,十年后就不好说了。” 魏楹点头,是,如今皇上春秋正盛,十年之内可保无虞。十年后真的就不好说了。说不得到时候就是一场风云变幻。卷进去的人,能站对位置的毕竟只有一方,那其他人呢,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放心,我有分寸。” 沈寄想起他被抓进大理寺的日子,还有终于被弄出来却是遍体鳞伤,脸色就不太好看。魏楹一手托着她的手,另一只也覆到手背上,安抚的轻拍,“别怕别怕,我就一六品官,那些爷正眼都不会瞧我的。” “那十年后呢?” “十年后我也还不及而立,在论资排辈的翰林院,最多升个一级两级吧,也入不了他们的眼。”魏楹眼底一抹隐隐的不甘,沈寄见了心头有点担心。其实魏楹这么平稳的在翰林院她觉得挺好,清贵而且只要谨慎轻易又不会卷进什么是非里去。可是魏楹显然是不乐意一辈子就在里头熬着的。如他所说能做丞相的,可不是从翰林院里熬出头的。都是有办实务的经历的,通常还曾经是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才能担当。不然,根本不足以在朝堂服众。他不会为了升迁,贸然站队吧?站对了是拥立之功,站错了可就万劫不复了。不但他们这个小家,就是淮阳魏氏,甚至有瓜葛的林府都要被拖进万丈深渊。 魏楹看她脸都白了,心道他老婆怎么就这么能举一反三呢。一把将人揽了过来,承诺的在她耳边说道:“我断不会为了升迁做出不智之事来,你信我。最稳妥的路就是站队站皇上这边,日后谁是太子我效忠谁就是了。这是皇朝正统,也该是我辈读书人的正道。” “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这辈子有没有诰命夫人做,能不能扬眉吐气让那些曾经狗眼看我低的家伙后悔都是其次。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最重要。” “嗯,我记得了。这个事儿我绝对不会冒进的。” 沈寄心头苦笑,这个事儿不冒进,可是他求上进的心是挡不住的。只是,要走得远,遇到的风浪必定就多。跟了这个男人,注定就不能过省心日子了。 晚饭过后,魏楹拉了沈寄出去散步。 这个宅子在沈寄眼底很大,因为这是她的家,她是女主人。其实这里比她之前呆过的林府还有去过的薛府都小多了。要安置下她的陪房还得另外起两排平房,这样一来,整个院子的屋子就略有些密了,少了疏阔之感。甚至在一些人眼底,这里根本都不能成为府邸,只能做别苑。可是,沈寄已经很满足了。只是魏楹上朝略有些远而已。这也没办法,越靠近皇城的房子肯定越贵的。 两人在院子里四处走着,成年男仆都避出去了,魏楹索性摆手让跟着的人都跟远些,他和沈寄一起慢慢转悠,就像新婚第二日一般。沈寄略有遗憾,只可惜是在外头,不能携手也不能并肩。魏楹在人后和她很随意,可是人前却是端着的。就像从前,他背着魏大娘帮她干体力活可以,却万万不能让魏大娘或者是旁人知晓水缸里的水是他担的。 “看,水井。”沈寄指着半月门那边的一口井道。那个时候在乡下,魏家就有一口井,魏大娘不在魏楹帮她打水然后担到水缸边,她便是负责放哨的。 魏楹轻轻‘嗯’了一声,也想起了那段记忆,嘴角往上勾了勾。那会儿他只是看沈寄那么小,活儿那么多,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就坐在屋里读书而已。后来,她能挣钱了,姨娘也就把那些琐事陆陆续续接过去做了,他也就没有帮忙的机会了。 “其实一开始,姨娘待你也挺严苛的,难为你只记得她的好。” 沈寄摸摸鼻子,她小时候也不是一点没怨恨过魏大娘的。甚至魏楹也被她在心头偷偷诅咒过。可是如果当时不是魏大娘不怀好意买她回去给病得惨兮兮的魏楹挡灾,她恐怕就饿死在大街上了。 接下来的几日很是平顺,沈寄慢慢对管理家事熟练起来。只是,在没想到的地方却发生了一件让她很不痛快的地方。喜儿,魏大娘的贴身丫头,今年上半年刚满了十四岁。这个丫头,是魏大娘被抬了姨娘之后跟着她的。如今,她要把这个喜儿给魏楹做通房。 沈寄听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直防着七夫人和陈复,没想到如今第一个跳出来跟她作对的却是被她看做自己人的魏大娘。 “你年岁还小,他珍惜你愿意晚一些圆房。这些是你们的事。” “要不要通房也是我们的事。”沈寄心头不舒服,硬邦邦的就回了一句。 魏大娘脸色变了变,“我知道我只是个姨娘,不算是正经长辈。可是,好歹也是我一手一脚拉拔你们两个长大到如今的。楹儿他年岁不小了,人家胡少爷的娃娃都满地跑了。就是那个徐少爷,虽然没成亲,身边也有貌美的通房丫头伺候着。为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是因为必须阴阳交泰,阴阳失衡那是有害的。” “大娘,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这些还需要人对我说,这是谁都知道的。” “可是你之前明明是不吭声的态度,现在却要管这个事了。” “我那天就想说的了,可看你们高高兴兴的来,而且又给我磕头说当我是亲娘。我就不想在兴兴头上泼你们的冷水。你不圆房,就该给爷们准备好通房。别说是你这样的情况,就是大房夫人轮着的日子碰上了小日子,也都是该叫通房伺候的。哪有你这样的!”魏大娘顿了一下又苦口婆心的道:“小寄,你年纪小不懂这么多,我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七出里就有一条善妒。如今是不在族里,天高皇帝远的,暂时没人过问你。以后,光这一条就够你受的了。” 沈寄心道,还好你不是我亲婆婆。不然,以你这么软的耳根子,又跟我的想法完全无法沟通,我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难过了。想到这里才想起,魏大娘是一直不同意她和魏楹在一起的,觉得她配不上魏楹。真依了她的想法,沈寄恐怕也就够格当个通房丫头了。大不了看在这些年出力的份上,跟她一样抬个姨娘。她自己是一点没觉得老太爷只给她个姨娘是不够的。既然她存亡续断的功劳当个姨娘都足够了,沈寄这些年做的自然也不算什么了。说起来,如果她是亲娘,她和魏楹根本就不可能有今天。 “你如果看不上喜儿,你身边的挽翠更合适。年纪相当,容貌俏丽,而且那是你的人,你拿捏得住也信得过。” “挽翠不是我给魏大哥准备的通房,她也没有这样的远大志向。” 魏大娘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那是你看得太严,她没有机会。如果你给她这个机会,你试试看。小寄你的性子,又不是干得出去母留子这种事来的。楹儿少年英俊,旁人又只看到他对你是千好万好,就当他是这么个温柔多情的主儿了。挽翠她经不经得起考验,试试才知道。” 沈寄一惊,挽翠就在外头和喜儿说话。魏大娘方才说有话要单独说,她就把人支出去了。挽翠当初斩钉截铁的说她不给人做妾,如今的想法依旧么?还有那个喜儿,她知不知道魏大娘有这个打算? “喜儿知道么?” 魏大娘楞了一下,“还不知道,奶奶没同意,我不敢做主先告诉她。”顿了一下又自嘲道:“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如果她是亲娘,何须这么和沈寄商量。直接吩咐一声,她就只有乖乖把人领回去安置了。 “那就别让她知道了。”也就是说,沈寄不答应。 魏大娘蹙眉,“不是挽翠和喜儿,也总是会有别人。魏家来的人他不会碰,可是别人你也要他这么硬忍着?这样的话也太过分了。” 沈寄和她对视,“以魏大哥的性子,没人能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我就离开。” 魏大娘震惊的道:“你就、你就什么?” “离开。大娘你说的没错,我是干不出留子去母的狠辣事。但是我是永远不会主动给魏大哥找女人的。如果他想找,我拦也拦不住。所以,我离开。” 魏大娘还是没反应过来,“这、这是怎么说的,有必要么?” “所以,大娘,日后你不要再同我说这个事了。有人在你面前嘀咕什么,你就当清风过耳好了。日后你要在家安度晚年也好,接受我的建议开绣坊授徒也罢,我都尊重你自己的意思。”魏楹一直都没找到那个送金耳环的人,而魏大娘也没表示出改嫁的意愿,她就不好再提了。 沈寄带着挽翠往外走,她想了又想,决定不再询问或者试探挽翠。有些事情,试了就不一样了。她还是只要让挽翠明白,她是没有机会的就好。 “在喜儿嘴里套到些什么?”以挽翠的机灵,魏大娘突然有话要单独说,她肯定知道事情有古怪,方才和喜儿闲聊的时候就会试着套话了。 “按她说的没什么人来,就是平常的几个人,往常也时常过来和姨娘探讨针线活计的。” “一个个去查。” “是。” 其实也不怪魏大娘耳根子软,因为很多想法是她本身就有,却因为觉得自己只是姨娘强忍了下来的。被人一挑拨,就成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了。 24另起 挽翠见沈寄虽然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精神头显然不如之前好,便关切的问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奴婢让人去请大夫吧。” “不用,我没有生病,也许这两天有些累。”请大夫只能让挑唆魏大娘的人高兴得逞,何况她本来就没有得病,只是被弄得心情很不好而已。 自己尊重魏大娘本来没有错,因为这份尊重她要出言管教自己也没什么。只是不该插手想往魏楹床上塞别的女人。除了这个,别的沈寄都无所谓。如今,唯一能制得住魏大娘,让她不敢再旧话重提的就是遵循这礼教的尊卑。沈寄并不愿意去跟她摆主子的谱。可是老夫子说得很对,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想要把握好不远不近这个度谈何容易。只是,过去几年相依为命的经历,让她对魏大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依恋,她还是希望魏大娘能认同她的。拿如今的身份压她,只能是彼此越来越疏远。 魏楹回来的时候见沈寄一个人闷闷的靠在榻上翻书,身边伺候的人都在外头候着,便问道:“今天有什么事不顺么?” 沈寄合上书,“今天我去看姨娘,她说要把身边的丫头给你做通房。” “她怎么掺和起这些事来了?”魏楹皱眉,自己去耳房把官服脱了换成家居服。沈寄叫了凝碧上茶,凝碧见他们要谈事,不用吩咐自己就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肯定是有人挑唆呗,耳旁风听多了想法自然就变了。还有她一直就觉得我不够格做你的妻子,如今这么做更是不懂事。从她角度可能也是真的担心我因此触怒族中长辈吧。” “我去和她谈谈。”魏楹说走就走,茶都没喝一口。沈寄想叫住他都来不及。转念想想,魏大娘是从来不会违逆魏楹的意思的,再说他们分属母子,也比自己跟她沟通来得好些。 魏大娘见到魏楹,就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小声道:“我不过是心疼你。” 魏楹没好气的说:“您都给人当刀使了,还是心疼我呢。” “我、我怎么就给人当刀使了?寄姐是太霸道了嘛。”魏大娘忿然。 “不是小寄霸道,是我不想要旁的女人。”魏楹捏捏鼻梁,养母是一心为他好。说她被人当刀使来害他,她是接受不了。还是跟小寄说话省事,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她就能明白。 “世上哪有不想偷腥的猫。就算家里长辈给的,你怕是别有用心,可寄姐带过来的,总不用担心这个了吧。”魏大娘压根就不信沈寄说的如果魏楹有了别人,她就要离开的话。最多就是个威胁,多傻的女人才会甘于因此放弃正室的地位啊。因此她连说都没有说给魏楹听。 魏楹摆摆手,“我只信得过小寄。娘,如今,我和小寄是一体的,别人从别的地方暂时拿我们没法子,就只能想方设法分化我们,您就别跟着添乱了。总之,除了小寄,别的女人我谁都不要。” “你、你怎么就被她给拿住了呢,还拿得这么死死的。”虽然不是自己生的,但养出魏楹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也是魏大娘此生的骄傲。可是就栽在寄姐手里,她怎么想都有些不甘。 魏楹笑了笑,“我乐意。”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就栽在她手里了。可是回过头去想想,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娘,魏家的人上上下下没几个对我们怀着好意的,您别再轻信他们。小寄不是替你找了个教人绣活的事儿呢,您就安心的教。等她开绣坊挣了银子,再安心的分红就好了。这不是挺好么,内宅的事就都交给小寄。” “她、她行么?现在是没什么大事所以内宅暂时看起来风平浪静而已。”魏大娘不放心的问。二夫人一干人等有多难对付,她可是知道。就凭寄姐这个黄毛丫头,真的可以帮到楹儿? “她一直都做得很好,在不断的进步。”今天小寄那个样子,显然是因为被自己亲近的人伤了在难过。魏楹想想都心疼,小寄为了他已经吃了很多不必吃的苦头。如今还要忍受他娘这样对待。 魏大娘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看了魏楹好几眼,这种事情居然也能说出‘我乐意’来。可是她一贯是服从这个养子的,而且看他们俩这个样子,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是枉操心了。 “好了好了,我不管了,随你们的便吧。反正我只是个姨娘,我操这么多心做什么。”魏大娘说着眼眶红了一红。果然,再说什么当亲娘一样对待,也是有前提的。 “娘,你不要这样。你明知道我跟小寄都不是这个意思。”魏楹头痛的说。 “好了,不用说了。你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再管什么事了。”魏大娘的声音里有着颓然和伤心。她和沈寄发生不愉快,养子完全的站到媳妇儿那边,一点不体谅她的苦心。 魏楹张张嘴,又闭上。自古以来,做男人在娘和媳妇里就是个为难。顺了娘心就会逆了媳妇的意。虽然他这个娘不是亲娘,不必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但是这两头却也都是他不愿伤害的。一个是对他有再生之德养育之恩的人,为他牺牲了十四载青春;一个是他倾心喜爱的人,可以为他去披荆斩棘,与他携手一世。 半晌,他叹了口气,“娘,您就当为了我,对小寄多一些包容。您不是也常说她不容易么。” 魏大娘看看他,记忆中很少有能让她这个儿子这么叹气的时候,终于点了点头,“嗯。要在魏家立足,我帮不到她什么,你只要我不要管你们的事,好吧,这个我答应。” 魏楹知道要她改变对小寄根深蒂固的看法不容易,只得到此为止,又坐下叙了几句家常的话才起身离去。 沈寄正盘腿坐在榻上一个人在下棋,一手执黑一手执白,正拧眉思索。 “一个人下有什么意思,来,我和你下。”魏楹在她身后坐下。 “我才不跟你下,我心眼没你多。”沈寄丢下棋子,看得出还有些郁闷。今儿如果是别人,她就算一时没有办法,也绝没有就这么忍下去的。可偏偏对方是挑唆了魏大娘来跟自己为难。如今林夫人的话应验了,她是自己给自己头上找了个婆婆。可要完全翻脸不认人,摆出主子的谱来,沈寄又有点做不出来。 “我已经同姨娘说好了,她日后不会再出头与你为难,不会再管我们的事情。” “嗯。” “别难过了,姨娘她想事情没那么透,你别跟她计较。” 沈寄心头本来就窝火,既是对魏大娘连谁亲谁疏都分不清窝火,也是对自己还是有些适应不了这样等级森严的制度窝火,听到魏楹这么说,当即就不高兴了,伸手胡乱推了棋盘上散布的棋子一把,“现在是我在跟她计较么?是她一直看我不上眼吧。被人挑唆两句就出来为难我。”她在这个家里已经举步维艰了,魏大娘不说帮她还来捅她一刀。 魏楹把黑子、白子分别捡起装回棋篓去,然后才开口,“你生气不就是中招了么。” “我是生我自己的气。”魏大娘的反应也算情理之中,是自己还不适应这个社会而已。也让沈寄看到,要以一己之力和整个社会相当于是法定的那些礼教抗衡有多困难。她真的能跟魏楹守住一夫一妻的小日子么? 魏楹以为她是在郁闷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便笑着道:“小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换一个人到现在你的位置,都不能比你做得更好。要是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那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人上辈子像林夫人那样活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到最后投胎时还没有喝孟婆汤。” 沈寄脸色一变,投胎没喝孟婆汤,说的可不就是她么。魏楹居然误打误撞一语中的。 只是,她上辈子不是像林夫人这样活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正为可以不用像其他同学那样啃老而高兴,然后脑子发热舍己救人就到这里来了。 魏楹看她脸色变了,忙道:“嗯,我不该拿你干娘举例,你别生气。”林夫人对沈寄很好,她感念在心,他是不该嘴快扯上她。不过,那个女人是够厉害的了。 沈寄摇头,“我没生气。算了,你累了一天才回来,坐下歇歇吧。我怎么可能跟姨娘去计较那么多,她的出发点还不是都为了你好。我要计较,也是跟背后捣鬼的人计较。”她的称呼不知不觉,也跟着改了。 魏楹揉揉额角,“内宅现在是这样,你看铺子的事是不是缓缓?那铺子的大掌柜的我是借口他们办事不力把人赶走了,直接提拔了二掌柜的起来暂代。至多就是生意差一些,但是帮着二婶捞钱的人赶走了,咱们的收益反倒能多些。我看你这么操劳,实在有些不忍心。银子以后慢慢赚就是了。” 沈寄点点头,“其实,我心头也有点发憷。如果内宅和铺子里同时跟我为难,我能不能应付得下来。”一开始到这个地方,她虽然只是个小丫头,但是在淳朴的乡间,就凭着一手好厨艺,她就能把让一个没有家底的魏家慢慢的走上奔小康的路,还供魏楹一路求学赴考,心头也不是不得意的。重生,还是有资本蹦Q的。可是如今的情势,可不是读了四年本科会做些美食就能应付得来的。她得一步一步的来,心急是肯定吃不了热豆腐的。 魏楹点点头,别说沈寄,他也没把握能解决那么多困难,如今官场上也是寸步难行。他拿额头顶着沈寄的,“你说我们来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不少孽啊,怎么如今举步维艰的。”很多话跟养母说不着,她连自己被人当刀使了都不知道。他也只有和小寄这么说道几句了。 “我上辈子是大大的好人,都是被你连累的。”我舍己救人活雷锋啊我。 “是是,都是我连累的。你本来是可以过快快乐乐的小日子的,是我硬把你拉进这一团泥沼了。苦尽甘来,我么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沈寄想了想道:“魏大哥,我不忙接手家里那两间铺子。不过,我要开一个新铺子。成天在内宅跟这些阴谋诡计打交道,憋屈死我了。接手家里的铺子想必又是如此。我自己陪嫁的也有个铺子,小是小点,位置还不错的。我拿来学做生意好了,就从胡胖子那里进货来卖。我觉得胡家那些货应该很有市场才是。你送到林家的聘礼,我记得五表姐她们都是真的觉得好。等我打理好了这个生意,再接那两间铺子就会熟练很多。” 魏楹想了想,“嗯,也好。这回的人用自己人,就不会那么多绊子了。从胖子那里拿货,至少不用怕被人骗。你就当做着玩玩,不用抱着其他念头。就算赔了也没关系,我给你补上就是。” 沈寄推开他的头,“你就不能给我讨个好口彩。”一边双手合十念叨:“童言无忌,过往神明不要当真。财神老爷保佑我日进斗金。” “噗――小财迷!咱们现在又不缺银子了。”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不想发大财的商人不是好商人。这是成就感懂不懂?” “你不是小富即安么?”魏楹奇道。不过,这个理念倒是跟他更合拍了。 “本心当然是如此,可是既然已经走上这条道了,就不要再抱着那样的想法。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沈寄的精神头又回来了,眉眼再度飞扬起来。 魏楹点头,“嗯,我看好你。姨娘的事跟陈复脱不了干系,我给他挖了个坑。你等着看吧。” “嗯嗯。”沈寄笑得眉眼弯弯的,她早看这个面目忠厚暗地里使坏的家伙不顺眼了。方才魏楹走开,挽翠进来说时常去和魏大娘闲聊讨论绣活的人里,有一个是陈复的远房表妹。这个么,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反正是不能让卧榻之旁有他人鼾睡。不把这个人搞掉,她以后在内宅会处处掣肘的。尤其那些淮阳来的世仆,表面上对她这个女主人恭敬,其实暗地里对她交代的事都是不紧不慢的在做,偏还找不出把柄来惩罚他们。她现在是白背了个心黑手狠的名声。她这里正想辙呢,魏楹已经下手了,很给力。她毕竟只是在内宅,手里头的资源有限,而且很多还被陈复把持,这一回合只有把魏楹拉进来。 关关难过关关过,就当打怪升级了。沈寄想明白了,便兴致头很好的跟魏楹说:“晚上我们吃烧烤吧。” “你做?”魏楹挑眉问。 “啊,我做。” 魏楹的头毫不迟疑的点下,“好!”他很久没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了,很是怀念。成亲十来日,她一直很忙,没有闲暇也没有闲心。今天本来正为了养母要塞通房的事郁闷,转眼却又恢复了斗志。还有心情弄吃的犒劳他了。就是他也不得不佩服一下她的战斗力。 两天后,沈寄就很有行动力的去看自己陪嫁的铺子了。这铺子不大,外头十多个平方,里头辟出一个小屋,日后可以用来存货,现在用来待客。小是小,但在京城繁华的地段,就是租出去也是很不错的。用来摆上一些精巧的小东西卖应该很好。她约了胡胖子一起来看。 “就是这里了。” 胡胖子四下看了一下,他身边的管事对于怎么摆东西给出了一些建议。他们在京城没有什么门路,而且京城原本就有做这些东西的商家,彼此合作多年,是以忙活了一两个月,也只找到两三家肯进他们的货试试。还是寄卖的形式,货物出柜才付银子。东西摆在不起眼的位置,走货很慢。现在这个店面虽然是小了点,但是能专门卖他们家的货,也是不错的。 胡胖子看戴着帏帽的沈寄一眼,“弟妹,咱们既然是做生意……” 沈寄示意旁边的管事崔大孝拿出他们昨天商议后草定的契约条款。胡胖子一条一条的看下来,说得很齐全,彼此也都不吃亏。 “行,就按你说的办。上货先付五成,剩下的货物出柜再算。每进一百两银子的货,返你三两银子。”既然算是她用陪嫁的铺子做生意,沈寄便打算只用自己手里的现银。 “好,这位崔管事是我的陪房,日后就是他照管这个铺子。每月结算,你的人来找他就是。” 25广告 崔大孝是沈寄之前就选出来接管铺子的人,早年也做过小生意,有着生意人特有的圆滑世故,立时便和胡胖子带来的管事老徐混熟了攀谈起来。 “弟妹,我可是指着你替我打门京城的门了啊。” “我知道你肯定不只我一个指望,不过我一定会尽全力的。这也是我第一次做大些的生意。我也不想把银子往里头扔。可是你的货一定得把好关,如果质量不符和要求,我直接退货没话讲的。” “没问题,想做长久生意当然得如此。不这样,你明年哪里还会再跟我续合同。” “说不定明年是一堆人抢着跟你订合同呢。” “那就要靠你了。我还真是指着你呢。这做得是女人的生意,而且消费人群就是你们这些官太太还有富商女眷。” “胡大哥,一起发财就是了。” 胡胖子搓搓手,“可惜你不是男的,不然这个时候就可以一起去喝一杯庆祝有个好的开始了。” “你等魏楹下衙吧,我给你们做几个菜。” “好好好。最近吃多了客栈的饭食,真是很稀罕家常味啊。弟妹你的手艺我一直很欣赏的。”胡胖子因为时常有客,也每天需要到处拜访,因此谢绝了魏楹留他住客房的好意,在客栈包了个气派的小院。他打来的人不多,打理院子这种事就不想理会了。所以干脆是包下客栈的小院而不是去租一个院子省点开销。 回去以后,沈寄就下了帖子给徐五,请她明天过府来玩,还言明是有事要请她帮忙。她昨天就和崔大孝商量过,这京城里几百家铺子,要做好第一货要有特色,这个胡胖子那里的货可以过关,第二就是销路要找好。她想过了,铺子里那些东西消费群体就是手里有闲钱的姑娘、奶奶们。所以,才会找上徐五。她虽然没有林夫人时尚教主的地位,但是林家人与生俱来的灵敏还是有的。在那个圈子里也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而且,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从魏家送文定礼和聘礼时她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徐五最近正跟着母亲学习主持中馈,正在嫌事儿多又烦的时候,接到帖子想了想有些心动,便去请母亲示下。沈寄要请她帮的忙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这点分寸沈寄还是有的。 “既然还是你姑母的干女儿给你下帖子,你就去吧。你也好看看你日子过得有多轻省。”徐夫人看女儿嫌管这些事儿繁琐,如今沈寄下帖来邀。很开明的就答应了她明日出去玩一日,又指派了陪着她出门的人。徐五便回去给沈寄回帖子,答复一声她明天准时到。 于是第二日徐五便坐了马车带着丫鬟婆子的到魏府来了。沈寄是估着时辰下帖子的,这会儿她的事情也刚处理完不久。听说徐家的马车到了,便带人迎了出去。 “五表姐”沈寄上前挽了徐五的手臂往前走。顾妈妈也上前和跟徐五来的婆子亲热的搭上了话。 徐五都不用进去,把围墙看了一下就知道内里有多大了,比他们家的别苑大不了多少。不过,以沈寄的出身,能嫁到六品官做正室夫人很不错了。屋子小点就小点吧,毕竟小魏大人没有太多父辈积累的财富。 沈寄见徐五没什么逛的兴致,直接就把她带到了主院小书房。这里主要是她和魏楹闲时对坐的地方,是西厢的两间屋子打通的。因为沈寄很喜欢共剪西窗烛的意境,所以挑了这里。 徐五看了看多宝阁上摆放的奇石,看出有几块都是价值不菲的,暗道小魏大人原来还颇有点家底。 两人对坐着下棋,一边下一边闲话。沈寄从小到大,时常被魏楹杀得没有还手之力然后又屡败屡战练出来的棋艺今天很长了一回脸。沈寄很是欢喜,魏楹每每肯陪她下棋,说的都是这样可以休息一下看书看累了的脑子。她不服输的背了许多棋谱,他才肯费点心思和她下。今天算是找回了一点自信了。 中间还有人来问过两件事的示下,徐五诧异的看沈寄一眼,“你成亲不是还没有半个月么,怎么就你管上家了?”不是有长辈坐镇么。 “七婶受了风寒,又为我们的事操劳了。家里又没有别人,所以带了带我就接手了。好在,家里人少,也没有太多的事。” “这还没有太多事啊,都找来两遭了。” 沈寄赧然,“我也不是故意的,表姐别介意。只是家里就一个生病的婶婶,一个姨娘,再就是我了。” “我不是嫌你怠慢我,我本来是出来躲清闲的。怪不得我娘说我过的是轻省日子呢。” 沈寄笑笑,“做人媳妇和做姑娘本来就是两回事。”不过,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享受过做姑娘的权利啊。说完见徐五对她做的拔丝香蕉很感兴趣的样子,连吃了几块便笑道:“回头我让阿玲把做法抄过你。” “嗯嗯。对了,你说有事找我帮忙,什么事啊?” 沈寄看一眼棋盘,这局棋她的赢面比较大啊。算了,有求于人,让她一让。一边让挽翠他们几个把她即将开张的店里的货拿了出来,东西都是挑出来的比较精巧打眼的。 徐五从托盘里拿起一只金镶白玉梅花簪,轻轻一晃动,轻轻浅浅布满了整个簪身的金丝流云纹便溪水一般流动起来。看得她眼里一喜,戴在头上随着动作摆动,想必效果更佳。这个做工真是好。又拿起一对宝石镶嵌的缠枝百合赤金玲珑香球来嗅,内里的香料闻着也很舒服。 托盘里的东西不是太名贵,胜在做工精巧造型别致,十分的惹人喜爱。徐五忍不住拿起这样,眼睛又盯上了那样,不一会儿盘中其它物件就被她摸了个遍。再瞅瞅旁边流朱抱着的几匹纹样独特的丝绸,“这些跟小魏大人送你的文定礼还有聘礼里的首饰有些像。还有这布匹纹样也是京城没有的,这把鸾鸟团花扇精美之极,很是用了些心思。这些东西用的心思都快能及上内供之物了。嗯,这把你是要做什么?” “五表姐,干娘不是帮我置办了一个小铺子么,我打算开个店,就专卖这些南方来的精巧东西。你也说东西好,我就安心了。现在铺面正在修葺,弄好了便准备要开张。这些,是送给五表姐你的。你近来不是时常出席一些应酬的场合么。就烦劳你穿戴了出去,若有人问便把我的店子告诉给人。你知道,这京城里生意不好做呢。” 徐五奇道:“你干嘛要做生意,我看你们家虽然不算怎么富贵,但是也不该怎么缺银子才是。” “不过是用嫁妆银子开个铺子挣些零花钱,接下来我还要开绣坊呢。找来的绣娘都已经进府跟着我家姨娘在学绣活了。还有我家另外的两个铺子,我也会接过来打理。所以,这第一个铺子如果能尽快上正轨就最好了。妹妹这里多谢姐姐帮忙了。你也知道,我还是新媳妇儿,不方便到处走动。而且,我也没姐姐的人头广。” 徐五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泥偶爱不释手,那小泥偶用了精雕的木料做底座,身上穿着精细的绛色纱罗袍裙,头上饰了金珠牙翠,格外精巧细致。嘴里说道:“这些东西我穿戴出去倒不会丢脸,就帮你一回吧。” “多谢姐姐。日后我店里进了精巧东西,都给姐姐留一份。” 徐五道:“那怎么好。” “不碍的,姐姐就想三十年前的干娘一般,你手里用的东西,别人而已会仿效,你肯收用是帮我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徐五笑吟吟道:“店面在哪里?” 沈寄便说给她听了,“嗯,我记住了。这匹云霞纹的布料很好,我回去就让针线房给我做出来。半个月后宫夫人的赏花宴上好穿,就戴这只金镶白玉梅花簪。拿这把” 宫夫人的赏花宴,那可是名媛云集的场合,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变相的相亲大会。看来徐五对这些首饰布料的确是很喜欢也觉得它们能让她赢得别人的目光。 这样就最好了,双赢。 末了,徐五带了一盘子的各色特色首饰玩意儿,还有几匹纹样独特的布匹回府。隔日便送来了价值相当的回礼,东西也都是不俗的,沈寄笑笑让人分门别类的收了起来。徐五这么高傲的个性,是不太可能白收她东西。 七夫人那里,还有魏家各房亲眷那里她也都准备了东西,只是没有徐五的这么上心而已。毕竟,徐五可是帮她的忙做广告。而那些亲眷,倒也各自送了回礼,价值不高,像是打发穷亲戚。林夫人和柳氏那里沈寄自然是一早送了的,在这之前她就拿去问过林夫人的意见了。 又过了几日,崔大孝告诉她,店面按她的意思修葺装饰好了,店铺附近的库房也租下了,胡少爷那里的货也都在路上了,十日后便可到京,到时候店面也修葺好了。可以选择开张的日子了。沈寄便拿了历书去找魏楹,以示对一家之主的尊重。 魏楹给她挑了十月初八这一天。还有十五日,接下来便是去邀请人到时候来捧场了。这种帖子发出去,有来往的人家都会来露个脸,自己不来也会差人来买点东西,场面上的事谁都会做。 “你投进去多少银子?”魏楹问道。 “铺子是自己的,我把楼上也租了下来做雅室,有些不方便露面的小姐太太可以直接从另一道门上楼。楼上租金是一千两一年。另外在附近码头租了个库房,两百两一年。修葺装饰用了两百两。进货先给了一半的银子,现银付出一千多两,货款还欠一千两。” 这个投入不小啊,原本以为她只是小打小闹一番的。“你手头只有五千两现银,这可就用出去一半了。另外还有一千两货款欠着。那就是将近三千两的投入了。而且还有人工费。” “嗯,签了合同,如果卖不出去,可以七折退货。而且租下的铺面跟库房都可以转租出去,不会有太大损失。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东西是好东西,都能入干娘和五表姐的眼。货也是我一件一件看过才下单进货的,还请干娘掌了眼。五表姐答应在宫夫人的赏花宴上穿戴出去,也就是这两天了吧。再说了,你不是说了你养家,让我抱着玩一玩的想法就好么。” 魏楹点点头,知道沈寄是这段时日憋屈到了,中馈之事繁琐而且没有成就感,所以她才想好好做生意。也罢,即便亏损,几百两的损失他还能承受得起。 “你是不是早就在想这件事了?” “嗯,你送文定礼来的时候,我看到五表姐贺小姐她们都觉得东西好就动了心。” 七夫人的病拖拖拉拉时好时坏的到这个时候终于彻底好起来了,七老爷也快到京了。他会在魏晖府上落脚,所以七夫人也打算搬过去。 “你如今也事事上手,我就放心了。”她拍着沈寄的手道。 沈寄苦留了一番,没有留住人。只得让管车马人吩咐套上最好的车亲自送七夫人过去。又有两辆车拉下人三辆车拉了行礼,一行人往魏晖府上而去。 叙过礼坐下,七夫人说道:“听说清灵在宫夫人的赏花宴上得了贵人青眼,今天怎么不见人?” 十一夫人淡淡的道:“那孩子那日去了,是有人夸她知书识礼端庄大方。可是不巧染上了风寒,这才没有出来给七嫂见礼的。” 欧清灵去宫夫人赏花宴的名额是十一夫人绞尽脑汁托关系要来的,不像徐五贺小姐等是被邀请去的。因为欧清灵的父亲也只是个小官,没有那个资格。 她那日倒也是见沈寄送的东西精巧,便佩戴了几样去。那日,徐五精心搭配之后,独领风骚,便也有人留意起东西款式相近的欧清灵。才艺表演上,欧清灵琴艺出众,便有宫家的老封君叫了她去陪着说话。 宫家是京城有数的勋贵之家,世袭的威远侯。宫老夫人有个嫡次孙幼年练骑射时左腿被马身压到,微微跛足,只是不甚明显而已。这样的人,要在徐五这个门第的女子里寻一房妻室不容易,因此把目光盯向了小家碧玉。这也是十一夫人能弄到一张请柬的根本原因。魏晖因为人过于耿直,在官场的人缘是称不上好的。 这门亲事对欧清灵来说是高攀了,因此十一夫人还是比较满意的。这样一来,不但弟弟,就连夫婿也能借上宫家的势。宫老夫人和公家人都十分的热情周到。可是从赏花宴回来数日了,其他两家一同赴宴的小官家的女儿都陆续又受邀去过宫家了,欧清灵却没得到再度邀请。姑侄俩一商议便觉得是那日佩戴了沈寄送的饰物,宫老夫人问起时又无法隐瞒,说了两家的关系所以引得宫人不满意了。 因此今日十一夫人对沈寄的脸色便不太好。 十一婶对沈寄道:“魏家有自己的铺子,官太太里私下也尽有人开铺子的,可谁像你,铺子还没开就闹嚷得人尽皆知了。一点书香大族媳妇的气度都没有。” 徐五倒没大肆宣扬那是沈寄的铺子,只是把东西可以在哪里买到告诉了人。可是在场尽有消息灵通人士,而且沈寄还广发请帖,便有人知道了。 这事沈寄已经听徐五遣丫鬟来说了,那日宫家一共邀了八家小官的女儿,包括欧清灵在内的三人比较出挑。这本来就是个广撒网的事儿,人家没挑中各种原因都是可能的。本来欧清灵就是借了淮阳魏氏亲眷的名义去的。欧家又没有什么根底,欧清灵出挑,入围的别人却也不差,落选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怎么就怪到自己身上来了。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沈寄淡淡的开口,“倒不是侄媳妇要闹得人尽皆知,是托五表姐好意,她那日大出了风头,所以我那些东西也跟着出了回风头。听说宫夫人也是赞誉有加,说十八那日要来捧侄媳妇的场。”我就把广告打得到处都知晓,我怎么开店做生意啊。又要挣银子又要羞答答的,这是什么道理,我还有第二波广告呢。 十一夫人把沈寄的话听了进去,这倒是接触宫夫人的一个好机会。只是,如果宫家真的是嫌沈寄这么大张旗鼓的做生意,失了读书人的脸面。那自己喝她在那里碰头不是更不妥么。但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地方好再见到宫夫人了。那类勋贵世家的圈子,自己等闲也是去不了的。 26广告(2) 沈寄送七夫人过去,因为欧清灵相亲不顺受了些闲气,回家后便问魏楹:“我做生意丢你的脸了?” “只要你不自己去卖那些东西就无碍。”魏楹一直不喜欢沈寄去抛头露面,以前那是没办法,而且她也还小没怎么长开。如今,她既然爱做生意,便由得她去。只是,他好歹是个六品官,媳妇儿用嫁妆银子开铺子,雇了人看铺子自己只看看账本倒是没啥。如果还像从前,那确实是在同僚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了。 魏楹看她回来的时候气呼呼的,然后又问了这话,便问道:“是不是十一婶说你什么了?” 沈寄便把欧清灵的事说了。 魏楹恼道:“她自家条件不好,人家看不上。这个十一婶也能牵强附会怪到咱们头上来?” “没怪你,就怪我,说我大张旗鼓做生意,丢了书香大族的脸面。” “哼!为了一个来打秋风的破落亲戚,也敢胡乱攀扯你。真当我们欠了他们人情就好欺负了不成。说起来,她家还只是旁支呢。”十一叔为他奔走,他很感激。但十一婶如果就觉得对他们有恩,可以欺到小寄头上,那他可不答应。十一叔帮他,也是报他爹当年的救命之恩。自己的命,是族中长辈发话,阖族之力保下的。之前十一婶想把欧清灵嫁给他,对小寄多有微词他就很不满了。说到底,她是欺小寄没有被当做长房长孙媳写进族谱里,又没娘家撑腰而已。她自己的娘家不是也不怎么样么。年后回家祭祖,一定得拜祠堂,把小寄的名字写进族谱。 沈寄看魏楹的脸沉了下来,推推他道:“那我明天要去大慈寺外头逛逛,你陪不陪我去?” 魏楹瞪大眼:“你要去卖东西?”大慈寺是京城香火鼎盛的大庙,每个月逢五逢十可以开放给百姓进入,便有许多人那里兜售东西,天南地北什么稀罕物件都有。也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去礼佛,也趁机游玩一番。 沈寄头上没婆婆,可以私下里出府逛逛,但这样的场合就需要有夫婿陪在身边了。 “我就是去逛逛而已,丢不了你的人。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沈寄连徐五都拉出来做模特了,自己当然不会闲着。在那样的地方,她自己也可以展示一番的。之前有徐五造势,现在她再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有人来问她便同样告诉她们东西在哪里可以买到就是了。这样子一来,到时候开张生意就好做多了。 魏楹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嗯,那咱们就去逛逛。成亲一个半月了,还真是没同你出去逛过。”他每日忙着去衙门当值,沈寄也忙着处理府中诸事。正好他也是逢五逢十有休沐假,就陪她出去走走。 沈寄当晚便把崔大孝从店里送来的东西铺在桌上挑选。和挽翠阿玲几个商量着扇子配什么扇坠,衣服上又配哪些挂饰。要做到让人耳目一新,又不能把自己当圣诞树,就只能精中选精。 衣服是之前就请魏大娘教出来的几个得意弟子做的。眼看着绣坊也在筹备当中,这也顺带做个广告。沈寄穿上试了一下,又把挑中的几样饰物一并戴上。一袭绯色新衫上身,手里拿着一把象牙柄点翠彩绘宫扇轻摇,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也很满意。 这扇子,是时下贵妇人们最离不得的装饰品,一扇在手,风流尽有。其人的爱好,品味,身家,都能从手里一把小小的扇子上显现出来。扇子便也是沈寄店子里一个很重要的商品了。她之前给各家送礼,都是各配了一把适合其人身份品位的扇子的。 几个女人搭配衣服饰物动静颇大,魏楹一早躲到小书房去了。这会儿听得穿戴好了,便施施然的走过来看。站在门口便品评起来,脸上露出笑意。 沈寄如今还是略显稚嫩,但是温润秀雅的独特风已也渐具雏形,尤其这么一意粒真个是神妃仙子一般的人物。为人夫者,自然是满意与得意尽有的。 沈寄从魏楹的神色里看出来欣赏,心下更是大定。这样子,明日留意到她的人必定不少。 魏楹突然想到沈寄这么大肆打扮,应该不是一开始他认为的只为了明日出去逛大慈寺做准备。她身上那些东西,看起来像是店里进的货。她这么做的目的可不是女为悦己者容,不是特特穿戴了给他看的。却是为了明日引起更多人关注。这岂不是让那些外人都白看了去,不行! 沈寄见他脸色不对,稍一沉吟便知端倪,挥退了丫鬟们哄道:“明儿我就在你身边,我穿戴得漂漂亮亮的这也是给你长脸不是。” “给我看就是了,给那些人看什么。明日要去就把帏帽戴上,不然就别去了。”魏楹虎着脸道。他这么漂亮的老婆怎么能给人白看了去。 “又不是到什么地方去,明儿逛大慈寺的可都是京城非富即贵的人家。我只在庙里走动,又不到外头兜售东西的地方去的。” 魏楹不做理会,靠到大迎枕上继续看着沈寄打扮后的模样。心头还是不满,平日里这么懒怠打扮,难得打扮一回却是为了给旁人看的。 “你当我是什么香饽饽啊,别人都要看我。” 魏楹摸摸她的脸,你只是不自知自己的美丽,一边想到,好在我已经把人娶进了门,谁都抢不走。 “好嘛好嘛。”沈寄过来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不好。”魏楹把胳膊抽了回去。 “哎呀,有人看我,你就看他们老婆好了,也不吃亏。” 魏楹啼笑皆非,“你今儿倒是真大方,叫我去看别的女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看到漂亮女人要是视若无睹那除非他有问题。就是表面上漠然,心头也是不一样的。老夫子说的,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再说了,书生本色,你要是不色那也就不是书生了。” “有你这么歪解的么,书生本色是这个意思啊。好,我色,我现在就色给你看。”魏楹翻身把她压在榻上,本是亲了下来,想到他方才空欢喜一场,转而手往沈寄腰上腋下袭来,这两处是她最怕痒的地方。沈寄本是等着他的亲吻,眼见被耍正要恼他,却见他的手伸了过来要挠她痒痒,当即花容失色的躲避。 “不要闹,弄皱了衣服我又得另换。”那可就这一身佩饰也得跟着全换。 “哼!”见她就惦记着明日的穿戴,魏楹忿然。沈寄下床去褪了外衣,取下钗环,回来抱着他哄。割地赔款许下不少好处,第二天还是轻纱覆面才得以出门。这是两人拉锯战后的结果,薄薄一层纱,满足了魏楹不抛头露面的要求,又不影响她展示头上的饰物。 婚后第一次出门去逛,就是不怀目的,沈寄也是高兴的。下了马车进到大慈寺拜完佛便四处游览。大慈寺的碑拓是很有名的,两人一路看去,边看边品评。园中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魏楹一身靛蓝长衫,长身玉立,和沈寄并肩一处,的确是很吸引人的视线。沈寄一边看碑文,一边小声道:“嗯,看你的人也不少。看,我多大方,就没要你带个面纱才能出门。”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男人跟女人怎么能一样。” 大男子主义! 过得一阵,当真有人遣丫头来问沈寄的扇子与手镯是何处买的。来人先自报身份,原来是京城富商的容家。挽翠便也把魏楹的官职报了,然后又将店子的地址说了。顺便说了几句和宫夫人的赏花宴上徐家五小姐穿戴来自同一处地方。 徐家是引领时尚圈的人物,如今虽然没有林夫人当年的盛况,却也颇具影响力。那丫头听了不住点头,便回去说给她家少夫人听了。 那么容家少奶奶是与朋友一道来的,听丫鬟说了便对几个友人说:“那位是翰林院魏大人,也就是今科探花郎的夫人,东西和长平侯家五小姐在宫夫人赏花宴上的穿戴来自同一处。” “可是,有人特地去看了,那店面门上写的要三日后才开张呢。” “那咱们到时候也去看看,听说二楼单辟了出来,另有门出入,不用同人去挤。” “可是徐小姐和魏夫人怎么没开张就得了东西呢?” “谁知道,或许就是他们哪一家的店子吧。听说魏夫人是徐小姐姑母的干女儿。” 陆续又有两个人来问过其它物件,挽翠等人一一答了。沈寄觉得效果不错。徐五去的是勋贵圈子,今日对她这身穿戴感兴趣的是富商女眷以及小官女眷之流。而且这么吊人胃口一番,想必初八那日生意挺好。 她已经给崔大孝定下了规矩,一次性消费百两银子,登陆在册,日后均可享受九五折;一次性消费二百两,九折。对于个人,这已经是比较大的消费额了。 走到碑拓转弯处,魏楹低声问沈寄:“小寄,你为什么对赚钱有这么大的兴趣?你是觉得我不值得依靠么?” 沈寄看他一眼,“家里的田产铺子每年出产也不少,又有你的俸禄和外水,咱们家底虽然不丰厚,但已经不缺银子了。至少不会再像从前一般缺吃少穿。可是,我就是喜欢看着银子跑到我的口袋里来嘛。成亲以后,你就把金银房产田产铺子都交到了我手里。你当然值得依靠啊。我其实一直很喜欢做生意,从前是没有本钱。你记不记得我从前的愿望就是在京城开几年酒楼,然后回乡下买田地过悠闲日子。” “记得。” “如今你入了仕途,开酒楼又太过操劳,更须抛头露面就不合事宜了。正好干娘给我置了间铺子,地段不错。胡胖子那里又有货源,借着五表姐的影响力打开了销路这就是很好的一条敛财之道。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再说了,不管做什么,也要有银子才好办事。咱们不是给了二百两的香油钱,这会儿哪里能到这里细细的看碑拓呢。手里银子多些总不是坏事。” 魏楹看她是真的感兴趣,遂不再问。 沈寄是好好盘算过了的,如今家里统共万把两银子的现银。这包括沈寄的压箱底和魏楹交给她保管的。因为这些其实都是魏楹的,沈寄也没分什么陪嫁的是属于她个人的。还有一共三百亩田地(她一百亩,魏楹二百亩),三间铺子(她即将开的这间和魏楹名下的两间)。如果是只靠这些过日子当然尽够了。可上个月魏楹的一个上官过五十寿辰,她置办的寿礼就花去两百两。这些地方是断不能省的,至少不能比旁人的差。这样子,每年的收益不过三四千两却是有些紧了。家里的铺子一时接手有些难度,手里有闲钱,那就拿出来投资才是正理。这个生意她是看准了的。京城贵妇人圈子是个很大的消费群体,只要东西好,收益是很可观的。 今天是十月初五,刚发了上个月的月钱。这也是沈寄立下奖金制度后兑现的头一个月。按照她之前订下的规矩,做得好的便拿到了那份浮动月例,出了纰漏的自然没有。那些人真金白银的拿到手,做事情自然态度就积极多了。她之前训话定规矩是为了立威,按事前定好的规矩责打了李嬷嬷也是为了立威,如今这般便是示恩。恩威并施才能辖制得住人。只可惜,按李嬷嬷回话,府里大多数人都是世仆,跟老宅那边牵扯不清的联系。有人的兄弟姊妹在老宅当差,有人的儿女留在那边。她这边再努力,也被二夫人辖制着。在内宅,沈寄目前只能这样了。只能维持这个家不乱,要做出什么成绩却有些不易。这个得日后徐徐图之。真的是很没有成就感,所以多方考虑之下,沈寄才决定做这个生意的。 “那你又要开绣坊做什么?”绣坊跟这个比,利润显然小得多。 “我那是开给姨娘的。她有个营生就有寄托,手里有钱腰杆子才能硬。”她还是做不到去打压魏大娘,而且如果这么做魏楹夹在中间也为难,他们的确不能把她就当个姨娘来看待。所以,剑走偏锋,让这件事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住。而且让她尝到甜头,但是绣坊的经营又掌控在沈寄的人手里,魏大娘心有忌惮便不会过多干涉他们俩的事了。 “哦。”魏楹想想也是这个理,让养母每月都能有分红,手里有了银子便会更上心,也就顾不上跟小寄为难了。 “大侄子,侄媳妇”有人笑着朝两人走来。 两人一看,各自行礼,沈寄问道:“十五叔,你也来逛大慈寺?” “嗯。” 魏楹奇道:“你怎么也来逛这里?”这样的庄严宝地,怎么想都跟家族逆子的十五叔不搭啊。 “那你以为我该往哪里去,青楼、赌场还是别的什么地儿?” “侄儿不敢。”魏楹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还真是做如是想的。 “哼!” 十五叔转而打量沈寄,“侄媳妇你今天这样很好看啊。” “这些都是我店里的东西,十五叔你有女眷么,回头我打发人送到你住的地方。”之前一直都不清楚他住何处,沈寄往各处送礼时就没顾上他那一份。 “侄媳妇,我没有女眷,你不用管我。我听说你的东西往各处都送,那你不是没做生意就赔出去不少了么?她们也不会念你的好。” 沈寄笑笑,“不碍的。各位婶娘都有回礼,我没吃亏。至于别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她送了徐五,送了林夫人柳氏,如果不送魏家人,不是给人一个嚼舌根的把柄么。再说,她们穿戴了也是在给自己打广告。 十五叔一会儿就遇到熟人走开了,沈寄八卦的问魏楹,“十五叔怎么会没有女眷啊?”他比魏楹还大几岁,怎么可能还没成亲呢。 “他也是定过亲的,不过元配没进门就被他退婚了。为这事,祖父气得够呛。” “啊,怎么这样啊?” “听说是那女子私下求他的,那女子与自家账房之子是青梅竹马,不肯嫁他。十五叔说这种事由男方来做伤害可以减到最小,世俗对男子要宽容许多。反正他也不大想被束缚,便同意了。” 沈寄以扇击掌赞道,“伟男子!” 魏楹不善的盯着她,“当着我的面这样子称赞别的男人!” “魏大哥你不管世俗偏见坚持娶我,只要你真的做到承诺的事,你也是奇男子啊。”沈寄赶紧把不要钱的马屁送上。 “哼!” 沈寄继续八卦,“那那个女子呢,幸福么?” “好像是不太如意吧,她是私奔的,家里没有给嫁妆。如今,听说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看来,没有本事的话,还是不能随便挑战世俗既定规则啊。 27开张 十月初八,沈寄的铺子开张,她在初七晚上带着魏楹去她的店子里参观了一下,重新修葺装饰后的店子起名为宝月斋。明日招呼客人等等事宜都交给了掌柜的崔大孝,她只需要在二楼与来道贺的人寒暄。能上二楼的都是众家女眷,倒称不上抛头露面。 “我每次见到你干劲十足的模样就觉得很受鼓舞。”萧楹的手放在她肩头,同她一起站在柜台前浏览。 “其实我现在也有些忐忑,不知道明天开张生意到底如何。我做不到胜固欣然败亦可喜的淡定。” “我也做不到,那种心境,再过二三十年等咱们什么都拥有了或许能有吧。” 这种女性饰品精品店,魏楹也提不出什么建议来,由得沈寄按自己的心思摆弄。他只觉得和陪着沈寄去买过首饰的几家感觉略有不同,感觉更加的柔和些。因为沈寄的店面既借鉴了如今京城同行,也借鉴了后世。 她的店面位置极好,附近都是做女人生意的,这样一来,进来逛的人就会比较多。而且东西从低端到高端都有,不会有客人挑不到适合自己的东西。她去到其他同行店里看过,总觉的装修有些呆板。因为做这个生意,主要就是年轻的女孩子会惠顾。所以店面略有些活泼会更受欢迎。 店面当然不能弄得太花俏,太花俏了让人觉得是不正经的场所。所以她在装饰上用了些心思,一些小盆栽,小饰物点缀其间,感觉就不会太沉闷。 还有饰品的陈列,摆放的位置很重要。最后,最关键的一点,必须要有时尚的眼光。这个,她在林夫人的熏陶下已经是小有所成,配色搭饰物都很有心得。她前些日子给魏楹做的新衣,心血来潮在镶边上多花了个心思,将锁边的丝线里捏了一根孔雀羽的线,在阳光下随着活动色彩斑斓。魏楹很是喜欢,穿出去应酬了几回,结果京城里就时兴起了这种做法。 她前些日子带着进的货去请林夫人掌眼时听她说起,不是不骄傲的。林夫人对她进货的眼光也很是认同。她终于摆脱不会打扮只仗着一张脸生得好的傻妞形象了。 前世,沈寄除了食物,关注得最多的也就是这些东西。要做生意,自然是从自己熟悉的入手比较好。所以,在见到来贺喜的徐五等人对魏楹所送首饰布匹等的喜爱后,她就动起了这个心思。她有五千两银子的压箱底,这个其实是魏楹的银子,不过他把家里银子都交到了自己手里,还声明了如果真的赔了,还有田产庄子以及另两家铺子跟他的收入可以养家。 这是魏楹知道她嫁过来一直过得憋屈,所以对她想做什么格外的支持。有老公的支持,有银子,有店面,有可靠的货源,还可以借助林夫人徐五的人脉,另外魏楹官虽小,但好歹是个六品官,也就没有人敢到她的店子里捣乱。衙门方面他再派了洪总管去请人吃喝一顿打声招呼,即便有什么事巡街的衙役立马就能赶到处理。沈寄觉得胜算很大,便决定要做了。可是临到头还是会担心,毕竟这一次的投入还是很大的。就像考试,明明准备很充分了,还是会紧张。 晚上躺床上,她抱着魏楹的胳膊睡不着,后者拍拍她的背,“没事儿的,最坏的情况你不是也设想过了。大不了赔上几百两银子。我瞧着你准备得这么充分,我觉得很有把握。” “如果只是赔点银子也就算了,可这次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压箱底,但其实谁都知道那些银子是怎么回事。如果赔了,我可就是败家女人了。不但魏家人更有话说,就是家里的下人面前我也会失了颜面。”沈寄此时做生意,也未尝没有想改变现状,东边不亮西边亮的意思。 “有我呢,你管外人怎么说呢。”魏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沈寄的背,无声的给予支持。沈寄在这样的拍哄下觉得自己是受珍爱的,就是,管他外人怎么说呢。两个人过日子,身边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别人的认同统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 她凑过去在魏楹脸上亲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在这个时代相当相当不错了。对自己的包容度足够的大,不管出发点是愧疚还是什么。 面对沈寄难得的主动,魏楹把头硬生生的后仰。 “小寄,别招我。”他不要通房,上青楼也只是推脱不掉的应酬才会去,而且对身边陪酒的酒娘不假辞色。一开始竟然有人刻意帮他叫个雏妓,弄得他啼笑皆非的谢绝。这个同僚间自然是取笑过的,甚至还有人恶毒揣测他不行。他其实也不是没有冲动的,可是一想到答应了小寄的事,想到她受到魏家长辈种种刁难,他就不敢生沾花惹草的心思。而且,他其实也只有抱着小寄的时候才会最冲动。 沈寄在被窝里扳扳手指,小声道:“如果你实在想的话,咱们也可以试试。”要让一个二十岁的少年人夜夜这么煎熬,是太残忍了一点。旁人的指责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可是,她是绝不接受魏楹出去或者是在家里偷吃的。 魏楹斥道:“别胡说。” “那我能不能帮得了你?”这次的声音更是小得跟蚊子咬似的,脸上也红得不像话。不过魏楹显然是听清楚了,他眼里一亮。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怕把沈寄吓到。 沈寄前辈子没吃过猪肉,但是电视上小说里也看过不少。她有两次半夜被魏楹给看醒了,然后听到他叹息,起身喝水,过好一阵才重新回到被窝里躺下。其实,睡前他们也时常有一些亲密动作,如亲吻拥抱着互相抚摸。这些显然渐渐不能满足魏楹了。她怀疑他离开房间好一阵是去了洗手间里自己解决。就像方才他拍着自己的背安抚,身体的绷直她也能感受到。他一心为自己着想,自己也不能太自私了。只是,她不知道这么主动会不会让魏楹不喜,觉得自己过于开放了。但是见他现在眼露惊喜的样子,好像自己还不算造次。 “你要怎么帮我?”他凑过来问,热气喷在沈寄脸上和颈项。 “我、我不会。” “我教你。”魏楹的声音有些低哑,他钻飞快到沈寄被窝里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引导着她放到自己腰腹上,两眼一直留意着她的反应。见她虽然有些羞怯,却没有不乐意的表示,这才带着她的手慢慢下移。 沈寄的手感觉到了他的形状温度,还有慢慢变大,以及脉动,被他带着开始动作。 魏楹的喉结上下浮动,一双星眸看着沈寄,亮晶晶的还显出她倒影来。沈寄一开始的动作很僵,就是被他带着动。魏楹低头含住她的嘴轻轻舔弄,迫开她的唇,与她唇齿相依。沈寄慢慢变软下了身子,他手上的动作渐渐加快,喉间溢出一声舒服的低吟,最后隔着裤子在沈寄手上泄了出来。 过了一阵恢复过来,他挪开下身,亲亲沈寄的嘴,然后翻身下了床往耳房去。沈寄知道他有轻微洁癖,肯定不愿意这样子就睡了。怕是去换裤子去了,多半还要清理一番。 果然过了一会儿,魏楹再出来,便换了一条亵裤。手里还拿着毛巾,刚用热水淘过,把沈寄的手从被窝里拿出去细细的擦了一遍。其实,隔着裤子,她的手并没有沾到什么,可是看他这么伺候自己,心头还是觉得甜滋滋的。 魏楹擦完,把毛巾随手往旁边凳子上一丢,重新上床,还是钻的沈寄的被窝。沈寄想伸手抱着他,又怕再招了他,手伸出去又有些犹豫。魏楹勾勾嘴角,“这样就够了。”把她的手扣在自己腰上,自己的手把她整个儿搂住,头在她颈边蹭蹭,“嗯,睡了。” 第二天开张,沈寄在二楼招待一些过来捧场的官家女眷。兴许是之前徐五帮忙宣传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沈寄专门辟了楼上出来招待贵客,来得比沈寄预料的人多。本人过来的有与林家亲厚的三户人家的太太小姐,是结伴而来的,还有魏楹几位同僚的夫人。另外发了帖子的各家也都遣了人送贺礼来。这上头的人都是持沈寄的请贴来的,她从大慈寺回来又给来问询过她身上物件的容家少奶奶等几人补了请帖去,她们今天便也过来了。 这里布置得相当雅致,不知道的直以为是茶话会。林林总总的首饰、扇子等等摆放在匣子里以供挑选,挽翠阿玲和流朱她们四个帮着上茶上点心。沈寄给她们一人划了一块负责的区域,照顾坐在那边的太太小姐们的需要,以及看好摆出来的东西。这样就不会慢待任何一个客人。沈寄作为主人家,摇着宫扇招呼着众人,她态度和煦,不卑不亢,来者都是客,一个都不冷落。这些以后都是她的客户来的。 见了沈寄特地挑出来的精品,一群女孩子坐下便互相拿着东西欣赏,看得上眼的便告诉流朱等人给她们包起来。坐的时间倒是比预计的长得多。像是宫夫人派来随礼的人在旁边看了,也替主家挑了几样东西。 容少奶奶她们虽是商家女眷,但是谈吐不俗,家中也多少有些亲眷是在官场走动的。而几位翰林的夫人不是勋也都是书香门第的,自然更不会怯场。沈寄的态度让她们每一个人都觉得受到了尊重。徐五等人倒也没怎么太排斥与这些小官女眷富商女眷坐在一处,客客气气的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互相谈论着挑东西的心得。间或还有些笑声传出,谈论诗文什么的。 贺小姐拿着一把粤绣双面五伦图宫扇赏玩,笑声对徐五说:“我爷爷以为是自己见闻少了,到处同人打听,结果那个对联到底出自何处还是没弄清楚。那难道是魏翰林对出来的?” “应该不会吧,这种能往脸上贴金的事,没有必要否认。我倒是问过两次,小寄说是一个叫住桃花岛主的高人对出来的。反正她自己也是个有才情的,那天的诗你不是很喜欢么。” 贺小姐点头,“嗯,看她今天的布置,还有这些东西,也俱都是不俗的,还有她的态度,落落大方,不带一点的市侩气。我原本认为这样的场所没什么值得呆的,不过是看你面子才来一趟。淘到这些东西,倒是不虚此行。不过,她怎么说也是官眷,怎么跟商人妇也有往来。不过好在这几人也不是俗人。不然,我定是要起身走了的。”她们本来今天只是来瞧个热闹,之前徐五那么一宣传,送帖子的人又特地说明了二楼不让闲杂人等进这才结伴来看个热闹的。 徐五微微一笑,她这也算是还了沈寄助她长高的人情了。贺小姐的品位在京城名媛里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而且得她认同,小寄日后要在这个圈子里走动也相对容易些。 欧清灵也来了,可惜宫夫人只是派了人来随礼。她有些埋怨的看向沈寄,沈寄心道我只说了宫夫人说要来捧场又没说她本人回来,是你没想到。宫夫人能派人来,都是对徐五那天的穿戴感兴趣了,她还能纡尊降贵亲自来挑东西不成。上赶着不是买卖,到底是有多想嫁进欧家啊。不过好在今天来了不少官家千金,欧清灵来也不显突兀。 看着其乐融融的场景,沈寄有一个想法,有一天她或许真的也能办出宫夫人那样人人为得一请柬而骄傲的宴会来。 而楼下就多是贺小姐嘴里的俗物俗人了,大多是比较平实价格的货,开张打八折的旗帜在门前飘扬。早几天这旗帜就挂上了,所以来这边逛逛的人一早就知道这里有家宝月斋开张,今天开张接连三天打折。所以人气也还是不错。 装修时个隔音做得甚好,所以楼下的热闹丝毫不会影响到楼上的清幽。也就截然分成两个不同的消费群体了。 楼上那些年轻的小姐太太们叙过话挑过了东西便三三两两的散了,今天过来一是为了看看徐五推荐的东西,二嘛,和沈寄也算是打过一两次交道,魏楹在衙门里人缘不多,便来给她捧个场。不过第一点显然更重要,第二点嘛原本打发人送了礼来也不会失礼的。还有好几人临走就说了下次有新货记得给她们留着,显见得东西还是入了眼的。 能有这个效果,沈寄觉得还不错。至少说明她用茶话会的形式来招待没有选错。她笑吟吟的送客出门,一个一个的又多叙了几句。尤其容家少奶奶几人,一户做生意,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和她们家里打上交道了。 午后捧场的人都走了,生意渐渐清淡了一些。 崔大孝告诉沈寄,到这会儿也有差不多三百两的收入了。 “开张嘛,又是别人捧场又是打折,先别顾着乐呵。这之后怎么把客源稳住并且扩大最要紧。”因为让利,这三百两大概只有不到两成的利润。这里头还要算上楼上的招待费用。不过这几天要的就是有个人气,人气旺了,口碑出去一切都好说。 末了等店里客人走得差不多了,胡胖子也来了,“弟妹,看不出来你做生意还真是有一手。今天生意不错吧。” 沈寄这次从跟他谈合约到用各种手段把新店开张的消息放出去,再吊一吊人胃口,到今天开张人气旺盛,他觉得很受启发。 沈寄笑笑,不过是后世的一些营销手段而已。不过,一个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不过,新店子开出来肯定有一段时间生意是比较低迷的,你心头要有准备。”胡胖子话音一转说道。 沈寄一边让人给他上茶一边道:“嗯,我知道的。这里开张打折三天,今天有好几位官家小姐太太来买了东西,我估着明后天也会有人来。至于楼下因为八折的原因这两天也不会清淡。但是第四天开始恐怕就要开始冷清了。还得再想法子。”营销每一步都得跟上才成,没有一劳永逸的。然后关键就是货真价实了。 胡胖子就怕她一开始比较顺,之后生意有落差不能接受见她想得挺清楚的也就不说了。 “弟妹,我从前真是小看你了。”别说别人,他以前也纳闷过魏楹为什么要娶沈寄为正室。不就是会做吃的,长得好看点么。他收到帖子的时候都还觉得这个兄弟是不是头壳坏掉了。不过在他们新婚期间他再见到沈寄,就觉得她和昔日他记忆中的小丫头大大的不一样,再多看看竟是管家做生意里里外外一把手。 娶这么一个女人太省心了,家里的中馈交给她非常放心,他是时常上门叨扰的人,每次都被招呼得很周到。如今,魏翰林府上的私房菜也渐渐有了名声,爱到魏府拜访魏楹顺道尝尝特色美食的人不少。一个主妇能让去的客人都满意,宾至如归,这就是本事了。更别说那宅子里的人一半都不是魏楹和沈寄买回来的。一时之间无人敢在内宅捣乱这就需要些能耐了。听说她治家赏罚分明,还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奖惩和监督制度。 再看她做这么一个生意,用的心思之多,而且有效。他之前托买的几家,没有一家走货有这么快的。日后知名度慢慢打响,自己的货在京城也会好出手的多。这一趟算没白来。 沈寄让人拿出纸笔,“既然你来了,我就不用让崔掌柜去找,咱们签个长期供货的契约吧。你如果愿意,我们先订个五年,就按现有条件。”今天的情况让沈寄有了信心,这个生意可以做下去。 胡胖子想了想,看沈寄之前那些手段,日后生意肯定是越来越红火,这是帮他打开局面的一家店,算是个双赢。所以按现有条件他也不吃亏。于是爽快的和沈寄订了契约。 “弟妹,有你这家店,我回去对老爷子和家中其他等着分红的亲长也好有个交代。你日后如果开分店,我同样的条件给你。” 沈寄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两人便在二楼看楼下三三两两的散客进来挑选,倒是一直没断过人。魏楹晚间下衙,直接过来,见胡胖子也在,便笑道:“二位老板生意兴隆啊。” 胡胖子笑道:“托福托福,全是托魏大人的福。” 沈寄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家里有事,有几个同僚打了声招呼,有事帮我顶上。” 第一天下来,盘点过一共卖了三百七十二两,大头果然就是二楼那些太太小姐们买的。不过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人情捧场。魏家的人之前收了沈寄的礼,倒也来捧了人场,买了些不算贵的东西。因为她们之前都各得了一柄扇子一匹布还有几件特色钗环,因此那些东西便不需要了。之前见沈寄出手大方也是说过她败家,如今看她生意很好才没了话说。 接下来的两天情况也差不多,三天算下来一共卖出去将近八百两银子。店里的存货走了五分之一。沈寄让崔大孝立即盘点,那些货是最受欢迎的,去找胡府管事下单补货。如今胡胖子生意没做起来,不能直接包船运货,都是托运的。不是那么方便,有时候会延上几日。为了不断货就得早做准备。好在他也十分上心这个店的事,叮嘱在送货方面一定要及时。 不过从第四天起,恢复原价,生意就不是那么好了。一天下来,也只得几十两的收入,最少的一天就只有二十多两。崔大孝问沈寄要不要再打折,或者是降点价。沈寄觉得京城的人缺的不是钱,主要是店子新开,之前的红火是靠了人情,靠了打折得来的。现在是要想法子把知名度再提高,便没有同意。生意便暂时先这样维持着。 倒是十月底的一天,十五叔派人来对魏楹说鱼儿上钩了,按计划行事。 28清理 沈寄看向魏楹,什么鱼儿上钩了。魏楹笑笑,对她招了招手,意为附耳过来。嗯,隔墙有耳,沈寄乖乖的就过去了。 魏楹在她耳边吹了口热气,看她微微颤了一下,低声笑开。一直都是他为沈寄着迷,不用她特地做什么,他在她身边就心潮起伏难以自制,现在看到她为自己身体起反应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哎――”正在得意,胳膊内侧的软肉被人用拇指与食指捏住,转了半圈。 “耍我很好好玩啊?”沈寄方才是一下子身体起了反应,这下是恼羞成怒,“快点说!” “嗯,我之前不是说给陈复挖了一个坑么,可是他一直谨言慎行深居简出的。这段时日,你的心思一多半放在宝月斋,内宅的事都交给顾妈妈在打理。他终于一时不忿,咬了我的饵。” “他不服?” “他当然不服,你根本是把他这个内宅主管架空了。你看各处你都安插了人,而且那个浮动月例一出来,兑现之后众人干活都比从前卖力。他就是想挑事也得看看众人配不配合。而且,虽然不少世仆都有亲属在老宅,二夫人也不好随意就把人怎样。又有像李嬷嬷这样的老人儿暗地里帮着你。顾妈妈等人也得力。所以,府里的人手你如今是可以令行禁止的了。” 沈寄皱皱鼻子,“那是没事的时候,我就担心什么时候府上有大事的时候出幺蛾子。平时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说出去还不是我管理中馈不得力。” “所以,陈复这个人一定不能留下。之前全当我是冤大头,一个个不知道偷摸了我多少东西去。这里头少不得七婶的纵容。算她知机,没有留下夺你的中馈大权。不然我非让她颜面扫地不可。借着办婚事,连侄儿的银子都贪。可是陈复,那却是二夫人的爪牙。我留他不得。” 这事云起也恨得牙痒痒,可是为了长远之计,只能是认了。 “要弄走陈复,很简单的一个栽赃陷害就可以了。不然,我们当这个主子岂不是白当了。不给,他之前一直深入简出,所以没有机会行事。至于是什么事,等过两天十五叔来了,你一看便知。” 既然如此,沈寄也就没有多问。 过来两天的晚上,沈寄在西厢的榻上看账册,魏楹则在一旁读书,家丁来报十五老爷来了,怒气冲冲的,还让他们马上出去。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来了。都带着惊讶的神情下榻穿鞋,然后急急到了正厅。 “十五叔,出什么事?”魏楹问道。沈寄便小媳妇的跟在他身后不出声。 十五叔正坐在大椅子上,闻言从胸口掏出一件物什,“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沈寄看了一眼,是一只很漂亮的玳瑁钗,不明所以的看看魏楹,人前她是不会胡乱接口说话的。要等着一家之主发话。心头却在嘀咕这个东西就是拿来陷害陈复的?忽然眼里一亮,之前府里不是丢了不少东西么,而且魏楹前两天还特地提到过。那些东西认了归认了,可是找到了却是不能当没有这回事。自然是要彻查一番的。这么一来,经手这个东西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她之前给下人发奖金,发出去不少啊。一个十两银子的总管,就要发五两银子的奖金。林林总总算下来,一个月府里下人月底多了好几十两。那既是新官上任给的好处,是为了更好的管理内宅,也是为了暂时把局面稳住。如今,新买来的下人已经可以上手用了,府里可以拉拢的也都拉拢了,也是时候换换血了。还有七夫人,这次自然也跑不掉一个管家不力的名声。 魏楹看了一眼,“侄儿不认得。” “不认得,你不认得我认得。这是大嫂的东西,是新婚时旁人送的礼,我见过许多回。” 沈寄一惊,这是亡母遗物啊。 “你知不知道我在哪里找到的?在一个青楼女子头上看到啊。”十五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差捶胸顿足了。 魏楹的脸色立时变了,声音低沉的道:“给我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连亡母遗物都看顾不好,导致流落出去被青楼女子得到。这实在是非常打脸的一件事。 十五叔阴测测的道:“不用查了,我已经问清楚了,这个钗子是你们府上的内宅总管陈复送她的。” “把陈复给我拖上来。”魏楹一拍桌案,外头训练有素的家丁立时应了声‘是’就下去了两个。 沈寄叫了顾妈妈过来,“你看看,认不认得这个东西?” 顾妈妈看了看,“不认得,不过我记得清点库房的时候上头记载有这么一只玳瑁钗损毁了,我还看到了残片。” 记为损毁,还有残片,可如今东西却是流落出府,还戴在了青楼女子的头上。这不是监守自盗是什么?是挺简单的栽赃嫁祸啊,怪不得魏楹都不屑于讲给她听。 一时间,议事厅里灯火通明,所有下人都被召集过来。而曾经威风凛凛的内宅总管陈复则灰头土脸衣衫不整的被家丁拖了上来。这可是老赵头亲自调*教出的家丁,孔武有力。 沈寄是坐在屏风后头,这件事发生在她嫁过来之前,而且事涉他亡母遗物,由魏楹亲自处理。 “爷,奴才自问一直兢兢业业,如今爷遣人如捉拿小鸡一般对待奴才,好歹让奴才死也死个明白。”陈复从地上站起,故意没有去整理被拉扯得乱糟糟的衣服,心头却在嘀咕,到底是什么事,还把满府下人都叫了来。他做的事,应该没发才是。 那些仆人也是个个莫名,尤其是魏宅世仆,多多少少都起了些兔死狐悲之感。所谓世仆,在主人家做了数代,比起新买进府里的仆从那是要多些脸面的。如今堂堂一个内宅总管竟然被当着这么多人羞辱。 魏楹站起来,“姨奶奶请到了么?” 喜儿便扶着魏大娘到近前来,“爷,姨奶奶在这里。” 沈寄让人在她的下首给魏大娘安了一张凳子。自从发生了魏大娘想把喜儿给魏楹做妾的事,虽然她没有有心拿捏,但是心头的亲密却少了许多,也没有再时时的过去看魏大娘了。 魏楹道:“把东西拿去给姨奶奶认认。” 光是一个十五叔,而且那个时候他看到东西的时候年幼,旁人还可以说他是不是看错了。那东西这些年没入公中,不知归了哪房的人,也很少有人见到过。之前族里发还魏楹财产的时候才寻了回来的。运送上京的途中搬运不慎损毁的。 魏大娘接过递到面前的钗,开始有些莫名其妙,辨认了半日才道:“这是大夫人的东西。”虽然族里不认,但至少在魏楹的府中,人人都须以‘大夫人’的名义来称呼他的母亲。 十五叔道:“大侄子,你还怕我是认错了不成。我小时候时常开了大嫂的首饰匣子来玩的。” “多一个见证总是好的。十五叔勿怪。”魏楹轻道。然后拿起玳瑁钗,“这个钗子是我亡母的东西,前几个月族里发还的。家里的账册上记的是损毁,还有碎片为证。如今,被十五老爷在一个青楼女子头上看到,这才知道家里出了吃里扒外监守自盗的好奴才。”目光狠狠的直视陈复。 十五叔不便把青楼女子带来,只拿来了她签字画押的供词。那上头说了是陈复给她的东西,让她好生收着,不要拿出去给人看。只是她见真是好东西,而且青楼之间互相炫耀也是常事,便告诉了自家姐妹云云。 下头一阵小声的惊讶声、议论声。魏楹目光扫过去,也不见如何凶狠,却是立时就满场鸦雀无声。 “洪总管,这样吃里扒外的奴才该怎么处置?” 洪升迈出一步,还未及答话,陈复已喊起冤来:“爷,奴才冤枉,此事与奴才无关。”心头却想起几日前相熟的粉头同他讨了一只好钗,可断断不是这玳瑁钗啊。他是贪了魏楹的财物,但他为人精明,拿得都是现银。而且就算他拿了这玳瑁钗,也不敢拿出去送给粉头啊。这是有人刻意栽赃。这是做好的套子给他,这盆污水断难洗清。因为真正拿了这玳瑁钗又不知为何丢失的人是不会站出来说明一切的。 果真是婊子无义,自己花了那么多银子在她身上,竟然反咬自己一口。 想通这些关窍,陈复萎顿了下去,虽然还在喊冤,却是知道这个黑锅自己背定了。魏楹并不需要拿住他暗中作为的证据,只要这么栽个洗不清的赃给他,就可以把他赶走了。 其实魏楹瞪他露出马脚也等了许久,就是这次要栽赃他,也得等着他因为被沈寄压制心头愤懑出去粉头那里喝酒,然后许了送她一只好钗,然后粉头戴着四处炫耀人尽皆知,十五叔再顺理成章的把东西认出来才能够下手。再经由此事把参与贪他东西的一帮旧仆都找出来,一并撵回淮阳去。 至于二夫人一早安插的陈复,身为内宅总管却监守自盗,这罪名足够撵他回去了,而且回去淮阳也不能有好果子吃。很简单的栽赃陷害,可是行之有效。而且,那些人一点都不冤。 “来啊,给我狠狠的打。”人撵回去之前,还得好好出口气才成。打狗看主人,这只狗就是打给主人看的。 魏楹在那边发作了陈复,又让人拿出账册,把经手这只玳瑁钗的人统统找了出来,让一并堵住口狠狠的打。又令人去抄了这几人的家当,严加审问到底贪墨了多少钱财。 堵住口,是给七夫人留个面子,不然这些奴才说不得要把她攀扯出来。到时候可就真的是丑闻了。如今这样处理,只是几个贪财的奴才欺小主人年幼又公务繁忙而已。 此起伏彼的棍子打到人身上的沉闷声音响起,魏楹还特特让人不用拉出去就在这里打。这是典型的杀鸡儆猴。 这一次一共清出去五个老宅来的仆人,有二夫人的眼线,也有就是见钱眼开的人。总之经过这么一个整肃,即使暗地里还有人想捣鬼也要再思量思量。这府里两个主子可不都是可欺之人。 沈寄不喜欢听这大人的声音,她知道应该入乡随俗,这个时代的下人可不是后世的雇工,是没有人权可言的。而且,这些人在暗地里给她下绊子,本来就该狠狠的收拾一顿。 魏楹狠狠发作了一番,这才让人都散了。之前沈寄说要给陈复生造一个罪名然后赶他走人,可她身在内宅,行事不便。当然是由他来施行。这些刁奴,他早想出口恶气了。 沈寄跟在他身后回房,“只是可惜了母亲的东西。”让青楼女子戴在头上,魏楹当真也舍得。 “其实,母亲的东西很多都没能找回来。当年充入公中,散落各房,后来退回来的东西也多是赝品或是不值钱的折了些现银给我。我给你收着的那两只金凤钗,那才是母亲的爱物。听十五叔说时时戴着的。我在淮阳很费了些心力才找回来的。这只玳瑁钗,在退给我的时候便是赝品了。” 沈寄点点头,原来退回来的时候就是赝品了啊。亡母遗物,这也是魏楹大肆发作的一个理由。他对亡母的态度,魏家人都是知晓的。 “清理了这些人,以后内宅行事你也可以稍微放心一些。” “嗯。”沈寄点点头。搬走了这几块大石头,她以后的威信也会高许多。自己家里,有别人的耳目总是一件很讨厌的事。剩下的那些人,翻不起大浪来了。 29佳境 赶走了陈复,也算是能让小两口高兴一场的事。沈寄之前一心关注宝月斋的事,一是因为刚开张需要如此。毕竟崔大孝也不是太在行,而且她的习惯也是要等生意上了正轨才放心。二就是要让陈复不满了,沈寄是当家奶奶,她非要架空他,他一时之间还能忍下来徐图后计。毕竟这是他主子交给他的任务,在这宅子里先立住脚跟。可是沈寄自己不管了却是把大权全下放给了顾妈妈。所以,他在暗中勾连了一些人,要让这内宅瘫痪一下。还是做得狠谨慎隐秘的。只是万没想到,沈寄跟魏楹压根不抓他现在做的事,直接给他栽赃。他完全防错了地方。 他包养粉头的事,府里也有人知晓,稍微查一下就查到了。然后由十五叔出面去收买那个粉头。如此,便顺利的把陈复和他的几个党羽赶了出去。 回去以后,沈寄继续看着账本,如今一日的生意在十两到五十两之间浮动。第一个月看起来是不会怎么亏的了。阿玲在旁边看着她写写算算,这事儿以后是要交给阿玲做的。 沈寄正在算成本,阿玲不解的问:“奶奶,为什么这里多出七十五两的租金来?” “这不是多出来的,如果那个铺子我租出去可以有这么多收入。所以,铺面的租金一个月是一百零七两。傻丫头,难道这个不要算进去啊。然后库房的租金是十七两。然后人力成本是三十五两。二楼一个月下来用出去招待费三十两。装修费半年分摊,一个月三十四两。还有托运了两次货,用去五十两。然后收入一共一千一百三十二两,其中成本七百八十四两。” 阿玲拨了一番算盘,“啊,只赚了七十五两。”想了一下,“开张前三天看着卖了五百两那么多,可是因为打折,利润就只有两成。” “不打折根本卖不到那么多,一开始薄利多销是刺激消费打口碑。这已经比我想的好了,第一个月就有赚的。很不错了。告诉老崔,把那些卖得最不好的东西八样东西都找出来,明儿开始打八折。赶紧把压着的银子都周转起来。”沈寄盘算,如果算上送京城魏家那些女眷的,她第一个月是亏了的。不过也就是一百两的样子。那些人回她的礼可抵不过她送去的东西的价值。好在也只有这一回了,以后可没有她白送的道理。 阿玲道:“上次崔掌柜问,奶奶不是说不能随意打折么。” “不然让那些东西一直堆在库房里么,占地方占周转资金。退货只有七折,不如八折把它卖了。这样还带动点人气。” “是。” “还有,第一个月已经过了,让他告诉店里的四名伙计,从明天开始,每个人每个月的月钱从五两涨到六两,不过必须卖出三百两银子的东西,才可以拿到。不然,差一百两扣二两银子照算。然后每多卖出一百两,奖励一两银子。还有崔掌柜也是,卖到一千二百两,他从十五两涨到十八两。少一百两我扣他一两五钱。多一百两我奖他三两。”要想生意好,推销少不了。要把掌柜跟伙计调动起来,有服务意识,当然是要用银子了。 “是。” 魏楹回来就去耳房里洗澡去了,这会儿便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气息走进来。看了看阿玲正在收拾账本算盘,笑问道:“第一个月赚了多少?” “七十五两。” 魏楹挑眉,他记得沈寄摆摊一个月都有五六十两的,“嗯,比我一月二十两的俸禄强多了。”他拿回家的当然不只二十两,京官,各种外水就算是他们翰林院这样的清水衙门,也有两倍于俸禄。何况年节时还另有朝廷和地方的各中名义的银子可以拿。 沈寄笑道:“你是觉得我忙活了一个月,没挣到多少吧。哼,我告诉你,以后生意会越来越好的。” 魏楹挥挥手,让收拾好东西的阿玲赶紧出去,“我只是看着店里生意挺红火的嘛。再说这行不是听说利润很高么。” “我这才第一个月呢,跟卖吃的不一样。你怎么又洗澡了?”这都深秋了,魏楹是爱干净,可是也不至于三两天就要洗一次吧。这年头可没有浴霸啊。 魏楹坐到她身边,“这不是怕夫人嫌弃嘛。不过天儿是越来越冷了,要不我以后专门洗那里就是。” 看他两眼亮晶晶的,沈寄哪有不明白的。自从她第一次帮了他之后,他就食髓知味起来。时不时的就要拉着沈寄教学相长一番。也不再满足于隔靴搔痒,不过事后都会打热水帮沈寄洗手。 她推了魏楹一把,后者凑到她耳边道:“洗洗睡吧。” “我还不困,你自己先睡吧。”沈寄说道。 “那我们躺在枕头上说说话也好啊。” “你把阿玲赶出去了,谁来帮我任环,卸妆?”沈寄望着他。 “我来吧。今儿我亲自伺候夫人洗漱。”魏楹想着他一个大男人,梳妆是不会的了。可是就把那些东西从头上拿下来难道还能不会。 “哎哎哎,停手,痛啊!我自己来。”沈寄一下子叫了起来。魏楹毛手毛脚的,把她的头发扯痛了。 “知道了,我轻点。不过你叫小声点,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呢。” 沈寄赶紧闭嘴,“我自己来啦,你坐着就好。” “嗯,那你快点,我等你。”魏楹笑着拉开被子上床躺下,看沈寄对镜任环,卸妆,然后到耳房洗漱。 沈寄慢条斯理洗脸洗脚然后再用柳叶青盐刷牙,外头传来魏楹的声音:“小寄,好了没有?” 猴急! 她吐出口里的水,“还没有。” 外头传来脚步声,魏楹站到耳房门口,等沈寄刷好牙他大步过来,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抱到了床上放下。近来,他那个被窝已经形同虚设,用他的话说,两个人挤一个被窝暖和。 “不是说话么?”沈寄用手挡住他凑过来的嘴,笑嘻嘻的问。 魏楹抓下她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两口,用了在沈寄那里听来的新名词回答:“肢体语言。”一边抱住沈寄便亲吻起来。 到后来,沈寄有些晕晕乎乎的,他们现在也真的是只差临门一脚了,其他该做了都做完了。 “小寄,我们过年回淮阳吧。” 听到淮阳勉强拉回沈寄神智一点清明,“你又告假不好吧?”中进士之后就告了两月的假回去,现在又告假。 “我想带你回去拜祠堂,让你的名字写上族谱。” “我们不是有婚书的么,那个不算?” “算,可是还是得族里承认,你才是真的成了魏家的媳妇。” 沈寄不太想去淮阳,那些人对她都没有什么善意。她好容易现在日子才好过一点。 “迟早都可以的吧,反正就有婚书就好了嘛。你也不好总是告假的。我们过一年再回去吧。” “还是趁着祖父还在,把这事办了我才心安。再拖的话,他老人家不一定能等到。” 沈寄睁开眼,这么严重。 “好,你去告假吧。请到假我们就做回去的准备。”既然是这样,再不情愿也得回去了。沈寄对族权还没有什么概念,她觉得只要有婚书就受法律保护了。不过看魏楹这么上心,便也就依他了。不就是去给那些木牌牌叩头,再被那些老家伙刁难一番么。大不了就是新婚夜的升级版。 过年封印有二十天可以不上衙门,可是此去淮阳路上来回都不只二十天了,所以必须得告假。结果,果真跟沈寄想得一样,虽然理由正当,但翰林院那么多人,不可能对魏楹特殊。他一个新人,总告长假怎么成。不过他平时会做人,逢年过节孝敬的东西又合上官心意。于是在封印前请到五天假,开印后又请到五天假。这已经是掌院学士格外开恩了。过年想休息的人本来就多,魏楹又是几个月前才告假两月的主。 魏楹回来对沈寄一说,她问道:“三十天,那只有我提前几天坐马车走,然后你休假了骑马追上来,我们一起到淮阳。这样可以节约几天。嗯,回来的时候也是你骑马,我随后赶上好了。” 魏楹点头,“嗯,我骑马大概八天可以到,这样就还有十四天可以呆在淮阳,够了。” “可是,八天都在马背上,太辛苦了。”沈寄心疼的道。别说连着骑八天马了,就是坐八天长途卧铺也够人受的了,而且还是来回。 “所以夫人须好好犒劳我一番才是。” 沈寄嗔道:“成天就知道想这个。今天累不累?” 魏楹点头,“累啊。” “我帮你捏捏。”沈寄站到他身后去,用她学到的中医按摩手法替他敲打按捏。 魏楹舒服的闭上眼。 沈寄力气不是很够,到后来汗都出来了,“不然你趴床上去,我帮你踩踩好了。瞧你这肩背,成天坐着不动,是的好好按按。” “踩?”魏楹诧异的挑眉,脸色有些古怪。 “是啊,我力气又不够,要不然让小厮来帮你捏。”沈寄说完反应过来,这里是没有踩这种按摩方式的,而且,把自家男人踩在脚下又耸人听闻了一点。 “我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那么多,你别多心啊。”哼,这个服务你是没福气享受了。难得我今儿这么贤惠。 魏楹点点头,表示不在意。 沈寄忽然想着,他虽然不算古板,但是也还是挺大男人主义的。不知道日后能不能接受女上男下这样的体位啊?仔细想想,好像每次,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魏楹也一直是掌控主动权的那一方啊。 魏楹被她奇奇怪怪的打量,有点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沈寄笑着道,她才不会说呢。这家伙现在还是死脑筋,除非以后调*教到家了,否则她这么讲他岂不是要认为她轻佻。要知道,如今沈寄的形象还是很青涩害羞的。当然,她本来也就是思想活跃行动保守的主。不怪魏楹误会。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下人聚在一处喝热气腾腾的汤,是你让人弄的?” “嗯,这天越来越冷了。我们倒是每日里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却还要碰冷水灌冷风。我想着那猪大骨不是不贵么,干脆让采买的人每天多提一些回来,也就几十百来文,然后让厨房从上工到下工一直不停的炖着。谁冷了饿了都可以去舀来喝。也就是费点柴禾,炖汤也不需要人一直看着,只要隔断时间去加水就可以了。” 魏楹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些下人喝着热汤的场景,点了点头:“确实不费什么,冷了饿了了有碗大骨汤喝是很好。我那个时候冬天看书最想的也就是有口热汤喝,可是一开始家里很穷。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只能蹦跳着取暖。自从你到了家里每天卖小吃火上总是炖着汤,还盛了给我端来,我才过上好日子啊。反正家里的事你做主就是了。只要不是太过标新立异都无妨的。”冬天里一碗骨头汤,的确不花什么银子,关键是有人能想着。这些细节上就可以看出小寄对这个家的用心了。难怪家里下人对她信服了许多。 “嗯。” 魏楹想了想又道:“对了,你怎么一直都很爱吃别人不怎么吃的东西?”从前做肥肠就是,那个时候都没什么人会吃那个东西,都嫌脏。可是沈寄偏偏能把它变成美食。前些天,又让厨房给她熬粥,里头居然配上蛤蜊。厨娘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做,还是阿玲去示范了一次才知道的。可是除了沈寄,其他人也不吃,他就没见人这么吃过。 沈寄心道,那都是后世很普遍的菜色啊。她还想吃海鲜砂锅粥呢,只是这里没条件而已。 “那些东西做出来你敢说不好吃么?” 魏楹想了想,“好吃。”蛤蜊粥他也是分享了的,反正吃这事跟着小寄绝没有错的。 “只是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口味呢?” “试呗,反正那些东西旁人都不吃,便宜得多。试着不对就不吃了。”沈寄胡诌道。 说起吃的,魏楹又有些馋了,“你不知道,我那些同僚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现在外头都说我们家的私房菜好吃又有特色呢。我特有面子。” 沈寄等着他的下文,这人绝对不会突然想起来就说这句的。果然,魏楹下一句立即就跟着来了,“小寄,这几日你好像也不忙了啊?” “嗯。”铺子渐渐上了正轨,内宅的事现在也理顺了。至于之前说要绣坊的事,一是没有找好合适的地方,二是现在天冷了,最好还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开张比较好。暂时就让几个绣娘在做家里人的冬衣。所以,现在除了日常事务,就没什么多的事了。 “你看我也很久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东西了。上次你做了些点心,我兴头头的等着,结果全进了外人肚子。” 魏楹口里的外人是徐五,柳氏,之前沈寄下帖子邀了她们过府来做客。就亲自做了些点心来待客,很受欢迎,被吃完了。尤其是徐五,还把方子抄走了。于是魏楹就没轮到。不过沈寄还真不知道他惦记着,还兴头头的等着。之前也没见他对她做的点心多上心,所以压根就没做他那份来着。 “你不是说点心都是给女人和孩子吃的么?” 魏楹一副有些委屈的样子,“你之前天天做好吃的,我当然可以挑肥拣瘦一下。可现在,一个月也不一定会下一次厨房。当然什么都好吃了。” 沈寄心头狂笑,这人在外头整天的装少年老成,从前在她面前也装的,现在装不下去了吧。 “行,夫君想吃什么,今晚为妻都亲自下厨做来。” 魏楹道:“嗯,我想想啊。” 沈寄捏他一把,“你还真的要点菜啊,叫人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菜我挑了拿手的做给你吃呗。” “嗯,也行。” 于是当晚,魏楹便吃到了久违的沈寄亲手做的慢慢一桌菜。 “来,你也吃。”他吃得心满意足的,不忘给沈寄也夹一筷子。 “嗯,其实我倒是喜欢吃家里厨子做的。自己做,忙了一场也没有什么细细品尝的心思了。不过,看在你吃得这么捧场,我也很开心就是了。”沈寄的确是这个心思,她其实不是爱做菜。她爱的是美食,从前都是为了谋生不得已。如今家里几个厨子各有拿手菜,现在都在拼命讨好她的胃,她都长胖了。自然就淡了自己做菜的心思。不过,倒是真没想到魏楹会这么惦着她亲手做的菜,也真的很高兴就是了。 30佳境(2) 魏楹想着回家过年,一是给沈寄正名,二呢也是看望一下祖父。祖父当年瘫痪在床,能保下自己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他不能要求太多了。由此,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小寄,我们上京之前也没有能力,所以一直是把岳父的遗骸寄在庙里地藏堂。如今,你记不住旧事,我虽然一直在派人去查,可是也没能查出你到底故乡何处。你看,是不是咱们买块地让岳父先入土为安。如果将来查出来了你故乡是哪里,再行扶灵回乡,让他老人家可以落叶归根。” 往年清明、中元、重阳这样的日子,沈寄也学着旁人到庙里去给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烧过纸钱。要不然也太露痕迹。地藏殿本来就是庙里辟出来专门存放无力购置土地下葬或是无力运回故乡的亡者的棺木的。后人有能力的便有将先人棺木运走的。 沈寄点点头,“魏大哥,难为你想着。就先买地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吧。”如今手里有了银子的确是可以做这件事了。 魏楹定定了看来沈寄两眼,然后便叫了个外院得力的管事叫庞元的进来,吩咐了这件事,让他到账房支一千两银子。用于购买一副好的棺木以及找一块风水宝地,并起棺时的道场还有委托人四时祭祀的费用。 沈寄却没留意到魏楹看她的那一眼,心头盘算着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沈寄很清楚,此时公中有四千两银子,支走一千两倒不会伤筋动骨。因为如今已经是十一月,还有一个月就是各处产业结算的时间。淮阳老宅的产业里魏楹也能分到一份。估计到时候至少会有三千两左右的进益。 再者说,她的铺子从这个月开始,吸取了一些经验教训,也大致掌握了京城贵妇的好尚,进货摆货促销各方面都做出了调整,如今也见了成效,生意慢慢的上了正轨。不靠打折,一天也有十两以上的利润。如此一来,也是一个比较不错的收益来源了。开年后她还准备要把另两家铺子也接手过来,自己盯着,想必收益也会有所增长。 而且,给‘她爹’买棺木并风水宝地,的确也不能出手小气了。不然,魏楹这个女婿的一片心意就显得有些敷衍了。 府里上下如今都知道奶奶是爷心头上的人,对沈寄的态度恭顺得很。尤其如今要千里还乡替岳父重新操办身后事,更可见他对沈寄的重视。之前沈寄开宝月斋,虽然动用了两千多两银子,但毕竟那是以她嫁妆的名义,没有从公中走账。这次魏楹一吩咐,直接支出一千两,庞元便知道爷是有多重视奶奶了,当然会卖力办事。当即拍着胸口说一定会把事情办妥当,还问沈寄可有什么要求。 沈寄想起当年二两银子卖身,一副薄棺让‘父亲’安身在地藏殿的往事,不由得唏嘘不已。魏楹拍拍她的肩,“咱们有今日,岳父岳母在天有灵也会欢喜的。莫难过了!” 沈寄倒不是在难过,她只是觉得人生的际遇,峰回路转,有所感概而已。她摇了摇头,对庞元说道:“魏大哥已经想得很周到了,一应事宜庞管事斟酌着办就是了。不过既然要回去,自然不好空手,你且等两日,待我置办些东西,到时你往各处送去。” 庞管事躬身应了。他也要将手里的事与人交接,如此正好。 魏楹又道:“到了那里,可先去寻我同窗胡耀祖,他是本地人,有他出面帮衬事情会好办许多。”胡耀祖是胡胖子的大名。他见沈寄这里生意上了正轨,又去拜访了一些商家,便启程回乡了。 “是。”庞管事应了一声,自行下去准备。 沈寄依着平日做事的习惯,拿出纸笔来,在上头一一列下众人名字,先是裴先生裴师母,然后胡家老太爷老夫人胡胖子夫妻,还有村里里正家、二狗子家等各家,后面还特地列出曾经赞助过魏楹的两家富户。然后列出要采买的京城特产,数量品种,各家根据关系不一有所差别。譬如裴先生家自然就是最厚的。还有村里一些有往来的人家,也各有亲疏。里正家,隔壁的王大叔家,二狗子家也比旁人丰厚些。然后村里家计营生困难的,又添补了些现银。 村里的私塾先生虽然学问不如裴先生,但是他是魏楹的启蒙老师。沈寄也以魏楹的名义执弟子礼备了礼。又拿出一百两银子,申明是给私塾的经费。本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但有向学之心的都可以到私塾里读书,供给饭食书本笔墨。言明以后每年都会送上这笔银子,希望村里能再出几个光宗耀祖的读书人。即便不能,能读书识字也是好的。另拿出一百两,资助村里贫寒人家的女子做妆奁。再有一百两,奉养村里的鳏寡孤独老人,也是交由里正管理分配。这两笔银子也是每年都有,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增加,都交由里正管理和分配。 一年三百两银子,如今对他们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却可以让村里很多人得到实惠。而且,凭良心说,村里人待他们还算不薄。如今有了能力,照顾一些也是该当的。何况这还能挣个好名声。 沈寄把草稿写完,拿去给魏楹看。这些事情,是该内宅打理的,但是也要给一家之主过个目。 魏楹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赞赏的道:“嗯,你想的比我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就是了。”有沈寄这么个贤内助在,他可以放心的把这些事都交给她去办。自己全力以赴在仕途上打拼,不用再分心 沈寄便把单子交给挽翠,让她拿出去。采办处自然是依着单子采买礼物,账房也记下这几笔每本都有的开支,并且把银子拨给庞管事。 魏楹之前看沈寄那一眼,是因为他觉得有些奇怪,沈寄对于乃父似乎情分上淡了一些。虽然她从前也按着四时八节的去烧纸钱,可是她刚醒的时候表现的就不是那么悲痛欲绝,后来那些作为也像是交差而已。 这是不是亲爹,再是做戏做得像,还是不会真的感同身受。所以,那个时候芝麻包子才会产生了怀疑。后来沈寄的种种表现,也在在说明她不是简单庄户人家能教养出来的。他一直都认为沈寄应该是有来历的人。可是她只推说什么前事都忘了。 倒不是说魏楹看不起沈寄的出身,而是疑点太多了。别人只以为沈寄读书认字这些都是他教的,他自己却是很清楚的。 今日他也是因为想着要回老宅过年才想起岳父的遗骸还寄存在庙里的。可沈寄却是也没提过这件事。这就有些古怪了。要是说一下子动用上千两银子她不便开口也不对。之前开铺子,她直接就花出去两千多。 这些年,魏楹一直在等着沈寄什么时候能完全信任自己,把她的身世来历告诉他。此刻看起来她是一点也往那上头想去。算了,自己提出这件事本是真心,也不是为了刺探。小寄如果真的没有来历没有靠山也没有关系,还有他嘛。这样子她才会全心全意的依赖自己。她没有父兄可以倚仗,自己更是要好好的对待她才是。日久见人心,相信总有一日,她会肯把那些都告诉自己的。这么一想,魏楹也就不在心头再纠结这件事了。 三日后,一应事务准备齐全,庞管事便带着两个小厮和满车的礼物出发了。府里下人对沈寄愈发的恭敬。沈寄知道这是因为魏楹这个表态的缘由。人性里就有见风使舵这一项本能的。如今,魏府世仆的气焰不像以前那么高涨,府里又进了许多新人,沈寄在内宅主管的位置上安置了另一个较为本分的世仆忠叔,他就是魏楹乳母李嬷嬷的男人。做事的能力也是尽有的,只是之前一直因为同魏楹的关系被二夫人压制。一开始人还有些放不开,不过如今经的事渐渐多了,他也逐渐有了一府内宅主管的气势。李嬷嬷一家对沈寄是感恩戴德,忠叔也尽心办事。沈寄做事更加的顺手起来。 因为家里人多了,魏楹起的那两排房子也不够住了。沈寄便把后门那条街上的屋宅或租或买了下来。府里住的都是单身的男仆女仆,后门就安置一家子都在这里当差的,要接了亲人来住也可以。这样府里的宿处可以从四人间变成两人间,那些成了家的也能更加安心的做事。这个家便越来越像样起来。 定下回去过年后,沈寄便加紧复习魏家的亲戚图谱。魏楹回去过,晚间沈寄便拉着他给她讲各人秉性。他接触的自然多是男子,她要打交道的是内宅妇人。不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解一下她们的男人、儿子还是有必要的。从他的一些描述里,她揣测得出来,二夫人把持一大家子的中馈,对其他各房的用度卡得是比较紧的。这也难怪七夫人会趁机在他们捞上一笔了。 可以想见,二房对于魏楹活着回去,从他们手里挖出几千两银子并他母亲陪嫁的庄子铺子,二房的心头是在滴血啊。那些东西,其实过去也多亏了他们保存着,至少大产业上没有偏差。大概他们是觉得这些东西以后属于他们过继给长房的幼子的吧,结果为魏楹白做了嫁衣裳。他们可不会想着自己历年从那些产业里已经得了多少好处,就会觉得到手的肥鸭子飞了。 魏楹一般就是坐在榻上,抱她在腿上坐着,伸手指点着那些名字一一细说。他记性甚好,见过一两面的人信手就能画出幅小相来,倒是便于沈寄辨认。只是听他话语,除了魏老爷子,其他人他无甚好感就是了。也是,他生母就亡于那些亲人之手。 沈寄正低头看着那些勾勒传神的人像,冷不丁一只手从她领口伸了进去,握住一只绵软。因为是在屋里,烧了碳,所以她没穿大衣裳。她方才弯腰去看图像,领口自然就低下一下。这时候的衣服不至于像后世那样弯腰就走光,但是也很方便后方居高临下的人把爪子伸进去了。 “别用力,痛!”沈寄的身体还在发育当中,经不得他这么揉捏。魏楹对她的身体好奇,便也抽空找了些女子生长发育的书来看,自是知晓,便放柔了力道只轻轻握着手里那团软玉温香,含着笑意道:“嗯,又大了些。” “讨厌!”沈寄嗔道。 “真的讨厌?嗯?”他用拇指摩擦着软玉顶端,感觉到慢慢变硬,轻笑一声,从身后含住沈寄的耳垂。另一只手也勒上她的细腰。 沈寄被他放倒在榻上,他的身子随之覆了上来。吻渐渐的热情起来,沈寄的腰带被解开扔到一边去,衣襟也敞开,露出里头的肚兜来。 魏楹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忽然直起身子,把上身的衣服扒拉下去,很快又重新俯身下来,两手钳住沈寄光裸的腰,在她脸上身上细细密密的亲吻。这回是真正的肌肤相亲了,以前在被窝里也曾经互相抚摸过,但是这个尺度还是第一次。而且这个时候还没多就寝的时刻呢。又不好去熄了烛火,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人他们吹灯办事了么。于是明晃晃的晃得沈寄闭上了眼。 沈寄伸手抱着魏楹的脖颈。及笄这个时间限期是她定的,总觉得十五不到就做这种事太早了点。可是魏楹如果真的想要,真的是忍不住,她此刻也不排斥了。反正在这个地方,这个年岁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的。 在她抱上来那一瞬,魏楹的身子僵了一下。这种允准的姿态小寄已经做得很明显了,低头看去,她闭着眼的脸上已是一片紧张,还有羞涩。他低头含住她的唇亲吻,先是用灵蛇的舌头在她嘴里到处扫荡,然后吸了她的舌头到自己嘴里,引得她一同嬉戏才罢休。手上也不停,将她的肚兜解开,抛到一边,在她身上四处点火。沈寄慢慢的就软下了身子,直入一江春水,任他在其间嬉戏逗弄。 只是末了当魏楹的手伸向她裤子的时候,沈寄还是下意识伸手去护。 “我就摸摸,让我摸一下就好。”魏楹声音里有着紧绷。他对她身体的好奇不是一朝一夕了。今日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可是沈寄这么下意识的一挡,他明白她还没有准备好。而且,的确也还不是时候。 沈寄慢慢把手放开,抱住他精瘦的腰。魏楹的手滑进她裤子里,先是在她小腹肚脐流连了一番然后慢慢往下去探寻神秘幽谷。 察觉到沈寄全身都绷直了,他把手拿了出来,继续抱着她光裸的上身亲吻抚摸。这一次他亲遍了沈寄的上身,最后还是拉过被子盖住了她光裸充满有活力的深吸,便起身去了净房。沈寄躺在榻上,有些安心却又有点隐隐的失望,然后坐起身把衣服由里到外的慢慢穿起来。 听到里头传来几声水声,她一惊,陡地坐直。她本来以为他去自己解决去了,这冲的不是冷水吧。这么大冷的天。再是屋里放了炭盆也经不起啊。她赶紧穿上鞋走过去。伸手去推净房的房,居然从里头闩住了。 她使劲拍门,“魏大哥,大冷的天,你可别冲冷水啊。你出来,我们……做完就是了。” 魏楹拉开门出来,“我没冲冷水,你别担心。这里面有暖壶呢。”他方才其实是纾解了一番的,然后直接清洗了。 “小寄,我不想你以献祭的心态来对待这件事。你我都知道,你的岁数是太小了,如果做完,你受不住的。而且,医书上说这样的话也会让你得一些不好出口的病。严重的话对以后生孩子都有影响。咱们是要过一辈子,来日方长。” 沈寄两只脚的拇指对搓,“不是献祭,我也、也想和你……” 听到她这样的表白,魏楹捧起她的脸又狠命亲了两口。觉得这一番等待算是有价值了。 沈寄把头埋在他胸口,“嗯,如果你真的忍不住……哎,不行,我办不到。我没法子给你准备通房。”现代法定婚龄二十二,也不是人人都有婚前行为。 魏楹揉揉她的头,“好了,我们去睡吧。没事的,我没事。” “我、我以后一定补偿你。”沈寄小声道。 魏楹含笑应道,“嗯,到时候我要收利息的。” “嗯。” 31抓周(1) 十一月十八是谆儿的周岁生辰,林府早下了帖子,沈寄也备了厚礼重生之童养媳。这天一大清早便坐着马车往林府去。 “姑奶奶回来了!”马车停下,林府下人迎上来安了脚踏让她好下车,沈寄扶着阿玲的手下去。她今天带了顾妈妈和挽翠过来。如今内宅无事,忠叔可以应付,所以她放心的把顾妈妈也带过来了重生之童养媳。顾妈妈如今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即便不总揽内宅事务,也是走路带风无人敢慢待的。何况她还监管着库房,所以内宅的权柄交出来并无二话。就是库房,她看了包家的女人这几个月,行事像是有长进了。估计她男人时时提点着,对自己也是巴结讨好。再过一阵,也是可以把她从针线房调到库房了。她只要安心做沈寄身边的管事妈妈,也是很风光的。 “给干娘请安,魏大哥上衙去了,他说一下衙就立即赶过来。”这会儿还早,客人都还没有到。 林夫人笑道:“嗯,知道了。我那两个闺女嫁得远,倒是你这个干女儿走动得更频繁。我也得了干姑爷不少孝敬,有着好东西就想着给我送一份来。回头人来了,帮着你嫂子招呼招呼客人。”顿了一顿又道:“更难为了这个姑爷,还能想着给你爹重买棺木和风水宝地下葬。日后找到了你的故乡,还要再送灵回乡。” “嗯。”沈寄不好意思说她自己都把这茬事给忘了。实在是因为没有感情,之前去烧纸钱都是为了不让人觉得她古怪而已。好在魏楹想到了,不然她们要是真把这事给忘了,还不被人把脊梁骨戳断啊。 旁边伸出一只小手拉拉她的袖子,是穿得红彤彤的谆儿,“呀呀――” 人是柳氏抱过来的,她笑道:“这孩子认得你,只是还不会叫人。”婚后,沈寄果真下帖邀了她几次过府,也过来了几次林府,谆儿对她有印象。仰头露出几个小牙冲沈寄乐呵,口水滴到围兜兜上。 沈寄便抱了他到腿上,和他依依呀呀的说话。魏楹也很喜欢谆儿,几次看她抱着,都俯身逗弄。想来将来也会是个好父亲吧。不过,他们都没有圆房,所谓孩子还早得没影呢。 林夫人说起徐五的婚事,说是差不多定下了,不过今天人也会到场。实在是谆儿对于林夫人的意义太大了,几乎是让已心如死水的她又活了过来。所以,徐府众人也都想当的看重。 徐五的夫婿是定下的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嫡次子,小时候时常一处玩耍,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重生之童养媳。 这就是权贵人家的联姻了。沈寄想着,林夫人跟林侍郎似乎也是如此。想一想,再是青梅竹马,也不比自己跟魏楹认识得深。他们,算是自由恋爱吧。她没有家长,他的家长魏大娘跟魏老爷子其实都是反对的,是被魏楹硬拗着同意的。 说话间徐五已随着母亲过来了,柳氏和沈寄都迎到门口叫舅母,徐夫人笑着拍拍她们的手,进去坐下和林夫人叙话,也逗着颤巍巍迈步在罗汉床上扶着扶手走步的谆儿。 徐五邀了沈寄出去花园走走,柳氏要出去看看外头准备得如何,便也和她们一起往外走。 林夫人现在在慢慢的教柳氏管一些内宅之事,也让她出面接待客人。沈寄当初的话说到她心头去了,她年已五十,孙儿才一岁。能放心托付利益相关的也就是这个儿媳了。及早培养她与孙儿的感情也就是必须的。而柳氏也没有了别的盼头,只有把谆儿当亲生的看待。这样一来,这婆媳俩的感情倒是增进了一步。 沈寄今天过来还有事要跟柳氏说,她想开绣坊看中的地方,竟然有一处是柳氏名下的产业。不过见徐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先问她了:“五表姐,你怎么了?” 徐五其实是快成亲了,有些话想和闺蜜聊聊。只是身边亲近的人,只有贺小姐是订了亲的,可是对方家里死了祖父要戴孝,她的婚事也就拖了下来。她没有旁人好说。 柳氏揣摩到一点,徐五没有说出口,她自然不会多提。她的身份还是有些尴尬的。只说道:“你们都不是外人,我就不招呼你们了。我去看看各处准备妥当了没有。” “嗯,表嫂去忙吧。我跟小寄不用招呼的。”徐五挽着沈寄的手道。沈寄想那就再找时间和柳氏说好了。 沈寄和徐五一起挽着手去了亭子里,从下人手里接过鱼食跟她一起喂池塘里的鱼,“说吧,有什么事找我?怎么找我也不上我家去?” “我近来很难得有机会出门,今儿还是托谆儿的福呢重生之童养媳。” 那倒是,婚事基本都订下了,不是这样的至亲也不会再出来。如果真的订下了,那就连这里都不能来了。 “五表姐,你该不会是婚前恐惧症吧?” 徐五瞪大眼,“婚前恐惧症?”想了一下,这个名词好像还挺贴切的。 沈寄丢着鱼食,看池塘里的鱼儿蜂拥而至抢食。 徐五看着她,此时的沈寄虽然梳了妇人发髻,但她年纪实在太小,看着哪里有半分妇人的样子。可是,据说她跟夫婿的感情却是顶好的。姑姑和母亲私下里说起时,都说小魏大人难得,这么顾惜沈寄。如今她内宅的事也理顺了,府里上下说的都是她的好话,不再像刚嫁时那般艰难。 她外头的生意也慢慢有了固定客源。人人都说宝月斋的货更新快款式好,而且货越来越齐全。光是布料就有杭绸、江绸、宁绸各色绸缎,还有雪光缎,还有云锦、蜀锦等南边最精丽的布匹,另外姑姑绒、狐皮、貂皮等冬天做大衣裳的布料也应有尽有。颜色又好,纹样也别致。二楼还有两个专门导购的小姑娘,介绍起货品来如数家珍,眼光又好,如果客人有需要可以帮着把一应搭配的佩饰配得齐齐全全的。有了新货又有巧嘴之人上门兜售。眼见着才开张四十天已小小的有了点名气,很多官宦人家的小姐太太都听说了,将之纳入自己日常购置物件的来源之一。 母亲说沈寄其实挺有手段的。怪不得能哄得姑姑冷了心肠的人都一心为她,让她学着点。还感叹说沈寄是没有婆婆的,这点最好。小小年纪夫婿又疼爱自己又撑得起来,这便当家做主起来。 她看看沈寄还有红润润的脸蛋,也知道她近来小日子过得挺美重生之童养媳。再看她髻尾左右各带上这样一只带流苏的金环,那流苏是用五色宝石镶嵌,行动间叮当作响,配着她身上那件红色滚白边狐毛的大衣裳很是妍丽,并不再须多余的饰品了。沈寄自从开了宝月斋,出门做客什么的,自己的穿着打扮就比从前注重多了。而且时时有新花样,也是很引人注目的。 徐五心头有些矛盾。她的确是挺喜欢沈寄的,可是眼见沈寄日子过好了,又忍不住有点酸溜溜的。怎么说,她也只是姑姑的干女儿而已。如今看起来,竟是比自己的两个亲表姐过得还要好许多。自己嫁人后能不能过得这样好还是个未知数呢。 沈寄见她静默许久,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徐五本是侯府嫡出的小姐,一开始只是因为受了林夫人嘱托这才搭理自己。后来慢慢处久了才有些交心。今日想来本来是有事想趁机问自己,这会儿又有些开不了口了。她也不做拿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事,便安安静静在一旁赏景。 末了,徐五还是没能拉得下脸来问沈寄。只闲闲说起快过年了,她在家学着支持中馈,现时也挺忙的,送礼宴席之事很是繁杂。 沈寄便也顺着她的口风说起来,“嗯,还好,我们府上往来的人家还不多。而且我们已经决定回淮阳老宅去过年。到时把各处的年节礼送一送就好准备上路了。”如今,魏楹只是六品,她日常交往的也多是翰林院或是低等官员的女眷,还有容家少奶奶这样的商人妇。只有林府徐府才是勋贵或是高官。徐五的圈子和她的交集并不多,所以徐五那位准未婚夫她也不太清楚。这种事,旁人怎么好乱说。要说传授经验,她也才婚期三个月还是新婚期间呢。 徐五一听他们要回淮阳过年,立时为沈寄担心起来。新婚夜的戒尺还有《女诫》,是来者不善啊。这么回去,不跟送羊入虎口一样么。她本来是羡慕沈寄头上无人管束自己当家做主,可是想想,她的处境其实也很艰难就是了。家里有个长辈可以提点,有时候也是好事。虽然会有些不自在,比她这么自己慢慢摸索好多了。何况未来婆母还是母亲的闺中好友。她恐怕就是小寄说的什么婚前恐惧症才会这么患得患失的。 沈寄见徐五为自己担心起来,也皱了皱眉,“祖父的身体不好,我们须得回去看看重生之童养媳。而且,魏大哥说我还没有去老宅祠堂里祭过祖先,族里就不会承认我,也需回去一趟。” 徐五点头,“嗯,那倒是。必须得到宗族承认才可以。不过,你那位当宗妇的二婶,肯定会趁机难为你的。看来人人都有不容易。” “是啊,各有因缘莫羡人。舅母为五表姐挑的人想必是精挑细算的,绝不至于离谱。只要你真心相待,好好经营,日子一定越过越好的。再说,你不是还认识么,比那盲婚哑嫁的好多了。” 徐五点点头,“小寄,你说得没错。你这么艰难都能把日子过好,我一定可以的。” 沈寄见她阴霾尽去,不由得心底好笑。知道自己其实也有为难之处,徐五心头就平衡了。不过徐五是个很真诚的人,这样攀比的心思也是谁都有的,自己乐意跟她结交。何况,徐五也算是她第一个闺蜜了。而且,她也并没有真的看轻自己。以她一个侯府嫡出小姐和自己这个低阶官吏的妻子交往,并没有摆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脸孔来。 林侍郎林夫人是看好魏楹日后在仕途上的成就,所以收自己做干女儿。但徐五跟自己结交,渐渐的倒是带了几分真心的。沈寄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客人陆续多了,沈寄和徐五也帮着招呼起客人来。都是那次沈寄跟着林夫人出门拜寿见过的,后来也来参加了林府的送亲宴的。其实沈寄的身份该归于已婚妇人那一边,可是她年纪实在是小,比徐五都要小两三岁,还是这边比较熟识些。柳氏便请她帮着招呼贺小姐等。年纪大的女客大多围着谆儿和林夫人说说笑笑,说着那孩子长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将来必定是有福气的。又有人说何必将来,生下来就是个有福气的。 小姑娘们对这些话题不太感兴趣,林夫人让沈寄和徐五还有林家庶出的七姑娘带了她们后花园逛去。七姑娘今年才十二,还不曾出去应酬过,所以有些怯。 徐五笑道:“你是主人,大大方方招呼客人就好重生之童养媳。”这姑娘小时候林夫人也请教习嬷嬷调教过,只是后来林大少爷生病、过世,然后林夫人与林侍郎反目,回到林府又忙着孙儿的事,就有些忽略了这个庶女的教育。 此时林府只有她一个姑娘,今天有宴席自然该她出面招待女客。但是鉴于她这样的情况,所以林夫人和柳氏才会叫徐五沈寄帮衬的。 “嗯,我知道了,姐姐。”七姑娘秀气的说,然后提高了一些声音招呼人到后花园去,又让下人把水果点心等搬出来。今日有难得的冬日暖阳,晒着很是舒服。 安排好座次,沈寄想了一下,“小七,听说你在练埙,不如给我们大家演奏一下。嗯,我们也不白听你的,等你吹完我也来弹一曲。” 徐五笑道:“我和你四手联弹。” 沈寄点头,“好啊。”林夫人以前调教沈寄的时候说她非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乐器不可,沈寄就选了琴。每天两个时辰在琴师指点下苦练,徐五过府来听过。如今没事时在家也在练习。虽然此时除了林府徐府还不会有这个圈子里的旁人下帖子邀她过府玩耍,但日后魏楹想必不会一直在六品的位置上呆着,她便不曾断了练习。按魏楹的说法,有那么两首曲子指法意境都勉强能称得上上佳。 “好。”七姑娘一看找到事做了,叫了下人过来,又举一反三的问在场的姐姐们需要什么,好一并来过来。 今日是满月宴,也玩不出太花俏的东西来。干坐无聊,于是便有贺小姐也捧场说她吹笛子,然后再有人要了箫。 一会儿乐器拿了过来,七姑娘便把埙拿起来,“子衿先抛砖引玉了。” 沈寄之前就听过七姑娘吹埙,知道她虽然才十二,这个却是练了三四年,颇有些造诣。她悄悄一拉徐五的袖子,“等下我们奏《渔舟唱晚》。”这个算是她的代表曲目,她练得最熟的重生之童养媳。反正徐五肯定会弹,所以她直接要求。 徐五也知道她到如今也只有五个月的琴龄,今天如果不是为了帮小七撑场子肯定不会主动冒头,自己也受了姑母和表嫂的嘱托,于是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场中响起呜呜咽咽的埙声,听着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贺小姐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实在是没想到林家这个庶出的小姐在吹埙上颇有些天赋。 这个可不容易学好。一般人都不会挑战,譬如说沈寄。这会儿她见七姑娘越吹脸上越安定,也越自信,放下心来。主意是她出的,是为了让小七露脸,既是在这些人面前,也是在林夫人面前。因为她住林府时,小七对她不错,有不懂的也愿意教她。而小七今后的日子如何,林夫人是有决定权的。 一曲毕了,贺小姐赞道:“七妹妹小小年纪就能有这个造诣,音动人心,真是不错。” 沈寄一副有些赧然的样子,“你还说是抛砖引玉呢,我都有些不敢献丑了。”她的速成班,而且同时要学那么多,真的跟七姑娘一心一意专心苦练的没得比。她今天算是甘当人梯了。 徐五拍她一下,“难道想食言而肥不成?快点,把护甲戴好,安心给我做绿叶就是。” 七姑娘被京城才女贺芳芸称赞,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羞涩的谦虚了两句。这边沈寄和徐五也在下人伺候下把护甲戴好,双双落座琴椅。 却有下人捧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过来,说是夫人给七姑娘的埙。原来方才这埙一吹,喜气洋洋的氛围一下子被渲染出来,而且技艺确实很好,屋里一众太太便都赞了几句,又问是谁,怎么从前没听过。知道是七姑娘,又夸了几句林夫人就是会调教人,让她很有面子,便赐下这只埙来。 32抓周(2) 林夫人的东西毫无疑问是好东西,光看那装埙的锦盒便极为的精致,当即便有人撺掇着七姑娘打开来看。 七姑娘向送东西来的仆人客气道了谢,她的手略有些抖,然后把盒子放到桌上打开,内里是一只古朴典雅的埙。 “是只古埙呢,姑妈那里就是好东西多。”徐五和沈寄戴好了护甲也都凑过来看。她是没怎么把这个小七当回事的,不就是个通房生的么,连姨娘养的都不是。不过今天的埙声倒是让她惊艳了一回。 而沈寄,和七姑娘却是有几分同病相怜。当初沈寄是寄人篱下,七姑娘虽然是林侍郎的女儿,但是也好不到哪去。被父亲和嫡母忽视,下人就敢任意作践。不过她毕竟是侍郎千金,有一些千金小姐该学的该会的,也还是知道。沈寄初初开始学琴棋书画时在她那里就受益良多。 七姑娘激动了一下,马上想到自己现在是负责待客,而且沈寄和徐五帮她撑场子要下场四手联弹,护甲都戴好了,便笑道:“小妹已经抛砖,静候两位姐姐的琴音了。” 徐五拉沈寄过去两架琴前坐下,“来吧,我们开始。”曾经,沈寄很无知的以为古琴的四手联弹和钢琴是一样的,到了这里才知道电视剧里是胡乱拍的,根本不可能像弹钢琴一样两个人弹一架琴。枉她当年看《天山童姥》还为林青霞巩俐弹一架琴的画面倾倒过。真正的古琴四手联弹,只能是两架琴各弹各的。比一个人弹要难,也要容易。难在要步调统一,容易在技艺高的人可以迁就突出稍弱的一方。当然,如果两个人都技艺精湛那就是相得益彰了。 轻缓的琴音响起,徐五发现沈寄的琴艺这三个月进步不小,看来是时时在练的。沈寄心头有一个很隐秘的想法,她想等到有一天琴艺精湛了,好和魏楹琴箫合奏。这是小时候看《笑傲江湖》留下的心愿。 徐五和沈寄的四手联弹也是练过的,在徐五的帮衬下,沈寄略有不足也被掩饰得很好。不过像贺小姐这样的音律高手还是听出来了徐五在刻意的帮衬沈寄。徐五喜欢沈寄,这个她知道,不然也不会在宫夫人的赏花宴上穿戴了她送的衣服钗环还有宫扇,替她新开张的店子引人注意。 要说一开始,徐五是答应了她姑母,但后来种种就是自己心甘情愿在做了。贺小姐知道徐五虽然直率,但是却从不会轻易和人真的结交,她们这个圈子里也不乏面上情儿。这个沈寄能一步步征服徐五,果然不简单呢。又想起祖父叮嘱自己有机会问问清楚桃花岛主是谁的事。 这边,沈寄和徐五已经是一曲终了,也是满堂喝彩。她二人一般的青春少艾明媚大方,坐在一处看着很是养眼。 林夫人之前送来了古埙,这一次送来了两个玉质的小香炉。弹琴要焚香更有感觉。两人双双拜领。 一时,院子里乐音不断,倒是让众人都移到了园中。林夫人也让乳母抱了谆儿一起出来晒太阳,听到欢喜之处他就嘻嘻哈哈手舞足蹈的笑。柳氏作为母亲,安排妥当了诸事,便在正厅里摆放抓周用的各项物件。 在场便有人笑道:“早知道林夫人今日如此散财,我们也都该要了乐器演奏一番才是。” “是啊,林夫人今日可高兴着呢。来来,咱们大家排个位次,都要从她那里掏点东西出来才罢休。” 林夫人坐在椅子上笑道:“只要我们小谆儿喜欢,便都有。” “那好,林夫人,轮到我了。”贺小姐大大方方的站起,凑趣说道。 她的笛子学自名家,比林七、徐五更胜一筹,笛音初起便满堂皆静。就连谆儿一时都停了依依呀呀。 沈寄对贺小姐的感觉有点复杂,长袖善舞人人都说她好,无人能讲出不好的地方来。即便是自己初次到贺府,她言谈之间也并无冷落,照顾得很好。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薛宝钗。 嘻嘻哈哈一阵笑闹,管家过来对林夫人说:“夫人,吉时差不多要到了,孙少爷该抓周了。” 于是又全都转移到正堂,看谆儿抓周。徐五搀着徐夫人往里走,沈寄走在略后头一些,听到旁边七姑娘叫姐姐,便转过头去,七姑娘的两只埙已经让仆人送回去了,今日她得了嫡母认同,也开始在社交圈崭露头角,日后只要好好侍奉林夫人,便能得个好前程,甚至自己的生母也能得到关照。 沈寄微微一笑,“自家姐妹,不要客气。”对沈寄来说,和柳氏、林七搞好关系自然是利大于弊,大家在林夫人跟前也可守望互助。这是魏楹替她求来的一门亲戚,她须得好好经营,和林氏一门把关系都处好。 里头正中的桌上,柳氏已经摆放好了东西:王亥算、仓颉简、财满星、洪崖乐、官星印、食神盒、将军盔、伊尹镬、鲁班斗、陀螺乐、酒令筹筒,一共十二样,各有各的说法。 林夫人笑着把孙儿往桌上中间一放,拍拍他的小屁屁,“给祖母拿一样回来。” 当下谆儿伸出小手摸摸这件,众人的眼便随着动,他却又放下了,又伸出手去把玩另一个。末了,见周围的人都把他望着还伸出两只手把自己的小脸蛋遮住,然后从指缝里看出来。 众人因了他稚嫩的动作,欢声笑语不断。 “乖孙,拿一样,就拿一样。”林夫人满面笑容俯身低哄着。 摸了半日,谆儿总算是看准了,抱起了四四方方的官星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他歪歪扭扭的站起来,一下子扑进林夫人怀里,把东西献宝一样交了给她。 赞礼的人便道:“孙少爷抓了官星印,命中有官,官运亨通!” 林夫人对这个结果自然也是很满意的,众人没口的好话一个接一个的出口。这个时候,讨得便是这个好口彩。 “今日孙儿满周岁,承蒙大家的盛情亲自登门,厅中已安排好酒席,请――”林夫人把谆儿交给乳母,由柳氏扶着往外走。 沈寄就和之前一起玩耍的众人坐了一席。这边是女宾席,旁边隔着屏风的就是男宾席。魏楹下朝后已经过来,之前和徐茂一起进来拜见过林夫人了。因为男人们大多是要等到下衙才能回家啊,所以午间的只是小宴,晚间的才是正宴。 等到散席回家,已经是华灯初上,魏楹有些微醺,坐上马车伸手搂住沈寄抱在身前,头就搁在她肩上了。今天席间林二借酒装疯闹了场事,让林侍郎很有些下不来台。沈寄知道他如今已经是被林夫人逼得有些没法子了,又失了林侍郎的欢心,心头忿忿实在是忍不住就闹事了。不过只砸了几个杯碟就被孔武有力的家丁拉下去了。林侍郎面前笑着说小儿今日酒醉失态,让大家见笑了。然后立时让下人重新上了一桌新席面。 他家的情况在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于是一致打了哈哈遮掩过去。 沈寄不在那边不太清楚,便拉着魏楹,他三言两语的说了。 “魏大哥,这嫡庶之争真吓人。他以后会怎样呢?” “大概会被直接分出去,给些家业,但是以后再不能继承其他家产了。” 嗯,这就是林夫人的目的了。或者林二也是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索性豁出去闹这一场。分出去手里多少有些产业,好过在家一直受压制。倒是有壮士断腕的魄力。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咱们家的哦。”沈寄看着他半醉的眼眸问。 魏楹低笑一声,“何须一定要是嫡庶,同是嫡出,一样的。” 沈寄本来是想借此警告他,家里妻妾众多不是什么好事,谁晓得他竟然想到自家长房二房之争上去了。也倒是,他爹和二老爷同父同母,不也是闹出这样的事来。长兄早逝,竟然对寡嫂幼侄下手。 这么一说,沈寄也不好纠缠这个话题了。 魏楹脑袋还是搁在她肩上在,低笑一声,“小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们家不会出现嫡庶之争的。我答应了你不纳妾的,哪来的什么庶出子女。咱们生的儿子一定得从小就教导他们友爱,兄友弟恭。断不能重演上一辈的故事。” 沈寄从被夜风吹起的车帘往外看,外头很是热闹,不由得心动,“你能走么?咱们下去逛逛吧。” “嗯,好。” 虽然府中没有长辈,但是沈寄也不好太好热衷于出门上街的了。此时身边有魏楹在,又路过热闹的街市,她自然不想错过。如今她也有了经验,不会以为魏楹这幅模样就是醉了。他只是喜欢把头搁在她肩上,然后紧紧的抱住她而已。私底下他一向是喜欢这么跟她腻在一处的。 魏楹先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抱住准备下车的沈寄的腰,一用力就把她直接抱了下来。 沈寄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喝了几杯就比平日大胆了不少。平日下人在跟前,他还是很注意和她保持距离的。嗯,这么说来,日后时不时灌他几杯倒是不错。 不过,他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就让沈寄不高兴了。又是纱帽,她烦死这东西了。魏楹亲手给她戴上,又系好绳结。他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碰到她光裸的脖颈,肌肤细腻滑不留手。 “要不,别逛了,咱们回去。” 他灼灼的目光,沈寄哪有不明白的。就想拉着她回去进行睡前运动。都不知道也不能做完,每每到最后他总是忍得难受,下一次怎么又这么兴致勃勃的要饮鸩止渴。 “才不要呢。你时时可以出门逛,还可以去一些我不能去的地方。我今天就是要逛,还要多逛一会儿。” 面对她的执拗,魏楹只好退让,“好,依你就是。”不然硬拉了回去也不给他上床的,那他不是亏大了。 身旁的下人围了上来,沈寄和魏楹便只得带着四名丫鬟、顾妈妈还有数名小厮一道逛街去。魏楹也醒过神来,走开两步,负手走到了前头,沈寄只能跟着,心头有些不舒服。这哪还是小两口逛街嘛。 感受到沈寄的情绪,魏楹暗暗叫苦,他不能像从前一样,街上人多就牵了她的手啊。下人面前总要顾忌一二。 可是老婆的心意也不能不顾忌,本来下车逛街是为了讨她欢喜,如果让她生气岂不是大违本意。他轻咳两声,转过头来,“小寄,你小心莫要走丢。”不管了,反正跟出来的都是二人心腹,其实很多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的。 被一群人围住,她能走丢是本事。而且她看起来是这么笨的人么。沈寄闷闷的想。冷不丁看到递到面前的大手,笑着把自己的手递到他掌心,然后心满意足的被牵着往前走。 顾妈妈等人见状,也知趣的退后一些。顾妈妈看看挽翠,方家的想请她做保山向奶奶提亲呢。为此特意送了她一只碧玉簪。只是,挽翠一向不苟言笑,丫头媳妇子都有些怕她,是沈寄身边丫鬟里最得力的。暂时还没人能替代呢。方家的也知道,只是想早些定下来,缓两年再过门也行。 方大同的确是很争气,在账房里做得很好,已经从打杂的变成了拨算盘珠子的。 顾妈妈也觉得他不错,就她所知,奶奶也一直关注着。于是她也没拒绝那只碧玉簪,只说等奶奶回老宅过完年再提。方家的便千恩万谢的走了。 挽翠见顾妈妈含笑看着自己,心头也有点底,于是只是装作跟在沈寄身后走着。前方的两个人影牵手而行,旁边人的侧目只当不知,看得她也有些眼红。她也是十五六的年纪,当然不会没有一丝想法。 方大同,奶奶说他老实本分,应该是能靠得住的人。奶奶的眼光她信得过,而且方妈妈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自己跟奶奶的情分也算得上深,方家人但凡在魏家呆一日,就一日不敢慢待自己的。如果方家真的跟奶奶提亲,奶奶是会文自己的意思的,那她要不要答应。 顾妈妈见挽翠的耳根子有些发红,低低笑了两声,知道这份媒人钱自己是挣定了的。挽翠一时大羞,好在顾妈妈立时收住了笑,和她笑说起身上做的新衣裳来。 如今下人的冬衣是针线房的人做得,沈寄穿的则是绣坊备着的几个绣娘费心制得。两方都有斗技的心思,因此做得格外精致。 沈寄见自己走走停停,身后的人便也只能跟着,一则无趣,二则打眼,便回头对顾妈妈说:“妈妈,拿两吊钱出来给大家,看中什么尽管买去,不必都跟着。” “是。” 打发了身后的人,沈寄这才觉得畅快些,拉着魏楹去看路边杂耍。 见她要凑近了去看那嘴里喷火的,魏楹忙拉住她,“小心点。”他示意身边小厮上前,给挤开了一条路,让沈寄好看。沈寄摸摸鼻子有点心虚,这是仗势欺人了啊。不过不用和旁人去挤当然是好的。她也不干什么坏事,就看个热闹。 魏楹看她看得挺有兴致,小声道:“你要是喜欢,下次府里办宴席,就叫了进府去表演。” “那我得全程招呼客人,有什么意思。”其实沈寄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就是这里的娱乐太少了,纯粹凑热闹而已。 “看,魏大哥,马舞。”场中十只健壮的高头大马在乐音下做出各种动作,这个在京城来说很新鲜,就连沈寄这个后世看管了杂技团里动物表演的人都稀罕,就更别说旁人了。场上当即热闹起来。 惯于骑马的魏楹却是眯了眼细看那些健马,这些,不像是中原的马匹啊。而边关并没有互市,这马是怎么来的。而且这么张扬的在街头表演,就不怕被有司官员看了去,或者是特意要人看了去的? 这事,他一个翰林院小官要不要过问?这不是他职司范围内的事,而且一个文官去说马也有些过界了。可是,看到了难道要当没看到。他也并不想就这么在翰林院抄抄写写一辈子。即便熬几十年做到掌院学士也不是他想要的。 沈寄察觉了他的沉默,于是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魏楹小声道:“这不是中原的马,边关也没有互市。” “走私?还是配种?” “不知道。我有一个同年在驷马监,我已经让管孟给他送信去了。如果是配种,那就很好了。如果是走私,胆未免太大了。”魏楹初时想的也是走私,但是走私贩不敢这么张扬。把马这么带到京城来。那多半就是小寄说的配种了。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如果真是配种,连配出这样高质量的马匹来,而且能大量配种的话,对提高朝廷战马的品种是很有益处的。 他们这边小声说话,不提防被旁边的人耳朵尖听了去,其实也不是耳朵尖,而是身怀内力,想听自然就听了去。 “爷,那人是今科探花。” 33招揽(1) “探花郎?就是那个殿试的时候应对得体,老爷子很欣赏还让人暗中关注的探花郎?” “正是。” “嗯,一个小小文官,居然也能看出这不是中原的马,知晓配种对朝廷殊为重要,立时便通知了驷马监的官员,这倒是真难得。难怪我家老爷子也会欣赏他。对了,他身旁那个小姑娘是?”那小女子声音稚嫩,听着也就十三四的年岁。身形窈窕婀娜,再配上那嗓音,不用看脸都知道是个美人儿。而且还知道异族马与中原马可以配种,这份见识也不简单。 “那是他新婚三个月的夫人。” “声音怎么这么嫩?” “主子说的没错,明年才满十四足岁。” “这么小的年岁就嫁了人,可惜了。” 自家主子在可惜什么,幕僚笑笑没有接口,“探花郎要唤来的驷马监曹L,小的认识。” “他也知道你是谁?” “是。”幕僚知晓自家主子对这位颇有见地又得今上看重的探花郎起了招揽之心,曹L为人圆滑有攀附之心自然可以作为中介之人。 而他们说话间曹L已经匆匆赶到,魏楹遣小厮去说他有个大功劳要送给曹L,后者知晓他不是信口开河之辈,立时放下手中的事就赶来了。 “什么事,魏老弟?” 魏楹笑道:“你看场中。” 曹L既然供职驷马监,对马匹的研究自然更多过魏楹,立时就看出了门路,笑着到:“好,我记你这个情。”侧目看到魏楹身旁的沈寄,微微笑道:“这位就是弟妹吧?” “正是内子。” 沈寄敛襟一福,笑道:“曹大人好。” “久仰久仰!” 沈寄一愣,怎么跟她说久仰,却见魏楹屈肘拐了曹L一记。这人是说早听说了魏楹娶了个小媳妇儿,只是上门喝喜酒或是蹭饭都不曾见过本人。魏楹自然不可能为了满足他们这群人的好奇心就把沈寄叫出去见客,所以他们只听徐茂描述过而已。 曹L安排人去寻这群奔马的主人去了,自己站着和魏楹说话。身后忽然有人叫道:“曹大人,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他回头一看,“哎呀,刘主簿,您怎么也在这?来,一起看表演。” “不看了,我家爷要见二位大人。” 曹L看带来的人已经把要找的人控制住了,只场上还照常表演而已。忙点头道:“贵主人相召,我二人这就去。” 魏楹不知来者何人,又是哪一位主簿,却见曹L的手在背后比了个‘七’,忙也和这位刘主簿打了招呼,转身和沈寄说了两句,叮嘱她不要四处乱走,又让几个小厮护好人这便同曹L一道随刘主簿离开,往一旁的茶楼去了。 沈寄疑惑哪个‘七爷’能让魏楹直接就把她丢下去见人,七,难道是当今的七皇子。那可真的是不能怠慢。 “奶奶?”挽翠见她杂耍也不看了,盯着爷离开的身影发愣便唤道。 “嗯,不看了,我们去路边吃点东西。”方才是宴席,沈寄没怎么吃饱,这会儿玩了一阵便感觉有些饿了。 挽翠为难道:“路边吃食怕是不干净呢。” “没事儿。”沈寄寻了一家小摊子坐下要了碗汤圆,又招呼跟在身边的丫鬟小厮要吃的都坐下,一人来一碗。挽翠无法,只得在她身后站定。 沈寄的手指捏在一起,七皇子为什么要见魏楹,难道方才他们一直在。先太子故世,今上没有再立储君,几位年长皇子都在暗地里较劲。她可一点不希望魏楹卷进夺嫡之争去。早知道会撞上这位主,她就该老实在马车上窝着直接回去。 汤圆来了,她把纱帽的轻纱撩起,一边慢的吃,一边等着魏楹出来。却等来魏楹的口信让她先行回府。 沈寄带着人回了府里,坐立难安。顾妈妈等人想宽解她爷得了七皇子青眼这是好事,却只见她摆摆手说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只得次第退了出去。 等到夜深人静,魏楹才由管孟扶进了内宅,待到打理好人,沈寄嗅了嗅,酒味很浓。她用力推了推,“魏大哥、魏大哥” 没有动静,看来是真醉了。沈寄无奈,嘱咐值夜的阿玲把温开水准备好,上床躺下。魏楹正儿八经只醉过一次,就是重新考试发榜之后,和十一叔魏晖一起喝醉的。当时被德叔扶下车,还很二的说他亲沈寄没亲到的事。德叔之后告诉沈寄,魏楹喝醉了很安生就是半夜要水喝而已。 果然,半夜就听得他喊,“小寄,倒水来” 阿玲听到动静,立时进来倒了准备好的温开水,沈寄先和阿玲一起把魏楹扶起来一点靠在枕头上,然后再接过水喂他。喝得倒是挺快,咕咚咕咚的一杯水就见底了。阿玲又拧了热毛巾递给沈寄,她替魏楹把溢出的水擦掉。 “嗯,你去睡吧。明日记得早早叫醒我。” “是。” 喝成这样,不会耽误明早上衙门的事吧。沈寄如今早晨已经不是每天都会去点卯了,只有有重要事情的时候才会去,其他时候都是顾妈妈替她去的。她已经立了威,陈复也已赶走,府里等闲不敢再有人不听招呼。而且顾妈妈也深谙御人之道,又热衷于此,交给她去做再合适没有。沈寄归根结底还是个懒人。要让她日日卯时一刻就起来一件一件鸡毛蒜皮的事去打理,她是有些厌烦的。反正府里没有老太君,内宅她最大。魏楹是从来不会为这种小事对她有意见的,只要府里安然无恙就好。 次日不到卯时,阿玲就把沈寄叫了起来。她困得要死,昨晚想着事情就没睡好,何况半夜还被魏楹弄醒了要水喝。反观魏楹,睡得可好了。此时本该是他起身的时候,沈寄用力推了好几把,又凑到他耳边去叫,他也只是翻身卷了被子继续睡。原来平日里天天早起,果真是意志力。没有人愿意这个钟点就离床的。有心想让他多睡一刻钟,转头看看钟漏,不行,再不起就要迟了。 “去拧冷毛巾来。” 沈寄先自己敷了敷,冻得她不行。这都寒冬腊月的了,穿好衣服又弄了一把给魏楹敷上,他浑身一抖,终于睁开眼来。 “快起来,要迟到了。这个天气不吃早饭可不行。”一边又问阿玲,“醒酒汤做得了么?” “小厨房一早就做得了,奴婢去端。” 沈寄把魏楹的衣服都抱了过来,难得贤惠的亲自服侍他穿衣。魏楹脑子还有点懵,让伸手就伸手,让站起就站起,乖得很。末了沈寄推着人到梳妆镜前坐下,替他梳头发。等到弄好他也算醒过神来了,看看钟漏跟平日打理好的时辰差不多。 “来,把醒酒汤喝了再吃早饭,不然一会儿头要疼的。” “嗯。”魏楹漱完口接过去几口喝了,然后坐到小饭桌前,沈寄已经替他添好了粥,直接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吃吧,已经吹凉了。” 魏楹笑了两声,这待遇可真是好。 “魏大哥,等咱们有了钱,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再买座宅子,那你每日就可以多睡半个时辰了。” “嗯。”魏楹边吃边随口应了一声。如果昨天他不是借着酒醉避了开去,昨天就能有人送他一套靠近皇城的大宅子。不过,那可真是富贵险中求了。那些爷们争得可真是厉害,连他一个六品芝麻小官都能看上眼。这应当不是昨晚一席话的功劳,应该还有些什么。只可惜以他的职级和资历是打听不到的。不过,也侧面说明了他应该还是比较被上头看好的。 吃过饭,魏楹三言两语和沈寄说了昨晚的事。 “那,你没答应,他不会为难咱们吧?” 咱们,听着就顺耳,他们夫妻是同进共退的。 “暂时应该不会,我现在还无足轻重。这位爷此时也是不得不得罪的。他日后若有人君之份,也当有人君之量才是。如果没有,那此时靠向他,日后也只有跟着倒大霉的。那此时倒点小霉倒是避祸了。” “嗯,我昨天要是没吵着去逛就好了。” “跟你没关系,人家是冲我来的,早早晚晚的事而已。”不过,那位在七皇子跟前极力推荐说他将来非池中之物的刘主簿,他是记上仇了。不是那个家伙,七皇子怕也惦记不到他头上来。 沈寄送了他到二门处,“你下衙了早些回来,晚上我们做火锅吃。” “嗯嗯。”魏楹知道沈寄这么说就是要亲自做了,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晚间魏楹回来,热气腾腾的火锅已经端上桌了,他把披风解下递给管孟,搓着手进来,“小寄,下雪了。”他们一直住在南方,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下雪呢。 沈寄前世见过不少次,倒没什么稀罕的。她心头还在担心着魏楹昨天婉拒了七皇子招揽的事。此时笑道:“是啊,我下午就站在屋檐下看了好一会儿。” 流朱端了热水过来伺候魏楹洗手,沈寄说道:“今天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吃火锅还是自己动手比较舒服。 魏楹过来坐下,问道:“你冷不冷?”他见沈寄看雪的兴致不高,知道是未来昨天的事担心,便故意做出轻松的模样来。 “不冷,锅子烧着呢还有些热。” “那我们把窗户开一点边看雪边吃。” “好啊。”沈寄想起一茬事,“咱们不是有个温泉庄子么,明天正好是二十,休沐的日子,不如去泡吧。一边泡温泉一边看雪才最舒服呢。”管它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他们两个人无论怎样都在一起就是。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这么一想,沈寄心头也就轻松多了,立马惦记起泡温泉的事来。 “好啊。”魏楹心头浮现出两人光溜溜泡在温泉里的情景,大为心动。 “我要吃那个香菇,嗯,还有鸡翅膀……”魏楹很大爷的坐着点菜。 沈寄白他一眼,“吃火锅讲究的是自己动手。” “你不是把下人都赶出去了么。咱们是自己动手啊。”魏楹故作不解的道。 算了,这就是个大爷,沈寄用长筷子烫菜,烫好了分到两人的碟里,巧笑倩兮的问:“还要不要我喂到你口里?” “好啊!”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沈寄懒得理他,自己吃了起来。 “唉,也就贤惠了一早上而已。偶尔被你周到的照顾一回,感觉实在是好。” “这不就是了,所以才说物以稀为贵嘛。”沈寄理直气壮的说道。 魏楹失笑,夹起香菇蘸了酱料往嘴里送,“人家还说我巧舌如簧,跟夫人比为夫还是差了一截的。” “我知道你是让着我呢。再要吃什么,我好下。” “都行。”反正老婆煮的就是最合他胃口了。魏楹看着沈寄莹白玉手下菜烫菜,然后夹到他的碟子里,微微一笑,“红酥手,黄藤酒,小寄,我们喝点酒吧,小酌怡情。”一边说着,一边扬声吩咐拿酒来。 沈寄倒是会喝酒的,不过她没在魏楹面前喝过,他怎么会知道? “嗯,你多少喝一点,就当陪我好了。喝不了我替你喝就是了。”魏楹给沈寄倒了一杯。 “好!”沈寄和他碰了杯,然后抿了一小口。嗯,取的不是辛辣的酒,她可以喝。 魏楹盯着她看,发现她真的能喝便放下心来。其实,对昨晚婉拒七皇子,他心头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彼此地位太过悬殊,对方是可以直接捏死自己的人物。可是当着沈寄的面他不能把这份担心表示出来。 有酒助兴,这顿火锅吃得就更热烈了。吃到一半,沈寄开始有些上脸,又有火光映射,看着格外的娇艳,眼睛也比平日里亮。魏楹伸出手去摸,烫烫的,忍不住就在她脸上摩挲起来。 外头门房拿进来一个帖子,递到二门处径自出去了。管孟拿在手里,走到一边的屋里递给了和流朱一起一边吃火锅一边留神听着正屋里有没有吩咐的阿玲,“徐大人送来的帖子,请爷和奶奶明儿去赏梅。阿玲姑娘等一会儿拿进去吧。” “好。管孟哥,你坐下来一起吃火锅吧。外头天寒地冻的,别在二门处的屋子里呆着了,那里不避风。” “火锅我那里也有的。”管孟嘴里说着,脚下却没挪步。流朱立即过去和阿玲坐了一边把位置给他让出来。 沈寄对下人并不小气,今天吃火锅便人人都有,只不过菜色的区别而已。这个天气吃着热热的火锅再好没有了。 “奶奶说火锅就是要人多吃着才热闹,一起吧。”阿玲再度邀请道,管孟搓搓手,“也好,正好听听爷有没有什么吩咐。” 流朱递给他一双筷子,三个人一起吃了起来。阿玲才十二,流朱才十一,还都带了点天真烂漫。不过阿玲在沈寄刻意为之的调教下,也慢慢沉稳起来,有了一等丫鬟的气度。而且她为人很是亲和,嘴又馋,等闲没人对她生什么防备之心。沈寄一向是让她负责打听宅子里的各项小道消息的。 管孟边吃边说道:“阿玲姑娘,你调的酱料味道真不错。”太小了,看爷时常那么难受(他没看到,但作为贴身小厮还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他也应该寻一个年级相仿的姑娘才是。说起来他和爷的年纪相当,也该娶媳妇了。奶奶前些日子还过问这事呢,让爷问他一声。他张了半天嘴巴,还是没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太小了! “都是奶奶从前闲着没事的时候教的,可惜现在奶奶忙,再想跟她学些灶上的活计就不容易了。”阿玲感概道。 流朱嘟哝:“阿玲姐,你现在跟着奶奶算宝月斋的帐,你学得更多。” “你如今不也管着奶奶的穿戴,慢慢来吧。” “嗯。” 阿玲竖起耳朵听,“嗯,里头叫人了,我去看一下。”一边拿着帖子就进去了。 沈寄让她去拿些面条来,好直接就了汤锅煮来吃。阿玲把帖子递给魏楹,然后转身出去,流朱问清楚是要面忙道:“我去小厨房拿就是,阿玲姐你招呼管孟哥。” 魏楹展开帖子,徐茂这小子怎么突然想到请他们去赏梅花。倒是不远,明儿又休沐。便拿给沈寄看了,“去不去?” “去啊,正好看看他找你是不是为那件事。” “不至于吧,我就一六品。真要费心思,也该去找那高官啊。” 沈寄撑着下巴道:“说不定七皇子特别有远见,觉得十年八年后你会是个人物呗。或者,于他而言,就是广撒网。可是被你婉拒了,反而越发想把你笼在手中,就找了徐茂做说客。” “那可大大的不妙。我一六品,我急着站什么队啊。” “明天见了徐茂再说吧。”听到外头传来流朱的脚步声,两人结束了这个话题。 “嗯,明天去赏了梅花,午后告辞回咱们自己庄子里泡温泉,时间合适吧?我还没去过呢” “合适,庄子也在城郊,离得不远。” 34招揽(2) 第二天惦记着赏梅花和泡温泉的沈寄早早就醒了,难得睡个囫囵觉的魏楹还在睡。她耐着性子等了一阵,起身去放水,穿衣洗漱,什么都弄好了他还没起。 “魏大哥” 魏楹含糊应了一声,还是不肯起。 沈寄看看钟漏,该起了,路上还要走一个多时辰呢。还要等他穿衣洗漱,然后一起吃早饭。 “为妻昨天的叫起之法,夫君说很是贤惠,今儿就再贤惠一把吧。”沈寄仿似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起身要让挽翠去拧冷毛巾。挽翠在外室楞了楞,不明所以。就听得里头一叠声道:“起了起了,不用麻烦贤妻了。” 挽翠便知道方才的话是奶奶和爷耍花枪呢,于是出去吩咐凝碧准备热水,再去小厨房让把早饭送来。 魏楹洗漱好后过来坐下和沈寄一起慢条斯理的吃早饭,这份悠闲太难得了。唉,真是不想去徐茂那里赏梅花了,就和小寄在温泉池子里泡上一天多好。要不是为了那个可能,他还真是不想去。 临出门,沈寄穿上外头的大毛衣裳,昨天下雪了,今天去踏雪寻梅。 “哎,咱自家庄子里有梅花么?” “好像,有吧。”魏楹不肯的的回答。 “嗯,徐茂就是个最会吃喝玩乐的人,反正一会儿我有看得上眼的梅花,我就撬了带到咱家庄子里去,没有也能多个品种,有也不嫌多。” “你别骑马了,跟我一道坐车吧。”沈寄对魏楹说。 “嗯。”他也正有此意,他是文官嘛,何必要在外头顶风冒雪的呢。车里头暖暖和和的,又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可以抱。 于是他便和沈寄一起上了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是阿玲挽翠和流朱凝碧坐的。今日阿玲和流朱本不当值,昨儿知道沈寄要出城赏梅泡温泉就跟她申请想跟。沈寄想了想自当员工福利了,反正她们今天不当值,便把她们也带上了。把采蓝季白给羡慕的,只好在家里跟着顾妈妈当差。 沈寄上了马车就开始打瞌睡,靠在魏楹怀里软软和和的很快就睡着了。 昨天下过雪,今天也还在零零洒洒的飘着雪花,老赵头怕马车打滑便闭平常慢一些。 沈寄睡了一觉都还没到,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魏楹说话。魏楹捏着她的手指一节一节的把玩,嘴里随口应着。 “爷,奶奶,到了。” 徐茂已经得到消息迎了出来,“稀客稀客,昨天见下雪了园里梅花开得好,便下了帖子邀贤伉俪过来。可巧,今天也有雪,正好踏雪寻梅。” 沈寄看着很徐茂,他显然过得不错,“那个且慢说,中午请我们吃什么?”吃货遇到吃货,问的第一句话自然是吃。 徐茂哈哈一笑,“鹿肉,今天中午烤鹿肉吃。怎么样,嫂夫人?” “好!”沈寄笑眯眯的。 徐茂没有女眷,让通房来招待沈寄显然非常的不礼貌,他想了想,反正也熟的不得了,就不用分两席了。这样也方便跟沈寄讨论吃的。而且,据说魏楹什么事都不瞒着内宅的,有她在一旁,也可以劝一劝。 沈寄也不见外,自己动手烤肉。他们坐在一处背风的亭子里,徐茂和魏楹在亭子里就着菜下酒,她在亭子口烤肉。面对的便是县衙后衙满片的白梅和红梅。几个丫头已经随着许家的丫头去梅林里转悠了。另有徐府的家人远远站着等着听吩咐。 鹿肉烤得兹兹的响,徐茂这里什么调料都是齐全的,再好没有。有好些还是江南捎来的,比京城里的够劲道。沈寄决定回头除了梅花,这各色调味料也可以顺点走。 徐茂拿出一个盒子,问魏楹,“要不要来点?” 魏楹低头一看,认出是什么东西,狠狠瞪了徐茂一眼,眼睁睁看着他拿起一片往嘴里塞去,一副很补的样子。 这是鹿血做成的血片,当然是补。可是,鹿血还有更甚于春药的效果。只不过春药来得猛,鹿血是温补的效果却比之更持久而已。他能吃这东西么他。徐茂你个混蛋。 徐茂看一眼忙活得兴致勃勃的沈寄,还是等吃过饭再说吧。没想到倒是沈寄先开了口,“徐大人有什么话要对我们夫妻说?” 徐茂执着酒杯,“既然嫂夫人看出来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今日请你们来赏梅花,实是听说了一件事。” 魏楹笑道:“怕不是听说,是有人故意找上了你吧。” “是,是七皇子府的刘主簿知道你我二人交好,找到了我,希望我能说服你投入七皇子麾下。”顿了一下又道:“曹L,听说已经升职了。” 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魏楹送他的那个功劳,但其实他头上还有那么多人,直接轮到他一个入仕不到半年的,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上头有人替他说话了。 “嗯。”魏楹应了一声,早知道七皇子在,他就不多那个事了。这个时候,还是韬光养晦的好些。 “七皇子既然起意招揽你,怕是不好推脱的了。他是贵妃之子,先太子晏驾,他就说出身最尊贵的皇子了。朝堂上呼声很高,又一贯有礼贤下士精明强干的名声。” “可他,毕竟还不是太子。他麾下,如今应该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吧。” “本来是的。你一个小小六品本来是入不了他眼的。可你偏偏还拒绝了。” “他若无人君之量,将来也未必有人君之份。今上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徐茂蹙眉,抬头见沈寄的动作不停,继续往鹿肉上刷调料,心道这两人倒是夫妻齐心,都沉稳得很。 “你虚以委蛇不行么?你也说了你只是六品,并不引人注目。” “有些事可以虚以委蛇,有些事不能。” “你就不怕……” 沈寄正好烤好了两块鹿肉,蘸了酱料用一旁的蔬菜包裹好,里头还搭了她先前烤好的蘑菇胡萝卜片等一起,放到碟子里拿过来,“来,你们说了半天了,尝尝我的手艺。” 魏楹拿起一个鹿肉蔬菜卷,这又是什么吃法,不过秉着老婆做的肯定是好东西的想法,他直接就咬了一口,嗯,不错。有菜有肉,既不会腻又没有夺了鹿肉的鲜美,这肉烤得可真是鲜嫩。见他开动,徐茂也拿了另一个,“有劳嫂夫人!” “不客气。”沈寄又坐过去,给自己烤。 “你问我怕不怕,我当然是怕啊。但他总不能弄死我吧。我要是现在就站队,日后才是个大麻烦呢。就算日后他真成了人君,为这等小事记恨我的话,那他也不是我愿意侍奉的君王,我宁可丢官。”说到这里魏楹有些遗憾,如果他早生二十年,正是今上励精图治的时候,那才能好好的一展抱负呢。 徐茂叹口气,“也罢,我也知道你这人看似好说话,其实是外圆内方。反正,不管怎样,嫂夫人都会相伴相随。真是令人羡慕啊!” 魏楹小声道:“我其实也不想再让她吃苦,奈何,军资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皇帝不过四十出头,他急着站什么队呢。如果说他的揣测是真的,那么他只要一心忠于皇帝就不会有大难临头。 吃过烤鹿肉,徐茂引了他们二人慢慢走着去看梅花。经过一夜,地上的雪踩上去也有嘎吱嘎吱的响声,沈寄便穿着她的鹿皮小靴一路故意踩响。 “我要这株,还有这株。”沈寄回头小看徐茂,“你不会舍不得吧?” “怎么会,嫂夫人随意就好。” 徐茂见魏楹主意已定便也只是说道:“那你日后多加小心,就算七皇子不与你多做计较,他手下的人也难说。如果政务上有了什么差错,难保不被拿住。” 魏楹点头,事到如今,日后也只得更加小心才是。 徐茂忽然叹了口气,“还是你有眼光,如果是娶了石家小姐,遇上什么事,你带来的危机比利用价值大的话,那边一定会逼着和离撇清关系的。能得这么一个一心一意只为你的人,难得。何况嫂夫人又这样的能干,至少可以省一半的心。” “嗯。你呢?” “家里催着回乡完婚,日子就定在出暖花开的时候。” 魏楹笑笑,“焉知不是良配?” “母老虎,从小就打我。” 魏楹差点笑出来,为了好友的颜面好歹忍住了,“不是一味温温柔柔的才是好女子的,而且这么多年过了,你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哪能没有偏差。要真是母老虎,你父母怎么能这么上心催着你迎娶呢。” “他们是不想毁约,坏了两家几十年的老交情。反正我既不是嫡长,也不是最受宠的老幺。哼,完婚之后我就把她放在老家尽孝道,这也是历来的规矩,正室在家尽孝道,小妾随行到任上。” 魏楹看了沈寄一眼,她已经走远了,没听到这话,不然对徐茂的印象立即就能降到一个低点。他拍拍徐茂的肩:“且看看再说,若真的是个悍妇,你把她留下不是给父母找不痛快。那你最好带到任上;如果不是,新婚夫妻还是不要两地别居的好。” 午饭后又坐了一会儿,两人告辞,徐茂苦留不住也就罢了,只是心头对魏楹的前途有了几分担心。 上了马车,沈寄握住魏楹的手,“真的是七皇子的人让他来做说客的。” “嗯,他也就劝了那么两句。放心吧,我一芝麻小官,堂堂皇子不会真那么上心的。” 沈寄是看多了电视剧,知道卷入夺嫡绝不是什么好事,历史的车轮呼啸而过,很多大人物小人物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可是没想到一心上进的魏楹也能脑子这么清楚。她忍不住便问道:“魏大哥,你不是一心想上进么,为什么拒绝七皇子的招揽呢?” “往正大明光好听的一面说呢,皇上尚在,而且不到知天命之年,皇子们这样汲汲营营既失了为臣之道也失了为子之道,做臣子的更是立身须正;往有私心的一面讲,那就是我没看准之前是绝不会站队的。如今的情势皇上心头不会没有想法,七皇子呼声最高出身最高又怎样,如果属意他,大可直接立为太子。” “你不看好他?” “这轮不到我看不看好,反正皇上立了谁为太子,我便忠于皇上与储君。在态势未明之前,我只忠于皇上和朝廷。七皇子其一不屑与我一个芝麻小官计较,其二如果他下手置我于死地也有伤他的名声。所以,即便吃些苦头,也不会是多大的苦头。不过徐茂说的也对,他手下的人倒是不得不防着。咱家有多少银子?” “现时约莫两千两现银。不过下个月庄子铺子就都要来交一年的帐了。” “嗯,我取一千百两,到各处关节处打点一下。不求别的,只求不要有人落井下石就好。”第一个要打点的,就是刘主簿的亲眷了。 “嗯,好。”沈寄盘算了一下,一千两用来过一个月日子,然后准备各处的年节礼物尽够了。而且,下个月宝月斋也能有三百两左右的盈余。要过年了,她进了不少送礼的精致玩意儿,这里应该又可以赚上一笔的。再不够,她还有压箱底那里还有一两千两的。 魏楹揉揉额角,“果然是花费的地方众多,日后还要靠夫人你多多开源节流了。” 沈寄嘟囔,“看场杂耍的花费也太大了些,难道日后真的得深居简出谨言慎行才行?” “不必,你深居简出了还怎么开源节流啊。这一千两花得不冤,我至少知道了我并不是真正的在坐冷板凳,心头安定了许多。” “嗯?” “其实到了翰林院颇受冷遇我心头也在嘀咕,但只以为贵人多忘事。可七皇子连一个刚入仕的我都能看入眼,只能说明在他上头有人重视我。我看过存档的历年升迁的官员名单,前后长达二十年的。今上是很注重长远的人,对刚入仕的官员,还有小小县令等都很重视,因为封疆大吏朝廷大员十五到二十年后就从这些人里出来。我,当初坐冷板凳坐得不甘心,就研究了一下期间可有规律。发现曾得今上青眼有加的人,只要日后展现出相应的才具又没有出什么事的,都成了手握实权的名臣。有传闻说今上是安插了人考察众皇子的品行才具的,只是不知负着这个重任的是哪位大人而已。我觉着对他青睐的臣子,应当也是有相应的人在暗中看着的。” “你是做给……看的?” “也是也不是,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那位也只是看着而已,君王无情,如果臣子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他也只会冷眼旁观不会插手,祸福都得咱们自己担着。不过官场本就诡谲,踏上这条路就该知道前方不是坦途了。”除非他想在翰林院抄抄写写一辈子。 “嗯,魏大哥,你放心吧。你把家里的银子都交到我手中,任我折腾,我一定会好好的运作的。” 两人在马车里这么言谈无忌,是因为这辆车上只有一个赶车的老赵头,而他是聋子,一直都是看着对方口型要辨别说的是什么话的。否则,再是老赵头忠厚感恩,岂敢如此。 此去温泉庄子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庄头耿老四率人一早迎了出来。他是魏楹接手庄子之后换上的,听说农事上是一把好手。 “给爷、奶奶请安。” 魏楹站在前头摆摆头,“不必如此,天寒地冻的,下次不要这样了。” “是。” 沈寄由挽翠和阿玲扶下车走在后头,这是她头一回来,很是新鲜,这么大的庄子,是自家的呢。还有周围的两百亩良田,都是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地主了啊。是她一直渴求的农妇山泉有点田的升级版。 沈寄谢绝了耿老四请她坐暖轿的好意,一路跟着往里走,眼睛在纱帽遮挡下四处瞥着。嗯,有个大池塘,据说里头养了不少鱼,还有莲藕。这两者都是可以卖的,看来耿老四蛮有经济头脑的,没有尽弄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沈寄很快活的看着,反正魏楹分析的,七皇子即使不高兴也不可能把他们往死里整。那么即便魏楹没得官当了,他们还有产业,小日子可以经营得很红火的。她忽然想到一茬事,那姹紫嫣红不就是被放到这庄子里在么。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她自然不会去直接问耿老四,于是笑着对魏楹说:“你那两个备用通房呢?” 35开脸 “我不知道。” “不会从咱们内室冒出来吧?” “我都把她们丢到这里了,这次又是你我同来,不至于吧。” “难说,说不得有人以为那是我干的,然后她们貌美如花巧舌如簧说动了有人冒冒风险把自己送到你的居处伺候。反正祖父一开始说的也只是让她们来伺候你,又没有明说是做通房。所以她们出现在内室也是说得过去的。” “全凭夫人发落。” 沈寄招手把挽翠叫过来,“你先行一步,去看看我与爷的住处可打理妥当了,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人或物。” 挽翠会意的去了,沈寄继续慢慢溜达着,“魏大哥,温泉在何处?” “主屋后院。” “就一处么?” “嗯,就一处,当年那处冒出了温泉,外祖父就是依着那处温泉建的屋子,然后再把周围的田地买下一并给了母亲做嫁妆。” 那也就是说,从来都没有人泡过。魏楹说他父母一直在淮阳,因为公爹的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休养来着。 “你外祖父家的人还没有找到么?” 魏楹摇头,“他们惹上官非避祸远走,也不知现在还有人在不。” “他们说不定以为你不在了。等你成了天下名臣,站得高,看得到听得到你的人就多了,到时候找人就方便多了。” “嗯。” 走到主屋门口,挽翠带着凝碧迎了出来,朝沈寄点点头,表示已经清好场了。沈寄转头看着魏楹笑,怎么样,人果然在这里候着吧。 魏楹有些讪讪然,便瞪了旁边的耿老四一眼。什么眼力劲儿,他要是要那两个女人,何必把人放到庄子上来。而且这一次沈寄也同行,他居然也搞出这样的事来。耿老四其实有些冤枉,那两个姑奶奶顶着老太爷亲赐的名头而来,当初七夫人送来只说是爷新婚暂且把二人放在这里,省得新奶奶容不下,所以,他可是一直待为上宾啊。而且,她们娇滴滴的,也做不得什么。 可这次让她们到主屋伺候,可真不是他安排的,想是他那没脑子的婆娘收了好处打开方便之门。现下,显见得把新奶奶给得罪了。方才看爷和新奶奶一路行来,边走边说的情状,也知新奶奶是极得爷欢心的。回头枕头风呼啦啦的吹,他这个庄头的差使不会就没了吧。他此时还不太清楚魏府的经济大权是掌在沈寄手里,如果想换他根本不必吹枕头风。一个下人的去留,魏楹才懒得和她过不去呢。不过,知道耿老四对池塘的安排后沈寄很是满意,只要他今年交上来的账册和实物没有大的问题,他明年留任没有问题。 魏楹想了一天了,一到屋里便催着沈寄到后院泡温泉去。四周自然是吩咐了人守着,沈寄外头穿着大毛衣裳,一头脱得只剩亵衣,一路小跑到池边,看到泡着热气的温泉便把外衣放到一边凳子上抱着双臂哆哆嗦嗦的下水了。 一入了水就感觉浑身舒畅,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了。这个温度泡着很舒服啊。沈寄从前也跑过温泉,进公司刚好遇上一年一度的年会,住了五星级酒店自觉美得不行,可惜那个温泉是集体温泉,而且没有这么古香古色的环境陪衬。 她把毛巾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叠放在头顶上,这才看到魏楹还拢着裘衣在岸边站着,小声道:“穿着衣服泡啊。” 沈寄是从前泡集体温泉习惯了穿着泳衣,这里没有泳衣她便穿了亵衣。这会儿见魏楹一脸的失望便道:“你以为咧?” “当然是裸裎相对咯。” “哼,看得见吃不到,那不是馋你么。为妻不忍心。”沈寄言笑晏晏的说道。很多小说里都把温泉池子写成催生JQ的地点。她一点不喜欢,万一水跑进去了怎么办。 魏楹最后也穿了条亵裤下水,嗯,这温泉舒服,单纯的泡一泡也好。而且看到这样子老婆就一脸的幸福也还是挺有满足感的。 沈寄确实是感到很幸福,她只留了脑袋在水面上,眼慵懒地眯着,全身都在水下泡着。雪花还在飘飘洒洒的下着,不到水面就完全融化了,四周一圈也是这样。 沈寄又碟了块四四方方的豆腐干要放到魏楹头上,被他躲开,“傻乎乎的,你顶着就好。” 沈寄才不干呢,强行给他压在头顶,“顶着,据说这样元气不会散。” “我的元气本来就没有散过。” 沈寄陪了下笑脸,“委屈夫君了,我帮你搓背?” 魏楹应声转过身去趴在池壁,不就是等着这个么。沈寄取下自己头顶的毛巾淘了淘,学着日本女人的样嗨哟嗨哟的用力,当然,好玩的成分更多一些。反正前路等着他们的不知道是什么,及时行乐为上。 “没力气了。”没一会儿她就举白帕子认输了。看来那些搓澡女干得也是体力活来着。 “那让为夫来伺候夫人吧。”魏楹转过身来,一把那头上摇摇欲坠的白毛巾拿下来,又拿了旁边的澡豆包在里头,竟是一副要帮沈寄洗澡的架势。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沈寄躲着他的大手。 “往里日家里的事多赖夫人操心,今日为夫也是想尽点心意。别乱动!” 听出魏楹声音了多了一丝紧绷,沈寄不再试图挣脱了,老实下来。她可一点不想在这里擦枪走火的。魏楹其实也是吓她,他受到的教育比沈寄正统的多。她都不乐意在这种地方,他怎么会开化到这个地步。等沈寄想通这点的时候,他已经帮她洗得七七八八了,连腋下这些难以言表的地方也都照顾到了。 发现了魏楹把自己当个大娃娃玩弄的意图,沈寄不干了,用力挣扎,“我自己可以洗,你管好自己就好。” “别动,就好了。”夫妻做了三个月,魏楹已经很清楚沈寄身体的一些秘密,屈指在她腋下一弹,她就瘫软无力只能靠在他怀里了。 “这是你自己折腾自己,可跟我没关系。”沈寄小声道。 “我乐意。”魏楹气血已经有些不稳,嘴硬的道。一边在沈寄身上嗅嗅,嗯,他很喜欢她放在澡豆里的薄荷的香味。他自己用的也是这种。 魏楹用手扣住升级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小寄,这次拒绝了七皇子,恐怕怎么打点有些事或多或少还是躲不过,只能说程度轻一点。” 沈寄心里叹气,“可是还是打消不了你青云直上的心。” “对不住。”魏楹把头放在她肩上,轻声说。是,这个打消不了他的念头。 “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是我自己选择嫁给你的。” “你跟着我,也许还是会受苦的。” “受苦受穷我不怕,我怕担惊受怕,一次又一次。”沈寄顿了一下又道:“好吧,我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是打定主意要在仕途上进取的了。” “我会为你挣回来一个诰命夫人做的。让那些人都只能匍匐在你跟前,看你的脸色行事。” 我能时候我根本不想要这个么,你不当官和我一起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我终极的向往了。忽然想起一首歌,轻轻的哼唱出来,“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这是什么歌?” “《好了歌》。” “我是儒家。”魏楹低声道。 “我知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好吧,已经一步步走到这里了。早知道这个男人是一心要位极人臣的,日后的路会一直汲汲营营。她选择了他,就得接受他的选择。 “放心吧,魏大哥,我会做好你的贤内助的。只要你不负我!”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看起来光鲜背地里也有不少心酸啊。当个富家翁有什么不好的。非得要去做官,那是逆水行舟啊,不进则退的事做得那么起劲。不然你做个徐茂那样清闲富贵的小官就满足了也很好啊。 “我不会负你,唯有你才是我想要的,才是最适合我的。而且,是我没法控制得住的,是让我甘愿隐忍的。”魏楹抚着她光裸的肩膀说道。 沈寄扑哧笑出来,“别这么委屈,你可以找个完全以你为天的女人的,也就不用再苦苦隐忍了。外头那两个削尖了脑袋都要往你床上挤,收了也是尽孝道,不妨考虑一下。” “好了,我不委屈,我甘之如饴好了吧。你别挤兑我了。” 泡到最后,沈寄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魏楹把她抱到池边的塌上的,先用厚被子盖住两人,然后再一件件的帮她穿衣服。 沈寄笑道:“魏大哥,你越发的柳下惠了。” “我可不是不能人道之辈。”魏楹恨声道,要不是不赶快穿好担心她受了风寒,他才不管她。方才被窝里被带上去的水汽打湿了不能一直窝着。 “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没有吸引力了?”沈寄小声道。 “想提前洞房就直说,不想就少做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魏楹有点咬牙切齿了。沈寄见状也不敢在捣乱,乖乖伸胳膊配合他的动作。 回到屋里,魏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小寄,我们带上姹紫一道回去吧。” 沈寄的脸沉下来,“为什么?” “我们整个样子,族里的长辈肯定是要过问的。与其再让他们塞人来,不如……” “不如就收用了g紫?那干嘛不把嫣红一起收用了?” “你听我说完,这事避不开。可是我们可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姹紫的确是祖父给的人,她是孤儿。嫣红的老子娘在二夫人手里。所以,姹紫是可以为我所用的。而且这样,也可以分化她们二人。” “你就不怕她给你抖出来?” 魏楹冷冷一笑,“我要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不如早早的把家产拱手让个二房算了。先过了过年回家这一关,然后你再找机会把姹紫配了人也就是了。”一个通房,都可以当礼物互相赠送的,自然不会有人多留意。可如果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跟小寄又迟迟不圆房,那能让人说嘴的地方就太多了。 沈寄还是有些不乐意,不过也知道这次回去这件事肯定会惹来各方关注的。而且,祖父给的人都不收用,那也是不孝。 “凝碧,你去叫了姹紫来。”她提声道。 “是。”凝碧有些纳闷,奶奶不是让挽翠姐姐把人赶出去了么。 姹紫很快过来,规规矩矩的给沈寄磕头。眼睛溜了一圈,爷不在。奶奶这是要做什么?她和嫣红是使了银子让庄头的女人行方便让她们混了进来,奶奶人没到就先让贴身的大丫头来发作了她们。那给挽翠好生厉害。嫣红平日里也算是厉害的了,在她面前也被堵得讲不出话来。 “抬起头来。”沈寄闷声道。做戏她都是满心的不高兴,结个婚还非得给自己弄个合法第三者。 姹紫怯生生的抬头。 “嗯,果然是标致得很。”姹紫这样的,本来就是养来做通房的,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长大的。看着就很娇嫩,掐一把都能滴出水来的样子。 姹紫惊疑不定,却见沈寄转头吩咐,“把那套金饰的头面拿来赏了姹紫姑娘。” 挽翠和凝碧都愣住了,齐齐看向沈寄。后者却只是拨着手里的茶盏不说话。 “是。”凝碧答应着去拿了出来。这是宝月斋的新货,是针对想显摆却又家底不够殷厚的人家的。所以,是空心的。也就是说没花几两两金子,但是工艺相当的好。沈寄也是看了喜欢所以给自己留了一套。她喜欢还有一个缘由,空心的戴着不重。可是魏楹掂了掂说不好,让她还是戴旁的那些,所以一直没有上头。这个时候要拿东西出来赏姹紫,她便拿了出来。 姹紫一惊,叩首道:“奶奶,奴婢无功不受禄……” “谁说是白给你的。今晚”沈寄又拨了拨茶盏,手有些重,“我就给你开脸。下去准备吧。” 在场的几个人一时都忘了反应,挽翠和凝碧清楚记得沈寄说过绝不会给魏楹纳通房小妾的。姹紫则是喜出望外,反应过来便磕头不止,“奴婢谢过奶奶。” 沈寄摆摆手,“下去吧。”一副不想再看到她的样子。 “是。”姹紫捧着匣子出去,一会儿这个风声就全庄子都传遍了。 挽翠看沈寄一脸阴沉的坐在那里,“奶奶……” “等着吧,明天早晨就见分晓。”魏大哥,你要是不小心弄假成真,我们也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我也算提前得了个解脱。 挽翠听出里头有猫腻,想了想便清楚了,“奶奶,爷会说到做到的。” “嗯。”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很难说啊。现代法律都规律如果是女方主动勾引,男方上钩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可见男人在冲动之下能自控的能力有多强。不过,那么多次都是悬崖勒马,也许自己也可以对他多几分信心。 “你去告诉庄头的女人,好好的操办。” “是。” 挽翠知道这事没到最后的确也说不清楚,奶奶显见得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便拉着满脸惊疑的凝碧出去了。 等走远了,凝碧小声道:“为什么是姹紫,如果奶奶松了口那也该是姐姐啊。” 挽翠沉下脸来,“我早说过不给人做小,这才会跟了奶奶的。而且,你看爷和奶奶的情形是别人能挤得进去的?” “那怎么姹紫……” “假的,且让她乐一乐吧。奶奶是当局者迷,有些患得患失。我倒是觉得爷这样的顶天立地的汉子,是不会轻易就被美色所惑的。走,咱们去帮衬着操办吧。这也是奶奶能容人的表现呢。把你那些疑惑都给我收起来,我要是再听到你满嘴胡沁,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是。”凝碧吐吐舌头跟上。 当晚自然是热闹的办了一场酒席,连徐茂都被请来观礼了。沈寄也露了脸,她有意看了嫣红一眼,这两人之前是同一阵线,之后,就不能了。 徐茂并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也不知道魏楹答应了沈寄的事。只觉得沈寄的确是贤惠女子。还拍着魏楹的肩贺他小登科,日后就不必苦忍了,还送上一盒鹿血片。 魏楹笑笑,“不过是个通房,小寄太当回事了。至于这个东西,不用。你留着自己吃吧。” 徐茂哼哼了两声,魏楹这是笑他虚,这个年岁就要用这个了。可是他哪里知道这是温补的好东西,除了那个功效,还有其他好处的。不识货就算了。 当晚,魏楹先到主屋,对虎着脸坐在床上的沈寄道:“那我过去了,你早些歇着。” “嗯。” 魏楹坐到她身边,“你怎么这么信不过我呢。” “快去吧,时辰不早了。” “好,明天你就知道了。” 沈寄一肚子的不舒服,“把嫣红给我叫来。”既然要分化这两人,自然是让她们一人上天一人下地就好。她还没扮恶人折腾过人呢。沈寄发现,其实她是愿意信任魏楹的,就是心头这股气不顺。正好有个现成的出气筒,没道理不用。 36开脸(2) 嫣红正在屋里不忿,论姿色她并不比姹紫差。大家名义上可都是老太爷赐下的,凭什么就轮到她。再想到姹紫拿回来的那一整套金子的头面,精美精致,她心头就更加的发酸。还有,给姹紫开脸的消息一传来,那些下人对她的态度立时便大好。要使什么也不需要再另给好处了。你们等着,等本姑娘出人头地了,看到时候怎么拿捏你们。哼,她可是二夫人的人。 “嫣红姑娘,奶奶让你过去伺候。” “是。”嫣红立即来了精神,还对着镜子照了照。听姹紫说她一去,奶奶就夸她长得好,然后就说要给她开脸的。 沈寄看了看跪在床前的妖媚女子,该怎么做呢,拿开水烫?拿竹签子扎手?她好像没有当坏人的天分,而且亲自出手收拾白白坏了她的名声。也枉费她今晚做这出戏了。 沈寄已经脱了外衣,也散了头发,这会儿抱膝坐在床上,灯光下看着巴掌大的小脸格外稚弱,很有几分符合她当前的年纪,和白日装扮好了不同。 嫣红等着她发话,是不是再过些时日就轮到自己了?看奶奶这个模样,明显的未经人事,在奶奶长成的前两年那就是通房的天下。爷那么俊美,又年轻。可惜了,自己老子娘都在二夫人手里捏着,不然真的一心一意跟着爷也是好的。 沈寄想了半天,她还是有点做不出来虐待人的举止。好吧,你不是来伺候人的么,那就去做个名副其实的丫鬟吧。对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这也算得上惩罚了。尤其大冬天的洗菜洗衣可真是冷。这个罪沈寄自己是受过的。 “告诉耿庄头,日后就当嫣红是个丫头就好,别的丫头做什么,她一样要做。” 嫣红愣住了,下意识的就要扑过去找沈寄问清楚,被旁边站着的挽翠跨前一步当着,“你要做什么?你想对奶奶做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一边对门口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拖出去,等着她以下犯上么?” “是、是。”外头的婆子反应过来,嫣红这是彻底失势了,不用再像姑奶奶一样的供着。于是上来就把人往外拖。 “奶奶,奴婢是老太爷赐下的人啊――” “慢――”沈寄说了一声,外头的人戛然而止,沈寄慢慢开口,“你是老太爷赐给爷的丫头,这没错吧?” 嫣红哽咽道:“可是老太爷的意思……” “老太爷可有亲口说过是要你做通房或是别的什么?” 这,这倒没有。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是了,我让你去做丫头该做的事,有什么不对么?你张牙舞爪的朝我扑过来。你是想打我么?” “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可是难道这么朝主子扑过来就是书香门第丫头该做的事?我不格外罚你,已经是看在你是老太爷赐下的份上了。拉出去吧,也不必难为她,让她拿了工钱做事就是了。别让人说我薄待了下人。”沈寄的眼向在场几个婆子扫去。 几人心头一凛,都想着早听说新奶奶不简单,这么一出竟是有理有据,日后谁也找不到她半点把柄。而且,这么看着自己,也是警告不许乱说的意思。忙忙的说道:“奴婢不敢出去乱说。”一边把嫣红往外拖。 姹紫和嫣红仗着自己是老太爷赐下的,即便被魏楹赶到庄子上,也傲气得很,对这里的庄稼汉和他们的女人都看不入眼。这人女人对妖妖娆娆的二人也是心怀不满已久。姹紫算是一步登天了,没人敢招惹,这个嫣红奶奶看不顺眼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后来,竟是脏活累活都故意的差遣了她去做。 沈寄眼见人被拖走,躺到床上道:“关门、熄灯、睡觉。” 挽翠忙让众人出去,又让凝碧回去睡觉今晚她值夜。当晚一直听到沈寄在床上跟烙饼一样的翻来翻去,她下床披衣执了烛火进去,轻声道:“奶奶,动来动去看走了风招寒气。您要是真不放心……” “我也不能把他拖出来不是,算了,我睡觉了。”沈寄闷闷的道。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就睡过去了,直到早晨被挽翠喊醒。 挽翠的脸色有点古怪,方才已经有婆子收了姹紫的红帕过来,要给奶奶看。马上姹紫就要过来给奶奶敬茶。那红帕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否则早就被看出来了。难道,爷真的没抗住诱惑? 沈寄坐起身来,脑子还有点迷糊,过来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了脸色惨白的挽翠一眼,“弄假成真了?” “好、好像是。红帕都收来了。” “伺候我起身梳妆。”咬了咬后槽牙,沈寄告诉自己现在必须冷静。那东西不是割破点皮放血就可以了么,电视上都那么放的。再说没有的话不就穿帮了么,做戏也得做全套的。 “拿上来吧。” 锦匣揭开,沈寄看着白布上的红色,颜色有些淡,不像是直接放血的。她忽然反应过来了,那是被男人东西冲淡了的颜色。这才是真正的落红的帕子该有的样子。不是电视里放的滴几滴血就好了。 是真的发生了。 魏楹,你骗我!沈寄只感到一团怒火在胸中升腾,她的脸立时就胀红了。旁边举着锦匣的婆子有点好笑,虽说是正室,但还没有圆房,怕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东西在害羞呢。她立时把东西收了起来,“奶奶,姹紫姑娘在外面等着敬茶呢。” 沈寄硬邦邦的道:“我不渴!” 婆子诧异道,怎么说也是从侍郎府里嫁过来的,难道竟不懂得规矩? “挽翠,让人去传早饭。” 婆子恍悟,“奴婢该死,奶奶还没有吃早饭呢。且让姹紫姑娘等着好了。”原本是该吃过早饭才来看的,可是奶奶先来看这个了。 很快小膳桌上就摆满了,挽翠担忧的看沈寄一眼。 这个时候魏楹忽然推门进来了,“我也还没吃呢,再加副碗筷。” 下人立即照办。 魏楹坐到沈寄身边,看她的脸兀自胀得通红,这是气大发了。还是先解释清楚吧。 “你们都出去。” “是。” 屋里的下人霎时走了个精光。魏楹朝沈寄挪过去,被她比了个停的手势,她方才是一时气得没力了,所以才什么都没有做。这会儿会任由他靠近才怪了。 “那是假的,你不会也被骗过去了吧?” “真的不能再真了。”比电视剧比小说有生活基础多了。 魏楹看着沈寄的脸色由通红慢慢转为铁青,张嘴要说话便一把捂住她的嘴,“我先说!” 沈寄冷笑一声推开他的手,好,我等你先说。我看你能说得出一朵花来。 “那上头的东西全是我的。” “不是你的难道昨晚有人帮你办事啊?”沈寄低吼道。 “我是说血也是我的。” “嗯?” 魏楹挽起袖子,上头有一道已经合上的口子,“喏,这是这里流出来的。” 沈寄狐疑的看他一眼,“那那个呢?” “我自己解决也会有那个的。”魏楹好笑的说,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轴上了呢。 “我叫姹紫进来,你就知道了。”他扬声让人把姹紫叫了进来,后者一早就等在外头屋檐下了,这会儿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听到终于叫了赶紧进去。 “奴婢给爷和奶奶请安。” 魏楹点头,“嗯,你过来。” 姹紫好像有点怕魏楹,她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就走到沈寄跟前去了,眼神都完全没往他那边去。这的确不像是昨夜才颠鸾倒凤过的样子。 魏楹把头转到桌上开始吃早饭,姹紫却是脱了外衣然后把衣袖一直往上撸,末了在胳膊上露出颗守宫砂来,“奶奶请看。” 沈寄看了一眼道:“你放下吧,先出去吃饭。” “是。” 姹紫退了出去,紧绷着的身体才松懈下来。爷太可怕了,她这辈子都不想爬他的床了。 沈寄轻声道:“你怎么威胁她了?”身子一直在发颤。 “嗯,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魏楹自觉他还是在沈寄面前保持一些形象比较好。他顿了一下,冷哼一声搁下碗,“冤!真是冤!差点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寄陪着笑脸把筷子给他塞回去,“唉,你的戏做得太逼真了。” “合着不怪你不信任人,倒是怪我太会作假了。” “啊呀,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哼!” 沈寄看向膳桌,忽然有点恶心吃不下,方才看的那个东西,真的不适合在饭前看。 “又怎么了?再不吃可就冷了。”魏楹问道。 “我、我吃不下。我会儿饿了再吃。”沈寄小声道。 魏楹瞪她一眼,“那全是我的东西,以后都要喂给你的,怎么就恶心着你了。” “哎呀,你别说了。”成亲后,魏楹最大的变化就是嘴巴不像从前那么君子了,偶尔也会对她说几句下流话,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 “我吃面,我要吃面。”这个不会引起相似联想。 “嗯,来人,给奶奶另下碗面来。” 沈寄又想起一茬事,“你那个的时候,她在哪里?” “放心吧,夫人的福利怎么能白让外人得了去,当然是把她赶到外室去了。她昨晚一直在外室呢,我可没跟她睡一张床上。” 沈寄也知道他其实还有点儿生气,小膳桌是摆在大炕上的,她便索性爬到他那边去。挽着他的胳膊道:“那个东西摆在我眼前,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你换位思考一下吧,就算说好了是做戏,如果你在这里坐着,我和别人呆一个屋子一晚上,然后有人拿块沾了那些的白布到你跟前,你会怎样?” 光是想想,魏楹额上的青筋就跳了两跳。 “看吧,看吧,你比我还不如呢。” 魏楹手里还端着饭碗,轻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你不够信任我的事实掩盖过去?”他瞥眼床铺,“昨晚是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我在做什么啊?” “哪有,我睡得挺安稳的。” 魏楹嗤笑一声,“刚才看我进来,就差像猫一样伸出爪子挠我了。你本来以为我真的做坏事了,是不是气得脱力了啊。不然没道理那么冷静的一直坐着。” 不得不说魏楹很了解沈寄,她方才要不是气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一定冲上去直接给他一记耳光了,才不会管旁边有没有人呢。 魏楹伸出手摸摸沈寄的头,“平时看着嘛,温温和和的,惹毛了就会伸爪子挠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当真是三从四德的典范呢。” 这个动作真的就像是在给猫儿顺毛啊,沈寄有心反抗,但是奈何理亏着,只好任由他这么摸着顺着。 挽翠亲自端了托盘上来,在门口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来。要是连爷都变了,那男人还真是没什么能信得过的了。看奶奶这副私底下难得一见的温顺模样就知道那个东西就假的了。 沈寄一看到挽翠的身影立时从魏楹掌下挣脱出来,“面来了,我吃面了,不然一会儿坨了。”忙不迭的伸手去拿筷子,埋头开始吃。 魏楹好整以暇的道:“慢慢吃,不够还有,我不会跟你抢的。” 心虚的沈寄低着头不敢做声,一副面很好吃我很投入的样子。真是难哄啊!刚让他换位思考一下,他青筋都冒出来了,怎么就不能体会她的心情呢。 可是一碗面总有吃完的时候,她还是得抬头面对魏楹,他已经吃好了,正抱着手在旁边坐着。 “我刚吃过饭,我要……哎,你不是应该上衙去了么,怎么还在家?”沈寄才反应过来。 昨天本来是没打算宿在这里的,是临时加上了纳通房的事才留下的。 沈寄想了想,“你早就打算好了,所以,今天也是告了假的对吧?” “嗯。本来三更就起骑马赶回去的话时间也来得及,可是我怎么都得给你解释清楚了再离开,就告了半日假。再说,不是还没有陪你在这庄子四处走走看看么,还有咱们的田。”其实昨天倒是有时间的,可是说了纳通房的事,沈寄情绪就不高了。魏楹便知道他这半天假没告错,不然他一大清早的赶回去了,她还不知气过头了会干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越过被收拾干净的小炕桌捏住沈寄的面颊,沈寄不敢还手,便顺着他的方向跟着走,到最后还是忍无可忍,“放手啊,你当我是小孩子啊,做错了事还捏脸的。” “你既然担心我守不住,为什么不干脆踢门进来,别跟我说你贤惠温柔做不出来。这么做才是小寄你的本性。” 是啊,我为什么只是隐忍着,我的性格应该是直接踹门进去把他拖出来才对。 “你潜意识里就在等着我犯这么一场错误,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没有丝毫压力的离我而去。” “我……” “你敢说你没有?” 沈寄低下头去,好像是这样的。这半年她过得好辛苦,可是魏楹的深情还有他的强忍,都让她没有后悔的理由。如果他昨天真的没守住和姹紫滚了床单,那她在伤心失望之余是不是也会有松口气的感觉。人性是自私的,她一向就不是可以飞蛾扑火去爱的那一类人。 魏楹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底,知道自己的揣测没有错,她果然是这样的。 “我早说过,明知道你跟着我会过得很辛苦,我依然不会对你放手。我不会给你离开我的理由的。我不纳妾,不要通房,不上青楼。”魏楹看着她的眼说道,“而你,不准离开。” 早该知道的了,这个家伙骨子里其实就是这么霸道的。只是他的霸道被表面的温文儒雅掩饰着,等闲也不会爆发出来而已。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世,总之我只知道,你是我老婆!” 沈寄定定看着魏楹,“如果我的身世没有任何悬疑,就是这么平凡呢?” 魏楹唇边勾起一抹笑,“那更好,那你这辈子根本不可能逃得开我。” “说不定我来头真的很大,你惹不起呢。” 魏楹蹙了下眉头,“咱们已经成亲了,就算你亲爹真的是惹不起的人,那我也一定会让他看到我的诚意,同意我们在一起。反正谁都没办法逼我和离的。” “那如果咱们两家有仇呢?化解不开那样的血海深仇。” 魏楹低头想了一下,为难道:“那除非你是我堂妹。如果是这样,那可能……”同族不通婚,何况是嫡亲的堂兄妹。 “我干嘛要回答你这么无聊的假设,你谁都可能是,就是不可能是我堂妹。只要你不是,我就不会放手。” 沈寄搓搓鼻子,“我才不想要那样的爹娘呢。我没什么显赫身世的,就是很平凡的来历。”借尸还魂这种惊悚的事还是没有办法说啊。再说,万一魏楹问她到底几多岁,她是如何回答是好呢。 37准备 “我说过了,只要你不负我,我绝不负你。走吧,出去让你的新宠端茶给我喝。” 听到‘新宠’,魏楹回头瞪沈寄一眼。 “那要叫什么,新欢、新人?” “你越说越来劲了是吧?” 沈寄摸摸自己的脸颊,不惹他了。 出去到正厅坐下,又叫了庄子里的人都过来观礼,姹紫跪着给沈寄敬茶。沈寄喝了还给了她一个红包,心头想着,我怎么有当了婆婆的感觉啊。想着要是说给魏楹听,肯定另一边脸也要被捏的便忍住。 可是魏楹何等样人,她眸里带笑的样子怎么瞒得过他。凑过去在她耳边说道:“都是这样的,想尽早喝媳妇茶,我们到时候多努力就是了。” 下头的人一见在敬茶的当口,爷同奶奶也这样亲密,不觉诧异。却也无话可说,只能说是这个姹紫姑娘虽然上了爷的床,可是拢不住爷的心。呵斥二人没规矩的话还轮不到他们来说。 沈寄推开魏楹,正色道:“你下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就随我进城吧。把换洗衣衫带两身就是,其余的都到了府里再现制就好了。” “是。”姹紫低眉顺眼的,无比配合。方才她去远远看了一眼嫣红,后者在洗衣房洗衣服呢,不洗就要挨打,洗不干净洗不完也要挨打。倒不是奶奶刻意让人为难,墙倒了一向是众人推的。比起嫣红来,自己只不过昨晚被爷威胁了一顿,还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以过,很好了。 魏楹站起来,“走吧,带你四处走走。” 沈寄福身道:“要不,爷还是去歇会儿,等会儿还要赶着回城里去呢。”看她多贤惠,怕他昨晚累着了,一心一意为他着想。 魏楹看着沈寄眼底的促狭笑意,咬牙道:“不用。” “是。”沈寄低眉顺眼的道,然后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又道:“要不,妾身亲自下厨……” 魏楹回头等着她下半句,“给夫君炖点补品。” 魏楹看她装得自得其乐的,伸手要抓她的手也被她避让开,“爷,床上夫妻,床下君子。” “你别装了,再装我现在就拉你回去做夫妻。” “是。” “还装?” “不装了。我们走吧。” 庄子占地不算大,但是花厅、门房、车马棚、厨房、水井、婢仆居所一应俱全,后院里则是正面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各带着两耳房。还有个小小的花园,里头种着几丛小树,还有石桌石凳。石凳旁边是一大丛翠竹凤尾。想必夏天很是荫凉。院子里有样式十分古朴的游廊连接正房与厢房。 沈寄心道,多好的地方啊,也只有以后养老来住了。还有那温泉,日日都泡着才好呢。 魏楹看出她的喜爱,“你什么时候想来就可以来,今晚想晚些回去也行。” “我一个人来有什么意思嘛,你十天才得一次休沐,有时候还要出去应酬。再说我也不是无事可做的人。” “来,我再带你去看看田。” “算了,现在田里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咱们等下回去的时候让马车去那边绕一下,我知道哪处是咱家的田就好了。咱们还是早些走吧,你不是下午还要去衙门么。路上的时间留宽裕一点。” “嗯,也好。” 路上倒没出什么意外,因此早早地便到家了。昨夜打发人回来说不回来,消息就已经传回老宅了。众人诧异之余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爷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爷们,哪有真的守得住的。之前也不过是新婚期间情浓罢了。去了温泉庄子见到姹紫姑娘,那是老太爷给的人,名正言顺,奶奶想拦也拦不住。只是,这要到年底了,各处都要盘点账册交差,奶奶不会因此心情不好,吹毛求疵为难众人吧。 于是向来报讯的人打探消息,来人笑道:“放心吧,奶奶直接赏了姹紫姑娘一副赤金头面,宝月斋的新品。还让庄头的女人操持了宴席。” “赤金头面啊?”有人咋舌。 “不用多想了,爷说了,只纳这一个通房。” 有人迟疑着问:“那嫣红姑娘呢?” 来人是魏楹得力的几个小厮之一的刘剩闻言嗤笑道:“姹紫姑娘和嫣红姑娘都是老太爷赐下,给爷做丫鬟的。爷如今只看上了姹紫姑娘,嫣红姑娘自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问话的人是嫣红的表舅,原以为就算姹紫拔了头筹,接下来轮也该轮到自家表外甥女了。可听这意思,竟是真的被打发去做丫鬟了。都是老太爷赐下的,凭什么? “你别问我,我就是奉命回来交代一声。有什么直接去问爷吧。不过,也得先想清楚自己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够不够格去问这一声。”有个嫣红做前车之鉴,而且爷也放了话只纳这一个通房也许还是不足以打消有心上进人的心思吧。刘室∫⊥罚这个不归他管了。 沈寄回到家中,姹紫便是在旁扶着她的手下车的。通房,并不需要另外单独安排住处,而且和丫鬟一样需要值夜。甚至可以说基于其特殊性,值夜的时候会更多。于是,姹紫的住处便和挽翠等人一样,安排在主屋后的下人房里。相当于一等大丫鬟的待遇,单间。 “顾妈妈,姹紫只带了两身换洗衣衫,还要添置些什么你看着办吧。月例,就定为二两。”沈寄对笑吟吟迎出来的顾妈妈道。 顾妈妈点头道:“姹紫姑娘,你随我来。” “是。”姹紫乖巧的应道。 顾妈妈心道,看着还算老实。不像是能爬到奶奶头上去的样子。至于爷,今天一回来她就在用心打量了,也没怎么在意这个姹紫的样子。嗯,这就好。奶奶总算是想明白了,挑了这么一个老实的通房给爷。男人都是要偷腥的猫,你要是不给他,就要偷。尤其还是这么暂时不能圆房的情况下。 不过这人不知是不是外表憨厚内在狡猾。奶奶让自己带她去安置,添置东西,也是顺道让自己给她个下马威的意思,这个意思顾妈妈领会得很透彻。这事儿旁的小姑娘不好做,奶奶自己做又有**份,当然就落在她头上了。 而沈寄这边,眼见顾妈妈把人带走,也很放心。就算姹紫有不老实的地方,这回也给她修正了。日后还需要她多多配合他们演戏呢。而让顾妈妈带去添置东西,既不会短了什么,也不会有出格的地方。 这次的事,算是魏楹早有预谋,他虽然是把那两人放在温泉庄子,但一直有派人从旁留意。对姹紫嫣红二人也算是摸了个底,这才提出了这个计划。姹紫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如果一直没有别的女人,沈寄要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就是他,也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特立独行是要付出代价的。 姹紫刚跟着顾妈妈退下,下人就来报姨奶奶来了。 沈寄心头一动,笑道,“快请!” 魏大娘自然是听到这个消息来的。她最近几个月都在忙着教导那些个绣娘绣活儿。沈寄带她出门上街去看了三月间要开出来的铺子,又给她描述了一番前景,魏大娘对沈寄赚钱的能力一向是信服的。便也不养小鸡了,认真的教授着技艺。沈寄许了她两成手艺技术入股,要负责时时的翻新花样。 那铺子是柳氏的嫁妆之一,沈寄便和她商量让她用铺子合伙。柳氏自家就是做香料生意的,见沈寄的宝月斋生意越来越红火,便同意了。沈寄觉得这样也好,老是用林家的人脉也没什么好回报的。拉上柳氏一道,那就不用她欠这个人情了,便也算她二成股份。一开始可能没有房租赚得多,但长久下去只要生意做起来可划算得多。当时柳氏笑着说:“那我就偏了妹妹的了。” 她如今虽然是在主持中馈,但手里所用的人都是林夫人用老了的人,所以还是等于事事掌在林夫人手中。每月她有二十两的月例,虽然看着不少,但实际却是不多的。大宅门里的下人都是拜高踩低的。能让嫁妆多生些财手里宽松些自然不会坏事。而且,她的心思和沈寄一样,多一重联系,大家在林夫人面前都多个帮着说话的人,彼此日子也好过些。 魏大娘是让喜儿拿了绣娘们新近绣得的一些物件过来给沈寄看。一件件的摆在桌上,沈寄瞧着那些绣娘的手艺是更上一层楼了。 既然是绣娘,本身自然也是挑选过的,手艺基础都不错。不过沈寄派人去各家绣坊都买了东西回来看,觉得如果没有点独门的好手艺,在京城很难立足。魏大娘看了也是这么意思,因此六个绣娘和她这两个月在她的小院里也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提高技艺。绣娘们如今也是拿着月钱在的,除了给沈寄做东西,便成天捣鼓这事。精益求精,自然还是有成效的。而这些做出来的东西,开张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摆上了。 沈寄一边看着一边等魏大娘开口,她说了几句绣活儿的事,果然便说道姹紫身上去了。 “奶奶你想通了真是太好了,不然爷也太受罪。” “我知道你就看不得他受半点委屈。”沈寄嘟囔。 “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如果你们就这么回去,二夫人本来就想着要为难你,这不是送她个现成的理由么。她是宗妇,搬出宗法要治你,一个善妒你跑不了。那可是七出之一。” 沈寄捧着头道:“我知道,子甚悦其妻,父母不悦,去之!虽然公婆不在了,可是族里是可以代行其事的。”那些人本来就不乐意她做嫡长孙媳的。这么名正言顺的理由,直接休了她,连族谱都不用上,对魏楹没有半点影响。 “你这么想就对了。族权真的很吓人,当年老夫人……不就是这么被害死的么。你和楹儿回了族里,即便他一心护着你,有时候怕也有难躲的暗箭。多加小心!” 这句话还算中听,也可以听得出魏大娘对自己的关切来,沈寄点了点头,“嗯,我会当心的。就跟虎狼窝一样。” 魏大娘四处看看,见身边和门外守着的都是沈寄的贴身丫鬟,还是小声道:“这话放心里就是了。宅子里还是有淮阳的世仆的。隔墙有耳,传了出去你这次回去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沈寄颔首,“嗯,姨娘,我记住了。”真是不想回去。 魏大娘小声道:“如今族里是二老爷和二夫人把持,二夫人娘家又得势。所以族里很多人都是唯他们马首是瞻,不过也有不服他们的。十五老爷不用说了,肯定是站在爷这边的。还有五夫人,她一向对二夫人的唯我独尊有些不满,只是无力反抗而已。三夫人是跟着二夫人的,六夫人则同五夫人交好。七夫人已经跟着七老爷去任上了。”嫡支就这七房,其他像魏晖那是属于旁支的了。 面对魏大娘的第一手资料(她在老宅受了一年多的罪),沈寄很重视,“那四夫人呢?” “她的儿子柏七爷争气,也有科举之望,很受族里重视所以不怎么怕二夫人。不过她和五夫人六夫人并把不亲近。柏七爷倒是对爷很是服膺。” 沈寄眼动了动,“姨娘,我正为下个月带回老宅的礼物发愁呢,你来帮我吧。我还要准备送到京城的各户人家的年礼有些忙不过来。庄子铺子也要来交帐和钱物了。” 魏大娘点头应道:“好,我先拟一份单子,然后奶奶再来添补和删削。” 自从魏大娘提出把喜儿给魏楹做通房被沈寄拒绝之后,两人虽然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关系已经不如从前亲密了。为这事,魏楹夹在中间也有些为难。 如今,魏大娘见沈寄终于接受建议替魏楹纳了个通房,想着她此时肯定为着回老宅的事在为难。自己怎么也在老宅呆过那么多年,尤其最近还回去受了一年多折磨。也听到看到不少事,便过来看看沈寄有没有需要她帮手的地方。 沈寄也知道魏大娘没有旁的多余的心思,就是一心为了魏楹好。这一点上她们是利益一致的。而且她此时确实是在为回老宅给众人带什么礼物发愁。除了魏大娘也没有旁的可信的人方便咨询。光是问府里的世仆万一被谁黑了,到时候谁最忌讳什么送了上去,不是拉仇恨么。去问京城其他的魏家人,也有这个顾虑。十一婶可能不会坑自己,可为了欧清灵没嫁入宫家的事,她莫名其妙就把自己给恨上了。所以,一时之间,可以依赖的除了魏大娘,倒只有李嬷嬷等人了。 他们的意见综合起来,就可以让沈寄准备出妥当的礼物了。魏大娘书她帮着拟一份初稿出来,正合沈寄的意。她便让魏大娘和顾妈妈商议着来办。后头自己再在这个基础上做些修改就省事多了。魏大娘和李嬷嬷等人知道老宅诸人的好恶和家庭情况,顾妈妈清楚送礼的各色规矩也知道如今的行情。这样的组合算是目前最强的了。然后送到十一婶那里请她掌眼,有不对的她只是指出来一下,想必不好推脱。 挽翠则帮着拟送往京城各家,以及和沈寄有了往来的翰林夫人以及容七少奶奶等人的礼。马上年底了,阿玲要拨着算盘算宝月斋还有庄子送来的账本。因为要回老宅,所以沈寄已经通知了各处提早半个月送账本并交银子交物品。至于另两家店铺,则交代了方大同查账。 这便是沈寄回到家之后做的分工,各人分头行事。流朱跟着挽翠,凝碧跟着阿玲,也都下去忙活。再转头看着采蓝和季白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想领活去做便笑道:“你们俩也有差事。” 采蓝十岁,季白九岁,之前就是洒扫庭除,可眼见着头上的姐姐们都有了差使,心思便也活泛了。不说别的,光是阿玲时常的往宝月斋去,每每回来都给她俩带好吃的,她们就眼热得不行。那还不是因为,她的帐算得好,奶奶格外又给了赏赐。沈寄这里一向是赏罚分明的,就连宝月斋新来的伙计都知道要努力留住客人,因为销售和他的收入是挂钩的。 这会儿两人听着自己也有差事,眼里都亮了三分,“奶奶,是什么差事?我们一定努力当差。” “挽翠她们几个大的这半个月都各有忙的,季白就来跟着我随时听差遣。至于采蓝,你到姹紫身边去伺候。” 季白听着自己的虽然不是额外有赏赐可以领的差事,但是到了奶奶身边,也是个露脸的机会,忙不迭的应了‘是’。 采蓝则有些踯躅,沈寄便对季白道:“你先去问问挽翠,这次我回淮阳都要带什么衣服首饰,留出这几日要穿戴的,然后一件件清点打包理好,半个月后就直接搬到车上。我到时候要穿要戴,只问你要。” “是。” 等跟前人都走了,沈寄这才对采蓝说道:“怎么?不愿替我去盯着姹紫?这事让季白去我还真是不放心。” 采蓝反应过来,“奶奶,奴婢愿意的。只是,以后奴婢还回来么?”跟着个通房,哪怕是做大丫鬟,那也不如跟在奶奶身边做二等丫鬟有前途的。 “你是我的陪嫁丫头,自然是要回来的。” 采蓝便高高兴兴的应了,“是,奴婢这就过去,一定伺候好姹紫姑娘。” “你附耳过来,我再嘱咐你几句。”内情可得告诉采蓝,也好帮着姹紫掩饰。 38登徒子(1) 到了十二月初八,宝月斋开张满两月了。这个月交上来的账比上个月喜人,盈利两百余两。这个成绩可比魏楹名下另两家店铺好看得多,那两家也才刚交了过去一年的帐,各自盈利一千余两,加起来也才二千五百多两。那两处就是拿来出租,一年也有一千两收益的。 那两位掌柜是当时二夫人心不甘情不愿交出店铺后,魏楹仓促之间从二掌柜甚至三掌柜的位置上提起来的。只能说没敢像之前的掌柜遵二夫人的指示从铺子里捞了不少银子,然后把帐做得很漂亮,让族中人和魏楹无从查起。但是这半年他们就只是守着铺子,并不像之前的掌柜对生意那么尽心。当然,这其中也有个人能力的问题。要不然,他们怎么就只是二掌柜三掌柜呢。 魏楹跟沈寄之前都是一团忙乱,顾不上换人。而且她们手里也没有人好用,贸贸然的换掉铺子里老宅派来的所有的人也不妥。 如今交账却是有理由了。沈寄直接以办事不力为由换上了早准备好的两人。一个人是托容家七少奶奶物色的,精明强干齐明齐掌柜,派去了粮铺。另一个人是从魏楹招募回来的账房管事里抽调的,名唤杜良的一个账房先生,派去了另一家书画店。 原来的那两人又羞又愤,不愿再退回去做二掌柜,直接收拾包包带着家眷回淮阳了。 谢陌隔着屏风和齐明杜良长谈了一番。她是一早就让二人到店上去从旁看了一段时日的。齐明作为客人,杜良作为账房。这一番谈话也是要最后看看二人对要接管的店子有多少了解,明年一年又有哪些做法可以令到生意渐渐红火起来。 他们的回答令沈寄比较满意,于是便没有变动的都接管了店子。崔大孝如今在宝月斋,每月除了十两银子月钱,另有四五两奖金。等明年再拿上年底分红一年能有二百多两收入,算是很不错的收入了。这两人眼见得如此,心思自然便跟着活络了。虽然月钱也许不如其他家(十二两一个月),但是还另有奖金和分红,就很可观了。而且因为从旁看了两个月,对店子的弊端心头也有数。加上对自身能力的信任,于是也和沈寄定下了每月盈利的底数,粮铺是一百五十两,书画店是二百两。不足部分十扣其一,超过部分也是十奖其一。 这样子,如果顺利四家铺子明年年底收到的盈利就能有七八千两的样子了。家里一年的开销是尽够了,还能有些结余。不至于像今年,因为突然出了个要打点七皇子身边人的事,年节要用的银子竟然要靠提前半个月收铺子庄子的收益来补充。对外说的是因为要会回老宅过年,实际上却是差点青黄不接。 沈寄瞅瞅天色,不早了,今天还约了容家七少奶奶一起到大慈寺吃腊八粥的。她选了一条绣娘们刚完成的披肩准备等一下拿去送给容七少奶奶,也要谢谢她介绍了齐明这么个合适的人过来。而且,三月间绣坊开业,这个时候也该展示一下绣娘们的手艺了。 “去请爷过来吧,可以出发了。”魏楹今天不上衙门,过节。他答应了陪沈寄去大慈寺,这会儿听到季白过来请,便跟着过来了。 沈寄拿了两个别致的香囊给他系在腰间,魏楹低头疑惑的看了一眼,“姨娘怎么会给我做了这么多香囊?”那天从温泉庄子回来,他都换着戴了有四五个了。一开始沈寄说是魏大娘做给他的,他就很合作的戴着去上衙了。因为东西精致还惹来了同僚的羡慕。换到第三个他就觉得不对了,今天又换两个! “哦,这两个是绣娘做的。” 魏楹反应过来了,合着他是替沈寄去大慈寺展示香囊的。对了,还是有他通身上下的衣帽鞋袜,也全都是那留个绣娘的杰作。沈寄也是一样,甚至今天一年的穿戴和他根本是同款同色,腰上还配了和他成对的两个香囊。 “这身不许拿出去卖。” 沈寄暗骂声小气应了,反正三月开张,这身也卖不出去了,等到了明年做些修改就是了。这样的情侣款,走出去应该是很打眼的。 她不但是让绣娘如今围坐一处靠着暖炉给她和魏楹做穿的戴的,准备明年开张时的摆件,今年送各处的年节礼里也搭了一份,或是披肩或是香囊这些物件。这叫人尽其用,不然白养着她们,她们心里也要不安的。 正准备出门,小厮来报,去华安替沈寄安葬亡父的庞元管事回来了。 沈寄道:“让他进来吧。”一边派人去向容七少奶奶说一声。这事可耽搁不得,往深了说别人要说她不孝的。 “辛苦庞管事了,原以为你过两日才到的。事情都办妥了吧?”沈寄和颜悦色的问道。 庞元便将事情一一交代,事情自然是都办妥了。沈父已入土为安,村里的人都感念他们夫妻二人的恩德,送了不少土仪,又许诺一定帮沈寄好好照看她爹的墓地。另有裴先生、私塾先生给魏楹的信。再有一样,是二狗子托庞元捎来的。当初沈寄带了银子回去托他买的几亩地的地契。 沈寄让庞元下去休息然后默默的收起来,这是当初打算和魏楹分道扬镳的时候买的。 魏楹哪有不知道的,一边拆信一边道:“这辈子就老老实实把户籍上在老魏家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寄干干的笑了两声,等着他看信。 未及,魏楹看完两位师长的信道:“走吧,别让人就等。大慈寺的腊八粥也是有数的。” 大慈寺今日对外派腊八粥,先到先得,送完为止。所以寺外候了不少穷苦人家。沈寄和魏楹的马车从侧门直入,容七少奶奶和容七少已经到了。 容七少奶奶与沈寄在大慈寺因为一柄宫扇结缘,相交两月有余,因着比较聊得来,走动也较多。魏楹与容七少也早就熟识了。 吃过僧人送来的腊八粥,两个女人结伴去后院赏腊梅,顺道聊聊各自的生意经。两个男人便在屋里赏雪下棋。 容七少奶奶把沈寄送的披肩在肩上比来比去的,格外的喜欢。 “嗯,你明年开绣坊一定可以赚到银子的。这做工真是好。我府上做不过来的东西就到你店里买,过几日我就戴这条披肩去赴宴。” 沈寄顿觉她很上道,“前两日庄子上来送年货,有一只野猪肉质鲜美,上次听说你喜欢吃前腿肉,我晚上打发人给你送到府上。” 容七少奶奶道了声谢,“你庄子里野味很多么?” “嗯。我收了一些打算拿来送人和自己吃,吃不了的就腌渍起来,剩下的都让耿庄头拿去卖掉。”沈寄对耿庄头很满意,不但田里的活计是把好手,今年秋收丰收了。而且他种的藕喂的鱼都卖出了好价钱,这次又是那么多野味,还有剥出来的皮毛。 容七少奶奶忽然感概了一句,“你能自己当家做主真是好。”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容家的生意做得大,是皇商。可是什么都要老一辈的说了算,有些事情容七少即便很看好也无能为力。 “各有利弊。”沈寄中肯的说。要是有精明强干又通情达理的长辈,她倒宁愿头上有人把一切都撑着,她就安安心心每个月拿月例银子花用。 两人一路寻着美景,不知不觉走到腊梅中间人比较少的地方去了。 今日天寒,来此吃腊八粥的大户人家女眷很少像这两人这么有活力的,大多在屋里。这一处辟出来给女眷赏玩的地界,人便不是很多。容七少奶奶摇落枝上残雪,掉了不少到沈寄颈窝处,好在她围了一条狐毛围脖,不然非冷到不可,于是抓起地上的一把雪往容七少奶奶身上砸去。后者转身避让,两人一路竟追打到梅林深处去了。几个远远跟着的小厮一时面面相觑,都道自家女主子就是贪玩的了,原来还能找到伴。只得将梅林外围团团围住,任她们在里头追打嬉戏。 季白和容家丫鬟相视线一笑,赶紧跑着追了上去。 容七少奶奶躲避之时,不小心仆倒在雪地里,沈寄一惊,赶紧过去把她搀了起来,“没事儿吧?” “没事,好久没这么畅快的跑过了。今天来的人不少,都窝在厢房里不出来。你等着我回去换件衣服过来找你。”大户人家的女眷出门一向都是多带一身衣裳来替换的,防的就是遇上突发情况。容七少奶奶方才跪到地上,外头的裤子浸湿了些,所以需要回去换。 “少奶奶――”容家丫鬟开始吓了一跳,见到她言笑晏晏的才放下心来搀着她回去换衣服去了。 沈寄也跑得一脸红扑扑的,指着梅林深处道:“我们再往里走点。” 季白路上替她捡到了狐毛的暖手筒,拍掉了雪递了过来,沈寄便把手钻了进去取暖。季白是小孩子,贪玩得很,往日只能在家扫院子,自从到了沈寄身边才得了出来走动的机会。听她这么说便忙不迭的点头,又指指梅林外,“那他们……” “就让他们在那里吧,这里是清过场的,让他们跟太近了没得惊扰到别家女眷。” 于是主仆二人便往梅林更深处去了。 一路走着,也没遇到什么人,却不想刚出了梅林上了一座小桥却遇上了一个华服少年。那人生了一双桃花眼,往沈寄脸上身上一打量,“好漂亮的小姑娘!” 沈寄方才玩耍,而且此处是专辟个女眷游玩之地,便没有费事戴那个帏帽。当下便微微沉下脸,“公子年纪轻轻,怎么就眼花了,妾身明明是一个已婚妇人,怎么是小姑娘。” 那人哈哈一笑,“别管发髻怎么梳,本公子看得出来你就是个小姑娘。” 沈寄心头一惊,是听说过有眼睛特别毒的那号人,只看面相就能知晓是姑娘还是妇人的。不过,这少年对初次见面的别人家的女眷说这样的话,却是有轻薄之嫌了。 季白说道:“我家奶奶当然是嫁了人的,这位公子还不快让开,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那公子道:“你喊啊,喊来了人,我就说你家奶奶是于我来此私会的。” “我家爷才不会信呢。”季白一脸的愤然,包子脸气得一鼓一鼓的。 那人不再理她,只盯着沈寄看,“小姑娘,你姓甚名谁啊,你告诉了我,我就给你让开路。” 沈寄看着他,“你说真的?”这小子一看就是惯会偷香窃玉的,而且一身打扮不俗。沈寄判断这就是个衙内。万万嚷嚷开来,他是男子,自己是女子,不论最后传成怎样,吃亏的都是自己。可没必要白白赔上名声,再说马上要回老家了,回头可真是说不清楚。所以,不能喊人来。 “当然是真的,本公子从来不骗漂亮小姑娘的。” “你走过来,我告诉你。”沈寄笑道。女子把闺名告诉旁的男人,都可以被视同私通了。我要告诉了你,岂不是送个把柄给你,日后还得被你纠缠。 季白诧异的看着,就见那人走到了沈寄跟前,伸手想摸她的脸,“说吧。” 沈寄脸上还是微笑着,腿却飞快踢出,目标对方膝盖。那人又是一笑,腿往后要避,没想到沈寄的脚在空中忽然变了方向,转而踢他下阴。 这种防狼术现代是很寻常的,专踢男人最脆弱的部位。可是在那个时代,是不会有女儿家这么干的。那人一时没有防备竟被踢了个正着,痛呼一声跪到地上。 “小侯爷――”桥头远远站着看自家主子戏弄美人的小厮赶紧跑过来。沈寄早已转身拉起同样呆住的季白狂奔了,好在季白醒悟的也快,和沈寄一起手拉手一下子跑出好远。 那小厮本有心想追,但自家小主子命根子被踢,还不知怎样呢。于是顾不得追人,先过去扶起人来。 “给我封、封寺,非得找、找出这小娘皮不可。”那个被称作小侯爷的脸都变色了,却不忘放狠话。 沈寄拉着人跑出梅林才停下,对几个小厮道:“快走,回去。”她算是闯祸了,得赶紧告诉魏楹一声。小侯爷,还是个高级衙内呢。可是,她也不能就那么被他占便宜吧。 季白也听到那声,脸色有点发白。说起来是那个人无礼,跑到寺里专辟给女眷游玩的地方,嘴里手上都不干不净的,奶奶踢人也是该当的。只是,那人是小侯爷啊,爷只是个六品官儿。 沈寄回到方才的厢房,容七少奶奶刚换好了衣服要出去找她,“咦,你怎么回来了啊?” 沈寄匆匆道:“我闯祸了,你们夫妻赶紧离开吧。” 魏楹从内室出来,“怎么回事?” 沈寄走到他跟前,“魏大哥,刚在梅林的桥边遇到一个登徒子想占我便宜,我就踹了他一脚。” 容七少也跟了出来,心道被你踹一脚有什么了不得的,能不能给人留个印子都不好说。他却不知道沈寄从八岁开始什么活都要干,力气可是不小的。而且踹的又是那个部位,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力气。他说道:“魏夫人,多大个事儿。本就是对方理亏,他跑到辟给女眷的地方就是不怀好意。这大慈寺的和尚也真是,连个门户都看不好。我倒要问问他们收这么多香火银子却是不是故意放了人进去惊扰管家女眷。” 魏楹却知道在这个地方敢去惊扰女眷的应当不是一般人,不过管他是什么人,想占自己媳妇儿的便宜却是不成,踹了就踹了吧。 “我听到有人叫他小侯爷,约莫十六七的年纪。”沈寄描述了一番那人的长相。容七少的脸色变了,这听着像是那个混世魔王啊。他家是皇商,时常和宫里的贵人们打交道,于是便猜了个**不离十。 魏楹问道:“是谁?” “清远侯世子,也就是七皇子的小舅子,上次你还用一套琉璃盏打点过清远侯夫人的。”那琉璃盏就是他出的货,清远侯府也是他去搭的线。 沈寄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冤家路窄!她看向魏楹,怎么办?你可千万别当林冲啊。 可是不当林冲,难道还当得了鲁智深? 或者,是要投靠七皇子寻求庇护?那这一脚可不只踢掉一千两银子,还把魏楹下半身也卖断了。甚至他们一家子的未来。 容七少右手成拳击在掌心,“那人一向就沾花惹草,府里的丫鬟稍齐整的听说都被沾惹遍了。如今竟敢在大慈寺拦着管家女眷意图调戏。”沈寄的发髻一看就是已婚妇人,对方居然也半点忌惮没有。 魏楹深吸口气,“荣兄,你还是先带嫂夫人离开吧。剩下的是我们夫妻的事了。” 容七少想了想,“好吧,如果魏大人有用得上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容七若是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39登徒子(2) 容七少的话说得很有技巧,首先针对的对象就是他本人,与容家无关,再次,是帮得到的事,帮不到的就爱莫能助了。他是生意人,和魏楹结交也是为了将来有利可图。当然不能把自己赔进去。说起来,今日也幸好他妻子回来换衣服了。要不然就会和魏夫人一起撞上小侯爷。 魏楹也听得出来,笑笑点头。容七少奶奶为难的看一眼沈寄,今天的事她也有责任的,要不是她贪玩,可能沈寄不会走到那么远去的。 沈寄冲她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她咬咬牙也只能跟着丈夫离开。 魏楹这才问道:“清远侯小侯爷的武功虽然不怎样,但你踢一脚就把他踢怎样了?他怎么没有追上来?” 沈寄小声道:“我踢了他那里。” “哪里?” “那里。” 魏楹反应归来,“很用力?” “嗯,他的手都要摸到我脸上来了。我不踢他,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呢。” 魏楹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大怒。他要是在肯定也不会客气的。 不过,还是希望那小侯爷没有大事吧。万一就此断子绝孙了,那可就是死仇了。他一个六品官,怎么和堂堂侯府还有七皇子斗啊。他招手叫来刘剩“出去看看情形。” 而另一边的小院里,清远侯府独占了一个院子。小侯爷要奉寺的打算被手下拦住了,闹嚷开了被人知道自家小主子调戏不成被个女人踢了命根子,岂不白惹人笑话。要抓人而已嘛,脸都看到了没道理抓不到。稍微打听了一下便知道了是翰林院六品编纂魏楹的夫人。好悍的女人,居然一脚就踢了男人那处最脆弱的地方。 “这事不许对母亲说,我非把她搞到手不可。玩腻了再一脚踢开,让她受千夫指责,万人唾骂。”小侯爷已经稍微缓过来了,恶狠狠的说道。 魏楹派出去的人打听到小侯爷没有大事,对外只说是雪地路滑摔了一跤。清远侯夫人把寺里的和尚抱怨了一通,早早的便离开了。 沈寄松了口气,她也没想把人踢成太监的。 “魏大哥,那是不是就没有大事了?” 魏楹蹙眉,“挨了踢还粉饰太平,必有所图。”看着沈寄白玉般的脸庞,他小声道:“我都叫你出门记得戴帏帽了。” “他跑到女眷的地方来,能怪得了我么。现在要怎么办?” “我托容七少去打听一下小侯爷的口味,送他四个美人,看这事摆得平不?” 沈寄瞪眼,还要送四个姑娘去给那衙内糟蹋。 魏楹看她一眼,“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就是我想到七皇子门下去,他也是不会收这么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的。何况,我也不想站队。事不宜迟,我立即让人追上容家的马车。” 沈寄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 魏楹道:“那些扬州瘦马本来就是为达官贵人准备的,不存在推谁入火坑。” 嗯,是听说有这样的女子。 “不过……” “嗯?” “很贵,准备一千两吧。” 沈寄哀叹,一千两,又是一千两。她也太败家了吧。今年一年的收益也才三千多两啊。要是没有老太爷给魏楹两万两银子成亲,他们早就山穷水尽了啊。她日后非得更努力的赚钱不可了。 魏楹摇摇头,此事最要紧的就是安抚下小侯爷被踢了一脚的怒气。虽然他很想再补一脚,就那个部位。要不然闹大了,可就真的算是捅破天了。 他看着沈寄,“别去想那么多了。过两日我就送你上路,我把这件事摆平然后立即赶来追你。这两天你就不要再出门去了,在家称病。” 看他锁着眉头,沈寄拉住他的袖子,“魏大哥,你别怪我,我以后一定会赚更多的银子回来的。” 魏楹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当我是为了银子呢。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别把你丢了就行。” 沈寄点头,赶紧保证道“嗯嗯,我很能干,我能赚很多很多银子回来。” 这不是鸡同鸭讲么。魏楹的眼角抽了抽,今日也是他大意了,信了大慈寺的清场。想着她马上要回淮阳了,又是一阵子没好日子过,便由得她出去疯玩。这才会遇上了那个无耻下作的小侯爷。他难道以为小官都巴不得把自己老婆送到他床上换取升迁,竟敢半路拦住人就动手动脚的。前不久是有人这么干过,可他可不会做这种事。 回去的马车上沈寄耷拉着脑袋。这个人权社会就是这样了,明明是对方理亏,她只是自保而已。如果她不踹那一脚,那小侯爷肯定得寸进尺的。她不出狠招的话,挣扎推拒说不定还以为是欲迎还拒呢。她踢他的时候,开始他不是还笑么。 魏楹揉揉她的头,“现在知道什么叫怀璧其罪了吧,以后出入多当心点。今天也是我大意了。”有些富贵人家,就是喜欢偷,竟然偷到官家女眷身上来了。 “魏大哥,像那样的混蛋,我们还要去讨好他。就拿他没有办法么?” “有!不想做鱼肉就只有做刀俎。”魏楹的面色有一丝冷峻。这件事如果送了四匹扬州瘦马还不能摆平,他就设法捅到七皇子那里去。纵容内弟在大慈寺辟给女眷的地方调戏官家女眷,这个罪名可不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总不能说是个巧合,小侯爷走错地方了吧。小寄不过是倒霉碰到而已。呃,她也是没办法,才会出那样的狠招,不然怎么摆脱得了。否则,说不定白让小侯爷占了便宜去,还要落个勾引的名声。那些贵人那里,所有的理都在他们那边。而自己,说不定还要被人耻笑,想学之前的谁谁谁用自己老婆的身体去换高官厚禄。 沈寄坐在一旁,看魏楹的表情变了几变,忍不住拿手去戳他,“还不行么?” “没事儿,你别害怕。过两日安心上路就是。”魏楹安抚的拍拍她的背。 “我好像挺能给你惹麻烦的。” “谁说的,都是麻烦来惹你,你哪里做过什么。” 沈寄听到他这么护短的话,当即便笑开了,伸手把他的腰抱住。不过,她好像真的没做过什么啊。看看杂耍,在女眷呆的地方赏赏腊梅而已。 “嗯,你不是林冲就好,不过也别做鲁智深。” 魏楹皱皱眉头,“又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啊?” “没什么,话本里的人物。” 今天抽身而走,容七心头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扬州瘦马很快买到送到了小侯爷跟前。他自己也搭进去不少人情。 小侯爷挨个看过,笑纳了。 容七嘀咕,这样轻易就收下了,这事应该算了了吧。可是还是要给准话为好。 “算了?本世子千金贵体,是这么好踢的?这是赔礼,还有惩罚呢。”那小娘们够味道,腰是腰腿是腿,一双眼睛尤其漂亮得紧。可比这训练的只会伺候男人的强多了。一个六品小官也配拥有那样的尤物? 容七心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难道还真要人家自己找顶绿帽子来戴你才甘心。因为自家媳妇也差点遇上同样的事,他对魏楹的遭遇就颇有些感同身受起来。而且,小侯爷如果以为送上这四个女子,那位探花郎就是个软蛋,那可是想差了。 他回去对魏楹一说,后者道:“辛苦荣兄了。” “你打算怎么办?” “舍得一身剐,还怕不能把人拉下马。” 容七比了个大拇指,“行,纯爷们。我就看不上那种拿老婆换富贵的。我看小侯爷是以为别人都是没有骨气的。这回就让他看看。” 这事得马上解决,不然小寄回老宅的路上恐怕还要出事。而且,如果人半道被掳走,他没有证据可是扳不倒清远侯府的小侯爷的。这两日,家里巡夜的家丁都增加了一倍,二门处让老赵头亲自守着。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衙内说不得真的能干出强掳人的事儿来。 不过,魏楹的第二套方案没用上。七皇子不等他把事捅到面前,已经知道了。然后立即叫了小舅子到皇子府教训了一通。他顾忌的自然也是事情闹大,之前小舅子睡了一个小官的女人,然后给人弄了个升迁的文书,这事儿已经被他几个皇兄弟知晓了。再把到寺庙里混进女眷之地调戏官家女眷的把柄给人,他就太被动了。 “姐夫,我也不要别的。让我睡那娘们一晚就成。” 七皇子挑眉,“你还不要别的,那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人家自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怜惜她年岁尚小都还没有圆房,倒是让你先得一回手?” 小侯爷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 “听说,她踹了你一脚?” “是啊,太悍了,我一开始还准备陪她闹着玩儿,谁晓得她竟然……”两日前的剧痛似乎又记了起来,他的脸立时有些扭曲。 七皇子都听说了,那个小娇娃,不但有见识,竟然还有胆识。就是招数稍嫌阴狠了点。不过有效,要不是自己这个不长进的小舅子还真当人家欲迎还拒呢。到时候说不得真的在庙里就占了人家清白身子,那姓魏的小子对自己的招揽都敢装傻充愣的婉拒。事后还知道找到在他跟前说得上话的人来缓颊。自己是一时不想与之计较了。那就不是个能逆来顺受的人物。如果真出了这等大事,还不闹个天翻地覆。那自己可就真的被牵扯进去了。 “还好你没有当真封寺蛮干,那日去的都是些什么人,立时京城便会传遍你混进清过场的地方,调戏管家女眷的消息。那等软骨头是有的,会故意把自己女人送到你床上。可是绝大多数的男人在这一点上还是有血性的。此事幸好你没有胡来到底,否则姐夫就生生被你给拖累了。” “姐夫,我……” “怎么,还不受教?你非得让姐夫被人告到父皇那里才罢休?” “他不敢的,他才六品。” “他可以把消息透给我那些皇兄弟们,然后就会有人给他铺路。那小女子过两日要启程往淮阳去,你给我老实点。再敢胡来,本王就把你送到西北从军去。” “不要啊,姐夫――”小侯爷眼见七皇子说真格的,这才慌了。 “你已经得了四匹扬州瘦马,此事就到此为止。如果再敢去找魏家麻烦,你姐姐立即替你收拾行囊。” 小侯爷耷拉下脑袋,“是。” 等到小侯爷出去,七皇子坐在位置上出起神来。自己那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过,能在踢了小舅子下阴之后还被他念念不忘的,应当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吧。晃晃脑袋,自己怎么也惦记起别人的媳妇来了。那不是跟小舅子一样落了下乘了么。不顾小舅子说得对,如此女子应该配一个更高位的男子才是,否则怎生守得住。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着。那个小娘们显然就属于偷不着的了,而且,也许永远也偷不着了。或者连再见一面的机缘也没有了。小侯爷越走脑子里那张宜喜宜嗔的脸就越清晰,甚至清晰过了曾经的痛楚。他的确是混进去的,使了银子买通了看院门的和尚。家里的丫鬟,别人送的女人,还有青楼女子,显赫的家世,俊朗的外表,他一直是无往而不利。开荤四年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女人。只是浅浅都觉得有些乏味,前些时日有个小官让他的女人打扮一新来勾引自己。他忽然尝到了‘偷’的滋味,有些上瘾。 便有心腹小厮出了这个主意,言道女子最怕人声张,因其说不清楚。于是,遇到落单的,不但可以一亲芳泽,看上了眼更进一步也不是不行。出了这种事女子只能是忍气吞声,便是胁其日后再出来私会也是可以的。那日天寒,本已无望。结果看到两个女子打闹嬉戏的跑了过来。年纪小的那个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看得人心动。可惜是两个人。 还好,年长些那个摔到雪地里,成全了他。可谁知道,竟是个从来不曾见过的女子。本来让他弄到手,要不了多久也就腻了。他都已经安排好了,趁她出京在半路劫人,就劫到家中一处别苑。晾那小小六品官遇上这样的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敢到处宣扬自己老婆被人掳去睡了。大不了给他些好处就是。可没想到这事竟被姐夫得知了。而且还说再敢做什么就要送自己去从军。 魏楹从容七处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护着沈寄回去的人手并没有减少。那十名有功夫底子的家丁里抽调了六人,还有老赵头自然随行。然后还到阿彪曾经呆过的镖局雇了人手。最后,还郑重其事的拜托了十五叔,十五叔听说大侄媳妇在大慈寺的女眷活动区都差点被清远侯的小侯爷调戏,拍着胸脯就答应下来了。一边又道大侄媳妇不同一般,虽然那样的招数在懂武之人使用是下作,但是放到被登徒子调戏的女子身上很是合适。又感概了几句那些衙门太过猖狂。问了魏楹知道此时暂时被七皇子压下,还说了声‘倒是个明事懂礼的皇子,难怪那么多人说他好。’魏楹当时不冷不热的说:“真啊哟明事懂礼,就该大义灭亲算了。那个小侯爷留着也只能祸害女子。”偏他那对方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又成为催生其上进的动力。 腊月十二这天,沈寄便出了门。魏楹要到二十才能离开,然后快马去追赶她的马车。魏楹不方便再请假,一则掌院学士难做,二则翰林院里那帮同僚还不知又要怎生编排他呢。上次纳通房,他为了向沈寄解释分明请了假,下午去了,旁边便有人戏谑:“魏兄,今早起不来吧。还是你高明,知道温柔乡不好离,索性就在城外的庄子里办事。这样名正言顺混到半日假。知道,你老兄情况特殊,可怜,成亲这么就才知道女人什么滋味。不错吧?” 这一次就是告到假,不知又有什么话等着。所以他只是十一的晚上一一看过沈寄带的几车东西,然后又对着她叮嘱了半晌。 沈寄早知道他要看那些行李,故此没有让人搬上车。可是对着她唐僧了半宿,好烦哪。一个中心思想就是不要言行无忌,出行一定把帏帽戴好,就是族中男子也不例外。路上不要好奇看新鲜事,一路不要停一直到客栈就对了。客栈有热闹也不要去看。 “我好困了,以后再念吧。我又不是头回出远门了,再说你不是几天后就追上来了么。我又不会一个人回到族里去。” 魏楹气结,“你当我在念经啊。” “就是,说了好久了,我又不是小娃娃,我又不是你闺女。嘴里说不是人家的错,心头还不知怎么想的呢。” 魏楹气笑了,“谁要当你爹,好了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睡觉!” 40出发 内宅的事云起交给了忠叔,这次是头一次和二夫人对上,她把顾妈妈带上了。屋里的丫鬟则留下了流朱和凝碧。挽翠不在,十三岁的流朱可以把主屋看住了,凝碧留下做她的帮手,那些媳妇婆子没事都不准进二门。陪房里方家一家还有包家一家留下了。崔大孝去了宝月斋,家人还在府里打杂,牛三一家去了沈寄自己的小庄子。这些人随时都可以守望互助。而且,忠叔李嬷嬷等老人现在也是一心一意跟着魏楹。总之,京城这个小宅子是无虞的,关键还是在淮阳老宅。 绣坊的掌柜的,沈寄还是让大总管洪升在府里物色一个。现在就可以去盯着修葺的事了。上次那个杜良就是沈寄请他帮着物色的,如今已经去到粮铺里整顿了,看着还是挺有成效的,至少伙计干活麻利多了,也不再生意萧条了。 沈寄原本拨着算盘想自家四个铺子,两个庄子,三百亩土地,积攒几年就可以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再买一栋宅子,让魏楹不需要那么早起上班了。可是这一千两一千两的花着,让她顿时发觉官场上外水不少,可是风险更多。有时候真的只有破财挡灾,钱自然是多多益善。而且,不能光靠节流,还得开源。 一大早晨,魏府门前就热热闹闹的,这次沈寄带回去的东西多,各房头的人都有礼物。她这也算是新媳妇头回回家,礼物开路。不求有人能多帮衬,只求少使坏。从七夫人当初的作为看来,二房是把钱财把得很紧的。不但明面上打着嫡庶之分的旗号年年分红拿最大头,而且还指使掌柜的做假账,先捞了一部分钱,然后才拿到公中去分。她就跟二夫人对比一下,大方给众人看看。 沈寄觉得像二房这样挖自家人的钱财算什么,有本事赚外人的银子去。这回她算明白了老太爷干嘛给了魏楹二万两银子成家。那是老太爷用私房钱补贴他这十多年被二房占去的钱财呢。那两家铺子明说充公,但是二房每年从那里占去的可能就有一两千两之多。沈寄可是打听过了,之前生意是很好的。只是因为魏楹把掌柜的换了才慢慢清淡下来。可是就这也比二房折算给魏楹的收益多了两三百两。现在收回到手中,沈寄决定明年一定要让它们更加的发光发热。 装车完毕,挽翠一一点过无误,便来请示沈寄,“奶奶,一切都准备好了,就是十五老爷好像还没起身。” 沈寄看看钟漏,都巳初三刻了(九点四十五),对于早起的古人来说,这个时间很晚了啊。魏楹都离家上衙有两个时辰了。这位长辈还真是的! 魏楹安排了刘屎土硪桓鲂∝舜蚯罢荆一路安排打尖住宿,这两人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发了。吃午饭的地方算是定下了,而且这么等着得等到几时啊。这位十五叔昨晚是第一宿住在这里,所以沈寄还真是不清楚他的作息。 “让洪总管再去叫。” 挽翠小声道:“已经叫过两次了,每次叫半天才应,说就起就起的,然后又不见动静。听说昨天半夜翻墙出去过,快天明才回来。” 这么不靠谱,看来奇男子还是有点奇特的毛病。嗯,还是魏楹靠谱,上早班从来没劳动自己叫过,自律得很。 “叫几个小厮拿着锣鼓去他房间外头敲。” “这,能行么?”那可是小叔叔,不是小叔子啊。 “行,他没个做长辈的样子,我就不拿他当长辈看了。不然这一路,他说一句,我才能做一句,他说的又不一定靠谱。”昨晚八成是跑到哪里话别去了,才这会儿都起不了身。 这个方法奏效,很快十五叔就出来了,他就几身衣裳一把剑,包袱直接往马身上一搁就成。沈寄得到消息从里头出来,赶紧问道:“十五叔,你吃了么?” “吃了、吃了,赶紧走吧。对不住啊,大侄媳妇,一时没起得来。” “没事儿。”沈寄便扶着挽翠的手登车。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帏帽吹起,十五叔看到一眼她的脸,然后赶紧转开了头,心道难怪惹来登徒子。这才几月不见啊,五官没怎么变,怎么感觉人又标致了不少呢。从前还觉得大侄子娶个小姑娘吃亏了,现在看来那小子贼有眼力,知道这小姑娘张开了不一般。嗯,还蛮有艳福的。而且这媳妇儿能干得紧。这个生意,划得来!自己是不是也该娶个媳妇定下来了。长年这么漂泊也不是个事儿啊。 沈寄这一行一共八辆马车,她和挽翠阿玲季白第一辆,顾妈妈和姹紫采蓝第二辆,其余六车都是东西。除了林林总总的那些东西,挽翠甚至把常睡的被子褥子都给她带上了,到了客栈铺上自家的才睡。沈寄心道哪有这么讲究,可是有些时候这些排场也不能不要,也就默认了。反正又不要她背着。 外头自家的家丁连同雇来的人二十多乘马冒着风雪起行。她给十五叔准备了马车,可是后者说他又不是娘们,他才不坐呢。于是在外头和家丁、镖师一起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沈寄往常和魏楹一起出门,魏楹是不会同下人说笑的,那些人也都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倒没想到换了个十五叔,路上这么热闹。 一路的气氛感染得沈寄都想拉开车帘和他们说笑几句了。可是也知道,那是万万不行的。抛头露面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大忌。只能闷在车里唉声叹气。 挽翠倒了半碗保温的羊奶给沈寄,“奶奶,喝口热羊奶,这天怪冷的。” “嗯。”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其实不少的,都是赶着回家过年的。沈寄笑笑,这会儿应该算春运开始了吧。 十五叔在外头说高兴了,便要酒喝。沈寄让开了一坛,又拿了二十多个碗,让每个人都喝一碗御寒。骑马应该不存在醉驾,而且这些人的酒量都很不错的。当然也有格外受了魏楹嘱托的便只喝了半碗。虽然七皇子把这件事压下去了,他还是有点担心小侯爷不受教。他们那种人无法无天惯了,根本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所以,他不顾沈寄让他多留几个得力的人在身边的意见,执意安排了这么多人,又请了武艺高强的十五叔来坐镇。至于他,沿路住朝廷的驿站要安全得多,而且是快马奔驰,带多了人没必要。四个有武艺的小厮,外加五个镖师,足够了。 十五叔跟魏楹,用他的话说,尿不到一个壶里。一个是不守礼法眠花宿柳的笑面郎君,一个是外人眼中可以作为模范的冷君子。不过,他看沈寄倒是挺顺眼的。尤其那股先踹了再说,怎么都不能让登徒子占了便宜的悍劲儿。而且,平日里又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真是动静皆宜。不过,大侄子也是好样子,不是软蛋。可他们叔侄性格差异实在太大,说话说不到一处。而且这次回去,老头子肯定会拿魏楹教训自己的。想想都头大,可是他又不能不回去。像大侄子,像七哥,那是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回去的。 一路上其实安排得很好,一到了客栈就有热汤热水送上,稍事洗漱立即有热饭吃。就连受雇来的镖师都觉得这家主顾很是不错。他们其实已经跟着魏楹回过一次淮阳了,这回也算是熟门熟路。虽然大冷天路上不好走,不过吃得不就是这碗饭么。又不像阿彪那小子,家里现在也算是有了产业了,守着一个小饭庄过日子,红红火火的,正张罗着要娶媳妇呢。说起来这个小魏大人和魏夫人倒都是重情义的人,阿彪的事,老赵头的事都出了大力,所以总镖头说和他们保持这样良好的关系很不错。而且一路把人也照顾得很周到,还有个风趣幽默的十五老爷一起说说笑笑,给的报酬又高,于是镖师们还是很乐意走这一趟的。 当然私底下也议论过,魏府自己有小厮,怎么还要顾这么多人。便有人说魏夫人那么漂亮,所以魏大人不放心她单独上路呗。要说沈寄,他们倒都是或远或近见到过的。从前在摊子上,就是出了名的小美人,这一年多出落得越发好了。也有人念叨啥时咱也能娶这么个漂亮媳妇就好了。旁边人就道,娶得起你也养不起。没见现在那一身穿的戴的么。而且听说把内宅整顿得严严谨谨,在外头开了个宝月斋一个月几百两几百两的往家里赚银子。这样的女人轮也不会轮到他们这样辛苦求生活的。 最后还是领队的三当家喝止,不许他们在背地里这么议论主顾。这才打住了话题,没往更离谱的方向而去。他们和魏家的下人还是泾谓分明,各自住在不同的地方的。晚上每个时辰各出一个人值夜。 这一路其实很平安,小侯爷虽然有心掳人,但七皇子发了话,又交代了老丈人,说了这事的严重性,他哪里还调得动人手。老侯爷气得直骂孽障,问他是不是要把七皇子妃断送了,把全家都断送了才甘心。居然敢跑去调戏官家女眷。要不是看在马上过年,又有太夫人把人护着,就要家法伺候了。当然,他们都不知道沈寄踹了他们家长子嫡孙命根子的事。七皇子把这事瞒下来了,小侯爷也没说,一则太丢脸了,二则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是不想让祖母和父母知道。 沈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只以为是魏楹送扬州瘦马奏效了,还有七皇子也怕惹火烧身。她这会儿只是吃过饭想着魏楹这会儿在干嘛。这么冷的天,她抱着暖炉闲坐,他却还得早起上衙去,真是辛苦。话说这当官,每天早早起来,那可真是要很强的意志力啊。 说起来,从五岁到了魏家,除了魏楹游学在外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分开过啊。昨晚不该嫌他嗦的,可她也是想他早点休息嘛。叮嘱了这样又叮嘱那样的,真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啊。这一趟的确是会很不容易,可是,二夫人又不是她婆婆,自己表面上不让人捉到把柄也就是了。何况长房和二房不和,这是老魏家的人都知道的,也不能要求她怎样的毕恭毕敬吧。 魏楹的确像沈寄想的那样,还在加班。十二月二十五皇帝封印,所有衙门就都不上衙了。所以这些天都忙得连轴转。晚饭也是和同僚出去吃的。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大家热热闹闹的聚聚。他一向很大方,这一天便也抢着把银子付了。翰林院多穷书生,即便家里有钱,也多半没有分家,能拿到手里的银子不多。不像他,父母不在,母亲的产业都到了手上,祖父又给了两万辆现银,相对来说还是手里比较宽裕的。有时候,有同僚周转不过来,也在他那里先借了银子花着,回头发了俸禄再慢慢还他,他又从来不催帐。这倒也是他人缘好的一个原因。 吃得浑身热乎乎的坐了暖轿回去,屋子里,西厢房却都是冷冷清清的,光有炭盆没有人,被窝也是冷清清的。往常小寄总是早早就上床坐着了,说是给他暖被窝,其实是她怕冷,觉得早点洗漱热热乎乎的上床窝着最舒服。 其实流朱见到他回来,早早的就打发人不但把烧好的炭盆摆进了屋,连铺好的被子里也放上了汤婆子。不过少了个人还是觉得冷清,于是洗漱过后随意看了看书便早早睡下了。 于是沈寄一路走着数着日子,魏楹一个人在家也数着日子。好容易到了魏楹起行的日子,沈寄便盘算魏楹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可以追上她们。她们走得慢,一天也就七八十里。这样得走半个月才能到。魏楹骑马疾驰的话,一天一百三四十里没有问题,如果他再赶一赶一百六七也是可能的。她是不希望他太辛苦,可是时间不等人,今天二十一,怎么都得在除夕前赶到才行。而且,如果魏楹不追上她,那她就得自己去面对魏家的老老小小了。 倒不是怕,只是明知山有虎的情况下,还是想身旁有个人可以倚靠。于是每天太阳刚落山,沈寄就让住店休息了。十五叔无聊得紧,开始怕小侯爷掳人,可是这一路平安得很。沈寄让他先带着人骑马回去,他摇头说怕自己万一一走,就真的有不怀好意的人来了。怎么都要等魏楹到了,也差不多到淮阳地界了,他才会先走一步。 魏楹是二十七那日下午追上她们的,到老宅也就一两日的路程了。 沈寄在客栈房间里听说他到了,差点直接就从租下的院子跑出去了。好在省起他临行前的嘱咐在院门里刹住了车。人家那些大明星还生怕曝光率不够还弄些绯闻出来上镜。这个地方却是拦着不让见人的。 魏楹大步进来,真的是可以用风尘仆仆来形容,裤腿上都溅着泥点子,满脸的倦容。沈寄心疼极了,迎了上去,“也不用这么赶的,我总是会等着你。” “这都二十七了,不赶不行啊。”魏楹看沈寄气色甚好,一把搂过她就往里走。挽翠等人赶紧张罗着让上热水。 沈寄想了想道:“听说今天客栈杀了羊,让他们上个羊肉火锅,把羊肉羊杂还有各色菜蔬都直接送到屋里来。还有外头那些跟爷来的人也都让刘嗜グ才藕谩8辖羯先人沐浴,出来就能吃上热汤饭。” “是。” “小寄”沈寄听到魏楹在里头喊,瞪一眼偷偷笑的几个丫头便往里走。 “怎么了?” “来帮我沐浴。” 这些事情魏楹一向是自己动手的,以前沈寄没过门,他一个人住书房的时候倒是用过管孟搓背什么的。后来沈寄嫁过来,内宅就没让成年的小厮进了。他又没有正儿八经的通房,又不习惯使唤沈寄的丫头,便都自己动手。今天实在是累透了,而且此等艳福,当享则享。 沈寄看他一脸的疲惫,便什么也没说脱掉外衣挽起袖子去拿澡豆和帕子。旁边还有方才小厮提来的几桶热水,可以边洗边调温度,这样可以多泡一会儿。 她先把魏楹的头发散开站在桶边给他洗头,然后再泼了冷水加进热水给他搓背。要说起来,他们裸裎相见的机会不多。就是有也是吹灯之后,尤其是这么赤条条的,青天白日可还真是头一次。她的眼便不敢多往水里看。 “啊,烫到我了,看着点啊。”魏楹夸张的叫。 沈寄转头去看,她明明看准了才用瓢添的热水,他不乱动怎么可能烫到。这么一看,自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得清清楚楚了。虽然水波荡漾,但是不影响视线的。 “夫人,还满意么?” 41见礼 魏楹舒舒服服的吃过羊肉火锅,然后躺在床上,头搁在沈寄大腿上,让她给自己掏耳朵。痒痒的,很是舒服。沈寄用棉签给他掏着,间或低头吹吹。 有人在外头拍了拍门,“大侄子,大侄媳妇,同你们说一声,我明早就先走一步,明晚我就到家了。” 魏楹坐直身子,“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你俩腻腻歪歪的,我不会这么不识趣。你也可以趁机休息一下。”十五叔如果在,魏楹肯定是和他并肩骑马,不能舒服的窝在马车里或躺或靠的。 “行,那十五叔你先回去,告诉祖父我后日午后到。” “成!” 沈寄笑眯眯的说:“这半个月委屈十五叔跟我一道蜗牛爬了。” “没事儿就好,好了,你们不用出来,我走了。” 魏楹又倒了下来,按理十五叔是长辈,他该穿好衣服鞋子出去陪着坐下叙话的。不过十五叔不在意,他这会儿人软绵绵的又不想动,便没有讲究这个了。 第二天,魏楹便是靠躺在沈寄的马车里休息着赶路。挽翠等人都在后头那辆马车上挤着。这么休息了一天,他精神好多了。到第三天到达的时候看着又是神采奕奕了。 魏楹看沈寄一眼,“先去向祖父请安,然后我带你回长房的院子。” “好!” 有个样貌俊朗的少年代表众人来门口迎接,见到魏楹便行礼唤道:“大哥回来,祖父已经等着了。” 魏楹点点头,“嗯,六弟,这是你大嫂。” 沈寄将人对号入座,这人正是四夫人的儿子萧柏,魏大娘说很警服魏楹的那个堂弟。 萧柏又行一礼,“见过大嫂。” 沈寄福了一福,“六弟有礼。” 萧柏在前头带路,魏楹喝沈寄便跟着他往大宅子的主院去。一路上不停有下人躬身称呼‘大爷、大奶奶好’,‘六爷好’。 到了老太爷的主院松鹤堂,沈寄跟着进到内室。这里光线颇好,今天又有太阳,所以屋子里看着很亮堂。十五叔也在里头,正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像是在听教训。床上靠着大迎枕而坐的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人,约莫古稀之龄,看着很是慈祥。 早有下人拿了两个垫子过来,魏楹跪在了左边那个上头,沈寄赶紧在右边跪了,“孙儿(孙媳)给祖父请安!” 魏老太爷的眼落在沈寄脸上,这就是那个孙儿宁可承诺不伤他二叔性命也要娶的童养媳。看着不像啊,倒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这哪是二两银子能买回来的破落户的女儿。倒比他那些孙女儿出落得还齐整。 “爹,孙媳妇第一次给您磕头,按规矩是要给见面礼的。”十五叔在旁边说道。 魏老太爷瞪了幺儿一眼,“你要是什么时候正正经经娶了媳妇领来给我瞧,再厚的礼我都给。”一边说道:“是该给见面礼,管家,把我准备的见面礼拿来。” 管家拿了个红包出来放到老太爷手里,然后扶着他的手递给沈寄。沈寄从老太爷手里接过,轻飘飘的,她估计是银票,乖巧的磕了头,“谢祖父!”一边掏出袖袋里的一叠纸来,“祖父,这是魏大哥担心您的身体,查阅医书誊抄的药膳食谱,您让人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魏老太爷有些吃惊,这个孙儿对他其实不无怨言的,毕竟自己在他母亲出事时袖手旁观了。想不到还能如此用心。 魏楹摸摸鼻子,“是小寄的主意。”之所以送药膳食谱而不是送什么补品,是怕老爷子万一吃了出状况,回头二房栽倒他头上。 老太爷就着管家的人看着那些食谱,眼底有点疑惑,“楹儿,这是你抄的?” “不是,是小寄抄的。”实际上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沈寄包办的,他不过是一张纸的看过而已。 “你们起来吧,一路风尘仆仆,先下去歇着。回头吃晚饭再过来。” 老太爷看沈寄一眼,“字不错。”跟楹儿的字体很像,不过自有其风骨,还透着一股灵气。 “谢祖父夸奖。” “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先回去歇着,晚上过来主院一起吃饭。” “是,孙儿(孙媳)告退。” “爹,那我也回去吧?”十五叔赶紧出声。他们走了可又只剩他一个人听训了。 “你就在这里老实呆着。” 魏楹和沈寄甚有默契的又作势给十五叔行礼,“侄儿(侄媳)告退。” 十五叔气结,你们这不是衬托我无礼么。平日里没见你两口子对我这么守礼过。 出去之后,左右无人,魏楹问沈寄,“给的你什么?” 这声音,听着有点不满啊。 “我估着是银票。”沈寄倒是挺满意,她小声道:“难道你还想着他老人家能把祖母戴过的什么首饰给我啊。” “不该么?有些东西本来就该给长孙媳的。”这个样子给银票,分明是在不满他把一万两直接给了沈寄做嫁妆。然后聘礼又都给了她自己收着,等于把大半身家转移到沈寄名下了。 看魏楹要往外走了,沈寄拉住他,“先别忙走,我还带了见面礼送人的。”沈寄得了张银票,不过自己也送出去几分礼。老太爷身边的陈姨娘、葛姨娘她都投其所好备了厚礼,老太爷身边的管家也送了礼。 待他们出去,陈姨娘对葛姨娘道:“这位大奶奶不简单呢。这送礼是送到我心坎上了,瞧这玉的水头多好。” “这回热闹了。” 长房的院子离住院不远,走过一条长廊转个弯就到了。沈寄抬头看着上头的牌匾上写着‘梨香院’三个大字。 “这是父亲当年题的。” “哦,父亲的字真好。” “呃,我跟你讲过,之前这个院子也被收了回去,二夫人安排了四户人住在里头,都是叔婶还有堂弟堂妹。我上次来也只来得及把父母亲住过的主屋要了回来。前头还住了三户人,二夫人说是尽快安排他们搬走,可是我估计没有动静。她肯定说到处房屋都紧张,留着要恶心咱们呢。” 沈寄指指里头,“还有这种事啊。” “嗯。”魏楹很郁闷的应了一声。他急着走,而且也不好在房屋没有安排出来的情况下赶那三户人走。而且开枝散叶的,祖宅也是有些安置不小了。 沈寄看看里头走动的人还真不少,估计是还住在这里呢。 “是哪个房头的叔婶弟妹啊?” “之前是三房占了住院,另两进被分隔开来,给了隔房的叔婶。如今三房已经搬离了。”三房是嫡支,而且和二夫人交好,不然也不可能把这么好的院子分给他们,要另外找一处院子安置还是不难的。 好混杂,好好的一个院子就这么分隔的七零八落的。而且他们要进主院,还得从侧门进,不然就得从别人家旁边的道上穿过。这叫什么事啊!说个话都不能大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进来听到了。 “委屈你了。好在,咱们只住几日就要走的。” 沈寄有点无语,这咋像跟人合租的感觉呢。这么一直拖着,二夫人就是恶心他们呢。 路上遇到几个小孩子,看到魏楹都过来行礼叫‘大哥,他指着沈寄道:“这是你们大嫂。” “大嫂好!”几个小孩子笑着招呼。 “弟弟妹妹们好。”沈寄抓了一把糖果给他们,心头却在咆哮,这根本就是大杂院嘛。原本‘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意境被破坏的渣都不剩了。二夫人一定是故意的。 好容易走到里头的第三进主屋,沈寄一点赏景的心思都没有。 魏楹赧然道:“休息一下吧,晚上肯定是一大家子到松鹤院用晚饭,还得打起精神来。” 沈寄拍了拍额头,然后进去,外头下人们在他们去主院的时候已经把东西一箱箱往里搬了。进去阿玲便给他们二人沏了热茶,她在和季白一起清点沈寄的东西。刚打发季白去前头要的热水回来。挽翠则在外头指挥老宅的婆子们搬东西,顾妈妈年纪大了车马劳顿在歇气。采蓝则和姹紫一起收拾着她们屋子里的东西。 “不用拿出来,过不了几日就要原样带走的。” 阿玲点头,“是。床上已经收拾好了,要不然爷和奶奶歇个午觉?” “嗯,你们出去帮忙吧。对了,主院的小厨房给我收拾出来,碳什么的也不用去大厨房要了,上街买去还省事些。省得想喝口热茶洗个澡还得去别处要水去。”现在屋里烧着的碳也是他们自己带来的炭盆和银丝碳。在这里没分家什么都是按份领取,方才阿玲看了看,那送来的可不是什么好碳,正好拿到小厨房烧火。 “奶奶,挽翠姐已经托看宅子的明叔去买了。知道奶奶最烦什么都问人讨了。” 要不是这几日是过年,肯定是吃大锅饭,沈寄都想自己开火了。不然这么冷的天如果等着大厨房送饭菜来,都不知冷成什么样了。 待阿玲带上门出去,沈寄盘腿上榻,径自打开了老太爷给的红包,里头是五百两的银票。她拿着问魏楹,“既然老太爷能给我这么多做见面礼,怎么不再置些房产呢。”这里一套房子也就是两三百两的样子吧。他们在主屋卧室说话,还是可以稍微说点私房话的。前头的人总不能随意就靠近了这里。在外头可就得注意了。 魏楹还是对这份见面礼不太满意,闻言道:“儿孙太多,如果都说住的屋子不够大,都朝着要买房产,老太爷有再多私房也不够的。” 这倒也是啊,那不知足的能把家产都要完。 沈寄拿着银票道:“咱贴补一些,买三套房子把那些人搬出去吧?大不了房契送给他们。” 魏楹倒在一旁道:“你看着办。只是咱们就呆几日,来得及么?而且大过年的让人搬,回头又惹那么多闲话。” “托人办吧,要不然就留两个人来办这事。回头我让顾妈妈去和几个婶娘唠唠家常。谁不想有自己的房子住啊。白送他们一套,家里的份额又留着以后可以多分一份,何乐而不为。而且他们这男男女女的孩子这么多,现在还好,再过两年孩子都长大了怎么安置。回头她们想要哪处只要不过分咱们就买了给他们好了。然后,把那些隔断的墙都拆了,还父亲母亲住时的旧模样。” 魏楹想了想,露出点温馨的笑意,“好!”这个样子隔断开的院子,根本不是他模糊记忆里的家。买三套房子大概也要千两,二夫人是没想到沈寄这么大气吧。不过买了,肯定又有别的话说了。说祖父给了两万两,以嫁妆和聘礼的名义都转移到孙媳妇名下了。当然比旁人大方什么的。不过,自己住着舒心最好,管旁人怎么说呢。 沈寄心头其实也在滴血,又是一千两,而且白帮二夫人一个忙。她把人安置不过来,各个房头肯定是有意见的。但是,她实在不能忍受回自己的屋子需要走侧门,或者是从别人家里穿过。 之前家里公中剩一千五百两,然后年底庄子铺子一共交来三千五百两。置办各处的年节礼用去数百两,买四匹扬州瘦马一千两,沈寄留下两千两作为明年的花销。这次回老宅身边带了一千多两,加上刚得的五百两见面礼将近两千两。这就要留下一千两买三处宅子。恐怕也没钱带回去了,明年两千两怎么都不够花销的。看来得动用她的压箱底了,可是压箱底的五千两有三千两都压在宝月斋的货上头了。好在绣坊开业不需要太多成本。可万一宝月斋的生意有个起伏,家里就要吃紧了。 她恨声道:“七皇子和小侯爷都不是东西,让我们白花了两千两。” 魏楹心道,你那一脚,真要破财消灾,二万都摆不平。只花了一千两就没事了,已经该偷笑了。这件事顺利得魏楹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以后还要有后续的一二三步的。 两人脱了外衣到床上睡午觉,晚上的阵仗也不轻松的。申初(十六点)时,两人被丫头叫醒。所有的人跟东西都安置好了。 沈寄梳妆的时候顾妈妈进来了,魏楹已经出去书房了。这个主屋只得两室一厅,一间住了卧室,已经做了书房。而挽翠等人都是在后边的下人房里几个人几个人挤着,只有顾妈妈有个单间,姹紫住了个单间,但外室都睡了个采蓝。 顾妈妈压着声音道:“奶奶,这个住法也太委屈您了。”她今天真是开眼界了。嫡长房的院子硬生生被弄成了个大杂院。 沈寄笑道:“日后还说不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发生呢。”一边把自己的意思同顾妈妈说了。 “好的,这事奴婢一会儿就去办。一定会好好儿说的。”顾妈妈看沈寄一眼,嗯,就这气度就把那族长夫人比下去了。 沈寄打扮妥当,带着顾妈妈挽翠一起往松鹤院去,留了阿玲看家,尤其嘱咐看好姹紫。如果有什么人自称是她旧时好友的要来看望,就让人进来,不过得弄清楚都说了些什么。 这屋里的事老太爷心头多少都是有数的,可是他瘫痪在床也管不过来。而且,他摆明是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愿意见到子孙起纠纷。可有些事可以息事宁人,就譬如二夫人一直不给那三家安排房子,任由他们就这么霸占长房的两进屋舍。她就不会去争,因为争起来太难看,而且立马就被孤立了。那可就中了别人的计了。 进到松鹤堂,厅堂里已经有人了。 前方的魏楹手在背后比了个二。哦,原来这就是二老爷二夫人了,旁边的该是他们的几个儿女。按规矩,魏楹和沈寄也得给他们见礼。而且因为是头一次,还得行跪礼。上次婚后见亲戚,嫡庶有别还只是福身就是,如今可是得动真资格跪了。再是恨这两口子,今儿也得跪,这就是礼! 果然,很快便有人抱了两个蒲团过来。可是却迟迟没有铺过来,旁边的人也都不出声。二老爷和二夫人甚至各自在喝茶。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就要上前行礼。当然不是跪拜,一个作揖一个福身便可。不摆蒲团是吧,我们就这么行礼,说起来也是长辈体恤。 十五叔本来要仗义执言让下人把蒲团摆过去的,也立时反应过来住了嘴。结果看懂了的不只他一个,二老爷瞪二夫人一眼,这样的小伎俩能为难到人?他出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大爷大奶奶摆蒲团。弄脏了那么好的衣裳你们赔呢。” 沈寄心道好可惜,只得和魏楹一起跪下给族长和族长夫人行了跪拜礼,末了也得了个红包。不知道一向小气的二房会给她多少。 42舌战 末了二夫人也给了沈寄一个红包。这么个破落户出身,居然也学别人穿金戴银。二夫人一想到这夫妻俩从自己手里抢走那么赚钱的两个铺子,还有良田庄子,就恨得牙痒。本来长房的财产是留给自己的老三的,二房的财产是留个自己的老二的。可是魏楹这么冒出来,一下子就以嫡长的身份把产业全截走了。尤其是他母亲那些充公的嫁妆。那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才保存下来的啊。 沈寄心道不知道一向小气的二房会给她多少。不过想来也不会超过一百两。然后她又和魏楹一一的去给见过没见过的叔婶见礼,这回是只要福身和作揖就够了。这些人倒是上次认亲都给了见面礼的,这次便没有了。叫了一大堆的人,沈寄努力的记忆。然后,是这一代的兄弟和妹子来给她见礼。 “老太爷出来了――” 二老爷笑道:“真难得,爹许久都不出来用饭的了。看来还是楹儿在他老人家心底分量最重啊。” 魏楹笑道:“今天暖年嘛,祖父也是想阖家团聚。可惜七叔七婶在外地回不来,要不然就真的齐了。”二房仗着是嫡出,一直压着各房。他才不替他们背仇恨呢。什么在祖父心里最重,孙子终究是比不过儿子的。 分男女各摆了两席,因是一家人没有外客,便也没有放屏风。女眷这边,魏家的媳妇们一桌,姑娘们一桌。沈寄是新媳妇,所以二夫人让她布菜。所谓布菜便是满桌的人坐着吃饭,你站着给人夹菜。然后,等众人吃过了,吃残羹冷炙。或者,支使得动厨房就单独再给你开个火。这也不是刻意为难,为人媳妇这是本分。沈寄没有拒绝的理由,心头咒骂了一句万恶的旧社会,吃人的礼教,站到一旁帮着摆碗筷。 魏楹的手捏成拳头,却是无可奈何。他矮了一辈,二夫人就是可以这样折腾沈寄。平日里各房各自开伙还好些,她不是正经婆婆,没有沈寄去伺候她的道理。可是这样的场合,她就是可以以当家主母的身份这么使唤沈寄。这,就是俗称的立规矩。 沈寄其实也预料到了的,所以来的时候先垫了个底。这会儿便从端菜的媳妇手里接过一道道菜往桌上摆,最后有一大盅汤,这个要是没端稳洒可要被烫惨的。或者就是端稳了,有人故意的撞一下也是要弄洒的。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沈寄。这样一来,她不但会被烫到,而且还要背上坏了今天气氛的责任。 原来让她布菜重头戏在这里。其实,之前磕个头,然后现在端菜都没什么。做人媳妇本来就难免要受气的,二夫人借了这样的场合整治她,她早有准备。这些可都是名正言顺的。这个人连她的新婚夜都要送人送戒尺和《女诫》来,这种场合焉能放过。所以沈寄一直都挂着得体的微笑。她知道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要投到她身上的,所以一直落落大方,很有几分被林夫人都赞许的大家之风。 “这个太重,我怕弄洒了。二婶,怎么办?”沈寄年纪小这是众所周知的,手上没力气也理所当然。她这么说了,二夫人自然不能执意要她端。新媳妇她见过了,像沈寄这样不怯场的还真是头一回。所以她也只能吩咐道:“王三家的,你来帮大奶奶端这种汤。” 沈寄退后两步让出位置,也站在那个不会被失手烫到的位置等到汤盅安放好了才重又站过来拿了布菜用的公筷。 十五叔道:“爹,菜也都摆好了,叫大侄媳妇坐下来吃饭吧。这不是暖年么,就让下人在旁边伺候就行了嘛。” 魏老太爷看一眼幺儿又看一眼大孙子,“好了,孙媳妇你坐下吃饭吧。” 魏楹投给十五叔一个感激的眼神,这种场合他没办法帮沈寄争取权益。能够嫁人了还不守新妇规矩的,也就只有皇家的公主郡主了。普通人家的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看沈寄站在旁边摆碗筷端菜,二夫人就那么笑盈盈的坐着,魏楹心头还是油然升起屈辱和忿恨。其实也早知道会如此,可是为了让小寄的名字写上族谱,非得来这一趟不可。 沈寄这才得了落座吃饭的资格,她的吃相很是优雅,整个晚上都没有半点失礼的表现。面对二夫人的为难,也一直笑颜相对。她模样俏丽,这样笑着的模样又格外讨喜,饭桌上的人虽然都各有心思,倒也没人在这个场合有什么不中听的言语。 不论是什么出身,这都是老太爷承认的长孙媳。后天,也就是大年初一拜了祠堂就要上族谱的了。就是二夫人,除了让她布菜也没有其它了。既然是以礼行事,她自己就得站住脚跟。 其实沈寄觉得这样子吃饭真的很没气氛,几十号人都食不言,偶尔听到些勺子碰到碗壁的声音,彼此衣服摩擦的声音。 吃过了饭,这才各自坐着说了会儿闲话。不过,沈寄插不进什么嘴去,只在一旁安静坐着。如果有人问到自己才出声回答一两句。 “大嫂,听说你在宫夫人的赏花宴上兜售东西,害得十一婶家的清灵姐姐的婚事泡汤,是真的么?” 沈寄一眼瞥过去,是三堂妹,在她新婚夜代二夫人送她戒尺和《女诫》的三堂妹,三夫人的女儿。母女俩都是二夫人的铁杆,听说许给二夫人娘家侄儿了。 这事,当时在京城的她在欧清灵的嬷嬷偷偷诅咒沈寄时听到了只言片语,知道欧清灵失了一门好婚事,然后结合十一婶从此更不待见沈寄揣测出来的。 “这种谣言,妹妹从哪里听来?”沈寄皱眉问。她相信绝不是十一婶或是欧清灵说的。一来,她们不至于口风这么不紧牵涉进嫡支的内斗中来;二来,这事说出来,她们都没面子,断不会讲。 “是谣言么?你的宝月斋不就是在卖布匹首饰扇子还有宫花之类的么,你还送了我一份呢。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到那样的场合去兜售。”三姑娘言下大有沈寄这么做丢了魏家书香门第的脸面的意思。 沈寄凝眉,“宫夫人的赏花宴你去了么?我没去。” 宫夫人的赏花宴只邀请她看得上眼的未婚女子,沈寄当时早已成亲,自然是没去的。不过三姑娘当时虽然人在京城却也没得到邀请。她的婚事是从京城回来之后定下的。沈寄这么问,她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那边魏楹轻轻出声,“你大嫂都没去,你怎么胡乱听人言语就说她去兜售东西?三妹,道听途说也要有些根据。” 沈寄笑道:“三妹定然是误会了,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或者你是想告诉我,有人在背地里中伤我?” “不是。”三姑娘生硬的否认。要是认了,回头十一婶知道了,她可就成了挑拨离间了。不过结算她否认,十一夫人也会因为她拿自己侄女做筏子而不满的了。她虽然知道,但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很好地打击沈寄的话题,所以便说了。要知道魏家里里外外还是有不少适龄要说亲的女孩子的,如果因此各房对沈寄不满那她被十一夫人埋怨便是值得的。果然,方才她一出声的时候,各家婶娘都十分的关注。 可是沈寄直接一招四两拨千斤,就说她都没去,就把兜售东西的事撇清了。要说兜售,那实在是说不上的。不过是让徐五穿戴着让别人看到了而已。徐五那样身份的人,会兜售东西么。 沈寄看向三夫人,“三婶,恕我直言。妹妹还没有出阁,就养成这样的说话习惯实在有些不妥当。而且,我就是京城,从头到尾也没听说十一婶的侄女在议亲的事啊。” 一早便有和十一夫人交好的妯娌因为她说到欧清灵的婚事不成而不满了,这时候便接口道:“就是,清灵几时与人议过亲,三丫头你从哪里听来的也拿来胡说。”议亲不成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次数多了还会影响到与好人家结亲的。 沈寄又不出声了,她不过是告诉三夫人,你的女儿该教教了。作为大嫂,她提醒一声是该当的。可是这样子说也等于响当当甩了那母女的巴掌。女儿没家教,当然是连母亲一起丢脸了。 三姑娘还想说什么也被三夫人制止了。她算是知道了,这个看着很好说话的新媳妇,口舌利着呢。 二夫人拨了拨茶盏,“大侄媳妇,听说你的宝月斋生意很好啊。” 沈寄赧然笑道:“侄媳妇也不清楚,都是掌柜的和伙计们得力。一个月下来赚的银子是比粮铺和书画店合起来还多。”所以,我就把那两家不得力的店子的掌柜伙计裁撤替换了大半。而且这话也说明她是没有去抛头颅连做生意的。只是开了铺子交给下头的人去打理。这是完全说得过去的。魏家的产业不也是这样操作的么。 “二婶只是要提醒你,时常往来于达官贵人的府上,可得多加小心。一个不好,那些人捏死你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这是知道了什么吧。毕竟京城宅子里还有老宅派去的仆人,他们大笔大笔的动用银子消灾免难肯定是露了行迹的。 “二婶说的极是,侄媳一定谨记在心。” 又闲话了几句,魏楹见沈寄战斗力很强,也就不再帮腔,和几个堂兄弟闲话着。他说多了也不好,惹人笑话。当然,如果沈寄应付不了那他就不会顾忌这么多了。 晚上回去的路上,沈寄嘻嘻哈哈的道:“君家妇难为啊!” 魏楹道:“我看你应付得很好嘛。” “不得已而为之,我难道不想有和美的大家庭氛围啊。” 魏楹借袖子挡着握住她的手,“那个汤盅上来的时候我很是担心了一下,如果你要去端我一定会制止的。” “我才没那么菜呢。别人明显不怀好意我还要往坑里跳啊。”明白魏楹那句‘委屈你了’已经不好意思再出口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他一定很沮丧吧。偏偏别人行事是占了个礼字的。沈寄捏捏他的手指,示意自己其实并不在意。 回了房间,魏楹闷声闷气的道:“我真是没用,母亲的仇报不了,还要看着仇人耀武扬威的使唤你。” “魏大哥,你别急,母亲的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至于其他,我应付得来的。”还好名分上只是婶子,不然二夫人能出的招就更多了。 魏楹摸摸她靠过来的头,“没查到母亲的冤情,不过你让我查的另一件事有眉目了。” 沈寄一愣,“哪件事啊?” 魏楹咳了两声,“金耳环。”二夫人在他的府邸安插人手,他自然也在老宅安插了自己的人。当初父母待人都很好,怜贫恤老,自然也不乏有人记着恩情。这样的人不用多了,有那么一两个足以。 魏大娘的初恋情人啊,沈寄立时来了八卦的兴致,“是谁啊?”今晚在座没有啊。 “不是魏家人,是个亲戚,很久没有往来了。” 这都能查出来,不过,不是魏家人就好。不然,魏大娘虽然只是姨娘,但是要改嫁给魏家人还是不妥的。如果是外人,魏楹就可以做主了。 这个意外的收获让沈寄高兴不已,然后忽然想到,他一直都跟自己在一处吧,什么时候去哪里收了这样的消息啊。 “我席间去如厕了啊。” 沈寄看着窗外的梨花树,“这个院落曾经的景致和格局一定很好。”公爹的字就看得出来是个富贵闲人,闲情逸致都用在这些生活情趣上头。她不禁盯着魏楹看,“魏大哥,你肖父还是肖母啊?” 魏楹很遗憾的摇摇头,“都不肖,不瞒你说,父亲母亲都是富贵闲人,情投意合的。”看着沈寄笑笑,“咱俩也挺搭的。”他其实很少听到沈寄跟人做口舌之争的,顶多和自己私下里多说几句,方才一时还有些担心她。没想到三婶母女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全是借力打力,总之三堂妹要为她今天的话付出代价了。不说十一婶会对她不喜,就光是传出个拨弄口舌,造谣生事的名声她日后也很难自处。家里那些婶娘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可不会因为她是在全家聚会的地方说的这番话就传不出去。 “不过,你那个生意做得,把我都利用上了,一个月换了四个香囊,人家问我只能说我媳妇最近在捣鼓这个。” 沈寄拍魏楹一下,“你怎么不告诉他们是我们家绣娘做的,回头喜欢一个可以送他们一个。你偏要说是我做的,谁好意思跟你讨。” 魏楹一脸的别扭,“男人家拿着这种东西送来送去的像什么样子。” “好在我早就知道你靠不住,送你们同僚妻子的礼物我全都男女式各搭了一个。”回头翰林院的年轻翰林每人腰下一个,多好的广告效果。 魏楹摇摇头,算了,只要不逼着他成日戴着给人看就行了。他一开始绝对是被骗了的,以为养母闲着无事做的,不戴怕不好。 “以后别再哄我做这种事了。给人留下一个我喜欢琢磨穿戴的印象怎么行。” “人家要说也是说你媳妇会打扮你。你们掌院学士上次生日宴席我看着就是个老来俏嘛。你这个人年纪轻轻已经够古板的了,增加一点活泼的颜色才好相处。”说着就说了回来的路上,十五叔和众人打成一堆的情形。 “你跟下人、下属可以保持严肃拉开距离,但跟同僚完全不必嘛。你本来就不怎么上青楼酒楼的,再整天那么严肃紧张的怎么好。” 魏楹听了若有所思,“真的啊?” “那当然了。威信当然重要,亲和力也不可少啊。” 魏楹还是觉得沈寄在哄他,不过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嗯,我以后注意一下。不过你别再拿着花里胡哨的东西往我身上挂啊。” “行了,不会有下次了。”她要不是看到他们掌院学士老来俏,敢拿他一贯严肃的形象开玩笑么。魏楹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是有些过于少年老成了。不过,不挂香囊这么明显的东西不代表不能把店里新的成衣款式给你平日穿啊。出去应酬的时候穿上效果应该也很好。给她开宝月斋信心的不就是她兴之所至给魏楹衣领袖边弄的花样被众人模仿么。魏楹其实真的是天生的衣架子,身材好样貌佳气质更是不错,不这么利用一下太浪费了。再说了,打扮他,也是她的乐子之一嘛。 魏楹见这么说一阵,沈寄一副完全把席间的事抛诸脑后的样子放下心来。 “唉,魏大哥,你再帮我复习一下后日进祠堂的流程吧。我怕出错。下午睡了一阵,这会儿有些睡不着。” “好。” 43过年(一) 沈寄知道回了大宅子她是没了睡懒觉的好命。她腹诽了一句,其实算什么懒觉,她平时也七点多就起来了。是他们起得太早了而已,譬如魏楹,她起身的时候,他都已经出发上衙去了。好在是坐暖轿,还能在里头打个盹。 沈寄被值夜的人唤醒,打着哈欠起不来。昨天她大致看了一下松鹤堂那边的布置,还有这梨花院的。都已经是换了门神,对联,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檐下俱是一色的朱红大灯,用完晚饭回来的时候全都亮了起来,煞是壮观,那烛光印着雪景,称得上美轮美奂。那感觉,跟小时候看87版《红楼梦》差不多。 只不过,一回到这个名义上属于他们长房,实际上却还住了较远的旁支的三家人的梨香院,就有些幻灭了。还得从三房住的时候另开的侧门进出。 看来,魏家老宅也有和红楼梦一样的毛病,入不敷出,年轻一辈没有出色的子弟撑门顶户。而且因为一代一代枝繁叶茂,有些旁支族人竟到了分不到房舍的地步。有些旁支,因为离嫡支远了,所以联姻的对象也不是太好,也没有很多嫁妆可以带过来。而那些人也全都等着族中的产业分红。自己买不起房子,族中又没有另分,就只能这么赖着。而族中掌权的二房又一心自为自家敛财,不顾族人死活。长此以往,淮阳魏氏的威名将不再。 怪不得当初魏楹中了进士又蒙冤进了大理寺,那些族老们会从家族长远发展的角度出来,做出动用一切人脉将他捞出来,然后让他认祖归宗的决定。连他执意要娶自己为正室的决定,他们最后也都妥协了。 那些老家伙应该没料到魏楹会这么快领着她回来祭祖,要求把她的名字写在族谱上吧。他们心目中可以让魏氏的荣耀再多延续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最出色的子弟,想让他婚配的应当不是自己这样没有半点根基的人。 今天,会不会不顺利呢?魏楹说过不是她认为的有婚书就够了,还得族里承认才行。要是他们不认,不开祠堂让她跪拜祖先,把她的名字写到他旁边,这门婚事还可以取消的。 当时沈寄就问了,写名字么?那怎么从前有幸看过一回古董,那上头的女人都没名字的。 魏楹就抱着她嘿嘿的笑:“不是,写魏门沈氏,然后后头附上你的生辰等等具体情况。” 沈寄平躺着,含含糊糊的问魏楹会不会出意外。 魏楹也是醒着的,脑袋在她颈边蹭蹭,“祖父昨天也给了见面礼了,二房夫妻虽然小气了点,不是也给了一百两。而且二房巴不得我娶个没根基的媳妇。应该不会有问题,他们要拦着当初就拦了。这样子折腾,丢的也是魏家的面子。” 沈寄睁开眼,这会儿终于醒过眠了,“你当初回来是不是狠狠的闹腾过啊?” 魏楹‘嗯’了一声,不然那些老顽固怎么会都同意了。反正他就不是那言听计从的孝子贤孙。听说他们还拿他的八字去找什么高人算过,说他将来要位极人臣,让魏氏重现前朝时的光辉来着。因为这样,所以对他格外的包容吧。他听了只是冷笑,怎么他生下来的时候算命的没说呢,要是说了,他母亲怕也不会被逼死了。 “别担心,二房不会捣乱,巴不得你进门占住正妻的位置。那样就算是稍微有点根底的人家的庶女,也是不会给我做平妻什么的。我就找不到来自岳家的外援了。” 嗯,那倒是,谁愿意屈居她之下啊,除非出身比她这个童养媳身份还低的。魏大娘买她的时候是为了挡灾,倒不是什么童养媳,可是别人一听说她是被魏家买去养大的,就把她归位童养媳一类了。沈寄曾经忿忿不平的作过注解:从童年就开始辛苦养家的媳妇! “祖父为了和我的约定,是不会出尔反尔的。其他的人,再是不甘,也就没法了。所以,你完全不用忐忑。反倒是我该忐忑。” “嗯,担心我被你二婶折腾啊?” “不是,怕你嫌我的家庭背景太复杂,家人太难相处。” 是有点啊,而且本人还那么野心勃勃的。沈寄做出思考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可以退货不?反正我也还没拆过。” “你敢!”魏楹虎着脸道。 沈寄翻个身趴到他肩头,两手做成喇叭状:“起床了,今天过年!”今天的重头戏一是祭祖,二是年夜饭。虽然要下午的吉时才进行,可是也得早起啊。尤其是她这个新媳妇。不过既然她起了,那魏楹也别睡了。当然,这一点沈寄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魏楹点灯的。他每天早晨起床都是轻手轻脚的,既然体贴,那就得体贴一辈子。 其实除夕这一日作为媳妇应该也是很忙的,不过沈寄昨天才到,二夫人就是再想折腾她,也不好这么明显。所以今天没派她什么差使。只是她们那辈的妯娌在张罗着。 大厨房送来的早饭果然是温温热的,让人看了了无食欲。挽翠另从小厨房给他们端来自家蒸的热腾腾的糕点还有清粥。昨天赶着上街买了碳和米等物。给他们两人弄些简单的吃食没问题。至于大厨房送来的,则再蒸热她们分吃了。 之前顾妈妈还担心过动明火不好,所以沈寄让人买炭火要把小厨房的灶头烧起来的时候,她还特意看了一下,前面三家都是自己开火的。各家都是有事的时候才聚在一起吃饭,不然人这么多,大厨房也管不过来。所以,沈寄要自己在小厨房烧火才没有问题。不然,作为事事不能自专的新媳妇,这也是个把柄。奶奶什么都好,可就是平日里爷惯着,而且头上没有婆婆,自己拿主意拿惯了。如果不是那三家在自己开火,他们动明火没有太大干系,她昨天是要劝的。她说出了口劝的话,奶奶还是听的。唯一不肯听的给爷置通房的话这不是最后也退步了么。 不过,见到了沈寄如今一步步成熟起来,内宅只因为她定的奖金制度,就让下头的管事们做事认真了许多,外头开的铺子又越来越赚钱。再有之前被敲打过一回,顾妈妈也不敢再倚老卖老,只会在旁劝,把事情的利弊摆出来。沈寄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平日的事便很肯放权给她,于是二人相处得甚是融洽。 也因为大厨房要负责的人不多,所以吃食送来是这样的,那就是故意为之了。如果为此发作,那边会有种种的理由。什么地方远、天冷、早上要做什么做什么赶不及。说来说去,他们最后只能落下个挑剔的名声。毕竟这里是二夫人掌权,各处的人都是她的亲信居多。怎么都不可能有对他们有利的舆论的。所以,沈寄昨天直接让赶着上街买碳买米的举动无疑是明智的。反正也要被说,这么做了不过从挑剔难伺候换成娇气,钱多就是好使的,她干脆让 自己和带来的人过好一点。 舆论这个东西她如今也明白了,只要有人导向就会出现偏向。就譬如她当初对李嬷嬷按规矩执法,有陈复等人在里头导向,迅速的就把她恶毒的名声传播开了。后来,她提拔了忠叔做内宅总管,又给李嬷嬷安排了轻省活儿,再把陈复为首的一些人清了出去,再在顾妈妈李嬷嬷她们的努力下,她的名声就很快扭转过来了。所以,现在这些人怎么说都没关系。她再是委曲求全,她们也要说她不好的。 反正在人前,人多的时候她尽最大努力做好一个温婉贤惠的小媳妇儿就够了。反正这种天气,她绝不吃热度都散得差不多的东西。 吃过早饭魏楹便和沈寄一起出去长辈家里拜年,他们是成了亲的人没有红包可以领了。倒是可以把特地带回来的礼物一家一家的送去。回来的时候,抬了几车东西进院子,昨天又送了老太爷身边人见面礼,早就引人注目了。 就从二房送起,就连二老爷二夫人都不例外,全是各人的心头好。总不好厚此薄彼,单单不给二房面子。而平辈的则都是直接给的红包。许多人既是年节礼又是见面礼,就比较厚重。除了二房三房,其实其他各房都还是收得很高兴的。至少小孩子收到五两银子的红包就都是很开心的,叫‘大哥大嫂’的声音也比昨日甜了。管它呢,就算给人说人家大方是因为手里有钱,成亲老太爷给了两万云云又怎样,至少搏了个大方的名声。比二夫人把银子全捞走了还克扣众人还是要得人心的。 这么各家坐了一番,回到梨花院也就近午了。她一早就给京城宅子里的人发过红包了。昨天到了这里,老宅也拨了人过来伺候,不过都只让他们在外围做事。沈寄也一个发了八钱银子的红包,把那些下人给高兴的一个劲儿念大奶奶的好。这可是额外的收入,很快便传开了这位新奶奶出手大方的话来。 对这个话,小孩子都是很认同的,他们很少能一下子得到五两银子这么多的压岁钱。就是二房的几个孩子二夫人为了不露富也是管束得很严格的,别说其他各房的了。 魏柏玩笑的和母亲说他也要好好温书,争取三年后的那一科高中进士,挣祖父的一万两银子来成亲。四夫人低笑一声:“你个傻孩子,你还真当那两万两银子是你祖父给你大哥成亲的啊。那是他老人家贴补的私房银子没错,可却是你大哥自己的银子,只不过被二房贪了去而已。” “嗯?” 四夫人摸摸爱儿的头,“你大哥的银子吃亏最多,咱们各房也都一样。你祖父瘫痪着,也是无能为力。加上又一心偏袒嫡子,便纵得你二伯父二伯母把公中的银子都贪到自己腰包里去了。看着吧,到时候如果要分家,公中帐上一定没什么银子的。二房不用还说早捞得盘满钵满,三房跟在他们后头摇尾巴,想来也能分一杯羹。七房出了个知府,也是受不了穷。分到其他各房头上,也只能是个吃不饱饿不死。为娘也不指望那个,只要你争气就好,好男不望爷娘田。这一家子明白这一点的不多。” 萧柏脸上是掩不住的震惊,作为嫡支的子弟,虽然他爹不是嫡出,但他是,所以一向日子过得也还算富裕。可是听娘这么一分析,家里岂不是早就被掏空了。 “这事,都知道么?” “你祖父定然是知道的,你大哥大嫂心头肯定也清楚。我估计你五婶六婶心头有怀疑,只是抓不到把柄。你十五叔可能是什么都不在意的。” 萧柏小声道:“外头在说大哥大嫂出手大方,都是因为得了那二万两又得回了…的嫁妆的缘故。” “那是人家自家的银子,肯拿出手自然是大方的。比那吞了旁人分内银子还死抠的人是好多了。我看这位大奶奶是故意这么做的。老宅的水已经很混了,可是处在她的位置,她还要搅得更混。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年纪虽小,志气却是不小。是一定要将你二伯母从族长夫人位置上拉下来的。今天过来,我观她的谈吐,倒真不像是从小买回来的丫头。难怪你大哥那样的人也会倾心。上次回来闹腾成那样也非娶她不可。” 萧柏脑子里出现沈寄那张宜嗔宜喜的脸来,然后面上一红,赶紧打住思绪。那可是大嫂,不能胡乱肖想。 四夫人笑笑,“你这个年纪,身边本来也该有人了。只是母亲担心分了你的心。你大哥可是中了进士才成亲的,你也别急。往后自有好的来配你。” “儿子知道的,一定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儿子日后也要给母亲挣个诰命回来。” “你有学问上的事尽可以去请教你大哥,他也需要有兄弟帮衬,只要你上进,他会提携你的。只不过如果他要你做什么,你先回来告诉母亲一声。” “嗯?” “长房跟二房必定有一场恶斗,小十五肯定是帮着长房,七房已经选择了避开,三房自然一路紧跟二房,五房六房巴不得他们斗得越凶越好,好从中得利。我们四房,也需要有个态度。” “娘不是说不掺和家里的事么?” “以前一团乱,当然是置身事外就好。大不了把我陪嫁的银子拿出来给你们父子兄妹花用。不过既然长房渐成气候,魏家又有了再兴旺起来的希望,你身为魏氏子弟,自然是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唉,当年你外祖就是慕魏氏清名将母亲许嫁。可是数年之间,你祖父坠马瘫痪,你大伯父病逝,这两个顶梁柱一折,家里的情形便是一年不如一年。你父科举无望,又不通庶务,母亲才只能是不问家中是非,闭门督促你读书上进。如今我,家门既然有复兴的机会,你自当出一分力。你如今已是秀才,母亲也不是非得要你像大哥一样位列一甲有探花之分,只要你能考入二甲前六十,母亲这十年辛苦就没有白费。” “我知道的,母亲。” 沈寄在梨香院吃的午饭,各家留饭她都谢绝了,还是回来吃的大厨房,饭菜照样是温热的,解释了一句在忙着准备年夜饭人手不够的原因,阿玲等人接过饭也没说什么,照样拿到小厨房再加热一下凑合吃了,就连沈寄和魏楹也如此。吃完阿玲嘟囔了一句,“人手不够通知我们派人去取不就好了,非得害人吃冷了的饭菜才心甘。” 挽翠笑道:“那今晚年夜饭要是出了岔子,可不都是我们去取饭的人的过失。”说不定人家就等着你开这个口呢。 “哼,我去看看爷和奶奶吃好了没有。” 屋里饭菜已经没动了,沈寄在给魏楹冲黑芝麻糊,这类吃食她带了不少,路上可以吃,这种不怎么想吃饭的时候也可以吃。 魏楹嘟囔,“真想把祖祭了就回家。” “这不是你家啊,小心给人听了去。” “上次回来就觉得不是了,哪有一点记忆中的样子。” “顾妈妈已经和几个婶子唠过嗑了,她们听说咱们把房契也送给她们,都表示愿意搬,只是说了几句家里男孩女孩大了。我想就给买稍大一点能住得开的好了。反正既然要出钱,不如把事做漂亮一点。” “你拿主意就是。” “到时候梨香院又可以变回从前景致最好的院子了,变成你小时候住这里时候的样子。”沈寄想过,这院子子本来是老宅景致最好的,二房怎么没搬过来?就是他们觉得不想搬,那老三是过继给魏楹父母了的,他怎么也没搬过来?想来只能是做了亏心事不敢搬过来了。 44过年(2) 吃过饭,魏楹和沈寄睡了个午觉,晚上要守岁呢,还不知弄到几点。这会儿,凡是能抓住机会睡觉的大概都在睡觉。到了申时被叫起来,顾妈妈和挽翠搭手给她梳妆打扮。沈寄的头发自从魏大娘让她吃黑芝麻见效之后,便时时都吃,头发一直都养护得很好。挽翠次次摸到都觉得滑入绸缎一般,心道难怪爷喜欢摸了。只是奶奶有些怪,即便是这样的天气,她也坚持隔几日就要洗一次头,夏天更是差不多日日都洗。也不喜欢用头油,还不喜欢在头上戴鲜花。顶多就是花期之时,在衣服上别上一朵素雅的栀子花或是玉兰花。 今日拜宗祠算是沈寄在族里头一次露面至关重要,所以打扮也格外的慎重,务以端庄喜庆为上。衣服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却是礼部发下来的和魏楹品级相配的敕命礼服。五品及以上为诰命,六品便是敕命。 费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顾妈妈收了手,“夫人的面相亦庄亦媚,很适合打扮。” 沈寄微微一笑,“要是日日这么打扮,也太费事。”光梳头就梳了大半个时辰。合着闺阁里的妇人整天无所事事就整这个呢。 顾妈妈嗔道:“谁家不是这样的。女为悦己者容嘛。就是奶奶,心思倒多半放在外头的生意上了。不放在生意上,就放在内宅的事上。奶奶的心思该再多放些在爷身上。” 沈寄嘟囔:“再放就成菟丝花了。”话虽这样说,沈寄还是反省了一下,难道她近来有忽视魏楹么,好像没有吧。顾妈妈怎么说起这个来了。然后再想了一下,顾妈妈是觉得她在生意上花的心思太多了。可是,她真的不喜欢就做一个内宅夫人啊。 “女人可不是就该依附男人而生的。奶奶还该再软和着些。” 这个,有上千年的代沟啊。 “嗯,我会再多花些心思在魏大哥身上的。挽翠,你去书房叫一声,我这边好了。” “是。” 看到魏楹走过来,顾妈妈总算是住了口。 魏楹看了沈寄一眼,“走吧。”一路当先出了侧门上轿子往祠堂去,沈寄也抱着手炉在后面的暖轿坐了。她从前在京城坐的暖轿还特地搁了个罩起来的炭盆在座位下,这样脚不会冷。可是这老宅的轿子里没有。不由觉得有些不方便。转而想到冬天还需干活的时候,也不由得笑自己这一年养得身娇肉贵起来。待到了祠堂外一段距离,便须下来步行了。路上也遇上三三两两赶过来的人,互相打着招呼。男女不在一处,她和魏楹便分开了。今日去各处拜年,各人的善意恶意她也见识到了,所以看到四夫人的时候颇有几分欢喜的迎了上去,“四婶”。 沈寄只见过嫡支的人和住在她前院的三房旁支的人,于是再遇上不认识的,四夫人便一一给她介绍,然后互相见礼。魏楹是小辈里唯一娶亲的,所以沈寄一路遇到的都是婶娘、伯母,光是福身见礼也很多次。心道,这么多人,晚上年夜饭岂不是各人的位置上都要贴名字,不然很容易认错人的。不晓得从前发生过这种乌龙事没有。 “这就是咱家新奶奶啊,果然是个标致人儿。还有这身敕命夫人的衣服,族里也是许久没添过了。” 沈寄低头笑笑不语。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不如做出这幅害羞样子来算了。 四夫人在旁与人说着:“可不是,不光标致,又知书识礼。也怪不得楹哥儿会上心。” 旁边发出几声笑声,沈寄知道这是众人想起了魏楹半年前在祠堂闹事的事儿了。也有不少人对于四夫人旗帜鲜明的褒扬沈寄有些稀罕,这些年来可是头回见老四媳妇这样。一群人说说笑笑,很快走近祠堂,便都收了笑脸摆出一副肃穆的样子来。这宗祠,是松鹤堂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沈寄抬头去看,上头悬了一块匾,写着是“魏氏宗祠”四个字。沈寄便跟在四夫人身后进去,然后又是一番见礼。 作为族长,二老爷早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 到了吉时,众人排班站位的时候沈寄只能站在门边上恭敬的候着,这会儿她还不算正式的魏家媳妇,没她什么事儿。宗祠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上头的字迹。一时,乐声响起,主祭,陪祭,献爵,献帛,捧香之人各就各位,众人跪拜,焚帛奠酒,礼毕,乐止。用魏楹的话说,也就这会儿最能看出百年书香门第的气派。 直到后来将她与魏楹的婚书在祖宗牌位前供了,才有族中最年长的方才四夫人让她叫‘三叔祖母’的人引她到祖宗牌位处叩首。早有人来教了沈寄一应礼数,又在魏楹那里排练过几次,于是不慌不忙的一一行来。再然后是去拜族老。 一道道挑剔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然后便是一通老气横秋的训话,在沈寄看来都是套话废话,却也只得一一承受然后躬身应是。最后礼毕被引到二夫人身后站定。再然后,便是魏楹拜请族长和族老将族谱请了出来,一笔一笔在他那页添上了‘魏沈氏’这个名号。 沈寄心道,可算了了这桩事了。接下来,便是年夜饭了。没像沈寄想的位置上贴名字,不过个人的位置的确是固定的,有专门的人负责引领众人入席。光看今天祭祀和年夜饭的安排,二老爷和二夫人的族长和族长夫人当得还算尽职尽责的。听说各族老那里他们也都供奉得很好。说起来,吃亏的便都是比他们小的人了。 沈寄的位置又被安排在和二夫人四夫人一桌,还另有几个旁支同辈的媳妇。沈寄这个位置,上菜添汤什么的都从她这里过,一顿饭要起来让许多次,根本不可能吃好,比昨天那一席还不如。而且,因为时不时要起来让,根本不可能去吃什么大菜,不然起来让时嘴里包着菜或是在咀嚼都不妥。只能就着面前的凉菜稍稍吃一两口又要起来。她偷眼去看其他桌,似乎这个位置都是空出来的没有安排人。 她的窘迫也被众人看在了眼底,二夫人懊恼的道:“今儿是我的不是了,只想着这桌还有一个空位子,大侄媳妇坐这里刚好。这样所有人都不用动,都是去年一样的位置,却没有想得这么周全。” 可是怎么办呢,这都开席了才发现这个问题。而且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总不能单独给她摆一桌吧。沈寄笑道:“没关系的,只是起来让一让而已。二婶忙碌了一整日,不要再为侄媳妇操心了。”说完又落座用饭。 桌上众人表情各异,三夫人道:“事情繁杂,也怪不得二嫂。不如我们众人往外挪一点,这样大侄媳妇就好坐了。” 五夫人六夫人纷纷赞成。四夫人便道:“也好,那就挪一下吧。” 沈寄忙道:“这样太麻烦了。” 二夫人也道:“你到家的第一个年夜饭哪能让你吃不好呢,那岂不是我的罪过,二婶这里该给你陪个不是。”一时众人纷纷让下人搬凳子往后挪了一点,这样沈寄的确是不用再每次都站起来避让了。只不过这一番动静的确蛮大的,各桌都纷纷看过来。三叔祖母那桌坐的都是老一辈的妯娌,便有人遣下人来问。 二夫人道:“都怪我没有安排好,让大侄媳妇不好坐着吃饭,所以大家一起给她挪了个位置出来好坐。” 沈寄心道,这听着倒像是她嫌位置不好,结果还劳动一众婶娘嫂子给她挪位子。她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脸和耳朵都红了。这是气的,倒不是众人说认为的羞涩不安。二夫人这些手段都不怎么上台面,可是恶心人相当有效。顺顺利利的上了族谱又怎样,一样能膈应到你。接下来一直到正月初八都是这样的各家宴请,还不知她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三叔祖母说道:“你啊,办老了事的人了,也犯这种错误。好了,大家快吃吧,一敞风可就冷了。侄孙媳妇也赶紧吃吧,吃了好跟着三叔祖母去看戏看爆竹。” 沈寄应了声‘是’低头安静的吃了起来。只是拿筷子的手捏得有些紧。她从来就不是泥人儿,就是泥人儿也还有三分土性子。可这时候除了隐忍也别无他法。二夫人已经那么低姿态了,三叔祖母也发话了,如果她还不识趣,那显然就掉进别人挖的坑里去了。不但不能发脾气,连一点失态的举动都不能有。今天可刚上了族谱,有一丁点不妥的举措都会被记得一辈子,以后想翻身都难。 这顿年夜饭沈寄吃得很是郁闷,匆匆扒拉了几口就跟着下桌了。接下来便是到族中的大戏台子去看戏,沈寄和那几个旁支同辈的妯娌坐在一处,台子上是热热闹闹的戏,锣鼓喧天,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还是得在这里陪坐着。间或和几个同辈的妯娌说上几句话。 三叔祖母遣了人过来叫她过去,沈寄便向一众妯娌告罪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三叔祖母笑着向她招手,“那边离戏台子远,所以叫你过来看。”一边让人给她搬了小凳子挨着。 “谢三叔祖母。”沈寄知道三叔祖母是好意,不愿她到魏家的第一个年就过得不如意。可族老们原本就不乐意她进门,今天闹那一出虽然不是她的过失,但听到事情跟她有关,就会觉得她是多事之人了。各房的态度本来就是看热闹的居多,那两万两银子的确也给她招了不少仇恨。方才同辈那些妯娌有些艳羡她做官太太又在京城见大世面,又说到她妆奁多。这明摆着是在拿魏楹把一万两银子给她办嫁妆的事说事呢。所以,三叔祖母一叫,她便过来了。实在不想在那边和不熟的人虚以委蛇。 虽然这种戏目她看着实在无趣,便也打起精神看起来。好容易挨完了两处折子戏,有人来知会了一声,外头小厮们便放起爆竹来。沈寄这才来了兴致,撑着下巴看了起来。见到有人盯着她看,才发现身遭的人,三叔祖母那辈的都用软绵堵了耳朵,方才有下人问沈寄,她没要。而那些个妯娌还有三姑娘等人都互相抱作一堆,她这样兴致勃勃的倒成了异数。其实,要不是这是在老宅里得守规矩,她都能蹦跳着下楼自己拿了香去点爆竹了。 “侄孙媳妇,你不怕么?”三叔祖母问道。 “不怕。”沈寄笑眯眯的回答。 “倒是个男伢子性子。” 这一整天发生的事都让沈寄觉得她和老宅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她再不想回来过年了。这是不是二夫人的目的呢?她似乎很忌讳自己和魏楹回老宅,像是要赶着他们赶紧走的感觉。谁稀罕回来受气不成,正如魏楹所说,如果不是办好了事就走太过失礼,她也想明儿就启程回家了。 守岁似乎是必须的,连三叔祖母那辈的人都等到交了子时之后才陆续散去。沈寄便从善如流等四夫人走的时候同她一道,魏楹那边还被绊着走不了。 “之前宴席上我都担心你哭鼻子呢,这种委屈很少有人受得了的。” “哭鼻子也是不懂事不稳重啊。”她可是嫡长孙媳,对一个家族来说至关重要的,怎么能在年夜饭那种场合哭鼻子呢。 “嗯,能撑住就好。” “多谢四婶。”老中青三代魏家媳妇,给自己比较善意回馈的似乎就是这位四婶和三叔祖母了。不过,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不好,却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沈寄也不是那么轻易就和人交心的人,只是善意嘛可以先收下。 回去以后,看屋子的挽翠赶紧冲了热茶端过来,看阿玲进了门脸便垮了下来,心有便有些数了。沈寄压根没吃好,后来看戏时胡乱塞了几块点心。这会儿早饿了,便让给她下碗面来。挽翠答应着出去找了个机会问阿玲出什么事了。 阿玲小声道:“那些人把奶奶安排在上汤上汤的位置,吃不了几口就要起身让人。看戏的时候也是在角落的位置,连火盆也远。要不是三老太太叫了奶奶坐过去,肯定得把脚冻坏。太欺负人了!” 挽翠皱皱眉头,“算了,别说了。这才是个开头呢,之后几日奶奶都得跟着二夫人到各处做客呢。你去歇着吧,我到厨房端面去。” “那位还老实吧?”阿玲小声问。 “嗯,一直在屋里呆着呢。” 阿玲哼道:“吃得饱穿得暖,她日子倒是过得比奶奶还好。” “别嘟囔了,快去睡吧。” 面端来,热气腾腾的,沈寄感概道:“要是手里没有银子,什么都得等着公中拨银子,我回来就连这碗面都吃不上。那些旁支没什么收益的人过得也真是不容易。怪不得今天说话都酸溜溜的呢。” “跟奶奶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奶奶贪了他们的银子克扣了她们。” 沈寄笑了笑,低头吃面。人嘛,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尤其觉得那人还不如自己的情况下。她们好歹还是真带了陪嫁进门的,不像沈寄,那可全是魏楹的银子。而且她也不过回来才受点闲气,从前在京城可是当家奶奶,银子也尽着花。比她们这些头上有婆婆太婆婆的妯娌幸福多了。 要对付二夫人,首要就是要把这个事捅出来。相信已经有人做了不少的努力,只是一直没有成效。魏楹母亲的事不是那么好查,一点着手的地方都没有。倒是想把二老爷二夫人拉下马,倒还有可能把这事一并查了出来。只是,二夫人既然能够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哪是这么好扳倒的。 挽翠看她吃完,又端了热水来给她烫脚,烫一烫好睡觉。都知道二夫人明天开始带沈寄去做客都不会是轻松的日子,没准就得站一整日了。长辈在座说话,自然没有她坐的份儿,还得跟着在一旁伺候。 45过年(三) 沈寄这个除夕过得很不爽,唯一的一点好事便是下午终于正式成为了‘魏沈氏’。魏楹直到二更的时候才被管孟扶着送回来。沈寄是很想踢他去睡书房的。 可是下午顾妈妈才提点了他。这又是在老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而且前院子就住了三房魏家人,要是知道她这么做了并且传扬出去,这几日出去做客口水也淹死她了。胆敢不以夫为天,在婆家你都敢这么做了,回了你那个小家还不知怎么猖狂呢。那样怕是连三叔祖母和四婶都会对她严重不满的。 所以,她只好起身穿了衣裳,让管孟把魏楹送进了卧室。脱了外衣塞到热被窝里,又拧了热毛巾给他擦手擦脸擦脚。 他们在饮食上并不是没有防备的,可是只能在大厨房吃饭,接下来又总是这样的宴席,有时候真是防不胜防。不用是毒药,那太明显了。可是就算是慢性的什么药也够吓人的。所以,沈寄随行其实是带了一位熟识的欧大夫的,其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在研究毒物方面有些自己的心得。因为药铺开在魏宅附近,时日久了便熟识了。沈寄问起的时候魏楹想起有这么一个人物,他是一贯喜欢结交奇人的,便也有了些往来。沈寄就邀他同行了,其实就是出高价让他跟着走这一趟。他也只以为是争家产之类的事,想着过年自己孤孤单单的,还不如找个地方热闹过活,往日里跟小魏大人相处不错,魏夫人为人也挺好,便跟着来了。 此刻,此人过来瞧了瞧说就是喝醉了无碍的,明早醒了喝了醒酒汤就没事了,然后就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沈寄叹口气,魏楹今晚一看就是真的醉了,也不知道是主动醉的还是被灌的。那么多堂兄堂弟,一人来敬一杯,就够喝翻他了。谁叫他顶了个本代最杰出最受看重的子弟的名声呢,而且还是横空出世的。别人科场不如他得意,趁着这种团聚的时候灌他几盅还是可以的。 沈寄忙活完再躺下去,好在屋子里有炭盆,并不冷。刚躺下,魏楹就缠上来了,两手捧着她的脸含糊说道:“小寄,媳妇儿,你还要几时才长大啊?” 沈寄一愣还不及反应,他有伸出手拉着她披散的头发往上扯了几下,扯得她头皮生痛,“有时候我都想这么帮帮你。”沈寄伸手把他的爪子拍开,“去你的揠苗助长,你这算是酒后吐真言啊。”她受了一天的气,心头正不顺呢,又被他这么毛手毛脚的扯头发。于是伸手拉拉他的耳朵,“乖乖睡觉,听到没有?” “要睡媳妇儿。”魏楹扭着避开沈寄的手,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沈寄只好抱住他,这就是旁人眼底的少年老成,冷君子。 第二日开始,便是各家挨着请客,都是男客一处,女客一处。没出阁的姑娘们,都是享福的,凑在一处闲聊猜灯谜下围棋摸牌看戏便是。可是做人媳妇的,就得随时伺候在长辈身边了。尤其沈寄这等新媳妇,更是人人都看着。她执礼恭谨的站在二夫人身后,有人问话便和气作答,不然便安安静静的坐着,众人说到得趣的事儿的时候跟着陪笑两声。就连长辈们抹雀儿牌,她也只能在旁边站着看,还要伺候茶水点心。 她只有一个念头,幸好自己不是二夫人的儿媳妇,只是侄媳妇而已。要不然,每天天没亮就要去服伺她盥洗,在她吃饭的时候站在桌前布菜,在她处理家务事的时候在一旁垂手恭听,在她接待齐府内眷的时候斟茶倒水。 可是也够呛了,年节期间常常有亲戚来给老太爷请安,女眷就由二夫人带上沈寄出面招待,一时间,人来客往,主院里象走马灯似的络绎不绝。沈寄总是要不断应付要应付那些对她来说面目陌生的亲眷,往往到了晚上回到梨花院,才有一点点自己的私人空间。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下来,自然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当天晚上回来烫脚然后上床睡觉,总是刚躺下又要起身的感觉。这样的日子哪是回来过年,根本是在打仗呢。 魏楹看在眼底,也只能疼在心底,想了想给她出主意,“要不,你装病吧。就说受了寒气起不了身。” “那怎么行,年节期间,亲眷往来,有个什么风声传出去,就难以收场了。”她指指前院,意指自己家里还住了三房人呢,人多嘴杂的。一个谎言到最后得用无数的谎言去圆它。 “再说了,就算没有走漏风声,我做戏做全套,在床上躺上几天,回头也是一拨一拨的人来探病,嘴上说着关切的话,转身就说我娇气,从前那样的日子都能过,难道如今就真的身娇肉贵了不成云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就这几天怎么都要撑过去才是。要是过几日你要走,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好起来了才是。到时候二夫人留我在老宅养病,再送什么人去照顾你,我才是哭都哭不出来呢。” “她巴不得你赶紧走,走了她才好在族中独大。她更怕你查出她贪墨的那些猫腻来,怎么可能留你下来。”魏楹蹙着眉头道。 “她怕我?” “是啊,几个婶娘都不像你这样精通庶务,手里又没有得力的帮手,所以她们再是有不满也拿二夫人无法。可是你如今是嫡长孙媳,从开的店子看,她有什么手脚也很难把你完全瞒住。尤其那两家不得已交出来的店子,就捏在你手里。她当然怕你一定要留在老宅,替我在祖父跟前尽孝道了。” 沈寄挠挠头,“魏大哥,其实这样对查明母亲的事更有利。只是,我不想这个时候一个人留下来。” 魏楹摸摸她的头,“我也不想看到你这么辛苦的在老宅过日子,然后设法去和二夫人斗。母亲的事我会一直查下去,至于老宅的银子,我那一份账面上她总是吞不掉的。她二房得多少,我们长房只多不少。” 沈寄冷笑,“估计大头都不在账面上。而且说不定回头查账还入不敷出呢,连老底都被抠了出来用了。大有大的难处嘛,二夫人当家也不好当。我看一个祭祀花出去的银子就跟淌水一样了。” “这个我们不用急,我们手里有庄子铺子,我还有个这么能挣钱的娘子。反正不能被其他各方拿咱们当对付二房的刀使。我可舍不得你在这里受罪,我要的只是报仇而已。”说到这个,完全没有进展。魏楹又蹙起了眉头。 沈寄只得岔开话题,“别摸我的头了,又想起那天扯我头发说要揠苗助长了。” 魏楹的手收回去,反手指着鼻子,“我?” “不然谁敢一下一下扯我头发,扯得人头皮发痛,你当我是萝卜呢。还帮我长快点,成天脑子里尽想些什么啊?还不信?你以为你烂醉之后就光是睡啊。这回真的醉得跟一摊烂泥一样了。” 魏楹看看她,好像真的不是胡说的样子。讪讪然的摸摸鼻子,“那种场合,全都起哄来灌我,我是铁打的也撑不住。不过好在在酒桌上当着众人我还没有丢脸。”脑子里成天想什么,还能像什么。一想到自己竟然心底有个揠苗助长的隐秘念头,他也忍不住想笑。 “你是初六动身是吧?” “嗯。怎么,不让你跟我一起走?” “说我亲戚都还没认全,让我过了元宵再走。”还有整整十二天,天天都是这样水生火热的生活。而且等她回到京城就到二月了,还有魏楹分开整整二十多天。二夫人不是还想用塞女人这条来让他们分化吧。自己是不是该谢谢她看得起自己啊,如今她给魏楹床上塞女人都不是为了在她身边安人,因为知道安了也探听不到什么。就是为了让自己膈应。好削弱长房的力量,让他们不能夫妻齐心。 “恐怕你这四个多月做的事,都传到她耳朵里了。她也觉得你不简单,所以许多事情是针对你的吧。还好我在婚姻大事上没有被他们摆布,不然塞个草包美人给我,我还真是累到无力啊。” 他们两人,这几日也只得临睡前这一会儿能够在一起聊一聊,其他时候都被分隔两处。 今天几个婶娘抹雀儿牌的时候,也问起了姹紫,还夸了沈寄一通。三夫人又问起怎么只给姹紫开了脸,嫣红呢。沈寄便只好推说是魏楹的意思。心道好在魏楹想出了这个暗度陈仓的计策,不然这次回来她得被老中青三代媳妇儿围攻啊。那些人连姹紫轮的日子都要过问。好在梨香院屋子不方便,没有再问出怎么这几日她没哟侍寝的话来。 二夫人夸得最厉害,什么年纪虽小却明晓事理,日后要是能娶个这样懂事的媳妇就好了。她的二媳妇自然是定下了的,不过是因为对方家里有丧事所以拖延了。听说也是什么前翰林院大学士的孙女,很有妇德的。而老三则因为老二还没成亲,所以被顺延了。对方是二夫人娘家的亲戚,来头也不小。 所以二夫人只是夸沈寄懂事,旁人也听得出来,这是暗指她的出身不高。 沈寄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连记挂着的那个送魏大娘金耳环的亲戚的近况都忘了问。上次魏楹说再派人去查查的。 这一次回家的目的只是在族人面前露个脸,顺便衬托一下二夫人的抠门行为。相信明眼人心头都有一杆称。有些事没证据,并不代表就没那回事。虽然别人扳不倒你,但是那把火如果有人点起来了,还是可以燎原的。循序渐进就好,这趟回来不过是铺个路。最要紧的当然还是正‘魏沈氏’这个名分。这两个其实都完成了。所以,辛苦归辛苦,还是值得的。 魏楹临走的前一天去老太爷房里呆了半天才出来,也不知道两爷孙说了什么。反正,管家是出来发了话,让沈寄也一道启程,纵使走不快,但也晚不了几日也就到京城了。沈寄知道魏楹说的肯定不只这一件事,不过他没怎么细说,只是脸色不太好。 沈寄身边的人听说可以一道上路都忙忙的就收拾起东西来。前前后后其实只呆了七天,路上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可是太膈应人了。吃吃不好,睡得挤着睡,说话也不能自在,更别说还得跟三家人在一个院子里相处了。能早些离开当然是好事。 初六的上午,沈寄刚上了马车就毫无形象的躺下了。这七天太累人了。她从前摆摊挣钱也只是劳力而已,这七天却是不停的与人虚以委蛇,还要天天罚站,累透了啊。 挽翠和阿玲一人一个美人捶帮她捶着,她们还能轮班陪着沈寄去罚站,她却还是全天候一个人。这也就难怪阿玲成天看姹紫不顺眼了。她因为是个通房,是不好出面待客应酬的,倒是一直在屋里躲了清闲。不过是到沈寄跟前早晚点个卯晨昏定省一下,沈寄又从不故意为难她。 阿玲心头不忿,又不好事事针对姹紫。因为她是沈寄的贴身丫鬟,她的态度别人会因为是沈寄的态度的。那样旁人又多一个口舌,说沈寄是面甜心苦,私底下还不知如何薄待通房云云。不过,她成日家的关注姹紫,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件事。她低下头正想在沈寄耳边说,车帘却被人从外头掀了起来。这个人除了魏楹自然是不做第二人想了。 那些镖师家丁把马车团团围着呢,旁人哪有机会掀沈寄的车帘。这几日,家丁是住在梨香院,也是几人一间房。而镖师则是在客栈帮他们包了个院子,住得舒服多了。 魏楹探头说道:“我先走一步,你路上不用太赶,怎么舒服怎么来好了。”这七日可是把小寄折腾惨了,每天只能睡三个时辰,站却要站足六七个时辰。二夫人满嘴都是夸她的话,却是用长辈的身份把她狠狠的折磨了一番。简直是软刀子杀人。所以,他内疚得不得了,这一路当然是让她怎么舒服怎么来了。这种话,原本他根本不可能当着旁人说出来的。反正身后那些家丁和镖师会怎么看他,他此时也顾不得了。 沈寄坐起身子,“嗯,我知道的。你也别太赶了,保重身体。管孟――” 管孟应了一声,凑到魏楹身边听沈寄有什么吩咐。当然,他是不敢朝车里探眼的。 “我已经交代了厨房每天给爷熬一盅补身子的汤,每天换着花样来的,你记得每天提醒爷喝。” “是。” 魏楹瞪她一眼,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还让管孟提醒。他又不是小孩子。 “怕你忙起来就忘了嘛。别跟同僚去喝太多酒,伤身子。” “知道了,我走了。”车帘放了下来,外头一阵哒哒哒远去的马蹄声。沈寄伸了个懒腰,又倒回了垫子上,看着阿玲道:“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 挽翠也好奇的把阿玲看着,她发现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关于魏家的?那为什么要等到离开了魏家才说。 阿玲抿抿嘴,“奶奶,我看到姹紫跟欧大夫眉来眼去的。” 挽翠问道:“你看清楚了?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叫眉来眼去么?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就跟爷和奶奶对看时的眼神一个样子。哼,你没发现我发现了,可不能就说不是真的。”阿玲不服气的说。 沈寄皱着眉,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啊。可别她一时为了以策万全带了个大夫在身边,他和姹紫好上了。那他们暗度陈仓的事岂不是要曝光。否则,无缘无故的,把姹紫送给欧大夫也说不过去啊。他又不是什么必须笼络的人物。按照现在的规矩,在官场中,如果谁看上了另一个人的通房,开口索要其实都是无妨的,可以拿来换好处嘛。可欧大夫明显不在这个圈子里。还有,他们要是暗度陈仓了,姹紫的肚子大了起来,那算谁的。要么只有魏楹认下,要么就是姹紫一尸两命。不过,欧大夫是大夫,这个事应该可以私下用药就解决了。 还有,如果是真的,他们也太露行迹了。如果被顾妈妈发现了,那这事就不好善了了。正想着呢,到了打尖的地方,顾妈妈也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寄。她觉得这件事在魏家闹出来不好,沈寄带去的大夫(明面上是清客幕僚的身份)结果和魏大人的通房勾搭上了。这怎么都要算沈寄治家不严。可是姹紫这样的却是不得不处置的。 沈寄咋舌,怎么就我和成天跟在我身边的挽翠什么都没发现。 “顾妈妈,你也知道了啊?” 46回京(1) 顾妈妈瞪大眼,“奶奶知道?”她又看向挽翠跟阿玲,似乎这两个人也知道。她们都知道了自己却不知道,这说明什么。奶奶信任这两个小丫头跟甚于自己么? 看到顾妈妈的脸色变了,沈寄知道她想歪了。于是道:“之前在马车上,阿玲告诉我和挽翠的。只是她人小,不敢确定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顾妈妈僵硬的脸色回复了几分,“那奶奶打算怎么办?”这种家丑,最好还是不要外扬,而且还不是既定事实。姹紫和欧大夫也并无实质关系,就是眉来眼去而已。不然她和阿玲也不会选择离开了魏家老宅才说。 沈寄想了一下,还是没法和顾妈妈和盘托出,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李代桃僵。于是她开口道:“这次你们跟我回到淮阳老宅,多少也听到些当年之事。所以这件事,我觉得,需要魏大哥自己来做决断。” 她们三人的确是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点,才知道原来长房和二房不只是有家产之争而已。所以顾妈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这件事的确是得等着爷亲自来处理不可,不然爷会把奶奶当做是那些逼死太夫人的恶人一般。 “这一路,奴婢会看好姹紫。”欧大夫无法像魏楹那样快马飞驰进京,所以是跟着沈寄的马车走的。接下来这一路,顾妈妈是不会给姹紫任何一点见到外男的机会了。哪怕是窗户,恐怕都不能私自打开了。 沈寄想想,这样也好,也是对欧大夫和姹紫的一个警告。至于到底要怎么做,还是和魏楹商量之后再说吧。 这一路和来时一样,沿路都有刘蚀虻愫昧耍十分的便捷。唯一不同的便是,所有人都归心似箭。初六出发,终于是正月二十这天进了京城。 沈寄吐出一口气,终于要到家了。镖师们将沈寄的马车送到府门前便纷纷告辞,刘噬锨敖崆辶擞嗫睿又道:“知道诸位镖头都急着回家和亲人团聚,我们家奶奶说明晚再在天香楼包席设宴宴请诸位与总镖头。” “魏夫人客气了。”一众镖头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笑呵呵道。因为是过年,这魏府给的酬劳是平日里的两倍,又另有过年的红封,一来一去四十日,很是可观。抵得上平常小半年的收入了。一共十五位镖师,这就花出去七八百两,沈寄只觉得自己那一脚快称得上黄金一脚了。只可惜是舍财不是进账。 次日上林府去送淮阳特产,林夫人问起这件事。 “干娘,您怎么知道了?” 林夫人看着她,“我多少听说了几句,你也知道这京城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只是早早晚晚知晓的区别而已。小侯爷没对你做什么吧?”那个人的口碑可是一向不好的呀,沈寄遇上了便有人纷纷猜测她吃了什么亏。 沈寄只好老实交代,“他没对我做什么,不过我踹了他一脚狠的,然后曾他痛得不行扭头跑了。”她如果说什么亏都没吃,怕是没人信吧。 林夫人狐疑,小侯爷就算武功再稀松平常,毕竟是个十六七的少年,能被沈寄踢一脚就痛得不行了?她淡淡的开口,“干娘只是担心你吃亏,并不是刺探的意思,你要是不想讲就算了吧。” “干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那一下踢得挺狠的,我踢了他的子孙根。”后面几个字低如蚊子咬一般。 林夫人手里的热茶水一时没端稳,洒在了裙子上。冬天的茶烫,好在穿得也厚,没有浸到身上。她震惊的看着沈寄,后者道:“干娘先去换一身衣服吧,看着凉。” 旁边的孙嬷嬷方才也被沈寄道回答吓着了,这会儿赶紧也劝道,“夫人,还是听姑娘的话先进去换一身吧。” “好,你扶我进去。” 孙嬷嬷扶着林夫人进去,沈寄便只有一个人坐着。这事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来得严重。 而里头的林夫人换好了衣服并没有马上出去,她坐在炕上说道:“她竟然敢踢、踢那里。那可是清远侯府的独苗。之前看她虽然有些心计,却没想到是个这么能惹事的。” 孙嬷嬷低声道:“可是夫人,现在后悔也晚了。” 林夫人撑着头道:“是啊,现在都知道她是我的干女儿了。”顿了一下道:“可是,干的毕竟只是干的。如此胆大妄为,迟早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沈寄在外室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也知道和林夫人的亲近恐怕就到这里止步了。有些可惜,不过有些人就是只能锦上添花的,之前要跟清远侯府周旋,她和魏楹都没有想过林夫人。因为她做的事已经不是能转圜的了的。只能是赌一把七皇子不敢把这个把柄给其他的皇子。赌赢了小两口才松口气,那两日的煎熬,没人知道。如果赌输了,魏楹恐怕真的得卷入皇子间的夺嫡之争去了。 隔了一会儿林夫人出来,问道:“你踢了小侯爷的事,清远侯府似乎不知道。” “可能,小侯爷觉得丢脸吧。” “那他也该自己报复你才是,居然还让你们小夫妻安安心心回老宅去过年。” 沈寄斟酌了一下说道:“听说是七皇子出面揽下了这件事。” 林夫人看她一眼,“小魏大人,站队了?”这个时候就站队,是不是早了点。之前还听说魏楹婉拒了七皇子的拉拢,花钱打点此事。她还和林侍郎说起,这个做法求稳目前是最合适的。 可如今为了沈寄做的事,他还是不得不站到七皇子的阵营了。这样的话,为了林府的安稳,更加得疏远他们了。不过,小魏大人倒算是个真汉子,虽然太不理智了点,也太感情用事。林夫人心头滑过一丝羡慕,女人一生求的,是不是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哪怕只有一次,能为了你不顾一切,即便日后他会后悔。 “没有。”沈寄言简意赅的道。 林夫人想了想,“那七皇子怎么会把这件事完全揽下,即便是怕被其他的皇子拿来做把柄,也没道理小侯爷会忍气吞声白挨了你一脚。” 沈寄也知道四个扬州瘦马对小侯爷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都是因为七皇子阻拦才没有对她做什么。这一回欠七皇子的情可大了,只是魏楹依然不能投入他门下。 “也许,也许七皇子是怕小侯爷把事情闹大坏了自己的名声。” 也只有这样解释了。只是林夫人还是觉得其中一定有一些她不清楚的事。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和沈寄两夫妻是不能像从前那样亲近了。 沈寄没有多坐便起身告辞了,知道这个林府日后她怕是不会多来了。林夫人面上并没有表露什么,可是她告辞的时候林夫人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热情的挽留。不知道和柳氏合伙开绣坊的事会不会变卦。 待魏楹从衙门回来,沈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倒是在魏楹的预料之中,“没事儿,反正不是亲的,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你很难过?” “有一点儿。不过,除非你一路青云直上,否则早早晚晚会这样吧。我们现在算是得罪了清远侯府,七皇子也不会待见你,她为了林府上下,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方才姨娘拿她新想出的绣样来给我看,我都不知道三月三的时候绣坊还能不能如期开。” 魏楹想了想,“应该不会,林夫人做事不会这么生硬,再说只是她媳妇的陪嫁,而且之前咱们两家的走动也挺频繁。咱们之前没去求她,不就已经想到很可能会有这一天了么。” “嗯。对了,我回来的路上发现欧大夫搬走了,铺子都关门了。” 魏楹一哂,“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他也真是的。”本来他和沈寄还商量,既然只是一个在窗外一个在屋里对视了几眼,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如果真的有情,过个三两年也不是不能成全。却没想到这个欧大夫竟然这样就搬走了。 沈寄伸手抱住魏楹,“还是你比较靠得住。” “哎,咱们什么样的感情,在一起六年了都,你那我跟那种数面之缘的人比。我只是觉得可惜了欧大夫的好医术。本来还有意与他深交一番的,认识这么一个人挺有用处的。” “说不定就是你待人太好,他觉得对不住你。他应当是察觉到顾妈妈的防备了。”为了此事,沈寄夸奖了采蓝同阿玲,也在路上就敲打过姹紫了。她现在名义上还是魏楹的女人,而且他们有言在先,只要好好的配合,将来绝不薄待她。她在魏家老宅那样复杂的地方和一个陌生年轻男子对望,好在没被前院的三家人看了去。不然,岂不是当众打魏楹的脸么,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当时姹紫哭得梨花带雨的忏悔,让沈寄看了都觉得美人带泪别有看头。她也不过扣了她一个月月钱嘛,没打她也没骂她的。这会儿便让人去知会了采蓝一声,让她告诉姹紫。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绣坊的最后筹备,其实前期沈寄已经投入了几百两了,休憩屋子,供养绣娘,买布和针线。不过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些算进成本让柳氏和魏大娘分摊的。尤其绣娘一直都在给她和魏楹做衣服。 如今,二月间,可是去年铺子和庄子交来的三千两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还有十个月今年的帐和银子才会交过来。只有宝月斋的银子才是每个月结算的。但是赚几百两投入进货都不够。沈寄是希望能把这个生意做大的。不得已便把压箱底的两千两银子拿了出来用。 两万两银子,一半变成了实物,买了现在住的宅子,置办了嫁妆和聘礼,这些都是不能变现的。可另一半也花得太快了吧。京城居,居不易啊!沈寄半年前刚嫁过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一下子跨入了有钱人的行列呢。这会儿拢一拢手里,统共就只有三千来两白银了。所以,虽然一月份查账,三家铺子赚了有八百两,可是还是觉得不够啊。 而且宝月斋跟书画铺子翰墨轩都是因为过年的关系所以狠赚了一笔。宝月斋的口碑慢慢树了起来,不少人过年来买了不少东西送礼,而翰墨轩中多亏当初二夫人聘的大掌柜购了不少名家字画,沈寄又在各位翰林那里拿到不少代售的墨宝,也是乘着过年的春风赚了一笔。只有粮铺,生意一直是那样,但这个生意做了许多年了,还在魏楹外公手里的时候就做起了,有不少老客人。每月一百多两的利润还是有的。而且新掌柜也设法派了人去各地想拓宽进货渠道,而且这个真的是长久生意,所以沈寄打算一直保留下去。就算利润不高,但风险不大,得有这样一家铺子才安心。宝月斋利润高,风险也大。而翰墨轩能不能收到好字画,也存在偶然性。 好吧,接下来这家绣坊,本意只是找个事给魏大娘做,她也的确很上心,现在也要寄托挣钱的期望了。至于那个送金耳环的亲戚,叫耿彬的,听说妻子过世了,只可惜他本人跟着人跑关外叛卖皮毛去了,已经去了几年了。所以,沈寄也就压根没有和魏大娘提起了。 魏楹洗漱出来,看沈寄还皱着眉头便问道:“还在为林家的事难过?”小寄一直没有母亲,姨娘待她也只是过得去,也许真的很想要这么一位母亲吧。 “那倒不至于,我是在想咱们的收入其实不算低了,怎么钱还在花得跟水一样呢。入不敷出可是不行啊。” 魏楹自从把账本交给了沈寄就没怎么过问过,听她这么说便问道:“还有多少银子?” “手头的现银只有三千来两了。你看我列了个表,去年的意外支出竟然高达四千两。真的是不算不知道。”一千两用于上下活动找人在七皇子面前替他们开脱破财消灾;一千两用于买扬州瘦马,也是破财消灾;八百多两外聘镖师随行护卫;再一千两留在老宅给那三房不远不近的亲戚买房子。除了这个,当然还有开宝月斋前前后后投进去三千多两,准备绣坊的几百两。 魏楹显然也有点吃惊,“用了这么多啊,那再加上常规开销,岂不是用出去了上万两。这还不算咱们成亲用掉的。” 他和沈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从前他们一年才用一二十两银子过日子也够了,这一年居然一万两都用出去了。 “魏大哥,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好事啊?” “没有,除非是……” “是什么,贪墨就不用说了。” “走私。” “那算了,风险太高,咱们玩不起。现在咱们也算是沾七皇子的光被盯上了,韬光养晦还来不及呢。你看我让几家铺子一个季度来交一次银子好不好?今年咱们稳妥一点,就好好经营这四家铺子,贪多嚼不烂。我估着要是顺利,一年下来也有七八千两。这样就减少了开店这个大投入。然后那种动辄花上千两银子的意外应该也不会年年都有吧,以后出入我们多加小心。” 魏楹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两笔开销要是一减掉,可就是七千两了。 “交账的事,你拿主意吧。” 沈寄便对那两家铺子发了话,宝月斋的帐一月一交,这两家三月一交。还有,不要压货。接下来,她便专心的准备绣坊的事。这回可没有一个徐五帮衬了,而且和林夫人渐渐疏远的话,那个圈子对她也就关上了唯一开着的一扇窗。她的社交人群就只剩下了魏楹同僚的夫人,还有容七少奶奶这样的皇商女眷。 到三月三绣坊开张那天,来捧场的人便不如五个月前宝月斋那会儿了。虽然柳氏依然用铺子入了股,但沈寄和林家的关系还是不可避免的淡了。只需要她没有参加给徐五添妆的小聚会,一切就很说明问题了。 不过好在容七少奶奶替她拉来了不少客人,她对于那日拉着沈寄玩耍,害她遇到小侯爷的事心头抱愧。而且沈寄为此前前后后应光是银子就损失了将近两千两,还失掉了和林侍郎府上的亲密联系。她和也容七私下里说起,也觉得事情能这么落幕已经很庆幸了。两人也没将沈寄踢了小侯爷子孙根的事说出去。旁人也只道沈寄还是多少吃了点亏。这个她也无从辩说,总不能见人就对人说我没吃亏,是他吃了我亏。这要说了出去,清远侯爷和侯夫人能绕得了她么。 47回京(2) 这一次场面不如之前,沈寄也只是在内室招待了一下容七少奶奶和几位翰林夫人而已。清远侯小侯爷的事目前还只限于勋贵那个阶层知道,所以在这下下层官员的女眷里并没有传开。但她们也察觉了沈寄不如五个月前开宝月斋的时候吃得开了,没有什么身份高的人来捧场。甚至最近,宝月斋翰墨轩的生意也下滑了不少。 沈寄早早便回到家里了,还是有点失望的。顾妈妈看她这副模样,欲言又止。沈寄和林夫人的关系淡了,她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她的卖身契已经转到沈寄手里了,而且在魏府内宅她的权柄很大,走到哪里都少不了奉承的人。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所以,她还是一心一意希望沈寄好的。挽翠和她的想法一致,在林夫人身边她们二人都很难有出头的机会。 顾妈妈劝道:“奶奶要不要动手做爷昨天点的糖醋鱼了?” 沈寄点点头,“好吧,下厨去。” 那天从林府回来,沈寄便开始动手亲自给魏楹准备晚饭。虽然不是每日,但是他头一天要是说了想吃什么,她第二天还是会满足的。就只有一道菜,所以也不会怎么辛苦。不过魏楹用晚饭的时候脸上笑容却是多了不少。 成亲之后,几个厨娘的手艺都不错,沈寄很喜欢吃。可是魏楹却还是中意她亲手做的。只是她真的是很少亲手做菜,最多不过兴致来了做些点心,照顾魏楹的口味以咸味为主罢了。所以,当魏楹还在想着头晚媳妇在为银子发愁,第二天吃到她做的菜时的确是惊喜了一把的。这五个月她亲自下厨的次数真的是两只手就数清了。而且一般是有什么好事,譬如说铺子赚钱啦,她又认识了新朋友啊之类的。 沈寄看到魏楹惊喜的表情也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成日家想着怎么赶紧的发家致富,把精力都放在挣钱上去了。开宝月斋之前是整天想着如何把内宅抓到自己手里。开了宝月斋就成日寻思怎么挣更多的银子。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了。简直是从一个极端(小富即安,好好享受生活)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拼命赚钱)。 如今魏楹是因为魏家的事让自己受了不少委屈,心头有些抱愧。可要是日子久了,她还是成天就想着赚钱,他肯定还是有意见的。而且他们现在其实也不是从前那种等米下锅的状态了。她前头几个月好像是陷入打怪挣钱的圈子里去了。自己还觉得没有疏忽冷落魏楹呢,好在顾妈妈及时提醒。 于是,继隔一两天就下厨做道拿手菜后,沈寄也开始和家里的绣娘们一样,开始缝制起新衣来。从魏楹时时关注着衣服的进度来看,对这事也是挺上心的就是了。他昨天还摸着做好的腰带说,之前几个月除了一开始都没觉得是成亲了的感觉。除了睡到一张床上,两人似乎和从前也没什么区别。以前也是这样同舟共济,互相照应。现在也差不多。整得跟老夫老妻了一样。 这个做衣服嘛,倒是成亲之后沈寄才开始亲自动手给他做的,以前都是去成衣店买给他穿。而且从前还做得拖拖拉拉的。至于做饭,都是她卖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哪有点菜的权利。这些时日才像是过上了有媳妇的日子。 沈寄听他这么絮叨才知道自己好像是有些过了。再想想,他们现在有三个铺子都是在赚钱的,已经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之前刚成亲那会儿,的确有许多情况需要面对,这会儿好多了。这个时候初步理顺了。要对付二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她赚了多少钱,回去一个长幼有序还不是就被二夫人欺负得不行。她是要把生意做大做强的,可是不用急于一时,慢慢来。目前,还是经营小日子比较重要。 所以,今天场面不大,她也只是稍微沮丧了一会儿,就去厨房做准备工作去了。等到魏楹到家再下锅刚刚好。酸酸甜甜的东西其实很开胃。魏楹照样是沈寄做的那样吃了许多,其他厨娘做了不过是换个口味。沈寄觉得看他吃得捧场其实也挺满足的。并不是她手艺真的就比家里请的厨娘好,而是魏楹就认准了这个味儿。 “今天怎么样?” “还过得去吧,反正我看姨娘挺乐呵的。她高兴我也就高兴了。” 魏楹小心的看她两眼,“你这一个月好像变化挺大的。” “那是好还是不好啊?” “当然是好啊。” “我是觉得我前几个月太紧张了,你把这个家交给我了,我就成天想着要如何把内宅管好,怎样多挣钱。可是好像反而把该怎么过日子怎么享受生活给忘了。魏大哥,天暖和起来了,你哪天清闲带我去骑马吧,我想学。” “好啊!”魏楹很高兴的就答应了,然后说道:“郊外有一家马场不错,或者咱们到庄子里去骑也可以。”说着又靠近沈寄,“小寄,有一件事,我放在心头一个月了。” “什么事需要踌躇这么久啊?” “就是,老欧临走吧,可能是想补偿我一下,告诉我一件事。他说,他给你把过脉,说你身体挺好,其实不用等到十五,十四应该就可以了。”说完两眼亮晶晶的盯着她看,等她发话。 沈寄看他一眼,让这人已婚青年享受了七个月未婚青年的待遇,他也算得上迁就自己了。老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说不定姹紫就变成名副其实了。既然这个时候都是差不多这个岁数,而且大夫也说了可以,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可是,这么早生孩子我有点害怕。” 魏楹的眼睛里更亮了。因为一早是他自己拍着胸脯答应的,出尔反尔似乎很不好。可是这个事情,太难忍了。尤其是天天睡在一处,时不时能揩点油。这已经不是光有意志力就能忍住的了。要是再忍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把持不住了。不是毁约把小媳妇硬吃了,就是抵挡不住诱惑对别人出手了。 “那、那就先不生孩子。你放心,我问老欧要了药方,只要喝了就不会怀孕的。” “你喝。” 魏楹楞了,“我喝?”这不都是女的喝么。 “我怕苦。”沈寄一脸的坚决。 “我喝可以?”魏楹疑惑的问。 “肯定可以的。” 魏楹一拍大腿,“我喝就我喝,我明儿就去找大夫开方子。太好了!” 沈寄看他兴奋的都坐不住了,低头趴在桌上笑。 “唉,离十四其实只有半个月不到了。提早个十几天其实应该没什么影响吧。”魏楹坐在旁边拿手肘撞撞她。 还真是得寸进尺啊,沈寄嗔他一眼,“我不知道。” 魏楹丢下一句‘我去书房’然后就跑出去了。沈寄楞了一会儿才开始生气,说这种事说着说着跑了是什么个意思啊。又不是去拿保险套,哪有这个时候跑开的道理啊。 “走你的好了,关门,我要睡觉了。”辛苦下厨做了菜,然后本来气氛很好的在说话,突然丢下她就跑了。 挽翠道:“奶奶,要不奴婢让季白去问问看爷是到书房作什么?”她本来在外头坐针线活,里头小夫妻俩在说事儿吧,这段时日爷晚上都会和奶奶散散步然后在屋里说话,像是回到了刚成亲那段。不想有一段时间,就算是都在西厢房里,也是一个看账本一个看书各干各的事,话也说不了几句。他们几个看了都觉得挺高兴的。今晚上又出什么事了么?可是看也方才急匆匆出去的样子也不像是跟奶奶置气了啊。 “不用了。”沈寄气呼呼道。 挽翠听着不对劲,肯定是爷哪里把奶奶惹到了自己还不知道。出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呢,脚步也格外的轻盈。和往日严谨的样子很有些不同,当着她的面都一点没有收敛啊。 正想着,魏楹抱着几本书回来了。看到挽翠一副要闩门的样子疑惑的看了她两眼。 沈寄坐在榻上,抱着膝盖还在生气。魏楹这才觉出不对来,把书放到木塌的小几上。不像是为了今天开张场面不热闹在怄气的样子啊。还有方才挽翠的样子,像是要提醒他什么。难道是他惹了她?可是,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小寄,你说的果然没错,医书上也有讲过。”这种比较私密的事,如果是老欧他还能说说。可是让他出去问不相熟的大夫,那感觉不大好。传扬出去,同僚又要笑话他惧内了。还不知自己从书上找出什么古方,然后出去分别到几个铺子抓药回来熬上就是了。 沈寄这才知道他急吼吼的跑开是跑去书房找医书了。也不知道交代清楚,让人怎么想嘛。 “这么要紧的事,怎么好自己配药来吃,还是要问问清楚。不让人知道身份不就是了。” “嗯,说得也是,我找到合适的方子就抄一份遣人到京城以外的地方问问。” 沈寄一哂,搞得这么复杂。还是现代好一些,没这么多忌讳。 魏楹看她面色缓和下来,这才问道:“你在生什么气啊?” “哼,哪有你这样的,正在说、说……站起来就把人丢在这里,自个儿跑掉了。”顿了一下又道,“那是不是以后正在、正在……你突然想起个什么事儿,提上裤子就能立马走开?” 魏楹哭笑不得,“哪能呢,你想到哪里去了。”说得好像他是那种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似的。 “可是你刚才就是让我有这种感受。” “我不是说了我去书房么?” 沈寄转身背对他。 魏楹从身后把人抱住不松手。 “你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我方才答应你了,然后立马转身做别的事去了,你什么感受。” 好像是会很不舒服。魏楹抱着沈寄轻轻摇晃,沈寄知道这就是他表达歉意了,想要听到什么‘我错了’,‘我以后注意’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好在,下次同样的情况是不会再发生了。 魏楹看看她脸色缓和下来,然后道:“来,我们一起找方子,然后让管孟抄了出京去问。” 第二天,药就弄来了。没拿到厨房,管孟直接拿给阿玲,就在主屋的小厨房熬的。阿玲打发了季白去看着火,细细给她转述了火候等要求。 魏大娘过来和沈寄说绣样的事,闻到了药味,瞅瞅沈寄好像没什么不对,马上就问魏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奶奶,爷要是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瞒着我。” 一边顾妈妈知道沈寄不好启齿,可姨奶奶对爷的情分不问个清楚怎么可能甘心,于是道:“姨奶奶,您出来一下。” 魏大娘看沈寄低着头,耳根子红红的,又见顾妈妈满脸带笑的样子,疑惑的走了出去,“顾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顾妈妈便把事情告诉了她。魏大娘一听乐坏了,她高兴的两手合十,“吓我一跳,以为爷又怎么了。这就好了,他们是该圆房了。嗯,你考虑的很周到,奶奶年纪小,生孩子有些危险,过两年再要孩子好了。她喝了这个药,就没有隐患了。我要去给老爷和夫人上香去。” 顾妈妈看她误会那药是自己提出来的,还是给沈寄喝的,想了想也没有解释。就让姨奶奶这么误会好了。这种事怕也只有爷肯做了。 应该说这一天除了魏楹,魏大娘顾妈妈等人也是期待许久了。成亲七个月了,一直都还没有圆房。尤其是顾妈妈是最着急的。这内宅虽然没有老夫人,一切悉由奶奶做主,也没有妯娌小姑,少了许多是非。而且爷态度一直很鲜明内宅就是由奶奶做主的,家中产业也是掌管在奶奶手里。可是少了圆房这个程序,总觉得欠缺些什么,怕出现变数。这下好了! 沈寄看到她脸上的欣慰、兴奋有些头大,还有魏大娘也是的。 “奶奶,你懂不懂?”顾妈妈记得因为暂且不圆房,林夫人是没有给沈寄说这些的。魏大娘都已经走到半道了也想起这茬事想想有顾妈妈也就安心的去上香了。说起来她是婆家的人,这事该娘家人教才是。 沈寄轻轻‘嗯’了一声。顾妈妈想着他们怎么说也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七个月了,而且第二天她整理被子也闻到了好些次类似栀子花香的气味。想来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不是一无所知并不代表所知是正确了。还是要防范于未然。 林夫人虽然没有给沈寄讲过,但压箱底该有的东西还是不少的。顾妈妈一会儿就从嫁妆库房里把东西找出来包好拿来给沈寄。沈寄打开一看,两个光溜溜的小人儿,还有一本春宫图。当时林夫人笑着把东西放进去,说是早早晚晚会用得上的。 顾妈妈看沈寄脸上一抹黯淡,宽慰道:“奶奶,林夫人她也有她的不得已。” “我明白的。” “奶奶要是看不明白,再叫奴婢进来问吧。”顾妈妈怕她害臊,便退了出去掩上门。自然,也不让挽翠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进去。 沈寄把东西放进抽屉里,她当然是懂的,后世那么发达的声色文化,能不懂么。看魏楹平日的举动,应该也是摸索的门清了吧。 当晚魏楹早早的就从衙门回来了,吃过晚饭当着沈寄的面把药喝了,簌了口笑盈盈的把她望着。 “姨娘以为这药是我要喝的。”沈寄提醒道。要是让魏大娘知道那药是给魏楹熬的,又是个事儿。要说有时候名分的差别还是有点好处的。不然她这个养母完全可以对她指手画脚。 “哦。”魏楹不在意的应了。 “你应该是会的吧?”沈寄想了想,还是问道。 魏楹嘿嘿一笑,“看过春宫图,要不,咱们现在先研究研究。” “把你的拿来我看看。”沈寄听说魏楹也有,觉得方才随意瞥了一眼,这样的教材不是很靠谱。好像没有具体的说清楚啊。 “把你的也拿出来。”魏楹出去了一忽儿然后进来从袖袋里掏出一本递给沈寄。自己把沈寄手里那本拿过去翻看,翻了两页凑过来一起看,拿手指点着要和沈寄讨论。 沈寄看了看这个头碰头的架势,心道宝黛共读《西厢》,他们两口子倒好,凑一块研究春宫,而且还是抱着很严谨的学习态度。 魏楹看沈寄的视线总是在飘没落到实处,便伸手把她动来动去的头定住,“认真点。”声音里满是笑意。 48圆房(2) 沈寄的后脑勺被魏楹的手握住,只得盯着那画面看,魏楹含笑给她科普,“这个叫观音坐莲,这个叫老汉推车……不过,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不会肯的,咱们还是循序渐进吧。” “魏大哥,你懂就行了,我就是怕你不会才问的。”沈寄没打算和他继续学习。 魏楹嗤笑一声,“我看起来像不会的样子?我就是没机会让你知道罢了。”他的手在沈寄身后沿她的背脊慢慢往下抚摸,在她腰窝处揉捏着,把沈寄弄得痒痒的。 沈寄是听说过有男人第一次找不到正确的地方进去,不过看魏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个时候也不好再问了。 “你知道就好,那放开我吧。” 魏楹收起两本图册,一起放到床头的抽屉里,“那你今晚上什么都依我?” 沈寄警觉道:“你想做什么?” 魏楹一愣,好笑的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一边靠了过来,“别怕,交给我就好。” 沈寄觉得他不一定靠谱,刚开始连接吻要张嘴都不知道,就敢一而再的吃她豆腐。现在,会不会真的找不到进去的地方啊,毕竟他看起来虽然对春宫图甚有研究,却只有理论没有实践。可又不能问的这么直白。 说话间,魏楹已经打横把沈寄抱到了床上。一起睡了七个月,这种程度的亲密也是时常有的了。魏楹把她放在枕头上,然后伸手解她的衣带。沈寄坐起来,抬起胳膊方便他把外套从自己身上脱掉,然后自己也伸了手过去替魏楹解扣子。之前也这么做过,所以,到这一步还是比较坦然的。 魏楹便上床来,盘腿坐在她身边,与她对座解衣。很快魏楹便上身**了,而沈寄上身也只剩下一件嫩黄色肚兜。魏楹把她推倒在枕头上,自己俯身压了下来,“一开始会有一点痛,不过后头得了乐子就好了。你放松点,不要紧张。” 沈寄想起从前许多次,魏楹苦苦隐忍,汗水大颗大颗的滴到她身上的情形,便伸出胳膊抱着他的脖子,信任的道:“嗯。” 魏楹便低头开始亲吻她的眉眼,一路蜿蜒而下,含住唇舌纠缠,沈寄的手收紧,努力的回应着他的亲吻。心头觉得这个时候做这个事,其实还真算得上是水到渠成。感情上,两人基本上这一个来月又回复到刚成亲时的黏乎;身体上,虽然没敢跨越最后那道防线,但其实已经是很有默契彼此熟悉了。 魏楹见她又溜号了,不满的嘟囔,“专心点!”一边咬了她下唇一下。 沈寄吃痛弓起身子,正好方便他伸手到背后解开肚兜的系带。鹅黄色的肚兜轻飘飘的就被魏楹扯落了,沈寄觉得冷,伸手去拉被子,试了两下没有拉动才发现是魏楹压住了,“我不会让你冷到的。”一边口手并用的在沈寄身上点火,果然没有再让她感觉到寒意,直到最后的一点遮蔽也离体而去。 “小寄,我要进去了。” “嗯。” 终于来到他们不曾做过的步骤,魏楹额上的汗开始滴落,他慢慢的沉下*身子,找到入口顶了进去。 “痛――”沈寄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痛,便叫了出来,呜呜的道:“你不要动,等会儿!” 魏楹其实还有一半在外头,闻言痛苦的拧眉,这个样子卡住实在难受。他两手肘撑在沈寄两侧,没让她承受他的体重,低头看沈寄一脸的痛楚,可是这么卡着他受不了。 沈寄也知道,于是尽力放松,“嗯,你动吧。” 魏楹得到赦令,开始摆动腰身,浅浅的进出。沈寄慢慢的感到在结合的地方产生了一些酥麻的感觉,她的表情终于不再是忍耐,魏楹心头也松了口气,这才敢加大下身的力度与幅度。沈寄被带得情动起来,情不自禁发出小声的嘤咛声,两腿也自然的盘到他腰间。魏楹得了鼓励,自然更加卖力起来。只是水蓄太久,虽然偶尔用其他方式发泄出来,但此刻是从涓涓细流到泄洪似的喷发,渐渐就收不住了。 沈寄初尝人事,便有些受不住。 魏楹吻着她汗湿的头发安抚道:“快了,就快好了。” 沈寄只感觉他的腰身不停的起伏,喘气声越来越大。想一想这个人可以连骑七日的马赶回老家,回头又怎么赶回来,就知道他腰力不是一般的好了。不过,没想到真的很快他就缴枪了。 魏楹显然没想到这么快,愣住了。平日里一群大男人有时候喝高了说话也有没把门的时候。显然这个速度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沈寄见他一副有点接受不能的样子,也不好催他赶紧从自己身上离开,只是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脊,脸也去蹭着他的。不过,一个大男人的体重真的很重就是了。 过来一会儿,魏楹才反应过来,也找回力气从她身上翻了下去平躺着。沈寄拉了被子把他们两个人一起遮住。屋子里还有炭盆,方才是运动中,还出了汗。这会儿却感到凉意了。她抱着魏楹的胳膊躺着,躺了一会儿打算出声让送热水进来,身上的汗干了黏黏的不舒服。魏楹一直都没出声,喘息声倒是慢慢平复了,这会儿见她撑起身子便道:“做什么?” “要水洗一洗。” “等会儿一起吧。” “嗯?” “小寄,想不想试试第二次是什么滋味?”说完不待沈寄回答便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屋子里已经黑下来了,掌灯的时候外头值夜的人没敢进来,所以屋子里便黑尽了。魏楹的唇第一下落在沈寄鼻子边上,然后移到唇上,舌头也伸了进来,勾着沈寄的一起共舞。她只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熠熠生辉的眼,里头满是不甘,还有不满足。 沈寄的眼底则堆满笑意,魏楹觉得在里头看出了一丝嘲笑,有些狼狈的用手盖住她的眼再接着亲。第二次比第一次自然是要好多了,第三次更加……魏楹慢慢能控制得住自己,没有再早早就交代了。他兴致越来越高,翻来覆去换了几种姿势,不断变换角度,时浅时深。沈寄只觉得他腰上像是装了个小马达不禁伸手去摸。 魏楹有些痒,在她耳边笑着问:“摸什么?” “不累么?” “等了多久才等到这天,哪会累?”所以,那么快就交代了才让他无法接受。 沈寄却是累了,也困了。可是想到他之前受的罪,心头又一软,“你慢些,我、我受不住了。” “嗯。”魏楹放慢速度,只是却更深入了。他研究那些春宫图,真的不是一朝一夕了。从沈寄开始发育那天起,他就开始幻想这一天了。所以,要想让他今天草草收兵,真的是办不到。不过,最后体谅沈寄是第一次,还是意犹未尽的罢了手,然后懒洋洋的要了水。 水提进浴室,外头点了烛火,值夜的人又退了出去。魏楹这才坐起身子,撩开床帐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沈寄进浴室去。刚把人抱起来,就看到她身下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布。上头的血渍也是被浸得颜色淡了。他笑了一声,原来还得弄得皱皱巴巴的才更逼真。等一下他们沐浴的时候丫鬟们要进来换床褥,所以他腾出一只手先把白布收了起来。也是放在床头抽屉里,和那两本春宫图搁在一起,然后把人抱到大浴桶里。 沈寄已经完全溃不成军了,由得魏楹又像摆弄娃娃一样的替她清理,然后给她套上寝衣抱到床上。在这个过程中她直接睡着了。 床上已经收拾好了,汤婆子放在被子里,躺进去很舒服。魏楹伸手戳戳沈寄的脸,“就知道督着我勤练五禽戏,你自己却是一门心思放在赚钱上。我以后也盯着你锻炼。”一边想着等她身体柔韧性好了,那几个有难度的姿势也就可以试试了。想着想着下身又有抬头的趋势,只好移开一点,免得在她身上挨挨碰碰的一点就着。 第二天魏楹险些就睡过了头,要不是有人叫起上衙一定得迟了。他嘟囔道:“还是得多挣钱。”在靠近皇城的地方买栋宅子,哪怕小点,早上能搂着媳妇儿多睡半个时辰也是好的。这事也不能就丢给小寄一个人过问。他当初是认为银子足够用才都丢给她的,没想到这么的不经用。 这几日,魏楹下衙总是准时回家,什么应酬都推了。拉着沈寄把那两本册子上他认为难度不大沈寄能承受的姿势都试了一遍。沈寄一开始也是挺投入的,**碰到一处自然是要有火花的嘛。而且她一现代人,骨子里其实也很放得开的。对象是自己夫婿,自然很是配合。可是她的体力如今和魏楹还是有了不小的差距的。到后头便喊吃不消。 “休息了吧,别让我带着黑眼眶。”这魏夫子近几日实在是太诲人不倦了点,一定要拉着她教学相长。沈寄之前那点优势已经被他在实践中琢磨出来的经验比得影都没了。魏楹年轻力壮,正是青春猖獗的时候,之前又憋得狠了点,对这事自然是乐此不彼热衷得很。 看看沈寄萎顿的模样,他道:“好吧,不过小寄,你也该练练五禽戏了才是。可别光是嘴上会说,那可就成了假把式了。” “你才是假把式。” 魏楹用身体磨蹭一下她的,“我是不是假把式你还不清楚?” “不知羞!” “两口子在床上羞什么羞。”魏楹坦坦荡荡的道。 沈寄翻身,“我要睡了。”忽然想起明日是初十,魏楹休息呢。又转过身来:“答应教我骑马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就明天吧,我让管孟去问了,那马场不让包场,而且包场不是要费好几十两银子么。所以给你找了匹温顺的小马,明儿去温泉庄子骑。”魏楹手枕在头下,想着泡温泉的旖旎场景。 沈寄凑过来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然后笑眯眯道:“睡觉,明天去骑马咯。” “骑马是很需要身体协调和身段柔韧的。” “所以?” “练五禽戏吧。” 魏楹一个劲儿撺掇她练的用意虽是司马昭之心,但练五禽戏好处多沈寄当然也知道。就看眼前这个家伙,六年前还是她眼底的病潘安呢,瞧这会儿这个生龙活虎没吃饱的劲头。 不过五禽戏是模仿那些动物的动作,当年魏楹练习的时候,背着魏大娘沈寄没少嘲笑过。而且,五禽戏是当年没有办法之下的选择。应该也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吧。据她所知瑜伽就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可惜她从前没系统学过。那第八套广播体操行不行,应该可以。可是她读书的时候做课间操一向敷衍,很多动作都是随意比划,有些她压根不知道正确动作。难道真的要学那些滑稽的动物动作?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第二天还是被魏楹摇醒的,“去不去啊?不去就一起睡个懒觉。”说着还把手收紧了,充分表明他是想睡这个懒觉的。 “去。”沈寄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她一直很想学骑马。只是之前没有时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脱不开身。这段时日两个人过得就像新婚一样,蜜里调油的。内宅的事已经理顺了,每日里顾妈妈坐镇就能处理过来,下头又有忠叔帮衬,赏罚分明,十分的顺利。 宝月斋,沈寄现在只管进货的把关,其他的经营放手给崔大孝,他经过这半年的打理也摸到了不少门道。投入和个人收益是成正比的,于是也愈发的卖力。与林夫人疏远后,少了徐五带来的一部分客人,但是其中有些看中宝月斋的货样式新颖独特,还是愿意照顾生意。而容七少奶奶也很上心的帮沈寄在她那个圈子招揽生意。一进一出的损失也慢慢磨平。翰墨轩被杜良弄得渐渐上了正轨,他原本也是家道中落的书香子弟,如今要糊口做这个很是合宜。时不时的还拿着收来的好东西到府里给魏楹欣赏一下。只是可惜他们钱不多,不然有些东西魏楹喜欢就可以留下了。而粮铺更是稳打稳扎,齐掌柜的拓宽了进货渠道,成本有所降低,薄利多销。至于刚开的绣坊,主要是靠魏大娘的手艺做门面,没有太多的花俏,便放手给掌柜的打理。沈寄想过了,如果到时候利润不好,她就算房租给柳氏。 所以,这个月自己不给自己加压力,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闲状态。从八岁到魏家,或者说从沈寄到这个不知名的时代,这还真是头一回。她这个月,除了偶尔和容七少奶奶等人或是翰林们的夫人聚会,就是和下衙回家的魏楹腻歪,整个一蜜月期。 这种情况下,有些闲心便冒出头来了,有了想学骑马的心思。沈寄从衣柜里翻出让绣娘给做的大红骑装,很有些胡服的味道,是她自己画图让做的,是春装,里头絮了些薄棉。自从魏楹答应了教她骑马,就开始做了。前两天刚送来,不然沈寄也不会追着问具体的日子了。这会儿便得意的穿上展示给魏楹看,还转了个圈,“怎么样?” 魏楹倒真是有几分惊艳,没想到沈寄弄这么套胡服上身,很有几分英气勃勃的味道,身段也都显了出来。而且,眉宇间这些日子越发可见出女人味来。之前也美,可是那是轻盈灵动的美。这个时候的美却多了一份流动的媚态,让他某些时候真恨不能化在她身上算了。 沈寄看他眼神又开始发生变化,拖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吃早饭,然后去庄子,这次去地里该不是光秃秃的一片了。” 到了屋外,魏楹又换了一副模样,甩开沈寄的胳膊,负着手在前径自往摆饭的花厅走。家里去年移种的桃花昨天开始星星点点的开花了,今天更多一些。沈寄见了喜欢便让这段时日把饭摆在花厅里,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赏花。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魏楹第一次放榜,带着她去半山寺吃素面,可惜桃花只有花枝还没有开。那个时候自己还一心想避开他呢。沈寄想起被她塞在柜子下头的那几亩田的地契,那会儿准备用来落女户的。谁晓得后果发生那么多的事,人算不如天算。 魏楹看着满院子的桃花,也是心有感触。这桃花还是因了沈寄喜欢,所以他特地移种的。如今花如期而开,也算是没负了他一番苦心。至于人嘛,那更是不负他的用心。是谁最开始拿花来比女人的,还真是合宜。 魏楹侧头看着沈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沈寄回头冲他妩媚一笑,笑中流光溢彩,果有灼灼其华的味道,“吃好了,我们慢慢往门口走吧。马车早就准备好了。” “嗯。” 49骑马 出门前,魏楹让挽翠拿出一件披风给沈寄披在了身上。沈寄道:“我这骑马装是絮了棉的,我不冷。而且一路是坐马车又不是骑马。” “春寒料峭,披上吧。上了马车要是觉得热脱了就是。” 沈寄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不愿意她穿着这一身够了了身体曲线的骑马装出去呢。不情不愿的披上,任他在自己颈下打了个结。 这边他们刚出门,今天轮着看屋子的阿玲便得到消息,她的继母在后门处等着,找她有事。她一边叫了凝碧看着屋子,一边往外走,心道她怎么来了,难道家里出了事? 她一路走到后门,一路都有人和她打招呼,及至到了后门,果然见到继母在门房处坐着,她拿出二百钱递给看门的婆子,“妈妈拿去随意买些什么吃用。” 那婆子推了推便收下了,然后把屋子让给他们说话。 阿玲这才问道:“您来有什么事?” “哎呀,姑娘,你在魏夫人身边做事,可真是有面子。我来了也有人客客气气的招呼我坐跟喝茶水吃点心呢。只是你这出手就是二百钱,是不是也太阔绰了点。” “不然您以为您这一来就有人招呼您坐喝茶吃点心呢。有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能托人给我带个话就好。或者等着我下次回去也成。”沈寄近来在家试行休沐,十日排一个人休息。就先从身边的人试起,只是不能误事,每一摊子事都得有人管着。挽翠和阿玲正在试着排班表呢。等排出来了,每个人都可以十日里有一日休息。这样,既不会误事,又得了休息,而且每个人的月钱还不会减少。于是,一众丫头们都很有兴趣,无事时纷纷聚在一处商议。 按顾妈妈的想法,沈寄这么管家挺懒的,但是包括她自己在内,其实对这一天休假也很在意。而且,被沈寄这么放羊吃草的带着,这些个小丫头们也渐渐的成了气候。假以时日,一个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就譬如说挽翠休息了,但是她的职位有阿玲或者流朱甚至凝碧可以顶替,这样,那三人不就慢慢的得到锻炼么。 顾妈妈还打趣挽翠,等到这三人成器了,奶奶也就不会多留她了。毕竟女大不中留嘛,不过,还是可以过个几年回来奶奶身边做管事妈妈。 挽翠被她说得大羞,从外头路过的方家的却是高兴极了。这样一来,自己的大孙子就快有着落了。 当下阿玲这么一说,她继母疑惑道:“姑娘你要许久才得回来一次的,家里的事急等不了。” 阿玲也没和她多说,“什么事,你说吧。” “你爹病了,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一直在延医用药的,家里的银钱就有些紧张。”继母边说边打量阿玲的神色。阿玲每月二两月钱,都托人带五钱回家。五钱银子可以买到二十斤肉,一百斤米,也算是不无小补了。剩下的一两五钱阿玲都攒着,平素得了奖金还有赏赐也都攒着。流朱她们笑她攒嫁妆,她就说:“奶奶说了,女孩子手里有些钱不是坏事。总比什么都开口问人拿来得好。再说了,我是想开铺子的,我这是攒的本钱。你们的钱不也都攒着的么,就会笑我。要攒嫁妆也还轮不到我呢。” 阿玲本来听说她爹病了有些紧张,但听继母这么一说,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便问道:“是银子不够用么,我再拿一两给你好了。” 没想到继母摆了摆手,“姑娘,我不是这么个意思。给人听了去还以为我一心盘剥你的银子呢。是这样,我想到府里来找点活干,浆洗缝补什么的都好,府上不是也在寻做短工的人么。能不能帮我说说,就用我吧。” 阿玲疑惑的想,她这继母什么时候转性了,自己给钱还有拒绝的时候。 “你到这里来做短活,那家里怎么办?你不是说阿爹病了么。” “你阿爹的病就是一直咳啊咳的,影响并不大。我来做活那就是一份固定的收益,府里不是给的月钱不低,做得好还格外有奖励么。这样你阿爹也可以找些轻省活来做。至于家务,你二妹也不小了,也该学着做了。你在她那个年纪早就在家里帮忙做事了。再者说了,做短活不就是早来晚走么,也不耽误我照顾家里。” 府里是寻了人做短活,都是熟识的人手。因为奶奶说没必要买那么多下人,活儿多的时候请些短工就好。府里的房舍有限,住不下那么多的人。而且的确是有事闲有时忙的。这样说来,让继母来做点浆洗缝补的短活也不是不行。她手脚还是挺麻利的。 “我帮你问问吧。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我还在当值呢。” 继母站起来,“那、那一两……” 阿玲冷笑,还以为她真的不拿自己的银子呢。不过银子也用在阿爹和弟弟妹妹身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你在这等着,我等下打发人送来。” “哎。” 阿玲回去拿了一两银子交给凝碧让她给继母送去,凝碧答应着就去了。阿玲问旁边的人,“我刚进二门时看到有一户人家进府来,是什么人啊?” 旁边的媳妇子道:“阿玲姑娘,那是洪总管的家人啊。这次爷和奶奶回去,同老太爷说了,让洪总管的家人上京来。老太爷发了话,二夫人那边只得让做了交接上京来了。洪总管可高兴了,今天请喝酒呢,方才来请了顾妈妈同我们。一会儿肯定让他家小姑娘再来请你的。只是可惜爷和奶奶都不在,他们得等着奶奶回来了再来请安了。” 洪升日益成了魏楹的左膀右臂,可是他的家人还拿捏在二夫人手里,这次回去沈寄便让魏楹开口把他的家人要来。这样他才好安心替魏楹办事。只可惜他家大女儿被二爷也就是魏楹的二堂弟二夫人的长子收做了通房,不能一起上京来。 凝碧去送了钱回来,看到阿玲欲言又止的。阿玲奇道:“怎么了?” 凝碧想了想道:“阿玲姐,咱们一个屋子里当差,你也是知道我这个人的,从来不会乱说什么多说什么。” 阿玲正色道:“有什么你说就是。” “方才我顺道往洪总管的小院去了一趟,方才他家二姑娘不是过来请咱们么,可我这几天胃口不太好,就想着回头你们去我看屋子,顺道过去给说了一声。就不是从大路去往门房那边的,结果看到你继母在门房外头的死角一个劲的打量内宅呢。阿玲姐,你可别多心,我就是说这么一声。说不定你继母就是好奇呢。” 阿玲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勉强笑道:“我怎么会多这个心,你多虑了。谢谢你了!”心头细细思量,继母今次来是有些奇怪。方才她也寻思呢,如果是要想办法贴补家用,这府里离家里可有些远。最好的去处莫过于德婶的小吃店了。那里里自己家挺近的,而且去说一声,德婶看在自己在奶奶身边做事的份上,怎么都会给这个面子留下继母帮佣,刷刷盘子洗洗碗也好。 虽然说她进到府里做事,上上下下的人都会因为自己的缘故高看她三分,但去德婶那里是一样的啊。那才是真的不耽误照顾家里。为什么偏要进府里来呢?也许这里头真有什么猫腻。幸好凝碧提醒了,不然出了事她怎么对得起奶奶。 而沈寄这会儿也到了庄子外头不远了,她拢起一点车帘往外看,属于他们的那二百亩地如今都是绿油油的一片,种着粮食和不同的庄稼。看着着实比几个月前来看到的喜人。 她放下帘子,魏楹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他说他昨晚累着了。听得沈寄牙痒痒恨不得咬他两口。徐茂的官衙离这里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所以这个庄子魏楹和沈寄都很放心。别的不说,至少无人敢来捣乱。这个时节,徐茂告假回乡成亲去了。一来一去的差不多要耽搁两个月。沈寄觉得这古代的公务员也蛮好的,如果是这种闲职,时常的请假到处走走也是可以的。怪不得那些文人当官了还有闲情逸致到处去旅游写下那么多诗篇呢。 她的披风直到进了被耿庄头带人圈出来的一片做马场的草地才得以脱掉,魏楹那个小气吧啦的,在场的也只剩下了挽翠和流朱季白三人。小厮们都远远的在外头候着。 她如果要抗议,他就拿出大慈寺的事来说。说那次还是圈给女眷活动的地界呢,结果还不是冒出小侯爷那样的色胚来。所以要一直很当心才是。 沈寄便有些担心,“外头都说我多少被占了便宜呢,这话会不会传到老宅去?” “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真要传回去了,我就实话实说,他们总不敢外传就是了。” “嗯。” 马场是自家后头的草地,自然不够大,不过沈寄就是初学,没有太高的要求。她看着一匹矮矮的马驹,“这就是给我准备的马啊?”这是给小孩子骑的吧。 魏楹笑道:“刚开始学你想骑多大的,再说这马不小了,你的个子刚刚好。不然你上个马给我看看,你要是能自己上去我让人给你换一匹。” 沈寄瞅瞅他牵在手里那匹正常高度的,对她来说确实挑战性高了一点,“好吧,我先骑这匹。我怎么上去啊?” “我给你牵着,你手抓住马鞍前的扶手,脚踩在脚蹬里上去。放心,这匹马很温顺,不会乱动的。” “哦。”沈寄看魏楹抓着马缰,自己便放心大胆的往马背上跨。还好,还算轻松的就上去了。坐在马背上,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她得意的想,我自行车这种死物都能骑,马儿当然也会了。她让魏楹把马缰给她自己握着,魏楹看她坐得挺稳的,便递了给她。倒也没叮嘱什么,因为知道沈寄这会儿兴奋着呢,说了也不听的。 “驾――驾――”她拿手拍着马屁股,马儿不理,只踱着步子吃草。 “还没学会走,就想跑啊?”魏楹笑道,一边也上了马靠近来,两匹马很是亲热的凑到一起。沈寄觉得它们年岁应该差别挺大的,毕竟她骑的是小马驹,“它们什么关系?” “母子,所以,你就不用寻思着甩开我自己跑快点了。”说着告诉她一些控马的技巧,慢慢的沈寄终于能控着马散步了。也仅限于散步,魏楹不肯教别的。 “我要跑啦,光是散步又不是为了摆造型好……看的。”本想说拍造型好拍照,还好及时打住了。 “想跑?” “是啊。” “叫声好听的来听听。” “夫君――”沈寄的声音娇娇嗲嗲的拉长了唤道,见他还兀自不理,便‘魏大哥、魏楹,姓魏的,魏持己’的叫开了。这魏持己三字,是前日裴先生的信到了,他给魏楹取的字。之前回老家过年,老太爷问过要不要干脆把加冠礼一起行了。魏楹婉拒了,因为如果行加冠礼,是由二老爷以亲叔父和族长的身份给他加冠取字,他膈应!老太爷知道他的心结便也没有勉强。魏楹便写信给了裴先生请他替自己取了个字。 沈寄纯粹是一通胡叫,魏楹哈哈的笑,“想跑不难,过来!”伸手过去握住沈寄的细腰就把她整个人提了过来放到自己身前。他晚上的时候也最喜欢这么握着她的把她提到自己身上了。这臂力是练骑射的时候练出来的,不可小视。他从前因为身体不好,比别人更加上心于这些练习。所以脱了衣服竟不是一派绵软,有遒劲的肌肉。沈寄数过的的,小腹上有六块腹肌。 他一夹马腹,胯下的马便开始奔驰,那匹小马也跟着。风铺面而来,沈寄兴奋的大叫,“好舒服!”魏楹的手臂紧紧的揽住她的腰,也不怕会摔下去。 他贴近她耳朵说道:“叫得比晚上还大声,难道比那更舒服么?” 这里是单独辟出来的,就是挽翠她们几个都是远远儿的站着,更别说其他人了,所以说什么话都可以。 沈寄伸手在魏楹绷紧了的大腿上拧了一把,这个家伙在外头当着人都让她拉着胳膊都不肯,私下里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尤其是这几日两人真的做了夫妻之后,完全的口误遮拦。这哪是读孔孟之道的迂腐书生啊。她这么说,魏楹振就振有词的说:“你不是说书生本色嘛。我告诉你,是男人就都这样的。” 魏楹带着沈寄跑了几圈,讲了技巧,然后又放她回小马上,慢慢跟着母马跑了两圈。沈寄跑兴奋了,一直在马背上不肯下来,魏楹嘟囔,“晚上有这干劲就好了。” 小马这会儿也跑兴奋了,有点不肯一直同母马黏在一处,撒着欢的跑,速度越来越快。魏楹担心马跑快了出事,吁停了马,沈寄这才慢慢止住了。她已经跑得浑身出汗了,满脸红彤彤的,额角也渗出了汗来。 魏楹道:“我们去泡温泉吧,泡了出来吃午饭。” 沈寄马上道:“下午再来骑。” “只要你到时候还有体力。” 进了温泉池子,沈寄浑身发软,她在池面上玩着漂浮,被魏楹一把拉了过去替她清洗,嘴里便嘟囔道:“我今天可没有力气替你搓背了。”魏楹这家伙肯做这种事除了那种事后的清理,都是要求她投桃报李的。 “今天不用,你累了。” 沈寄高兴的道:“嗯,你还算善解人意温存体贴。”不过等到魏楹替她洗完笑着说:“该教骑马的束了。”她才知道她这话说早了。 魏楹把她的腿盘到自己腰上,他想这个情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在水的浮力下做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呢。沈寄本来就泡得晕晕乎乎的了,骂了声不知餍足的混蛋,也只能是抱着他的脖子在他的撞击下浮浮沉沉。 事后魏楹再替她洗了洗然后用大毛巾包裹着穿好贴身的衣物抱到旁边的屋里,沈寄闭着眼由他折腾,“我饿了,好饿!”运动量过大的结果就是肚子都瘪了。 “嗯,还要?” “不是说这个啦,混蛋!” “好,我让他们把饭菜送到屋里来。”说完不知从哪里找了根帛带出来,沈寄脸上一变,“你要干什么?想弄死我么?”这根帛带这几日绑过她的手也绑过她的眼。 魏楹笑得很好看的样子,“误会了,我是要把你的两只腿并拢绑起来。” 两只腿并拢绑起来,那怎么…… 魏楹笑出声来,“想什么呢,起了那么久的马不绑起来很容易得罗圈腿的。等以后骑多了你就知道自己调节了。”边说边动手。 沈寄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在温泉里你怎么不说什么罗圈腿的事啊?” “那我还怎么收束,现在绑一绑就好了。” 50设局(2) 沈寄吃饭是由挽翠喂的,只说是骑马累着了。可挽翠看到她颈间浅浅的吻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几日这两人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在眼底的。只得目不斜视的喂着,然后收拾了下去。 下午沈寄睡了一整个下午,当然是没体力再去骑马的了。魏楹也睡了一觉,起来就趁机教训她,“你看你体力不好吧,还不肯练五禽戏。你要是体力好,下午不也可以骑马了么。” 沈寄不相信的看着他,“真的?” 魏楹嘿嘿的笑,沈寄体力如果够,要进行的运动当然不是骑马,而是某项他们都热衷的床上运动。初尝滋味,当然都是不肯浅尝辄止的了。 不过老欧也提醒过,一开始就要懂得节制,不然沈寄很容易被自己掏空的,毕竟还是年纪偏小了点。所以,魏楹也只有尽量克制。 晚上回去的时候沈寄还依依不舍的,魏楹哄道:“下次休沐再来。” “唉,要是城里的宅子够大就好了。” “先上车吧,天儿不早了。” 今天吃的都是山珍,还有过年的时候腌渍的野味等,沈寄让带了不少回去。 “魏大哥,耿庄头把庄子和田利用得很好,我想了一下,咱们的宅子也不能一味白放着。” 魏楹挑眉,“你想做什么?” “我听人闲话,有的人家的园子,小丫头们带的花儿,平日吃的笋菜鱼虾,一年若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我想啊,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譬如你移种的那片桃林,卖桃花桃子也是一个不小的收益。不如在下人里拣出几个老成本分、能知园圃的,派他们收拾料理各自承包了去。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然一年好似一年了,要宴请什么的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致作践,白辜负了东西;三则下人也可借此小补,不枉成年家在园中辛苦;四则也可省了这些花匠、假山匠人并打扫人等的工费。”这件事是沈寄从《红楼梦》里学来的,这样子一年省下的和卖得的东西,也有一两百两银子。 魏楹捏捏她的脸,“你倒是真会当家。你说的对,省钱事小,园子有人打扫,专司其职,又许他去卖钱,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再无不尽职的了。只是咱们宅子不大,没承包到的岂不是心头有不满。” “那就竞标啊,如果都想承包那片桃林,那就把能上交的数目说看,谁的高归谁,来年也是一样。然后年末有了收成,让那承包到的拿出银子来请大家吃吃喝喝一顿也就是了。” “嗯,有道理,就这么办吧。回头竞……” “竞标。” “竞标的时候叫上我,我来凑个热闹。” “这么办好的话,回头咱家的一共三百亩地我也这么搞。对了,我陪嫁的那一百亩地我还没去看过呢。一直都是牛大在打理,回头我也找时间去看看。” “嗯,好啊。不过你的地稍微偏远一点。” “没事儿,我会骑马了,以后我骑马巡视。”沈寄喜滋滋的说完,然后又道:“我知道,是不可能的,不能抛头露面。” “自己的佃户,让小厮说一声,让成年男子避开就可以了。” “嗯。” 一路说笑着回到家里,沈寄就嚷嚷她骑马累坏了,要好好的歇着。阿玲端了烫脚的水上来,正蹲下给沈寄泡脚,听到这话便犹豫了一下。沈寄挑眉,“有事?有事就说,有些事儿不能拖。” 阿玲便把白日的事说了一遍。说到继母张望内宅的时候,颇有几分难堪。 “你继母,你继母好像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啊。”街坊邻居做了那么久,沈寄多少对阿玲的继母还是了解的。 “是啊,所以奴婢也觉得这里头恐怕有古怪,但是一时又参不透。” 沈寄想了想,“你去告诉管孟,就说我让他现在马上去一趟德婶那里,跟德婶打听一下,你们家近来的状况,先看下你继母说的是不是实话。然后我们再合计下一步。” “是。”待沈寄泡好了脚,舒舒服服的上了床,凝碧拿了美人捶过来问:“奶奶,奴婢替您锤锤?” “好。” 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下,沈寄趴着就睡着了。她今天的确是累坏了。至于那啥投标的事,明儿睡醒了再说吧。 管孟从德婶那里回来的时候,知道沈寄已经睡下了,便退了出去。路上遇到魏楹,他问道:“你进内宅来做什么?” “回爷的话,奶奶让奴才去打听些事儿。不过这会儿奶奶已经歇下了。” “哦,要紧的事儿么?” 管孟犹豫了一下,“奴才也不知道要不要紧。是阿玲出来让奴才去德婶的店子上问些事,说是奶奶说的让马上去问。” “那你问到些什么?” “奶奶让问阿玲姑娘的家里最近情形如何。因为她继母今早来说家里情形不好,想到府里做些浆洗缝补的短工。” “然后呢?” “结果德婶说这几日看到阿玲家偷偷在吃肉。” 魏楹挑眉,“偷偷?” “说的,德婶是这么说的。还说她也是听到别人说的,有有钱人家的小厮找了阿玲的继母。然后她好像就有钱了许多,只不过又要瞒着人。” 那就不存在要来府里帮佣贴补家用了。 “谁家的小厮?” “这个就不知道了,那些人都不认得。” “你继续追查这件事,有了消息马上告诉我。下去吧!” “是。” 阿玲本来听说管孟过来了,所以匆匆出来想先问一下,结果看到魏楹在问管孟的话,只好又退了回去。 魏楹走进主屋,阿玲忙福身给他行礼,他便停了下来,“做得好!内宅的事就得防微杜渐。”又转向凝碧,“凝碧也很好。” 他一向是不夸人的,这两人一下子都楞了,然后一起福身道:“谢爷的夸奖,都是奴婢分内的事。” 魏楹瞧阿玲一年的惴惴,便安抚了两句,“你也不必有负担,你们奶奶用人,一向是赏罚分明,而且是不连坐的。” “是。” 魏楹缓步进去,心道小寄倒是会调教人,这些小丫头一天天的就能顶事了。这算不算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呢。 见他进了耳房,凝碧赶紧进去张罗伺候他洗漱。待他洗漱好上床,便执着烛火出去。今晚在外室当值的是流朱,两人交接了一下,凝碧便退出去休息了。 沈寄找就睡得昏天黑地的了,连魏楹上床从她身上翻过去都不知道。魏楹手枕在头下想着,是什么人想要往他的后院安拆人手呢。看来对这府里的情形很是了解啊。如果不是凝碧留心到了,阿玲又知道自家继母什么德行不避嫌的说了出来,这事可就麻烦了。 阿玲的继母虽然只是个做短工的,可她的女儿却是女主人身边颇为得脸的一等大丫头。这内宅的规矩,什么人能进二门,什么人能进主屋都是有严格的规范的。可如果阿玲的继母过来找她,说不得就混进了二门,甚至混进了他们的卧室。如果趁人不备拿了沈寄什么贴身的东西出去,那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是有人在惦记小寄,还是有人趁机给她下套子要污蔑她不贞? 之前清远侯府小侯爷那事,就是个没法说清楚的事。如果再出事,小寄就危险了。族里那些老冬烘说不得要逼着她一死以证清白,或者是逼着自己休了她。会是二夫人所为么?还是那小侯爷还在贼心不死?他把沈寄揽到怀里,她自动找了个熟悉的舒服的位置靠着,继续酣眠。这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总之不管是谁,这事得查清楚了。 第二天沈寄也知道了这个事,也产生了和魏楹相同的两个怀疑,她想了一下,“都有可能,时间过了这么久,二夫人想必是听到风声了。如果是她恶毒的设这个陷阱给我说得过去。是小侯爷也说得过去。虽然七皇子担心被连累出面压下了整件事,但是他被我踢了那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一真被他拿去我什么贴身的东西倒打一耙,说那天是我跟他私会,他的仇就全报了。好险好险,顾妈妈,内宅子你再多上点心,一点疏忽都不能有。决不能让不该进二门的人混进来了。” 顾妈妈在旁边听了也是冷汗泠泠而下,女人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奶奶放心,奴婢省得。一定监督门房看好门户。” “还有挽翠跟阿玲,丫头们是分作两班,你们两个分别是一边首领。每日里我的东西送去洗衣房再送回来的,还有盒子里的首饰,甚至我随手写写画画的东西,你们都必须清点好心头有数。” “是,奴婢省得。” 顾妈妈又道:“奶奶,那位……”她用手指指姹紫住的那个方向。 “告诉采蓝,盯好,一步都不要离开。就是她不在,也得有信得过的小丫头跟着。”凡事有利必有弊。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别人也可以利用姹紫动一些手脚。她也是可以直接进内宅,甚至是派了班次值夜的人。 “不用排她值夜了,安分守己的呆着就成了。”那种时候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外头值夜的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是。” 顾妈妈想了想道:“洪总管的家人从老宅上京来了,等会儿想必就要来给奶奶磕头请安的。在京城他们一家子光靠洪总管一人的月例是不够好好过活的。到时候一定会请求在府里当差,要怎么派差事呢?” 顾妈妈的意思沈寄懂,洪总管当然是值得信任的。可是他的家人才刚来,还不能放到要紧的位置上去。尤其是他的大女儿如今成了二夫人儿子的通房。而且还得委婉提醒一下洪总管不能把他管辖的事告诉他媳妇儿,这事儿就找他的亲外甥去办就是。 “昨天你们都去吃酒了,一共有几个人来着,都什么年纪适合做什么?”不放到要紧的位置,但是最好也得再给他们家安排一两个差使。 顾妈妈想了一下,“洪总管的大儿子今天十七,可以安排到门房上,那里正好调了一个进爷的外书房。门放上有油水,不无小补。二女儿十四,针线活儿不错,不如就让她进针线房。至于洪总管的媳妇儿,一时没什么合适的位置,低了的让她去也不妥。奶奶这里倒是缺一个管事妈妈,但也不能贸贸然的就让她来做。她正好可以给一家子做饭洗衣的。一家有三分收入,也算是奶奶对洪总管的照顾了。” “儿子十七,女儿十五,都有人家了么?” “昨天席间听一些人打趣,似乎洪家儿子和李嬷嬷的女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家像是都有意。至于二女儿,也不小了,但是之前洪总管不是得罪了二夫人倒霉了么。老宅的人就不大愿意和他做亲家,只有李家跟他算是同病相怜。” 沈寄想了想,门房和针线房都是暂时接触不到核心的。等过段时日确定可信又有能力的话再换地方不迟。 “行,就这样吧。”洪家的二女儿十五还未定亲,在这里算是年纪偏大了。对了,管孟不是跟魏楹一年的么,这两人看看来不来电。 “把府里当差的人都叫到大厅里,我有事要宣布。”沈寄对顾妈妈到,后者便去张罗去了。而洪家人果然是等着想给沈寄磕头请安,洪妈妈便跟出去的顾妈妈打听沈寄这会儿空了没有。 “老姐姐再等等,奶奶正让召齐了人有事宣布呢。你家大小子和二丫头的差事已经定了,一个在门房,一个在针线房,不如等下一块儿去听听。到时候再去磕头谢恩不迟。” 听说两个孩子的差事都订下来了,洪妈妈大喜过望,她本来还以为一会儿需要求一求奶奶的。看来以后日子的确是好过了。可惜大妞儿被留在淮阳了。 “好的,谢谢您了。” “好,那你再坐会儿,我让丫鬟给您掺点热茶。我还得吩咐人去各处通知。” “您忙您忙。”老头子说这顾妈妈是奶奶跟前的第一得意的人儿,所以,洪妈妈对她格外的客气。 沈寄召了人来,说的便是将家里的桃林还有大池塘等承包出去的事。以家为单位,然后将了竞标的规则,让各人回去合计。要有一份详尽的规划,规划入围了的再竞标。十天以后竞标,回去好好思忖。 众人一听,心思便活泛了,那桃林,有那么大一片,花枝可以折来卖,桃子更可以卖。所有的收益只需孝敬四成,剩下的便是自己得。尤其这还不耽误当差。不过奶奶然算的这个承诺的收益,如果没达到要自己填补呢。也就是说如果你报了桃林一年五十两的收益,那就需孝敬二十两。如果没达到,还是得孝敬二十两。可如果报低了吧,又争不过报高了的人,是得好好合计合计。如果报得合适,一年下来少说也增加个二三十两的收入。而且干得好,来年还可以继续承包。于是一家子都在这府里当差的都动了心思。倒是沈寄的陪房都各有安排,不如魏家世仆上心。流朱和凝碧的老子娘就想着家里各人皆有差使,怕分心当不好差,没有打算凑这个热闹。像崔大孝那样看着一个宝月斋的也不动心,知道自己一家要是占的好处多了,在府里就不好混了。 散了之后,洪妈妈和儿女一起过来请安,对沈寄给他们家安排了两个差事千恩万谢的。他们从前被二夫人整得着实是有点惨,洪总管没上京之前,一家子都快喝西北风了。又是魏氏家奴,无法到别处谋生去。 沈寄摆摆手说不必,“之前安排给洪总管的院子就是给你们一大家子准备的,住着有什么不顺当的譬如漏雨光线不好的就直接同忠叔说请他安排。” 洪妈妈昨天就看过了一整个小院子都是给他们家住的,而且是魏楹特意开口把他们要来的,听说都是奶奶的主意。 “奴婢昨日就对儿女说,一定要好好报答爷和奶奶的恩情才是。” “不算什么,你们做事拿月例是应该的。如果做得不好,一样是能上能下。” “是。” 沈寄看了看洪家的二丫,眉清目秀的,想来大丫也不错。不过二夫人临到头搞这么一下,还真是够恶心人的。 “二丫也不小了吧,我替你留意着。”其实她自己比人家二丫还小一岁呢,不过成了亲的人就是大人了。而且说起来她又是现管的主子,要做主是名正言顺的。 洪妈妈高兴的道:“多谢奶奶费心想着,二丫还不快给奶奶磕头。” “不用不用,今天都磕了多少个了,再磕额头要肿了。”挽翠便上前把二丫拉住了。 51设局(3) 等到洪家人出去,沈寄道:“看着倒还都是本分人。” “人不可貌相,奶奶还是再多看看再下结论。”顾妈妈轻道。 “嗯。唉,我才过多久松快日子啊,又被人惦记上了。”沈寄感概道。 阿玲一脸的赧然,“奶奶,奴婢想告假回家问个清楚。” “嗯,也好。不过,你就把事告诉你爹一声就回来好了,让你爹去问。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不要落下话柄给人。” “是,奴婢省得了。” “让门房套车送你去,快去快回。” “是。” 等到魏楹下衙回来,沈寄把今天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一下,就定在三月二十那日竞标可以让他看热闹。 “魏大哥,三月十七要不要帮你摆几桌酒,毕竟是二十周岁嘛。”一个月前沈寄就问过了,魏楹说他不用,不过临时还是再问一声好了。 “我还是比较中意吃一碗你亲手做的寿面就好。不用铺张了,你呢?” 沈寄想了想,“要不你和我一起下厨完成寿面?我从来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你就满足我一下嘛。”为心爱的人做饭是不错,可是能一起完成更美好啊。 魏楹想了一下:“好吧。”他最后会答应在沈寄预料之中,可是这么爽快就令她有些惊喜了。她还以为需要撒娇耍赖什么都用上,他才勉强答应呢。 “对了,我今天见到洪总管的二女儿,长得挺不错的,看着人也本分实在。我想着如果表里如一的话,跟管孟好像还挺配的。” 魏楹瞪大眼,“你没看出来?” “什么?” “管孟啊,他对阿玲很有好感。” 沈寄瞠目结舌,“我、我真的没有看出来。那为什么我问了他两次,他什么都不说呢?”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而且,阿玲比你还小,他也有些犹豫。” “为什么要犹豫啊?” 魏楹摸摸鼻子,“这个啊,你带出来的人,什么都跟你学。管孟害怕步我的后尘啊。当然,最要紧还是他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阿玲不是一心想当老板娘么。” 步后尘?沈寄想了想明白过来,“又想吃嫩草,又舍不得煎熬,那怎么行啊。至于说家底嘛,我觉得他跟着你不是挺得力的么。只要有心上进你就拉他一把。阿玲的卖身契还有四年到期,到时候十七岁多,我本来打算过个两三年再考虑她的。你知道,挽翠的年纪不能再拖,过段日子平静些就把她和方大同的事办了算了。那阿玲就是我身边最年长资历也最久的人了。我还要靠她带几个小丫头呢。不过如果管孟有心,阿玲有意,等阿玲满了十五岁提早嫁出去未尝不可。” 魏楹叹口气,“平静,不容易啊。”这件事不管是哪个人干的,都让他心头堵得慌啊。如果是二夫人,那就是要用逼死了他母亲的老法子继续来害小寄。这可是非常之有效的办法。如果是小侯爷还在惦记小寄,或者是有心报复,那也是让人很头痛的事情。 算了,不说那些了。小寄的生日要求是他们一起做寿面,他还真是不会和面揉面呢,到时候不会出丑吧。 沈寄看他为了做寿面在苦恼,忍不住的得意。这么一想,什么被人盯上的都没有太大关系了。就是很期待三月十七那天和魏楹一起下厨做寿面了。 一个时辰后,阿玲脸色有些发白的回来了。她进屋后噗通一声跪在沈寄面前,抱着她的腿道:“奶奶,奴婢对不起你。奴婢差点就害惨了你。” 魏楹沉声道:“起来说话。” “是。” “你回去问到了什么?” 阿玲开始讲述,她回到家以后,因为回去的突然,继母来不及做出家里钱吃紧的样子,弟弟正在啃大肉骨头。平日里阿玲带了钱回来,继母都不舍得花用的,要攒起来给弟弟妹妹以后用的。所以,家里还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肉。 而阿玲的父亲,一直以为最近妻子比较舍得买好东西,是因为大女儿带回来的钱比从前多的缘故。还劝妻子把钱攒起来,大女儿也不小了。当初迫于无奈把她卖给魏大奶奶当丫鬟,她每个月都给家里带银子和用的东西,家里还是要多少给她准备点嫁妆才好。继母便说她也没花用什么,就是买点肉给长身体的孩子吃而已。她记得那人的嘱咐,也不敢太露富。 阿玲突然回去,她爹很惊喜,阿玲便把昨日继母到魏府说的话说了一遍,说自己担心他的身体。她爹纳闷的说自己没事啊。又说近来你不是多拿了钱回家么,家里日子松活多了。阿玲便问继母为什么要说谎,又为什么想到魏府去做事。继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阿玲的父亲揍了她继母一顿,继母挨不住打便招认她手头有一百两银子,是去洗衣服的时候有人找上来给她的,让她设法混进魏府内宅去。至于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得等她进去之后才知道。至于给银子的人到底是谁,阿玲的继母说她的确是不知道。 魏楹想了一下,“先把人弄进府里来做粗活吧,让刘释低蹈着你继母,看看有什么人和她接洽。” 阿玲小声道:“我爹很生气,下手挺重的。我继母脸上现在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法子进府做事。”一边递了一张银票过来,“这就是那人给我继母的银票。” 这样就不好引蛇出洞了,只能通过这张银票去查。到底是谁在算计沈寄,还是不知道。都有可能,既可能是小侯爷,也可能是二夫人。而且银票会不会是作假的,万一二夫人知道了小侯爷曾经拦路想轻薄小寄让人伪装成清远侯府的人也有可能。但目前也只得这一条线索了。 沈寄摆摆手,“算了,既然如此,你先下去吧。” 阿玲愧疚的退了下去,沈寄说道:“我怎么就忘了叮嘱一声,阿玲她爹看着那么老实窝囊的,居然也要打老婆啊。” 魏楹看她一眼,这年头不打老婆的才是少数吧。 “算了,这人迟早还会再出手的。如今,咱们也只能是步步小心。” “嗯,反正你信我就行了。” 魏楹蹙眉,“话不是这样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而且礼法对女子严苛成那样,族老们真的很可能为了莫须有的事要你以死表清白的。” “那你到时候还是直接休了我吧,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给我留条活路。” 魏楹一脸的严肃,“我是绝不会让人把你逼到那个份上的。即便到那份上,我宁可被再次出族,也绝不会受制于人眼睁睁看你被逼死。” 沈寄省起这事儿是玩笑不得的,赶紧‘嗯’了一声。 “银票的事,一事不烦二主,而且是阿玲家的事,还是让管孟去办吧。”魏楹说道。 沈寄心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一点都没看出来。好吧,我还是继续期待刀削面好了。 管孟迅速去银庄,私下里花了不少银子跟人套交情喝了几天酒,终于在小伙计喝高了的时候问了出来,那银票是清远侯府的。他顿时一凛,然后急匆匆的回来把消息告诉魏楹。 书房里,魏楹拧眉说了声知道了。没抓到那个小厮,还是不敢确认。如今也只有严防死守了。 主屋里顾妈妈脸色不大好,“奶奶,你到时让爷去厨房揉面,这要是传了出去……” “所以说顾妈妈你的门禁管得好啊,你看魏大哥一点都没担心消息会从内宅传出去。反正是小厨房,传不出去的。”沈寄很想吃这寿面。 顾妈妈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禁有些得意,门禁她原本就看得极严,又出了阿玲继母的事,就更严厉了。奶奶说的什么高薪养廉,就是二门处看门的婆子月例都比别处高些,可是万一有个差错罚得也比别处都重。这是恩威并施,她十分赞同。这样子,一点点好处是绝打动不了她们的了。因为占住那个位置,可是长长久久的好处。 可也不能就这么就任由奶奶胡闹,“还说呢,到时可得让人把姨奶奶缠住了。上回叫她撞上小厨房里熬药,这回再要让她撞上爷下厨还得了。”一边忍不住想着,爷也太惯着奶奶了。就算是过生辰,哪有使唤男人下厨房的道理。 之前,魏大娘就过来问过他们生辰到底打算怎么过。之前十多年,也就是一碗寿面。去年这会儿魏楹还在大理寺受刑呢。可今年怎么还是不办呢,今年可是二十周岁,算是成人啊。 魏楹回答:“母亲的冤情一日没有洗刷,我便没有大操大办过生辰的道理,还是一碗寿面便好。” 沈寄点头附和,“是啊,姨娘,生辰也是母难日。”压根不是她生日,她过不过都无所谓,关键是魏楹。她问过了他也这么说,看来是真心的不想大操大办,她也就随他了。 听她们提起过世的大夫人,魏大娘也忍不住黯然,“好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呢。” 沈寄忙拍着她的背道:“姨娘,只要魏大哥好,父亲母亲在天之灵就得到安慰了,这就是他们的好报啊。” 想到这里,沈寄怕魏大娘又跟上次一样被人利用,便让人请她过来,把有人买通阿玲继母要进内宅对她不利的消息说了。 “她们怎么能恶毒成这样,又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你。”魏大娘脸胀红,都快要出离愤怒了。继而又担心的对沈寄说道:“这宅子里还有不少老宅来的人,也不知道信不信得过,你千万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的。”寻衅清退了陈复等人,可其他人并无恶迹,她们总不能凡是老宅赐下的仆从都撵了吧。 魏楹在旁边说道:“我一个同僚,欠了些债,想把祖上传下来的屋子典出去换些现银还债。宅子不大,但是靠近皇城,要不然我们就典下来搬过去住着。” 魏大娘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只带了身边信得过的人去,不但住得单纯些,而且爷也可以节省下每日在路上的功夫,还不费银子。” 沈寄眨眨眼,“典跟租有什么差别?” 魏楹解释道:“租是按日子付租金,而典是一次性给他银子,到了约定的日子他把银子原数奉还咱们把房子还他。” “这不跟当东西一个样啊,那要是到时候他凑不出银子怎么算呢?”总不能说那房子就归我们了吧。 “可以把日子往后延的。他家我去喝过酒,宅子有些年月了,一共两进,略有些旧,不过里头的家具什么的都是好东西。整理一下住得也可以很舒服,就在朱雀大街外的紫泉街。” “他要典多少银子?” “六百两一年。” 沈寄疑惑道:“你们的俸禄虽然不高,但是外水跟福利一向还算可以的。还有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他怎么就弄到这个地步了呢?” 魏楹笑笑,翰林院虽然还过得去,但毕竟是清水衙门啊,哪里能跟真正掌实权的衙门比。不过这些官场黑幕还是不要多说了。 “他祖上传下来不少营生,可这几代人才终于又出了他这个翰林院编修,供几代读书人的举业也破耗费银子。而且满门书生,也不大懂得生计。渐渐的,那些产业就都易主了。只剩下祖传的宅子还在。可是他一口气娶了一妻三妾,几房妻妾争相攀比,结果就入不敷出欠债了。” 沈寄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魏楹失笑,这是告诉他娶多了妻妾就是这个下场呢。 魏大娘看到魏楹被沈寄吃得死死的样子,心头还是不舒服,站了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姨娘慢走,明儿过来陪我和魏大哥一起吃寿面吧,顾妈妈你送一送。”沈寄也知道她是看不顺眼自己没有以夫为天,便没有多留。绣坊开张半个月了,生意说不上好,但也还过得去,目前卖得好的大都是成衣还有身上的香囊手绢这类小配饰,新娘的喜服就只接了两身。不过等到婚礼过后,应该能有个起色。照这么下去,至少不会亏本,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了。沈寄便没有多过问,都交给了派去的赵掌柜的。那也是洪总管推荐的人,沈寄相信他的眼光。 魏楹说道:“二十那天我带你去看看那屋子吧,老柳吆喝了一阵子,但是旁人都怕他又没有营生到时候还不上银子。而且有家业的大都有自家的屋子,没家业的住得远些或者是住到咱们从前住过的那片也可以省些银钱,便没什么人问津。” “嗯。” 十七的下午,魏楹早早就下衙回来了。沈寄抬了凳子兴致勃勃的坐在一边指导他揉面,只留了个烧火的小丫头在外头烧火。 魏楹加水和面,一开始当然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沈寄乐得看他狼狈一回,替他挽了袖子一开始就笑嘻嘻的在旁边看着不出声。 魏楹手指上全是面坨坨,看她饶有兴致的用两手的拇指食指比了个方框(模仿照相)不明所以,但看她的表情也看得出来是在笑他。便道:“一会儿姨娘过来了,顾妈妈拖不住她多久了。看她又絮叨你!” 沈寄对魏大娘从小就有些怵,而且不是什么纳妾娶通房的事,她也不愿意跟她顶上。于是迅速过来现场指点,魏楹渐渐得了要领,一把力气用出来。沈寄又开始捣乱,欺负他两手不空,用手指蘸了面粉把他抹成了一个小白脸。反正魏大娘要进来,外头丫头们肯定会报讯的,不怕被她看到。 魏楹瞪她一眼,“晚上再收拾你,简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最后揉好了就洗了手跟脸坐到一边看沈寄弄下面的动作。 沈寄估摸着时间将饧好的面放在案上,搓成三根粗细均匀长条,然后盘入油盘内,等水沸开便下锅去煮。很快三碗高汤长寿面就做得了,没有复杂的配料,只用了简单的盐麻油等,再撒上葱花,味道相当的醇厚。 魏大娘被顾妈妈拉去看花样了,这会儿出来正赶上面端上来。一闻味道就知道是沈寄亲手做的。 沈寄先放了一碗到魏大娘身前,然后再摆到魏楹面前一碗,最后是自己。屋里没有旁人伺候,这种时候算是忆苦思甜吧。那几年最难熬的时候只有他们三人相依为命,这份情谊是旁人比不了的。所谓规矩,今天也自然破例了。总不至于他们坐桌子让魏大娘坐到矮一些的地方去。 吃寿面不能咬断,三人低头吃起来便没个停。还是魏楹先吃完,“好吃!” 魏大娘第二个放下筷子,“嗯,是很好吃!” 沈寄便笑得眉眼弯弯的。 晚上躺在床上,沈寄问道:“哎,你不是一向讲究君子远庖厨么,怎么会肯那么爽快就答应下厨揉面的?” “你为了做了那么多,就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魏楹在被子里伸小拇指勾住她的。 52劝阻 过了两天,崔大孝跑来告诉沈寄说胡少当家的到京城了。 沈寄纳闷,他怎么这个时候跑来。如果说是来看看京城的生意门路,顺道祝贺魏楹生辰应该前几日就到了才对。结果又听说他半道遇到劫道的,差点就把命都交代了。本来破财免灾,就是的,可劫匪看上了他带在身边的一个小妾硬要索讨,他咽不下这口气起了冲突,还是路过的镖局的人救了他才保住这条命。 就那么巧,是曾经护送过沈寄回淮阳老宅的志远镖局的人。于是一道上京,胡胖子就在马车里养伤,小妾对他感恩戴德,一路尽心伺候。 而崔大孝则是因为结算上月的帐然后听胡家小厮跟旁人说起的。胡家为了拓展业务,在京城热闹地段租了个院子囤货。自从沈寄开了宝月斋以后,胡胖子在京城的生意好做多了,跟他进货的人越来越多。相对的,沈寄的竞争对手也越来越多,宝月斋生意有些受影响。还有人高价挖走了她的伙计,学走了她的促销技巧。 好在进货这一关一直是沈寄亲自把关,她被林夫人培养出来的眼光极为挑剔。而且也和上上下下的从高管到富商的女眷打过不少交道。因此进的货十之七八销路都不错。剩下的十之二三能打九折八折七五折卖掉的就卖掉,不能的,还可以七折的成本价退货。好在她退货也很少,那是两败俱伤的事儿。而且之前定契约时说好进一百两的货返三两,因此每月能省下一百来两。这两个游惠是她开店时争取的,是特有的。因此还算是做这个南方饰物生意的翘楚。一个月下来两三百两的进账还算有的。 两家关系亲厚又是合作伙伴,而且胡胖子还算为了赶进京给他们祝贺生辰才出事的,沈寄便格外的关心,“他没什么大事吧?” 崔大孝忙道:“爷不在,奶奶不方便单独去拜访,所以小的已经买上补品去看过了。胡大爷没什么大事儿,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哦,那就好,你花的银子回头到柜上去支。” “奶奶说哪里话,小的难道不能自己去看看胡大爷。” “你人去了就好,银子还是从柜上支。我说过的逢年过节你代表宝月斋去拜访老客户的花费都从柜上支,这个自然也是一样,不用再多说了。” 沈寄让人叫来刘剩让他要是衙门无事就早些回来,下午告个假也成。胡胖子受伤了,他们得去瞧瞧。他也真是,人到来京城还瞒着他们。不是崔大孝从胡家小厮那里听到,是不是要等到伤好了才来见他们。 魏楹收到消息,早早就退衙回来了。沈寄收拾了库房里大包小包的滋补养生的补品,让人拿到车上去。见他回来,推着他去换了身衣服就一道去探望胡胖子了。 到了地方让小厮拿着那些补品,又有阿玲抱着一个装成衣的匣子跟在两人身后往院子深处而去。那匣子里有两套成衣,是绣坊的上品,沈寄拿来给胡胖子的小妾做见面礼的,衣服一件是粉红色的,一件是粉蓝色的。她其实不太乐意的,胡家嫂子人温柔和善,那个时候她寄住在胡府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可是礼数上该有的不能少。 魏楹心头急着要去看胡胖子到底伤成什么样子,刚才在车上就一直催着快点。这会儿脚步有点大,沈寄有点跟不上,便道:“你先进去吧。” 魏楹想了一下,“也好。” 胡胖子在内室躺着,魏楹掀了帘子进去。沈寄进门就听到魏楹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月半,看样子你还齐全,来,让我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少了不该少的。” 沈寄转开脸去笑,还能这么玩笑看来胡胖子是真没大事了。转过脸才发现迎到面前的一个清秀女子。她知道这就是胡胖子的妾了,想必方才也是这女子走出来了魏楹才会那样言笑无忌的。 “清儿见过魏大奶奶。”那女子蹲身给沈寄行福礼。 沈寄赶紧拉住她,“不要多礼!”心头告诉自己,不是她的错,不能把人当成小三看待,脸上尽力露出笑容来。 “魏大奶奶请进吧,爷让妾身出来迎您。主母没有来,只有妾身出门相迎,怠慢您了。” “无妨的。”一边从阿玲手里接过成衣匣子道:“头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比着你的身量带了两身衣服来,不要嫌弃。” “谢过魏大奶奶。”清儿又福了一下,然后接过匣子递给身后的小丫头,领着沈寄往里走。 进去之后,沈寄问候了几句,见胡胖子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还不错。 “没什么事的,就是怕你们大惊小怪,本打算完全好了再去和你们讲一声的。清儿,去叫一桌酒席。” 清儿应声‘是’,眼却往沈寄瞥来。 沈寄便道:“要什么酒席,你伤中肯定是不能喝酒的。难道叫魏大哥自斟自饮不成。”一边转头对站着的清儿道:“你可别什么都顺着他,大夫叮嘱了不能喝酒就是不能给他喝,还有旁的要忌讳的都要记得。”想了想又道:“算了,你这个样子一看就管不住你们家胖爷。干脆搬到我们家去养伤。” “弟妹,我这个样子不好搬动的。你看,我到处都是伤。”胡胖子生怕去了魏家被沈寄管手管脚,赶紧推脱,一边给魏楹使眼色,让他带着沈寄赶紧走。 魏楹道:“都伤成这样了,你就遵医嘱安分些吧。小寄说得没错,你就搬到我们那里去,也好有个照应。” “就是,让人用软榻抬你上马车,有什么不好搬动的。” 胡胖子叹口气,知道此事已成定局无法转圜。到了魏家,寄姐能一直把他盯到伤愈,不但喝不了酒,就连想吃口辛辣的也不行。这才是他瞒着的真正原因啊。 清儿却是松了一口气,爷一点不肯听大夫的,这万一有什么不好,回去少夫人还不都得怪到自己头上。 沈寄那边让阿玲张罗着叫了随车的小厮进来抬人,又叫清儿和他们带来的小厮丫头收拾了要用的东西一起过去。 魏楹对还有些不情愿的胡胖子道:“到我那里去,我还有要紧事同你讲。本来想写信告诉你的,既然你上京来了正好当面说。” 沈寄已经打发了小厮回去传话让把客院提前准备好,又和魏楹说:“看来典房子的事得缓一缓了。你跟柳编纂说了么?” “说了,这不是都临到头了么。没事儿,反正他也是为了筹钱还债,咱们先把钱借他,把快到期的债先还了。他不就有时间再筹银子还债了么。” 沈寄笑笑,“既然他不善营生,又有一妻三妾爱攀比,我估计这钱恐怕还不出来。到时候他要是还了我就当是捡到的,没还也就罢了。” 顾妈妈收到消息,早就让人将客院打扫了一番,干净被褥等铺上了,人到了直接就能住。胡胖子被安置下后,清儿带着丫头归置各类东西。沈寄看他们带了厨娘和粗使丫头小厮,并不缺人便也没有再安排人过来。这样他们一个院子里住着也更自在。 他们家有两个厨房,一个是主屋的小厨房,主要就供给热水,还有偶尔沈寄兴致来了下厨做点什么。大厨房倒也就供应一家子的饭食。主子就他们两个外加一个魏大娘,应该不会怠慢到客人。不过还是把客院的灶也烧上比较方便,至少熬药烧热水什么在小院子里就可以了。于是又让人把灶烧上了,把碳还有柴禾和熬药的罐子等都拿了来一并交给胡家带来的粗使丫头。 沈寄看了看,对清儿道:“你瞧着还缺什么,尽管说就是了。咱们两家不是外人,不要外道了。” 清儿道:“已经很周到了,多谢您了。” 正说着魏大娘有喜儿扶着过来了,她是听说胡胖子半道遇上劫道的受了伤现在人被接到了客院赶过来的。沈寄便和她一起进去。 魏楹正一脸严肃在和胡胖子说话,“你听我的,赶紧把这条路子断了。” 胡胖子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听你的就是。你代表帮我写封信回去,拿我的印章盖上。” “嗯。” 沈寄知道是为了进来朝廷要抓走私的风声,魏楹前两天同她说过,据说胡胖子也跟其中一条线搭着。而那家靠走私起家的大商人又是五皇子一个小妾的兄长,这里头似乎还牵扯着皇子暗斗。魏楹入仕以后,有意结交了一些人听到些风声,想起胡胖子说起过那家大商人,今天一问他果然参了股,称得上是一本万利,于是立即劝他退出。不要成了皇子暗斗的牺牲品。 魏大娘进来,话题便转换了。胡胖子张口想叫大娘,然后想起这不是魏楹的亲娘是姨娘,便跟着叫了声姨娘,“怎么把您老也惊动了。” “听说你受伤,我就过来看看,没事儿吧?” “没事,好着呢。” 几个人坐下说了会儿话,便说让他好生养伤都出去了。魏大娘等出了客院老远才小声道:“就是一个妾室,值得拿命去拼么。要不是遇上了志远镖局的人,不就出大事了么。” 魏楹笑道:“胡胖子一向是个有血性的,怎么能忍得下这种事。” 沈寄倒是觉得胡胖子这样好样的,按常人的想法一个小妾舍了也就舍了,自己保住平安就好,可他还是肯护着。她踢小侯爷一脚,惹来了祸事,是不是也该被舍弃呢。魏氏那些族老要是知晓了此事的真相,怕是恨不得没娶过她这个媳妇,族谱更是不会让她上的了。这年头,女人真是没地位。 沈寄回去细细叮嘱了顾妈妈和忠叔,一定不能慢待了贵客,那是魏楹的兄弟,曾经帮过他们大忙。现在又有生意上的往来。 二人都笑着让她放心就是,一定督着下头的人不会怠慢。 沈寄这才放心回屋去,吃晚饭的时候想问一声客院的饭菜送去了没有,还有胡胖爷的得开小灶,还得注意不能和药冲了,记得拿药方去外头药铺问问看云云。 厨房送饭的人一叠声的应了。 魏楹笑道:“吃饭吧。”这家里的事一点都不用他操心,娶这个媳妇真是省心。而且也挺大气的,六百两银子笑嘻嘻的说借出去人家还了就当捡到的,不还也就罢了。一点都不让他为难。更不会一心攀比让他债台高筑,还能给家里挣不少银子。魏楹忽然想到好像还是那个情形啊,沈寄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的样子。这么一想这真不是什么好事啊。 “你想什么呢,胡胖子不肯么?你把利害关系跟他说了他还不肯,这个钱再是一本万利也不能挣啊。”走私本来就是罪,何况还牵扯进皇子间的事里头去了。回头想脱身花的银子不比现在赚得多得多啊。 “不是的,我说了他就听了。我又不会害他,他干嘛不听。” “那你还在愁什么?” 魏楹想了之前说好了夫妻间不藏事儿便说了。 沈寄想了想,“合着我该笨点傻点多给你惹点事才好?”一想,好像那一脚惹的事也不小,至今还有余韵呢。那张银票据说是属于清远侯府上的。只是这事没法去对质,那银号的伙计肯定不敢作证不说。就是对质了,那种权贵他们也拿人家没办法。想一想真是很呕,不过既然暂时没有办法,他们就只得退让隐忍多加防范了。 “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好像你没有需要依赖我的地方。” “我踹了那登徒子一脚,惊慌的回来,不全靠你摆平么。我有那胆子踹人就是因为还知道你不会不管我。我能做宝月斋这么大的生意,不全是用的你的银子么。不然我现在大概还在摆摊。不,没你撑腰我连摊都摆不上。要像德叔德婶之前推着车沿街叫卖。还有,没有你,那些官太太,甚至容七少奶奶这样的富家女眷,她们认得我是谁啊。” 听沈寄说了这么一番,魏楹觉得好过多了。 “哎,你是不是觉得我性子有些硬,不太软和啊?”沈寄看着魏楹道。 比起别的女人来好像是有一些,不过,好像是利大于弊,自己也不喜欢整天黏黏乎乎娇娇柔柔的女人。 “其实你没觉得,我踢过小侯爷一脚后已经好很多了么。以前遇到的事情多少我都能自己应付,可那件事我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你不知道,一个人上路回去的时候,我挺担心的。还有二夫人要留我下来过元宵,我心头也有点怯,害怕她趁你不在,故意的整治我。到时候十五叔也不好时时处处维护我。老太爷也不可能太护着我。好在你去跟老太爷说了带我一起上路。”沈寄说着低下头,“魏大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觉得你是很靠得住的男人。” 魏楹眉眼弯弯的道:“没有!好,我以后再不做如是想了,媳妇儿能干是我的福气。总之,有我在,你撑不住的时候还有我。” “嗯。” 晚上吹灯上床,魏楹说道:“本来说明早去看老刘的房子,现在不去了,我明日一早把银票给他送去。下午来看你的竞标大会。”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如果不上衙出门给沈寄报备一声行程。沈寄觉得,好男人果然是调教出来的。 魏楹说完,就伸手过来揽她的腰,眼睛也润润的,能拧得出水来的样子。沈寄也看熟眼了,这是请懂的样子。这几日在床上,魏楹渐渐少了少年的急躁,沈寄也更能体会到鱼水之欢的乐子,两人也算渐入佳境。所以,连着半个月一天都没有空下。可是,有些时候还是得歇一歇。 “我月事来了。” 魏楹呻吟一声,“你不早说。” “就是这两日嘛,你以前不是记得比我还牢,还嘲笑我连这个都会忘掉。我也是刚刚去净房才发现的,又不是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说的。” 魏楹挑眉,“没痛?”以前沈寄每次都要痛的,所以魏楹才会记得日子。 “嗯,要不我怎么会才发现呢。”沈寄忽然想到前世痛经的时候大学寝室里有人说过,做了那种事就不痛了。可惜她那时没有机会尝试。这一世,好像真的应验了。 沈寄伏在魏楹怀里乐呵,连一向抱怨的卫生用品简陋都不计较了。不痛了,真的不痛了。不过这个据说也要因人而异的。也是大学寝室里两位身体力行的室友说的。 53挖墙 清远侯府,小侯爷林子钦冷着脸孔问小厮,“你说什么,那个妇人被她男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像是被她家在魏府当差的女儿知晓了。那妇人不得出来,小的也只是在外头几户邻居家打听了一下。” “魏府那边有消息么?” “没有,铁桶一般。门房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敢说。” “小小一个六品官,内宅竟如此森严。”奇怪!倒像是存心防备一般。那件事已经过来三个月,一开始他们回淮阳是很小心提防,一直雇了镖局的人跟车。可已经过来这么许久,怎么都该松懈了才是。他可是一直都按兵不动的啊。 所以,应该不是在提防自己吧。其实他也不是惦记了那个狠毒的小女人这么许久。只是,生平第一次吃这么大亏,还是哑巴亏。这个给他亏吃的人就很难忘得掉了。再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着。这个偷不着的也让人心头有些痒痒。沈寄身兼二者,他便一时想着她那狠命的一脚恨得牙痒痒,一时想着她那时的巧笑倩兮又有些心痒痒。 姐夫让自己收了四个婢妾便把事揭过,老爹说自己败坏门风。如果敢下手来硬的,怕是这两人真的会将自己送去军中历练。那多辛苦啊!所以,蛰伏了几个月,林子钦觉得是时候可以来软的了。来软的,勾得那女子动心,到手之后再甩掉,这个仇就算报彻底了,他日后也不用老是惦记她了。这个,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勾引良家妇女,私通而已。之前一时冲动到大慈寺去猎艳才是挺要紧的,如今这样那些皇子们才没有必要拿来大做文章呢。 查了一下,找到阿玲继母这条路子,结果人还没进府事情就暴露了。 “再去查查,本世子就不信了,她家内宅当真是水泼不进针扎不入。还有,再查查她是在防着谁。” 小厮心道,谁家内宅的篱笆不扎牢一点啊,尤其这事还败露了。其实林子钦虽然要安插个人进去,但是具体要怎么勾得沈寄动心然后再甩了她还想好。可是真是没想到如此的出师不利。 林子钦想了一番,到威远侯府上去找他从小一起玩到大新近娶亲的好兄弟庄名博。这庄名博不是别人,正是徐五的新婚夫婿。 庄名博是嫡幼子,正是俗话说的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典型。头上有个能干的爹还有出息的大哥,他只需要在家哄着母亲开心就好。做了个五品的清闲武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成亲后也有段时日没有和从前这些狐朋狗友往来了,因此听说林子钦来找,十分高兴的便迎到了暖阁里。一听他期期艾艾的道明来意,庄名博道:“你还在打人家主意呢。我告诉你,就为了你在大慈寺闹的那一出,我媳妇儿可不待见你了。我都不敢让她知道是你找上门来。” 林子钦嗤笑,“什么时候染上惧内的毛病了?” “我这不是惧内,这不是新婚燕尔么,当然要宠着让着三分了。不然跟父亲母亲还有岳父岳母不是不好交代么。”徐五自从林夫人和沈寄疏远之后,就没有见她的机会了。即便她私心很喜欢沈寄,也不能违逆长辈再和她交好。知道事情的起因是林子钦调戏沈寄,她当然不待见他了。 “那你就别告诉她是我要问的。” “那我在她面前问别的女人的喜好性情,回头她醋上了我冤不冤。女人对这种事很敏感的,才不会信我是随便问问呢。”庄名博顿了一下,往嘴里丢了块点心,“我说,你到底要敢什么?不是占过人家的便宜了么。” 林子钦语结,人人都以为他占到了便宜。他又无法分说。 “不过我起初一时好奇,说到你的时候也问了几句。” “说说看。” “你想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子钦冷笑,“想干什么,哼,当然是把人勾到手然后想丢垃圾一样丢掉。” “她怎么你了?”庄名博一脸的八卦表情。 “你有完没完,到底帮不帮?还是不是兄弟了。” 庄名博看他几眼,然后道:“别急别急,我这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据说,是个好吃的,也很会做吃的。” “嗯。” “很有几分灵性,被我媳妇的姑姑调教了两个月就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还有呢?” “挺会做人的,如果没有你这么插一斜杠子,她跟林家的关系能越来越亲密。林家的寡媳、没出阁的庶女都跟她交好。就那么个出身,我媳妇能很欣赏引为手帕交,应该不是谄媚讨好。我媳妇还念叨呢,让我问问,你们家到底准备对人家做什么,居然让她姑姑姑父把这么欣赏的一对后辈给疏远了。” 林子钦嘿嘿笑了两声。他父母压根不知道他吃了这么大的亏,只以为是人家小媳妇儿被他占了便宜,至少是占了手脚上的便宜,然后别人官小忍气吞声。要是知道了,别说父母,光他奶奶也不可能这么善罢甘休的。 可是知道了这些也还是不够,要勾引人至少要有机会见到人才行。姓魏的把门看得太严了,沈寄这么几个月就压根再没有过落单的机会。他是翰林院的,也没有什么出差的机会。不然,还可以托人给他弄出京去。去个一年半载的,就不信他后院不出问题。后院守得住,个大老爷们也守不住的。那么,迟早出问题。要不,想法子给他先挪个位置。 庄名博见他听了就站起来告辞了,对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这小子打小就这么个性子,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心爱的。可是抢去了又不知道珍惜。他媳妇儿的干表妹是倒了多大的楣继那些被抢走的物件之后成了林子钦准备认真抢走的人啊。还到手了当垃圾一样的扔掉。 这小子也真是一点不顾惜自己的名声啊。原本就有克妻的名声了(订好的未婚妻一连死了两个),现在还愈发的放荡不羁。这个样子,权贵里谁舍得把嫡女嫁给他啊。 林子钦的婚事就是这么被耽误的,一连死了两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公卿之家就有些把他排除在贵婿名单外了。他祖母又不愿意降格以求,一个看不上眼,二个看不上眼就到了如今十七的年岁还没有成亲。林家长辈挺着急的,毕竟是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托了七皇子妃以及另几个已经出嫁的姐姐代为留意。可是要让林家长辈和林子钦都满意的人选实在太少了。 头上两个哥哥都夭折了,所以他一直是被溺爱着长大的。也因此,身为仅存的嫡子,这个年岁了还不醒事的在胡闹着。清远侯打过骂过,可是上头有老封君护着,尤其大儿子就是小时候被他打过后发高烧没了的,哪里还敢下重手。便造就了这么一个无事不敢为的林小侯爷。 这些资料现在也正摆在魏楹书桌上。这个林衙内铁定是想挖他的墙角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所以,必须知己知彼。光是对付这么个从前无往而不利,只仗着家族势力的衙内,魏楹还不是很头痛。他头痛的是淮阳老宅那边横插一脚。而且,从现在掌握的消息,阿玲继母的事,二夫人过人是知道的,就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就差那么一点,就又要重演十五年前那幕了。不过,当年他只是五岁幼童无能为力,如今断断不会再让最亲近的人被那样逼死。 可是就算他够强硬,那些污水泼到小寄头上,她这辈子也被毁了。生意做不了,也无法再有任何交际,民众是很盲从的。如果被有心人一推波助澜,大家宣扬说她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会有不理智的人去砸她的店,所有圈子的女眷都会把她踢出去。她只能一辈子躲起来,躲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但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她是魏楹的妻子,二夫人就能找得到她。除非他什么都不要了,就和她一起躲起来。 沈寄去客院看过胡胖子,把自己忙活了一上午帮他拟的药膳食谱拿给他看,当然是先给大夫看过的。胡胖子看过后笑呵呵的道:“只要不让我吃草就行。” “放心吧,没有大鱼大肉却也不至于断了你的荤。” 沈寄和他闲聊了一阵往书房去,魏楹一早去刘编纂那里了。说好了去看人的房子,而且意向很强,突然又不去了自然该去交代一声。 魏楹听到脚步声便把桌上那些东西一起放到了抽屉里。他的书房是不给外人进的,不过沈寄自然是例外。他脸上的沉重也同时消失,变成一脸的清淡。 “你去刘编纂家情形怎么样?” “哦,他一开始当然是失望。最后跟我借了四百两说是一个月就还我。” 沈寄好奇道:“他拿什么还?” “不知道,不过老刘这人虽然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还是言出必践的。” “哦。” 下午,平日里只在早上热闹一个时辰的正厅里挤满了人,都是有意向来竞标的。 洪妈妈其实也懂些园艺,想要来竞标的,洪总管说他们一家子有三分差事,他一个月还是十五两的月例,还是不要去争这个了,就没让她来。而李嬷嬷年纪大了,从前很受了些折腾,现在只想好好操持自己的小家。忠叔做内宅总管,月例十两,几个儿女沈寄也都给她安排了不错的位置,也就没来凑热闹。所以,来的基本上都是同一梯队的,以家为单位站在一处。 沈寄想让他们懂园艺和水产养殖的出来说说如果承包了打算怎么做,魏楹也坐在旁边听。其实只是一片桃林和一个大池塘。下人们着实没想到连一向不管内宅事务的他都来了。当然,他就只是端着茶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这里是沈寄的地盘。 最后入围的四家人,各自写了心目中的数目交上来。最后,桃林被六十两标走,池塘四十两。还正正经经的写了文书,然后签字画押。这对他们现在的身家来说都是小银子。不过,有一百两进益,剩下了清理照顾桃林和池塘的费用和人力,一进一出也是两三百两了。沈寄认为内宅当家就是这样,开铺子是开流,如此则是节源,小地方也不能放过。他们表现得越重视,下头的人才会越上心。这只是一个开头,他们手里还有不少产业,如果都能这么利用起来,收益还是可观。 整个过程都是沈寄主导的,魏楹等人散尽笑道:“嗯,不错,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范儿了。” “我这个年岁的当家主母很少的。这个家是因为只有你我跟姨娘,你一力支持又没什么人来挑剔所以我才当得挺顺风顺水的。你不会是觉得我能比二夫人比下去吧?” “假以时日,你当然会比她强。如今的魏家需要可不就是一个能开流能节源又不会贪公中财物的内当家。” 沈寄摇头道:“我可一点不想去接手当族长夫人,完全是个收拾烂摊子的。你不是一心走仕途么?” “我只是感概一下。那些老冬烘是不知道你的好。不过就是他们知道了,也不给他们劳心劳力,我舍不得。” 那就好,还是管好自己的小家就好了。 “说起来,二夫人贪去的财物,很大一部分是属于你的呢。” “是我们的。放心,我一定让她吐出来,身败名裂。” 沈寄扳着指头道:“她应该是有两本账,可是,账本是可以销毁的。你看啊,咱们一个翰墨轩,回到自己手里,利润就能翻番。魏家这么多产业,她该贪去了多少银子啊。” “换成金子就比较好藏了。”魏楹浑身放松的靠在大椅背上。 沈寄眼睛亮了亮:“你有线索了?” “不是我找到的,在淮阳老宅我现在的力量真的还很薄弱,很有点无能为力之感。” “我知道了,是有人知道些什么,可是不够力量跟二房斗,所以要拉我们一起。可以啊,有共同的敌人是可以合作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得再隐秘也瞒不了所有的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们一定可以堂堂正正为母亲报仇,还她一个清白的。”沈寄从身后抱住魏楹的头,把自己的脑袋搁到他肩膀上。 “嗯。”魏楹手往后伸拍了拍她的脑袋。现在又冒个清远侯世子出来,当时那件事那么简单就落幕他就觉得里头有古怪。难怪一直没有传出小寄踹了林子钦的消息来,清远侯府也没有任何报复的举措。原来林子钦打着挖墙角的主意呢。 一个月后,刘编纂果然还了他们的钱,沈寄好奇这钱是从哪里来的,结果听说刘夫人劝说刘编纂把三个没有生养的妾给卖了。还听说刘夫人把空出来的房子收拾整理了一下,然后出租了。沈寄瞠目,这样一来,算是彻底的开源节流节流了。果然是很好的生财之道啊! “看到没有,我好不容易才给家里省下两百来两,就只够给你买个妾,还不要说以后穿金戴银的花销。要节流就要从不纳妾做起。” “我又没要纳妾,我也没为了让小妾穿金戴银搞得要把祖屋典出去。不过你和刘夫人倒是很有共同语言。” “话说那三个妾买的时候什么价啊,刘家不会还赚了一笔吧?” 魏楹大笑,“如果是的话,你要不要买几个屯在家里啊?” 两人笑闹着,直到挽翠进来禀报说客院的胡大爷和清姨娘来了才打住。清儿也是妾,这样的话题显然不适合和他们分享。胡胖子住了一个来月,伤好全了,人被沈寄每天的汤汤水水又养胖了一些。他准备回自己租的院子去了。 沈寄笑嘻嘻的让人备酒菜他们俩喝一盅,胡胖子这一个月被她看管得可严了。也亏得如此才恢复得如此之快,他伤得真的只差一点就归位了。直到伤愈,胡胖子也没给家里送信回去,瞒得死死的。家人只知道他路上遇到劫道的,幸亏碰上镖局的人出手相助才顺利抵达京城。只是生意一直没有开展,客户和潜在客户也没有去拜访,所以他要回去出山了。 “弟妹,我特惦记你那道‘玉人何处教吹箫’。”胡胖子涎着脸笑道。 “先喝着,这就好!”沈寄爽快的说。清儿跟了去给她打下手,也想学一学她家胖爷惦记了许多年的这道菜。 送走了胡胖子,沈寄收到了十一婶让人送来的帖子,欧清灵要成亲了。 54挖墙(2) 沈寄与林夫人只是比之前疏远,自然不可能完全断绝了联系。三五不时的也有礼物送去林府,林府也会回礼。只是没有再像之前走动的那么亲近而已。要疏远也要有一个过程,不可能立时断了交往。 这日林夫人遣人送了一盘子荔枝过来,这是岭南快马送来的,虽不及被称为‘妃子笑’的那种飞马一日就送到的,可也是新鲜的紧,比市面上高价买来的强多了。 沈寄好吃,当时在半山寺林夫人就尽知了。所以偶尔有什么市面上不好买到的好东西也会叫人送一份来。不过这回送东西来的婆子还告诉了沈寄一个消息,清远侯府的世子林子钦(小侯爷是口里叫的,正式称呼是世子)暗地里在活动,似乎是要对魏楹不利。 等魏楹回来,沈寄便说给了他听,后者沉默了一下道:“朝廷又不是他清远侯府开的。” “你是以一甲探花的名次进的翰林院,旁人是轻易动不得。可是又哪里能保证你一直都没有小辫子给人抓住呢,到时候他再使坏推波助澜一下就坏事了。哼,我就知道这种衙内,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这么说来,买通阿玲母亲的人果然就是她了。” 魏楹没有和沈寄细说,就让她认为林子钦是一心要报复好了。 沈寄摇了摇手里的宫扇,已经四月底了,着实的有点热。 “小寄,过些时日就是皇太后的七十诞辰了。” “嗯,我已经让下人准备好了崭新的红灯笼,明日就会挂上。” “我不是提醒你这个,今日听说掌院学士以及几位大学士还有丞相几部尚书都奉命写青词奉上。” 青词沈寄在后世听说的,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骈俪体的歌功颂德文,尤以明朝嘉靖最喜欢。原来当今号称明君的皇上也喜欢啊。他选丞相不会也要求青词写得好的吧。不过,那些都是两榜进士中的佼佼者,写这些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沈寄注意看魏楹的脸色,“你觉得此举不妥啊?” 魏楹轻道:“现时天灾不断,许多流民流离失所,胡胖子上京遇到劫道的不就是个明证。皇上难道也到了要开始倦政一味听人颂扬的时候了么。银子不用在国计民生上头,竟开始宠信起道士来。你知道么,为了给太后做寿,竟造了一座两尺来高的七层金塔。” 沈寄问道:“镀金还是纯金?” “镀金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个意思罢了,挂下来也没多少。” 沈寄两眼发光,纯金的啊。然后发现魏楹瞪着自己赶紧收敛了,紧张兮兮的道:“这会儿正是筹办太后寿辰的当口,你可不要有什么背道而驰的举动啊。” 魏楹摇头,“我不会,满朝的人谁心头没有点想法。可谁去出这个头了,连言官都不出声。我一人微言轻的六品编纂,都没有直接上折的资格。” 沈寄放下点心来,“你们同僚之间没有谈论过这个吧?” “没有,这种话谁敢在外头乱说。” 还好,沈寄生怕魏楹终究是初入官场,有时候忍不住愣头青了。最高领导给自己的妈过生日表孝心,这个时候哪听得进逆耳忠言啊。所以,一个最高领导人最多干两届,这是多么英明的决定啊。 “你不是说”沈寄指指屋顶,“很英明么?” “再英明也是人。” “你知道就好了。”千万别脑子发热,有些话说了也不会游泳,只会给自己和家人招祸。 魏楹盯着沈寄看,总觉得她不像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内宅妇人。就是他都有些忿忿不平,她却是很自然就接受了,只紧张他会不会一时忍不住有什么冲动之举。不禁再次有些怀疑她的来历,她八岁以前的经历。难道她家曾经因为谏阻之事遭过难?她要几时才能把来历坦承啊? 沈寄只是六品敕命夫人,所以进宫去给太后拜寿没她什么事儿。倒是十一婶有资格去宫里走这一遭磕头。不过也是相当靠后的位置。不像林夫人,跪的位置要前她几排。 那个场面要是让她去旁观她会很有兴趣,可是要是让她一大早天不见亮的就起身按品着装侯着一两个时辰,然后进去听着礼乐半个时辰里跪下站起的磕头就免了。 魏楹也是,百官到太后宫门处磕头都轮不到他,官职低还是有官职低的好处的。不过沈寄还是和别家一样挂红灯笼,然后遥叩太后千秋。再不以为然也不能表现出来,特立独行是要付出代价的。 太后千秋之后数日,就到了欧清灵成亲前夕。她失去了到宫家做孙媳妇的机会,最后十一夫人为她寻了个三十出头的四品大员,当然,是做填房。沈寄记得欧清灵是十七了,这个十三四岁的年龄差其实没啥。要命的是对方的嫡长女只比她小三岁,庶长子也只小五岁。不过没有嫡子,这便是十一夫人看得上的原因。欧清灵心气很高,可家世不行。当初一心想嫁魏楹,被沈寄刺激到了就想找个更好的。结果宫家的家世倒是好得不得了,又没能攀上,错过了和新科进士联姻的好时机。她的年岁无法再等三年了,挑来挑去最后便订下了这门亲事。 沈寄也不是圣母,之前那两姑侄迁怒她开宝月斋坏了欧清灵的姻缘,所以她除了例行往来也没怎么再和十一婶府上打交道。不过,喜酒肯定是要去喝的,之前在那府上住了许久,添妆还是要去一下的。 话说欧清灵还来照顾了绣坊的生意,她本意是想要沈寄那样的盖头的,可是被告知魏大娘是不亲手做东西的,只得退而求其次由绣娘给她做。沈寄的绣坊兼做成衣铺和喜铺,如今喜铺的生意也渐渐起来了。近期就有望扭亏为盈。 魏大娘知道后倒是有心给她做,毕竟十一老爷十一夫人也算对魏楹有恩。不过被沈寄拦住了,“不许给她做,叫绣娘做就好了,不要伤了你的眼睛。你是姨娘又不是绣娘。” 魏大娘看着她笑,沈寄抿抿嘴道:“是啊,是我小气不肯。”先是想抢魏楹,后来嫁不到高门又胡乱迁怒她,她干嘛要这么大度啊。 “叫人仿着你做给我的盖头给她做就好了,哼!” 魏大娘笑道:“知道了。” 当然面上的事情沈寄是不会有任何不妥的,她和魏家其他的女眷一起去吃送亲宴,送欧清灵出阁去。据说新郎虽然年纪偏大,但是相貌俊朗看着年龄差异并不如实际那么大。而且官位比十一老爷还高,家中也颇有资产。所以欧清灵只要尽快生下嫡子,好好经营的话,日子也还是不错的。尤其那家的嫡女是定了亲的,守过了母孝就要出阁了,顶多多陪嫁一些财物也就是了。以欧清灵的家世还算是高攀了。所以,魏家女眷也都说她嫁得好。 沈寄和众人一道进去喜房,她昨天就来送过添妆的东西了。欧清灵的妆奁比她多,因为嫁的是四品官,所以她父亲又添了些嫁妆,就是为了不让她嫁过去受气。 这会儿欧清灵自然也是画着千篇一律的新娘妆,沈寄见她看着自己便走了过去,“清灵,您今天真漂亮。” 欧清灵道,“都是这个样子的,如果同时有两个新娘,搞不好会弄错人。” 沈寄笑笑,还真有这个可能。看她跟自己说笑,看来对这门婚事还挺满意吧。 吉时到了,新娘子要出闺房拜别父母了,擦身而过的时候沈寄听她在自己耳边轻道:“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沈寄这才了然,敢情欧清灵挑来挑去就为了挑一个比魏楹好的,把她比下去啊。嗯,她夫婿比魏楹要高四级,家资更是丰厚得多,而且又不像宫家的孙子跛足,算来是嫁得很好。欧清灵是脑子比较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虽然虚荣了一点,但也不失可爱。 沈寄心情丝毫没受影响,吃过喜酒就和魏楹一道回家了。马车里,魏楹问她今天魏家那些女眷待她如何,沈寄回道:“不是一直都那个样子么,畏于二夫人的权威,看不起我的起身,一向都不冷不热保持距离的啊。怎么啦?”细想想,她们背了她好像是在说什么,她一进去话题好像就生硬的转开了。 魏楹近来日子没有之前好过,翰林院的人不动声色,却没有再拉着他一道去应酬。一些走流程的事,也常常被为难。他知道这可能和林子钦的活动有关。没什么能瞒得住的事,魏家那些同在官场的长辈也知晓了,都怪到小寄头上,说她给夫婿招祸。他私下同顾妈妈交代过,不要让这样的话入沈寄的耳朵。她一向和魏家女眷没什么往来,而容七少奶奶等人和官场有一些距离,一时倒没听到什么闲话。不过今天这种场合就不好说了。 但是见沈寄毫无所觉,魏楹又不由有些好笑。她有时候还是挺粗心大意的。不过也可能是对魏家人的态度根本不放在心上的缘故。要不是这样,在多半是恶意的魏家,她早不知伤过多少回被了。 “出什么事了么?她们好像是在背着我说什么话。” “那都是无事也生非的人,不用理她们。” 沈寄有些担心林小侯爷在背后使阴招,可是问魏楹他说暂时还没什么不能应付的。他现在其实是满心的火气,有人惦记着他媳妇儿,可是他毫无主动打击对方的办法。究其根本,对方是一品侯府的世子,自己只是个六品小官。上次七皇子肯揽事是因为对方在大慈寺辟给女眷的地方调戏官家女眷太过招人眼。可这次,对方是使暗招。先是想往他的后院塞人以图后计,又在各方活动让他处处掣肘。如果他不是以探花的身份进的翰林院,而且本职事务一直做得很好,一时之间找不到他什么岔子,只能是处处为难而已。一起的同僚知道他得罪了清远侯世子,平日里有说有笑的人也都纷纷疏远他。就连曾经手头紧找他周转的那些同科进士也是。哼,这就是官场。 七皇子也知道这件事,骂了声‘这小子’,“就看看那姓魏的能如何应对。”他不是不肯站队么,那他何必一再伸手帮忙。上次是担心事情闹大烧到自己身上,这次小舅子可不是明打明的去调戏人,魏楹就是把事情捅开对他也没有妨碍。他乐得袖手旁观。 至于那个小女子,如果她就这么被小舅子勾搭上了,那也是她自己笨。一个愚笨的女人,他也没有必要费心。不过小舅子想把人弄出京城一年半载的,怕是也不容易。那小子毕竟是本科探花,又是得过父皇青眼的。也好,就看看父皇对这个小子到底上不上心。 魏楹都能发现的事,作为有夺嫡之心的皇子,七皇子自然也是发现了。当今的皇帝很重视长远的培养朝臣,所以刘主簿当初劝他笼络魏楹他才会动心。父皇长远培养朝廷重臣,他也该长远的培养自己的班底才是。一开始魏楹婉拒了,而且还上下打点他身遭的人。小小一个六品官,他也懒得多做计较,便大人大量的放了他一马。 不过后来,小舅子调戏到他媳妇头上,他居然敢拿捅开这件事来威胁自己,够种!而且把方方面面的反应都算计到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对魏楹真的上心了的。之前不过是觉得他一个文官居然认得出异域马种颇有见识 ,但也仅此而已了。那件事倒是让七皇子看出来魏楹是个硬骨头,而且很通权变,知道如何利用各方面情势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一个男人,如果能老婆都保不住,那还能叫男人么?这样的人,再是得力,他用归用,心头是不会真的看得上的,便借这次的机会看看他要怎么脱困。 作为儒家子弟,魏楹其实是颇有几分大男子主义的。他给了沈寄许多自由,那是因为沈寄性子不爱受约束,而他也乐意纵着她。可是遇到困难,他还是习惯一切自己解决。而如果沈寄遇到困难,他希望是她能依赖他解决。所以,这一次尽管他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还是没有告诉过沈寄半句。 现在的问题是一切他都没有证据,虽然清远侯有正直的名声,但是没有证据找上门去说人家儿子对自己媳妇有非分之想让人管束儿子还是有些过了。那位一品侯爷,皇帝的亲家会不会理他还是二话呢。而且对方说不定还认为是小寄水性杨水勾搭他儿子。而且找上清远侯或者他夫人出面管教的话,又怕小寄踢了小侯爷命根子的事被抖搂出来。那样,再正直的父母也会护短的。 他请容七少打听了一下,他上次送的几个女子,小侯爷沾过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有两个还转手送人了。他屋里有个叫鸢鸣的大丫头,十分的得宠,当然,这是日后通房的备选,现在也不过是还没有过了明路而已。侯爷夫人为了让她尽心看住自己儿子,已经从自己的月例里每月拨出二两给她。这就是提前享受通房待遇了。据说,她的话在小侯爷那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于是,魏楹托人把小侯爷所为告诉了她,又送了厚礼,请她试着劝阻。鸢鸣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家世子干得出来的事。虽然嘴上还是护着不肯认,可是还是去劝了。 林子钦听了从小一起长大,谁都知道是他的人的大丫头在给自己泡脚的时候拿捏着分寸的劝说,只哼了一声,“小爷还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那一脚太狠了,痛得他眼泪花都流出来了啊。 鸢鸣见他一脸狠色,不敢再劝。她并不知道林子钦挨踢的事,只是夫人嘱咐过她,少爷有什么不妥要几时告诉她。 “站住,往哪去?” “倒洗脚水啊。” “可别走错了地方,回头我娘问起这件事,我就把你撵出去。” 鸢鸣立时咿咿呜呜的哭了起来,“世子爷,奴婢、奴婢什么都给你了,你也说过不会不要奴婢的。”这一招之前用过一回,对林子钦很有用。谁让她身兼大丫头和夫人眼线两个身份呢。要是真的有什么,夫人心疼儿子是不可能给自己撑腰到底的。可是图谋别人的正妻,那人官再小也是官啊,还是个探花。对方显然是不肯屈服,这才头一次差点把事捅开,这次又找到自己头上。上一次就闹得七皇子殿下都制止了,老爷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如果世子爷还是要这么做,闹开了对他自己不好啊。他的名声已经够不好了。世子夫人一日不进门,她就一日不能名正言顺。这种人家很忌讳这个的。婚前侍寝的女子很多都会被打发走的。如果自己和世子爷的事闹开了,最后却被打发走可不就坏了,她从小在侯府也算得锦衣玉食的长大,实在不想被拉出去随意配个小厮甚至是鳏夫啊。 鸢鸣哭了会儿,见林子钦不为所动,只得止住了。这事儿是不能说的了。不然世子恐怕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她能一直留在他身边而且很得欢心,对他自然是很了解的。知道他这样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如果事情闹出来引起什么后果,夫人是一定要怪自己的了。一定得想办法从这件事里摘出去。而且,如果一日世子夫人不进门,她就过不了明路也不是个事啊。为今之计,唯有母以子贵。凭着自己在世子爷和侯爷夫人那里得脸,如果能一举得男,想必不会去母留子。而且,世子爷是三代单传,府里太夫人想重孙想得狠了。如果生出庶长子这一世也是吃喝不愁的了。 唯有想通过枕边人吹风劝阻的打算就此破灭。算了,那就只有找上侯爷夫人了。就算她迁怒小寄也没法子了。只要小寄踢人的事能瞒下来就好。可是,他没有门路去找。之前打点清远侯府是通过徐茂和容七少找的关系。这次,他准备去找林夫人。林夫人作为沈寄的干娘,她自然是希望化干戈为玉帛的。而且事情如果闹大了,她多少还是要受牵连。 果然,林夫人权衡之后便私下里对侯爷夫人说了。发现世子遣小厮收买了魏府内宅一等丫头的婢女的继母,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发现了。然后,小侯爷找了人在公事上事事为难魏楹。 侯爷夫人当然是迁怒沈寄,觉得说不定是她在勾引自己儿子。只是她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别的,回去便把儿子抓来问话。林子钦听说是在外头听林侍郎夫人,也就是沈寄的干娘说的。这才没有怪到鸢鸣头上。 他还是没说自己命根子被踹的事,就说:“我就是挺喜欢她嘛,得不到就会心头一直想着。” “该给你娶媳妇了,我一天不看着就要惹事。我能看着你一辈子么?得找个能管得住你的人才行。鸢鸣呢,她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也不来告诉我。” 鸢鸣被迁怒,闭门思过。被拉走前,她用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林子钦,后者安抚道:“等母亲息怒了,我就要你回来。” 林夫人让几个女儿加紧打听人选。但凡有配得上林府家世的她都去看,一时间四处走访。林子钦也常被她拉上到处去拜访。还威胁说如果敢不去,还敢再惦记有妇之夫,就把这件事告诉他爹,让他爹来收拾他。 魏楹那边因为没了林子钦再接再厉的给他捣鬼,得以解脱,为难他的人渐渐少了。只是,他虽然料到林子钦不会对母亲说出他被踹的事,毕竟要说早说了。但是他果然没有说,从头到尾看下来倒不像只是为了顾全面子,竟有几分维护小寄的意味。这让他非常不舒服。这个人此时不敢再做什么头上有人管束。可日后不会再起什么心思吧。 55遭贬 七皇子知晓后玩味的想,经历了这样的事,魏楹该知道高官厚禄的重要性了吧。也许,可以等着他主动投靠了。 结果他还没等到魏楹主动投靠,却等到了他被贬出京,到蜀中一个偏远州府任县丞的消息。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魏楹那晚被安排了苦差,众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还在编纂书目。最近,没人肯干的苦差都压在了他身上。正在挥笔疾书却听到有脚步声进来,他抬头一瞥,手里毛笔的墨水差点滴到文书上。 他赶紧放到笔架上,然后起身离座整理官服跪倒在地,“臣翰林院六品编纂魏楹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人正是当今的皇帝,昭帝李晋。他是少年登基,所以虽然才四十二岁,皇帝却做了三十多年了。他记性很是不错,当下指着魏楹道:“嗯,朕见过你,朕想想,对了,你是今科的探花。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啊?别人都按时下衙了嘛。” 面对最高领导心血来潮的临时造访,魏楹也有点小紧张,他上次面圣还是在一年多以前了。这个时候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效率低下所以不得不留下加班吧。也不能说是上头故意刁难自己,这样得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不利于与同僚的团结。 于是魏楹便把自己说成了人年轻挑担子捡累活儿做,而领导则是看重所以给他加担子。 昭帝坐下和他随口闲聊起来。发现这个年轻的探花对时势依然如一年前殿试时一样了解,看问题还是那么敏锐。当然,口齿清晰更是一如当初。面对他突然造访,至少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一点怯场。对于这样知道上进又出得了场合的年轻官员,昭帝还是比较满意的。 便又问起了魏楹这一年多在翰林院的日子,魏楹想了想便说了自己有心想多做点事务,而不是一直在翰林院呆着的话。说完其实也有一点担心,但是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而且看得出来皇帝对自己还是比较欣赏的,便斗胆说了。 昭帝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他母亲的事解决了没有,魏楹黯然。 “所以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最可悲的一件事。朕比你幸运,朕还有母后可以孝顺。”当年太后以二十八的高龄,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后终于生出了皇帝。如今,在人称七十古来稀的年岁还依然康健,这是昭帝非常欣慰的一件事。 魏楹毕竟还是太嫩,尤其当面对的是一国之君的时候。虽然他谨记不能祸从口出,但是他对皇帝耗费巨资为太后操办寿辰的些微不满还是被看出来了。尤其是联系上他之前侃侃而谈的各地天灾**,昭帝立时便怒了,“哼!你不是想出去做些实务么,朕成全你。” 结果,调令下来就成了从正六品的编纂贬为八品县丞。而且去的还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 他头一天晚上回去就和沈寄说了,“小寄,我可能要坏事。我今天……”巴拉巴拉把当晚的事说了。 沈寄听完蹙着眉头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不过,你的心思被他看出来很寻常,他要是看不出来才奇怪了。”这么多年皇帝不是白当的啊。 魏楹耷拉着脑袋,“我还是火候不够。这一次我恐怕会被贬,至于到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还能不能回来,几时能回来,日后还有没有上进的机会这些都不好说啊。”他这回得罪的可是皇帝,谁都保不了他。一想到锦绣前程就这么断送了,他心头就纠结的慌。 沈寄其实也有些害怕,还好皇帝不是一怒就要杀人那种。比起丢小命,只是被贬官已经算不错了。她安慰魏楹道:“总好过流放吧,咱们不是差点都被流放了么。到底怎样不是还不知道么。” 当晚近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上衙就接到了调令,让他交接清楚手里的事,预备出京。皇帝是限令他一月到岗。从这里往蜀中去,这个时间可不宽裕。 沈寄见到午时不到就回来的人时,心头便知道坏了。几个丫头看着他们的脸色也知道不好,沈寄摆手让她们出去,便互相看了几眼出去了。 魏楹看着沈寄平静的道,“八品县丞,蜀中南园县。”他已经接受现实了,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就是痛哭流涕丑态必现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事实。 还当真贬官了啊,以后要再升到六品得多少年月啊。 沈寄眨眨眼问道:“小县?”大县的话父母官应该是七品县令才对,小县才是由县丞主政。 “大县。”这是比被贬为县丞更让人郁闷的地方,他头上还有县令。 “啊?”这什么意思啊。 魏楹站起来,“你给我收拾东西吧,我这几天就出发。那个地方,你还是别去了。”他打听过了,已经因为剿匪死过一任县令跟县丞了。现在的县令考评很不好,但是没有旁人肯去,他便也把官位坐稳了。一路艰险,去了境况又不好。小寄的生活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京城里有宅子有铺子还有庄子,也需要有人主事。 “我不去?”沈寄一脸的不答应,“我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么?还是说你想撇下我,出去好多纳几房美妾啊?” “说到哪里去了。”魏楹想了一下道:“至少你等我去站稳脚跟了,再派人来接你。” “我要去,家里又没有长辈需要我代你尽孝。”就是有,我也不想就这么夫妻分居,这样迟早出问题的。这年头都讲究正妻在家尽孝,然后带小妾到任上,或者是到了任上再纳小妾。徐茂不就是这么想的么,要把新媳妇儿留在家里。不过可惜他父母不同意,说他不小了,让他媳妇跟他上京,这样嫡长子也好早点出生。 “那好,你在家等着我派人来接你。”魏楹有些担心沈寄又自作主张。 “好吧。”沈寄思忖,怎么这么倒霉啊。好容易把那个瘟神小侯爷给避开了,还没高兴上两日呢,结果皇帝突然就对魏楹生气了。 沈寄出去让人打听南园县的气候等等情况,一边安排丫头给魏楹打包当季行李,然后又让厨房准备干粮饮水,还有出行的马匹。至于跟去的人魏楹点了管孟刘始父龅昧Φ男∝恕R皇备里上上下下都知晓了男主人因为应对不当触怒皇帝遭贬的消息。 下衙后,十一叔过来了,“怎么回事?” 魏楹便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十一叔听完也只是说了一声,“之前我看你处理各方面的关系都比我强,原来骨子里你还是跟我是一家人啊。只不过我现在老了,要顾虑的多了。” 魏楹苦笑,“有些道理不是不懂,可是心头还是放不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些话从识字开始就在心头萦绕。” 沈寄正亲手奉茶,听到这话有些震动,这便是所谓传统知识分子的高度责任感了吧。 魏晖颔首,“正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别人都劝我的,注意方式方法,我也转赠给你。你想做什么,首先得保证自己身在其位。你这次去,如果能做出些成绩来,造福一方,也未尝不是因祸得福。还年轻,就当是增加历练了。”说着望向沈寄,“侄媳妇你也不要怪楹儿,所谓外圆内方,外头再圆润,内里还是方正的。这才是风骨!” 沈寄微微福身,“不会的。” “那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沈寄望向魏楹,后者道:“她想跟去,我让她等我安顿好了来接她。” 魏晖蹙眉,“那个地方,穷山恶水的,侄媳妇你去恐怕不太合适。” 沈寄低声却坚定的道:“叔父,我要去。” 魏晖还待说什么,见魏楹给了他一个眼色便止住了。本来沈寄这么顶撞是很失礼的,不过是为了这种事,他自然不会计较。这个小女子亲戚中对她评价不太高,说她出身低,实在不堪嫡长孙媳的位置。上次回去颇为大方的送见面礼,有人高兴也有人在背后说果然是市侩作风。但是总比家里几个房头为了分红争得面红耳赤好多了吧。那个时候怎么没人想着书香门第需要端着一点了。还有其他藏污纳垢的事,就更不用说了。 沈寄奉完茶便掩上门退了出去。 魏楹道:“叔父,我去蜀中,只有一件事比较担心。”于是将小侯爷之前的作为说了一下。 魏楹蹙眉,这个侄媳妇是漂亮了一些,不过听楹儿所说,倒并不是她的过错。而且那小侯爷的名声他倒也是挺多了。 “你是想让她再住到我家里?”这个小女子可是出了名的凡事自专,看方才那模样,倒是一心要跟着去蜀中的了。 魏楹道:“如果我去了,境况比预计的好,那我就派人来接她。如果境况很恶劣,那就罢了。叔父替我把人照看着吧。” “行!这个没问题,你家里没有个正经长辈,她一个人住着是容易有人说闲话。就让她住到我家去。”魏晖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受些磨砺不是坏事。我走了!” “侄儿送送叔父。” 送走了人,魏楹到厢房和沈寄商量让她暂时住到十一叔府上去。 “我此番出京,小侯爷那里会不会还想做什么也不清楚。小寄你搬到十一叔府上暂住如何?” 沈寄并不乐意去,自己当家做主和寄人篱下,谁也会选前者。可是魏楹马上要离京了,她得让他放心,“那你可早些来接我。” “嗯。” 这一天魏楹一直很沉默,他对仕途的期许有多高,对皇帝的期望值有多大,这些沈寄都是很清楚的。才刚踏上仕途一年多点,就遇上这样的打击。称之为灭顶之灾也不为过了。将来如何真的不好说。 晚上的时候,徐茂骑马从郊县赶来了,还没有离京的胡胖子也来了,都是收到消息赶过来的。胡胖子是沈寄看魏楹一直闷在书房让下人送去的消息,徐茂是在官场听到的。她也想过要不要给徐茂送信,可是想了想身在官场他的忌讳比胡胖子多便没有。 “你怎么回事啊?不都说你是属狐狸的么,怎么会御前失态呢?”徐茂一进书房就急急的问。胡胖子比他早到一步,也正在问出了什么事呢。他正想问是不是还是那个小侯爷出阴招,就听徐茂说是御前失态。那就不是小侯爷能掌控的事了。 魏楹看着手掌,“一时没忍住,脸上露了痕迹,就被皇上看出来了。本来一直算得上相谈甚欢的。”他的桌上放着沈寄给他当零食吃的红豆饼,昭帝好奇的拿起来看,他还请他品尝了一个。昭帝说很好吃,听说是他妻子亲手做的,还说他妻子很用心,点心也做得好吃。哪里想得雨露和雷霆就在旦夕之间。 徐茂马鞭都还没有放下,“那个县出了名的难搞啊,谁都不肯去的地方。而且你头上还有那么个无能的县官兼现管。”说着一扬下巴,“那嫂夫人怎么办?” “她说要跟,不过我不想让她去。就说等我去了安顿好再派人来接她。现在先让她住到我十一叔府上去。” 徐茂点点头,“是该如此,那种地方,女流之辈去太辛苦了。首先就是蜀道难,然后你立足也难,要想再调回京更是难上加难。” 胡胖子挠头,“合着你的青云路就要这么断了?太可惜了。” 徐茂坐下来,“谁说不是呢。之前七皇子那里还好说,打点到清远侯府就罢了。如今,清远侯府可是视你们夫妻如仇寇。咱们几个,谁都没有通天的本事,能联络上太后那等人物替你说情的。” 魏楹道:“调令都下了,就是联络得上太后也不会管的。算了,我后天一早就要走了,既然你们来了,就留下喝杯酒。下次坐一起喝酒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本来,虽然不是高官,但至少清贵,且从前也清闲。家里有娇妻等着自己下衙,这小日子多美。现在却搞成这样。 胡胖子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咱就撞开一条路。” 徐茂道:“是,都到这一步了,既然没有退路那就背水一战吧。今晚就当是给你壮行了。” 二人看魏楹的表现显得还算平静,多少放下了一些心来。沈寄见他们赶来,便吩咐准备了丰盛的酒菜。 徐茂一杯干了,想了想道:“七皇子那里,你要不要明日去走动一下。你要回京,也需要京里有人给你说话。而且,请他和清远侯府打声招呼,想必嫂夫人这里也能避开小侯爷的骚扰。”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去投靠,七皇子还收不收。 “我想想。”魏楹想的也是这个问题,之前七皇子招揽他,虽然可有可无。但是当时他毕竟是翰林院的编纂。可是如今,他是得罪了皇帝遭贬,其间天差地别。 当晚,三个人都喝醉了。让小厮把那两人抬进了客院安顿,再让人把魏楹抬回房,沈寄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其实她本来是觉得与其去那么个地方当个八品县丞,不如辞官算了。家里有产业,做个自自在在的富贵闲人多好。可是今天听了那两叔侄俩一番话,想劝他辞官的念头还是打消了。而且,刚被皇帝贬了就辞官,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准许,有没有后患什么的。 后天他就要走了,唉,才过上安稳日子又这样。一个家,两个人,少了一个就不成家了。 第二天魏楹还是往常的时辰就醒了,醒了坐起身来,头有些痛,这才想起他已经不用去上衙了。看看旁边因为他突然坐起热被窝漏风缩了缩身子的沈寄,他伸手给她掖好被子,然后起身。他一路求学科考,虽然辛苦,但其实还挺幸运的。之前受过最大的挫折就是被卷进科场舞弊案险些丢了性命。可后来也顺利考中探花,进了翰林院。那一次他相信自己只要撑下去就能得救,重考就可以得到功名。可是这次,他心头真的没底。 其一是触怒了皇帝,其二是一去就是那么个地方。说不定,他此生就要老死在那里。更有甚者,就像前任的县令县丞一般,死在任上。十数载寒窗苦读,就要成空。而且,母亲的仇还没能报,小寄还这么年轻,日后他如果有什么事,魏氏族里会怎么对待她呢。最好不过是让她过继一个族里的孩子守寡。 小寄想劝他辞官,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会儿辞官,会引来什么后果真的是难料。也只能先去看看,力所能及的去做一些事情。打定主意,魏楹便起身了。他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祖父一封给裴先生。他遇到这样的事,与其让他们听别人说起,不如自己写信去汇报。 到魏楹第二日离京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人来送他。魏家亲戚来了十一婶和两个孩子,林夫人打发了林家大堂哥过来,朋友与同僚来的还是只有徐茂和胡胖子。他是御前奏对不当被贬官,这是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能来这么几个人已经很不错了。 沈寄坐在马车上,一直送出了城还不肯回去。魏楹拍拍她的手,“回去吧。十一婶还在等你呢。” “嗯。”沈寄的行礼也打包好了这就要随十一婶回去。魏大娘也一道搬过去。顾妈妈挽翠阿玲等人都去。十一婶把客院腾了出来给她住。 “我走了,你自己凡事小心。”魏楹深深了看了她一眼,然后下了马车,转而上马。沈寄眼巴巴的看着,他硬是头都没有回。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到。 “又要打扰婶子了。”回到自家宅子,沈寄冲十一婶福身为礼。 十一婶笑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这两小子你也是知道的,成日皮得哦。清灵也嫁出去了,有你来陪着我说说话也是好的。收拾好了么,这就走吧。” “好。” 人多,而且也不用搬什么大件,几辆马车装好很快便搬了过去。 十一婶看着沈寄道:“我看你精神不大好,先回去歇着吧。想吃什么就让人跟厨房说。” “好。”沈寄的确是精神不好,她这连着三晚上都没有睡好。 到了客院,挽翠便用带来的被褥铺了床,“奶奶睡一下吧。” “也好,吃饭的时候叫我。” 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也不知是认床还是什么。这一次寄住待遇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可是,还是自己家里好啊。可是一来那个可恶的衙内不知还会不会找她报复,二来家里没有正经长辈一个人住着是容易惹人闲话。尤其林衙内如果要报复,最便捷便是搞臭她的名声了。 沈寄便在十一叔府上住下来了。她每日去给十一叔十一婶晨昏定省,虽然不是父母,也不是亲叔婶,但现在住在别人家,礼多人不怪。然后回来和魏大娘顾妈妈她们做针线活说说笑笑便是一日。众人见她情绪渐渐平复,只是每日里候着蜀中来信,心头便也稍稍安定下来。魏楹在路上来了一封信,到了之后也来了一封信。可是都没有说几时会派人来接她。 如今家里的事都托给了洪总管,而且家里都没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几个铺子还在正常运作,沈寄也没什么心思去管了。就连一向看重的宝月斋的进货也都放手交给崔大孝了。她只是在客院里给魏楹做衣服,准备去的时候一并带给他。一开始是因为心头乱纷纷的,魏大娘就让她做衣服,这样人的心可以静下来。后来,发现的确如此,便安心的做上了。看魏大娘倒还挺镇静,果然经历的事情多些就要沉稳些。沈寄问起,魏大娘说从小三灾九难的都过了,而且算命的说魏楹是大富大贵的命,所以她坚信不会出事的。沈寄便觉得有点信仰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一转眼她都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了,衣服鞋袜都做好了几身了。魏楹怎么也该安顿好了才是。于是她找了一日便去问十一叔。后者才道:“楹儿说,他到了那里,如果境况好就来接你。” 换言之,如果境况不好,就不来了。原来,他是这么打算的。这一去真的凶险成这样?他连自己几时能回来的呕不知晓,却不打算接她同去。沈寄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十一婶道:“他是当家男人,既然这么安排了,你听从便是。我们既然受了他重托,一定会好好的照看你的。” 沈寄摇摇头,福身道:“多谢叔父婶娘这两个月来的照料。侄媳妇决定收拾收拾过几日就起身往蜀中去。”魏楹是五月底走的,这会儿已经要八月了。到了路上也该逐渐凉快了,正好赶路。 “你――”十一婶气结,魏楹把人托付给他们,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是要责任的。沈寄这是主意已定,只是通知他们一声而已。凡事自专,目无长辈! 十一叔皱眉道:“你真的要去?”当初答应的时候他就觉得沈寄的性子不像是能任人捏扁搓圆的。当初她就敢到他府门前大声叫骂,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在京城等着。他们毕竟不是公婆,没有办法太过限制她。 “请叔父见谅!两个人在一处方为家。他不在,京城这些产业还有旁的一切我都没有办法上心。” 十一叔和十一婶对视一眼,“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是。” 沈寄回去以后就对魏大娘说了,魏楹是敷衍她,都到这会儿了,还没有消息,是压根就没打算要接她去。 魏大娘是赞成沈寄去的。 “那奶奶是怎么打算的?” “他不接我,我不会自己去啊。” “我和你……” “不,姨娘年岁大了,就留在京城吧。我走了,你还是搬回去住就好,就当是帮我们看家。”沈寄说着望向顾妈妈和几个丫头,之前想着要去,她就已经盘算好了谁留京谁随她去。这个,首先要看自己的意愿而且还要根据实际情况来。 顾妈妈也是年岁大了,而且她的家人就在京城,自然是留下看管内宅。挽翠已经满十六了,她去了还不知几时回来。挽翠就不去了,而且在她走之前,要给她和方大同完婚。阿玲因为心头愧疚,已经一早表示沈寄去哪她都跟着去。沈寄想着管孟跟着魏楹去了,带她去也可以。而且她还有三年契约就到期了。到时候如果她和管孟不来电就送她回来,便答应了。然后流朱凝碧采蓝季白四个,对了,还有姹紫。凝碧季白看家,流朱姹紫采蓝跟着去。几户陪房都是一家人,除了凝碧是她身边人跟她去,其他就不拆散了。 赶车的自然还是老赵头,路上依然雇志远镖局的人护送。 魏大娘轻声道:“我不回去,顾妈妈既然留下我就跟你去。” “嗯?” “你们去了几时回来还不知道,身边得有个女的年长的人跟着。” “为什么?” 顾妈妈看沈寄这么为她着想,心头颇有些惭愧,这时候便说道:“姨奶奶的意思是,到时候如果奶奶怀孕了,身边也好有人指点。那种小地方,谁知道有没有好一些的接生婆和乳母,所以,这也是要备着的。原本该我去,姨奶奶留下的。可是……”她自己也有一家人,尤其是小孙儿,实在是舍不得。她生过孩子,姨奶奶没生过。她去更合适。 魏大娘摆摆手,“当年夫人生爷的时候,我就是在她身边伺候的,该知道的还是知道。” 两人看沈寄还有点愣愣的,不由失笑,“奶奶不会从来没想过这事吧。爷就算是只做一任,那也是三年呢。” 沈寄还真是没想过这么多,她的思维还停留在生孩子去医院,自己奶孩子。到了这里不过换成寻接生婆而已。真的没想过接生婆和乳母都要带去。 “这临时去寻人不好寻啊。”她自从知道魏楹压根没打算来接她,便很着急上路了。 魏大娘便道:“那顾妈妈去寻,寻到了把人送来。” “好,交给我。” 两人见沈寄对这些还有些懵懂便替她拿了主意。 旁边挽翠走过来,“奶奶,奴婢也随您去吧。” “说什么傻话,我早就想着等日子平静就给你和方大同操办喜事的。可是老没个平静的时候。我留你下来,可是要你替我看好钱袋子的。” 挽翠一凛,方大同在账房,日渐受到重用,的确是看管钱口袋的地方。有她嫁过去,就能保证方家和奶奶联系密切,肯死心塌地给她看好家产。那么铺子庄子上的人就不敢昧爷和奶奶的钱财。 沈寄笑道:“我早给你准备好了嫁妆,你嫁到方家日子应该不错。以后等我回来,你想必也有孩子了。再到我身边来做管事妈妈好了。我可是离不得你。” 挽翠磕头道:“是,奴婢听奶奶安排。” 顾妈妈也过来给沈寄磕了个头,“多谢奶奶体恤。” 十一婶着人打听,听说客院里热热闹闹的,沈寄正在分派带谁去,谁有留在京城看宅子。摇了摇头,“还是头上没有婆婆好啊。”当初魏晖去外地任职,她其实也想跟的。可是婆婆做主把贴身丫头给他做了二房跟到任上,自己只能留在家里伺候公婆。 转身对魏晖道:“咱们也不能强留她,随她去吧。只是路上还要再操点心。” 魏晖点头,“可惜老十五被大伯困在家里,不然让他护送是最放心的。不过志远镖局在京里也一向颇有名声,和他们也是熟惯了的,想来无碍。这府里再抽几名得力的人一路相送吧。” “好,我去安排。” 56追随 沈寄把挽翠和方大同的婚事交给了忠叔和顾妈妈一起操办,挽翠和方大同,方叔方妈妈一家一起来给沈寄磕头。一家子都很感念沈寄的安排。 沈寄笑道:“你们过得好就好了。可惜两场场喜酒我都看不到。”忠叔的女儿和洪总管的儿子也要成亲,沈寄各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办喜事,洪李两家人也是今日过来给她磕头。她急着上路,等不了这两家的良辰吉日了。 沈寄对洪妈妈道:“可惜说好给你家二丫看人的不能兑现了。” 洪妈妈道:“奶奶的恩惠,我们一家子都记着。愿爷和奶奶早日团聚,生个小少爷。日后我们的小孙子就给小少爷当小厮。” 方妈妈道:“你倒挺会给孙子揽好差事啊,我家孙子也是要给小少爷当小厮的。” 魏大娘哈哈笑道,“一个个还没娶上媳妇就惦记孙子的差事了。我替奶奶答应你们,以后只要两个小小子像样,孙少爷就都收下。”沈寄摸摸额头,这也是个想抱孙子。一边去瞅即将做新妇的挽翠和李元娘。两人都羞得满脸通红。 这两桩喜事多少冲淡了些离愁别绪。在成亲满一年的时候她踏上了南下寻夫的路程。临走的时候从志远镖局得到消息的阿彪赶来,死活要一道送沈寄去蜀中表表心意。他如今多亏沈寄借钱给他们租下铺面做小饭铺,一家人起早贪黑,也攒了些银子。如今新媳妇也进了门,老实勤快孝顺公婆。而他能有今日,都是沈寄和魏楹的照顾,所以知道消息后和父母媳妇商量了一下,便收拾了东西找上门来。 沈寄知道这是他们家的一片心意,便笑着答应了。他本就是志远镖局的人,便和他们一处便是。 她是从十一叔那里直接出发的,临出发的前一晚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她躺在床上怪着自己笨。魏楹的表现已经那么明显了,她居然还傻傻的等着他来接她。 离开前那一晚魏楹跟吃了药一样的勇猛,如是再三到最后没劲儿了还趴在她身上不肯下去,两手把她箍得紧紧的,表露出深深的不舍。当时沈寄只以为是小别在即,他不舍得所以才这么黏糊。说起来,他们做真夫妻也不过才两个多月的时间。 最后魏楹也知道她被累坏了,回复了力气就抱着她翻了个身,变成两人侧身相拥,就这么抱着她睡了一晚上。以前她耍赖让他背,他都不肯的,那日却背着她从西厢房一直回到卧室。现在回想起来,在她心底的小别,在他那里说不定就是生离死别了。这段时日她多少也打听到了南园县的状况。魏楹是不是觉得自己回不来了啊。 一想到这里,沈寄就自责自己居然一点都没察觉他的心思。 要问沈寄怕不怕南园县真的猛于虎,还是有点的。可是,那个县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口么,也不至于是个见人就砍的乱世吧。也许只是外头的传言言过其实了。那里的山贼也不是那么没人性。再说了,自己不是还带了这么多人么。有自家的小厮,有志远镖局的镖师,还有十一叔特地派来一路保护的人。而且,并不是都一道走,跟着她马车走的就是自家小厮。其他的人,镖局的扮作走镖远远缀着。十一叔府上的人扮作了行商先行一步。大家相隔不远,有什么马上可以来帮忙。晚间基本也是住在一个客栈里,包三个院子。能挨在一起就挨在一起,不行只要比较近也可以。这样子一路还算平安,至少那林衙内是没有出现找麻烦。听说他的亲事也定下来了,这就好。最好保佑他娶到一个夏金桂。 她给魏楹写了一封信,直等到上路了才让人去寄。这样等到他收到信她应该也走了一半了。也或者,十一叔已经去信通知他了,应该是这样的。 他见到自己应该不是很高兴,不过她才不要被他这么安排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在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两地分居是不行的。要是不想跟她在一处,那就一开始别来招惹她。 沈寄至此就是内心深处也没有劝动魏楹辞官的念头了,不是不想而是知道不可能。对于魏楹而言,当官已经不只是当官本身这么简单了。只有当官他在族中的地位才会超然,才有人靠过来想靠着长房扳倒二房,也才有人帮着查婆母当年的冤情。只有当官,他一生的抱负才能得到施展。人生价值才能得以体现。对一个男人而言,这是最重要的事了。 还是那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她要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官太太。 **月的天色秋高气爽,比魏楹赶往蜀中的时候气候宜人多了。这回沈寄是一心赶路,和上次回老宅完全的不同。所以,虽然道路艰险,她依然是尽可能每天多走一些。半个月就走到了蜀地边界。只可惜到最后入蜀以后,别说马车有些山路窄得连平常上山下山的窄轿都没法坐。一行人,女子都是坐了蜀中一种被称为滑竿的交通工具,在上头一颠一颠的,而小厮等人步行,东西则请了背山工帮着背。这个速度自然就快不起来了。 魏大娘坐在滑竿上,一开始紧张的用两手握着旁边,眼不敢往旁边看,最后索性闭了起来。沈寄前世到过四川,坐的高速公路。所以对蜀道难体会不深,这一次也是在滑竿上胆战心惊的。再看看旁的人,个个色变。 这一次离京,魏大娘坚持一起来,沈寄索性把绣坊打给了柳氏,后者觉得有利可图便连同绣娘一起接手过去,给了沈寄一个还算公道的价钱。沈寄便把其中三成的银子以魏大娘的名义存到钱庄,因为她为此付出了不少的心血。魏大娘一开始不要,说一直都在亏银子。沈寄说打出去统共算下来还有三百两的赚头,所以于情于理都该分她一份。就像当初卖福气结卖鱼丸汤卖春联大家分成一样。魏大娘想到那些相互扶持,甚至可以说剥削沈寄劳力的往事,便笑着收下了一百两的银票。如今她名分是姨娘,沈寄也只能按一个姨娘四两银子的月例给她。所以魏大娘手头是没什么钱的。所以这次能名正言顺的分银子给她,便给了她一百两让她自己收着。有时候,什么都是虚的,手里有银子才是真的。 如今经过这么多事,魏大娘是再不敢把沈寄当当初自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人看待了。也看明白了她和魏楹已经是相互依存不能分离的了。她如今能做的,也就是把沈寄当成魏府的女主人来敬重,就像当年对魏楹的生母一样。 好在这滑竿坐了几日,众人还算是习惯了。下去的时候不再是两股战战,坐在上头也不至于不敢睁眼了。沈寄是第一个适应过来的,毕竟当年她爬峨眉山虽然没做过但到底看过别人坐。只是这古代入蜀的通道可比峨眉山的山道险多了。她第一天也吓得够呛,真是佩服那些以抬滑竿维生的人,还有那些背山工。 说实在话,这一路,也遇到过几次劫道的。小厮、镖师都有受伤的,最后都是打过之后派人去谈了一个买路钱的价格,付钱然后走人。这样子,好歹还能在一个还算合理的范围。沈寄和魏大娘等女眷统统都灰头土脸的,沈寄深知财不可露白,人也必须扮丑的道理。可饶是如此,如果不是老赵头阿彪等人拼死护送,她们也是要出事的。 这一天,终于和受魏楹所托来路上接沈寄一行人的南园县当地驻军遇上,一共五十人。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路上,已经伤了七八个人,连阿彪都受伤了。沈寄知道这一路会很艰险,但是还是没料到有几次刀剑都差点到了她的面前。镖师们这次挣的银子就不如上次那么轻易了。伤势较重的,到了市镇就被一起留下了,再留下两个没有受伤的人照看。 问清楚离南园县还有五日的路程,沈寄让大家到附近的市镇休整了一日。然后派人去打听魏楹的情况。结果萧曦很不乐观,南园县在黄河边,如今正是泛滥期,而且连日下雨,所以魏楹已经在堤坝上泡了数日不曾回到县衙的住处。而当地驻军的首领林校尉也是这次刚调来的年轻军官,这一次率军也上了堤坝。不过,这里和后世不同。不是解放军为主力堵缺口,他们是来监督民夫的。不然,民夫很容易闹事。沈寄心头出现了一些违和感,可是,世道不同,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这么看来,她先斩后奏来的的确不是时候呢。不过,来都来了,中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还是赶紧赶到地方吧。据领头的士兵说魏楹的意思就是让她留在此地。 魏大娘看向沈寄,等她拿主意。她现在对沈寄已经是全心信服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自然是要过去看看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做的,等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也是这个想法,他们去了不添乱至少还是可以办到的。于是休整了一天恢复了精神便往南园县赶。那些士兵劝阻不得,也只得陪同,终于在五天后赶到。 魏楹没有另置宅子,实际上他一到南园县黄泛就有些严重了,这两个月一开始还有机会在县衙里呆着处理文书等事务,到后来就几乎都泡在这个事上头了。沈寄挠挠头,好像这也很难怪责他不派人去接自己。别说他没那个心,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啊。而且,如果士兵是主力,他拜托了林校尉派人去接自己也算是公私不分。好在不是,估计是他也不会这么做了,就派个人去把他们拦在路上就是了。 进南园县的时候还遇上一股流民落草为寇的,人数着实不少。和路上遇到的几十个乌合之众就敢劫道的那种不同。当然,路上他们其实为了安全起见也绕了不少道,所以才没有遇到过大股的匪盗。可这次要进南园县这是必经之路,绕不开了。 眼见小厮镖师外加士兵,人数都比对方少许多,沈寄暗暗发愁,这可怎么办。之前那些士兵也没说起有这么大一股寇匪作乱的。说不定也是这十来日才规模增大的。 最后还是被人围困住了。 来了人要抢他们的东西,说的话口音很重,问那些士兵这是什么人。这个时候有门路的都在拼命往外逃,他们却偏偏往南园县这个重灾区走。士兵便说了是魏县丞的家人。 对方商量了一阵又过来道:“魏县丞来了两个月了,兄弟们也有所耳闻,知道还算得上是个好官。我们当家的说了,既然是他的家人,那就只劫财,人放过去。盘缠衣物会给你们留足的。” 士兵便回来告诉了沈寄,她看看己方一众受伤的人,便道:“如此,便多谢各位当家了。把我们的随身行李都拣出来,剩下的便送给各位当家吧。”说着率先把身上带的几百两银票和身上头上的钗环都取下递了过去。 “魏夫人是个爽快人!”对方有人赞了一声。 沈寄哭笑不得,“我们随身还带了些干粮,看你们里头有不少妇孺,先分给他们吃吧。” 一众小厮便把食物搬抬出来,对方有人一拥而上抢了过去。 有沈寄带头,这边所有人都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取了下来,很合作的就给了对方。 志远镖局愿意接沈寄的生意是因为她有言在先,一切以不上人命为上。她要的只是平安到达损些钱财无碍。一路上她也是这么做的,并不要镖师拿命去拼。反而他们一有生命危险,她就花钱消灾买命。而且,这一路的损失她也说了会偿付。 到最后,代步的马车等也都‘送’人了。一行人有伤的,不好走路的,互相搀扶着前行,真正的丢掉包袱上路。这还多亏魏楹一连两月战斗在堤岸上声名远扬,而且他们现在算得上是去和南园县共度难关,要是换了别的官眷,怕是就要被掳上山去了。 所以,最后一天的路程,沈寄是靠脚走过去的。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没有包小脚的好处了。她扶着魏大娘,玩笑的道:“好在那个时候你要给我包,我逃掉了,不然这会儿……”回头看一眼,除了阿玲其他丫头可都是缠了小脚的。尤其姹紫是严格按照合格通房来教养的。这个时候一个个都是欲哭无泪的。可是刚经历过差点被掳,就连士兵的战马都被劫走的经历,这个时候都恨不得手脚并用赶紧赶到县衙。所以,没有一个人申请想歇一歇。 其实沈寄倒是觉得与其让那么多大男人陪着自己一行人慢慢走,还不如让他们各背负一个呢。可是,这里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她不敢干这样的事。那样,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方才那带头的士兵期期艾艾的过来问既然下人和镖师的损失她能承担,那他们的呢。别的都好说,可是丢了战马却是大罪,他们一个个都是穷当兵的,实在是无力赔偿。 沈寄想想别人也都是因为自己出这趟公差,所以才落到如此田地。于是笑道:“那是当然的。劳动诸位辛苦走这一趟,也没什么好答谢。我家家底也不丰厚,只能等到家中重新送了钱财来,再让下人给各位一人送上二十两银子。” 那人眼里一亮,“魏夫人客气了,您果然是爽快人。” 你们是官匪一家亲么,说的话都一样。沈寄心头其实也在滴血,她这一路看来要花出去三千两银子了。差不多全副流动现银啊,好在固定资产都还在。 最后,先走一步的人总算是弄来了几辆牛车,把女眷都用车拉着,这才在天黑的时候赶到了南园县衙。 “总算是到家了!”沈寄进了分给魏楹的院子,这才揭下脸上已经满是灰尘泥土水渍的面纱。 阿玲跟还有凝碧采蓝也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稍微歇一歇便各自散去院子里查看。这会儿,这就是一座空宅子,县衙留守的人把他们带到这里就走开了。 姹紫已经累摊了,本来这里没她坐的位置,可沈寄看要是不让她坐下,她就只有躺着了,便自己去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还在喘气的魏大娘,一杯自己喝了。也不知道是哪天的水了,反正是冷冰冰的。可是他们身上带的水早就喝完了,喉咙里都快冒烟了。 魏大娘道了谢一口喝干了,看看冷清清的屋子,还有炊烟不举的厨房,叹口气,“爷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管它呢,反正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 阿玲过来说在厨房里找到了柴米油盐,现在已经在生火准备做饭了。让她们再等等,一边不屑的看了姹紫一眼。 外头的小厮略歇了歇,就出去打听情况去了,还有两人往堤岸那边去。余下的在外头守着宅子。反正大件的东西全丢了,也不用他们搬抬,便各自找了活干,或打扫院子,或劈柴火。 凝碧和采蓝在做饭,阿玲把沈寄剩下的随身衣物等往橱柜里放。姹紫看来看去,除了奶奶和老姨奶奶,真的只有自己是个闲人。可是她真的是没劲儿了,而且说起来她也是占了个通房的名分,沈寄没使唤她干活,她便没去找事做。只是勉强站起拿了茶壶道:“奶奶,凉水喝了不好,奴婢去厨房打点热水给您和老姨奶奶喝。再打点热水来你们好洗漱一下。” 阿玲正好放好衣服出来,心道你倒真会找轻省又能露脸的活儿做。不过,沈寄在这里,哪有她出声的余地,只得默然又到厨房去帮着择菜。 沈寄洗过脸进到一看就是魏楹在住的主卧躺下休息。这一路走过来,也把她累坏了。虽然以前过了不少苦日子,但是最近一两年还是已经习惯坐车了。她进屋前把魏大娘安置在了次卧,然后四个丫头,阿玲和凝碧一间,采蓝和姹紫一间,剩下就没屋了。估计魏楹也料到她会不听话的跑来,不会乖乖在离此五日路程的地方等着,除了主卧其他三个房间也都腾了出来。管孟刘实热讼约得是在打地铺了。其他的小厮也都暂且如此安排吧。好在,她一向不会把钱都放在一个地方,她中衣的内衬里还缝了几张银票。估计接下来的日子就要靠它们撑到京城送银子来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饭做好了,沈寄起来吃了,又问之前往堤岸去的人回来没有,结果回来了一个,叫了进来说另一个被魏楹留下干活了。这一个也只是回来说一声,说他知道她们已经平安到达了,让她们自己安排自己。还让家里的小厮吃了饭都出去干活。 沈寄看看天色,都快黑尽了。 “那爷吃什么?” “奴才想着奶奶定是要问的,于是问了管孟,他给奴才看了爷的干粮,是两个糯米团子。” 只要有吃的就行,沈寄压低声音问:“在堤上看到知县大人没有?”怎么一直都没有听到知县大人身在堤上的消息。 “没有,他压根没去。这种又苦又累的差事都丢给咱们爷了。”一边往旁边那栋明显高档一点的灯火通明的宅子一努嘴,“县大老爷在家呢。” 一想到魏楹以后都要受制于这样的蠹虫,沈寄就火起。境内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他还能安心在家呆着。邑有流亡愧俸钱懂不懂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啊。 “堤上情形如何?” 小厮摇头,“很不好,有些地段连日来都泡软了,小的在旁边听到有老者告诉爷,说是再这么下去,就要坏事了。” 外头还在下着雨,今天一路走回来,都难受得要死,别说一直泡在水里了。自己倒是已经吃饱饭洗过澡换过衣裳了。可是魏楹,还有那些民夫一个个还都冒雨泡着呢。 阿玲劝道:“奶奶,明儿再看看咱们能做什么吧。今天您就先歇一歇。走了多半天的路,反正奴婢是不行了。” 沈寄点点头,她也快到到倒下的边沿了,“好,明天再说。咱们现在也是一团乱。” 晚上睡得热呼呼的被窝里钻进来一个冰冰凉的身体贴到她身上。这会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辰了。还好,没学大禹王三过家门而不入。看来情势也还没到十万火急的时候、 沈寄翻个身,伸手摸过去解他的裤腰带。魏楹一惊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我、我累坏了。” 沈寄含糊的嘟囔,“想到哪里去了,你洗过澡没有?我就是想摸摸看你大腿上还有腿毛没有。” 魏楹笑了一声,“放心吧,还有剩。大禹没腿毛,可人家是治水十三年呢。” “你的裤子有点潮潮的,换了或者索性脱了吧,不然得风湿。” 魏楹是真的累坏了,于是道:“你帮我脱吧。”说完就睡过去了。沈寄便坐起身子,扒拉下他的裤子搭在外头晾着。看他这个样子,也是完全顾不上洗澡这类事了。她自己也累得慌,于是把他的衣服裤子扒拉干净抱着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沈寄找出自己新给魏楹做的下过一次水的亵衣亵裤,中衣中裤出来,“你穿这身吧。” “嗯。”魏楹大大方方的就从被窝里出来遛鸟,一边感叹昨天被媳妇脱光了居然就只是抱着睡了一下,他比柳下惠还不如啊。 “还不快穿上!”沈寄嗔道。 “谁把我脱成这样的啊?” 这会儿也顾不上计较谁敷衍自己安顿好了就来接人,结果根本没打算去接。也顾不上理会谁自作主张就跑来来,一路上遇到不少事情,昨天还差点被劫到山寨。魏楹知道的时候恼火极了,好在那些人还给他三分薄面。总之一句话,前事休提,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 魏楹把衣服穿好,然后坐到桌边吃早饭。这里可就只有一进院子,大厅里睡的是打地铺的小厮,饭桌就摆在了主卧外室。 他低头夹菜扒饭,在堤上没什么时间去方便,所以水都喝得少,更别说喝粥了。于是早饭做的是干饭。抬起头看见沈寄穿上胡服出来,“你要干嘛?” “吃过早饭我跟你去堤上看看,有什么后勤工作可以做的。”沈寄端起饭来吃。 魏楹蹙眉,“堤上没女人。” 沈寄道:“我去了不就有了。再带上些人,将近缝补熬点姜汤,总是可以做的吧。你给我找个棚子呆着,也不存在抛头露面,这都不许么?” 魏楹想了想,“也好,你就去吧。”吃完饭起身把之前出京时沈寄给他带的银子拿过来,给她做家用,还剩了两三百两。她身上的银钱都被抢光了,这些熬过这段时日等到京城再送钱财来也足够了。何况此地不必京城,一应生活所需并没有那么昂贵。 沈寄笑嘻嘻的收下,然后进去拿了昨日脱下的中衣来。那是特地缝制的两层,又不敢下水,所以她里头还穿了一件贴身的,日日换洗。这一路而来,差点把她捂出了痱子。好在南下之后逐渐有雨,天气也凉快多了。 魏楹看她把中衣拆开,从夹缝里掉出来好几张银票,数额还不小。一脸求表扬的样子看着自己,却是狠狠的瞪了她几眼,“就你花样多,也不想想万一别人连你一起劫了,这些小聪明有什么用。”这个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沈寄摸摸鼻子,“我也没想到世道竟然乱成这样了。不是说是太平盛世么?” 魏楹叹了口气,“光和影总是共生共存的。反而因为那光亮,黑暗就被许多人忽视了。” 沈寄把所有的银钱一并收好,想了想放在屋子里人走了不一定安全,便拿过去交给魏大娘保管。 “你要去哪里?”魏大娘疑惑道。 沈寄便说了。 魏大娘皱皱眉头,哪有官家女眷去做这些事的。有心劝沈寄别去,可想想她的性子劝也没用。再说爷都答应了。 “我就在棚子里呆着,主要是魏大哥在外头忙活,我什么都帮不上,就在家等着,这个滋味有点难受。”沈寄说完便用衣服同色的纱巾遮了脸,出去坐进魏楹的绿呢官轿一道往堤上去。 “县丞大人来了!”一路都有人给让道,看来魏楹亲自上堤指挥的举动的确是很得民心。到了不能坐轿子的地方,沈寄便跟着魏楹下来,一路往堤上走。魏楹撑着伞,间或伸手拉她一把。他带个女眷上堤很稀奇,尤其后头还跟了几个丫鬟,一时许多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魏大人”有几个老者过来,朝魏楹作揖。 “董老,何老,齐老,你们都到了。昨晚情形如何?” “雨下得小些了,有两次怕要决口的也提前堵住了,还好!这位是?” “这是内子,从京城来,昨晚到的。她说要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出力的。” 几人疑惑的对视一眼,就看到沈寄蹲身一福,“董老,何老,齐老” 那几个人忙道:“不敢不敢,魏夫人在上,受小老儿一拜。” 沈寄侧身避过,“诸位都是水利上有专攻的人,小妇人不过出分力熬点姜汤缝补衣服,安敢受你们拜。” 那几个人看她身后带着丫鬟小厮,一个个也都是方便干活的打扮,甚至她自己都是一身窄袖胡服,带着锅灶,姜坛还有一箩筐的粗瓷大碗,很快的便支起灶头开始干活,而年轻又礼贤下士的县丞大人已经开始巡视堤岸,便都跟了上去。 堤上的民夫,甚至是士兵都好奇的多瞅了他们这边几眼,然后干活更加卖力起来。县丞大人说的对,这是保护家园,自己都不出力,难道指望旁人。这新来的县丞看着是个做事的,县丞夫人也挺有意思,居然还能想到来地上给他们熬姜汤补衣裳。 57追随(2) 一开始还只是那些士兵过来喝姜汤,一日大雨淋漓的又整日泡在水里虽然是夏天也有些让人受不了。如今情势比当初危急,魏楹同林校尉商量了调了一部分士兵也痛民夫一起劳作。至于林校尉,则率人去捉拿进南园县时劫沈寄等人的流寇去了。那些是南园县的流民,如果放任他们出去作乱,南园县的县令县丞还有林校尉这个刚调来的军方最高人物都有数不尽的麻烦。魏楹虽然觉得一味的剿灭不是很妥当,但此时治水是第一位的。有一位不做事的县令,他这个县丞如今便重做最高长官,也没精力去管林校尉要怎么处置。 民夫之是被强征来的,一直被士兵驱赶压迫,直到魏楹和林校尉好好的沟通了一番情况才好些。林校尉和魏楹的状况差不多,都是得罪了人被贬来的。只不过魏楹得罪的是皇帝,直接贬了两级。而林校尉得罪了军中上峰,是原级平调。当然,是从油水很多的地方调到了这里。 两人自然就有了不少共同语言。林校尉一开始很窝火,结果看到有人比他还倒霉,突然就平衡了。文官的地位比武官要高,所以正六品的编纂比正六品的校尉地位高。如今贬为县丞两人没有隶属关系,林校尉知道魏楹是今科探花,倒也不敢小视。再加上一起喝了几次酒,说了说心中苦闷和对未来的展望,两人都想做出些成绩离了这鬼地方,便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所以,之前魏楹和林校尉说不能对民夫一味驱赶,要恩威并施之类的话他才听得进去。眼见魏楹登高一呼,那些民夫对他比较信服。便由得他唱红脸,自己来唱白脸。当然,对于偷懒的人,魏楹的惩罚并不比他轻。他看了觉得这个年轻的文官,心其实颇冷硬,倒有几分杀伐决断的意味在里头。比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满口酸文的书生好多了。于是,他在惺惺相惜之外又多了三分看重。 昨日听手下说起魏楹的夫人,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林校尉在堤上笑着和魏楹说,等他缴费归来一定要上门讨碗酒喝,见识一下。 魏楹对此不是太乐意,他媳妇儿又不是什么青楼的红倌人,是想见识就能见识的。从前翰林院那些同僚对家里私房菜十分好奇,对发明这些私房菜而且随时更新替换的人更好奇,也没有人提出过想见一见沈寄。这便是懂礼数。可是也知道跟这些当兵的没有那么多讲究。到时候上门招待他吃喝也就是了,哪有随便把女眷请出来的道理。 这会儿见那些民夫虽然累了渴了却不敢靠近棚子,魏楹便挥手道:“让轮休的人都去喝一碗姜汤,湿掉衣服的如果带了替换的也可以到空着的棚子里换了,交给仆妇清洗。” 管孟刘驶褂邢匮醚靡垡桓扇说攘⑹卑鸦按了下去,然后带头去喝姜汤换湿衣服,渐渐跟过去的人便多了。魏楹是让人把这些民夫分作了三班轮换,一班一个时辰。这样不至于把人累垮,回头在水里站都站不住直接就被激流冲走了。 民夫都是自带干粮来干活的,便有人就这滚烫的姜汤吃干粮。换下的湿衣服在清水里漂过,便挂到竹竿上用火烤。天上还是下雨,只能这么办。衣服上用布条写着各自的名字,等到下一班换下来可以再拿去换上。 沈寄带的人手不是太多,而且平时也不是粗使丫鬟,便让人同那些民夫说如果家中能有一个闲人,可以回去叫来一起帮着做事。一个人一天五个铜板。一个民夫一天有十五个铜板可以领,真正的廉价劳动力。所以给帮工定价就不能订高了。而这份钱还是在魏楹手里才能领到,其它时候都不知进了谁人腰包。 “真的有五个铜板一天?” “我家奶奶从来不哄人的。”年纪尚小出来传话的采蓝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小大姐,魏县丞的夫人想来也不是空口白话的人,现在可以回家去把人叫来么?” “可以。” 住在附近的民夫便纷纷回去叫人,人手立即就得到了补充。阿玲等人便退居二线,只负责安排诸事发放物资并清点人头监督干活等。沈寄就相当于魏楹在地上做的事,现场总调度。 于是每一班人轮休便都到棚子里避雨,迅速又找人搭了些棚子,相当于后世的简易工棚。沈寄考虑过要不要提供吃食,后来想了想忙不过来便作罢。 这样一来,每日病倒的民夫便少了不少。 魏楹对沈寄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一些。一碗热汤,换身干衣,休息的时候有片瓦可遮身。” “男人家哪想到那么多,所以才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 “又是哪来的歪理。” 总之一到这里,沈寄他们的小家是没怎么顾上,最多也就是给小厮们搭了同样的简易棚子置办了些简单的床和被褥。魏大娘和姹紫在家,负责给他们做饭,中午便有小厮回家提桶送了来。 魏大娘深谙财不可露白,她可不是深宅大院里不同世故的姨奶奶,她是带着年幼的魏楹跌跌撞撞冲州过府的人。所以,在姹紫拐弯抹角问起家里的银钱能不能支撑这样子花销的时候,她就起了疑心。沈寄信得过她,把所有的银钱都交到了她手里放着。她要格外的小心才是。 沈寄听了她的怀疑后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她要是能从你手上偷了银子跑路,我就佩服她。”要不是料定魏大娘吃得住姹紫,她怎么会把她们两个留在府里。再说了外院还有老赵头呢,姹紫也不能不有所忌讳。如今魏大娘已经起了疑心,自然要告诉老赵头的了。姹紫要避开这两人偷到银子,难度系数不是一般的高啊。 “奶奶,要不要……” 沈寄想了想,如果拿住姹紫偷银子,那就不得不把她卖掉了。那以后谁来给魏楹做这个名义上的通房呢。还是用姹紫吧。不过手上多一个她的把柄也不错。 “事情就到姨娘你这里吧,我就当不知道。只不过姨娘日后须放着姹紫。” 魏大娘笑道:“我就不信她还敢灭我的口不成。” 沈寄便不再过问这事了,一天在堤上,她也累坏了。可是魏楹能时不时到棚子里来喝口热汤,吃点东西补充能量,和她说上几句话。而且做的事对他有帮助,她就很高兴了。 不过到这里的第二天晚上,她还是置办了些礼物去拜见了知县夫人。再是不满,还是不能少了这些礼数。甚至知县夫人留她摸雀儿牌,她也欣然从命。只是白日还是照样的上堤去。 魏楹也需去向那位马知县禀报事务的进展。不管马知县心头对他的到头怎么想,每次还是表现的很热情。至少有了这个人,他可以安心的睡大觉。至于以后权力倾轧的事,那是这次水患之后的事了。所以,暂时的魏楹做事还是得到了他全力的支持的。反正,事情办好了,得到表彰还是他这个知县,其他不过略提一提。如果事情弄砸了那也是有了现成的背黑锅的人。 沈寄到了的第八天,林校尉回来了,他不是全功而返,但那群流寇也算是被打散了不敢再集结。听说了沈寄带了好几十号妇人在离堤岸不远的地方帮活,他咋舌道:“魏老弟,我那婆娘还好意思说自己出身将门,听说我到这里来,硬是不肯同来,还是你福气好哇。” 魏楹正弯腰把裤腿挽得更高一些,闻言直起身紧了紧蓑衣,“好什么啊,让她安生呆着,非得要跑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点都不听话。” 林校尉那马鞭指着魏楹道:“瞧你那嘴角,不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你就眼气我吧。我去喝完姜汤去。”他也从善如流的下了水,有时候身体力行是比马鞭来得有效些。如今那些民夫见到他,也不再光是畏惧了。 魏家几个丫头都挺能干的样子,可惜一个个年岁太小了。要不然就开口讨一个来做妾好了。至于沈寄,他自然是没见到,不过是隔着门跟他道了声谢而已。 他摸摸鼻子,也只得罢了。不过听那声音,也是挺小的就是了。原来魏楹好这口哇。怪不得刚来的时候拉他上红袖招去,他对花魁不假辞色呢。原来不喜欢那种成熟有风韵的。 与此同时,姹紫前些日子果然下手,被有所准备的魏大娘逮了个正着。姹紫是从小娇养大的,这一路已经吃足了苦头。眼见到了地头还是这样清苦的日子,便想趁沈寄带着人出去偷了银子逃走。被魏大娘发现,她本来想打晕魏大娘的。可是她是真正只能拿针线绣花的人,哪里比得过流亡途中背着个孩子还跟人抢吃的的魏大娘。当然,魏大娘也是一步步被逼到那个份上的。她买的吃的,如果护不住她和魏楹都得饿死。于是姹紫没动几下手就被魏大娘反绑了双手按倒在了床上。 外头看家护院的老赵头事前得了嘱咐就当没听到,照样在外头转悠。反正又不是魏大娘吃亏,他乐得不掺和内宅的事。 姹紫对魏大娘苦苦哀求,“老姨奶奶,您就可怜可怜我吧。可怜我只是顶了个空名,如果爷对我能有对奶奶的一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啊。” “所以,你就该来偷银子。” “奶奶说过,路上各人的损失,她会偿付的。那些镖师都可以回京城的府邸去领一份,我也只是拿回我自己应得的啊。” “奶奶给你是奶奶给你,你偷银子就是偷银子。何况,你还是要从我手里头,难道让我拿月例银子给你补上不成。”其实说起来,魏大娘也很庆幸她的一百两是存在银号里没有带着上路。所以现在,她还有一定的身家。不然,让沈寄赔她一百两她心头过意不去,不要吧还是过意不去。还是这样好些。 魏大娘把姹紫关到了柴房,她还是在哀求,“老姨奶奶,求求您放了我吧。爷和奶奶知道一定会卖了我的。就算奶奶心善不这么做,爷也不会放过我的。从今往后,我再不敢了。我一定乖乖听话,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什么我让你做什么,我需要你做什么,都听奶奶的就是了。” “呜呜,我不想被卖掉,要是卖到不好的地方……” “现在知道呆在魏家好了吧,奶奶这么好说话的主母你上哪找去。等一等,你刚才说你一直是顶的空名?”魏大娘惊讶的道。 “是啊,是爷威胁我的,我要是敢不听话就把我卖到军营里做军妓。每天都有二三十个饿狼一样的士兵来糟蹋我。会得上脏病,然后没钱医治,发了病就被破席子卷到乱葬岗等死。呜呜――”一想到魏楹给她描述的,她就不寒而栗。 “那你还敢偷银子?家里可没有亏待过你呢,奶奶都上堤干活,让你在家就帮着我择菜洗衣服。你知道……”魏大娘想了想还是没把沈寄小时候需要干多少活说出来。这两人让姹紫顶了个通房的空名,她虽然有些生气他们的做法,可如今他们已经做了真夫妻,这个也就不重要了。 “我、我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我以前从来都不用做活的。而且这一路我也被吓怕了。” “那你还敢跑,你倒是说说,外头有谁接应你呢?” 经过魏大娘的审问,姹紫交代是马知县的小舅子说要带她走。 “那你跟他去吃香的喝辣的就好了,干嘛还偷银子,攒私房钱呢?水性杨花!” “我信不过他,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要甩开他的。自己手里当然需要一点银子,他未必肯给我。”姹紫低声道。 魏大娘嗤笑一声,“还没有傻到家嘛。” 姹紫噗通一声跪下,“老姨奶奶,您就看在您在魏家的时候饿得发晕到时候是我给了您一碗饭吃,放过我吧。爷他说得出做得到啊。” 魏大娘听完定睛对她看了又看,这一看认出来当年还真的是姹紫好心把一碗米饭放到她面前的。 “好,我就当报答你的一饭之恩。爷的确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可是只要你听话,他就不会动你。还有,什么军妓的话,你不准在奶奶面前提起。” “嗯,谢谢老姨奶奶。爷警告过我的,我省得。” 魏大娘哼了一声,楹儿疼媳妇也是疼到家了。不过,寄姐也算是不负他。当晚,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沈寄。只隐去了魏楹威胁姹紫的那一段。 沈寄对马知县小舅子什么时候过来看上了姹紫有些疑惑和不解。那这屋里的人他不会都看到了吧。她便计划着要想法子在县城里买栋住得下所有人的宅子。这样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在院子外头晃悠,说话也方便许多。甚至,她可以借着住得远,不来赴马夫人的雀儿牌的约。 又过了十日,大雨渐渐止住,而堤岸也终于保住了,所有的人都在欢呼,甚至热情相拥。家园保住了,不用流离失所了。国人骨子里还是安土重迁的。像之前那帮流寇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也不至于铤而走险。 而这个时候,一直不见踪影的马知县出现了。魏楹便默默的退到了副手的位置,再是不甘如今在名分上他都是这个庸才的下属,此时不能和他抢风头。什么表彰什么的,更是不能去争。 快累摊了,今晚终于可以回去搂着媳妇睡个好觉了。 马知县给魏楹放了五日假,让他休息一下再上衙。这堤上收尾的事务便由他来主理了。 沈寄在马夫人刺探的时候自然也只有一切功劳归于上峰,都是马知县指挥得当,给予了最大支持,魏楹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 只是回到屋里,她的脸就沉了下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日日需要逢迎上峰的夫人也就罢了,魏楹辛苦一场却是什么功劳都归了别人。 魏楹心头自然也不好过。他们是昨晚回来的,两个人这半个多月都很累,洗澡过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今日放晴了,走,我们出去走走,带上姨娘一道。”他拉起沈寄。这些在之前其实就清楚了。 沈寄点点头,“嗯。”既然是既定事实,生气也无用。她在这里难过只能让魏楹更难受。 “家里还缺不少东西呢,你之前来很多都没置办齐。” “那就去置办齐吧。” “直接去买或者租栋小宅子好了。”于是把马知县小舅子看上姹紫的话说了。 魏楹果然大皱眉头,看到了姹紫,那是不是连小寄也被他看了去。对了,马夫人那里的雀儿牌聚会,她去过几次。说不定真给那色胚看了去。他拳头捏紧,马知县抢了他的功劳把他挤到一边,他心头自然是极为不满的。可是还能压制,毕竟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是如果他的小舅子胆敢觊觎小寄,他绝不会放过。之前受那个林子钦的气,他不能对他做什么,现在竟连一个知县的小舅子也敢欺到他头上么。 沈寄看他的样子奇道:“你怎么了?”难道因为姹紫顶了通房虚名马知县小舅子这么做让他戴了绿帽子的缘故。可之前那位大夫,魏楹并不计较啊。而且,对方说带她私奔,沈寄是不信的,说不定就是骗财骗色。 “我是担心他看到过我。” “反正我没看到过他。” 魏楹一想到马夫人随时可以把沈寄召去,如果对方有这个心有很多下手的机会他就牙根痒痒。 “先租吧,不是才刚被抢了么,还是低调点算了。这几日无事,正好安排这事。” 没有坐马车,就一路走过去。 “魏大人好!”旁边有百姓路过,很尊敬的和魏楹打招呼。 “啊,你也好!” “魏大人,带夫人逛街啊?” “是啊。” …… 走在街上,不断的有人过来招呼。沈寄轻道:“这是马知县抢不走的。” 魏楹脸上洋溢着笑容,轻轻点头。做过的事哪能被人一笔抹去,该他的早晚得是他的。 沈寄对蜀中小吃早就好奇了,她前世吃过夫妻肺片、宫保鸡丁、麻婆豆腐……一直觉得四川是吃货的天堂。这来了这么久,还真没顾得上这一口。这会儿看到路边小摊便有些忍不住了。 魏楹笑道:“合着早饭只吃了一点点,是为了这个啊。” “是啊是啊。”沈寄点头如捣蒜,心里的郁闷也消退不少。 沈寄就和魏楹坐在路边吃小摊,让管孟刘实热朔滞啡ゴ蛱。下人们听说要租栋大点的宅子也分外上心。会账的时候,那家老板娘还死活不收他们的银子,说多亏了魏大人他们一家才不用搬走可以继续做这个营生。 魏楹摆摆手,“都是乡亲们自己肯做事,我不过是在其位做其事而已。” 沈寄笑着掏出碎银子放到桌上,“大娘,小本生意不容易,收下吧。” 末了,有两栋宅子都比较合意。魏楹要了较远的那栋。这样,马夫人的聚会沈寄去的时候便不多了。 其实沈寄也是这个意思,想了想便也明白了魏楹是同样的想法。 “只是你上衙有些远。” “一个小县城而已,比我在京城是已经近很多了。” “嗯。” 魏楹暗暗下定决心,就是为了沈寄不用去敷衍马夫人,他也要尽快让目前这种场面改变。何况马知县可不是一个好上峰。 58排挤 沈寄是纯粹不怎么愿意去敷衍奉承马夫人,倒没有想到她有个好色的兄弟头上去。她是正室,与通房不可同日而语。就连林子钦那样的身份,都不敢公然对她如何只能背地里行事。所以一个偏远小县的知县小舅子何足惧。她又从不落单,身边都是带了丫鬟小厮的。 所以只当魏楹是心疼自己,不想自己时时的都在马夫人视线范围内打转而已。完全没想到魏楹是看都不想让她被那个小舅子看到一眼。只觉得他说得没错,住在租来的宅子里,比他在京城每日赶去上衙近多了。而且县衙的屋子不好改建都没有空地头了,总不能叫小厮们一直住在那种临时的棚子里。现在是秋天倒还没有大的妨碍,到了冬天就麻烦了。 只不过这也带来一个不便,连知县和知县夫人都是住在县衙后院。魏楹和沈寄却是到了没多久就赁屋别居了。显得有些不合群。当然,马知县他们的院子宽大得多,甚至还占去了本该属于魏楹的一进屋子。但是在他来时就是如此了,总不能去叫知县家的下人把屋子腾出来。马夫人手下自有一批趋炎附势的基层公务员的家眷,沈寄这个做法经这些人一嘀咕就让马夫人有些不喜了。 开始沈寄还有些不以为意,但过了些时日她就知道了这个群体也不可小视。她,被排挤了。因为一来就搬出县衙的特立独行。在京城,七品是芝麻官。但是在南园县,那就是父母官。现代一个小小的街道办的工作都有无数本科生去考,所以,相当于县委书记的知县那真的是不小的官了。而相当于县长或者副县长的县丞,也勉强能算个小青天。 沈寄很无语,你家要省银子挤在宿舍,就见不惯我家有银子搬出去住大房子。甚至连她家带来的下人比知县家的下人也成了被排挤的缘由。他们现在手头就几百两银子,可是在这里绝对算得上富足。 沈寄对魏大娘说:“你看我,才过了一年大手大脚的日子,就忘了以前一个月挣二两银子都有不少人眼红的时候。” 魏大娘道:“我其实也觉得那帮人忒小家子气。也许,因为这一路看着奶奶你挣钱,在京城又跟着见了世面,如今你又给了我一百两,所以我的眼界、底气也比从前足。” “魏大哥的目标远大,我们才不是要来抢知县跟知县夫人的位置的呢。”顿了一顿她又道:“可是,如果不是出现奇迹,就必须一步一步的升上去。”也难怪马知县夫妇对他们这么忌惮了。 而对马夫人那群人来说,沈寄的穿着谈吐和她们都大为不同,尤其为了舒服把家具全部换了,看不上县城的首饰,自己画了图样订做这些举动让她更加的不合群。小县城的人对京城来人的一种排斥被放大,便成了今天的排挤。这里没有人知道沈寄的出身,带来的人都是信得过的,更加不会多嘴。旁人要是打听,便一律很得意的回说自家爷是淮阳魏氏嫡长孙,自家奶奶出身侍郎府。初到这个小地方的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在沈寄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有些鹤立鸡群了。 “这种情况得改变才行。” 阿玲出门雇了粗使厨娘还有洒扫丫头等短工回来。她们都是内宅的人,对粗活不太擅长,勉强去做工作效率也有些低,沈寄便让干脆再雇几个短工回来。这种事情如今已经不需要沈寄亲自过问了,阿玲出马便领回了合适的人选,交代给凝碧她便过来给沈寄回话。 沈寄还在想她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也就是不想放弃舒适的生活,但是又要让马夫人一群人接纳自己要怎么做。反正她是不能一直游离在他们之外的。魏楹不管怎么说如今就只是个县丞是马大人的下属。在哪一山就唱哪一山的歌。总不能真的做人人排斥的高脚鸡。可她也不想裁减自家的下人,减少饭桌上的菜式。更别说这些人都是千里迢迢跟着她辛苦从京城而来的。她还是给他们发的一倍半的月例。 她看向进了院子后显得颇有些眉飞色舞的阿玲,“你捡到银子了?还是京城的银子送到了?那也应该是我先知道才对。” 阿玲笑道:“都不是,京城恐怕也没什么银子了,所以才会现在还没有送到。不过,奴婢出去看到首饰铺子的生意很好,而且都卖的是奶奶戴的这种。您不是和掌柜的私下签了契约,他卖出一份您就抽两成的么。” 沈寄自己也知道她差不多把府里的现银带走了十分之九,一路又败掉了不少。到这里她在京城养成的消费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于是又华丽丽的花出去了不少。好在宅子不是买的是租的,不然又要用掉好几十两。府里顾妈妈也许也在等米下锅,所以完全没有办法再送银子来。好在马上就是十月,各铺子要到府里交账,怎样都有几百两收益,倒不至于断了炊烟。但等到银子再到这里又要一段时日。 虽然这里也还没到断炊烟的时候,但是手里只有几百两银子,沈寄还是非常的不习惯。尤其,她还没有赔那些士兵的五十匹马,甚至连许给人家的五百两银子也还没付。那些战马林校尉倒是大手一挥就给她免了。说这次去缴费,追回了大半。就是有些折损算在剿匪的损耗里头就是了。但那五百两银子的酬劳既然说了自然得给人送去。不然不就成了空口白话了么。 所以,听到阿玲这么一说,沈寄立马也欢喜了。这也是生财之道啊,在这小县城看来她也可以客串一把时尚教主横着走了。话说之前她要求抽成其实只是觉得她应该收一点版权费,当时就觉得肯定有利可图掌柜才会答应。现在东西走俏说明果真如此啊。 不过,县城的消费水平跟京城没得比。虽然画些首饰还有衣服新样式都可以赚到银子,可也不多啊。 魏大娘道:“可是奶奶,这里花也花不了那么多银子啊。咱们以前一个月二两银子也过来了啊。” “也是,只要我不再大手大脚,张口就许人五百两银子,应该也不会不够。还是言归正传,我必须和魏楹同僚的女眷慢慢拉近关系才成。”比起赚钱,更重要的是帮衬着魏楹在南园站稳脚跟。他现在得民望,可是不得官望。想做成什么事是极其困难的。也就一个林校尉和他相得,其他人可都站在马知县那边防着他呢。 魏楹最近状态很不好,治水之后衙门里的事好像就没他什么事了。马知县也拉拢了所有人在排挤着他。派给他的活儿都是累活,而且看不出什么成绩的。他们在联合起来排挤魏楹这个下放者。也之所以,沈寄和魏大娘才会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商量着要怎么打进那群夫人圈子里去。 沈寄扎了一针,“既然有了经济来源,那就把家里的银子拢一拢给那些士兵送去吧。虽然又会引起些不必要的议论,但毕竟是许过人家的。日后我行事注意一些就是了。”在京城给人十两纹银不算什么,在这里却是魏楹一个月的俸禄,那些士兵数月的饷银。这里的外水基本是不能指望的。不过沈寄是才知道这个地区差异有这么大。怪不得当时那些士兵都乐得很。因此,更是得把许了的银子给人送去。 一下子又用出去五百两,沈寄手头就剩下一百多两。她缝在中衣里的银子是她最后的压箱底,如今也见底了。 好在下人虽然涨了月例,但是一个月支出也不过四十两,还包括魏大娘的五两。剩下一百两过日子完全没有压力。当然,这件事也是引起了议论的。外头就差没说她败家了,本来嘛五百两相当于一家富户的家底了,就这么让她败了出去。而且,起了这个头,日后别人差遣士兵做事是不是也要给银子,也得给这么多,那可给不出来。沈寄也知道这个后果,但是两害相较此时也只能取其轻。 沈寄在大圆桌上慢慢的勾画一个新首饰,她画得不多,一个月就一件,所以一旦出品,一定是精品。不但融合了她过去一年被林夫人调教,一手掌管宝月斋进货,还有与容七少奶奶等人的往来里长的见识,还包括了后世设计大师的理念。一月一件,交了出去掌柜的便会先暗地里置办三百件,而且每件按沈寄的要求烙了个无法模仿小小的要求以证明是正品。然后一旦上架,就销售一空。其后,才是模仿品的天下。久而久之,谁都知道了只有最初的三百件才是正品,价格自然也就抬起来了。这个事情,一个月能给她带来四五十两的收益,足够花销还有剩。掌柜的更是赚得不少,一下子跻身本地大商户的行列。尤其难得实在沈寄这里学了不少做生意的撬门。 沈寄此时心思不在赚钱上,否则这个生意她肯定自己做了,开个宝月斋的分号。不过想想,这里的消费水平和京城完全没得比,也就作罢了。 她勾画完最后一笔,魏楹正好从书房过来。看一眼沈寄在做什么,本就积郁的心更添一层阴影。他现在一个月挣十两俸禄,她画张图纸就能挣回来几倍。不说银子,银子都还是小事。可是到这里四个月了,除了一开始治水他有用武之地,如今在县衙里简直是个闲人。他坐在自己的值房,都只能以看书来打发时日。要不就让他到乡下收捐赋什么的,完全的投散闲置。这个样子下去,要几时才能离了这地方。 沈寄搁下笔,把图纸压在桌上让它自己吹干,一边起身坐了过去,“裴先生来信说什么了?” 魏楹勉强压下烦躁,“说他给我取‘持己’为字,不但是要我在顺境不能自满,也是要我在逆境能够自持。可是,我都快被现在的境况给憋疯了。” 沈寄两手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所以,就在我身上撒疯?” 魏楹白净的面皮慢慢涌上红潮,红过耳廓,“我、我……”他这些日子好像是无可发泄,精力都用在了她身上,好像要把满腔愤懑都发泄出来。 “再不说,我就受不住了。” 魏楹想着沈寄千里迢迢而来,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最后到达的时候,两脚还走出了血泡,要不是看到养母给她挑血泡他就忙得不无所知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以后不会了。” 沈寄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小声道:“偶尔,其实无碍的,也、也挺有意思,可是每晚都那太让人受不了。” 魏楹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了。”说着起身一把打横抱起沈寄,“那今晚,就让下官好好伺候夫人。” 沈寄捶他两下,“就不能好好说说话儿。” “好,都听夫人的,今天就歇歇。”说着把沈寄抱到床上放下,自己吹灯上床。 沈寄把外衣脱下放到床头,“魏大哥,我们这样下去不行。” “我也知道,可是马知县防我防得紧,我稍有动作他就觉得我是要抢班夺权。之前的县丞对他唯命是从,不过在剿匪的时候死了。让我去一味的逢迎他,我过不了这个坎。就算我肯这么做,他也不会就此信任放权给我。哪怕我拿银子喂着他,他也不会让我好过的。上次治水的事,想来原本是想给我个下马威的。” “投石问路吧,咱们老是游离在南园县官吏的圈子外也不是个事儿。” “你是说……” “马知县要防着你,马夫人也要防着我,可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她总不能当着人把事做得太绝。再过半个月是她四十寿辰,到时我们都要去吃酒。我备份厚礼去,搭上话再说。” 魏楹气闷,马知县只不过是个秀才,机缘巧合得了这个七品官位。如今竟然要小寄去奉承讨好他夫人。 “能屈能伸嘛,我越想越觉得皇上贬你到此,应该不只是震怒这么简单。是,他要你知道天家威严不容你小觑,但是也未尝没有试你的意思。你近来很焦虑,有些乱了。” 魏楹翻了个身把她整个儿搂到怀里,“你说的我也想过。而且,空耗了两个月,我心头也有些计较了。马夫人那里,你就去吧。只当给上峰的夫人做寿就是,如果委屈,就不必勉强了。” 沈寄眨眨眼,“你、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我只是要自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先犯人。马知县准备把剿匪的事交给我呢。我想过了,现在的境况,需要一个突破口。” “他是想害你死于贼匪之手吧。我这边路上来的时候也算是露了富。虽然咱们的家当都败得差不多了,可是外人不知道。被那么推波助澜一下,那些贼匪怕是以为咱是肥羊。”沈寄想着自己捅了篓子,有些着急。 “跟你没太大关系,我怀疑马知县之所以能把位置做这么稳,旁人不肯来此地是个缘由,更要紧他恐怕暗中和最大的一股匪患有勾结。不是你最后遇上那种流民为寇,是那种真正杀人越货的主。” 沈寄越想越不妥,“那他就不是可能,是一定想害死你。这一方就又成了他的天下。知府大人都不管管么?” 魏楹揉揉额头,“一来他孝敬得好,二来这一方人人都知道是毒瘤,但没人肯来。所以盖子能盖一时是一时。” 沈寄瞪大眼,“难道,连皇上都知道了?” 魏楹想了想,“具体情况皇上哪能知道这么清楚,就是想整治一下我,随口问身边人哪里最难搞吧。我要是死在了这里是我无能于他也无伤,要是能撑下去也不过是多个能用的人。” 沈寄听着和往日说话有些不同,不由问道:“你怎么……” “哼,我以前对皇上是敬大于畏。如今,敬畏之余倒是觉得他也有几分不易啊。处在那个位置,只能是圣人不仁。不但我们这些臣子,就连他自个儿那么多儿子也都是之能是他手里的工具。” 沈寄想了想明白了,“天地不仁,所以只能适者生存。圣人不仁,我们便也只能适者生存。” “就是这个道理。如今,我要想活下来,好好地活,暂时能依仗的也就是林校尉和他手下的人马。他怎么可能服马知县,所以一心想和我联手好早日离开这南园县呢。” “此人交不交得?” “还算可以结交,而且此时此地也没有别的选择。” 沈寄翻身半趴在他身上,“有的。” 魏楹盯着她看,然后道:“你说招安?” “嗯,我觉得最后抢劫我们那拨流民也算是盗亦有道了吧。而且他们的首领说是你算是个好官,所以才放了我们一马。” “嗯,他们被林校尉打散了,招安恐怕不是那么好招。等等,我前些日子闲着无事把县衙的卷宗差不多都看了一遍。你说的那个人好像现在就在大牢里,就要被斩首了。” 秋后斩首这是惯例,马大人已经报了上去,红笔勾决。 “既然让我管缴匪之事,我就先从这个事管起吧。总好过去到马知县收买好了的山寨,莫名其妙掉了脑袋的好。” “军政不是分开的么?剿匪该是军方的事吧?” “是啊,还说我和林校尉配合默契,让我代表县衙与他通力合作呢。估计是想把我们都弄死。我已经让管孟去请林校尉了,他明日会过来吃饭,你准备一下。” “嗯。厨娘能意烈蛔辣镜夭耍林校尉是淮南人,再做几个淮南菜,让阿玲做,她一心将来开大饭馆,跟府里厨子学了不少。正好有一个厨子是淮南的。再有,让她再做几个京里的菜式。干脆也别光请林校尉,把你的同僚都请到府里来。就算吃了咱的还是站在马知县那边,总有三分情分。而且,光是请林校尉,还真是有拉帮结派之嫌呢。” “嗯,也好。睡吧!”对魏楹来说,他沉默了一两个月,该了解的弄清楚了,要做什么也有方向了。和沈寄这么再一说,心头就更坚定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有事只能跟妻子商量有些不妥,他日后图谋甚大,也到了要招揽可以信任有实力的幕僚的时候了。小寄,还是让她更多的安富尊荣便好,不要跟着操太多的心。 第二天魏楹请客,马知县没有赏脸,和他走得最近的几个人也推脱没到。不过,还是请到了五个,应该说是下属吧。这些人不敢太过得罪魏楹,更不敢得罪马知县,不过回头如果马知县问起,他们可以说自己是去打探消息的。林校尉带着人自然是来了,一件还要和府衙小吏同桌便有些不喜。 魏楹笑道:“你我二人,也不能就包打天下了。” “这些人都是首鼠两端的墙头草,靠不住!” “世人多是墙头草,哪能去靠。在这里,咱们还是只有彼此扶持最可靠。不过,墙头草也不是就没有一丁半点的用处。” 本地菜、淮南菜,京菜,菜色丰富,酒更是成年好酒,酒席上大家还算是宾主尽欢。来人纷纷赞叹魏楹有个会持家的好媳妇儿。这是当面说的,实际上背后说她败家人傻钱多的不在少数。酒席散后,众人纷纷起身告辞。林校尉佯作喝醉,留宿魏家。 魏楹与他联床夜话,把招安的意思说了。 “那些流民?” “他们当然没法跟你手下的人比,可是有一点好,你手下的兵一纸军令说调就能调,如今还不知马的关节通到了哪里。如果能收服那些人也多个助力。” 59定计 林校尉想了想,果然有理。 “可是人都要被斩首了,他那些部众也被我打得跟散沙一般,难道你要帮他越狱出去重整旧部?” “律法在上,我哪里敢做这么胆大妄为明知故犯的事。” 林校尉放下心来,“那就好,不然我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那个邱成明,如果就这么被斩首倒是有点可惜。而且按你说的,姓马的和县内最大的贼匪勾结,那么他一定是要置此人于死地的。” “你觉得他的部属,会不会来劫法场甚至是劫狱?” “很有可能,而且此人甚得民心。”林校尉来得早一些,而且他的活儿本就是剿匪,对这些了解得就更多。 “我明日去大牢见见他。”魏楹合上眼。 林校尉看看钟漏,已经三更都过了,便也合眼睡去。没有提这样可能带来的后果,反正姓马的也是想弄死他们,去或者不去都一样。 次日清晨,一同吃过早饭,林校尉告辞往驻地去。临走时沈寄出来相送,林校尉才算是见到了她的庐山真面目。经由手下五十名士兵的转述,他觉得这是个很大气的女人。不怕事,面对劫匪也侃侃而谈;言出必践,虽然知道送了那五百两过来会有后患,依然如数送上。还有,看魏老弟的样子也是非常纵着这位娇妻的。既然她出来相送,也是魏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一个表态。 他客气的道了别,提醒自己不能露出老兵油子的那副嘴脸。不过心头还是忍不住想着真是标致啊,魏持己好福气啊。长得又漂亮,胆儿还特别大,这样的世道入蜀可不是容易的事啊。比自己那个黄脸婆好看了无数倍不说,就这份千里相随也比她强了不少。不过,昨晚偶尔提及,小魏就说了他媳妇的丫头是绝不可能给人做小的,让他死了这个心。 他当时愕然道:“为什么?”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我家丫头都以做妾为耻,我媳妇也绝不可能答应。” “也就是说你家内宅你完全做不得主?”他好笑的问。 “男主外女主内,天生男女分工不同。内宅的事当然是夫人当家,我管来做什么。” 林校尉嗤笑一声,“听起来堂皇正道,说白了就是你家的家事你媳妇说了算,连你在内都得听她的。”当时他颇觉男子汉大丈夫,在家竟然事事听媳妇的有些怒其不争。可是这会儿见到魏楹的小娇妻,就觉得要是老子媳妇长成这样,老子也啥都听她的。何况还不只长得漂亮,是真正的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哩。 魏楹也坐了官轿往衙门去,从六品到八品,官袍的颜色变了,官轿的档次降了。不过,还是两个口的官,这些排场还是有。 他到了县衙就去了大牢,屏退众人和邱成明恳求的长谈了半日。 三日后,邱成明越狱,未伤及一个看守大牢的衙役的命。马知县大怒,说魏楹与他勾结,下令逮捕入狱。 一众衙役陪着笑脸等在魏宅外时,魏楹正搂着沈寄睡大觉。那些衙役之所以这么客气,不是马知县的意思。他们觉得邱成明越狱和这位年轻的县丞大人有没有关系不得而知,但是一向深恨他们的邱成明及其下属完全没伤他们的性命恐怕和县丞大人真有关系。说起来,看守邱成明其实给他们心头带来了不少压力。生怕到时候他决定不住大牢了,让人顺手把他们当西瓜砍了。所以他们今天才会这么客气。 沈寄起身替魏楹系腰带,“就是要你去协助调查也不至于这么半夜三更的吧。” “邱成明越狱自然是要选半夜三更了。知县大人半夜三更被吵了起来,所以也要把我弄起来。协助调查,你这名儿安的倒是不错。” “又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他还敢把你砍了不成。你可是大理寺大狱都呆过大半个月的人,他总不能弄死你说是你悬梁了吧。你的座师也不是无名之辈,皇上要贬你他不好说话。可是来此不是也给了你几封书信让你去找那些师兄的么。要是他敢不放你出来,我就收拾行李一家一家去拜访请托你的师嫂去。” 魏楹摸摸她的头,“正是这个道理,你就回去安心再睡一觉。我走了!” “嗯。”话是这样说,沈寄还是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上床辗转半宿愣是没睡着。 魏楹倒没被关起来,虽然马知县一口咬定他和邱成明越狱有关系,但是拿不出证据来。不过么,马知县还是亲自审问了他。就是他不和邱成明长谈,也要揪着当初沈寄入蜀,邱成明网开一面来说事。不过,确无证据,他也不能就把魏楹下了大狱。正如沈寄所说,他还是需要考虑到魏楹的师承、还有他维扬魏氏嫡长孙这个出身。两人对座而谈,倒真有些协助调查的意味。 “大人总不至于说下官和邱成明早有勾结吧?下官之前从未到过蜀地,也是其人入狱才见到本人的。” “那他都已经订下斩首了,你还去大牢里间他做什么?还和他屏退了狱卒长谈。你们又谈了些什么?” “大人命下官日后代表衙门与林校尉精诚合作,清剿县内匪患。下官认为匪患去了一拨又是一拨,必须从根子上挖掘,知晓他们为何不肯顺服朝廷宁冒大险落草为寇的缘由。” 马知县哼了一声,“那你有什么所得?” “邱成明半点没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整个人就如茅厕里的石头,端的是又臭又硬,白费了下官半天功夫。”魏楹一副忿然状。 马知县想了想,他之所以把剿匪一事交给魏楹就是想他死在那些贼寇手里,这样往上一报,没他丁点事情。就算他的座师同年已经同门师兄等会有不满,人都没了而且是死于贼寇之手,自然是人走茶凉无人深究。如今硬是要攀扯他和邱成明越狱有关联,没有证据也是无法置诸死地,反倒给自己留下无谓的麻烦。于是便魏楹回去,至于逮捕邱成明归案的事则不必他管。马知县还是怀疑他们有所勾结。所以,如果让魏楹负责这件事,大为不妙。可是那个林校尉已经摆明是和魏楹结成了同党了。而且其人嚣张,也不归自己调度。明面上还是就让衙役去找,暗地里既然是有人要邱成明死,那就该他们自己动手。自己这里还是按计划把魏楹派去剿匪,然后身遭横死便是。 而魏楹的计划其实并不复杂,马知县和县内最大的贼寇勾结,导致境内颇有些民不聊生,这便是天灾之外的**。邱成明等人算是个官逼民反。他了解到这些的时候不由得暗叹一声侥幸,如果沈寄入蜀的时候遇上了那股和马知县勾结的贼寇,此时焉有命在。 马知县要他去剿灭的就是和他自己有勾结的那一伙悍匪。如果他真去了,那绝对是十死无生。如今之前的县令县丞是如何死的,也可以推知了。定是马知县当时尚未县衙小吏时就与那帮人勾结,暗中出卖才导致朝廷损兵折将然后一县父母官身死。如今要做的,便是揭出这个阴谋来。到时候知府大人为了清誉一定会严惩不贷。而知县这个位置自然就落到了魏楹的头上。这么个旁人不肯来的地方,他堂堂两榜进士今科探花,难道还不能直接晋升一级。 要引这帮悍匪和马知县入彀,不仅需要林校尉的臂助,也需要邱成明的帮手。他向邱成明允诺了,如果他成为知县一定会尽最大的力量肃清县内,还老百姓一片青天。让南园不再成为官场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方。而邱成明仍需接受国法的惩处。 而如果这件事运作得不好,他很容易被马知县反咬一口。这件事若成了,他可以找到不少帮忙善后的人。座师、同年、师兄……但若是不成,那是不会有人伸手的。因为,太冒险了。尤其是放走了邱成明这件事。就是林校尉,都不可能和他一起担责任。 邱成明回去之后,会重整旧部,然后自然免不了和那股悍匪争地盘。然后他再和林校尉去剿匪,相机行事。马知县行事极为隐秘,他们也只能慢慢的抽丝剥茧。 魏楹把全盘计划想了一下,然后上床躺下,搂过睡得迷迷糊糊的沈寄亲了两口。多亏她一句招安让他又修缮了整个计划。而她对邱成明的看法也是对的,其人果然是个有血性肯担当的汉子。 沈寄睡得正好,被他这么一动手动脚外加动嘴的就给弄醒了。 “讨厌!睡得好好地把人弄醒。” “醒了正好做点什么。”魏楹含笑呢喃,话音消失在她唇上…… 自从沈寄提过意见,他渐渐的也就不会带着那些不好的情绪上床了。不过今日还是能感觉到他情绪很好。沈寄便知道是有眉目了。不过暂时,她还是得奉承着马夫人。 最近沈寄刻意为之,往马夫人那里不动声色的送了不少好礼。言语间也事事奉她为主,马夫人待她便比之前亲热了不少。可是她还是很不喜欢陪着她们摸雀儿牌,还得很用心的去输银子。那么坐一下午,真的是累得慌,身累心更累。前世她就很不喜欢打麻将。她才十四,又不是到了要靠这个来活跃思维,省得得老年痴呆的年纪。可是上官的夫人喜欢,也只得掏钱相陪。然后回来之后便开始自觉的锻炼身体。当然,不是如魏楹所愿的练五禽戏,她找了老赵头教她练武。 老赵头不好推脱,便只得好好想想什么功夫适合她练。 “赵叔,我绝对没有要练成什么高手的妄念。只要能够动作不难看的锻炼身体,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儿不会束手就缚就好了。” 于是赵叔想了想教了她一套拳,说是适合女子练的。只要她坚持练习,日后大有好处。沈寄便欢欢喜喜的道谢然后换了一身胡服跟着赵叔嘿嘿哈嘿的练习。 赵叔耳聋听不到她口里低喊的号子,便只当看她闹着玩了。等沈寄学会了动作要领便让她自行练习。沈寄便给自己辟了一间练功房出来。免得走过路过的下人当她在耍把戏一样的瞧热闹。虽然面上不敢取笑,却是来回都要多看两眼。而魏楹回家没事的时候甚至让人沏茶拿点心,就坐在一看热闹。 “你忙你的事去,我又不是在耍猴,看着有这么乐呵?”沈寄对他一副看猴戏的怡然模样大为不满。 “你当年看我练五禽戏怎么就能那么乐呵呢?”魏楹慢条斯理的吃一口点心,然后再喝茶,别提多惬意了。 “我当年是无聊好了吧,难道你现在也在无聊?”说之前成天闷在书房里时无聊她还信,这会儿不是在和马知县等人斗智斗勇么,怎么也这么无聊。 “让脑子休息休息,你练你的,当我不在就好了。” 沈寄嘟囔了几句,也只得自个练习。这个辟出来的练功房,颇像个禅室,为了不让她不慎摔倒痛得爬不起来,阿玲和凝碧几个便做了厚厚的垫子铺上。沈寄在里头索性连鞋袜都脱了,就一身非常轻便的白色练功服。每日里寻半个时辰在里头练。魏楹看着那白生生的脚丫子,从领口露出来的白皙肌肤,还有练热了红扑扑的脸蛋,过不多久就会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他一心让沈寄练五禽戏,可不就是为了和她双修那些比较有难度的体位。看她认真练习,便开始结合那些春宫图浮想联翩,然后晚上实践之。于是每天下衙到练功房看沈寄练功,便成了魏楹一道例行的公事。 到了马夫人生辰的正日,沈寄打扮后便和魏楹一道过去。她和马夫人这些人年纪差了将近三十岁,如今也只能尽力往老成打扮。马知县也需要夫人做出和沈寄相得的样子,所以沈寄的靠拢才这么容易。可是彼此的差别还是摆在那里,尤其马夫人看到沈寄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模样,再想想自己扑再厚的粉都挡不住的沟壑心头就不舒坦。于是善于揣摩她心思的人便话里话外的挤兑沈寄。这一晚,她就被灌了不少酒,摸雀儿牌也输了不少。最可气是那些酸话。说什么她们这个年岁嫁进门,到如今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哪里像沈寄一进门就当家做主什么的。又说魏县丞一个月十两银子,可是她随随便便就花出去五百两,魏县丞也由得她。哪里像她们,要打根金钗也要寻思许久。 沈寄把上一把输了的铜板给了,然后只当没听明白。 “魏夫人这样的美人儿,谁能舍得怪她呢。就是劫匪也会放过去的。”这段时日正是邱成明越狱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魏楹半夜被马知县叫去问话,小县城近乎是人尽皆知了。现在说这个话还真是意有所指的很明白啊。 马夫人斥道:“吃点心都堵不住你的嘴,好生看着牌吧,小心把铜板都输没了。”马夫人做寿,铜板自然是都长了脚的往她那里去。 好容易熬到散席,沈寄出门就呼累。魏楹伸手意思意思的在她肩膀上捏了捏。 “不过这些人的想法比京城的贵人们直接多了。像是那位贺家千金,她到底在想什么,我始终都没法参透。” 魏楹抬了下眼皮,“她么,最近死了未婚夫婿。”他和徐茂有书信往来,徐茂是个享清福的闲官,时不时的就往京城去参加各种聚会。有不少官方小道的消息在信里告诉魏楹。他坚信魏楹迟早是可以回京的。魏楹没事时也挑些能讲的京城的消息说给沈寄听。 沈寄愕然,“这么惨?”女子死了未婚夫婿在现时是很凄惨的。也许她就此就没了嫁人的资格,毕竟谁不怕被克啊。就是林子钦那么好的家世摊上克妻之名,也只能降格以求。娶了林侯爷下属的女儿。可是男子可以低娶,女子历来却是高嫁或是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贺小姐就是要降格以求,男方却是怕担上趋炎附势的名声啊。 “你不用为她犯难,贺大学士门生满天下,只有不怕事的主。” “嗯?” “七皇子言自己是天潢贵胄命硬,请旨风光娶她做了侧妃。贺家满门对他是感激涕零呢。”这位七皇子倒是处心积虑,考虑深远啊。 “我明日起就要离府和林校尉一起去剿匪,你自己在家多小心。马夫人那里,要去一定得带上老赵头。”他去倒不是跟着去拼杀,是调度府衙的人力物力协助。可是这一趟也凶险得很。今日在马知县席上算得上是觥筹交错,就不知是谁的送行酒了。 “你才要多当心,如果事不可为,咱们就从长计议吧。” “等不了,马知县不会给我足够的准备时间。放心吧,我身边有老赵头训练出来的管孟刘实热嘶ぷ牛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 60挟持 送了魏楹出门,沈寄在家一直坐卧难安的。只有那次他蒙冤入大理寺大狱的担惊受怕可以比拟。也没了和马夫人等人虚以委蛇的心思,只称病在家不出,笑骂由人。 魏大娘劝她一起出去走走,说只是去剿匪,而且又不是直接去跟人打生打死,只是调度粮草补给等,让她不要过于忧心了。沈寄和魏楹都没敢把马知县想借这次剿匪把魏楹弄死的事告诉她,沈寄此时自然也不会说。魏大娘劝她去县城里的草堂寺拜佛,说那里香火旺,菩萨灵。 沈寄可没有求个签问个卦说魏楹是做大事的福大命大造化大就放心了的心理素质。 “姨娘,魏大哥临走叫我少出去走动,我也没那个心思。不如你一个人去求菩萨吧。” 魏楹是怕他有个万一,马知县的小舅子这类人物真的对沈寄下手。为此,他之前还给胡胖子写了封信去,算是把人托付给胡胖子了。 如果他真的出了事,让胡胖子带着沈寄魏大娘赶紧回京。于是,他走后不到几日功夫,到处做生意的胡胖子便到了。本来胡胖子也没这么快的,可是信封里还有一份魏楹写的和离文书以及家产的分配明细。 魏楹信不过魏氏宗族,他已经认祖归宗,这次如果真的出事,那些人非得把沈寄弄回淮阳守节,然后以无后为名剥夺她的家产。让她剩下的年月只能每月领取公中发给的有数银钱过活,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而且连以嫁妆名义转移到她名下的产业怕是也保不住,毕竟她没有任何的靠山。那今后的日子怕是只有被二夫人欺压,就是莫名其妙死了,也无人会追究。 而那些产业是母亲留给他的,凭什么要给那些害死母亲的魏家人,当然是要想办法留给沈寄还有养母了。他的户籍还在华安一直拖着没有转回淮阳,所以,和离的文书在华安由胡胖子拿去衙门就可以帮他办了,一应家产都留给沈寄。如果他不能平安回来,用私章一盖立即生效,那个日期可是他出事之前,魏家没有漏洞可以找。如果他平安回来,当然就当没有这回事就是了。 一见到那放妻书,胡胖子就知道魏楹可以说是一脚在阳间,一脚在阴间,哪里还敢有半点耽搁,先按照魏楹信里的交代把文书弄好,他姑父没能升职,原职留任,他去衙门请文书经办的人喝酒偷了衙门的章盖上,一点都没惊动人,然后火速的就南下入蜀。当然,这回上路他不敢跟人好勇斗狠了,是一路装成乞丐进的川。颇吃了点苦头,那一身膘着实掉了不少。 魏楹不在家,为了避嫌胡胖子只进门拜见了魏大娘,然后自己住到客栈去了。此事当然得瞒着沈寄才行,不然她非得抓狂不可。之前胡胖子进府,全是魏大娘招待的,沈寄听说是病了。 沈寄其实也想露面和他打个招呼,可是魏大娘说你之前放出风声说病了,马夫人等人还遣人送了补品来,这会儿突然又有精神待客了,而且还是男客,那还不知道外头给传成什么样呢,便只得作罢。 胡胖子刚安顿好,阿玲便在老赵头的陪伴下找来了。魏楹出去,家里的青壮带走了一半。剩下的也就在外围看家护院。一般都是老赵头陪同阿玲等丫头出门。 “给胖爷请安!”阿玲蹲身行礼。 胡胖子摆摆手,“免了,免了。你家奶奶要问我什么?” “奶奶说客气话再说就见外,她问胖爷,爷请胖爷来做什么?” 被魏楹敷衍过一次‘安顿好了以后派人来接你’的沈寄,在这种时刻知道胡胖子来了,当然不会等闲视之。 胡胖子看阿玲一眼,“你们家爷在信里拜托我,一旦他遭遇不测,立时送你家奶奶还有老姨奶奶回京城的宅子去,以免遭了恶人毒手。”为此,他已经花钱买好了门路和人手,到时候真要有什么一听到风声立时就可以带沈寄等人上路。而要防备的马知县等人终究要顾忌民意和官场议论,不敢马上就对她们下手。而那些劫匪,只要有足够的银子,自然会让道。魏楹手里没钱,他把书画铺子的契约文书寄给了胡胖子。京城一个旺铺,或卖或租,价格都是很客观的。胡胖子捏在手里,打算事后再还给他或是沈寄。而沈寄则是以为魏楹拿了两个铺子还有一百亩地的契约文书都是要拿去换军饷(给邱成明)。 听了阿玲的回报,沈寄苦恼道:“难道我来一场,就只能在家干等着,太折磨人了。”不甘、无奈,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女人就只能在家等消息。而魏楹的退路准备得这么充分,只说明这一次他其实没有什么把握,可能和他给自己说的五五都不到。强龙难压地头蛇,在南园县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马知县和那股悍匪经营多年,和土皇帝也无异了。魏楹和林校尉干得过他们么? 沈寄整日多思多虑,茶饭不思,精气神越来越差,看着和真正的病人也并无二致。 魏大娘求签回来,是支中签。沈寄勉力笑笑,外头也有关于这次大肆剿匪的消息传来,可是众说纷纭的每个准信。魏楹的信送来也是要延后好多天,而且她们这些天也都没有收到过信,所以,情形到底如何是一点都不知道。 面对沈寄这个状态,魏大娘疑心了。之前在京城等着时,她可没这样。如今连吃这个事都不上心了。魏大娘也是十分了解沈寄的,只要有条件,她绝对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就像全段时日爷天天闷在书房,她偶尔都还有心思倒外头大街小巷的寻觅美食。而且胡胖子这么巧这个时候就来了。 沈寄等了将近十日,情绪已经快崩溃了。魏大娘一盘问,她抓着她的手把此行的真相和盘托出。 “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什么都瞒着我呢。大不了咱们就不做这个官了嘛……”魏大娘说了这句也知道不可能,做官对魏楹来说,早就不是做官这么简单了。还是自己从小给他灌输的必须在科举上出人头地的观念。从他七岁,他们在小村子安顿下来,连字都不识的魏大娘就知道要给他的生母报仇他就只有当官才行,她在魏家大院长到大,知道只有给家族争光的子弟才能真正受到重视,做想做的事。 这条路,魏楹走的比她当初预期的还要好。她知道魏楹的父亲很会读书是出了名的才子,只是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才中了进士却没有为官。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魏楹读书会不厉害。她一直担心的是自己无力供养他读出来。这个问题后来有了寄姐也就解决了。魏楹考中了探花,直接进了翰林院。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夕之间他就被贬官到此。现在还要面临这样的生死考验。 “皇帝一贬就辞官,魏大哥说这是不行的,说不定还会惹来祸事。而且,当官是给母亲报仇说必须的。魏大哥心头也不只报仇而已,他要为官做宰,要名留史书。”沈寄捏捏鼻梁定了定神,“姨娘,也许他真的是做大事的人,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们也不要太过忧心了。” 魏大娘此时也只有道:“希望如此。”她到供着菩萨的屋子里上香,沈寄为求心理安慰也跟了去。 “菩萨在上,请您保佑魏大哥平安无事,信女日后一定终身行善扶危救困。” 阿玲从外头进来,“奶奶,马夫人请了一位相熟的大夫来给您诊脉,是由马府的王总管陪同前来的。” 沈寄挑眉,装病是魏楹走之前定好的。不然马夫人再有邀约不好回绝。虽然没有撕破脸,但是双方其实已经站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之前的故作和谐自然也就用不到了。但是,马夫人是上峰的夫人,如果相召,哪怕就是用摸雀儿牌的理由沈寄也无法拒绝。所以,生病是很好的一个闭门不出的借口。 不过,马夫人请了人来给她诊脉,在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也是不好拒绝的。 “请进来吧。”沈寄只得道。她回到屋里,脱下外衣靠在了床头。魏大娘的意思她的确是状态不好,最好请个大夫来看,但马府荐来的就算了吧。不如过后还是请街上开药铺的林大夫过府一趟。这位林大夫也称得上医者仁心,之前免费送了药到堤上沈寄弄出来的工棚里,让她们可以每日熬煮给民夫士兵喝,以免染上时疫,所以称得上相熟。这一次沈寄装病,也是他开的相关医嘱。院子里每日熬的药自然也是在他那里取的。 外头传来大夫的脚步声,阿玲再进来禀告。沈寄看向心头焦虑坐不住的魏大娘,后者这才停下了满屋子乱转的状态,过来在沈寄的床头坐下。 阿玲请了大夫进来,又从帐子里拿了沈寄的右手出来,在腕间盖了张丝帕。大夫便上前坐下,伸手要搭脉。沈寄只觉一股大力捏住自己的脉门,然后一只手伸进帐子里朝她的脖颈捏去。 “你做什么?”魏大娘大喊一声,伸手就去拉那大夫,阿玲更是回身捞起一根凳子朝那人背上砸去。只不过她们两个都是女人,哪是什么能力能撼动此刻向沈寄下毒手的假大夫。魏大娘被踹到屏风那边,撞倒了屏风,半天没爬起来。阿玲手里的凳子在那人背上碎了,人更是被那人反手一挥打倒在地。而沈寄脖子被人捏住,两眼都快泛白了。 那人冷笑一声,直接把沈寄从床上拖了下来以她为人质往外走。外头的凝碧看到里头的情形,死命往外跑,“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劫持了奶奶!” 老赵头是第一个到的,他的年岁是可以进后院的,所以他就在离后院最近的地方。平时魏楹或者沈寄要用马车的时候他就去赶马车,平时无事就在自己屋里喝点小酒。沈寄被那人勒住脖子拖着走,老赵头手里长长的马鞭呼啸一声缠上假大夫的脖子,后者便捏紧了沈寄的脖子。 老赵头投鼠忌器,看向沈寄,而后到一步的几个小厮也是如此。抓住了人,如果奶奶有个好歹,爷回来也绝饶不了他们。其中一个想到带人进来的马府总管,正要往前头去,就见刘实跌撞撞的往里跑,后头王总管和另一群人追赶着。他是进来报讯的,见到沈寄已经被人拿住了只得往老赵头身边跑去,“师傅” 门口有人小声问:“晚了一步,军师,射不射?” 过了一会儿,有人应道:“射那人勒住魏夫人的手臂,千万不要出差错。” “放心吧,我可是出了名的百步穿杨。” 霎时,沈寄只看到一根离弦的竹箭朝自己射来。而勒住自己的那人也看见了,可是箭速太快,避之不及。他心头一动想用沈寄挡箭,却忘了一旁用马鞭勒住他的老赵头一直在等待着时机此时哪里肯放过,直接收紧马鞭。 箭插在那人手臂上,老赵头的马鞭同时勒紧了他的脖子。而王总管等人则是立即抢上想夺回沈寄这个人质。刘室话丫屠过了还有些犯迷糊的沈寄推到身后去,一众小厮就和王总管带来的人打了起来。外头又嗖嗖嗖射进来几箭,王总管那边倒下了几个人,场上情势立时改变。本来是对方人多过魏家的小厮,现在则是魏家站着的人多了。 凝碧扶着沈寄往旁边安全的地方避让。沈寄被勒得两眼泛白,不断的咳嗽着。她两只白绫袜子踩在地上,身上因为本来是躺着的也只在寝衣外着了一身素裙,看着颇有几分狼狈。 外头跳进来七八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弓箭,几个人疾步走到沈寄跟前,当头的一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的年轻人问道,“魏夫人无事吧?” 沈寄一看,都是熟人!这不就是当初抢她财物跟马车的那些流寇么,邱成明的下属。她摇摇头,“没事,多谢几位壮士救命之恩。” “魏夫人见外了,魏大人命我们弟兄暗中保护,却让人钻了空子,令夫人受惊了。弟兄们,留下两人保护魏夫人,其余的去帮忙将贼人拿下。” 里头阿玲扶着魏大娘出来看。姹紫跟采蓝之前不知道,事情闹出来伸头一看,沈寄被人捉了,然后双方正在对峙,两人便藏在了屋里。这会儿便一人拿鞋一人拿了件外衣的出来。 沈寄坐在中庭的走廊上,那两个被留下保护他的其中就有射箭之人,他依然保持着警惕弯弓搭箭的姿势,另一人则手握朴刀横刀而战。两个人都背对着沈寄等人。 姹紫蹲下给沈寄穿鞋,袜子是脏的,可此时也顾不上换,更不能当着这些男子的面换。 沈寄伸手把外衣穿上,“姨娘你没事吧?” 魏大娘揉揉胸口,咳嗽了两声,“应该没什么大事。奶奶还好吧?” 沈寄摇摇头,“还行。”又看向阿玲,后者也道:“应该没事儿,就是有点痛。”方才变起仓促,这会儿三个人互相看看,还是心悸不已。 场中已经见了分晓,王总管被人都被擒下。方才那名斯文的年轻人走过来,“魏夫人,这些人怎么处理?” 沈寄此时已止住了咳嗽,便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几位又怎么称呼?” “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策字。这个是肖迪”他指着射箭之人说道,“这个是王昊,这个是李二壮……我们都是邱大哥手下的人。其实夫人也见过我们的。” 沈寄点点头,“嗯,记得,有过一面之缘。” “是这样,魏大人跟邱大哥有君子协定,双方通力合作清除南园县的两大毒瘤。魏大人怕姓马的对夫人下手,就命我等在宅子周围布防,外头还有十几个弟兄在。因为这人抱着药箱,又是贵府的人领进来的,我们便一时大意了。方才听到府内丫鬟的喊声这才知道出事了。” “外头到底什么情形,马知县为什么突然要对我下手?至于这些人,就先押下去,交给欧阳先生你审问吧。” “我等此刻也不知晓。之前怕走漏了风声,所以一直没有现身和夫人打过照面。” 沈寄留意到,欧阳策就像是那些流寇的发言人一般,其他人都不出声,一直是他在说话。 “赵叔,立即着人送几位壮士去别处安顿。” 欧阳策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如今已经现身,再待在府内恐给魏大人惹祸。” 沈寄点头,“各位保重,我就不送了。” “告辞!” 待人出去,沈寄又道:“刘剩派人出去打听一下,看县衙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再着人去请林大夫过府来。” 分派完毕,沈寄回到屋里重新换过鞋袜,待林大夫来了请他先给魏大娘看,然后再是自己跟阿玲。所幸,都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魏大娘和阿玲身上都有淤青需要敷药。相比较而言,沈寄反倒是除了受惊吓,咳嗽了几声就没事儿了。她让人送了林大夫出去,顺被抓药,然后又让魏大娘和阿玲下去各自休息,让姹紫和采蓝分别去照看着。自己留了凝碧在身边伺候。 “奶奶,您在担心什么?” “担心魏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马知县这种举动类似于图穷匕见了吧。都到了要抓我为人质的地步,魏大哥那里想必有很大进展。可是他为什么都没有送消息回来呢。 宅子里的打斗惊动了街坊四邻,众人一看是魏县丞家出了事,纷纷上门慰问。都由老赵头一一答谢了。旁人问起,他就实话实说,是有人扮大夫进内宅行凶。至于人是马府管家带来的,沈寄让他先不要张扬。胡胖子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老远就问:”老赵,你家奶奶和老姨奶奶安好吧?“”安好安好。多谢众位乡邻的关心了!来日再登门道谢。“ 外头众人客气了几句正要离开,就见一队衙役过来,为首之人把文书一展,”奉马知县令,搜查流寇。“说完一挥手,”搜――“ 老赵头避让到一边,心道来得好快啊,幸好奶奶及时安排把欧阳先生等人从侧门用马车送了出去。不然,岂不是给爷坐实了与流寇勾结的罪名,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了。 胡胖子被那些衙役挤到一边,”无关人等,出去!“他想了一下,自己还是不要进去算了。魏楹叫他来,是最后的退路,之前他还是先隐藏着为好。如果沈寄摆不平用得到他的时候肯定会让人去找他的。 沈寄得到消息,第一感觉也是好快啊。不知道马知县的目的到底是要挟持她还是要捉欧阳等人好栽赃给魏楹。不过,也不算栽赃了。邱成明如今在协助林校尉,他的人马本身是没有军饷的,是魏楹变卖了铺子和一百亩地筹集的。所以说,魏楹如今行的其实也是险招。 她沉着脸道:”既然拿了文书,那就让他们搜。“这算是警方拿了搜查令上门来吧,不过警方办案的效率着实有些高。而且,魏楹的官小,她连‘搜不到必须给我个交代’的话都不能放。还得内宅都的开放给人搜。至于王总管,她遣人去问马夫人了。不过对方只要用王总管个人与贼人勾结就可以打发她了。 沈寄让所有女眷都到她的屋里,用几道屏风隔开了。就这样,那些衙役还趁机往里偷看了几眼。要不然,丫鬟们单独受了欺负还说都没法子说。这样子至少是在她眼皮底下,只要马知县不是立时要撕破脸,这些人都不敢造次。 等人走了,弄得到处都狼藉一片。沈寄手头没有现钱可以用来打点,而且这些人都是马知县那伙的,打点了也不会客气。好在这屋里没什么古董,他们暂时还买不起。所以破碎了一些花瓶瓷器扫了便是。 马夫人给的回复果然是王总管早就被赶出府去了,今天的事情她毫不知情。至于衙役上门搜查,那是衙门的公事,她也不好过问。不过,为了给沈寄压惊,她派人送了礼物过来。 凝碧轻声道:”太欺负人了!“”收下,怎么不收,让人出去说我谢谢马夫人的关心,待病好了再过府给她请安。“如今,这座宅子是被人监视着在吧。之前马知县是想通过那个假大夫把她弄走,后来见事不好立即调了人来搜查。王总管带人进来的时候,外头肯定还有人把风,不然衙役来不了这么快。好险!如果欧阳策等人在家里被搜出来,那样魏楹就背上了与贼寇勾结的罪名,他们之间的争斗也就完结了。 魏楹啊魏楹,你到底在哪里,事情的进展又是怎样。 沈寄也知道,魏楹出去办差,自己等人就相当于是人质了。如果没有她在,马知县想必不会这么放心就让魏楹离开。所以,沈寄此来不只是能在这里等着,人质的作用也是很大的。不然魏楹恐怕走不出南园县,而这这个县城里,马知县也不是就没有别的办法置他与死地。那可比让他死于悍匪之手还容易。只是这样一来,比死于悍匪之手更引人怀疑把了。又或者他不是没想过,只是魏楹防备都很严。而且即便引起些怀疑又如何,至少把人弄死了先。对沈寄来说,魏楹死了那就完了,就像之前的县令县丞。即便将来朝廷终于把事情查清楚了,把马知县正法也是不够的。 所以,能够留下自己做人质,让魏楹出县城去放手施为,沈寄还是很欣慰的。她除了等,还有别的用处的。在京城呆着,只是牵肠挂肚,半点都帮不到他。那是她无法接受的。夫妻嘛,本来就该同舟共济,风雨过后见的彩虹会更美。 现在要命的倒不是他们被监视着,而是得不到魏楹的消息。只要他无恙,一切都好说。马知县就算想再挟持她,如今有了防备也不是那么容易。他们家怎么说还有老赵头跟他调教出来的几个小厮呢。而欧阳策等人定然也是隐在暗中,一旦魏府有事,一定会施援手的。 刘逝扇ゴ蛱消息的人此时才得以回府,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魏楹被流箭所伤! 61归来 沈寄的脸霎时一白,“什么时候的事?伤势如何?”她的手抓在椅子的扶手上,用力到指节都泛白。 小厮小心的在帘外回道:“据说是三日前,不过奴才去的时候消息也才刚到衙门。之前衙役到府上搜流寇的时候消息都还没到。至于爷的伤势,据县衙的人说,传回来的消息,随军的大夫说伤得不轻,还说、还说极可能会……” 沈寄闭了一下眼,摆手示意不要再往下说了。难道魏楹真的被马知县算计死了?不会的,不会的,他已经有准备了的。可是,刀剑无眼谁能说得清楚。当前最要紧的还是探知魏楹的伤势到底如何,然后再说下一步如何。不能乱不能乱,也许他伤得没有那么严重,说不定只是用计呢沈寄极力的往好的方面想。 马知县是刚得到的消息,所以之前才会来为难自己。这么看来,魏楹手里一定是掌握了马知县与悍匪勾结的什么证据才逼得他对妇孺下手。也许本意是拿自己去做威胁或者交换,后来要搜流寇也是为了抓住魏楹的把柄好反败为胜才对。可是怎么突然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呢。那么,证据在哪里?此时不是一味悲伤的时候,如果魏楹真的被害死了,她至少要为他报仇。可是,此时她能做什么呢。不管有什么铁证,魏楹一旦身死,对她来说天就塌了一半了。如果不能手握证据,给魏楹报仇,那另一半差不多也就塌了。 “下去吧,不要让姨娘知道了。” 消息整整三日才传到衙门,可知他们现在离这里有多远。而且,马知县这个时候是不会允许自己去前线探视的。怎么办?怎么办? 阿玲看沈寄手里的手绢都快被拧成麻花了,上前劝道:“奶奶,您稍安勿躁。情形也许没有这么糟糕,奴婢出去让刘试谏璺ㄈサ脚费粝壬那里打听消息。既然衙门的消息到了,想必邱首领那边也该送了消息回来。” “好,让刘士烊ァ2唬等一等,让刘噬璺ū芸人去找胡胖子,叫胡家小厮偷偷去打听。咱们家的人去找欧阳策太显眼了。” “是,奴婢这就去。” 沈寄心头还是砰砰砰砰的乱跳无法冷静下来。魏楹,你千万不要有事,我受不了。她只觉头痛耳鸣心悸手足无力,浑身都不舒服,只是靠坐在躺椅上无法动弹。凝碧端了参茶过来,满面的担忧,“奶奶,您喝一口参茶定定神,爷一定不会有事的。无论如何,您不能先倒下啊。” 沈寄接过来喝了一口,“嗯,你说的对,我这个时候再倒下于事无补只能增添麻烦。现在,只有等消息了。” 胡胖子听说魏楹胸口中了流箭大惊失色,然后按照沈寄的要求派小厮偷偷的去了欧阳策等人藏身的庙宇探听消息。他虽然担心沈寄承受不住,但如今已然出事,更得小心谨慎。一边派人去联络出蜀的事,一边焦虑的等待着小厮回来。 马知县得到这个消息自然是高兴得很,这个姓魏的年轻小子比之前的人都难搞。派到这里来的,他算是身份最高的了。出身好,科举名次高,在朝在野都有后台,而且还颇有才具。所以不能随便就弄死,只能让他殉职。现在这个心腹大患终于要去哦去除了,真是太好了。不过还是不忘追问被魏楹弄到的人证灭口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又能高枕无忧了。至于那个林校尉,此时虽然还没有出事,但下一个就是他了。等到他被悍匪包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粮草断绝,看他还逞什么英雄。不,还是英雄,只不过是英雄末路而已。等这两人死了,南园县天高皇帝远又是他的天下了。 至于对魏楹府上的监视,现在可以放松些了。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之前不过是有邱成明的人在那里。不过,老王被捉了,还是得想法子弄出来才是。至于往魏楹头上泼脏水的事,如果他死了还是给他算殉职好了。这样朝廷自有褒奖,也省得淮阳魏氏的人还要朝中的一些人揪着不放。只要人死了就行!只是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挺过去没有。还是得有个准信才好啊。 胡家小厮去到了庙里,可惜就连欧阳策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我们的消息来源断了,几个线人都遭了姓马的毒手。”欧阳策听说了魏楹中箭,心头觉得有十之六七的把握是依照之前的商议行事。但如今消息断了,也不敢确认。想了想,还是把之前他们对此有所安排的事告诉了胡家小厮。按说真的是如此,那边肯定会有消息传来。如今没有消息,不知是被截了,还是魏大人真的是被暗算了。 沈寄听说魏楹之前就定好了假装中箭,心头稍宽。但是,也是没有一个准信就无法完全放下心来。不过,魏大娘多少听到点风声过来问时,她是一口咬定这是魏楹的计。多一个人担心也不能给她减压,而且之前告诉魏大娘此去的真相,她也是丝毫办法没有,那还是自己承担吧。 这一下,沈寄是真的病倒了。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到最后只有让林大夫在参茶里给她放了安眠的药物这才能够睡去。不管怎样,在得到准信前她是不能出事的。总不能魏楹此时是使诈,等待他大功告成回来却发现她出事了。《梅花烙》白吟霜那样的悲剧,沈寄可不想重蹈覆辙。如今,支持她等着的也就是魏楹实在使诈。只是,还有剩下的几成可能,她也无法真的无视。 就这样患得患失日复一日的焦虑着过了十来日,魏楹终于活生生的回来了,还换了身官府。不再是县丞的官袍,而是县令的。他是先回的县衙,将马知县一干人等统统拿下,然后升堂审案。用的自然是林校尉的人马。不过没忘记同时给沈寄送信。之前为了防止走漏丁点消息,导致马知县外逃,明知沈寄没有得到准信不知如何的焦虑他也无法派人来通知。 此次悍匪被剿灭大半,魏楹又借着箭伤掩饰行藏偷偷去见了知府大人,这才能有如今的局面。 消息传到家里,魏大娘一个劲儿的念佛,沈寄却是咚的一声就倒在了榻上。她脑子里那根弦绷太紧也太久了。上上下下立时一阵的人仰马翻,还是林大夫被请来,把脉之后说沈寄是焦虑过甚,如今终于得到准信可以这么放松一下也好。依然是用掺了安眠药粉的参茶喂她喝了,让她从昏迷慢慢转为睡眠。阿玲和凝碧听到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魏大娘也才知道沈寄这些时日瞒着她承受了多大的心理煎熬。直叹道:“这孩子真是的!” 直到入夜,魏楹才匆匆回来,听说沈寄太过焦虑昏迷过去至今未醒便十分紧张的进去了。今天沈寄昏过去的事,为了不影响他审案子,魏大娘等人决定对他隐瞒,所以他这个时候才知晓。 “小寄、小寄”他轻拍沈寄的脸蛋,后者好像是觉得他的动作很烦,整个人往被子里缩去。其实之前沈寄虽然在药物作用下能睡一会儿,但是往往是噩梦醒来,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这一次却是确切知道他平安无事已经归来,睡得自然是很熟很熟了。至于说饿不饿,她一直喝的都是参汤,很扛饿的。 凝碧上前两步,“爷,奶奶现在是在睡觉。她之前都没有睡好,这一次睡得很沉。” “睡多久了?”魏楹蹙眉问。他的神色也有几分憔悴,这一个来月过得也是很精彩纷呈的。他中的那只是莲花箭,去了箭头的,只不过胸口放了个血包被弄破出了许多血而已。至于军医说的话,那是林校尉安排的。而当时为了怕沈寄担心,的确是派人来通知过。只不过此事被马知县杀掉邱成明安插的耳目的事给破坏了。不过,他只是送了个小瓶子回来寓意平安,那些耳目并不知道意思,也就不怕他们走漏消息。不然,就是这样的消息他也不敢送的。 “有三四个时辰了。爷要不要吃点什么做宵夜,到时候再把奶奶一起叫起来吃?” “好,你去让人做吧,做点奶奶爱吃的菜色。让厨娘,不,让阿玲亲自去做,用心一点。” “是。”凝碧应声出去,魏楹伸手心疼的去摸沈寄尖尖的下巴和脸。她之前一直都带着点婴儿肥的。都是这次自己出事才会瘦成这样。可是魏楹的性格,要他因为沈寄的担心焦虑就跟徐茂一样努力做个富贵闲人是不行的。一直以来,他的目标都是很明确的。他要出人头地,要名扬天下,要让母亲和妻子都风风光光的做诰命夫人。 沈寄是被拍醒的,还没睁眼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她好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今天的饭菜勾起了她的食欲。 “小寄,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嗯,是不是要我喂你?”魏楹的脸出现在视线里,沈寄忽然就生了气,翻转身去不理他。 “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忧了。” 知道是你让我担忧了,可是也只是这么说说,连一句‘日后不会了’都不会有。沈寄暗暗发誓,这辈子要是有女儿,一定好好把关,让她嫁一个徐茂那样的人。像魏楹这样有大志向的万万嫁不得。 “来,你坐起身来披上衣服,我去把小几端过来让你坐在床上吃。” 哼,这位大爷这样的温存体贴也只有这种时候才有。 沈寄坐起身来,魏楹帮她把外衣披上,又拿着衣服让她好把手伸到袖子里去。然后又端来小几,夹了沈寄爱吃的菜喂她。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沈寄还真的是第一次享受。看魏楹做低伏小的样子,她嗔道:“我自己吃,吃你的吧。” “嗯。”魏楹忙碌了一整日,也的确是饿了。于是坐到沈寄对面自己也开始吃起来。沈寄瞥一眼他方才自行换下的官服。从六品到八品,如今又从八品到七品。这半年里他的官服就变了三个颜色。 沈寄吃了一碗,看魏楹一口气吃了两碗不由道:“都入夜了,差不多了吧。”怎么连一贯只吃七分饱的信条都打破了。 魏楹想了想,搁下碗,“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啊。在外头啃干粮实在是日子不好过。” “你到知府大人那里,他就没好好招待于你?”沈寄喝着汤,慢条斯理的问。这会儿才有点真实感,这个男人是真的平安回来了。 “那个时候还心悬林兄跟邱成明那边的情况,哪里有心思细细品尝。” 叫了人进来收拾了下去,夫妻俩漱了口靠着说话。 “这一次把你吓坏了吧?” “有点儿。”被人勒住脖子的时候,听说魏楹中了暗箭伤重即将不治的时候。 “以后我不会再让外头的事闹到家里来了。” “嗯。”那还不是一样要为在外头奔波忙碌的你担惊受怕。 沈寄睡够了,下床走动,到院子里看星星。如今已经是深秋,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已经开始冷了。 魏楹察觉到她还是有点儿闷闷不乐的,一想便知端倪。不过这个问题两人其实已经沟通过许多次了,再提也没有必要。便走上前道:“天寒,进屋去咱们看着窗看吧。” “嗯。” 沈寄坐在榻上看星星,内室传来水声,魏楹在洗澡。他叫两声,见她真的没有进来帮忙的意思也就作罢了。过了片刻穿了亵裤披着件中衣出来,头发已经差不多绞干了,随意束了一束在头顶,其余的披散在肩膀上。 沈寄托着腮看他,这倒颇有几分灯下看美人的样子呢。 听了沈寄的调笑,魏楹失笑道:“我看夫人也如是。”她肯和他调笑了,想来气已经消了吧。 “小寄,快入更了,我们早些休息了吧。” 夫妻做了一年多了,魏楹此刻眼底温润如水是个什么情态沈寄哪有不知道的。不过,这又是一次小别胜新婚。而且是大功告成后的小别胜新婚,她自然也是想他的。于是关上观星的窗户举高了双手,魏楹把手里的帕子一扔便过来打横将她抱起。身上披着的中衣落到地毯上去也不理会,只是几大步往内室床上走去。 这一晚魏楹自然折腾了许久,比沈寄初到南园他从治水的堤上回来那晚更甚。 “天都要亮了,你不要上衙么?还不休息。” “马知县能称霸一方作威作福,我就晚些去上衙又何妨。反正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审他的案子。” 沈寄推开他又凑上来的头,“还没审结?那你怎么就回来了?” “证据还是有些不够,只能将他去官,不能置之死地。尤其是勾结悍匪害死前头的县令县丞的事还没问出来。光是些贪污受贿算得了什么。那些人的嘴都硬得很,都是亡命之徒也不怕上大刑。” 沈寄愕然,“那你还有心思回来寻欢作乐?” “我想你了嘛。”魏楹的唇在沈寄脖颈上流连不肯稍离。 沈寄推他一把,“小心人家说你。”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啊,不像京里成日被人盯着。”魏楹抱着沈寄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两人身上都汗蹭蹭的。 “夫人,你说我们要不要搬到县衙里去住?” 沈寄皱皱眉,“不想去住。” “好,那就不去。” “别再来了,真吃不消了。是谁保证过不再在我身上撒疯的了?” “我没撒疯,我在撒欢啊。”魏楹看看沈寄,她之前一直没休息好,还是让她谁一觉好了。 于是接下来三天,魏楹都没有出过屋子,外人只以为他在家里养伤。其实是一直和沈寄腻在一起。而知道莲花箭真相的邱成明还有知府林校尉等人都没有出声。 胡胖子是第二天中午过来的,一来就拉着魏楹挤眉弄眼,“看我多有眼力见,知道等到第二天中午才来。” 魏楹擂他一拳,“嗯,果然识相。” 然后胡胖子就沉下脸来,把书画铺子的契约文书一把拍在魏楹胸前,“什么意思你,让我办事还捎来这个。”总不好让你出力又出钱。“”见外了不是,不说咱们这么些年的交情,就是弟妹帮我打开京城的销路我也不能收这个钱不是。你自己收好了。哦,还有这个,给你,就差你的私章了,盖上就生效。我是按你的吩咐偷出印玺来盖的,没人知道。“ 私章临走给了沈寄,到时候她拿出来盖上就行。魏楹看都没看直接把盖着衙门大印的放妻书用火折子点燃烧了。 沈寄有些担心他不去衙门案子怎么继续,结果和胡胖子一听魏楹说了究竟,都忍不住的笑。原来,他把林校尉拨来的士兵分作了三班,一天十二时辰的看管犯人,所有人一一对应,犯人一旦犯困便是一根细细的竹条狠狠的抽在其光裸的脖颈上。那竹条是乡下用来教训不听话的顽童用的。 魏楹的法子很简单,不准睡觉。看那些连大刑都扛得住的老油条能扛得住几日几夜不睡觉。然后,他就施施然的回来找沈寄睡觉了。 胡胖子拍着桌子道:”太损了吧你,我早就说过,你这个人蔫坏,裴先生还总说你是君子。“ 魏楹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对这类人讲什么君子之风。“ 胡胖子道:”说真的,我也不怕挨打,上次差点被那些劫道的打死我也没服软。可是要是让你这么折腾,熬个几天到最后我也得什么都交代了。“ 沈寄笑看着魏楹,魏楹读懂了这笑里的含义,日后如果你有什么瞒着我,我倒也可以学学这招。你想睡的时候我就拿钗头扎你的脖子。 魏楹也笑看着沈寄,我是把士兵分作三班,一班四个时辰。那些可都是军令如山的人,交代了不能让任何一个犯人稍微眯一下眼,那就是没有任何人能眯得了一下眼。你要是不准我睡,你你得陪着我不睡才成。到时候怕是你先睡着。至于让旁人代为监视,除了你还有谁敢这么对我。 沈寄也想明白了这点,不由得懊恼不已。 胡胖子双手举起来,”我走了,我走了!“瞧这眼神黏乎的。 沈寄觉得有些失礼,”吃了午饭再说,我去安排酒菜,你们聊着。“”嗯,我吃过饭就要准备出发了。“ 魏楹拍拍胡胖子的肩头,”别急啊,难得来一次蜀中,回头陪你去青城峨眉转转。这蜀道虽难,却有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还有乐山大佛也值得去看看。“这回他去拜见知府也是没顾上去瞅瞅就回来了。 胡胖子的胖手把他的手拨下去,”拉倒吧,等到你有空去逛,我已经将蜀中景致逛完,人也回到家里了。我就是要去峨眉山拜佛去。“ 魏楹往外看看,沈寄已经走远了。他拍拍胡胖子的肩,”这次,谢了。“”客气什么,拿我当外人就不要将妻母托付。不过,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了,你瞧瞧弟妹瘦得。就是我也为你掉了十斤神膘啊。“ 魏楹就手拍拍胡胖子挺挺的肚子,”有几个月了?你还掉了十斤神膘,我看该再多掉点。你是不知道,那次看到嫂夫人怀孕,你俩的肚子一般无二,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你们到底是谁怀上了。“”去你的!我告诉你啊,弟妹瘦成这样,你不能太过了啊。“”滚!“”唉,我媳妇和我一样圆润,所以生孩子好生。弟妹这样子可得再补补。“ 这倒是,小寄太瘦了。不过生孩子,还早着呢,魏楹不无遗憾的想着。他至少还有三年的样子才能当爹,到时候胡胖子的长子都进学堂了。 62考绩 就这样,送走了胡胖子,魏楹又优哉游哉的在家陪了沈寄两天。沈寄觉得,如果一直是这样蜜里调油的小日子过着就好了。可是,这总归是个假象。 到第三天便陆陆续续有人受不住不准睡觉的折腾了,只是核心人物还没有败下阵来。魏楹便连夜去了衙门开审,一连三四日都没有回家来,吃住都在衙门里。他没去住马家空出来的屋子,就在值房睡的。沈寄在家闲不住便带了做好的饭菜过去送饭。 魏楹抽空回后头来吃了,嘴巴一抹喝了茶又要往前头去。 “还有个一两日就要结案了,你先回去吧。” 这个案件在官场引起的震动沈寄不是太清楚,但是知府大人立时就剥夺了马知县的职务让魏楹接替,南园县半数以上的属官还有衙役都下了大狱这个动静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你忙得过来么?” “没问题,不就是一个县的事务么。我现在主要是审这个案子,也处理堆积的公务。下头属官不齐,便让副职充当正职,回头再补充好了。”魏楹笑了笑,小声道:“真没什么事,三天不到衙门堆积的公务两刻钟就处理完了。回头案子审完了我就会很清闲。有一些东西也不是三两月之功,得循序渐进。真的可以有时间带着你在附近游山玩水去。” “嗯。”沈寄看他一副胜任愉快的模样,比在翰林院当那清贵文官时精神状态要好些,便安心回家去了。回到屋里,老赵头进来说欧阳先生找上门来。 “请他进来吧。”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有事该去衙门找魏楹才是。邱成明的人马这次出力颇大,魏楹帮着上下疏通打点,最后把一部分不愿离乡又想挣个出身的人都收编进了林校尉的队伍,剩下的一部分想着换了个不错的县大老爷日后应该有好日子过,便不像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就听凭他们的意愿回家务农。只是邱成明和部分首领之前触犯国法严重,虽然有魏楹帮着奔走也需要流放边疆军前效力五年。也有一部分人要跟着他们一起到军营去挣出身。 而那股悍匪在林校尉、邱成明还有知府派来的兵马的围攻下,死伤过半,剩下的都充作了苦役。他们从前猖獗不过是因为马知县和他们里应外合而已。如今没了准确的情报,反而有邱成明安插的细作送出消息来,被优势人马围攻自然也就落败了。 这样一来,南园县境内的两股最大势力的匪盗便都消弭于无形。魏楹今后要做的,就是让这方水土能渐渐的富裕起来。他为此念叨了一下,马知县抄家抄出来的都是民脂民膏,可是全部都收归国有,这一方的百姓却得不到任何好处。好在知府大人也算是会笼络得力下属,知晓南园县财政吃紧便拨了一笔不小的款项下来。魏楹这会儿正踌躇满志要怎样把银子都用在刀尖上呢。 欧阳先生他们怎么会这个找到家里来呢。近日他不是一直在衙门帮衬魏楹,已经算是他的幕僚了么。他是邱成明的军师,在这次的事情里出力不少,可不只是带人来保护沈寄而已。那只是因为他当时受了伤回来养伤凑巧撞上而已。魏楹对他的才具相当欣赏,和邱成明提起,邱成明便说看欧阳自己的志向。于是他便成为了魏楹收的第一个幕僚。 结果欧阳先生是来还钱的,是邱成明和手下一干人等让他来做这个代表的。还的,不是魏楹卖了铺子卖了一百亩地拿出去的军资,那个数额有数千两他们一时拿不出来,因为这笔钱外加山寨里的一些银子都用做军资了。如今又要打发回去务农的弟兄又要拿出银子去打点邱成明的案子,便拿不出来了。再有他们平日里其实也做着劫富济贫的事。而且魏楹也表示了他拿出去了就没打算拿回来。不过邱成明想着上次到魏家去,看着虽然不是家徒四壁但是也着实不想个县大老爷的家。于是便想着把沈寄入蜀的时候抢去的数百两银子还有珠宝首饰等等。银子好办,首饰他们却着实花了些功夫才找回来齐全,因此现在找齐了便送上门来。本来是送到衙门给魏楹,他正忙着听说是这事便让他们去找沈寄。 便派了欧阳先生这个读书人,魏家的幕僚来办这件事。 沈寄知道了缘由笑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收下了。” “邱大哥还在狱中服刑,他让我代为致歉,说是之前对不住夫人了。” “没事儿,你们不是只抢了钱放了我们一马么。如今大家也不是外人,都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好,那就不打扰夫人了,告辞!” “赵叔,代我送送欧阳先生。” 这数百两银子此时还回来正是时候,沈寄手里的现银用得差不多了。而京城的铺子卖了一个,地卖了一百亩,家里的收入其实也减少了不少。每月能送过来的银钱自然也减少了。沈寄看南园县着实有些穷,也做不了什么赚钱的生意,可是魏楹要做官除了要出政绩,上下的打点肯定少不了。所以手里能多一些钱自然是好事。 当晚,魏楹在县衙摆酒,宴请林校尉、邱成明等人。邱成明是从大牢里放出来的,魏楹让他回去和妻子再相聚几日。席间,邱成明的妻子带着儿女一起向沈寄道谢。 沈寄一把把行礼的邱夫人拉住,“邱夫人不要这么客气。”一边转头看着她那一对儿女,倒是秀秀气气的,一点不像邱成明那么五大三粗的。听说这个压寨夫人是抢来的,也是为官作宰人家的千金小姐。不过,家里如今自然是不认的。不但女婿不认,外孙外孙女不认,连这个女儿也不认。 沈寄早准备了见面礼便一一分送给席间几位首领的孩子,又亲和的和她们一处说话。邱首领这些人去了军前,以他们的武功又能豁出命去的狠劲,将来必定也有一番造化,也是可以和魏楹在朝中守望互助的。就是不为如此,这一次也多亏他们帮衬魏楹才破了这个死局。 魏楹对邱成明道:“如今边关不宁,你一身的好本事正是派得上用场。日后有了军功有了身份,老丈人丈母娘自然是肯认的了。” 邱成明嘿嘿一笑,“我夫人就是有这个心病,所以我老邱一定会多多努力的。魏大人,大恩不言谢,你对我老邱有恩,对我手下的兄弟有恩,如今我们个个的身份都过了明路,日后也可以抬头挺胸的做人。老邱更是捡回一条命,不用让妻小做孤儿寡母。相信南园县有了您这样一位父母官,大家伙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过。日后你若有差遣,不管千里万里,我和我手下的弟兄都绝无二话。” “我帮你,你也同样是在帮我么。客气话就不要再说了,明儿我也不去送你们,今晚就算是给你们送行了!”一边执起酒杯,“请!” “魏大人请。” 次日,这十来个大小头目便被押送出城,赶赴边关了。出城数里,扶着押送的衙役便将各人的板枷并脚镣手铐等取下,说是知县大人的意思。 便有个头目笑道:“我就知道魏大人一定不会让我们一路都带着这个玩意儿的。” 邱成明看看远远缀着的马车,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小得看不见的南园县城门,“弟兄们,从此以后又是一番天地了!走!”说完当先走去。 而魏楹此时正站在田埂上视察着农田水利,听地里的老农给他介绍着。这里便是他接来下两年多要呆的地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也是他对自己的期许。两年后 沈寄在屋里给魏楹收拾着衣物,他要面去见知府大人,参加这一任最后一年的考绩。过去两年的考绩他都是优等,南阳县在他手里实实在在的安稳下来也渐渐富起来了。他的执政才干很得知府大人看重,这也是给知府脸上增光添彩的事。 这一次,沈寄也要同行。两年前,她和魏楹到蓉城游玩,那里比南园县这么个县城自然富庶多了,消费力也强多了。她便把手头的银子拢了拢买了个铺子开了宝月斋的分店。在去年又用赚得的银子又买了一个铺面租出去收租子。今年也可以如法炮制。这样一来,她在这里就有三个铺子了。 宝月斋如今也卖她自己设计的一些东西,胡胖子看有利可图,便也来跟沈寄买去了独家代理权,依然是卖出去一件她得二成分红。胡胖子的生意如今越做越大了,所以沈寄每月的分红嘛也越来越多。两年前,三皇子府里一个小妾的哥哥,是惯做海边走私生意的大户,忽然就落马了。所有的货都被官府扣押,一夕之间从巨富到阶下囚。胡家幸而及早退出了股份,避免了巨额损失,胡胖子也因此进一步奠定了未来家主这个位置。 至于这件事,自然是有人要害三皇子,他从走私生意里弄了不少钱财,自然有人不满。魏楹是听到的一些风声然后自己分析出来的。胡家如今对他自然是万分感激。要不然,一本万利的走私生意,他们会将投入越加越大,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只有血本无归给人陪葬一个下场。至于三皇子,他表面上上虽然没有什么损失,却丢了一个巨大的财源,而且此事也在皇帝面前抖搂了出来。 由此魏楹感叹,还是离了京城那个是非之地好些,省得不得不站队。如今诸皇子情势还不够明朗化,太子至今还没有定下来。现在看来,与其耗在翰林院里抄抄写写,不如出来主政一方。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就连徐茂,一个正六品知县,如今也不得不做出选择了。(京县知县为正六品,余者正七品)徐茂靠向的自然是七皇子一边了。他的选择也代表着江南徐氏的选择。他在信里说,七皇子也还是比较关注魏楹的。因为像他这样遭贬的人,能这么快升官而且做出政绩的确实不多。 魏楹回信说一切都是机缘,不过对于徐茂的暗示他没有多做理会。如今既然离了京城暂时不用直面诸皇子夺嫡的事,他不想再卷进去。现在,安心做好分内事就好。一开始被贬来这里他真的是有几分灰心的,尤其后来坐冷板凳的时候。好在沈寄千里迢迢的赶来了。虽然他没有对她说出口,可是,如果她不来那几个月他搞不好真的会撑不下去。如今好了,政事上很顺,百姓拥护上官看重。就这么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来,他总是每迈一步就离目标近些。 而且,如果这次如果没有意外考绩应该也是个优等。连续三年的优等,实打实的政绩就摆在南园县,这一任期满应当还能再往上走上一步半步的。还有一条,媳妇儿满十六了,终于不用老是喝苦药了。 沈寄对他跟那播了种的老农一样等着田里发芽生长收获的目光看得有点受不了,“你能别这么看着我的肚子么?这样我压力很大啊。” 魏楹忽然从旁边拿过一个小软枕,沈寄一惊一惊被他按住,然后笑着把小软枕塞到她衣服下头。沈寄低头看看突然隆起的肚子,不是吧,越活越回去了。这两年,主政一方的魏楹是真的成长了不少,从前是少年老成,如今却是真的有了一股沉稳的气势。当然,只限于在外人面前。可是,在自己面前也很少回干这样的事来着。只见他蹲下身子,把耳朵放到沈寄的假肚子上,一本正经的听着。 沈寄推推他,“你不是吧,起来啦。” 魏楹抬起头,“嗯,三个月了。” 沈寄打他肩头一下,“三个月的肚子是平的,这么大起码五个月了。” “是么?” “是啊。” “那就五个月了。” 沈寄小声问:“你很着急当爹啊?” “胡胖子的大儿子都六岁了,老二也四岁了,徐茂的闺女也快两岁了,媳妇儿又怀上了。” “也得顺其自然啊。”魏大娘已经在拜送子观音了,还让沈寄也拜。沈寄不肯,她才十六,花季呢,急什么。 魏楹点点头,“土地肥沃,我播种洒水都勤奋,定然也是很快了。好,顺其自然吧。” 沈寄从衣服里把枕头拿出来,“你才肥沃呢。要不,你生吧,你生的话我很乐意出力的。” 魏楹站起来,“说什么胡话,开天辟地,见过男人生孩子的么。哎,睡了睡了,想当爹得赶紧努力。” 沈寄光脚丫踹他一脚,“十五叔的儿子过些日子做满月,我已经打点人送礼去了。幺房出长辈啊,回头咱孩子一出世就有个小叔叔了。” “就是,十五叔也有儿子了,不过他是长辈,我不跟他比。祖父前些日子来信说想我了,如果这次任期满后有机会我也想回头看看他老人家。” 沈寄挑眉,“有机会?” 魏楹沉吟了一下,翻身平躺,“不知道,不过我信上是这么说,至少宽解一下老人家的心。” 沈寄是一点都不想回那个老宅去,不过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迟早她和二夫人要直面的。长房二房会有一场大的争斗。上次十五叔信上说老太爷身子不太好了,时常三病五灾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在信上说想魏楹了。如果他老人家一旦去了,魏楹就必须回家丁忧。他是嫡长孙,旁的孙子守一年即可,他却说不定要守三年。 沈寄看一眼魏楹,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希望她赶紧能怀上吧。老太爷肯定也是想看到长房的曾孙。去年,二夫人的儿子也就是魏家二爷已经生下一子。如果老太爷真的在近期撒手人寰,丁忧期间她和魏楹可是必须分房的啊。他们回去淮阳老宅,自然是在众人的监督之下过日子。二老爷是族长,他多半是会提出要求魏楹守孝三年的。族老们应该也不会反对,因为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虽然明知道这样肯定会影响魏楹的仕途升迁,可是如今是以孝治国啊。 魏楹的确是想到这个上头去了。祖父想必不是身子不大好,是大不好。不然十五叔不会写这么一封信。所以他一把搂住沈寄,“小寄,蓉城离淮阳不远,我到时候或许真的得回去一趟。”回去见祖父的最后一面。然后就是在任上,直到消息传来才能回去了。 “嗯,我明白的。我也一起回去吧。”再不想回去这种时候也得回去,不然岂不是落一个把柄给二夫人。而且,老太爷是祖父,又是他保下了魏楹的病,是他点头让自己进的门,是该回去。 63升官 沈寄交代阿玲准备些回淮阳老家要穿戴的东西。阿玲轻声道:“那奶奶看好准备开药膳食坊的两层楼的门面还买么?” 魏楹政事之余果然抽出不少时间陪她各处赏景,沈寄在蜀中便一直流连各地美景美食,这两年的时光是她过得最恣意的了。就是魏楹说的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在京城要时时注意和各家往来保持联络,这里她是一县父母官的夫人,只需要打点知府和知府夫人以及同级之间的礼尚往来。而且由于隔得远平常也没什么往来。另外之前围在马夫人身边那群人她是不待见的,当然那群人大多因为夫婿出事都淡出了这个圈子就更加不用理会了。 沈寄身边如今也有县衙属官的妻子凑上来奉承,她一律客气相待,绝不收重礼。凡是有想求她给魏楹吹吹枕头风的,便统统打太极。久而久之,都知道魏夫人那里是滴水不漏的了。拉关系的自然就少了。她闲了便规划出门游玩寻觅美食,忙的时候也过是要给胡胖子交设计稿那几日。如今也不靠那个过日子,便有了灵感再画。自从开始画以后,她在首饰设计这些方面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而且容七少奶奶和徐五一直在和她通信,信中也告诉她京城近期流行的衣服首饰,还附有图纸。魏楹时常看她收到厚厚的一叠信纸,有一次好奇的凑过来看发现是这些就坐回去了。 沈寄这两年着实算是吃遍了四川了,蜀人好吃也会吃啊,让她这个吃货大呼来对了地方。除了宝月斋的首饰布料,她找就寻思开一家食坊了。只不过光是开食坊有些不登大雅之堂而且赚得也不是那么多。她考察之后决定在蓉城开药膳食坊。于是这一年都在和林大夫学习药膳,对方对此也很感兴趣,沈寄准备到时候请他做个顾问。 她已经尝试着做出了十几道味道鲜美不带药味儿药用价值挺高的药膳,林大夫提供咨询,沈寄便在厨房里尝试配方。魏楹吃了许久,只是不知道是药膳而已。时候沈寄才一一告诉他,哪些是普通菜肴,哪些是药膳。他隐约猜到了沈寄想做什么,态度是不反对。 沈寄要做生意,想他大力支持是不可能的。所以,能不反对就行。她这次想买的铺子便是派管孟去看的位于蓉城繁华路段的一栋两层楼的宽敞铺面。这两年,虽然家产之前因为资助邱成明的队伍败出去一些,但毕竟休养生息了两年。再加上沈寄努力的开源,于是家里的荷包又鼓起来了。可以支撑她做这件事。 魏楹虽然说这一次考绩后多半就不留在南园县了,但是十之**还是不会出蜀,所以她打算在蓉城做药膳食坊。那里的消费能力虽然比不上京城,但是达官贵人也还是有不少的。而兼顾美食与药用价值的药膳,想必会很受欢迎。而药效,就看魏楹这一年被粗通药性的她调理的面色红润精气神又上了个台阶就知道了。连魏楹前些日子都抓着她问有没有吃了好生儿子的药膳,被她一顿好骂。魏楹还笑着说我是为你好,这个不但自己用得上,也肯定好卖。沈寄倒还真的心动了一下,不过想想还是作罢,回头万一谁生不出儿子来,或者说根本生不出来非得怪到药膳上头就坏了。 所以这一趟去蓉城她是打算把这件事办成的。如今,只好往后拖了。 “买还是买吧,那里就算自己不用,每年收几百两银子的租子也是不错的。”没有时间做生意,那就把铺子租给人,倒也是一笔收入,总好过银子白放着。而且如果有可能,沈寄也想把京城卖掉的田和铺子买回来。魏楹卖掉的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没动沈寄的嫁妆。她当时说卖那些嫁妆的,毕竟那些是他母亲留下的,魏楹没听她的。 如今再找人去买肯定不是急着卖的时候的价格了。不过陆陆续续也买回了二三十亩地了。至于铺子,那么俏的地段,别人要价太高现在承担不起。而且魏楹说没必要高价买回也就作罢了。 如今每年要往华安府寄三百两银子,这是当初魏楹信里许诺过的。也算是帮衬那些读不起书的师弟们,其中若有人能有金榜题名的一天,这也是笔双赢的长远投资。今科大比迫在眉睫,他已经写信告知裴先生若有到京赴考无力支付一路花销的,他可以资助,到京之后也可以住到他京城的宅子去温书备考。好像书院是有两三位师弟要来考试,不过只有一人需要他的帮助。 而那些嫁不起人的贫女,也多亏他们每年资助的一百两银子可以办妆奁嫁个好人家。所以,华安府对他们夫妻还是感念有加的。至少沈寄‘父亲’的墓地就一直被照看得非常好。这笔银子手头再紧沈寄都是按时如数送去的。而里正也每年将清单送一份过来。 还有就是之前回淮阳去,虽然留下一千两银子托十五叔买了屋子将几房住在长房梨香院的族人迁出去,但梨香院的格局被破坏得厉害,里头许多东西也不翼而飞,要完全恢复原状也是需要时间跟银子的。这里每年手头松些,沈寄也会寄银子回去。再有每年避不开的那些人情往来。所以要在京城买回原来的铺子就有些吃力了。 于是这一趟去蓉城,沈寄便一心一意的看山看水。老太爷如果真的有事,她的自在日子暂时就要结束了。 魏楹果然得了优的考评,回来后高兴的和沈寄说知府大人要高升了。 沈寄笑道:“那你呢?” “他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已经定了是我了。”魏楹眼底含着笑意。三年优绩,外加年年往座师同年处送的礼还有书信往来,还有知府大人的赏识,便有了如今的结果。 官场上讲究的便是这个花花轿子人抬人。他被贬到此,但是很快就升了一级。便慢慢恢复了和座师同年的联系。人一走茶就凉,但是只要用心维护,还是可以把关系保持得长久的。就是翰林院当初曾经因为林子钦的关系排挤过他的同僚,逢年过节两人都不忘根据其人的喜好备一份礼送去。久而久之那些人自然就像魏楹还是隔得不远的样子。 沈寄乐道:“五品啊?”她料到魏楹会升,可是没想到是越级升到五品。 “我入仕就是六品,如今升到五品怎么啦。” “魏大哥,地方官比京官好升么?”沈寄问道。据她所知,徐茂还在那个六品知县的位置上呢。 “倒也不能这么说,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我比其他地方官更多一些京城方方面面的关系。一直都维护着,那么一些事情别人尽可以顺水推舟帮衬一把。而且,我政绩确实可以拿得出来说话。县内没有匪患,吏治清明,年年的税收都是按时上交,整整两个冬天,一个人都没有冻死,境内的流民逐渐绝迹,水利建设维护的好,不需要知府大人再另拨赈灾银两,再有县内的垦荒也比别处好得多。而且,我是堂堂两榜进士又是探花,做京官都做到过六品,地方官做到五品有什么不行的。”魏楹一脸的喜色。方才在知府那里一直压着,要宠辱不惊,这会儿回到驿馆和沈寄关起门来说当然可以恣意一点了。 “那,告假回去看祖父的事怎么样?” “我说了,知府大人也允了。他让我等着交接了再回乡。”他是在知府告诉他之后才说的,看知府的意思是犹豫了一下,不过既然已经讲了而且都报上去了,吏部批文也批复了,那就是有什么也是之后的事了。 “希望祖父能穿过这一关。”不然丁忧三年,虽然以后回来还是按之前的品级,但能不能是这样主政一方,军政大权在握的实权知府就不好说了。 “对了,林清平也升了一级,日后就是中郎将了。还是他跟我搭班子。”林清平就是林校尉,和魏楹算得上有生死交情的人。当初一起打破马知县给他们设的死局,然后这两年多他也给了魏楹不少的支持。 “那可真是好!” 魏楹说了半天口有些干了,直接端起沈寄面前的茶就喝,阿玲正好沏茶进来,看着便笑笑把茶搁下出去。 “南园县知县由王县丞接任,交接也好交接,我去一趟就回来,你就不要来回奔波了。就在这里等着我吧。叫阿玲跟回去,替你把东西都收拢好,再把南园县的房子退租就是了。” 沈寄那边买铺面价格还没有谈拢,如今管孟差不多能充当一个二管家了,都由他出面去谈。沈寄已经和阿玲挑明了,阿玲只说自己还小,想多伺候她两年。沈寄便明白了,这是中意管孟了,至于多伺候两年,两年后她的契约就到期了不是正好可以办喜事么。沈寄想了想,此刻身边还真是少不了阿玲,她的生意大多是阿玲在经手打理的。如今的阿玲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职业经理人了。三年的时光,在沈寄身上发生了质的变化,阿玲同样如此。 而凝碧也在作为下一梯队进行培养了,采蓝还记挂着回沈寄身边的事,眼见阿玲的终身已经暗地里定下,凝碧也在学着看账本了,她便大着胆子来找沈寄了。沈寄想了想,便找来了姹紫问话。 姹紫已经十八了,一直担着魏楹通房的虚名。沈寄想了想,女大当嫁再将她束缚着,怕是要出问题。别人家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了,何况她和姹紫还是这样的关系。 姹紫这几年,虽然闹出了一次欧大夫的事,还有一次马知县小舅子的事,但是要说背叛她和魏楹的利益倒是没有。也就是说姹紫聪明的没有触及底线,所以沈寄也打算按照约定找个机会备份嫁妆打发了她。 姹紫眼里冒出惊喜来,“奶奶” “我说话算话,你在我身边也两年多了。不过,要等到我们回老宅探望过老太爷之后。你心头有个数就行了。至于人家,我还没物色好。如果你自己有人,也可以提出来。” 去年,耿庄头来信说庄子里有人求娶嫣红。是个小厮,而嫣红自己也愿意,所以他写信来问沈寄的意思。沈寄倒是有些诧异,嫣红居然肯配小厮,叫了送信的人来细问才知道嫣红这两年在庄子上受够了闲气,眼见无望这才答应了的。 既然你情我愿沈寄便让耿庄头替嫣红备了份丫鬟的嫁妆把她嫁了出去。听说如今小日子过得还不错,挺勤俭持家的。如今有了身孕,也被夫家的人当宝一样的。当时消息传来沈寄笑着说就是嘛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这样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是挺好。既然嫣红不再是候补情敌,她便也为她高兴。 姹紫见嫣红都有了归宿,自己还是这样,心头不是不烦恼的。虽然说吃喝不愁,甚至还攒了一份私房钱。(沈寄给所有跟来蜀中的人都发的是百分之一百五的月例,姹紫也不例外。因为人少,她也是需要干活的)可是这辈子难道就这么过下去。她不敢像采蓝一样到沈寄跟前毛遂自荐,可是采蓝之前是负责看着她的,也许采蓝这一去,自己也就有结论了。所以,姹紫其实也一直在候着。如今听了沈寄的话,知道她还要给自己备一份丰厚嫁妆便不由得泪盈于睫了。 沈寄道:“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好了,别哭了。等出嫁的时候你再哭不迟。”说着挠挠头,“对了,听说你对姨娘有一饭之恩呢,我跟爷也念你这份情。”说着抬头看向被请过来的魏大娘,“姨娘,不如回头事情定下来,你收姹紫做干女儿,让她可以抱着你的腿哭嫁好了。”这样子,和魏楹就可以兄妹相称了。 魏大娘已经在外头听了一会儿,闻言点头道:“我很乐意,就看姹紫姑娘愿意不愿意了。” “愿意愿意。” “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再办,先不要传出去了。” 在场几人都道:“是。” 在采蓝的毛遂自荐让沈寄想起这茬事的,如果不答应采蓝她最多心头有些怨气,因为之前沈寄是许过她的。可是如果不安排好了姹紫,那她心头有的可就是怨恨了。回头再去淮阳,搞不好就出点什么事。最怕的就是身边人有二心了。二夫人可是有空子就钻的人。 先把姹紫的事安排好了,让她自行下去洗脸。沈寄看向采蓝,“你胆子够肥的啊,居然敢来找我要差事。” 采蓝见到姹紫有了安排,心头愈发肯定奶奶没有怪罪,于是笑道:“是奶奶说的,心里想要什么,要学会去争取,自己都不去争取,馅饼是不会凭空掉到头上的。” 沈寄想到魏楹时常念叨的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就好笑,按照这样说起来,这几个小丫头倒真是跟自己学的。而管孟刘实热嗽嚼丛浇苹,自然也是跟这魏楹学的。 这一趟上蓉城,沈寄便带了阿玲凝碧和采蓝三人,阿玲主要是看账本管着沈寄的小金库,凝碧在慢慢学着做一等丫鬟的事了,采蓝便跟在她手下。姹紫则留在府里和魏大娘一起做针线。自从沈寄说了要她认魏大娘为母,她们二人走得就近多了。如今,阿玲跟着魏楹回去交接,处理宅子里遗留的事务,接魏大娘等人上来。沈寄便留在蓉城一边盯着买铺子的事,一边考虑日后了。 蓉城的房租可比南园县贵多了,所以这次就打算交接完毕后直接搬进去府衙后头住。不管怎样,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美中不足就是魏楹一心期盼她赶紧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就是闺女都好,她的肚子却是一直没有消息。 十天后,魏楹从南园县交接好上来,据说南园县的百姓是扶老携幼的送出了一程又一程,还送了他一把万民伞。把魏楹这样的内敛的人都感动得眼眶发红。好在接替的王县丞也是个清廉得力的,不然也不能顺势就升了上来。而且,如今魏楹升了知府,南园县也还是在他的辖下,要照管也很方便。 魏楹风尘仆仆的,魏大娘等人坐马车还慢慢的在路上走。他赶着和现任知府交接,便一路骑马上来了。 沈寄迎了出去,笑着福身:“知府大人一路辛苦了!”来回拉锯了几个回合,她要的铺面终于以三千两银子银子成交,十年左右便可收回成本,也算是一桩喜事。 “呵呵,夫人辛苦。明儿我去交接,你就准备好搬家事宜吧。” “都差不多了。”眼见魏楹在仕途上越走越稳,沈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这样子稳步升迁,他终可得偿所愿吧。 64冲喜 考绩是在八月,其后又经过二十日的两次交接,魏楹便成了蜀中某州的知府,而其母的诰赠文书和其妻的诰封文书以及各自的诰命礼服不久后也被礼部遣人发放下来。 接了东西,魏楹笑道:“如今,看何人还敢说你是婢女出身。” “嗯?”沈寄有点不明白。 魏楹解释道:“被封、赠的女子必须具备明媒正娶、良家出身两个资格。你自然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良家出身嘛,是说必须出自清白人家,若是再嫁的寡妇、倡优、婢妾则不得封赠。”沈寄嫁他时,已不是婢女的身份,可是总还是有人拿这个来说事。如今她有了诰命夫人的名分,谁要是再拿出来说,那就是蔑视国法了。这个时候,魏楹不由得庆幸沈寄从小就不远为婢,一定要给自己赎身,从奴婢变成了良民的身份。 “哦,原来诰命夫人还有这个正名的效果啊。”沈寄想了想又问,“你再给我讲讲吧,做了这个诰命夫人还有什么义务和权利来着?”她可不想闹出什么笑话来。林夫人当年教的那些东西并没有这么长远,用到现在就差不多了。 “权利啊,品冠加身,你就获得了一定的政治身份,跻身上层,成为其他女性效仿的对象。还可以不时得到朝廷的赏赐,等到了一定品级还可以参与宫廷大典、上奏朝廷等。对公共事务也有了一定的发言权。” 沈寄挠挠头,听着好像除了以这个身份得赏赐就没什么实惠了,又不发工资,“那义务呢?” 魏楹看她一眼,觉得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欢欣鼓舞不免有点沮丧,作为女子这不是至高的荣耀么? “义务啊,也就是相夫教子持家了。正是因为在这一方面取得了成绩,才会得到朝廷的肯定和封赠的。”犹豫了一下又道:“嗯,还有一点,命妇不得改嫁。” 沈寄很想问一下,要是改嫁呢,难道要判刑?可是她胆子还没这么肥,脑子也没这么瘦,敢直接问魏楹。他的情绪这会儿好像没有刚才好了。沈寄想了想,便明白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给我挣个诰命回来,可是我更看重的是你这个人啊。”说完又小声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俗啦,如果这个诰命每月朝廷要发俸禄,我会更高兴的。” 魏楹低头笑了一下,“名和利,名你不怎么放在心中,其实利嘛,只要够满足你生活所需,你也就没更多的要求了。这叫什么俗,这个境界我可还没达到。”嗯,最看重的是他啊,这个他当然是知道的。反正她一向就不看重身外物,此刻自然是不会欣喜若狂的,魏楹慢慢也就释然了,脸上露出微笑来。 “过几日我安排好了就启程回淮阳吧,也正好把母亲的诰赠文书和礼服带回去供上。” “嗯。”其实十五叔已经来信说老太爷闯过了那一关缓过来了,可是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见一次少一次了。所以两人决定还是按原定计划回去一趟。如今等到婆母的诰赠文书和礼服便要上路了。 临出发前,沈寄的月事又来了,她有点懊恼。不光魏楹盼着当爹,她其实也有点期待做母亲了。可是,停药半年了,也还没有怀上。 魏楹一开始停药的时候表现得挺急,这会儿倒是想开了,还能安慰沈寄,“不急,这不是才半年么。我其实也不是很急啦,之前是闹着好玩的。” 沈寄嘟囔,“言不由衷。”老太爷这一关是闯过去了,可是毕竟是那么大岁数了,不忍言之事也许就在近期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赶着回去这趟了。可是没怀上她也没法子。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占齐了。不过,半年,好像也是挺正常的。记得从前看过杂志,说是新婚夫妻一般一年内百分之八十都会怀上。可是也还有百分之二十是一年后才怀上的,而且他们现在也还不到一年。 “好了,别想了,思虑太多也会影响的。明儿就上路了,你身子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胀痛而已。我一路也是坐在马车里,不碍事儿的,到时候要是难受你就抱着我。” “行,我给你当垫子,这样就不会颠簸到了。” 这一次回去轻车简从,只带了阿玲、凝碧还有管孟刘仕拿小厮。因为只是去看看便回来,而且没有林子钦这样的威胁存在,一路又是住的驿站。 住驿站很省钱,因为政府开的,是对官员免费开放的。这个时节在路上的官员不多,因此魏楹这个五品知府倒往往还能有个不错的小院子。沈寄住下来,不由得想起《百家讲坛》里讲到的一个故事:某一代衍圣公,进宫面君。他一年可以去三次,每次都带着很大的商队,然后吃住在驿站。进一趟京就可以大赚一笔。所以张居正改革在节省开支一项上就要求非公务不许住驿站,而且朝廷只包本人食宿,随从的要自掏腰包补上。这位衍圣公便不那么热衷于进京面圣了。而张居正每年还当真给国库剩下了一大笔银子。因为占公家这种便宜的人实在是不少。 不过,她跟魏楹这么带六个下人倒还不算过分的。甚至那驿丞看到他们人这么少还颇诧异的样子。不过也只诧异了那么一下便热情的安顿他们,很快便弄来了热腾腾的饭菜,然后又供应了热水。这些就是公务员的福利了,沈寄这回作为家属也跟着享受了一次。 他们在十月的中旬回到了淮阳老家,这近三年淮阳老宅的人也有不少变化。首先就是十五叔的儿子满月了,二夫人的长子娶妻生子了,次子也即将完婚。四婶娘的儿子六弟魏柏参加了今年的会试,只是不幸落榜,现在回家继续攻读等待下一科再考。那个代二夫人交《女诫》和荆条给沈寄的三堂妹已经嫁人……这么大一个家族,这么多房人,这些婚丧嫁娶的日常事务真是不一而足。 这一次,出大门来迎接他们的马车的依然是魏柏,马车停下他便迎了上来,“大哥大嫂一路辛苦。” 魏楹笑笑,“比起上次,好多了。多谢六弟相迎,我们一道去看祖父吧。大夫怎么说?” “就说是上了春秋的人了,保养为上。” 沈寄皱皱眉头,一边安排凝碧等人随着来接的老宅下人先把行李搬回梨香院,一边跟上前头两兄弟。夫妻二人进了老太爷的屋子,迎面扑来便是一股陈腐久病的气息,沈寄跟着魏楹在床上跪下,抬眼望去,老太爷苍白瘦削人都变形了。 陈姨娘在床前伺候汤药,福身在老太爷耳边道:“老太爷,大爷大奶奶回来看您了。” 老太爷睁开眼,看到魏楹露出了一个干瘪的笑意,朝他伸出了手,魏楹膝行两步过去两手握住那只枯瘦的手,“祖父,楹儿回来了。” “好好!” 沈寄心头也是一阵难过,陈姨娘过来搀她起身,“大奶奶起来吧,一路奔波本就辛苦,老太爷不讲这些了。” 沈寄看她一眼,这么明显的示好,看来陈姨娘也是觉得老太爷日子不久了,要找个新靠山。她怎么不找二老爷却找上了他们呢?不过,这是好事。沈寄见老太爷看了自己一眼点点头,便顺着陈姨娘的力道站起身来,“多谢。”老太爷也是要把他的身边人托付给魏楹和自己照看的意思么?他也信不过二儿子儿媳妇啊。 魏楹也站了起来,坐到床边去俯下身子和老太爷说话。 “三年间,你竟换了四个品级,也算少有的了。” 魏楹挠挠头,“是啊,纵观本朝建国数百年,也没三个人有这样的经历。” 老太爷说话有些吃力,陈姨娘便说道:“一开始听说大爷被贬官,我们都急得不行,还是老太爷说大爷经得起摔打,如果经不起不如等任期满了回来做田家翁也好过日后在朝廷上跌更大的跟头。不过他老人家对您可是很有信心的。后来大爷三个月就升了知县,老太爷说您不愧家门。之前也是听到您升了知府这才……” 沈寄一愣,原来魏楹升官的消息传回老宅竟给老太爷当了一回强心丹么。 老太爷精神不好,也没和魏楹说几句。魏楹都在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的,而沈寄站得远根本不知道这爷孙俩在说什么,只能从魏楹的回答判断是在问这三年的情形。 陈姨娘送二人出去,沈寄察觉她有话要说,在出了老太爷寝房还没到大厅的时候便停了下来。陈姨娘果然出声:“梨香院恢复原貌了,我们都去看过,很是不错。” 只要肯砸银子,就是恢复不了十成,**成总是有的。何况经手的都是当年见过原貌的老人,又有十五叔督着,当然没有什么差错。 “哦,那就好。我也还没有看到,不过既然您这么说了,那必定不错。” “二夫人说要把三爷的婚期提前,也算是个老太爷冲冲喜,就是这两天定下的。” 沈寄一愣,先说梨香院恢复原貌了,然后说老三要成亲,这两者什么联系。等等,老三名义上是过继给了魏楹父亲自家公爹的,所以,婚房要设在梨香院也算名正言顺。可真是好算计啊!他们做兄嫂的不但不能推脱,还得揽事来做。毕竟,他们是亲兄嫂,二老爷二夫人都是婶娘而已。而且,不但要出力,怕是办婚事的钱也全得长房掏。 还有,日后长房的家产也是有老三一份的。虽然魏楹是嫡长占大多数,但是也不能不分一部分给老三。如今那些产业是他亡母所留,老三分不着,因为他没过继到自己婆婆名下,婆婆的嫁妆自然归魏楹一个人。可是公爹名下那份就得兄弟两人分了。虽然说沈寄不是很看重那笔银子,可是被仇人这样从自己腰包里掏银子心头也是极忿然的。可是她也知道任何不满都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接下来,她肯定得作为长嫂出钱出力出地方的操持老三的婚事了。还不能有一点没办好,因为这是要给老太爷冲喜呢。万一出了差错,回头老太爷又走了,她不是又背个摘不掉的黑锅。 二夫人!沈寄此刻真是很想做小人扎她啊。这老宅的事是逃不开了,这次老三办喜事,哪怕是未来冲喜许多仪式从简,前后定然也要忙一个月的。她没法和魏楹一起回蜀中了。而且身边连得力的帮手也没有,她独自操持小叔子的婚事怕是要手忙脚乱,到时候二夫人再顺势出来帮忙。这样一来,沈寄不会管家不会做事,遇到大事就捅篓子的印象便留给人了。她想到二夫人要出招,可没想到她居然改动老三早已定好的婚期来难为自己。太歹毒了! 虽然心头心念电转,可是面上沈寄是滴水没露,笑着和陈姨娘道了别往前头去。 魏楹和魏柏说了几句科场的事不要急于一时,今科没准备好下科再来过就是的话,兄弟俩便分别了。他在前头走着,沈寄便在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一道回梨香院去。 进了梨香院,魏楹在门口站了站。如今,那几户族人已经迁到十五叔帮着买的房产里去,房契也都给了他们。梨香院已经恢复了魏楹童年时的模样,他看了半晌才抬腿从正门往里走。这回进门终于不用走侧门了。 “祖父那位姨娘同你说什么了?”沈寄脸上虽然么没表露,但耳鬓厮磨这么长日子,她心情不好心火正在熊熊燃烧他还是知道的。 “三弟要提前办喜事,应该就是这一两个月正在看日子呢。” “然后呢?” “我估着二夫人的意思,这是长房的事,要丢给我。说起来我也做了三年主妇,她给我机会操办这样的大事也是看重我。” 魏楹挑了下眉毛,“老三他不怕了?”老三魏植当初过继了本就该搬到梨香院,可是二房心头有鬼,说老三太小了,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害怕。他们是亲叔嫂帮着大哥大嫂照看也是应该的。然后把梨香院过了三房和其他几家。 “想来是不怕了。还没分家我也不能拿银子踢他出去自立。出钱出力恐怕还全是喝的倒彩,我真是觉得窝囊。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只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魏楹皱皱眉头,这个当口用这样的理由把小寄留下来,他还真是没法拒绝。怕是知道他们要回来临时想出来的吧。 “想回去休息一下,回头再去拜见祖宗长辈吧。” “嗯。”沈寄这次回来连自己开火都没准备的,这下可好,还得办一场喜宴,人手肯定是不够用的了。到时候随便哪个管事使个坏,沈寄能力不足不能管家的名声便传出去了。那么丁忧期间,自然无法和二夫人争中馈大权。要说这个中馈,沈寄还真不想管,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操死了心也得不了一个好字。可是如果手里无权,很多事情便不那么好做。尤其这之后注定是一场硬仗。真是窝火啊! 如果怀孕了,她自然是留在蜀中不会跟着奔波的了。可是除非在老太爷归天之前就生出来,否则还是得挺着大肚子回老宅来。到时候说不定孩子就保不住了。即便不在一路的奔波中出事,回到老宅,二夫人要她出事也容易。甚至生出来了,到时候带回来丁忧,小婴儿也容易出事得很。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这次的喜宴,如果光是出钱倒也罢了,肉痛一下也就过了。日后迟早让二房把多的都吐出来。要知道,经过这三年,他们查当年的事查二房贪污的事,可不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可是这个出力不讨彩就很憋屈了。如果用老宅的下人,她不出问题才怪了。 沈寄看着刚重新弄好的院子心头非常的窝火,花这么多银子弄好,老三马上就要搬进来占去一进做新房。她还得笑着欢迎。 “这事儿我不能管,太突然我根本无法应付。我回头就带着老三去拜求二夫人,我出钱她出力。我年轻识浅,她做婶娘的不能袖手。大不了让她再坑咱一大笔银子。”至于丁忧时候的中馈大权,那得从长计议好好谋划。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沈寄道:“这第一进房子景致甚好,就给老三做新房吧。都是刚粉刷好的,回头让女家来量尺寸打家具就是了。”回头分家就让他们搬出去。 “大爷,三爷听说您和大奶奶回来了,特地过来拜见。” “哦,快请进来。” 65出钱 魏植今年十八岁,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看起来也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上次沈寄就见过了。不过可能是因为他有那样的生父生母,她怎么看他都不能顺眼。尤其现在顶着个小叔子的名义,要让她出钱出力,还得把刚重新装好不久的梨香院分一进给他做新房,她心头就更加的不爽了。 如果是魏楹的亲弟弟,甚至说不是二房三房,是其他任何一房,哪怕是旁支族人过继来的儿子,沈寄自问都可以以一个长嫂的心来对待,财产分出去一份也没有关系,操劳一些也没事。可这个人是二房的儿子,是仇人之后,而且从她过门二夫人就不遗余力的给她添堵,她实在是没有那么圣母。 不过不管怎么说,魏植也算是这个家里和魏楹关系最亲近的人,她不能表露出半点不满来。拜过祠堂的过继是非常严肃的,不是儿戏,不可能抱过来了再还回去。族谱上他就是魏楹的亲兄弟。 所以魏植进来,向魏楹沈寄行礼,他们二人也不能有失礼的表现。魏楹微微点了点头,“三弟来了。”沈寄则指指凳子,“三弟,坐,来人,给三爷上茶。” 魏植是过来道谢的,“这才要麻烦大嫂了。” 沈寄心头在滴血,并非她抠门,可是把自己辛苦赚回来的钱拿出来给魏植帮喜事她真的是不甘愿啊。面上却只能笑道:“我跟你大哥刚才也在商量这件事呢,这是长房的事,按理说我该一肩挑起来,可是我实在没有经办过这样的大事,而且淮阳这边我也不熟。所以,我们决定把操办的事委托给二婶还有二弟妹,当然,大嫂也会在一边帮衬的。你的意思呢?” 魏植想了想,说道:“都听大哥大嫂的。”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见见二婶,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嘴巴甜一点,这可要让二婶跟二弟妹受累了。回头大嫂一定要好好的谢她们才行。” 魏植站了起来,“是。” 于是三人一道往二房那边去,走到第一件屋子,沈寄指点着说道:“三弟,方才我和你大哥商量了一下,这屋子都是新装好的,这第一进就给你做新房,怎么样?” 第一进有五个宽敞的房间,还有一排下人房。这样子一来,二夫人又名正言顺的把她的人安插到了梨香院。 “小弟都听大哥大嫂的。” “嗯,那等我们商量好,便请三弟妹家的人过来量尺寸打家具。”至于这第一进原本的家具,沈寄准备全部收进库房锁起来。好讨厌,自己家里住进这么些人,回头依然是说个话都不方便。而且到时候魏楹不在,自己肯定不想在淮阳长住。这整栋房子全归了老三了。还得负担他们小两口的开销。 不过,如果老太爷的大事就在近期,那么自己是无法离开了。就连魏楹都得回家来丁忧。毫无疑问,身为族长的二老爷会让魏楹守足三年孝期。不当官也就罢了,可是要他们分居三年,这真的是很不人道啊。 而这个时候,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正在谈论他们这对小夫妻。 二夫人有些忿然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好命,原本听说他被贬到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县丞,而且那个地方匪盗横行。结果不到半年,他居然就揭发了知县勾结匪盗杀害前任知县县丞的事,还让他直接接替了知县的位置。现如今又升了知府。哼,知府,那可是五品官儿。老七两口子那么得瑟,不就是因为苦熬了十多年熬成了个五品么。我么当年布置下的两桩事,一件因为那个什么侯爷世子不得力付之东流,另一件也因为那小子突然离京成空。气死我了!” 二老爷端着茶道:“难道真的让那些老头子说着了,他就是能振兴魏氏的人?” “哼,他越是有出息,我们的日子就越难过。” “他官当得再大,还能借朝廷的势还欺压亲叔叔不成。这是长幼之道,他敢违了那就是他的大不是,你看御史会不会弹劾。” “都是你无能,如果你也能考中进士,我如今不也是诰命夫人了。所有的事都怪你,如今是骑虎难下了。” 二老爷把茶盏往案上一放,“你以为你就没有过错,这些年你从家里捞了那么多,至于如今那么多兄弟对我有怨言么。” “我们是嫡出,他们是庶出,本来就该有区别。” 二老爷蹙眉,“那也不是……唉,算了,我不说了。总之那些事该收手的收手,不要留了把柄给人。我们手里有那么多,日后爹走了,分到手里那份也不薄。足够了!” “哼,足够了,如果没有魏楹冒出来还差不多,生生要分走一个大头。” 二老爷忍耐的道:“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短过你的吃穿,你怎么就那么贪财呢?” “你没短过我的吃穿,哼,如果不是我动手脚,就靠一点分红,我们一家子现在还跟那些人一样苦哈哈的。这个家是我们在打理,他们凭什么坐享其成。你要是有本事,倒是给我弄个诰命夫人回来当当啊。我如今就连做诰命太夫人的指望都没了。还是那个女人命好啊,如今还得得到诰赠。我爹当初要不是想着你父亲和兄长都是饱学之士,怎么会把我嫁给你。谁知道你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 二老爷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又怎样,我是魏氏的族长,你这么多年能在族中作威作福呼风唤雨还不是靠了我。” “族长夫人,那也只能在魏氏威风一二。你不知道我回娘家,我嫂子和两个做了诰命夫人的妹子是如何奚落我的,可是我连嘴都还不上。不就是因为你没出息么。” 二老爷皱眉,他就只是个秀才,很多人因为他是爹的儿子,大哥的亲弟弟都对他报以很大的期望,可是他的确不是那块料。这些年他操持族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在那些老头子眼底,他还比不过才认祖归宗三四年的魏楹。就因为他中了进士做了官,就比其他人都生生高出了一截。 魏家有铺子有地,可是这两代就只出了老七跟魏楹两个做官的,而且老七在仕途熬了那么多年才熬到五品,能给家族的助力也有限。如果朝中无人,一个家族总是要慢慢败落。之前魏氏在淮阳名声赫赫,可是就因为这两代没有后起之秀名声就落了下来,竟被旁边的韩家、窦家比了下去。而且官场中没有助力,魏氏的生意都大受影响。这也是这些年家中财源慢慢入不敷出的缘由。 收入逐年在减少,如果再分给那么多光是等着分红却什么力气都不出的各房族人,分到他们头上的就更少了。所以,妻子做了假账,先扣留一部分然后才拿出来分的做法二老爷其实是很赞同的。他们本来就应该多拿一些。只是因此造成了几个兄弟对他的不满,他就有些不接受了。 “老爷,夫人,大爷大奶奶还有三爷过来了。” 两夫妻停下了相互埋怨,二夫人道:“叫二奶奶也过来拜见长兄长嫂。”她嫁过来的时候,长房因为老大的病已经势微,而二老爷刚考中秀才看着如初升的朝阳,父亲觉得魏氏书香传家所以把她嫁过来。实指望她能夫荣妻贵,封妻荫子,就像魏家前代那些老封君一般。可谁知道,他就只到秀才就止步了,后来无论如何都考不上去了。无奈只能回来管理族务,让她在娘家抬不起头来。两个儿子,老二一门心思在做生意上,老三到现在连个生员都没考上,竟连四房那个儿子都不如。现在也闹着不想再继续考了,要回来和他二哥一样管理生意。真真是气死她了。 沈寄和魏楹进来,先送上蜀地土产,然后再坐下叙话。二夫人便叫了儿媳宋氏过来见礼。 沈寄知道二房添了个媳妇,而且媳妇肚子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于是便准备了两份见面礼,一份给宋氏,一份给抱出来的胖娃娃。至于老二魏枫在外面打点魏家所有的生意,并不在家。 沈寄笑着从奶娘手里接过了胖娃娃,“他叫什么?” 宋氏笑道:“大嫂,他小名叫力哥,大名还没有起呢,刚满了十个月。” 力哥也不认生,就坐在沈寄腿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把她望着,沈寄握着他的两个小拳头,“力哥,我是大伯母哦。”宋氏比沈寄大三岁,今年十九了,一直微笑着在旁边看着。 魏楹和二老爷说了几句话,如今他登门倒也不会摆出一副冷面孔来了。几年的官当下来,他是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了。二老爷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侄子了,心头很是没底。他跟三年前在祠堂大闹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沈寄逗了力哥一会儿,逗得他哈哈大笑,见牙不见眼的,这才慢慢把来意说了,“二叔二婶,我们这次是为了三弟的喜事要来麻烦你们。”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本来这是我们长房的事,母亲不在了,长嫂如母应该我出面张罗,可是我年纪轻又没经过这样的大事,所以想请二婶来操办这事。”反正她揽了这事最后出问题是她无能,需要二夫人来善后。索性这个时候交给她来办,就算她胆小不敢承办吧。而且老三是二夫人生的,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落埋怨。 二夫人自然推托了几句,说沈寄当家也三年了,正是该锻炼一下的时候。怕出事情她从旁协助一二也就是了。 沈寄笑道:“祖父在病中,父亲母亲又不在,侄媳妇也只有来找二叔二婶了。你们就是我们夫妻和三弟的至亲,我们长房同二房,比别的房头关系又不同。侄媳妇胆小,从前所谓管家不过是日常一些小事罢了。还请二婶不要推辞了。来人!” 外头抬进来一口大箱子,沈寄道:“二婶,这是祖父那里知道三弟要办喜事让拿过来的三千两银子,还有这里的两千两银票是我们长房的,您就应承下来吧。”这两千两是沈寄手头绝大部分的现银了,她也想通了,就当花钱消灾。这个事情绝对不能揽过来。钱没了可以再挣,她反正在魏家就是个出手大方收买人心的形象,自己的小叔子帮喜事当然得拿出这么多来。 二夫人作势想了想,这五千两肯定是用不完的,有个两千喜事就可以办得很好了,而且还可以收到不少随礼的银子。收到的随礼和剩下的三千两都给老三攒起来。到时候去还礼却又是沈寄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而且她如今表明了胆小不敢揽事,日后也不好出头跟自己争中馈之权。算她聪明知道这事情揽过去就是一身的虱子。 “既然侄媳妇你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应承下来。到时候一应开支我会给你一份明细的。” 沈寄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还信不过二婶么。就是要给明细,回头你给三弟妹就好了。这些银子都是三弟和三弟妹的。” 这话说得很清楚了,随礼的钱还有剩下的钱都归老三,而还礼是用长房宫中的钱,算沈寄懂事。不过这小丫头一向是个人小鬼大的主,花样多着呢。四房的老六进京赶考回来对人说起沈寄把家里的桃树林大池塘等等都包租给下人,家里的人都好说她会理财当家,尤其是三婶娘那个老不死的。可是三婶娘身上有诰命,身份就比旁的妯娌高出了一截。这些话是说自己不如沈寄会当家呢,说她每年缴到公中的银子少了。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闲着领银子还那么多话。就是沈寄来管这个家,她一定也是要为自己的小家捞银子的。 二夫人看了一眼宋氏和沈寄,“这样,我经历的事是比你们小辈多谢,这事我就来把总,你们两个做嫂子的也不能躲清闲。” 沈寄和宋氏对望一眼道:“都听婶娘(母亲)吩咐。” 老三则站了起来,先朝二夫人一揖,“为了侄儿的事,让婶娘受累了。”又朝沈寄和宋氏一揖,“让两位嫂子受累了。” 沈寄笑道:“谁让你是弟弟呢。好了,准备好当新郎官就是了。”刚说完听到力哥在自己腿上放了个屁,奶娘道:“哥儿是要方便了,大奶奶把人给奴婢吧。” 沈寄道:“好。”两手托起力哥递过去,心道幸好你小子还知道通知一下,不然我这身衣裳就毁了。 两人就势告辞出来,至于老三,他本来就住在二房这边。成亲了才会搬过去。从今天起,沈寄就要开始日日到二房报到商量婚事的安排了。 出去的路上,她小声对魏楹说:“你厉害啊,居然真的一副把二老爷当叔父尊敬的样子。” “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沈寄叹口气,“唉,我实在不想和他们虚以委蛇了。” 魏楹滞了一下,“我也不想,可是至少得送祖父上山之后才能撕破脸。而且,如今也还有所欠缺。” “我还真有些喜欢力哥。” “我看你是喜欢小娃娃,这样吧,我们去十五叔那里看他的儿子去。” “好。”沈寄已经吩咐下人把送各个房头的礼送去了,十五叔这里自然没有落下。十五婶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闻说他们上门来,便抱着儿子迎了出来。 魏楹和沈寄行礼道:“见过十五婶。” “免礼免礼,快进来坐。你们十五叔到祖父那边去了,来,权儿,见过大哥大嫂。” 权儿由十五婶抱着向他们二人合拳揖了揖。 魏楹想了一下,“他行二十八吧?” “没错。” 沈寄心道,真是人丁兴旺。看十五叔十五婶这么年轻,生到三十弟没问题的。幸好女孩子有自己的序齿排行,不然就更多了。 “二十八弟,有点拗口啊。来,这是你大哥哥,我是你大嫂子。以后我们就叫你小弟弟了。等你有了自个的小弟弟,我么再改口。”沈寄帮小魏权正了正虎头帽,后者盯着她看。 “权儿,叫人啊。” 沈寄劝哄道:“叫吧,叫了给你糖糖吃。或者,大嫂子抱你上街买糖人去。” 魏楹一听就知道是沈寄想上街了,于是道:“要是十五婶放心,就把人交给我们夫妻带出去玩。” “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寄便成功的用两块糖把小叔子哄了出来。至于见面礼则交给了母亲,是她亲手做的一双小鞋子,用黄黑相间的布做的,鞋子前面要绣了个王字,还各有六根缠了黄黑绒布的极细的铁丝做的虎须。十五婶一个劲儿的夸她手工好。这可比送给力哥的花钱买的东西上心多了。 66分家(1) 小权儿很快和沈寄混熟了,因为他小手一指什么东西,这个‘大饺子’就会买给他。所以他搂着她的脖子很高兴的大声喊:“大饺子!”方才十五婶哄了半日,他可都没有开金口的,因为不熟。 沈寄开始没反应过来,还转着脑袋到处看哪里在卖大饺子,小叔子点名要吃呢,可是没看到。就是看到了她也不敢买给他吃的。大户人家的孩子金贵,不吃街上的东西。要是万一她抱出来玩回去拉肚子她可负不了责。 再一转头,看到魏楹在使劲憋笑,而小家伙还抱着她的脖子在喊‘大饺子、大饺子’,她才反应过来,小家伙口齿不清,这是在叫她呢。 “来,跟我念,大嫂子。” “大饺子” “大嫂子” “大饺子” “算了。”沈寄无奈摇头,一边指着魏楹道:“叫他什么?” “大蝈蝈” 魏楹的笑凝在了脸上。 沈寄乐了,叫你笑我,这叫现世报。 魏楹摇摇头,问沈寄道:“抱够了没有?不然让管孟抱着。”他是不会抱的,别说是小兄弟,就是儿子闺女,大庭广众的也不能抱。眼见沈寄把个一岁多的小娃儿抱着出了魏府,又抱到了集市上。虽然之前是坐马车,可是进了集市却是一直抱着在走。 “不累。”沈寄的力气还是挺大的,这是从小干活锻炼出来的。魏大娘在的时候,魏楹不敢帮忙,她自己就要把水缸里的水装满的。 小权儿看看走过来的管孟,在沈寄脖颈间嗅了嗅,然后两只小手收紧。大饺子香香的,要她抱着,不要那个人抱。他很少有机会上街,以前爹爹偶尔会带出来,但是祖父病了,便少了。所以一路很是兴奋。 “转转”他又发现了新目标,小手一指沈寄便抱他过去。原来是转糖人的,转到什么小贩就给做什么。沈寄便放他到地上,然后把着他的小手教他转。小家伙很快喜欢上了,到后来,管孟刘适稚隙甲チ撕眉父觥K还意犹未尽,先转,然后迈步过去看小贩做,不亦乐乎的。 沈寄便道:“都送给旁边的小朋友吃吧。小弟弟,前头还有好玩的呢。不去看的话天黑了就得回家家了。” 小权儿想了想,然后朝沈寄伸出两只手,左看右看糖人都不见了,沈寄赶紧抓了玩具给他引开注意力。其实她觉得吃个糖人没啥,可是还是小心点好。 好在集市上很热闹,很快小权儿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开了,又去看路边的小水缸里的小金鱼,于是刘适掷锉愣嗔烁鲇愀祝还得走在沈寄伸手方便他观看。 到后来沈寄抱着有些吃力了,便叫过管孟,“小弟弟,要不要骑马马?” “嗯?” 管孟半蹲下来,沈寄把小权儿放到他肩上,他发现视野广多了,而且爹爹带他出来就是这么坐的,于是拍着小手道:“骑马马,嘻嘻。” 梨香院今天还开不了火,他们便送小权儿回去,然后留下吃晚饭。 十五叔看到小权儿坐在沈寄腿上不看下来,眼眶就是一红。他对魏楹的母亲从前也是这般。 十五婶看他有些伤感,忙道:“来,大家吃菜,回头看菜都凉了。” “好。” “权儿你下来,让大嫂子好吃饭。”十五婶又道。 “哦。”权儿乖乖的抱着玩具下了地,“大饺子,找权儿。”让她吃了饭去找他玩。他也要下去喝奶了。 “嗯,好的。” 十五叔笑道:“你个口齿不清的家伙,是嫂子。” 十五婶把他交给奶娘带了下去。 晚饭很丰盛,可是大家的食欲都不高。老爷子的模样眼看就是不久于世了,也不知还能拖多久。吃过晚饭,魏楹就和十五叔关到书房嘀咕去了。沈寄知道他是要问十五叔查出来什么没有。之前老太爷把十五叔绑在家里等着成亲,他一度想跑,是魏楹来信劝他在家留下。说婚姻没他想得那么恐怖,不只是束缚人身心的,还很得意的拿自己来做榜样。又说祖父年事已高,你以前气他也就罢了,这个时候正该在家陪着。如果自己不是要出外为官,也是要在家呆着陪祖父的。还有第三,就是要他在家更方便收集证据。他需要一个在家族中说得起话的代言人。这样别人要靠过来也容易些。 十五叔之前愤世嫉俗逃家,是因为受了魏楹母亲也是他心中视之为母的人被家族沉潭的刺激。被魏楹这么苦口婆心的劝了一通便留下了。如今,儿子都一岁半了,妻子温柔贤惠,再报了大嫂的仇,他也就别无所求了。只是,老父之前看着还挺硬朗,这两年却一下子如大厦倾一般,让他非常的愧疚和后悔。 沈寄便和十五婶到厢房的榻上去说话,吃饱喝足的权儿便在她们两个身边走来走去的。 十五婶看沈寄的目光一直落在权儿身上,便道:“赶紧自己生一个吧。说一起,你们成亲也三年多了。” 沈寄今天才和十五婶初次见面,可是感觉还是很亲切,这跟她温柔和顺的性格有关系,当然跟她是十五叔的妻子更脱不了干系。所以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的,“我们虽然成亲三年多,可是年纪一直很小,所以一开始就喝了药。” “原来是这样。”十五婶今年也是十九,十六岁过门,三个月就怀上了。她看了沈寄两眼,“那就不用急了。”夫君之前说大侄子很疼媳妇,原来是真的。这两个人坐在她面前,她在一边看着都能感觉到脉脉温情流动,一举手一抬足一笑一蹙还有他们对视的眼光,比自己和夫君要熟稔多了。 “嗯,不急。”现在大概也不是什么好时机。虽然让老太爷离世前知道魏楹有后很重要,但保住孩子更加重要。这个时候有二房虎视眈眈的,她可没把握怀上了能保得住。 稍后魏楹叔侄俩出来,两家人一同去松鹤堂看老爷子。把小权儿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带去了。世人讲究晨昏定省,这会儿松鹤堂热闹着呢。差不多是各个房头都聚在了一处。好在松鹤堂够大。虽然旁支分到的房子比较小,而且有些外围的甚至是数家住在一个大杂院,但是嫡支的住处还是很好的。 闭目养神的老太爷睁眼看了下满堂的儿孙,众人一一上前问安之后便躬身退下去。只有二老爷、十五叔、魏楹等寥寥几人被留在了里头那层。沈寄、宋氏、十五婶还有四婶等媳妇、孙媳都站在比较远一些的外面。因为腿脚不便,老太爷用作寝房的这间屋子是三间打通的,所以站下这么多人并不拥挤。众人此时都静悄悄的,本来各自问安之后就该散去。但是既然便留了下来,那就说明老太爷有话要交代。而且今天是魏楹回来的第一天,这个时候留下大家似乎是别有用意。 小权儿在十五婶怀里挣扎着,开始小声的哼哼唧唧起来,十五婶有些无措。要是小祖宗此时闹腾起来可是不妙。沈寄很能理解,她自己都不喜欢进这间久病的老人住的房间。这里的味道不太好,而且窗子长期都不开。 可是十五婶这会儿也不敢抱孩子出去,因为,就连力哥都被抱来了。不过力哥睡着了,所以不怕他会闹。 十五嘴里轻哄道:“好孩子,别闹。”一边抱着孩子往外退了一些,退到沈寄和宋氏站的地方去。小权儿可怜巴巴的望着母亲,脸蛋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然后又转头看看沈寄,“大饺子” 沈寄把自己身上系的一个装着薄荷的香囊解下来递给他拿着,这样气味会好闻一点。这个时候,大家长没发话,谁也不敢离开的。不然,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能扣下来。不过,如果是真的有这个权威,这些年就不该这么纵容二房。 想来二房此时如此恭顺也是做给人看的,希望借着老太爷的身份和余威日后好再压众人一头。老太爷走了,按规矩可是要分家的。如果他们能把族长的位置坐稳了,那家里是两千亩祭田可就都归他们了。祭田的出产是负责供给祭祀的,可祭祀哪里用得了那么多。还不是在谁手里剩下的就归谁了。就算是要拿钱出来供应族学还有族里的鳏寡孤独,拿多少还不是自己做主。 够格跟二老爷争一争的,便只有魏楹了。不过他要当官,族长之位是不会做的了。而且,长房如今还无子,二房却已经有了力哥。沈寄和魏楹的态度就是,不管怎样不能落到二房手里去了。虽然说嫡长孙的继承权在嫡次子之前,可如果老太爷一意孤行,那也只能由得他去。还有家产的分配,各个房头分多少,也是老太爷的一言堂。如果他不留遗嘱,那么就是他走了之后按照顺序来分配。 小权儿捧着薄荷香囊使劲的嗅,脸上露出点舒服的表情来,嘴里的哼哼声也止住了。他以前在这间屋子里大哭过,被爹揍了小屁屁所以不敢再大声的哭出来。十五婶感激的看了沈寄一眼,后者摇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宋氏怀里的力哥这会儿也醒了,嘴巴一瘪就开始嚎,小权儿就在旁边,想了想便把香囊递过去,“给大侄子”,宋氏看儿子怎么拍哄都止不住哭,便接了过去,一边道:“力哥谢谢大伯母和小叔叔。” 沈寄微微一笑,她对力哥倒真是没有什么不喜欢,大人怎么样跟小孩子没有太大关系,而且小权儿还真是个友爱的小叔叔呢。 这次的哭声被老太爷听到了,身前的人赶紧让开了些,他看到最小的孙子和最大的曾孙微微笑了一下的样子,“让他们出去吧。” 这下便只留下了最前面那一圈年长的儿孙,魏家的媳妇孙媳妇都退了出去。 沈寄和四婶一道往外走,方才十五婶要和她一起出来的,可是小权儿却在伸小手拍着大侄子,嘴里还学着母亲平时哄他的模样咿咿呜呜的哄着,她便只好和宋氏同步出来。而和宋氏同步也就是和二夫人一道走。所以,不太乐意的沈寄便过去几步和四婶打招呼,不动声色的就离开了,然后和四婶一起亲亲热热的往外走。 之前两人关系就不错,而且六弟魏柏上京就住的他们府上,虽然他们人不在,但是下人可是照顾得周周到到的。本来他们人不在,魏柏是打算住到别处的。不过他想起听魏楹说过,他看书有做圈点笔记的习惯,想到魏楹府上去看看他的书,便提早两个月住到他们府上去。而且日后他入仕也需要魏楹援引。所以,除了幺房,四房是和长房关系最近的。 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刻,老少爷们都留在了松鹤堂算是开家族会议吧,这些女人便各自归家。 沈寄身边带着凝碧从松鹤堂往梨香院走。阿玲在家安排呢,想必回去梨香院已经什么都收拾好了,明日就可以正式开伙了。这一回她可不想再吃公中送来的饭菜了。想必要住至少三个月呢。 回去以后,果然已经有热茶热水了。沈寄舒服的泡在新买的大浴桶里,纾解着疲乏。今天魏楹为什么会陪她上街逛去,她清楚得很。因为在老宅她势必不能像在京城宅子或是蜀中一般的自在。而且,这一次两人势必又要分开一段时日了。之后的日子,他即便留在淮阳也是要陪在老太爷身边,于是趁今日老太爷让他回来休息陪自己去逛一逛。 老太爷留下魏楹他们要说什么呢,作为一个即将离世的老人,不想看到自己走后满堂儿孙就分崩离析,这个可以理解。可是,他要怎么化解呢?只不过,旁的都好说,钱财而已。只要二房把侵吞的宫中的财产都吐出来,想必各房也就会罢手,怎么说都是源出一脉,不至于把他们往死里逼。但是,杀母之仇呢,那是绝对不能化解的。还有,魏楹险些死在亲叔亲婶手里这个仇也绝对不能不报。 不过,报仇的方法如果太血腥,魏楹也会为人说诟病,日后便无法在仕途上走得更远。甚至就算不管仕途的得失,平日里也会被人说成是残忍无情的人。那么,他们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人是不能离开社会而生活的,尤其魏楹的性子绝不是甘于平淡终老山林的那种。名声这个东西,对人太过重要了。要不然,她何必还和二夫人虚以委蛇。 所以,要报仇一定得用兵不血刃的法子。要让二房受到足够的教训,生不如死。可是,老太爷毕竟是二老爷的亲爹,而且嫡庶有别,这个还活着的嫡子恐怕是他最喜爱的了。哪怕是个癞头儿子,那也是自己的种不是。他临去世前还要保他一保也是清理之中的。 沈寄穿好寝衣上床躺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被子是刚晒过的,很松软很舒服,有阳光的味道。睡着本来应该很舒服了,额可是身边却时候了那个熟悉的躯体。两个人一起睡惯了,还真是有些孤枕难眠。 不过,今晚魏楹到很晚很晚都没有回来。让人远远的去看,也只说松鹤堂那边一直亮着烛火,可是,里头到底在说什么却不得而知。到后来,困得不行的沈寄还是自己先睡着了。毕竟是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下午又没有午睡。 魏楹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值夜的阿玲因为白天比较辛苦,虽然一心想警觉些却还是很深的睡着了。魏楹便也没有惊动她,自己到净房打水洗漱,然后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搂过了沈寄。 沈寄睡梦中朝他靠近了一点,然后在他身上找了个熟悉的位置安放脑袋,蹭了蹭继续酣眠。 魏楹却是没有睡好,第二天沈寄醒来就发现他眼眶有点发青。 “怎么了,是不是老太爷不大好?还是他昨晚说什么了?”她揉着眼眶问。 “祖父要主持分家。” 沈寄睁开眼,“分家?不是说老太爷在不能分家么。” “大家长在,儿孙是不能闹着分家,可是大家长要分自然是可以的。” 沈寄坐了起来穿上外衣,把魏楹的头搬到自己腿上,伸手给他按压着太阳穴,“说怎么分了么?现在账面上可是被二房动过手脚的啊。” “昨天就为这事扯起皮来了,祖父一急晕了过去,然后大家又拍背的拍背,抹胸口的抹胸口,二叔甚至还给祖父吸痰。那种情况下,那些之前闹腾的叔叔们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那你说什么了么?” “我是孙子,那么多叔叔在,我出什么声。” “那你这是……” “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祖父如果在分家产的时候公平一些,让二房把吞了的银子拿出来,大家也就不会做什么了。最多只有十五叔会帮我,那就更难办了。” “还有我呢,怎么是你一个人的事。”看来老太爷是真的要保二房,他临走是这么来一手,日后魏楹要报仇真的是要顶住好大的压力呢。 67分家(2) 老太爷要主持分家,那么就会打乱魏楹之前的所有布置。之前众人会朝他们靠过来,也是因为他们是嫡长,是唯一在身份上可以压得过二房的。指望他们来出这个头,把被二房吞了的公中的银子要回来。为此,沈寄还一直做了个手松的侄媳妇,每一次大事小事都很肯出钱,就是为了告诉众人长房绝不会像二房一样昧大家的银子。再者魏楹当官在外,那族里的大权还不是把持着这些叔婶手里。所以选择支持他们,肯定强过跟在二房后头。 按照原本的估算,为了多分得一份家产,各房是会在老太爷走后支持长房的。而长房也不可能白白出这个大力气,那么,就需要他们做出一些交换。魏楹的心结是什么,阖族里都是知道的。十五叔当时十来岁,魏楹五岁,他们俩都根本不知道详情。当年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如果三缄其口,那是很难给亡母翻案的。 可是如今,因为老太爷要主持分家产,导致这个可能不存在了。魏楹和十五叔在族里苦心经营了三年的事泡汤了。 “那二房做了什么,就这么抹了不成?贪墨公中的银钱,那贪了那么多,出族都够了。当年你一个五岁孩童因为莫须有的缘由都能被出族,孤苦无依的长大。” 魏楹脸上露出个冷笑,“那笔钱祖父大可以说是他自己抽出来的,不过是怕儿孙辈挥霍,到如今一并给大家。” “那,二房肯么?已经贪墨了的要全吐出来。” “哼!今日祖父一说要分家,五叔六叔就说钱帐怕是对不上,然后二叔抵死不认,还叫了一番屈,说劳心劳力,还背这么个虚名。祖父一急才会晕厥过去的。” 这算是预演了一场兄弟争产吧,在老父病床前恐怕还是有所克制的,不为了孝道,只为了怕人说自己不孝。久病床前无孝子,况且老太爷确实是偏心太甚,那些庶子心里对他岂能无怨。本来,如果他执掌家业,偏心就偏心了吧。至少二房吃肉,他们还有肉汤可以喝。可是老太爷坠马瘫痪了,一切都把持在了二房手里。他们对兄弟可就没那么厚道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了家产兄弟之间的隔阂已经很深了。所以才会闹出这么一场来。老太爷之前一直足不出户,只偶尔被下人用榻抬出去晒晒太阳。一开始有些事想必是瞒着他的,但时日久了多少也就知道了。他也许管过,但是一则自己的身体状况是那样,力不从心。二房当家大可换了他身边敢告诉他实话的下人。二则,就是根深蒂固嫡庶有别的念头了。本来分家产庶子能得的就很少。而庶出各房的儿孙的确也没到生活没保障的地步,他说过那么几次,二房稍微收敛了,他也就不再过问了。如果这次分家,真的查出二房贪墨了多少,恐怕也要把他老人家给吓到。 “那这家一时半会人分不完吧,二房不肯吐出银子来,而银子被人吞了,其他各房也不会甘心。所以,即便老太爷主持分家,怕是也分不好吧。你不是只能呆十来日么,那怎么办?” “十日之内一定会分出来的,祖父只是之前不管,如今既然决心要做,在我们回来之前就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了。看着吧,今日就会有族老来过问昨天祖父被气晕过去的事。然后这几日内清点完毕就会分家了。祖父的目的是不让二房成为众矢之的,应该能够相对公平。不然,岂不是弄巧成拙。” “还要惊动族里?” “嗯,大户人家分家,都要请族老作证的。唉,我再睡一会儿。” “想吃点东西再睡,不然伤胃。我让人给你端进来,就在床上洗漱用早点。” “嗯。” 略吃了些易消化的吃食,又坐了半刻钟,魏楹又缩回被子里去睡了。至于松鹤堂,这个时候是各房在轮着看护。沈寄吃过早饭过去问安,陈姨娘依然是很热情的招待她。 沈寄有些纳闷,要说之前陈姨娘希望老有所依对她和魏楹示好还有可能,因为他们是嫡长,日后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如果她觉得二房靠不住,靠向他们很正常。可如今老太爷要主持分家,多少会留些给她吧。毕竟她这二十多年也很难得了。这怎么都好过老太爷撒手去了,任儿孙安顿她好些。或者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沈寄是你敬我我便敬你的性子,便也客气相待。 沈寄从松鹤堂出来,便到了二房的天星园。这里房顶上有个很宽的平台,晚上看星星很方便的。一样是三进的大院子。 现在在松鹤堂轮值的是三房和四房,二老爷也和魏楹一样在补眠。沈寄跟着下人进去,听到宋氏在她的小院子里似乎是在教训下人,不停足的往前进到最后一进二夫人的大厅里。她是过来商量老三的婚事安排的。既然要做戏就做全套。可不能出了银子回头还落把柄给人。 至于分家的事,分多少给长房,她收着就是了。反正嫡庶有别,分到长房的少不了就是了。她决定了,等那些家业一到她手里,她和魏楹就分一份给老三,省得日后还要替他挣钱,他只需要干等着分红就是了。反正他成家了也就该立业了。他们一转手就分给他,也可见出大公无私,也不至于出现说他们贪墨了做假账之类的。然后再把老三两口子名正言顺的从梨香院迁出去。 二房这些年也算是尽心尽力替魏楹看住了他母亲的遗产遗物,虽然是为了老三。要不是这样,那些东西这十几年也被各房瓜分,找不回来多少的。二房贪心,但其他各房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只是干不过二房而已。 其实想想,就看家守业而言,二房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吃闲饭等分红的。沈寄是打定主意,即便那些人日后要推她出这个头,她也是绝对缩头的。做经理人,却没有另外的一份高薪可以拿,她是不干的。就家业而言,二房的做法也算是自己给自己开了高薪,就是开得太高了,高过了应得的。 钱上的事沈寄觉得可以不必太在乎,不然是呕不完的。要紧的是魏楹母亲的仇得报。她这会儿对于掏银子给老三办喜事也没有那么抵触了。有些事情抗拒不了,去生气只是白白气坏了自己。至于银子,有那么多产业,他们也能自己挣钱,还怕短了银子不成。左右魏楹很快要回家丁忧三年,虽然不能断了和官场的联系,也不用再大肆去各处打点了。只需要在起复的时候再下重礼打点。到时候有三年的积攒,怎么都够了。 二夫人瞅瞅沈寄,见她连一丝淡淡的不甘都不见了。心里暗想难道她是因为老太爷要主持分家,觉得即将有大笔银子入账,所以对掏出两千两来已经不在乎了不成。一边却遣了人去叫宋氏,嘴里说道:“大嫂都过来了,她还没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乐意帮三弟操持呢。” 沈寄笑笑,“哪会呢,二弟妹要帮着二婶管理一大家子的中馈,又要管教下头的人,不像我,家里人口简单,人少事就少。” “嗯,你是需要锻炼下,不然总是遇到大事就不知道怎么办就不好了。” “就是,所以需要过来听婶娘指点。” 沈寄这个回答让二夫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心头也在为昨天老太爷说要分家的事烦恼。可是,这是自己亲儿子的喜事,沈寄显然是不会真的出力,最多就做个样子让人无可指摘,自己还是得劳心劳力。 沈寄自然是明白二夫人此刻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的。如果自己不是这两天想明白了,钱财乃身外之物,这会儿估计还在为掏出来的二千两银子耿耿于怀,也在为即将分得的家产到底能有多少而心怀不宁。 宋氏被召唤过来,三人便一同商议喜事的细节。宋氏对此自然是很乐意的,家里两个嫡子,抱出去一个,剩下的除了自己夫婿就尽是庶出了。婆婆自然会把严了家产,绝大多数都留给自己生的儿子。如今长房出钱给老三办喜事,她只需要出力当然很好。而且,三弟也是婆婆生的,自己当然是得卖力替他操持才是。 商量了半日,沈寄发觉,二夫人其实很有管家理事的头脑,很像是后世的职业经理人。先定方向,然后是细节,安排得周到妥帖。这么说来,当初把自己安排在上菜的位置,完全不可能是疏漏了,就是故意的整自己,给自己添堵。 沈寄管家,也就是当初跟着林夫人学了几个月,如今听二夫人很有条理的安排她和宋氏各项事务,心头不由得觉得有些受教。 而宋氏看着她从袖袋里掏出纸笔做记录,诧异的瞪大了美眸。沈寄笑道:“我记性不大好。”纸是用宣纸裁了装订的小笔记本,笔自然不是毛笔,她虽然毛笔字写得不错,但是那确实不好带的。是炭笔,木材削成笔的样式烧成炭笔,然后用布条把外头绑上,用一截拆一截布条,这样完全不会弄脏手。 二夫人点头道:“这个好,我每日里也会做一个纪要,事情做完一项勾一项。不然,每日里这么多事,记性再好也总有遗漏。” 宋氏点头称是,还说自己其实也列了张表,只是没有像沈寄这样随身带着便携的纸笔而已。沈寄便把炭笔拿给她看,告诉她是怎么做的。 二夫人笑道:“这心思用得倒是巧。” 她们三人看着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凡事有商有量,二夫人也不吝于指点。而魏植,还会交代了丫鬟给她们送点心茶水过来。这样的气氛,很容易让人产生长房和二房关系很融洽的错觉。而至于一直跟在二夫人身后的三夫人,则到亲家那里去看女儿去了。三姑娘嫁过去先生了个闺女,如今听说又怀上了。 沈寄没有留在二房用午饭,推说要回去看看魏楹起身了没有便回去了。可是,她没办法一上午茶水都不喝一口,点心也不吃一块,那样也太明显了。不过好在她学做药膳的同时也兼习药理,据她判断,那些茶水点心应该没有什么不对。二房此时要面对的也不是他们长房一家,分家,他们要面临的是各房的执意和挑战。一时之间,倒是不要和长房锣对锣鼓对鼓的比较好。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么融洽的气氛。 魏楹已经起来了,下午轮到他和十五叔的班次。他是临时被加进去的,也是自己要求的,虽然只有十日也想要尽份孝心。 今日果然有族老来看望老太爷,把五叔六叔叫去质问了一番。而毫不迟疑给老太爷吸痰的二老爷自然受了表扬。 魏楹知道她去了二房,见她进了房间面色如常便没有再问什么。以沈寄的性格受了委屈是绝不会往肚子里咽,就算一时出不了气,至少也是要在他面前说道一番的。而且,据他的判断,此时二房也不想招惹他。 下午十五叔过来叫上魏楹一道过去,因为他们的班次本来在明早,因为五叔六叔去受教训去了,所以提前提起来的。 十五婶则抱着小权儿和沈寄一起到二房去,三侄子娶媳妇,她这个十五婶即便出不了钱也出不了力,但是表示一下关心也是好的。何况小权儿还念叨着去看大侄子。 就这样过了三日,沈寄每日按照本分和魏楹一起去晨昏定省,其他到时候忙活着老三的婚事的准备,魏楹则按着班次去照看老太爷。其他的时候他在忙活什么,沈寄也不是太清楚。因为操持一场婚事,也真的是挺辛苦。不过还算有收获,至少以后再经历这种事,她就有经验了。 而分家的事,正在进行点算家产的步骤。沈寄虽然明白钱财乃身外物,但这个真金白银还算多多益善的,所以也不能完全免俗。这天侯着魏楹回来便拉着他问进行到哪一步了。这些事是男人的事,她没有多过问的余地。 “明面上是还在点算,不过暗地里祖父估计是在给二老爷剖析利害关系吧。应该也不会要他把所有吞下去的银两都拿出来,但是七八成恐怕是要的。” “那能有多少?”沈寄好奇的问。 “二十万两有多吧。” 沈寄咋舌,这么看来魏氏还是算得上家大业大的,光是现银被吞没的就有这么多。 魏楹淡淡的道:“两百多年的绵延,这点家业还是会有的。” “那你和十五叔费心搜罗的二房那些贪墨的证据……” “老太爷问我们要,我没应声,可是看十五叔的样子一定顶不住。” 沈寄明白了,老太爷是要拿魏楹和十五叔搜集的证据逼二老爷把银子吐出来。可是魏楹花了那么多心力,为的可不只是银子。他要二房身败名裂!既然困于对老太爷的承诺不能让二老爷死,那就让他生不如死吧。 可是,老太爷如今这个状态了,还是要护着二老爷,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说,如果当年他肯稍微护着我母亲一点,至于出现那么大的悲剧么。就因为那是媳妇,所以生死无关重要么。” “那现在要怎么办?”毕竟很多事都是十五叔张罗着去办的,他再是怀念婆母,和魏楹的感情也不可能完全相同。老父病榻前向他哀求,他哪里能一直抵挡得住。 “那就给吧,不过不是暗地里给,就算家丑不可外扬,我也要让他在魏氏族内抬不起头来。老三的喜事定在什么时候?” “二十天以后。不过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淮阳了。”沈寄顿了一下道:“让二老爷抬不起头来,这就够了么?” “怎么可能,他当年要是把我母亲送到家庵就作罢不闹到族里去,我今天就只让他在族内抬不起头就停步。” “那你自己的仇呢?” 魏楹楞了一下,然后道:“祖父既然保下了我,这件事就作罢吧。” 沈寄伸出双手抱住魏楹的腰,“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有什么后果我们也一起去承担,从前没有魏氏宗族的庇护咱们不是也活出来了么。他们反正永远是锦上添花的。” “嗯,我知道。”魏楹伸手搂紧她。 十五叔当晚就来找魏楹商量,老太爷也看出魏楹那里很难有突破于是集中火力在他身上了。对十五叔来说,病入膏肓的老父一次再次三次的要求,他真的是顶不住了。 “既然祖父要,那你给他吧。” 听到魏楹这么爽快的就答应,十五叔疑惑的抬头。说实在的,这个大侄子他了解得深了,有时候都不由得会怕他的运筹幄心机之深。这次父亲破坏他安排了三年的事,他居然这样就妥协了,让十五叔有点吃惊。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魏楹赞成还是反对,他也会把搜集来的二哥二嫂贪墨的证据给父亲。如今几个哥哥已经为分家之事闹得不可开交,算是预演了一场老父去后兄弟离心的画面。他再面对老父病床上的期待,真的没有办法再拒绝。 拿出那些证据逼二哥把银子吐出来,这个家才能消停,老父最后的日子才能安宁度过。 十五叔高兴的离开了,沈寄从里头出来,感叹道:“十五叔是个赤子,小权儿就随了他。” 魏楹嗤笑一声,“君子可欺之以方,赤子亦然。” “那……”沈寄指指门,“就让他这么交上去?”那他们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收集来,就是为了那二十万两银子么。让二老爷就此逃避开吞没公中财产的罪名,沈寄实在不甘。 “他现在过去,已经晚了。五叔六叔已经找族老们做主去了。”他在族中,自然不只十五叔一个助力而已。只不过,十五叔纯是为了情分。那些人却是多半为了利益。只是,十五叔对长房有情分,对其他各房和二房同样有。他早就知道只靠十五叔一人,关键时刻必定掉链子的了。 沈寄挠头,“那要是闹将出来,祖父被气得有个好歹,岂不是咱们的罪过?” “放心吧,五叔六叔自然会拜托族老们瞒着祖父,一切就让祖父以为是他的计谋奏效好了。” “那要是二老爷去说呢?” “他也要有那个脸,自己贪了银子人证物证俱全的被人揭露出来,还跑到病重的老父病床去请求庇护。如果是他去说的,自然同旁人都没有关系。那他当机立断吸痰救回老太爷被宣扬出去的孝心自然是假的。” 那是不是还是有点儿不妥啊。万一老太爷被气死了呢。沈寄看着魏楹,不免觉得觉得他算计起自己的亲祖父亲叔叔(二老爷不算)来一点都不手软,心肠还真是有些硬。 魏楹看穿她所想,他可不想沈寄会害怕自己,于是小声道:“放心吧,祖父不会有事的。他那天就知道如果自己临走不摆平这事会是这样的场景,就被狠狠气了一回。这次不会再气到了。而且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还算是差强人意吧。就算二老爷日后抬不起头来,但总比成为家里的公敌好多了。各位叔婶拿到了钱,也不会赶尽杀绝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沈寄疑惑道。 “因为我发现,祖父并没有表面上病得这么重。” “你说他装的?”沈寄瞪大眼。 “那倒不至于,他的确没两年好活,所以才要急着分家,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儿孙为了家产等到他走了就闹得不可开交。如今他在,事情还能有个转圜的余地。他是病得重,但是不像表面上那样,就要不行了。我也是猜弄清楚的。” 68分家(3) 五叔六叔被族老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还被罚去跪了祖宗牌位。因为在没有任何切实证据的情况下他们的话算是污蔑族长兼兄长。而且话还是在病重的老父床前说的,几兄弟吵起来,还把老父气晕了过去。 膝盖还在发疼的时候收到魏楹派人送去的证据,老六便问老五怎么办。 “怎么办?这有什么好问的,不是说我们没有切实证据么,这不就是。咱们这回不去爹那里了,就去让三叔他们评评理。这可扯不上咱们不孝。” “可是那小子怎么自己不去?” “比起家产,他更在意的是找老二报仇。” “可这不等于推我们兄弟到前面去,他在后头看戏。” “可人家母亲有遗产,不像咱们这么在意魏家的产业啊。这样,也不能光咱们哥俩当出头鸟,把四哥、老七、老十五一并叫上。” “好。” 魏楹的父亲是嫡长子,娶的妻子是未来族长夫人,所以家世定然是高于同辈的弟妹。也所以才会有那么些产业留给魏楹。二夫人嫁的也是嫡子,她自己也是家中嫡支嫡女,但她们家数代以来在科举上下的功夫太深,所以家产并不多。而其他庶子娶的媳妇,出身便都不高,不是庶女就是庶支嫡女,所以妆奁都不丰厚。只有四夫人稍好些,也是嫡支嫡女,但是家中却是败落了的。 所以这几房,都是靠公中的产业分红过日子的。只有七老爷考中了进士,但他的名次不高,也是在低位上熬了十多年才有今天的五品。这个时候,不但是魏楹回来了,七老爷也是被叫回来了的。 自然没有找到老十五,可其他几个兄弟都很快就来了。见到老五展示的东西都大喜,终于是找到老二两口子贪墨的证据了。 这份东西魏楹弄来的,是二房私下购买黄金的记录。大宗的金条买卖,都是有记录可以查询的。只是从不对外公布必须保密而已。魏楹身在官场,也是费了很大的劲儿砸出去不少银子才弄到这么一份誊抄记录。还有一份抄本,则是十五叔此时拿去给老太爷看的一模一样,是家中各店铺的暗帐。这份暗帐,可是十五叔从二房偷偷誊抄来的。虽然只有往年的都已经被销毁了,可是当年的还在。而且上头也有一份往年的归总数据。至于二房藏这个东西的隐秘地点怎么会被他知晓,则是童年时捉迷藏无意间发现的。后来他夜入二房翻找,到处都找不到无意间想起来,二嫂的首饰匣子最底部有个薄薄的暗层。果然暗帐就在里头。 两相对照,由不得二房不认。原本是准备等到老太爷归西后,分家的时候拿出来的。这个东西原本还要用来让各房的叔婶说出当年的真相。可是被老太爷这么一搞,这个效用没有了。 其实这两样东西以现代的法律程序来说,都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因为取证都没走程序。而且尤其魏楹搞好的那个,根本没法子核对的,可是在古代,有些东西只要众人都愿意相信它就是真的。而且二夫人做得再隐秘,并不是无迹可寻。物证有了,人证自然也是能找得出来那么几个的。当初魏楹回老宅认祖归宗,就有潜伏在铺子里的曾受过长房恩惠的忠仆下人找了过来表示愿意效力。这些人潜伏十多年,一个个位置却也是不低的。如今便是现成的人证,就算不能证明册子上都是真的,但是能证明其中一部分已经足够了。 两边在翻看的时候,都是很震惊的。老太爷也好,各房的叔婶也好,都知道二房贪了,可是都没有想到数字高达二十万两之巨。差不多是家里现银的三分之二。 沈寄看到的时候,倒是狠狠的佩服了二夫人一把。那些产业交到其他房人手里,一定不能有这么高的收益。过去十来年,魏氏一年挣的相当于是往年的两倍。二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没想到其实倒是个商业奇才。 于是,这边老太爷一边看着公中账本八万两的余财,一边则是二房二万两的黄金储备,也是气得捶床,“竟然这么多!”按他原先的估计,也就是魏楹母亲留下的庄子铺子一万两左右,公中四五万两。 十五叔喃喃道:“大侄媳妇说,二嫂是个人才。” “再是人才,一心为私也不配为宗妇。” 十五叔仔细打量亲爹,发现他一时激动,果然不想是平日里那般虚弱。难道真让大侄子说着了,老太爷病得是重,但还没有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地步? 当时魏楹说的时候他还极度不满,认为他是因为自小离开魏氏,所以对家人没有感情,所以才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来。可今日看来,大侄子说的是事实啊。还有之前老爷子晕厥过去,二哥给吸痰不会也是安排好的吧。 其实晕厥和吸痰的事,倒真是十五叔误会了。老太爷当时看到自己还没归西呢,几个儿子就为了家产吵得不可开交的,三房帮着二房,六房跟着五房,两边对峙。而四房、幺房还有长房的孙子,虽然不说话却也是站在五房六房一边。可以想见,如果这件事不解决好了,他一旦两腿一蹬,家里必定是一团乱。说不定七七四十九日道场一做完送了他上山,就要开始争斗。 长孙的意图他知道,虽然答应了自己不伤老二性命,可是这场争产他一定会推波助澜。而其他几个庶子,也会因为二房三房私下拿得太多,留给公中的本来就少,而以他们庶出的身份分得的本就比嫡出的少一大截而争吵。恐怕只有眼前的幺儿会想着老父还尸骨未寒,家里弟兄就闹成这样是不孝。 “让你二哥来。”老太爷颓然倒回大迎枕上。 “是。” 另一个三老太爷等族长长老级的人物看到五老爷呈上的证据,也不由得拍案。虽然那主要是嫡支的产业,但是祭田等也有众人一份。而且族中缺钱,他们几次找上二老爷让拿出些银子来重修宗庙都遭到婉拒。就连宗学说得到的供给也有限得很。 嫡支那么多房人,二夫人说大有大的难处,所以这些年只是将祭田等祖产的收益每年拨出一部分给宗学以及宗祠等。他们本来也无话可说,可是嫡支公中的银子,竟然有二十万两落入二房之手,二房也太过分了。这一次这几弟兄找上门来,要他们这些族老出面。明着说了是怕再气到病中的老父,但实际是都觉得老父太过偏袒二房,而且老五老六刚被自己罚跪了祠堂,也是不想再背不孝之名了。 二房做出这种事来,肯定是不能再做族长了。其实按理都该逐出宗族才是。这之后无论谁当族长,至少嫡支供给宗族的银钱都会比从前大幅提升。而且,大哥病重,这些事本来就该自己这些人出面。于是三老太爷说道:“既然分家是大哥的意思,我们几个就给你们弟兄做个见证。” “多谢三叔。” 老太爷这边召了二老爷过去,将暗帐和私卖黄金的记录无力的摔在了他的脸上,“你们真当老子是活死人不成?” 二老爷诧异的捡起来一看立时大惊失色,“爹,这、这是哪里来的?” “跪下!你休管是哪里来的,老子只问你一句,这是不是真的?” 二老爷应声跪在地上,心念电转,他只是科举上不得力,其他方面可不差。他从头看到了尾,然后才说:“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旁边附有人证明细的就是真的,没人证的那就抵死不认。虽然还是要坐实贪墨公中产业的名声,但是至少那些查无实据的银子他不会吐出来。 “二哥,这是在二嫂的梳妆匣子夹层里找到的,你居然都不认。难道二嫂写着好玩的啊?”一旁的十五叔出声道。 二老爷侧头狠狠盯了这个小兄弟一眼。就从这句话就可以知道这东西一定是老十五偷去的。 “这上头是十五弟你的字迹吧,做什么要这么坑陷二哥,从小到大,二哥待你也不薄啊。” 十五叔一听竟然栽赃到自己头上说他诬陷,忍不住怒火中烧,“二哥,你――” “咳咳,到了这个份上你、你还不认?咳咳”老太爷咳得撕心裂肺一般,十五叔赶紧过去抚胸拍背又喂了水。二老爷也膝行过去帮忙,等老太爷没事了才说道:“爹,该认的儿子一定认,可是不该认的儿子也不能背了虚名。” 老太爷虚脱的靠在大迎枕上,“你要知道,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不要就此散了。是你拿的,你就拿出来吧。” “嗯。儿子都听父亲的。” 老太爷摆摆手,让他出去。十五叔道:“爹,事已至此,二哥还是不肯认,您就别再护着他了。” “唉――”回答他的是老太爷一声长长的叹息。 二老爷回去和二夫人刚把事情一说,二夫人就恼道:“他什么时候翻过我的首饰匣子?” “我也问了,是小时候你刚嫁过来那阵的事。他从小玩惯了大嫂的首饰匣子,看到你也有,就拿到手里翻弄。结果不知怎么把夹层打开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老太爷那里你怎么说的?” “不能推脱的当然就只有认下了。你准备下银子吧。” “那他们要如何对我们?”二夫人紧张的问。 “不知道,不过老爷子还在,总不可能逐咱们出宗族。只要不是这个,就都好说。反正咱们手里有金子。哪怕不分产业给咱们也不怕。” 只要不逐出宗族,那么外面的人就不可能知道他到底做过什么。他依然可以凭借魏氏的名头成为一方富商巨贾。那日子,并不比在老宅差。这也算是壮士断腕吧。而只要没有逐出宗族,他就是魏楹的亲叔叔,他就无法拿官威来压自己。 “要准备多少?” “我估了一下,他们有实证的也就是四万两白银。” 沈寄接到通知让她下午去祠堂开会,嫡支分家的家庭会议。她疑惑的反手指指鼻头,“我也可以去么?”这场场合不是不让女人参加的么。 魏楹道:“你身上有朝廷封的诰命,这种场合是可以出席的。”顿了一下他蹙着眉头又说道:“那些东西还没有收集齐,本来按我的本意是要等到老太爷归西之后和二房算总账的。” 沈寄挠挠下巴,四万两,这对二房来说是壁虎断尾不伤根本啊。而且有老太爷护着,也不会真有什么伤筋动骨的惩处。那些族老们也不会一力要求严惩,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传出去,丢脸的可不只二老爷一家子,那是整个淮阳魏氏。二房就是吃定了这点,所以才不甘心的。 “魏大哥,如果能够找到那二十万两银子,那旁的就可以不必找了吧?”这个叫大众财产来历不明罪,法律上直接就可以定罪的。 “找到那二十万当然是最便捷的方式,你以为我没有找过么,二房的角角落落都被轻功高明的十五叔翻遍了。不然他也不会想到去翻二夫人的首饰匣子的。” 沈寄挠了挠头,“这种老宅子没有暗室么?”电视里面好像都有的啊,花瓶搬开,然后一道门就挪开了,那就是暗室的入口。 魏楹好笑的瞥她一眼,“怎么可能,现在各房住的都是老宅子。做暗室,也是不小的工程呢。而且,这二十年天星园都有改造过屋子。这怎么能瞒得过一大家子人。” “哦。” 外头来人说,四老爷五老爷六老爷七老爷十五老爷如今都在四老爷的宅子里,请大爷过去商量事情。 魏楹道:“喏,是为了那十六万两的差额。如果今天分家白纸黑字的写定了,那以后就不好再找二房讨要了。除非再找到实打实的证据。可是二房经此一事,防备得肯定比之前还要来得严。这个时候就都把我想到了。” “那当年的事……” “他们应该多少会说一些出来,但是归根结底还是靠我们自己。只不过,这么短的时间,我也没有办法啊。不过你说的,银子,不,金子藏在某处我觉得很有可能。而且很可能就是天星园,他们总不至于藏到别处去吧。既然是诸位叔父派人来叫,我还是得过去一趟。你也一道吧,反正宗族大会你也要参加。” “那除了我,还有三叔祖母和七婶对吧,十一婶参加么?” “三叔祖母参加是因为辈分高,至于十一婶那边已经是隔房的人了。” 沈寄还在边走边想银子藏在天星园,那能是在什么地方。隐蔽的地方都已经找过数回了,而且是十五叔去找的。那应该信得过,这点上他不会包庇二房。即便二房许了好处他也不会。那么,难道是在敞亮的地方? “魏大哥,他们这二十年都没改造过屋子,也就是说没请过泥瓦匠那些?” 魏楹看她还在想这个问题,便停下脚步,“粉粉墙壁还是有的吧,对了,花园好像整修过,还有院子里大鱼缸是后来新砌的。你是说,可能埋在花园里?” “我是猜的。是你说极有可能就藏在天星园的嘛。” “花园里,还真是有可能。”魏楹沉吟了一下,“来人,去告诉各位叔父,我临时想到些事,先到天星园去一趟。管孟刘誓忝谴上人,都带上锄头,咱们替二老爷家松松土去。” “这不等于抄家了么?” “反正长房二房实质上关系也好不了,表面上那套今天就免了。时间紧急要不然还可以晚上偷偷的来。总之,二房舒坦了我就不舒坦,他不舒坦了我就舒坦。” 沈寄挽住他的手臂,“那好,我们走!” 于是魏楹便带着沈寄到了二房,二房正在凑银子呢,显然是不欢迎他们的。一院子的鸡飞狗跳,老三办喜事的五千两银子被挪出来了,二夫人和宋氏的妆奁也都拿出来了。沈寄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是看到宋氏命人把一个侍妾手里的首饰匣子抢了过来。 “二奶奶――那是妾身的嫁妆啊。” “我的嫁妆都已经全交上去了,没道理你还能藏着私房。如今不是族里要得急么,非得说我们二房贪了银子,要我们交出来呢。爹娘说了只有自家人凑凑了。”宋氏的目光不善的落在进门的魏楹和沈寄身上。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洪大丫,要是凑不够,我就连你一并卖了。这可怪不得我,是别人欺人太甚了。” 沈寄本来没想过问了,听到这个名字再仔细看了看眉眼,果然是洪总管的大女儿没错。那就不能看着她受欺负了。上次她过来,也是看到宋氏在管教她。于是出声道:“原来二弟妹在凑还给公中的银子啊,可要记得那五千两银子是我家三弟办喜事专款专用的。”办喜事的银子,二夫人事后自然会拿出来补上。不过沈寄还是要把话说在明面上,不要挪用公中的银子成了习惯。那里头可有二千两是她拿出来的。 魏楹更是不会理会这个说话含沙射影的弟妹,直接一挥手,管孟等人便拿着锄头往后花园去。 69分家(4) 宋氏惊道:“你们要干什么?来人啊,快来人啊,拦住他们。哪有这样做大伯子的,居然带这么多人到弟媳妇院里来。” 魏楹侧过身道:“这里还没进二门吧。你身为人妇,不在内宅安分呆着,跑到外院来做什么?”宋氏是刚才带人追抱着首饰匣子跑出来的洪大丫不提防出了内宅的,一时无言以对。 魏植听到声音跑了出来,“大哥大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一边指挥小厮等拦住管孟等人,一边让人进去给正在商量对策的二老爷三老爷报讯。 “大侄子,你要做什么?”十五叔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他一马当先,后头一众叔父都来了。这个敏感时刻,他们叫魏楹过去商量,却听说他带了一帮小厮气势汹汹的直奔二房去了。于是便立刻也都赶过来了。 魏楹笑道:“没什么,帮二叔家除除草翻翻地。”他这么一说,那些人便都明白了。这是怀疑金子藏在花园里呢。心思便都跟着活泛了,纷纷盘算着,如果真找到那账册上的那么多金子,自家至少能多分割万儿八千的吧。 里头二老爷二夫人三老爷三夫人也应声出来,二老爷道:“好啊,你这是要抄我这个族长兼亲叔父的家啊。魏知府,你好大的官威!” 做了官便仗势欺人,还是欺负族长兼亲叔,这个罪名可不小。日后很可能因此遭弹劾,影响前途的。魏楹不慌不忙的拱拱手道:“二叔此言差矣。第一,我带来的全是小厮,可没有一个衙役;第二,咱们这是家事,也扯不上官威。至于说你这个族长嘛,下午的宗族大会之后想必就不是了。那也得坐得正行的端的长辈才值得敬重啊。至于说小侄抄你的家,那你可说错了。正在抄家的是你这位儿媳妇吧。小侄不过是帮你的后花园除草翻土而已。” “你――”二老爷一手指着魏楹,气得发抖。旁边的三老爷道:“大侄子,你这么做就太过分了。” 身后的几位叔父不出声,可是隐隐也是站在魏楹这边的。他们当然也怀疑二房把金子藏起来了,还有一个时辰宗族大会就要开了。所以,魏楹的举动他们其实很赞同。而且他肯跳出来出这个头,得了好处又是大家的,何乐而不为。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有魏楹顶着。 十五叔想到先前二哥还在老父面前倒打一耙说自己篡改暗帐污蔑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而且,他的名声一贯就是这样了,也不怕更坏。便站了出来,从小厮手里拿过锄头,“是啊,二哥,小弟今天也亲自替你除除草翻翻地。”他这是站出来,有什么后果要和魏楹一起承担的表态。说起来也算是他打破了魏楹的苦心布局,导致如今证据不足,便有心弥补一二。 他身怀武艺,轻松闪过拦阻的人就过去了。二老爷出来想以言语拿捏住魏楹,管孟刘实热朔讲呕褂行┏僖桑怕自家爷真落了把柄给人。现在见十五老爷带头,便都使出功夫来挤开二房的小厮涌了过去。而魏楹把手一摊,指着往花园的小径道:“二叔与众位叔父先请。”他这里来了个反客为主,二老爷气呼呼的当先往后花园走,三老爷四老爷等人纷纷跟上,谁不想在现场看着。 沈寄留意了一下二夫人的脸色,虽然铁青着,但却没有惊慌。今天长房跟二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众目睽睽之下,十五叔不熟练的抡起锄头,旁边的人照做,只可惜掘地三尺,无数花卉被毁,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众人面上都浮现出失望来。二老爷更是冷笑数声,“魏楹,今天下午宗族大会,咱们好好说道说道你这目无尊长的罪过。” 魏楹也很失望,他是觉得沈寄的分析很靠谱才做这事的。也是因为时间实在是紧急来不及想别的法子了。可是一无所获,他就被动了。 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三老太爷派人来催众人。一干人等便只好往外走。二老爷二夫人自然还在不依不饶说就算他们做错了事,也已经在筹银子要归还公中了,自有父亲和族老来惩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晚辈来他们家抄家的。 沈寄觉得银子在天星园这个判断应该没错才是。她侧头正好看到四个大大的砖砌金鱼缸。当时她第一次来就觉得突兀,问过魏楹在这照壁后头摆四个这么大的金鱼缸并不合风水。只是二老爷喜爱金鱼,这一向是出了名的。当时也就没往心里去。 她往鱼缸下看看,眼里一亮。那鱼缸里的水并不深,所以下头的砖应该是实心的。反正今天也闹了这么一场了,也不怕多闹一场。她扯扯魏楹的衣袖,然后一指鱼缸底部。 魏楹也是恍然大悟,此时他们走在最后头,因为他们是下一辈的。他也来不及说什么直接从管孟手里拿过锄头,几大步过去,用力往鱼缸下头砸去。前头的十五叔第一个回过头来,然后众人都回了头。沈寄在二夫人脸上捕捉到惊慌,心道,这回对了。 魏楹连砸了两下,那鱼缸底部便破了,然后眼前金光一闪,滚落了几个金元宝出来,再看鱼缸底下分明是数圈码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众人惊讶的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凑了过去,又有十五叔过去砰砰砰的把另外几个鱼缸敲碎,底部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鱼缸里的水因为底部破了都流了出来,几十条名贵金鱼在地上跳动。 二老爷眼前一黑,险些倒地,好在魏植把他扶住了。魏植也是满面的震惊说不出话来。二夫人自然看到了沈寄的小动作,正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魏楹把沈寄拨到身后挡着,然后看看还在目瞪口呆的几位叔父,大声对四老爷说:“四叔,您看这……” 四老爷醒过神来,“来人,各房各出两个人,把这里看管起来清点清楚,旁的任何人不得靠近。马上通知三叔他们过来。” 三叔祖、三叔祖母等老人家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很快就坐着轿子过来了。而这边魏家的各房弟兄都已经自己寻了凳子分阵营坐下。沈寄便挨着魏楹。 虽然猜到了,但是眼前的一幕还是很令她震惊,就更别说其他人了。后来一步的三叔祖母等人已经听说了,但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咋舌,她看向二夫人,“唉,你们啊,心思怎么就不用在正途上。”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想到过这里会是藏金子的地方。 四老爷过去对三叔祖父说道:“三叔,唉,你看这真是……” 三叔祖父把目光收了回来,这些都是嫡支的钱,同他们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嫡支的钱既然这么露了白,日后肯定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族人小气巴巴的了。于是捻捻胡须道:“这么摆着也不是个事儿,叫人赶紧清点出来。” 依然还是各房都派了人盯着清点,省得有人浑水摸鱼。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面白如纸,惨无人色。近二十年的经营才有这份家产啊。本来分完了家,就可以偷偷的运到外地日后再图发展的。如今全都被魏楹和沈寄破坏了。 清点出来,果真就是短少的二十万两银子兑换来的金子,差额不大,两万两白银以内。 四叔代表众人和三老太爷商议,这件事先瞒着老太爷,只说是二哥上交的就是了。大家都不想老太爷再气出个好歹来。至少也要缓缓的告诉他老人家。 三老太爷蹙眉,“这个三叔自然可以依你们。只是这样一来,老二要如何处理呢?还有,本属于他的那份家当又怎么处理?这些事,大哥不发话,我们也不好越俎代庖的。不过,族长之位是要先撤了。这样的人,怎配为一族之长。” 这倒真是个问题。沈寄看向魏楹,不信他之前没想到。既然想到了还这么做,那就是对老太爷也很不满了。 众人的目光看向清点封存的金子,要说让二房就这么将事情抹了,然后照旧以嫡子的身份得到家产的一部分,那众人肯定是不服的。 四老爷叹口气,看向十五叔,“小十五,你去请一下爹吧。” “好的。” 两刻钟后,老太爷的暖轿被抬了过来,众人也移步到了祠堂。嫡支所有的财物都搬到了这里。共计现银二十六万两,地契房契铺子等若干。 老太爷坐在大圈椅上,腿上铺着厚厚的褥子,他看着那些金银叹口气,“老二一房贪墨公中财物,剥夺继承权。至于三房,应得的现银减半。减掉的一半用来捐给族里。” 众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看向了魏楹,这个惩处旁人能认可,就不知道他肯不肯答应了。魏楹面上没有表情,也不言语,这就算是个默认了。 “公爹,我们是贪墨了,可是这么多年我们打点家业,难道就一点功劳都没有么?”出声的是二夫人。 她一出声,旁边立时数个声音反驳她,二夫人冷笑。其实沈寄倒是觉得她所为也情有可原,一个人打理这么大的家业,当然,她要揽权不让其他各房插手也是一个缘由。可其他各房如今的确是没冒出什么经营人才来。她功自然是有的。没有她的经营,今天在这里的财物不会有这么多。她多拿一份其实无可厚非,可是,拿得太多了。 不可沈寄自然不敢说这个话。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有列席权没有发言权。而且,长房跟二房仇深似海呢,她说这个话,立场在哪里。魏楹还不得发飙啊。 老太爷道:“你很能干,超乎寻常的能干。可是,你无公心。” “哼,我们一家子累死累活,旁人都干等着吃闲饭,我们多拿一些有什么不对?” 老太爷道:“祠堂重地,你还敢放肆?” 二夫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脸色一白,不说话了。魏楹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她脸上,沈寄也觉得她怕是想起魏楹那位被逼死在这里的母亲了。 三老太爷问道:“老二,你服不服?” 二老爷一脸的颓然,“我不服又有什么用。” “老三你服不服?” 三老爷缩了一下身子,不甘不愿的道:“服。” 于是,家产的分配方案很快拿了出来,二十六万两现银预留出六万两给老太爷,一是办身后事,二是日后的生活开支。然后剩下的二十万两,长房是嫡出,占一大份五万两,余下六房各二万五千两。也就是说剥夺了二房的继承权,长房多得了一万两,其余各房多得了五千两。之前二房因为是嫡出,又是族长,所以如果正算应该和长房一样各四万两,其余六房各两万两。而三房扣掉的一万二千五百两则用来供应族里。然后店铺、房契地契等等也各自做了瓜分。依然是长房占大头,是庶房的两倍。 沈寄听着报数,一千亩良田,六个铺子,四个庄子,还真是一笔大收入呢。估着总数在十二三万两。心想这么彻底把家分了也是好的,各房自己经营自负盈亏。不过估计除了少数的铺子,其他的都不能有二夫人手里那么高的收益了。至于二房,沈寄不信二夫人一点后手都没有留。那差额的两万两她说用了,方才也说了不用她再退还。估摸着这十多年她是陆续拿去置办私产了,以她的经营手腕估计比本该分得的四万两还有那些田和店铺,应该也不少什么。 其实她如果只是适当的捞一些,而不是这么狠,完全可以掩饰过去的。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魏楹抬眼看向上头供着的列代祖宗牌位,如今在这祠堂的大部分人,倒都是欢喜的。能提前拿到家产,这绝对是好事。日后再也不用看人脸色,钱都在自己腰包里了,想怎么花就可以怎么花了。只有他的目的没有达到。 对于家产的分派就到这里为止,回头各房到衙门办了交结文书就完结。接下来还要选出新任的族长来。 老太爷精神已经有些不济,可是选新族长这样的事,他还是得在场。 “大哥,你看这个族长的人选怎么定?”三老太爷问道。 “一族之长,首要是要有才具带领我魏氏复兴才行。而且,有才还要有德。当然,嫡出也是必须的条件。”老太爷有些费力的慢慢说完。一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魏楹身上,如今二房只剩下个名头,只是没有除名而已。嫡脉就只剩下他了。而且说到带领魏氏复兴,年仅二十二岁就官居五品的他显然是合适人选。这一次的事,各房也受惠于长房。所以,让他接任族长倒是众望所归。 沈寄却察觉到他身上浓浓的排斥,他对魏氏其实还没有什么归属心,至少在母仇未报之前他是没什么心给族人谋福利的。他要的可从来不是这份封厚的家产和族长的权利。 眼见众人都望向自己,魏楹起身道:“祖父,还有各位尊长,楹儿任官在外,怕是无法管理族中事务。” 老太爷已经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道:“既为魏氏祖孙,就有为宗族和族人谋福利的义务。至于说你不在族内,这个无妨,你不在族内的时候在你的叔叔里择一贤者代理事务便是。如果你的叔辈不在了,你还在朝中未归,那便在你的堂兄弟里再择人代理。等到你辞官归老那天再回族里管理事务便是。你不做,难道要让植儿来做?” 沈寄撇嘴,老三,他是二老爷二夫人生的,肯定不行。再看在座诸人,显然也是不赞同的。他们今日都算是和二房撕破脸了,自然不想二房的亲生儿子做族长。而嫡出的,如今就只有魏楹和魏植两兄弟。 魏楹想了想,“既然祖父这样说了,那孙儿便听命就是。这代理之人,孙儿推荐四叔。孙儿不在的时候,两千亩祭田就交给代理族长来打理。”谁家祭祀大概都用不来了两千亩祭田的出产,一百亩足够了。置办这么多祭田是因为即便朝廷抄家,祭田和宗学等也是可以保留的。所以祭田出产剩下的一多半便算是族长的收入,算是高收入了。要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多少都得有所表示。不然名分是你的,别人光帮着干活可是不行的。 这两件大事一办完,老太爷便回去了。十五叔也跟着去了松鹤堂。剩下的都是细节,譬如说供给宗族的一万二千五百两银子什么时候给,具体用作什么。 魏楹当场便让人把银子点了出来,交由四老爷管理,三老太爷等人负责监管。至于用作什么,让他们商量着办就是。 70庆祝 分家之后,长房便继承了原本整个魏氏嫡支四分之一的财产,庶出各房各占八分之一。暂时的,差距还不是很大。不过,从分家时几位族老眼里虽然不明显但依然存在的艳羡来看,过去几十年嫡支的财产增长还是挺快的。想必旁支却没能做到这一点。听说魏楹的祖母在时也是当家理财的一把好手,后来的二夫人更是善于钻营颇有经济手腕。所以,嫡支的财产如今已经远远超过旁支。甚至可以说嫡支分家以后,就嫡长房而言财产恐怕也是超过没分家的旁支的。恐怕也就三叔祖父做过官家底可以和他们相比。 所以,要紧的不是分到多少,而是日后的经营。 分家之后不到一日,所有的文书都到官府过了契。魏楹都交给沈寄收着,她便拿了个请胡胖子特制的小匣子出来装,装上再上了小锁。 然后就是现在案头堆得跟小山也似的的账册了。魏楹还有两天就要回蜀中了,而且对于家产他一向是当甩手掌柜的。这会儿把所有的地契房契文书等直接交到沈寄手里,显然就不打算再过问了。管她日后大赚也好,败家也罢,他都一副不管了的架势。反正钱到了沈寄手头,也没真亏过就是了。 沈寄便跟他商量,“你看我们要不要等三弟成了亲就把他分出去?”沈寄是想着这样省事,分他三分之一的家产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她也是不喜欢自己努力打拼,别人就等着分红的那种人。留下三分之二也有八万之多,再有京城的产业是不用分给老三的,因为他没过继到婆母名下,那些嫁妆就是留给魏楹一个人的。那里还有两三万两,加起来也超过十万了。日后好好打理再翻个几倍应该不成问题。早早把老三打发出去是正理。 可是魏楹不干,他靠在椅上上说:“不分,让他每月在你手里领生活费就是。” 自己拿到家产和每月从别人手里领生活费肯定是两个概念。如今分家了,老太爷说了他今后什么都不管了,魏楹便是长房的大家长了。不但是长房,他如今还是整个魏氏宗族的族长。当然,魏氏能服他做族长,还是因为他的出身,他的官职。魏家的生意魏家书香门第的地位都需要有在朝为官的人来保障。他们是看好了魏楹今后几十年的发展。 沈寄把小匣子在床头柜里放好,“你是要日后把他踢出去?” “哼,日子长着呢,要找到把柄把他踢出去有什么难的。二房如今不就被剥夺了继承权么。” 好,听一家之主的。 沈寄坐到魏楹腿上抱住他的脖子,“我总觉得,母亲当年的事恐怕不只是争产这么简单。你看,今天我们分的虽然多,但是也只是庶出各房的两倍而已。如果只为了产业,二房不会只对长房下手才是。” 魏楹其实也在想这个事儿。他开始还以为长房二房就要占去家产的八成呢,结果不是。老太爷要这这么分,二房这么多年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他蹙眉搂紧沈寄,后者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因为兄弟太多,而且占的比例不小,所以他们后来改策略了,干脆直接把公中财产给转移?” “不知道。” 沈寄伸手把他皱着的眉峰抹平,“别皱眉了,今天怎么说咱们不是也算打击了二房么。当时金子被找出来的时候,他们那个狼狈样看了真是大快人心。” 魏楹也笑了笑,“嗯,认祖归宗这么久了,就今天畅快点。” “是啊,咱们现在有很多很多银子了,还有那么多庄子铺子,还有千亩良田。咱们这回是真正的有钱人了,再不会得罪个衙内就伤筋动骨的了。”至于族长宗妇,她暂时还没什么感觉。 看沈寄眉开眼笑的,魏楹也不再皱眉。母亲的仇,需要一步一步的来。这第一步还算是差强人意。至少,二房名正言顺可以继承的将近十万的家产被瓜分了,也不再是族长宗妇。日后在族内,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明里的财源没有了,暗地里的一时半会也不敢动。经济上会窘迫好一阵子,地位上又一落千丈。这一个回合,长房完胜。 他一把抱起腿上的沈寄,“那么,来庆祝一下吧。” 沈寄娇媚的笑:“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啊?” “我看到你,哪里还想的了别的。又要分开好长一段时日,你不把我喂饱了怎么行。” “青天白日的,小心传出去被人笑话。”白日宣淫,其实沈寄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可谁知道,这个时候外头就传来有族内书名女眷上门拜访的通报。 魏楹恼道:“早不来晚不来的。” 沈寄拍拍他的胳膊,“魏大哥,这个时辰有人上门来拜访很寻常啊。我们现在是族长跟宗妇,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是旁人自然也要来登门的啊。”这不跟住在衙门的时候一样么,三不五时的就有人上门来。不过之前二房掌权,他们在老宅的时候,梨香院倒真是门口罗雀的。 从前前院住了几家人他们不敢放肆,可是这次回来整个院子就住了自己一家人,之前又一个忙老三婚事,一个忙着去松鹤堂侍疾,很少在一起。这会儿即将离别了,想放肆这么一回,偏有遇上了有人上门来。 沈寄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妆扮,好在她们没有再晚个几分钟再来,不然她和魏楹肯定滚到床上去了。说起来这人在闺房之事上如今是越来越放得开了啊。她对魏楹笑道:“你就要走了,她们肯定有分寸知道很快离开的。我去去就回。” “嗯。”魏楹应了一声,背着手往书房去。有人上来找沈寄,肯定也少不了来寻他说话的。 沈寄料得不错,来的是二老太爷家的孙媳妇,是来给沈寄递帖子请她大后日过去听戏逛园子的。因为那天是二老太爷家以为婶娘的生辰。 沈寄想着以前这样的事,别人也就是请二夫人的时候顺口请她一下,如今倒是正正经经排个同辈的媳妇给送帖子了。而且因为不熟悉来人还把一向有点交情的十五婶叫上了,小权儿也跟着过来了。这样子说起话来也不会冷场。想来也正是因为她和十五婶有交情所以才被长辈派来送礼的。说起来十五婶虽然是长辈,但因为年纪的关系,交往的倒多是她们这些孙媳妇一辈的。 “好,大后日是吧,我一定到。有劳杉大嫂子特地过来相请了。”魏楹是后日离开,送走了他,自己也怪无聊的。而且族中这种宴请也是需要去的。不过如今,她是族长夫人,不必再在长辈跟前立太多规矩了。二房丢了这么大的人,这次想必是要称病不出了。 临了,小权儿不肯走,要留下做客。十五婶想着魏楹就要走了,人家小两口就这两日聚聚,便要把他带走。他跑过来把沈寄的小腿抱住不撒手。 “跟大饺子玩。” 魏杉媳妇笑道:“原来弟妹也是大饺子,他也叫我杉大饺子来着。小叔叔,你不去看看大侄女么?” 沈寄失笑,在小权儿口中,这魏家孙辈的女眷大概能凑一蒸笼的饺子了。 小权儿外头想了一下,“嗯,大侄女,胖胖?” 魏杉的闺女两岁,胖乎乎的很好玩,沈寄也见过。十五婶教训道:“你当叔叔的人,怎么这么说大侄女呢。” 小权儿咬咬手指头,有点委屈的样子。 沈寄摸摸他的头,“小弟弟,大后日咱们一块玩儿。这会儿大嫂子要看账本。”白日宣淫肯定是不行的了,谁知道回头谁又上门来。案头还有堆得跟小山一样的账册呢,她得看看。 “好吧,看大侄女去。”权儿把手伸向十五婶讨抱。十五婶抱上他和魏杉媳妇告辞,“那大侄媳妇,我们就想回去了。那些账本啊,看得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的。回头咱们一起探讨探讨。” “好的。” 送走了客人,沈寄叫管孟来问魏楹在干嘛,结果说是几个堂弟,还有隔房的堂兄弟过来,商量明日要给他践行的事。 沈寄摇摇头,之前各房都畏惧二房不怎么和他们往来,现在才一分家,二房失势,眼瞅着长房不但分了那么多家产魏楹还成了族长,来走动的亲戚就多了。 “怎么好叫他们破费,这样,你过去同爷说,就说明日我们请木字辈的兄弟和妯娌喝酒。” 管孟过去,一会儿就过来了,“爷已经说了请客的事了,和奶奶想到一处去了。” 沈寄便叫了阿玲过来,“咱们人手不够,而且一时的事也多,明天干脆去酒楼叫两桌席面过来好了。就定在十五两银子一席的吧。” 木字辈人不少,不过成年了的不多,两桌尽够了。至于长辈,请他们过来给魏楹践行不是太妥当,还是他们一一去面辞比较好。 从前魏楹离开可没人来给他践行,也就十五叔一个人过来送送。如今,他是族长,官也升到五品,手握十万家财,想必明儿牌面上的人物会一个不落的都来。人情冷暖啊! 次日席上,沈寄和同辈的嫂子弟妹都不太熟,昨天来过的杉大嫂子便一一给她介绍着,众人都是有心交好她这位族长夫人,场面热闹得很。 往常这种场合,这样被众人追捧的风头都是属于二房的宋氏的。她是族长家的嫡长媳,嫁过来立即又生了嫡长子,夫婿又在外关着族内最赚钱的几家铺子。 今日魏枫和宋氏都没有过来,只说二老爷二夫人身上都不好,需要他们侍疾。魏枫是在分家完毕,被各房派去的管事取代了位置之后灰溜溜的回来的。本来魏氏的银子大部分都在他手上经手,现在,这些铺子和他都没有关系了。还受了那些管事不少的挤兑,虽然不敢明着说出东家的家事,但是二房这一下在魏氏内部是真的兵败如山倒了。 只是,他们能躲,而且在场也没人欢迎他们。毕竟如今是要和新任族长和族长夫人搞好关系,有他们夫妻前来还不知生出什么变数来。但是有一个人却是无法避开的,那就是魏植。他名分上是魏楹的亲兄弟,兄长要外出做官,同辈的弟兄都来了,他断没有不来的道理。 沈寄心头想着,也不知道魏植心底他自己到底是长房的人还是二房的人,应该还是二房的。那么,今天看到曾经属于二房的荣耀被长房抢了,他心头是什么滋味?不管什么滋味,反正他脸上不能露出来。男女分席,中间放置了屏风阻隔,沈寄是见不到,不过魏楹肯定有留意的,回头都不需要问,他就会讲给她听了。 席面就摆在梨花院的院子里,身边景致甚好。方才一众妯娌已经不住口的在沈寄耳边夸了好一通屋内的设置了。这会儿到了外面便夸起来景致,沈寄便指点着第一进院子告诉他们,那是给三弟准备的新房,女方家已经在打家具了。 众人略楞了楞,又说起了第一进的风光相当不错,还有人拍着魏植的肩膀,说你小子真是有福气啊。 话里有话,如今二房在众人看来算是垮了,至多不过靠着老太爷过日子,只有魏植因为被过继给了长房,还能继续过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这话也可以理解成说魏植的兄嫂大方,他很有福气。而且此际大家都喝了酒,彼此又分属兄弟,所以魏植无话可说,索性站起来敬魏楹一杯酒,祝他一路平安,官途坦荡。 “谢三弟吉言了,只是你的喜酒愚兄无法赶回来喝了。好在有你大嫂在,她就能代表愚兄。你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你嫂嫂要就是了。” 沈寄也笑道:“这是我头一次操持这么大的事,你们一个个可都得来帮忙。”之前把事推给二房,是怕下人都在二房控制之下,故意让她出乖露丑。如今二房失势,谁不想借机讨好长房,这个自然是不怕的了。而且二夫人不是病了么,二奶奶不是要侍疾么,那自然不能再麻烦她们操持长房老三的婚事了。至于办婚事的五千两,当然是得还给长房了。沈寄昨日去了二房探病,已经把银子要了回来了。这样一来,二房手头可就吃紧了。听说,如今你是在用二夫人的嫁妆度日。 沈寄是认定了二夫人还转移了财产将嫁妆扩充的,她贪了二十万,不代表如今交出十八万她就没钱了。那些钱在她手里捏了那么多年早就用去钱滚钱、钱生钱了。所以如今她再是做出窘迫的样子,沈寄也不信。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查清楚所谓二夫人的陪嫁比她当年带到魏家的多出来了多少。长房和二房之间的事还没完。如今不过才是一个开头。 沈寄开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银子把魏植分出去算了,后来想了想还是魏楹说得对,就算分出去了,日后他捅了什么篓子还不是得自己夫妻替他收拾,不如用银子把人掌握在手上更方便管理。而二房,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还看下一回合了。只要她找出二夫人的嫁妆这二十年变多了多少,给她来个财产公示,即使那些财物不充公,也要让各房更加的记恨二房。 不过她要留在长房做这些事,身边人手可就不足了。蜀中那边暂且不动,可是京城看宅子的人该分一部分过来了。之前他们的主要财产在京城,现在大头可在淮阳。如果没有信得过的人看着,回头她一走,叫魏植给败光了可不行。而且老宅的下人她用着还是不顺手,否则今天就不必去外面喊席面了。所以这会儿,她已经写信到京城叫人了。比较得力的洪总管、庞管事,还有账房的方大同一家子包括挽翠这会儿都在从京城往淮阳的路上了。说起来,大家也是两年多不见了。 魏植如今还住在二房,宴席散后,便回去了。把今日所见所闻说了一番,二老爷恼道:“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墙头草!不提他们,我倒要看看魏楹那小子能得意到几时。” 二夫人哼了一声,“昨日沈寄说是来看我,其实是故意的来气我,来跟我摆她族长夫人的谱呢。我看她个小丫头片子真能吃得开,这帮子族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儿子不想再去长房了!”魏植说道。前后几日,这个落差太大了。家里人都可以躲着不出去见人,只有他必须要去受那些闲言闲语。还得对魏楹和沈寄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来。 “那怎么行,长房的产业还有三分之一是属于你的呢。你婚后就搬到梨香院去,他们一走,你就是唯一的主人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必须要忍。” “忍忍忍,就知道要我们忍,你们手里那么多金子不拿出来给我们弟兄花用,现在全便宜了外人。”一边的魏枫也抱怨道。如今,连分内的银子都没有,以后要如何过日子。 二夫人恨道:“谁知道会功亏一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些话咽了下去。这两个儿子养尊处优惯了,身边总是围着人奉承。如今才几日就受不了了。如果告诉了他们,定然是忍不住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娘的嫁妆可是魏家无法收去,短不了你们的吃用。”二夫人说着对魏枫道:“告诉你媳妇,不要成日打猫骂狗的。”所谓的猫猫狗狗自然说的是魏枫的侍妾通房。宋氏在族里的地位如今也跟着一落千丈,她自问自己没做错什么,什么好处也还没有捞到,却要承担公婆贪墨公中财物的罪过。什么那些金子还不是留给枫儿和你的,她可不信。不但她事先不知道,就连夫婿事先都不知道自家的大鱼缸下头居然有一万多两黄金。只知道母亲挪出了一部分公中财产去置办私产而已。如今,那些私产还是在母亲个人名下呢。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无辜受连累的媳妇儿而已。这样子,害得她的力哥日后都不能在族里抬起头来 可是为人媳妇的,不能对公婆表示不满,就只能拿夫婿那些侍妾通房撒撒气了。其中,洪大丫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因为她和长房的关系,就连魏枫也不会护着她。当初留下她,不过是为了给洪升添堵,也是想利用她母亲和妹子的意思。可是魏楹后来很快就离京赴蜀,让二房这个打算落了空。如今,她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这两三年她可是没给魏枫添个一儿半女的。她的身份就是个侍妾,所以就算沈寄这个新任的族长夫人心头不满也找不到由头来替她出气。二夫人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只是不能闹太过了。 而长房这边,晚上十五叔就带着妻儿登门问罪来了,“你小子,你请客居然把我撇到一边儿去,你太过分了吧你!” 魏楹笑着迎出去,把人拉了进来,“十五叔,进来说话进来说话。” 沈寄则出去抱了小权儿和十五婶一起进来。 等到奉茶坐下,魏楹才道:“那不都是面上情儿么,咱们叔侄谁跟谁。再说我光给你下帖子,不给四叔五叔他们下么,还有隔房的叔伯,没一个好遗漏的。那样我不就显得太张狂了么。而且,现在也还没到庆功的时候呢。” 十五婶笑道,“我就说他了,大侄子大侄媳妇都登门来辞行,又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你还要不依不饶的。”一边和沈寄说:“那些账册,你看出个眉目来没有?” 沈寄想到自己之前用这个做借口没有留小权儿在这里玩耍,可是这几天她压根没翻过账册,魏楹根本就没给她这个机会,一直缠着她求欢。所以忍不住脸上露出点尴尬来。 十五婶倒是没想到这个上头去,她以为沈寄是跟自己一样不太看得懂呢。十五叔之前在京城见过沈寄做生意,见她面露尴尬倒是猜到了。笑着把话往魏楹方才的话头上说:“你说的对,大嫂的事,还没有眉目呢。” 魏楹点头道:“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就是十五叔不来,方才我们也是要再过去你们家一趟的。咱们到书房去说吧。” “好。” 那叔侄俩去书房商量后头的事去了,沈寄便招待十五婶母子。拿了许多自制的小点心出来,都是请了做了模子做成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形状的,就是不吃,看着也大有童趣。这套模子其实就是做给小权儿的,她自己先试试。 十五婶看小权儿手里一手拿着一个,爱不释手的样子,笑道:“你这心思可真是用得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这东西一看就不是沈寄要自己用的。 “嗯,回头你把模具带走,也省得我再差人送过去了。” 十五婶便说起自己看账本的烦恼,不太看得懂,而且一下子手里有了那么多铺子也不知道怎么打点。幺房一直倒不怎么缺钱,老太爷额外会补贴。所以她没有几位嫂子那么欢喜,反而觉得有些烦恼。 “现银你收好,如果不会投资就不如存到银号里,每年利钱也不少。至于铺子庄子则要寻了信得过有能力的管事的了。” 沈寄暂时还没有打算到这个上头,准备缓一步等魏楹离开了再理论。而且,幺房的钱要怎么打理她也只能这么给个建议。如果真的没有经济头脑,就不如把银子存起来了满满花了。反正有铺子庄子的出产,也说不上坐吃山空。 “嗯,你说的有道理。只是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不好找啊。之前的管事都是二房的心腹。如今各房都在裁换,我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想了想听说你管过铺子就来问你。” “慢慢来吧,都是从不会到会的。” 晚上沈寄抱着魏楹很是不舍,好在这回留在老宅没人敢欺负她了。当然,她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嗯,你有什么话就交代吧。”魏楹笑道。 沈寄哼了一声,这回他去的地方可不是偏僻如南园那样的地方,还是去做一方大员的知府。而且就是那样的地方,后来也免不了各种应酬。现在官职高了,求他的人就更多了。 “路边的野花不许采!” “是是,野花哪有家花香啊。”魏楹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放心吧媳妇,你这么漂亮,该是我担心才是。”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有什么好担心。倒是你,少去青楼那种地方应酬。” “知道知道,一定会为夫人守身如玉的。再说,你不是一两个月就回来了么。”沈寄要操办魏植的婚事,还要去看看名下那些产业,也是该换的人就得换。什么都安排好了才会再入蜀。 “来来,良宵苦短,别辜负了。” 71奉承 第二天清晨,沈寄把魏楹送出了二门,看着他带了管孟刘蚀蟛匠鋈ィ然后听到马蹄声逐渐远去,这才慢慢走回主院。 昨日他们已经把魏植叫过来,和他说了说日后的安排。魏楹坐在榻上拿着书卷翻看,沈寄微微笑着开口:“三弟,我和你大哥商量过了,现如今分了家,你不能再每月在公中领银子花用,而且三弟妹下个月就要过门,你也就是有家有室的人了。”沈寄说到这里停下喝了一口茶,看到魏植一副恭谨的样子看着他们,心道你小子还挺能藏事的嘛。 “你以前每月在公中领用二十两银子,这成了家我们一个月给你四十两,如果要添置什么大的东西你再来同我说,我们再商量。” 魏植一听,还是要每个月从他们手里拿银子,不过马上就站了起来,“我都听大哥大嫂的。”从前他虽然是领二十两,可是每月不够,二夫人心疼小儿子偷偷还要塞一些给他的。四十两听着是翻了一番,还给了他养家的银子,可是实际上却比从前少。 “好,咱们家也没有多的人口,就你们两兄弟。我也盼着三弟妹早些进门,日后我们妯娌间凡事也有个商量。哦,对了,以前你一直住在二房,用的也是二房的下人,这要搬过来总不好还让二叔二婶给你出下人的月例。我的意思是,你就身边人带过来就是了,下人还是用长房的。” “这――”魏植心道,下人都不让带过来,那自己进了长房岂不是孤身一人。身边人,他马上要成亲,身边的通房都被送走了,哪里还有身边人。他要是带过来,那刚过门的媳妇能依么。 之前二夫人当家,她要借着魏植搬过来往梨香院安插人手,沈寄也没有别的法子。因为从前各房的下人都是公中发月例的。如今分了家,各房的下人在各房领月例,就这一个理由沈寄就把二房的下人挡在了外头。长房现在在老宅人手是不足,但是可以现买啊,而且挽翠流朱等人都要到了,上手培训也很快。而老三媳妇进门也是要带陪嫁丫头和陪房的,还怕没有人手可以用么。再者,老宅的下人也拨了一部分到长房,卖身契都在沈寄手里握着,这些人可是她自己挑的,不像从前京城的那些下人都是二夫人帮她挑的。现在这些人可没有什么家人被捏在二夫人手里。用起来也不会不顺手。 所以,魏植要用这边人手不足来回绝可是不行的。至于说你有一二个贴身的丫头要带过来,那没问题啊。这种储备来日后做姨娘或者通房的,交给他媳妇去对付就是了。就算日后老三和他媳妇要做什么,那也是在沈寄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在,也有信得过的人替她看着,不怕他们翻出什么大浪来。反正银钱捏在她手里,人事任免大权也在她手里,日后老三媳妇代为管家动些小手脚还行,大的就不成了。 这个事情沈寄和魏楹虽然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可是根本没有给魏植拒绝的机会,很快就定了下来。这也是要提前消除隐患,不然自家屋檐下不安宁可是麻烦得紧。 阿玲见到沈寄送了人回来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便道:“奶奶不是说要看账本么。” 沈寄瞥了一眼,“都是明帐,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了。回头直接去铺子里弄个清楚便是,都抱出去吧。” “是。” 十五婶说她看不大明白,估计各房的婶子这会儿都看不大明白,因为这这是明帐,暗帐二夫人看过就烧毁了。十五叔偷偷誊抄的那份只是个总数没有明细。但是沈寄相信铺子到了各房的手里,他们都会有法子弄明白自己的产业。就譬如她,还是决定很简单的办法,账册统统不管,实物盘点。 今天要去二老太爷家喝寿酒,下午便要见各个铺子的大管事。各房都在裁换大管事,沈寄还没有动作。因为在淮阳,她一时之间还找不齐这么多人。其他各房在淮阳都有娘家都有亲戚,各方荐人,她需要慢慢找。所以,先见一见,觉得能留任的就留任,不能的就撤了大管事用二管事顶上,不能称职的再慢慢更换。这事不能急在一时,操之过急容易出事。慢慢来,大不了钱上吃点亏。 而家里现在人口有限,阿玲都能安排妥当,所以沈寄只是闲坐了一会儿,然后换了身出门做客的衣裳去邀十五婶一道过去。 小权儿显然是想显摆一下他那些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小兔子小马样式的糕点,让十五婶做了许多带上,要分给侄儿侄女们吃。见到沈寄便两只小手捧了个小鸡的给她吃。 十五婶道:“前天就在惦记这事了,又说不大清楚。我做出不明白的样子,他还抓耳挠头的着急。” 沈寄一口口吃着小鸡形状的糕点,因为太小,三口就下肚了。想着小权儿抓耳挠头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几个下人拿食盒把刚做好的糕点全装上捧着跟在两人身后,小权儿则被奶娘抱着,还一路催着走快点。 十五婶不去理会他的咿咿呀呀,和沈寄慢慢在前头走着,小声说话。 今天过生辰这位是八婶娘,所以生辰的小宴就在她的院子里。她的几个儿媳穿插迎客,沈寄的位置就安排在十五婶下手,杉大嫂子过来陪着说闲话。她如今可是贵客的待遇,再不是三年前在二夫人跟前陪着待客还需要立规矩的新媳妇。 在给二叔祖母行过礼之后过来,八婶娘便让大儿媳妇拉着她坐下,和她一起说闲话。 话题自然提到早晨才离去的魏楹,沈寄少不得解释了一番,上官给的假期就要到时限了,所以没能过来给您老人家拜寿,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特意嘱咐侄媳妇今日代他向婶娘赔不是。 八婶娘当然知道这是场面话,当日那个大闹祠堂的少年郎,如今已是族长是五品知府,数年才回家一次也只是为了探望祖父。如今家业已经分好,自然立即要赶着回任上。岂会为自己的生辰而逗留。不然族里那么多长辈,人人都有事,他岂不是要离不了家了。于是笑着摆摆手,“朝廷的大事要紧,好男儿自当志在四方。你来了这就很好了,八婶就很高兴了。” 于是一屋子的女人又纷纷说起魏家那些在外头的男人,有点是游学有的是经商,在座的正妻,倒是不少都是独守空房在家孝敬老人的。自然,去了外头的男人是不会独守空房的,身边自有美妾。 这显然不是一个能让人高兴的话题,沈寄想着幸好还会有个姹紫,不然她让魏楹一个人还不知多少人会说道呢。更幸好她之前给姹紫吃了定心丸,她不敢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去勾引魏楹。要不然,即便她畏惧魏楹就如老鼠怕猫,说不定也会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做些什么。虽然她从其的心思都是对着外人,但是指不定也会对魏楹动假戏真做的心思。沈寄倒不是怕魏楹会把持不住,她是不想少了姹紫这个挡箭牌而已。姹紫是老太爷赐的,人也还相对单纯好掌控,也没有什么亲人被魏家人拿捏着。如果姹紫没了,说不定今天很慈祥的对她的这些婶娘叔祖母就会打着往魏楹身边塞人的打算了。 虽然姹紫在,她们依然不会少了这个打算,毕竟魏楹如今称得上是有钱有势前途大好,放个人在他身边日后自有好处,可是有个挡箭牌总是要好些。尤其是她现在没说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甚至怀孕的消息都不曾传出过。沈寄已经想好了,在老太爷真的要不行的时候,就把姹紫嫁出去,这样也说得过去,省得她一起守那三年嘛。 有人把戏目递到了沈寄手边,是八婶请她点戏,她作为寿星已经点过了。沈寄推辞不过便点了一出热闹的《安天会》。刚点好,处理族务来迟一步的四婶也到了,八婶亲自去迎进来,与她一起坐在上首。四婶也受邀点了一出,索性点的便是《五女拜寿》。 戏子接了戏单下去装扮,话题又扯到了嫡支二房头上。这几日,二房在族里整个跟过街老鼠一般。所以,他们一家子都缩了起来当乌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但是嫡支各房的怨气并不会因为分完了家就这么快消散,尤其是各房发现接受产业都有不同程度的困难的时候,便会认为是二房使坏造成的。 沈寄只是听着没有出声应和,只是和四婶聊着些闲话。既然族里的事情已经拜托给了四叔四婶代管,魏楹或者是她便不方便再开口。所以,之前到长房拜访的人也渐渐少了,但是也还是有往来就是了。族中同辈的妯娌之间自然也要分给高低的,上一辈的四婶,这一辈的沈寄,如今无疑是高出各自妯娌的。 眼前这些踩二房的人未尝没有在二夫人面前奉承过,那时候长房不得势,四房更加不得势,唯一的依仗便是魏楹得了官,魏柏有很大可能得官,后来魏楹被贬官,魏柏落榜二房还得势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人为她们抱不平说二房太苛刻啊。可是,这也是人这常情,该敷衍的还是得敷衍。不过,这么过日子可真累! 众人说到二房就这么不露面,难道魏植成亲他们还能不露面么?沈寄笑笑,“二叔二婶虽然深知不爽,但三弟成亲还有一个来月,到时候想必已经养好了。”她不想把这样的话题进行下去,口诛笔伐有什么用,本人又不在这里。而且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对二房不依不饶呢。 如今的二房算是弱势了,她倒是想痛打落水狗,可是也得抓住好时机才行。而且,今天还是来喝寿酒的,这些各房的妯娌围着自己说二房的事,岂不是喧宾夺主了。于是把话题绕回拜寿的事上头去。 四夫人看着沈寄,不由想到她才不过十六的年纪,才刚分得了十万以上的家产,夫婿又做了族长,本身还有官职,居然就能这么冷静的处事,不让这些人感到丝毫难堪便把话题转移开了,也没让主人家难堪。虽然二老太爷这一房是有心结交她们两人,但是如果所有人都和他们差不多的心思,甚至借他们搭的台子来接近沈寄,想来主人家也会有些芥蒂的。 再一想,他们夫妻把族务托给自己夫妻二人,沈寄当真便以年轻识浅还需要跟着婶娘多看看为由从不插手,这也让自己好做事得多。即便是商量,也是以自己的意见为主。这样的人,要比二嫂好相处。可是,也许比二嫂更难对付。不过四夫人觉得只要自己两口子尽心做事,在这样的族长和宗妇面前自然也不会落了不是。而且这样下去,两家的关系也会日益亲近,毕竟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商量,有来有往关系不是就更近了么。柏儿总归是要往仕途上走,落榜再考就是了。总是需要魏楹这位长兄的助力的。族里的事,自己能帮衬着便帮衬着。而且自家也是有好处的,不说摆在明面上那两千亩祭田的收入,自己一家在族里的地位也一下子就变了。之前因为嫁的是庶子,所以很多事情只能忍气吞声,如今可不同了。甚至娘家的嫂子对自己都变得热情起来。而且,柏儿的亲事相应的也可以提高一个半个档次来挑人了。 一阵锣鼓声响起,戏开场了,沈寄终于不用再敷衍那些妯娌婶娘,松口气开始看戏。虽然不怎么喜欢,也极力做出很爱看的样子。省得又有人过来和她说个不停。 中途一起出去方便的时候,十五婶小声道:“知道我们两房走得近,来找我递话的也不少。想把侄儿送到魏楹那里跑腿的,还有把侄女说给他当二房的,不一而足。最后还是我们家那位混世魔王发了话赶人登门的人才少了的。不过方才看你应付众人游刃有余的,我也不用为你担心了。” 沈寄笑笑,“他从做知县起,我身边就没少了凑过来说话的下属女眷,习惯了。”十五婶不担心,她可是有些担心呢。刚分得十多万的身家,魏楹立时就成了香饽饽,这日后他官越做越大,岂不更多人眼红。就是她说的,如今升了知府,求他的那些官绅就更多了,面临的诱惑也多。虽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但是自己的男人总是被人觊觎着也挺讨厌。 “咱们去看看那些小娃娃吧。”比起那些妯娌婶娘,沈寄更喜欢和小孩子呆在一起。至于那边,把风头都让给四婶是最合适的。反正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老宅。让那些人知道许多事情找她没用,她是不管事的,以后也清净些。至于四叔四婶,魏楹会举荐他们代理族务,而众人也一边倒的同意,当然是因为他们本身还称得上是德高望重。魏楹如今要做的,就是以自己的官威来庇护族人而已。 “嗯,我也挺挂着权儿的。” 过去一看,小娃娃们都由各自的奶娘看着,玩得倒挺高兴,尤其权儿今天跟个孩子王似的。那些小点心很受欢迎,小娃娃们都围在他身边叫‘小叔叔’‘小叔叔’的。他听得高兴便给发一个。 吃过午饭沈寄就告辞回去睡午觉。席间倒有几个菜挺合她胃口的,想来办宴席的人也是动了一番心思。如今再回头想想当初年夜饭被安排坐在上菜的位置,根本吃不好,待客因为辈分小还得立规矩,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今天为了不让她拘束,二叔祖母只和同辈的人说笑,她不过是请了个安就被迎到八神娘那边坐下闲聊了,就连同辈的几个嫂子也可以说今日是沾了她的光,不然还得在各自婆婆身边听吩咐呢。这就是地位的变化。她还真有点期待,在老三的婚礼上看到二房的人呢。 他们再是躲在龟壳里,老三成亲他们也是无法再躲的。自己掏了两千两银子总要听个响吧。 一觉起来,看看钟漏已经比预计起身的时辰晚了。她叫了几个铺子的掌柜的还有庄子的大管事过来要例行问问,没想到一躺下就睡过了。都怪魏楹,他昨晚一直不依不饶的,而今天上午又没能好好补眠。要不是说自己今天下午要见这些人,八婶娘那边还不会放人,要拉着叉雀儿牌呢。 “人都到么?” 阿玲拢起帐子道:“都在外头等着呢。” “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阿玲小声道:“叫了的,还推了两把,可是您没醒。我想着过一刻钟再来叫,这不您自己醒了。”边说边快手快脚的帮沈寄挽了个发髻。 因为已经有了打理几家铺子的经验,所以这次见名下产业的管事者显得顺理了很多,沈寄心知自己很快要离开,暂时也不是适合有什么大动作的时候,所以各房接掌各自的家业以后,反而是长房动的人最少。也因为之前魏楹和十五叔就对这些人做过彻查,所以她这次只是例行公事的问了问,表明自己不会胡乱插手。甚至也没有往各处安插人手。同时也罪证确凿的踢了三个人走。然后依然是把她一贯推行的提成的奖励方式提了出来,代替各人的固定月例。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打理淮阳这边的生意,还是要靠这些管事。所以暂时只能这么恩威并施。不过这也算下头的人觉得,魏家的媳妇,尤其是宗妇,往往都是有两桶水的。 沈寄一向奉行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做给适合现在的改变后,配合有能力的经理人是一套双赢的制度。只是如今名下产业越来越多,她觉得还需要寻觅那么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打理。 拿到那五万现银,沈寄便把魏楹卖出去的书画铺子高价收回了,那毕竟是婆母的嫁妆。而且魏楹还一心想找到外家的人,那里握在自己手里显然要方便些。京城三家铺子,蜀中如今也是三家铺子,然后这淮阳一共六个铺子,她一个人打理是有难度的了。所以准备每三家店再聘一个总管事。不过人选嘛,还是得慢慢物色。还有庄子,京城有两个,一个是沈寄陪嫁的有一百亩田,还有一个是魏楹的,有两百亩田。淮阳这边有四个庄子,一千亩良田。这么算下来,林林总总也值二十万了,他们小夫妻已经算得上大户。难怪那么多人瞄上了魏楹。对了,这里头还得分一些给魏植,不过魏楹说了会踢他出去一个子儿都不分,沈寄觉得他不会无的放矢说出这个话来,那就不算他了。当年二房对婆母和魏楹那么过分,一心置于死地,不能跟他们客气。 至于说现在有钱了,要不要多拿些银子出来给老三办个热闹的婚事,沈寄的答案是不。老太爷开始给了三千两,后来没添过,他们拿两千两足矣。谁敢跟老太爷比肩是吧。谁要说他们小气都是站不住脚的。 沈寄如今还是每天代魏楹到松鹤堂晨昏定省,她顺便把一些婚事的细节讲给老太爷听。这门婚事,四婶忙不过来,可是五婶六婶却是很上心的来帮忙。而且很多事情可以查旧例,所以沈寄倒也不算太吃力。 老太爷听了点点头,“好,你安排得不错。长房父母都不在了,我就去坐那高堂之位吧。”这是沈寄提出来的,老太爷极难得的夸她一句,也是因为她恭请他老人家去坐高堂之位。虽说长嫂如母,但如果她安排自己去坐那个位置,就有些不把老太爷放在眼底了。那样,二夫人首先就会不依不饶的拿来做文章。旁人知道了也会说她不懂事的。虽然她很想这么干气一气二夫人,但是这样得不偿失啊。 72出气 又过得两日,方大同全家老小,包括他父母以及挽翠,还有他们新添的一个小姑娘,还有庞管事又带来了数名留守京城的小厮,都统统到了淮阳。沈寄当时正在清点给魏植准备的聘礼,这门婚事如今已经过了纳采、问名、纳吉(文定)的流程,接下来就是纳征(过大礼),请期和亲迎。一切都是沈寄这个长嫂在出面打理。族人之前多少还是觉得她年岁小,虽然是族长夫人,但是这种大事怕她处理不来。 沈寄一开始也有些担心,不过随着一桩桩一件件的按流程处理下来,心头也渐渐有了底,族里娶过媳妇的婶娘伯母也不少,随时可以咨询。因此,这么操办下来,倒是人人都称赞,说她尽心尽力,事情办得很好。倒是不少人好奇她怎么对二老爷二夫人所出的魏植这么用心。老太爷知道了说这才是嫡长孙媳、宗妇的气度。 沈寄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既然怎么都要出钱出力办这桩事,那就要办好了,省得费力还不讨彩。而且,独力办好这么一件大事,心里其实也蛮有成就感的。老是去想着当事人是魏植,是二老爷二夫人生的,只会让自己心里堵着。 “哦,到了啊,阿玲你去安置他们吧,就按我之前说的安排宿处。我现在正忙着,让他们等会儿安置好了再过来。” 待到清点好了,一一列出清单,她让人去把魏植叫来。魏植带了奶娘一家过来,卖身契自然是要随之一起过来的,沈寄自然没有客气一并收下。此时他便带了老苍头(奶娘夫婿)过来,那老苍头昔年是在外做管事的,是识货之人,一一看过,沈寄给的东西都是真品,和礼单上完全对得,头面首饰也全是赤金没有鎏金的,样式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还有那些布帛也都是上好的花纹样式。 魏植近来总听人夸他这位大嫂如何贤惠能干,当时都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因为魏楹的地位变了,他们手里有钱了的缘故。可是看到她这么实心实意的给自己操办婚事,让他在女方面前很有面子,也不能不有所触动。毕竟当初二夫人给魏楹准备的纳征的礼物,还需要他自己掏钱添补才没有落了面子。而且,她一月给自己四十两,那其实算是零花钱,因为一应吃穿用度等搬了过来也都是公中的,也算得上是大方的了。就算是面上情,做到这步也算难得。 等魏植都过目之后,沈寄便叫人都封起来抬进库房去,然后又当着他的面叫了管事的记好帐。 魏植躬身道:“都是为了小弟的事,累了大嫂了。”这次的话倒是有了三分真心。 沈寄摆摆手,“客气话就别说了,谁让我是你大嫂呢。等弟媳妇进了门,我也就轻松了。那边有身新衣服,你去试试看合不合身,回头过大礼的时候可以穿。” “是。”魏植去试过,很是合身。之前沈寄曾经遣人给他量过尺寸的。 回去以后,魏植被二夫人骂了一通,说他被这点蝇头小利就收买了。要知道长房的家业可是有他三分之一的。这些沈寄自然不去管它,她只需要尽好本分不落把柄给人就是。而且做好这些,对她也不是没有好处。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很多事情一对比就可以看得出来了。 她坐下喝茶,外头挽翠等人闻说她跟前没事了便想进来请安。 “嗯,让她们进来吧。” 庞管事和方管事(方大同的爹),然后方妈妈和挽翠抱着个小姑娘进来,另外洪二丫也跟着众人来看姐姐也一并进来了。其他的年轻小厮便都只在二门处行礼。 “都起来都起来,小姑娘,告诉我你叫什么?” 挽翠起身牵着女儿到沈寄跟前,“来,告诉奶奶,你叫什么。” 小姑娘看看沈寄,然后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叫囡囡。” 沈寄笑道,“不怯场不怕生,很有几分挽翠你的风格嘛,不过模样倒是随方大同更多些。”一边拿了一对赤金的小手镯给囡囡戴上。 方家人赶紧谢过她赏赐。 “都别客气了,我还有活儿派给你们呢。顾妈妈年岁大了,儿孙又在京城,所以这次我没叫她过来。挽翠你就来做我身边的管事妈妈吧,左右也是从我屋里出去的,什么都熟。” “是。” “还有方妈妈,你一向是管我的小厨房的,还是这个位置。方管事你依然替我管着门房。” 方妈妈和方管事的赶紧应了。方管事也知道沈寄交给他的任务,回头三爷成了亲要住在第一进院子。门房上自然得看得严一些。 沈寄喝了一口茶又开口,“庞管事方大同我这里交给你们一件差事,先去替我把名下那六家铺子的帐全部点清楚,需要什么人手你们自己出去调遣。今天先歇一日,明天就去。回头方大同你就替我管着那几家铺子,要留意那些掌柜的,更要留意有没有合适的替换人选。庞管事日后就做这个梨香院的大总管。带来的小厮,也由你同意分管。” “是。” 分派好了任务,沈寄看向洪二丫,她今年虚岁十七,婚事已经订下,洪总管给她定的是京城一家小杂货铺的独生子。小有家财,沈寄已经答应让洪二丫赎身,以良民的身份嫁过去。对方也想通过这门婚事和做官的拉上些关系。婚期定在明年春天,所以这次趁机跟着来看一眼姐姐。 沈寄抿了下嘴,“你姐姐,如今日子不太好过,回头你去看看她。”这件事如果不闹得太出格,沈寄也是无能为力的。而且她出面给洪大丫说好话,管束宋氏,回头私下里她只能受更多的罪。 “是。” 沈寄低头看囡囡胖胖的小手在轻轻摇晃,然后小手镯坠的铃铛便碰撞着响起来,挽翠正在小声让她不要摇了,因为沈寄正在说话。她便笑呵呵的停了手,又伸手去摸那小铃铛。 正说着话,外头下人急急的来禀报,二老太爷家的桥五爷闹着要退婚。四夫人让沈寄过去一下。 沈寄有些莫名其妙,二老太爷家的孙子要退婚,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而且有什么事四夫人也可以处理的啊。结果一细问才知道,因为桥五爷订下的媳妇儿是二夫人做的媒,是她的一个表侄女。魏桥觉得二夫人德行有亏,她的表侄女也就不好了。可是他这要退婚不要紧,总得给人家一个理由吧。可要是二老爷二夫人的事闹了出去,那是要影响魏氏全族的声誉的。家族里出了这样的人跟事不单单是二房要受影响。这样的事人家是要怀疑魏氏的家教的,各房的儿女婚事恐怕都要受影响。所以,大家再记恨他们,也都是抱着家丑不外扬的想法隐忍。只是二夫人的娘家还有宋氏的娘家知晓了这个事情,但都是各自保密着,毕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如果魏桥以这样的理由退了婚,第一桩受到影响的怕就是魏植的婚事。所以四夫人才会叫沈寄也过去一起劝说。 宋氏是已经过了门没有办法,可是这位老三媳妇林氏现在还有抽身而退的机会。沈寄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心头是希望老三的婚事成还是不成。说实在的,要是林氏进门之后怨怪魏氏一族骗婚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不管怎样,劝她还是要和四夫人她们一起去劝的。于是交代刚到的众人下去安置,阿玲留下安排,她便带了凝碧过去。 进去的一路都有下人过来见礼,也立时便有人引了沈寄进去。二老夫人、八婶娘、杉大嫂子等都在,四婶正在和她们一起劝着。魏桥是个书呆子为人和执拗,见到沈寄进来,便向她行了一礼,眼睛很守礼的低着不往他脸上看。 四夫人她们已经用家族利益把人劝住了,也不需要沈寄再多费什么唇舌。只是看看魏桥的样子,心头还是不肯的。 “五弟,只是因为这样一个缘由你就对人家姑娘有了成见,对人家可不公平啊。”沈寄轻声道。 “楹大嫂子,我……” “如果你楹大哥也像你这般,我可是连你家的门都不会进的。要说你嫌人家是二嫂的表侄女,人家若知道了来龙去脉,也可嫌你是二叔的堂侄儿。” 魏桥想了下,当年他也曾觉得大堂哥娶一个丫鬟出身的人做正妻太过看低了自己的出身,而且他是探花学问好,做官的考绩风评也好。正是魏桥等人心头的偶像。可如今眼前这位大堂嫂,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管家理财都是一把好手,性情温顺为人大气,。更难得是大堂哥在逆境她能不离不弃,在顺境她也能不骄不躁。在魏桥魏柏这些人心里,如今是真的认同了这个嫂子。所以,大堂哥当年的选择并没有错。如果大堂哥也囿于一些偏见,可不就错过这样一个好女子了么。 沈寄在老宅呆着,自然也察觉了魏桥魏柏等人对她的观感变化,不然她才懒得多嘴呢。 “嫂子的话,小弟明白了。我会抛开世俗之见去看待日后的妻子的。” 沈寄点点头,和四婶一起离开。 四婶叹口气,“二房做的事,这下让我们舌头都要短半寸。”她心头也未尝没有自己去相看媳妇,不能让对方知道这事的想法。 事到如今,除非是将二房出族,否则以后都要受他们连累。可是老太爷已经处理过这件事了,已经夺产,日后便也免除了出族的惩罚。 在路口,两人互相道别,各回各家。都有一堆事情要做,四婶除了族里的事,也需要打理刚分到手里的价值五万的家业。日后儿子进仕途,手里就多一些银两打理了。如今高价聘来西席坐席,如果没有这份家业也是无法办到的。 沈寄收到魏楹平安入蜀的消息,这次还得了个消息,就是她给魏大娘寻的那位青梅竹马回乡了。而且对方的妻室已经病故。沈寄住在老宅,从魏楹生母、魏大娘还有今日的洪大丫等人身上都看到女子的不幸。她不希望魏大娘再回这个老宅来守着,下半生就这么熬过去。 林氏,即将被她亲自打理婚事迎回梨花院的弟媳妇,注定和沈寄的关系是对立的。魏植之前的感动沈寄不是没有感受到,可是中间横亘的是血仇是如今的十多万家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这样就可以解冻的。还有魏楹,沈寄相信,日后他会越来越耀眼的,觊觎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可这些都是她嫁他之前就想过了的,如今自然无法抱怨。 她会守住自己的幸福的,她的幸福一小半在魏楹身上,可是一大半还是在自己身上。 又过了半个月,林氏顺利的进门。梨香院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分家后深居简出一个多月的二房终于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因为这是在长房大办喜事,老太爷也在座,心里不管有什么想法众人也无法对他们冷眼相向。便只做不知他们在,就连三房这回都不再与二房坑瀣一气,反而摆出站远一些的姿态。虽然分过不少好处,那四口大鱼缸下的金子,他们可也不知道。沈寄看二老爷二夫人气色都不怎么好,脸上越发笑得欢快。就是魏楹说的,他们不高兴了她自然就高兴了。 锣鼓唢呐声中,新人拜堂。一拜天地,对着门外而拜。二拜高堂,既然当年二老爷二夫人打着给长兄后继香火的名义把魏植过继到了长房,他们自然就失去了坐高位受新人一拜的资格。 沈寄心头更乐了,叫你们贪财。如今自己名下的产业被各房瓜分了,长房的产业又还捏在自己和魏楹手里。现在亲儿子成亲,你们连坐着受儿子媳妇的礼都没资格。看到二老爷二夫人脸上青青白白的变化,沈寄肚子里都快笑翻了。不枉了我出了两千两,又操劳了这么一个多月。哈哈,今天这两分钟,完全的值回票价了。 今天本来就是好日子,所以沈寄笑得肆无忌惮的,即便二房知道她是为什么而笑,又拿她有什么办法。也只能面上维持着笑意,心头暗暗滴血罢了。 这次的婚事办得极为成功,尤其是在冲喜,时间有限的情况下,沈寄很好的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今晚席开六十桌,都照顾得很是周到,没出一点纰漏。老太爷受过新人的礼,就由十五叔推着轮椅送回了暖轿内,然后一路护送回松鹤堂去。 “怎么样,爹,我就说您这大孙媳妇很能干吧。” “嗯,确实不错,倒有几分像你母亲。”老太爷口里十五叔的母亲,当然是指他的嫡母魏楹的亲祖母。那位太夫人出身大家,一直受到魏氏族人的敬重和怀念。老太爷这算是亲口承认沈寄的能力、气度足堪为魏氏宗妇了。 “只是可惜出身太低了些。” 十五叔道:“世人哪能十全十美,很多出身高贵的暗地里还不是男盗女娼。” “少胡说!” 当晚沈寄坐到床上还很兴奋,挽翠和阿玲对视一眼,忍不住道:“奶奶今天可真高兴,这会儿了还笑得合不拢嘴。” 阿玲也道:“就是,人人都散了席,您还得张罗,就一直没停下过笑。那日分家分得了那么多,也没见您这么开心。” 沈寄当然不会说是因为看二房吃瘪心里乐呵,毕竟这个梨香院如今还住着外人呢。 “小叔子娶媳妇,我当然开心。长嫂如母,就跟娶儿媳妇一样,当然笑得合不拢嘴。”这话席上她当着二夫人也说过一回,对方当即就恨得咬牙还无可奈何。一众妯娌婶娘也趁机给二夫人添堵,她差点就在自己亲儿子的喜宴上早退了。可是众人还是一口一个说她今天娶侄儿媳妇,万不能走,要多喝几杯才是。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尽往她伤口上踩,借以发泄心中怨愤。 挽翠对值夜的凝碧道:“去端杯羊奶来。”那是沈寄每天睡前要喝的,她这会儿还有点兴奋过头,而且又多喝了两杯,兴致高着呢,正在肆无忌惮的高兴着。虽然知道她在淮阳老宅,这是头回这么高兴,可是明日新媳妇拜见亲友,还需她一一引领介绍,这会儿该睡了。但愿喝了羊奶人能冷静下来几分。 沈寄接过凝碧端上来的羊奶,看看眼前笑看着自己的三个心腹丫鬟,自失的一笑,“又犯孩子气了。明儿我写信告诉魏楹,让他也高兴高兴。” 73出气(2) 沈寄喝过羊奶,慢慢平静下来躺下睡觉。前头是洞房花烛夜,她这里是孤枕难眠时。也不知道魏楹现在在做什么。夫妻这么久,基本的信任自然是有的。而且,如今尚是情浓之时,魏楹的人品也还值得信任。所以,沈寄倒是不太担心他会偷吃。至于官场的应酬,或是别人孝敬的美人儿,他也是不会沾的。这种事情代价往往很大,心头目标明确的魏大人是不会让自己不好脱身的。只是,一晃眼都两个月不见了,还真是有几分想念呢。尤其是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 老三的喜事如今算是告一段落,待过几日弟媳妇回门之后,铺子和庄子里的财物清点清楚,人事也理顺,她也要踏上归途了。似乎一直很难对淮阳有归属感。 “奶奶,醒醒,该起了。”清晨,凝碧把沈寄唤醒,看她懒洋洋的坐了起来便挂好帐子的挂钩出去端热水。 稍事梳洗,沈寄先练了一趟拳脚,然后再回来换身衣裙让丫头给她梳头。这个是她跟着老赵头学武后养成的习惯。她练武的目的,最初是强身健体,只是练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后来被人捏着脖子从床上拖下去过一次之后,有了深刻的危机感,日后魏楹的仕途生涯搞不好还会惹来这样的亡命之徒,虽然如今她身边警戒力量增强,可万一身边没人的时候又遇上那种事怎么办。所以,她决定尽自己所能,只求到时候有逃命的能力。 魏楹对那次的事非常的抱歉,觉得是自己保护不力造成的。身为一个大男人,不能保护妻子当然是很失职的。看着沈寄不用人督促,很勤快每日练武,他心头自然是百味杂陈。只是,这是对她身体有好处的事,也没有阻止的理由。只是日后对她的安危更加的上心。可惜目前两人的准备都还没有用武之地。当然,永远用不到自然是最好的。 正在吃早饭的时候,新人过来了。沈寄和他们说好,今早陪他们去松鹤堂先给老爷子请安敬茶,然后再给林氏介绍亲友。 林氏比沈寄小两个月,今天看起来比文定那天又多了一点味道。她盈盈下拜,“累着大嫂了,我夫君都感念在心。” 魏植也随之给沈寄作揖,那日他被二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目光短浅,又给他分析了沈寄和魏楹的用心,心头着实很是矛盾。只是,他毕竟是父母生养。大哥大嫂和父母互相仇视,他夹在中间实在作难。至于财产,母亲说的对,长房害他们损失了那么多金银,他是名正言顺过继过来的,自然有他一份。可如今大嫂的种种作为,看着大方,实则是在防着他。 沈寄问:“吃了么?” 林氏答道:“刚吃过。” “嗯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下人做就是了。我很快要去蜀中,这个家还是要交给你来当的。” “是。” “那就走吧。”沈寄这是第二次见林氏,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性情。不过大家在一个屋檐下呆不了多久,彼此都客客气气的就对了。日后要怎么相处,日后再说吧。 魏植和林氏给老太爷敬了茶,老太爷依然是直接给了两个红包,和沈寄那个时候没有两样。只是不知道里头的面值是不是一样的一千两。魏楹临走的时候还在念叨,老太爷还没把祖母留下的东西给沈寄,不知道捏在手里是要做什么。 沈寄觉得应该是老太爷还没有完全认同自己吧,不然在她成为族长夫人的时候就会给她。不过也说不定,以前魏楹被出族,二房就成了嫡长,可是二夫人做了十多年族长夫人,那些东西也没到她手里。 认亲大会就在松鹤堂正厅举行的,各房陆续都到了。沈寄便要开始,自然是从二房介绍起。五婶忽然道:“等一等!” 众人都看向她,沈寄问道:“五婶,有事儿?”虽然各房对二房有怨气,可是老三算是长房的人,应该不会在林氏过门后的认亲大会上闹事才对。 二老爷二夫人本已拿出了准备好的见面礼,当下也不善的看向五婶。 五婶笑道:“对,有事!三侄儿,三侄媳妇,我这个做婶娘的有一句公道话要说,你们肯不肯听?” 魏植和林氏只得躬身道:“请婶娘赐教。” “你们的大嫂,为你们的婚事操劳了两个月,出钱出力,甚至耽误了和你们大哥一同出发往蜀中去。按我说,长嫂如母,既然你们的公婆都不在了,一切都是大侄媳妇给操办的,今天你们就该敬她一杯茶才是。” 五夫人和二夫人斗了半生,一直落在下风,如今有了机会,当然是要抓住往二夫人伤口上多踩踩才甘心。一向与她同一阵线的六夫人也立时附和起来,“就是,五嫂说的有理。植儿,你大嫂待你如何,我们都看在眼底,想必你也都清楚。” 二夫人的脸立时张成猪肝色,这两个人昨天在喜宴上一句接一句的挤兑她还不够,今天居然还要来这手。她看向沈寄,眼里含着怒气。 五夫人又问四夫人,“四嫂,你知书识礼,如今又是代理族长夫人,你说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四婶看向沈寄,“大侄媳妇,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你自己看呢?” 在场的人都看向沈寄,等她自己表态。 五夫人六夫人此时的发难,是抓住了大义,要逼着老三两口子给自己行晚辈的跪拜大礼敬茶。这是要借自己做筏子给二老爷二夫人添堵。连四叔四婶都赞同,众人也都无人替二房开脱,就连三房都袖手旁观。看来二房蛰伏一个月,众人的怨气是半点没有消退。 沈寄看向旁边松鹤堂的下人,“你进去告诉老太爷,各位叔父婶娘的意思,让我代婆母接三弟、三弟妹的敬茶,问问他老人家这样使不使得?”沈寄很乐意喝这碗茶,不过既然还有老太爷在,那就问一问他的意思。反正老太爷发话让她接,那日后也不能有人说她张狂。老太爷要是不允许,那各房也不能怨她不出这个头。只能怨老太爷太过偏心。大家族真是复杂,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在脑子里过一过才行。 一会儿,陈姨娘出来了,众人便都看着她,她清清嗓子道:“老太爷说,这盏茶大奶奶受得起。” 五夫人立即张罗下人把两个蒲团摆了过去。二夫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留着的长指甲都掐断在掌心,生生留下几个弯弯的血印子在上头。二老爷也是牙槽鼓起,呼吸都重了。两人看着沈寄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吞了。 老太爷会应允,这在沈寄的意料之中。因为她们的确是占了理。所以,此时二老爷二夫人这么看着自己,沈寄便坦然回视,“二叔二婶,这是祖父的意思。” 四老爷道:“没错,二哥,二嫂,这是爹的意思。大侄媳妇受苦受累出钱出力,爹都说她当得起这盏茶。你们做叔叔婶婶的有什么立场来反对?” 二夫人看向场中佳儿佳妇,目光中有水光闪动。 “没错,就是这样。老三早就过继给长房了,他是长房的人。” “三侄子三侄媳妇,快行礼!莫要因为不明礼仪的人阻挠误了吉时。” 林氏有些怯怯的望向夫婿,夫婿是自小过继到长房的,这个她知道。也是因为他占了嫡长的名分,所以家中才把嫡长女的自己许配给她。后来长兄认祖归宗,他的身份就低了一头。可是婚事已经订下,断无悔婚之理。二房的叔婶才是夫婿的亲爹娘,可是礼法上他们就是长房的人。只是,自己是新媳妇,此事还是得听夫婿的,以免日后夫妻不谐。只是,各房叔婶如此逼迫,这个家原来不像外传的那么和谐。 魏植撇过头,避开二夫人的注视,对妻子道:“开始吧,别误了吉时。”林氏便跟着他走到蒲团前,各自跪下。 二夫人睚眦俱裂,站起身上前一步,一众小叔子和弟妹都不善的看向了她,二老爷心头长叹一声,伸手把人拉住,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媳妇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盏恭敬的递给沈寄。 这个头一磕,这盏茶一敬,老三夫妇俩在沈寄跟前就平白矮了一截。日后沈寄永远可以端着长嫂的架子对他们。 沈寄从身旁的挽翠手里接过现包的红包递给两人,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魏植起身领着林氏走到二老爷二夫人跟前,“娘子,这是二叔二婶。”见叔婶则不必行跪拜大礼,魏植作揖,林氏福身。 二夫人双目赤红,递出了几匹颜色鲜艳的布,她两手捏着递给了林氏。沈寄估计里头应该夹带了东西。 五夫人又道:“这娶侄儿媳妇,二嫂你都喜极而泣啊,真是容易动感情。看看,这给了三侄媳妇什么好东西,日后我家儿媳妇进门,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作势要让林氏把东西拿出来看看。四夫人拉住她,“行了啊,知道侄儿媳妇进门你高兴,三哥三嫂还等着给见面礼呢。” 六夫人笑一声,“是啊,五嫂,三个三嫂还等着呢。” 沈寄喝了一口茶,省得笑出来。二房算是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他们觊觎长房的产业,害死自家婆母又差点害死魏楹,把儿子过了出来就该知道会有这天。 各房给的礼都不厚也不薄,当初他们顾忌二房的威风给沈寄的都是薄礼。但如今长房得势,老三算长房的人,情面上一定得过得去,而且各房也都有钱了,出手自然应该过得去。可是送得厚了,又怕沈寄记恨,而且老三怎么说都是二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送厚礼他们自己心头也过不去。于是全都采取了中庸。 认亲会散了以后,沈寄和老三夫妇一道回了长房。别人新婚她自然不会打扰,径自回了主院。 她小声和挽翠说:“我怎么觉得这大家族住着这么压抑啊。”今天的一幕让她觉得跟闹剧似的。至于后续,老三夫妻俩如何说道这事,林氏如今即便觉得这不是一门美满的婚事也只有认了。反正她无须去向二房尽孝。他们要怎样相处,沈寄懒得管。 挽翠端上方妈妈做的小点心,“奶奶不是就要入蜀和也团聚了么。” “还好,暂时不用住在老宅。”下一次回来,恐怕就真的是老太爷的大事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寄看过由庞管事和方大同清点完毕的六家铺子三个庄子的账册,便准备启程入蜀了。这老宅的事,她暂时是不想再过问了。等到托人查的二夫人私产的事查出来了再说。 族中的事务四夫人在管着,但是也会让人过来知会沈寄一声。沈寄往往就应一声‘知道了,就按婶娘的意思办吧’。不过今天这件事却让她无法袖手旁观。洪大丫在宋氏跟前立规矩,把没足三月的胎立掉了。 沈寄叹口气,洪二丫去看了姐姐回来就躲在屋里哭。她也知道姐姐被正室欺压,只要没做得太过,就是自己爹娘都无法过问。可如今姐姐被害得落胎,她听说了跑来噗通声给沈寄跪下,“奶奶,求求您救救我姐姐吧。她太惨了!二奶奶简直不拿她当人啊。” “二丫,你先起来。三弟妹,我们一起先过去看看吧。”沈寄本来是正在看着丫头打包行囊,让人把家中对牌找了出来要交给林氏的。林氏过门已经七日,也回过门了。沈寄在她回门那日就把办喜事剩下的两千多两银子以及一应开支明细都给了她让她自己收着。还有办喜事时收的礼金礼物,沈寄也给了林氏。这样,日后还礼就是林氏自己的事了,不会再从公中支取。 如今沈寄要离开,自然是要把管家的大权交给她。不过,除了林氏的陪嫁丫头和魏植从二房带过来的一家下人,其他里里外外所有人都是沈寄的人。每个月魏植能在账房领四十两银子,有需要可以上浮到五十两。而林氏管家,沈寄一个月给了她二百两银子的权限。当然,需要记账备案。 林氏对沈寄这一系不拖泥带水的列做法倒是存了几分欣赏,这样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妯娌,关系会比较好处。只是中间又隔着自己夫婿的生身父母。如果只是过继也就罢了,偏如今的兄嫂和他们之间又是互相仇视的。而且,各房叔婶也都仇视二房。林氏已经有了体会,有时候的聚会,如果沈寄在场,那些人倒是会给她几分面子,话里话外不会挤兑自己。可如果这位大嫂不在,尤其是五婶六婶对自己就有些不客气。她们是长辈,不管说什么林氏也只有受着。 如今,她的陪嫁丫头也从其他下人嘴里探听到了二房会被敌视的原因,是他们贪墨了宫中二十万两的银子。这不是长房的下人说的,长房的下人嘴比蚌壳还紧。看到自己会客客气气叫一声三奶奶,但是中间的疏离是一望而知的。好复杂的家庭关系。她过门的时候忍不住趴在母亲怀里哭了一场,可母亲有什么法子,只能说:“儿啊,这都是你的命!好在你那个大嫂不留在家里。” 以后要在这个家呆着,如果和兄嫂关系和睦,这些下人倒不至于怎样。可如果兄嫂要跟他们翻脸,那些下人的态度自然就跟着变了。只是长房人手很充裕,各处的人都配足了,她只能用这些现成的人。唯一能说说话的,也只有陪嫁的几个丫头还有几户陪房。所以如今,虽然大嫂要离开,也把管家的对牌都给了自己,这个家她也只是帮忙看着,做不了什么真正的主。而且,看老太爷的身子骨,也撑不了两年了。到时候大哥必定回来丁忧,大嫂回来这管家的大权自然是要收回去的。唉,母亲原本想着夫家家底丰厚,又过继了出去,没有正经公婆也没有小姑。谁知道如今弄成这样。可是,林氏知道自己抱怨也没有用,只能温柔和顺的对待魏植。 就这么一路想着,很快到了二房的大门处。这几日,林氏也跟着魏植过来过两次。她有心提醒,说他们是长房的人,现在各房都和二房不对付,不该这么频繁的登门。可是碍于那是夫婿的亲生父母,这话也不好说出来。 沈寄在门口停了一下,问道:“四婶到了么?”闻说还没有到,沈寄便让阿玲去迎一迎。 家中正室让侍妾立规矩,孩子立没了,这事可大可小。不必惊动代理族长夫人也说得过去。可沈寄有心把事闹大,好给洪大丫撑腰,自然是要把四夫人请来的。只是,之前她没听二丫说起大丫怀孕的事,看来大丫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宋氏的罪过就小得多了。 74出头 四夫人对于沈寄掺和这事有点奇怪,问身边的人:“大奶奶不是这两天就要走了么?”而且她几乎从来不对族务发表意见的,都是尊重自己的做法。难道因为出事的是二房,所以她忍不住了?可是看那丫头的性子不像是这么急躁的才对。她如果一心要踩二房如今的境况下多的是机会,可是却一直都很克制。 “夫人,前些天梨香院从京城来了一批大奶奶的心腹,如今已经把梨香院管起来了。其中有一个跟着来探亲的,探的就是天星园这位出事的洪姨娘。” “洪?”四夫人想了一下,然后道:“我想起来了,是长房那位大总管的闺女,当初本来要跟着父母一起到京城,结果被二房用这种手段给留下了的。走,赶紧去看看!”既然有这层关系,那沈寄必定是要替这位洪姨娘出头的。毕竟说起来,这个苦命人也是被长房连累。 所以,四夫人想通了这点便急急过来。不然,二房一个侍妾小产,的确是用不着她来过问的。什么都要族长夫人过问,那当家主母是干什么吃的。 沈寄进到天星园,二夫人让人传话,家里有事不方便待客,如果她是要辞行就请直接到主院。 沈寄轻‘哼’了一声,“告诉二婶,我不是来辞行的。我就是来过问你家出的事的。”她虽然不过问,但不代表无权过问。毕竟,她还是名正言顺的族长夫人。 下人犹豫着道:“那请大奶奶稍等,小的去回禀夫人。” “不用了,难道你家夫人还要拦着不让我们进不成?那除非是不想做魏家的人了。”沈寄边说边往里走,那些下人也不敢拦她。稍微靠近点,也要被长房的小厮驱赶开。 家里出了事,拦着不让族长夫人进,那不是不想在魏氏呆了是什么。这么一顶大帽子盖下去,二夫人也不得不迎了出来,“大侄媳妇不是去蜀中么,怎么还有闲心管族务?你不是说一切尊重四弟妹的意见么。再说了这么一件小事,怎么就惊动了族里。二婶自己就能处理好。” 四夫人也随后来到,“我也是来问问看到底怎么一回事的。” 沈寄便道:“是不是小事,那还得问问看才知道。” 二夫人道:“你这是要仗势欺人不成,我自家的事,能处理得了的,就不麻烦族里了。四弟妹每日里事情也忙,大侄媳妇你更是还要打点行囊。我这里就不留你们了。” 四夫人瞅瞅沈寄,她是来帮忙敲边鼓的,要怎么做自然是看沈寄的。 侍妾小产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事,硬是要仗着身份硬闯,也有些不妥。不过既然进了门都到院子里了,沈寄自然是不会掉头回去的。 “倒也是,不过洪姨娘是长房大总管的亲闺女,我进去瞧瞧她。” 四夫人道:“怪可怜见的,我也去瞧瞧好了。” 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探望,再拦就不近情理了。看二夫人还在犹豫,四夫人道:“二嫂,你也知道我们都还有事,就不要再拦着了。我们瞧瞧没事就好回去。” 二夫人叹口气,也只得如此,侧身让开了。宋氏有点急了,之前洪二丫来看姐姐,就算回去说了什么她也不怕,沈寄管不到那么宽。可如今虽然可以说自己事先不知道,所以孩子掉了不怪自己。但是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做什么文章。 四夫人对宋氏道:“前面带路吧。” 洪大丫的房间在天星园很阴暗潮湿的一处地方,不用进去,也可以想见里头不适宜一个小产妇人休养。沈寄的牙根咬紧,“二弟妹就是安排侍妾在这种地方坐小月子?这是成心不让她以后再给二房开枝散叶呢。” “这、这是她之前的房间,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好搬动。” 二夫人怒其不争的看了儿媳一眼,有些事情何必做到明处。不想她再有孕,一碗药就解决了。可是宋氏虐待洪大丫这也是她和二老爷默许了的。他们对长房的怨气如果没有一个发泄的地方,怕是要被逼疯。 四夫人看着宋氏,“二侄媳妇,你平日要怎么教训侍妾我管不着,也管不了那么多,可是这种时候还要如此,是不是太过了?传了出去,我们魏氏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二夫人也骂道:“糊涂!罢了,你年轻识浅不知道这些,我又一直病病歪歪的没顾上。就做出这种事来。还不快让人收拾一间干爽的屋子,赶紧把人抬过去。” “是。” 沈寄道:“二弟妹年轻识浅,二婶又病着,那难道二弟妹身边的嬷嬷也不知道提醒一声?”那些人,都是宋氏虐待洪大丫的帮凶,甚至是狗头军师,先把那些人收拾了再说。 二夫人看着一点不肯放松的沈寄,还有明显和她统一战线的四夫人,只得道:“把二奶奶身边的嬷嬷和管事妈妈都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一时,自有粗壮仆妇上来把人拖了下去。沈寄道:“杀鸡儆猴才有警醒作用,刘妈妈不如你和挽翠一起去看看。也好提醒自己,日后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刘妈妈是跟在四夫人身边过来的管事妈妈,挽翠则是沈寄身边的管事妈妈。沈寄让这两人去看着受点教训,二夫人也没有理由拦阻。可是这两人去了,那二十大板就只有重打了。 刘妈妈知道自家六爷日后还要靠大爷扶持,而且族中事务长房放手给四房管,这个面子夫人也必须要给大奶奶。所以一点犹豫不带,就和挽翠一起福身应‘是’,然后过去看行刑。 洪大丫很快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抬到另一个房间。沈寄和四夫人走进去看,二夫人和宋氏也进去。二夫人坐到床沿,面带慈爱的说:“好孩子,你还年轻,日后还会有二爷的骨肉的。你们奶奶也是不知情,唉,你自己也是个糊涂的,怎么自己的事都不知道呢。好好养着吧!”然后把位置让出来。 洪大丫眼里一点神采都没有,整个人很是萎靡,沈寄心头暗叹口气,过去看了看,洪大丫看到她,眼底有了祈求的意味,可是看到旁边的二夫人和宋氏,这一息光芒又黯淡了下去。 沈寄知道她是怕自己离开以后被更狠毒的清算,静了一会儿道:“二丫,你留在这里好好劝劝你姐姐。”一边让凝碧把带来的一些补身子的补品放下,一边俯身给洪大丫理了理被子。然后就和四夫人告辞出去。 四夫人有点惊讶,就这么就算了。她看沈寄进门时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怎么打了两个管事妈妈还有嬷嬷就算了。如果是这样,那把自己叫来撑场子做什么,这些事情她一个人都可以办得到。就连二夫人和宋氏都奇怪她怎么没有借题发挥一番。 走出一段距离,就要分手的时候。沈寄道:“四婶,我让二丫去问她姐姐,还要不要留在天星园。”她就是要做什么,也得是洪大丫自己愿意。不然,她还死活要跟着魏枫,岂不是自己多事了。 四夫人一愣,原来沈寄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做就要做彻底。不然寻衅发作一下宋氏,日后她还是可以在洪大丫身上找回来。 “嗯,还是大侄媳妇你想得周全。”她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没想到沈寄肯为一个总管的女儿做到这个地步。 沈寄笑笑,很淡那种,带点悲凉,“所以,日后也许还有要麻烦四婶的时候。” “嗯,好说。管理族务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沈寄回去,阿玲停下指挥小丫头打理行囊的活儿过来问:“奶奶,怎么样?” 沈寄喝了一口茶,“你知道我看到今天的洪大丫想到什么,我想到了活死人。那天去二房找那些金子时,她都还是鲜活的。这才两个多月,就被折磨成那样了。” 阿玲小声道:“听说二爷以前待洪姨娘还是不错的。” “可现在,他人就在家里赋闲,不管不问啊。”洪大丫如果还不死心,自己也无能为力了。她就是救,也只能救有求生**的人。 过来半个时辰,二丫和挽翠回来了。二丫跪到沈寄跟前,“求奶奶救救我姐姐,她不想在留在二房了。她说她看明白了,以前二爷全是哄她的。” 沈寄不动声色瞥一眼挽翠,后者点点头。沈寄有些担心是二丫心疼姐姐,把自己的意思说成大丫的意思。挽翠看过行刑也去看了大丫,她们说话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听着。 “好,既然是如此,那咱们就设法接了你姐姐出来。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好好替她出出气。” 两日后,沈寄带了一名大夫到四房去。之前洪大丫被宋氏责打,一时还手,被两个管事妈妈抓了头发撞在墙上昏死过去,魏枫害怕出人命让人给叫了大夫。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沈寄把人找了来,重金收买,让他出面作证说当时就发现了洪大丫有身孕,禀报了宋氏,可是宋氏给了他五十两银票让他瞒下了此事。还交出了银票作为物证。 那银票自然是沈寄设法搞来的,一查就知道的确是宋氏之前去银号里支出来的。宋氏之前用来打点魏枫身边的小厮的。那小厮用了出去,被沈寄派人用另一张同样面额的银票偷偷换回来的。被偷之人根本不曾察觉。去银号查,时间也吻合。 如此人证物证俱全,便坐实了宋氏戕害魏氏子嗣的罪名。 宋氏那般虐待洪大丫,沈寄只是无法把手伸那么宽替她出头。而且,扔一把戒尺一本《女诫》给宋氏,根本不伤及皮毛,只是起到一个自己出气的效果。当时,她就恨宋氏的狠毒想过要栽赃她,只是不是这么个栽赃法而已。宋氏如此欺辱同为女子的洪大丫,让管事妈妈抓着头发去撞墙,灌辣椒水,用筷子插喉咙……沈寄栽赃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灌辣椒水、用筷子插喉咙这都无法验伤,撞墙留下的伤痕魏枫替宋氏掩饰了,说是洪大丫自己不小心。洪二丫回来说了,沈寄也是无法走正常渠道,所以只有栽赃。反正当年二房对付自家婆母用的也是栽赃。 人证物证俱在,四老爷四夫人当即兴师问罪。这是二房的事不假,但事关魏氏子嗣,他们不能不管。 宋氏被摆出来的人证物证弄得百口莫辩,“公公、婆婆,相公,我没有啊!” 二夫人看看抱着自己腿哭的儿媳,她觉得这事漏洞很多,如果宋氏知道了不想洪大丫生出来,大可以灌药不必搞成这样。可是这样的话拿出来辩白却是上不得台面。而且老四两口子摆明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这种话还说什么说。这个黑锅也只有认了。只是没有想到沈寄这个丫头,看着和和气气挺无害的,下起黑手来这么狠。这一下就让宋氏再无法翻身。之前还以为就是魏楹是个狼崽子,原来他这个媳妇和他是蛇鼠一窝。作为旁观者的林氏见此也对沈寄多了一分忌惮。 宋氏求告无门,忽然恶狠狠的扑向沈寄要掐住她的脖子。沈寄日日练武,躲开她这一下不在话下,只是旁边的洪二丫并不知道,她感念沈寄帮姐姐出头,挺身挡在她面前,被宋氏抓了个正着。 沈寄只得上前一步,按照老赵头说的手上麻穴的位置在宋氏手上捏了一把。沈寄没有什么内力这么玄乎的东西,不过宋氏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当即便痛得松开了手,被挽翠扶住的洪二丫不住的咳嗽。 四老爷怒道:“二哥二嫂,你们这个媳妇当众便敢行凶。这样的儿媳妇我看不要也罢。” 四老爷为人有几分鲁直,四夫人却要多个心眼,她也估摸着这事是沈寄坑宋氏。而且沈寄要的,应该也不是宋氏被休。 宋氏有子,而且二夫人定然也不舍得休了这么一个可以同仇敌忾的媳妇。再者说了,二房现在的情况也找不到比宋氏门第更高的媳妇。就算事情没有外泄,但二房如今手里一点产业没有,魏枫年纪轻轻就什么事都不做赋闲在家,旁人难道不疑心。总是他们做了什么恶事才导致如此。之前林氏进门每隔多少时日还能瞒得滴水不漏,往后时日长了哪里能完全瞒得住。于是推了推四老爷,“这些事,还是交给我们女人来管就是了。你个大老爷们就不要过问了。” 四老爷嗯了一声,朝二老爷二夫人拱拱手出去。随即,二老爷也拂袖走开了。 等到只剩下四夫人、沈寄还有宋氏,二夫人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沈寄道:“我要洪大丫和二房再无瓜葛,要做出这些狠事的二弟妹受到应有的教训。” 二夫人当即道:“好,宋氏有违妇德,看在力哥的份上,不休你回娘家。送到家庙清修,半年之后再看有无改好。至于洪大丫,你把人带走吧,我让枫儿把她的卖身契也给你。” 沈寄道:“四婶你看呢?” 四夫人沉吟一下,“戕害子嗣,罚进家庙清修有些轻了。罢了,看力哥的份上吧。希望二侄媳妇你能真心改过。” “我也没意见。”沈寄大费周章,一方面是要宋氏受到教训,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洪大丫是被二房捏在手心里的,救人救到底,必须逼二房把卖身契交出来,不然都是治标不治本。如今目的达到,也就是了。至于宋氏的仇恨,沈寄不在意。因为,不管她得不得罪宋氏,她都是要站在二夫人那边和自己作对的。而另外一个林氏呢,沈寄不知道,日后再看吧。 沈寄便让人用围了帷帐的床榻直接把洪大丫抬到了梨香院,而洪二丫不但是被掐了,还被宋氏抓了脖子,上头几道血痕,方才已经缠上了纱布。 洪大丫在妹妹搀扶下挣扎着坐起,“奶奶,我对不起您。之前、之前……” 沈寄摆摆手,“行了,我都知道了。不用再说了。”当年二夫人留下洪大丫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而是有心拿捏住她通过其母亲和妹子套取京城宅子里的消息。所以魏枫当初才对有利用价值的大丫还不错。而小侯爷想挖魏楹墙角毁沈寄清白的事二夫人就是这么知道的。 好在魏楹应对得当才没有中了算计。让沈寄这只蝉没有被林子钦那只螳螂捕住,让二夫人也没能做成黄雀,利用手中族权再让当年的惨事重演。沈寄对此一直有些怀疑,因为陈复被撵走之后,其他那些人都在外围,不该知道这个事情然后传递给二夫人才是。只是没有实证,看在洪总管面上便没有追究。 “好了,你们姐妹安心在梨香院住着。回头你身体养好了,三奶奶会派人送你们上京去。只是千万不要犯糊涂让我枉做一回小人。”回头要是她不在,魏枫又通过魏植进来巧言哄骗洪大丫,那沈寄今天就真是白辛苦了。所以,洪大丫的卖身契她还得捏着,回头直接让人上京交给洪总管,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要让他都知道。看住自家女儿就是他的事了。 当初二夫人从洪家姐妹那里知道了林子钦的事,差点害惨了沈寄。如果不是想着洪大丫从头到尾都是因为长房的事受苦沈寄才不会去救她呢。 沈寄又转向声带有些受损的洪二丫,“方才多谢你替我挡了一下,好好养着吧。日后嫁了人好好过日子。” 洪二丫一个劲儿的点头。见过了姐姐的遭遇,她哪里还有做人妾的心呢。而且听奶奶这么说话,她是早看出了自己曾经想过通过父亲的关系,能做爷屋里人的心思。母亲对此也很赞同,好在父亲心头清楚,知道爷和奶奶之间插不进人去,给自己在府外定下亲事。她从前其实还有几分不满意的,日后再不会做不切实际的梦了。 沈寄回到屋里便问阿玲,“收拾好没有,我们明天就走。”她是一天都不想呆了,还是自己的小家舒服,好好的经营,不要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那个族长夫人,她一辈子都不想回来履职。 “好了。” 于是沈寄抓紧时间去各处辞行,先是去了老太爷那里,老太爷这回倒是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还让人拿了一个匣子给她,“这是你祖母留下的,楹儿那小子在老头子面前说道过几回了。你三叔祖母也劝过两回。” 这么多年都没给二夫人的东西给了自己,这可非同小可。沈寄赶紧站起身,双手从老管家手里接过。 “去吧,好好的帮衬楹儿,我看了你这么久,除了出身低微,还真没挑出别的毛病来。如今你也是诰命夫人了,日后好好的相夫教子,自有你的福气。” “是,孙媳谨遵祖父吩咐。”顿了一下道:“日后孙媳一定会好好襄助夫婿,为魏家开枝散叶。” “嗯,去吧。” 沈寄深深的看了老太爷一眼,上次魏楹走他表现得很不舍,想来也是知道自己是真的撑不了两年,日后没有机会再见了。沈寄心头涌起一阵悲伤,之前怨恨老太爷对二房偏心的一点怨气也就散了。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儿孙,他不护着谁护着。 其后沈寄又去了三叔祖母处道谢辞别,三叔祖母应也说了好好的过日子福气在日后的话。再转道二老太爷府上去辞别。然后是各房叔婶。小权儿十分的舍不得她,他终于能清楚的叫出‘大嫂子’了。 “小弟弟,日后同十五叔十五婶一道来大哥大嫂处玩。”只能以后了,老太爷那样,十五叔肯定是不会再离开淮阳的。整个嫡支,也只有魏楹和七老爷在外做官匆匆来去,其他人都在老宅守着。 挽翠想跟着沈寄去蜀中,被沈寄拒绝了。 “你一家子都在这里,就不要跟我去了。”末了小声道:“左右要不了多久我也就会回到这里。你在这里看着,内宅我也能放心一些。”一股脑儿交给林氏,那可是让人太不放心了。 75团圆 沈寄提前几日上了路,路上又走得急,所以竟比之前去信告诉魏楹的归家日期早了好几日。她到家已经是傍晚,魏楹下衙后被城中商户通过手下的属官请出去了。 魏大娘听到动静迎出来,“不是说还有四日才到么,要知道你今天就回来,楹儿就不会和人出去了。” 沈寄赶路有些疲倦,回来又没第一时间见到魏楹,不由得有些失望。 “老宅的事办完了,我就提前上路了。我想着信说不定比我还晚到呢,就没再写封信来通知。” 魏大娘笑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沈寄也笑,“哪能呀,我才不是呢。对了,姨娘,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同你说。”说完挽着魏大娘的手就往里走,下人纷纷出去把一箱箱行礼下下来。进了二门,还是由阿玲指挥着往里搬,给众人带的礼物则直接送到各人处。凝碧姹紫和采蓝纷纷出来帮忙。 “什么事啊?”魏大娘问道。一脸的风尘仆仆顾不上歇着,就拉着她说事。 屋里要放置东西,沈寄拉着魏大娘到了西厢房相对坐下,抱了走前腌的梅子吃,边吃边说:“姨娘,那个人找到了。”魏楹的性子,是绝不会去和养母说什么改嫁的事的。他之前想都没想过这茬事,只认为让养母颐养天年就足够了。是沈寄一力要做这事,他才不反对,让人去寻人的。所以,他写信告诉了沈寄,然后再由沈寄来跟魏大娘讲。 魏大娘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看沈寄的神情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沈寄抱着腌梅子,坐没坐相的靠着,终于可以自由自在,不需要走一步坐一坐都依足了规矩了。魏大娘早放弃纠正她坐姿这等小事了。 魏大娘看她一个接一个往嘴里丢梅子,有点心神不宁的道:“少吃点,虽然是用糖渍的,可是吃多了小心酸牙。”顿了一下又道:“你是不是……” 沈寄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月事刚过不久。” “哦。”魏大娘微微有些失望。 “姨娘,我们在说你的事呢。那人的妻子病逝了一直没有续弦。你要是有意我就找人去探探口风。” 魏大娘低声道:“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早就不想那些事了。” “哪啊,您连四十都还差四岁呢。”沈寄很想说这个年岁抓紧点还能生孩子,想了想还是没敢这么和魏大娘说。她能立马臊得走开,再不肯和自己说这个话题。 “真的,我跟魏楹都一点不像您就这么空守着,没必要。这次我回老宅呆的日子比较久,看多了不幸的女人。我不希望您也拿一生给那座老宅子殉葬。”沈寄说的很是真诚,看魏大娘半天没吭声,心头便有数了。毕竟是青梅竹马啊,而且她当初逃走不就是为了不想被二夫人随便许给老鳏夫么。 “你一路也辛苦了,早些洗洗安置吧。楹儿这些应酬多回来得都晚,就不必等这他了。” “嗯,我知道了。” 沈寄等到主屋收拾好,便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上床躺下了。听人说魏大娘今晚没吃什么,偷偷在心头笑了笑,怕是回去遥想当年去了。 她都睡了一觉了魏楹还没有回来,看看钟漏都入更了。她不在,他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可别稀里糊涂的把身给失了啊。为了不扫他的面子,她并没有让人去通知说她已经到家了。可是现在都还不着家,到底干什么去了啊。 阿玲和凝碧也是一路辛苦,所以今晚值夜的便是采蓝。她见沈寄起身喝水,然后不停的看着钟漏,便过来陪她坐着,说起魏楹这两个月的事来。 “奶奶不在家,爷一个人难免无聊,便去赴了一次约,之后邀约就像雪片一样的飞了来,便出去的多了。” “都是这么晚还不回来?” “有时候是挺晚的,不过都是要回来的。每晚都能听到前院狗叫的声音。奶奶不在,爷都是一个人歇在书房。也没用奴婢等近身服侍,都是用的小厮。” 沈寄神色缓和了一些,“行了,谁要听你说这些,快去睡吧。” “哎。”自从沈寄和姹紫说清楚了,她就搬到魏大娘的院子里一起住去了,也不用采蓝再监视和伺候,采蓝便自然到了沈寄的身边。她非常开心,所以做事也很是用心。只可惜这次去老宅还是没被带上。今晚值夜知道沈寄在担心些什么便专挑了来说给她听。不过她说的也都是实话,这府里的丫头都觉得爷是非常难得的。 对于这一点,沈寄嗤之以鼻,给采蓝洗脑道:“记住,男人骨子里都不想这么难得,好男人都是靠女人调教出来的。” “嗯?” “你觉得这么好的爷,当初也一心想要我做妾的。只是后来吃不住我,所以才弃了高官千金三媒六聘的迎娶我的。” 采蓝诧异的瞪眼,居然还是这样啊。 “所以,日后你要争取的不单是到我身边伺候,还有旁的许多都要自己去争取。” 采蓝有些懵懂的应了,正要回去接着睡便听到外头的狗吠声。 魏楹回来了,被管孟背回来的,被人的陈年美酒灌翻了。听说沈寄回来了,管孟便把人背进了主院而不是书房。折腾了一阵,把魏楹放到了床上安置好,屋里便只留下了沈寄和采蓝。 沈寄闻着身侧浓浓的酒香叹口气,好在他喝醉了不会说胡话,不会发酒疯。只是半夜酒劲上来需要给他擦擦身体散热而已。 到了半夜,魏楹果然开始拉扯自己的领口,沈寄索性起来把他剥得只剩了条亵裤子啊身上,然后再给他用热水擦了身子。期间,魏楹一直沉睡不醒。 沈寄恼道:“喝成这样,身边到底躺的是谁都不清楚了吧。” 给他擦了一擦,果然安分多了,嘟囔了两声‘小寄’又沉沉睡去。 这样的事如果不是交给小厮,沈寄都是亲力亲为的。所以采蓝一直安心的躺着没有起来帮忙。只是一大清早的,她就被沈寄一声惨叫吓醒了。 沈寄被魏楹狠狠的推到了床下,闪了腰撞了头,呜咽着道:“魏持己,你谋杀啊?你把我弄死了好换一个是不是啊?” 酒还没全醒的魏楹听到那声惨叫直接吓到,然后又听到她嘟囔的这一串话,顾不上头还在痛,赶紧赤脚跳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回床上。 采蓝探头来瞧,见他只穿了条亵裤又赶紧缩了回去。魏楹在丫头面前从来没有衣衫不整过。 “小寄,你怎么样?” “痛死了!” “哎,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 沈寄叫道:“你还以为是谁?” 魏楹伸手检轻轻查着她的腰还有头,外头采蓝问道:“爷,要去请大夫么?” “嗯,先不用,我看看再说。” 外头被这一声吓醒的自然不只采蓝一个,她穿了衣服出去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奶奶做噩梦了。不要大惊下怪的。” 外头上夜的婆子等便散了。又有魏大娘打发人来问是怎么回事,采蓝也如此这般的回复了。这府衙后的宅子不大,所以沈寄猝不及防大叫的这一声,差不多所有人都听到了。 里头魏楹倒了药酒给沈寄揉腰,她没什么大事,请了大夫也是这样处理。而传出去知府夫人睡觉摔了怎么都不好听。 魏楹是还没睁眼就发现自己软玉温香抱满怀,心道坏了,难道昨晚管孟他们居然让自己睡在了外头,酒后乱性着了别人的道儿?再一想,沈寄马上就回来了,被她知道了还得了。想都没想就把怀里的人使劲往外一推。 沈寄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道:“喝啊,你去喝啊,喝了回来打老婆。” 魏楹小声辩解,“我哪里打你了,我不是以为是别人么。我还想着管孟这小子怎么这么不中用居然让我被人算计了。你回来怎么也不让人来同我说一声啊,那我哪里还会贪着多喝几杯好酒就醉了啊。” “谁知道我不在你是怎么过日子,天天都出去喝酒,喝醉了做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吧。可别回头有人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要名分。” “我统共就喝醉这一回,以前可都是自己走回来的。” “我才不信呢。” 魏楹给她腰上揉药酒,揉着揉着手就往旁边去了。被沈寄反手狠狠掐了一把,“人家正疼着呢。” 魏楹万分后悔刚才怎么也没看清楚就把人退床下去了,好在没什么事。唉,如果不推这一下,这会是多美好一个早上啊。他不舍的在沈寄腰上又摸了两把,然后把药酒放回去。 “我也疼,我头疼。” “桌上有温着的醒酒汤,喝了吧。”沈寄趴着说。 魏楹过去端来喝了,翻过沈寄上床,“还有那儿也疼。” 沈寄白他一眼。 “帮我揉揉吧。”魏楹也学她的样子趴着。 “时辰不早了,起身准备上衙吧。” “宿醉未醒,今日本老爷不升堂。左右也没事,不然我也不敢喝醉了。” 沈寄没好气的道:“腰疼。” 魏楹心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是就是不肯起身,半晌道:“好歹让我解解馋吧,我们都快三个月没亲热过了。” 采蓝早就起身出去了,他们不叫也不会有人敢来打扰。魏楹想来想去还是不心甘。要是早知道她回来了,他昨晚哪里还会出去应酬。 “我这三个月都很乖的,你就当犒劳我一下。”魏楹知道沈寄没有大碍,这会儿已经没事了,就是心头还有气。 “我难道不乖啊,凭什么犒劳你?”沈寄一大清早没睡饱被人给推床下去了,心气十分的不顺。 “那我犒劳你。”魏楹说着又把手从沈寄衣服下摆伸进去在她背上摩挲,沈寄趴着装鸵鸟不理会他。她实在是还没有睡饱,难得回到了家不用一早起来去给老太爷请安,她要好好睡个懒觉。 魏楹不肯让她如愿,他已经褪去了沈寄的亵衣,上身只余一件肚兜,虚趴在她背上沿着她的背脊一寸寸的亲下去,用牙齿咬开了肚兜的系带,再继续蜿蜒而去,直到亲到腰窝,感到一直试图以装睡来打击他积极性的沈寄轻颤了一下,魏楹得意的轻笑,知道已经成功挑起了她的兴致,接下来自然可以饱餐一顿。 做噩梦惊叫了一声,把满府的人都吓醒,然后又整整‘睡’了两个时辰才起的沈寄觉得臊得慌,一大清早的还不是阖府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啊。 靠躺在床上,魏楹脸上有着餍足,“我们做这种事不是理所应当的,都成亲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会害臊啊?” 沈寄把衣服穿好,拿起屏风上搭着的衣服扔到魏楹身上,“快起来了吧,都要吃中饭了。” 魏楹这才慢条斯理的下床穿衣,然后两人直接吃了午饭,他就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一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样子。 如今住在府衙,有什么要紧的事,立时换了官服到前面去就是,一应往来的文书工作公私都有欧阳先生可以代表。而且境内治安不错,下头的属官又得力,只要不是政务特别忙的那些日子,魏楹的小日子还是很舒服的。 沈寄拿开他挡在脸上的书,“我昨天和姨娘说了,看她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意动的。你看找谁去私下先通个气比较合适?” 魏楹脸上露出矛盾的神色来,嫁母这个事,他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抗拒的。可是小寄说得没错,养母当初带他逃离魏家的时候才十九岁,大好的年华都为了他浪费了。 “嗯,这事不好托人,回头他出外做生意,我让胡胖子去把人请到这里来考察考察市场,我亲自和他说吧。” “嗯。如果他要到蜀中开店那大家也不用分开。只是不知道你会在这里做多少年的知府。” 魏楹搓搓脸,“不好说,这一回肯定没上次那么好运气了。不可能一任就升迁的。上次是因为我是被贬了,然后任上剿匪治水收租都很出成绩。而且五品,也不可能升那么快。四品是个分水岭,很多人一辈子就止步于四品。四品以上就可以成为朝廷的大员了。那可不是咱们和各处把关系处得好就成了的。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而如果不能往上升,平级调任的话那我还不如谋求连任。”他们现在身家相当可观,考绩优良要谋求连任还是很容易的。 沈寄把自己留在淮阳两个月发生的事细细的和魏楹说了,然后又把自家产业的情况说了说。 魏楹感叹道:“现在拢共与十五万的身家,从前真是想都不敢想。二两银子一个月还招人嫉恨呢。你刚到家里来的时候,每天苦大仇深的盯着那碗里的几根咸菜下点清得不能再清的稀粥,半夜总是起来舀水缸里的水充饥,然后又不断的上茅房。” 沈寄瞪大眼,“你居然都知道!” “那么小个茅屋,什么动静不是一清二楚啊。姨娘是忙碌了一天倒头就睡着了所以不知道。我白天也睡晚上也睡,哪那么多瞌睡啊。不然我干嘛把饭菜分一些给你吃啊,就怕你饿坏了撒腿开溜。我们家银子白花了不说,你自己也落不到好。”说着笑了两声,“不过那个时候还真没想到你会变成我媳妇儿。我们还能有这天。我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的。如果这个时候在京城,要在靠近皇城的地方买个宅子,买个大宅子咱们也买得起了。” 魏大娘从旁边经过,听他们在忆苦思甜,也不由得驻足听了会儿。这个时候便笑道:“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恐怕就是听了算命的说的话,花二两银子把小寄买了回来。” 魏楹坐起来嘟囔了一句,“合着把我养大不算,她比我值钱啊?” 魏大娘摇摇头,“有这么比的么,我是说如果小寄没到家里来,那个时候我把那十几亩薄田都给卖了也凑不够你的束,就是裴先生不计较肯让你免了书学费,但日杂费用还有一次次去赶考,咱们也凑不出银子来。那个时候多亏了小寄带着我卖福气结,卖鱼丸汤等等。” 沈寄竖起两根手指头晃啊晃的,“我哪有魏大人你值钱,你身家十几万,我呢,就是二两银子买回来给你挡灾的。” 魏大娘笑道,“或许你真的是楹儿命中的福星。那个时候,我都快绝望了。说实在的,脑子一时发热花了二两银子买个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瘦骨嶙峋的小丫头,我到家就后悔了。只是那银子已经买了薄棺,也没处找人退去。” 沈寄而已笑,“那个时候我好害怕你把我转手卖了给他凑药费呢。他和成天家的吓我,逃奴打死都不用偿命什么的。” 魏楹胸腔起伏,“都过去了,日后等着咱们的都是好日子了。这就叫苦尽甘至,否极泰来。” 沈寄想着你要走仕途,怎么可能是坦途。可是此刻毕竟是好日子! 76问诊 接下来的日子,沈寄便是过着悠哉的官太太的生活,时不时的和同级或是下级的官眷出去逛逛庙会,或者拉着休沐的魏楹出去游览山水。回到家后,便留心一下老宅那边传来的消息。梨香院没什么变化,洪氏姐妹已经被林氏安排人送到了京城,洪大丫就留在了父母身边,二丫准备东西待嫁。洪总管此次是对沈寄的不计前嫌感恩戴德自不必多说。如今魏楹在外做官,沈寄随行。京城里所有的人情往来都是洪总管在打理。他用心与否对于魏楹的仕途上进至关重要。 然后就是各处的生意也关注着。胡胖子那里的设计稿,沈寄已经许久没有交给了。她说没动力了,现在什么都不做,也是日进斗金的,谁还有那心思去画设计稿。 她和魏楹如今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就是二房私产的事。打蛇不死可是要被蛇咬的。二房有隐藏的实力,什么时候突然咬他们一口可有些吃不消。她可不会一直那么好运气,能像避开林子钦的纠缠同时摆脱二房的陷害一样,每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 这件事胡胖子有帮忙去查,可是没有什么眉目。倒是出身江南大族,娶到天下四大商家之一的楚家女儿的徐茂提供了一些有力的线索。这些东西,倒是不忙摆到台面上来,二房现在在族内是过街老鼠不假。但如果他没有继续的动作,而他们又拿不出二房陷害婆母的证据,再痛打落水狗,反而会让族人觉得他们过分。生生将众人眼底怨恨的对象变成弱势群体。还有,老太爷恐怕直接就会去了。这个不孝的罪名他们背不起。而且,就让老人家最后的日子安宁一些也是两人共同的心愿。也让自己这段时日过得安宁些,好好享受如今的安逸生活。 沈寄翻看着方大同和庞管事分别寄来的所辖铺子的账册。庞管事是魏楹当年机缘巧合收服的商界前辈,方大同算是他的嫡传弟子,这三年在京中受他教诲。要不然,沈寄也不敢就交了淮阳两家铺子到他手上。而另外那四家则是交给庞管事看着。因为梨香院现在没有什么大事,挽翠如今也该多受些历练,所以庞管事虽然挂了总管名头,在管事的却是挽翠。 沈寄翻看完账册,对老宅六家铺子的盈利情况有了一个了解。之前她急着离开,根本就没多放心思在这个上头。在庞管事和方大同还有六个大掌柜齐心协力的打理下,盈利倒没有比之前在二房手里时下降多少。沈寄在每个铺子里抽出百分之三的盈利奖励大掌柜,另外一家百分之二奖励统管铺子的庞管事和方大同,他们之间即便有内斗,但赚钱这个目的是一致的。说起来这六家倒是分家以后生意没受什么影响的。 这几个月下来,这么做的成效很明显,各房都看在了眼底。而且,那些铺子的大掌柜也都看在了眼底。长房还在招募能够管铺子的人才,因为此时不管是留个铺子的掌柜还是庞管事方大同都有些吃力。六个掌柜里只有两个是留任的,其他四个都是二掌柜提起来的。而方大同虽然受教于庞管事数年,但在商场他毕竟是新人,能够管住两家铺子赢得那两位大掌柜的认同站稳脚跟已经不容易,庞管事看着四家铺子,同时还要兼顾梨香院大小事情,虽然有挽翠帮衬,但还是难以心分二用。这样子的情况一时之间还可以支撑,时日长了可不行。所以,沈寄一直在让庞管事物色人才。 倒的确有人想到长房去,但偏又是另外各房得力的人,沈寄便不好接纳,只能从外头寻。原本因为她给下头的人这么高的回报让各房的管事心头有了比较,那些叔婶就有些不满了。再要挖走他们的得力下属还得了,虽然那些人是自己想投奔过来。 好在,庞管事还是不负所托的寻来了一个商业奇才,让其人分担了自己手里两家铺子,这样,就不至于左支右绌了。又另寻了两人接任大掌柜,替换了之前不太能胜任之人。庞管事对于沈寄给予自己的充分放权和信任很是感念,愈发用心做事。所以,暂时沈寄是不用为老宅六家铺子的生意发愁了。 魏楹下衙回来,递给沈寄一封信,“老三写来的。” 沈寄笑道:“他坐不住了?” “嗯,说想进铺子学着做事,不想只是躲在兄嫂羽翼下作一个纨绔子弟。很好嘛,知晓上进!” “他不是还在新婚期间么,我还以为至少得三个月后才会跳出来呢,看来二房有些急了。” 依着刚娶了娇妻不久的魏植的本意,自然是想多在温柔乡里沉醉些时日。可是一则是生父生母给的压力,二则他在梨香院最高就只有一月支配五十两银子的权利,妻子管家也有个二百两的上限。虽然之前办喜事剩下的两千多两银子,还有收的几千两礼金沈寄都给了他们自行支配。而妻子也带过来了,不菲的嫁妆。但是,这些跟十几万的家产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二夫人细细算过,魏楹的认祖归宗,给他们带来的损失有三十万两之巨。首先是魏楹母亲的遗产,虽然魏植没过继到魏楹母亲名下,但在长房已经无人的情况下,那三万两的产业应该是属于他的。其次,鱼缸下藏的价值十八万两银子的金子也是因为魏楹和沈寄才会被找到;其三,本该属于二房的数万两的产业遭到各房瓜分。 如今,她虽然还有藏有私产却不便拿出来用。而且,手里的现银短缺,那些私产资金周转不灵,都受了不小的影响。 所以,能够名正言顺插入长房产业的魏植,就没了安享富贵尊荣的机会。他还有些留恋和林氏闺房之乐,不怎么肯去揽事。可是被二夫人拧着耳朵吼道:“你以为他们当真会分三分之一家产给你?长房跟二房的关系是不可调和的。你不要抱这种幻想。沈寄那个丫头,看着不哼不哈的,可是不叫的狗咬人才最痛。她是省油的灯么,那鱼缸摆在那里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多想过,她就能看出来下头有猫腻。各房接过生意都有些手忙脚乱,只有她居然能利用有限的人手自己没花费什么力气就把局面稳住了。我如今才知道,魏楹寻来的这个丫头出身的童养媳是最大的对手。当初不该对她留手的。”二夫人说到这里笑了一笑,“看着吧,产业各房已经瓜分完毕,分歧渐渐的也就要出来了。沈寄可以用高回报的红利拢住管事的心,但她这些自作主张的举动却会触犯到旁人的利益。越往后分歧越大,他们很快就不是铁板一块对付我们二房了。” 魏植搓着发红的耳朵,“那不是好事么?” “当然是好事。” “可是我去了,他们两口子都那么精明,肯定有后手的。也不可能直接就给我一家铺子管理啊。现在宅子里铺子里都都是他们的心腹,我一个人能做什么?” “哼,你是长房名正言顺的三爷,家产有你三分之一,他们就是想压制你也压制不了多久的。倒是你那个媳妇,可得好好看着,不能让她做了墙头草。” 魏植想到林氏,那闭月羞花的容貌,那温柔和顺的性情,自信的道:“她不会的。” “可要小心。他们林家愿意与我们联姻是看上了你长房嫡子的身份,魏楹一回来,你的身份可还是降低了不少。虽然不好变卦,但林家心头是有些不满的。而你那媳妇,以嫡长女之身嫁过来,图的可是魏氏宗妇的地位和长房的丰厚家产啊。如今对你却是那般温顺,我怕她是面上一套心头一套。”对于这个小儿媳,二夫人觉得没有大儿媳好掌控。大儿媳被沈寄害进了家庙清修,日子清苦得很,从锦衣玉食落到那种地步,出来以后才能和自己一条心对付长房。可是小儿媳却是可以脚踩两只船的。 “娘,您多虑了,出嫁从夫,她当然只有跟随我。我的立场就是她的立场。” “这倒是。” 于是沈寄和魏楹就收到了老三这封情真意切的信,先是问候兄嫂,继而侃侃而谈他不甘为纨绔的心。他都这么表态了,如果魏楹和沈寄把持着不让他去铺子做事,倒是有将兄弟往废了养的嫌疑。 魏楹道:“你看着给他安排个位置吧。” “我让他从基层做起成不?”沈寄说完自己摇摇头,“不成,我又不是真心要培养他。只是为了不落人口舌嘛。那就让他到庞管事那里去做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他是二夫人生的,应该也有商业头脑。而且二夫人肯定会在后头指挥,得了机会就能崭露头角。不怕,他想建功那也是替咱们赚银子。他如果败家,那我正好让他回家继续纨绔。” 至于老三建功之后在铺子里扎下根来,后果沈寄也想过。可是有庞管事盯着他要在一两年的时间里展现出能够掌控一家铺子甚至多家铺子的实力也不容易。毕竟老太爷的大日子也就在这一两年了。到时候他一样要回去守孝,什么都做不了。 而老太爷走了,魏楹也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发难了。到时候长房二房怕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魏植蚕食铺子的事反倒不是什么大事了。不管怎样,大头都是属于魏楹和自己的。与其成天把精力花在盯防老三上头,不如看着全局。所以她开始磨墨,让魏楹提笔回信。 “陈姨娘那里,我一直没有断了关注。她是当年事情的知情人,我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她。省得老爷一走,她就被人勒死了然后挂到梁上还说她是殉夫主。”陈姨娘已经私下求沈寄求救过。她不想死!还说愿意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他们,但是必须是在她安全了之后。 魏楹点点头,“嗯,这个是不得不防。咱们人不在,二房虎视眈眈。她怕是也怕了这个,所以这次回去才会靠向我们。如果她真的知情,倒是可以省我好多功夫。” “还有老管家那里,我使了不少手段,可惜他都跟我打太极。” “他是老太爷的心腹,要让他出来指证二房恐怕很难。还是要让人把陈姨娘保护好才是最重要的。”魏楹顿了一下道:“我不怕别的,二房要害她有你安排的人护着,我就怕……” 沈寄也是苦笑,不怕二房下黑手,就怕老太爷明着要陈姨娘死,那可是谁都保不了。即便保下了,日后她还敢出面作证么,老太爷发了话要她死,那她一露面族里一定就会让她死的。 沈寄微微有些寒心,“老太爷瘫痪这么多年,陈姨娘一直在身边照顾啊。” “如果不是这样,她知道当年的实情,恐怕早就被灭口了。” 沈寄的手指抠着手心,这里头有个孝不孝的问题,她做孙媳妇的不好开口,得魏楹自己拿主意才行。 半晌,魏楹冷然道:“我一定要找出母亲被害的真相。”哪怕阻拦的人是祖父,他也一定要查清楚。查是忤逆祖父的心愿,不查却是对枉死的母亲不孝。 沈寄点头道:“嗯,我帮你。只是,我觉得光是保护好陈姨娘还不够,还是得在老管家身上下功夫。陈姨娘可能没有机会作证,可是,我还是想救她。” 魏楹想了一下沈寄对洪大丫的援手,她对于受苦的女子总是多一份同情心。其实,如果能够说动老管家,陈姨娘也就可有可无了。到那时候,魏楹很可能就不会为了她去忤逆老太爷的意思。不过,既然沈寄坚持,那就救她一救吧。只是决不能让魏氏族人发现端倪。 魏楹看着沈寄道:“小寄你很善良,看到女子受苦,即便对方曾经对你不住也愿意不计前嫌的帮忙,可是你要记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要一味的心软,不然这会成为你的一个弱点,被人利用。” 沈寄点头,“嗯,我知道了。”陈姨娘为什么会向她而不是魏楹求救,不就是知道她对于受苦的女子心肠格外的软么。她都能看出来,旁人自然也可以。若是日后有人假装被人凌虐的弱女子来骗她,那她也很容易上当就是了。毕竟,这个世道女子活得太不容易,她力所能及的也愿意去帮身边的一些人。可是,对头却是不会放过这样好的利用机会的。 徐五写了信来,她已经怀孕了,是向沈寄报喜的。沈寄看了苦恼不已,她比徐五还早成亲呢。 阿玲进来禀报,“奶奶,林夫人来拜访。” 这位林夫人就是和魏楹一起剿匪那位林校尉如今的林中郎将林清平的夫人,他升职之后驻防州府而不是小县城便把妻儿接来了。如今妻子和到了蜀中纳的妾就在一个屋檐下,从外头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和睦来。 因为林清平和魏楹的关系好,又是老搭档了,林夫人平日里就常和沈寄走动。隔三差五的互相串个门是常事。沈寄便出去把她迎了进来,看她气色有些不好便问道:“嫂子你这是怎么了?”林清平和京城的林侍郎是本家,知道沈寄认林侍郎做干爹,便一直与她兄妹相称,所以沈寄管他的妻子叫嫂子。 林夫人坐下,“心里堵着,来你这里坐坐。西园那个又怀上了。”外人看着林家妻妾和睦,可是林夫人和沈寄交好,而且知道她容不得妾室,在她面前就没有掩饰对妾室的厌恶。而那个妾去年才生了个女儿,如今又怀上了,足见很得林清平欢心。她自然是忿然的。 “好妹妹,都怪我见识浅短,我要是早认识你,那个时候就不会被家人拦着说蜀中多匪盗路难行,就没有跟他一起过来。如今再来也晚了。” 林清平一直对魏楹有个祸福与共的媳妇很是羡慕,对沈寄也一直很欣赏,所以对自家媳妇嫌南园县偏僻日子清苦就有了几分不满。而在南园纳的妾室又很会讨他欢心,对这结发妻子便闭从前冷淡了。 沈寄也只有拿话宽慰,“再怎么着她也势必你矮一截的,生下来的孩子也只能叫她姨娘。”林夫人这么一来,又触动了沈寄的的心事。 林夫人也明白她的心思,想了想说道:“你过门也有三年了吧?” “刚刚好三年。” “这按规矩,过门三年还无所出的话,就要主动给夫婿纳妾了。我看你也是不愿意的,你们小两口的感情好着呢。”林清平在家笑话魏楹没用,惧内。媳妇儿不在家还每天都要回家睡觉。殊不知她听了心头是何等羡慕。 “我当然不愿意。”这个规矩沈寄也知道,之前在老宅,就有人明里暗里说过。后来见沈寄油盐不进,支使自家夫婿去说道魏楹也回绝,那些做婶婶的也没了法子,不好再继续推销自家侄女什么的。现在又没避孕了,可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沈寄也有些着急。这个样子,搁不住下回那些人又总是说。还有这州府也多得是愿意给魏楹做平妻做妾做通房的女子。那些有求于他的人家,也很乐意搭上一个庶女来和知府大人攀亲的,说不定嫡女都有人肯。 “东庙的送子娘娘很灵验,我陪你去拜拜吧。我们家那个就是在那里拜过,又求了符水来喝这才怀上的。” 这个,魏大娘也说过,她还去求过符水用瓶子给沈寄装回来,还花了二十两银子呢。回来满脸殷切的看着沈寄喝,沈寄拗不过喝了下去,还拉了回肚子。 “我喝过了,我家姨娘用瓶子装回来的。” “那不行,你得自己去,别人替你求,心不够诚。” 沈寄不想再拉肚子,而且这事是求神拜佛就有的么。 林夫人看劝不动她,也只有作罢,“那你可多长个心眼,你家魏大人可是个香饽饽,才二十二就知府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又长得一表人才的,特招桃花。我听说呀……” 沈寄见她话音戛然而止,问道:“嫂子,你听说什么?可别说一半不说一半的啊。”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听我家老爷说,那青楼里的清倌人对你家魏大人很是上心。不过,魏大人可没做什么,你不在他也从不外宿的。”说到后来林夫人就露出了几分羡慕。林清平家中妻妾俱全还时时外宿呢。 林夫人说了半天,心头的郁郁消掉一些,“我得回去了,还得张罗替西园那个补身子。” 沈寄想了会儿,去问魏大娘,这州府有哪家大夫对妇科很拿手的。她和魏楹圆房已经两年多了,还没有动静是该看看大夫了。 魏大娘当即道:“我这就去打听。回头把人请到府上来,替你好好瞧瞧。”她早就有这个心思了,可是魏楹和沈寄都不出声,她也不好说。 等魏楹回来,沈寄就告诉他,魏大娘打听了一个大夫,自己想请回家来给他们两人瞧瞧,问他最近哪天得闲。 “我也要?”魏楹指指鼻子。 “那当然,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还是、还是先瞧瞧你吧。” 沈寄瞪着他,魏楹假装没看到,拿起一本书来翻。沈寄想了想,就是现代那些男人都忌讳为这事看大夫,别说这会儿了。而且一向也没有男人为这事看大夫的,大不了妻子不生,就纳个妾,除非都不生,否则都绝不会寻医问药。 “那好吧,如果看了我没问题,那你也得看。” “嗯嗯。” 大夫上门来,给沈寄把脉。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动作慢条斯理的。魏大娘在一旁陪着。好半天,老大夫才收了脉枕,“魏夫人幼时有些失于调养,又自小劳作伤了根基。而且,你小时候是不是还在冰凉的河水里侵泡过许久,至今一到冬天就手足冰凉?” 沈寄迟疑道:“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可是确实是十分的畏寒。冬天穿再多手足都是冰冰凉的,而且睡在被窝里也很难睡暖和。”如今冬天,魏楹就是被沈寄当暖炉抱着贴着的。 魏大娘在一旁脸色惨白,幼时失于调养,这个看沈寄刚到魏家时跟芦柴棒一样,脸色发青头发枯黄又少就知道了。至于自小劳作,那的确是的。又听她说了畏寒心就更往下沉。忍不住开口,“大夫,那还能有孩子么?” 沈寄也很紧张的把老大夫盯着,后者捻捻胡子,“夫人是肾阳不足,胞宫失于温煦,不过好在如今身子还算见状,好好调养还是有希望的。先吃几副药看看吧。” 阿玲付了诊金让小厮送老大夫回去顺便把药抓回来。 魏大娘脸上发白的坐了一会儿,勉强笑道:“大夫都说还是有希望的,你别急,等调养好了再生就是了。” “嗯。” 魏楹知道了脸色不大好,不过也是对沈寄温言安抚。他小时候过过一段养尊处优的日子,即便后来出逃,养母也一直把他当尊贵的读书人养着,从来不曾真的吃过苦,所以虽然曾经大病过一场,身体底子倒是比沈寄好多了。只是按那老大夫说的,沈寄在水里泡的时日怕是不短,难不成她是失足落水过?可那也不至于泡了许久,难道她是让大水冲到所谓的家乡的?只可惜她一概推说忘记了。 沈寄笑道:“既然找到了根源,那就配合大夫好好治呗,又不是一定不行了。”话是这么说,只是心头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原来真是她的问题啊。 魏大娘却是私下里念叨那时候让沈寄整日劳作,可自己也不知道她会成为魏家的媳妇,自己那个时候也是整天的干活啊。 魏楹听了摇头道:“这个怪不得姨娘,你们两人都是为了供养我读书应考才会那么辛苦的。先吃药看看吧,总是能治的就是了。” 魏大娘迟疑道:“如果、如果……” “不会的,后来姨娘不是也教了小寄许多保养的法子么,她那头黑发就是这么养出来的。所以也不是一直都失于调养。会有办法的!” 魏大娘看他说得斩钉截铁的,便把话咽了回去。可如果真的小寄不能生,也不能就这样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知府大人府上召了大夫去问诊,家里人又没病没灾的,所以很多人便都想到了是不是知府夫人肚子一直没动静着急。到后来,话越传越玄乎,直接就说成了知府夫人不能生养。 77求医 外头传沈寄不能生养,虽不中却也不远矣。魏家并没有出面辟谣,因为接下来大事寻访妇科良医良方的举动不可能完全不露了风声。这种流言,除非沈寄怀上孩子,否则都不太可能会彻底根除。 所以魏楹和沈寄都没有费事去澄清,只是积极的求医问药。好在如今财力雄厚,即便那是珍贵的药方也是可以配齐,日常的吃着。就譬如沈寄如今正吃着的鹿胎膏,就是用野生鹿胎配以各种名贵草药炼制而成。药方精义讲究一胎一药,瓷锅小火熬制,所出鹿胎膏保留了鹿胎本身的精华,很有疗效。当然,所费自然也不菲。 魏楹合上手里的《疗妇人方》,按大夫所说,沈寄的宫寒之症,一是因为小时候被冰凉的人浸泡过不短的时日,二就是因为自小劳作雪上加霜。她会自小劳作,是为了供养他考取功名。这份情谊自然是不能辜负的。而且,成亲以后,两人夫唱妇随鹣鲽情深这更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一定会不惜代价的治好沈寄,哪怕要用全副身家去换。 沈寄一开始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还真是受到不小的打击。她也太倒霉了吧,别人重生都是呼风唤雨的,她却是步步艰难。前些日子魏楹不是还在说他们已经否极泰来了么,这话是说早了吧。 魏楹回到房里,看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便过来连人带被子一起拥入怀中,“是不是嫌那鹿胎膏难吃?” “有点儿,可是那不是药么,哪能好吃呢。而且那么一块可是得值同等大小的一块银子了。我想着这个也能一口口吃下去。” “银子不值什么,只要吃了有效就好。不过,调养嘛,都是循序渐进慢慢来的,你也别着急。你今年才十六,我也才二十二,不用急。” “你不是总念叨着即便明年咱们的孩子生出来也比胡胖子的长子小了七岁之多么。”沈寄勉强笑笑。遇到这样的事,唯一的安慰就是魏楹的反应了。 “那有什么。哪怕咱们是中年得子,胡胖子已经有了孙子又怎样,那还不是得叫咱们孩子一声‘叔’。就跟小弟弟一样,族里一大群孩子管他叫小叔叔。” “嗯。”沈寄往后靠在魏楹怀里,“那族里……” “我从来就不会真的被他们束缚住。如果不是为了报母亲的血仇,而且当年又受了他们恩惠才从大理寺脱身,即便魏家家底如何丰厚,我也是不会认祖归宗的。毕竟,族里绝大部分都是寡情之人,当年便生生逼死了母亲。如今,那些老家伙要唧唧歪歪,我一概不理会就是了。他们还有什么可以辖制我的?再说了,你这个宫寒之症,又不是没得治。咱们抓紧时间求医问药便是了。” 沈寄有宫寒之症的事,她在信中告诉了徐五和干娘,她们的回信很快便到了,还附上寻来的良方让她试试,说是求七王爷府上的太医开的方子。这个,自然是由徐五去求了闺中密友的王府侧妃贺氏弄来的。七皇子在今年年满二十五周岁时按照惯例受封岚王,所以众人的称呼便由皇子殿下改为了王爷。他里储君之位,依然还是只有一步之距,只是这一步已经走了许多年,还是没能走到。今后能不能走到也不好说。毕竟皇帝在他之前之后都还另有数名皇子,最大的已经年届不惑,最小的还在牙牙学语。 不过,这些沈寄都不关心,反正魏楹现在远离京城,虽然升官了但也只是一个不能影响朝局的小小知府而已。在那些人眼底,知府是个什么官啊,根本不会放在眼底。他们还是可以在蜀中天高皇帝远的过自己的日子。她目前最大的烦恼还是自己的宫寒之症。 就算是不管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她也很想拥有自己的孩子,自己和魏楹血脉的延续啊。要不然,而已太遗憾了。 魏楹低头嗅着沈寄的发香,很少有女人像沈寄这么爱洗头的,多是用发油遮掩味道,哪里比得上这份清新的气息。他的手在她的纤腰上也越收越紧。 沈寄觉得有些痒,扑哧声笑出来,“说起来,倒是委屈你喝了两年苦药了。早知道我有这毛病,根本不用你喝药避孕的。” 魏楹撇撇嘴,“我那是先苦后甜,只要想到能和你那个那个,喝碗汤药算什么。你现在也是一样的,虽然现在需要天天顿顿拿药当饭吃,但是只是暂时的。” 沈寄苦着脸道:“我知道,不会半途而废的。”心头一声长叹,我上辈子没造过孽啊,怎么这辈子这么遭罪! 魏楹揉揉沈寄的头,顺道揉乱她洗过刚干的顺滑秀发,“小时候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寄摇头,“就记得卖身葬父那节,前头的都被狗吃了。” “那就算了,睡觉睡觉!”魏楹说完拉着她一起躺下。从前的事他既然是准备放下,沈寄是什么来历都无关紧要,那也不必再追问了。从前是乞丐还是公主,那都是从前,如今他只知道她是他媳妇儿。 沈寄靠在魏楹胸膛上觉得很是安心,老宅的人怎么看待这件事,既然魏楹不放在心上,她自然不必那么苦逼的天天想着。喝药就喝药吧,鹿胎膏要天天吃如今也吃得起。魏楹说得没错,她才十六呢,不用那样急。 出了这样的事,天天最愁容满面的反倒是魏大娘,她一直记着大夫说的沈寄自小劳作雪上加霜的话。如果她真的不能生养,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为此,她天天跪在菩萨面前忏悔。沈寄和魏楹听下人说了,过去劝她不必如此。 魏大娘淌眼抹泪的道:“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大夫也说了好好调养还是有希望的。可是,要是万一……” 沈寄说道:“姨娘,您别难受了,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嘛。我还没哭呢,您快别哭了。” 魏大娘点点头,脸上有着欣慰,“是,只要你想得明白,那办法是很多。”她别的都不担心,就担心沈寄犯轴,魏楹又什么都顺着她。 沈寄心头一个咯噔,心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什么借腹生子之类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不过能暂时哄住魏大娘她也不打算解释了。只是回头就追着魏楹问那事儿进展如何了。 “胡胖子已经把人约来了,只是他还不知道是未来这件事,所以是正儿八经过来考察的。”魏楹看沈寄一副急着把养母嫁出去省得耳朵发痒的样子,颇有点哭笑不得。 “现在人在哪里呢?” “人刚到,在悦来客栈住着,不过……” “不过什么?” “他身边还带了个通房丫头。” 这样啊,沈寄挠挠头,她忘了,所谓的不续弦只是没有再娶一房正妻而已,可不是身边没有女人。而且,出来考察市场,还带在身边,恐怕是很看重的吧。而且,魏楹认祖归宗在淮阳知道的人也不少,他应该是知道魏大娘的消息的。甚至之前,她被当做逃奴捉回去的时候就应该是知道的了。可是什么表示都没有,那是不是说他根本就无此心,或者说不敢往这方面想呢。 “他有没有来拜访你的意思啊?”说起来那人和魏家是亲戚,虽然远了一点,但是如果知道魏楹在这里做知府,应该会上门来拉拉关系什么的。魏楹心中不乏士农工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想法。虽然有自己催着,答应亲自去约那人面谈。但是就这么去约人,他肯定是觉得有些掉价的。而且这段时日,他们都忙着到处求医问药的,这件事也被搁到了脑后。 “应该是有的,他跟店小二打听过我。”魏楹皱皱眉头。其实这件事养母好像还没有小寄上心,而对方,也不像有这个心的样子。要他上赶着去问对方愿不愿意娶养母,他着实是有点别扭啊。只是,妻命难为!而且,小寄说得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胡胖子什么时候来啊?他约人合作,怎么自己反倒不露面?” “他信中说家里有事耽搁了行程,可是没具体说是什么事。这合作的事,怕是要泡汤,不过看沈三叔的意思,倒是觉得这里不错,就是不合作,也有可能自己来做。” “哦,那就好。回头你好生问问胡胖子那里是出了什么事吧,每次咱们有事就找上人家。” “嗯,我知道的。他要真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应该也不会和我客气。”魏楹点点头。其实对于胡家,他并不亏欠,因为当年他费心打听来的消息是让胡家避免了成为皇子争权的牺牲品以至于破产的结局的。可是,胡胖子和他是兄弟,如果他有什么事自己能帮的当然要帮一把。 “沈三叔是吧,不知道长什么样啊。”沈寄颇有几分好奇。 很快便给了满足她好奇的机会。那位沈三叔次日便登门拜访来了。魏楹在前衙处理政务,自然还是沈寄出面招待了。 沈三手里有银子,可是商人见官,由来便要低一级。他让小厮去叩门递拜帖的时候,心头还有些忐忑。他在外头做生意,家里与魏家的往来不多,虽然逢年过节的有些礼节上的往来,但他这个远亲的表叔,谁知道魏楹知不知道,他的妻子又知不知道。 不过,如果她问,应该是可以问到的。旁人不记得他了,可是小莹应该是不会忘的。他在客栈同小二打听的,魏知府家有位老姨娘,在府里地位比较超然,魏知府和魏夫人并不把她只当亡父的一个姨娘看待。结合他从老家听来的消息,应该是小莹无疑了。当年她从魏家逃走,偷偷将魏家大爷的独子带走养大的事,如今在老家也是尽人皆知,人人都说她忠义的。 沈三吐出一口气,二十二年不见了,听说她为了抚养小主人颇吃了些苦头,也不知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罢了,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她做了魏家大表哥的通房,他就不该再想了。他看看紧闭的府门,耐心的等着。方才门房上的那个大爷出来盘问了几句,然后便客气的请他稍等,说进去通禀奶奶。 沈寄闻报便道:“既然是亲戚登门,那就把人请进来吧。把人请到偏厅喝茶,请欧阳先生去作陪,再让人去看看魏大哥得不得闲,能不能回来见一见。”真是麻烦,魏楹不在她不能出面接待男客。 沈三被请进门路来,欧阳策很客气的招待,他从南园县一直跟着魏楹到了州府,一直在他身边做谋士。 “爷在前衙忙着,奶奶又不便出面接待,所以只有委屈沈三爷和在下先坐会儿了。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策字,是爷身边的清客文人。” 沈三看府里下人对待欧阳策的态度也知道他在魏府地位不低,忙道:“欧阳先生过谦了,您谈吐不俗,言之有物沈三能与您对话,也是荣幸。” “奶奶之前看了拜帖,还是问了问姨奶奶才知道应该唤沈三爷一声叔,说是不好意思,让您在外久等了。”欧阳策说着拱拱手。这是沈寄交代他的,把话题往魏大娘身上引,看对方有什么反应。欧阳策是知道她怂恿着让姨奶奶改嫁,而且对象就是眼前之人的。所以对沈三才会这么的客气。而沈寄在魏楹心头的地位,欧阳策跟在魏楹身边两年多早看得明明白白,她交代的事他自然是不打一点折扣的照办。即便觉得她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 果然是问过小莹啊。 “别说大奶奶不知道在下,就是大爷恐怕也不是太清楚,他不是在淮阳长大的,而我又是长年在外头跑的。” 沈寄则到了魏大娘屋里,让她去暗中辨认一下。省得他们都不认识人,万一是个骗子上门来怎么办。 魏大娘看着沈寄,“你前些日子才告诉了我人家的消息,怎么这么巧这么快就登门拜访来了?” 这当然是故意把人引来的,不然哪有这么巧,又不是写书。人是自己找胡胖子设法引来的,是真是假沈寄当然知道。可是碍于许多规矩,就算是把人留了下来,这两人根本不可能私下见到,所以她才说怕是骗子让魏大娘去认一认的。 “不知道啊,我们也才得到他的消息,他就这么巧来了蜀中。姨娘,去认一下吧,我跟魏大哥也不认得人。你也知道魏大哥如今是知府,万一认了个假亲戚让对方用他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的,那对他的官声极为不利啊。” 魏大娘还是颇为怀疑,可是拗不过沈寄半哄半拉的就把她弄了过去。 辨认,当然不是当面。沈寄不方便出面待客,她之人也不方便。是在偏厅里头的一间屋子。从里头可以看出去,却不被外头的人所察觉。 沈寄先站过去看了一眼,正和欧阳策谈着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沈三了。嗯,四十来岁的模样,下颌几缕长须,颇有几分儒雅,倒是一个儒商。听说早年也是求过仕进的,只是止步于秀才一级,后来弃学从商,事业上也挺成功的。 她把位置让给魏大娘,后者看了半晌,然后道:“是本人,不是冒充的。”说完就要走开,沈寄也不拦着,只是挠挠下巴,瞧姨娘这个样子其实颇有几分激动啊,都有点轻颤,只是强自压抑着。 沈寄打听过,以前魏楹的父亲还在的时候,这个表叔时常上门来,有几次都是魏大娘伺候的。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丫头,并不是公爹的通房。她把那金耳环藏了那么多年,见到这人又是这个反应,看来不是没有那个意思的。自己吹这个风吹了整整三年,还是吹进了她心头啊。 现在要看的,就是这个沈三叔有没有这个意思了。至于他带在身边的通房,姨娘想必不会计较。她本人不计较,沈寄自然不会多事。 魏楹忙完手头的事就早退回到后宅了,他对这个表叔有点隐隐约约的印象,小时候这人还把他举在肩膀上坐过。他让厨房上了酒菜,又留了欧阳策作陪,等到酒席散了回来向沈寄汇报,“按你说的,我让他搬到客房来住了,他像是挺惊喜的。至于那件事,还得再过些日子等着水到渠成的时机才好开口。” 沈寄递上毛巾让他擦了把脸,“嗯,辛苦了,我今天看姨娘,挺激动的,那手绢都拧成了麻花。二十多年前的初恋情人一下子看到,难免激动了一点。” 魏楹瞪她一眼,“我还真觉得有点不好开口。” 沈寄给他揉揉肩膀,“都是为了姨娘的下半生,你也不想她才三十六就形如枯木了吧。这叫寻找第二春!只是,我不希望对方只是为了和你攀关系才应承下来,他得是真的对姨娘好才成。” 78事成 魏楹享受着沈寄难得的贤惠按摩,舒服的闭着眼,“嗯,再往下一点,嗯,就是那里,用力!” 沈寄把手挪到他颈窝,一下子把手伸了进去,魏楹一缩脖子,手反转过来按住她在自己背心捣乱的小爪子,嘴里说道:“该修指甲了啊,省得晚上一激动又给我背上抓出好几道血痕。” 沈寄在他背心拧了一把,“就是不修,留着!看你还敢不敢乱搞那么多花样。我抓你怎么了,你昨天还咬了我肩膀一口呢。今早起来还有牙印子。” 魏楹笑道:“嘿嘿,跟你一样,那不是一时激动情难自禁嘛。” 外头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是魏大娘过来找他们说话,哪晓得刚到门外就听到小两口这么火辣的对话。 魏楹和沈寄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沈寄一向是不太喜欢近身的事有丫鬟来伺候,所以两人独处时,都没有丫鬟在身边,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忌讳。正好这会儿外头守门的丫头也被沈寄支出去了,以至于魏大娘直接就走进了外室。 魏楹努力回复一本正经的面孔,沈寄则揉揉发红的脸去开门,“姨娘,这么晚了,有事么?哦,您快请进。” 魏大娘走了进来,魏楹已经拿了本书在看,正好挡着自己微微发红的脸,“姨娘来了,快坐吧。” 沈寄倒了杯茶给魏大娘,后者端着茶盏道:“我来问问,你们俩到底想做什么?” 沈寄两手握拳,两个拇指对弯,笑眯眯的说:“撮合您和沈三叔啊。难道您以为我这几年都在说道这个事,是在说笑或者试探啊?” “我没这么想过。你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又跟我有关,我怎么能还去想着那些事呢。” 沈寄心道,我就是怕您又出什么借腹生子的主意,这才这么着急的。您千万别想着对这事负责。她坐到魏楹身边,用胳膊拐了他一下,后者不得不放下遮脸的书,好在这会儿面部表情已经正常了。 “姨娘,您已经为我耗费了十多年的青春,我不想您再在魏家耗掉剩下的几十年。您对我有再生之恩,我也愿意拿您当亲娘孝敬。可是小寄说得对,您也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味的为我牺牲。这位沈三叔我们会好好考察的,如果他心不诚不合适,那就再寻合适的。总之一切以您的意愿为准。您放心,以后不管如何,我和小寄都会奉养您的。” 这个魏大娘信,不管是魏楹还是沈寄都不是说空头白话的人,对她更是大方得很。魏大娘现在其实也小有身家,三年多下来光明面上的月例她就攒了差不多二百两,又有卖绣坊分的一百两,还有逢年过节沈寄给她的,还有那些新打的首饰,光这些她下半生都可以过得很富足了。 看魏大娘还是放不下沈寄宫寒不孕这事,魏楹摆摆手道:“小寄现在吃的药,方子是岚王府的太医开的,药材是我们托人高价买的上品,日后还可以源源不断的供应。您就放心吧,快则……”魏楹想了一下,按照这个情况在老太爷撒手人寰之际,沈寄可能都怀不上,然后之后还有三年的空白期正好好好的调养,“快则五年吧,我们就可以有孩子。那个时候我也还不到而立之年,小寄更是才二十出头,这个年岁做父母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魏大娘道:“老太爷真的……” 魏楹叹口气,“大夫说,如果熬过了这个冬天,那还有一两年吧。” 沈寄也道:“姨娘,我跟魏大哥都已经长大了,日后我们会互相扶持的。您不必再为我们担心。而您担心的事,如果成真,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魏楹扫她一样,她想办法解决,想什么办法?沈寄捏捏魏楹的手,示意他配合。如今她和魏楹已经越走越远,以魏大娘的见识能力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给予他们庇护和照顾,可是怎么都要让她放心才是。 魏大娘看他们一眼,她当初从魏家逃走就是为了不被人摆布终身,而魏楹母亲生前是答应过让她改嫁的,如果不是突然出了那样的惨事,想必早已实施。而前厅那个人是自己少女时代曾经的想往,而且如今他妻室亡故,如果、如果真的有可能…… 沈寄搓搓手,“姨娘,我和魏大哥都是你一手带大的,都希望你能幸福。” 魏楹也点点头,如果养母真的有这个心思,他自然会成全。 魏大娘看着沈寄和魏楹诚恳的眼,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 魏楹高兴的道:“好,母亲当年答应的事,我和小寄来做完便是。”沈寄也很高兴,终于魏大娘不用成为淮阳老宅苦命女子之一了。日后不管是跟着沈三还是什么人,她和魏楹都能尽力给予关照,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一定要寻个拎得清的人给她幸福。 两人一起送了魏大娘回去,路上她拉着沈寄的手说:“其实一开始楹儿执意要娶你为妻,我只是拗不过他,心头还真没觉得你能配得上他。可是这么几年看下来,也只有你才能不管什么境地都不离不弃。而且你的为人、胸襟,不比那些名门闺秀差。楹儿的眼光不错!” 沈寄心道,不容易啊,整整八年了,您终于认同我了。不过前提是万一真的不能生,我会同意魏楹纳妾生子或是借腹生子。 送了人回去,魏楹便问沈寄,“你之前说你想办法,你想什么办法?现在刚开始治病,你少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寄两手一摊,“我才没想呢。我就是对姨娘那么一说,你没看到她之前一直在吃在念佛么,就怕我绝了你的后。”说到最后,沈寄还是有一点抱怨。在魏大娘心底永远就只有魏楹。 “哪啊,她那是对你抱愧。”魏楹拍拍沈寄,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沈寄无父无母,魏大娘虽然是买她当丫头,但是对她也还算不错。所以她对魏大娘一直有一股茹慕的心思,所以偶尔会嫉妒一下魏楹。 沈三叔要在州府考察市场,只是有些人生地不熟,所以他想起了有个表侄儿在这里做知府,想拉点关系某些方便。酒席上魏楹自然也试探了他两句,直到他说出他父亲书房的摆设,还说出小时候送给他的玩具,对方才信了他的确是表叔。这倒也是情理之中,这么多年不见,突然上门,总是要问个清楚。令沈三很惊喜的就是说起他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后,魏楹邀他过府居住,说是可以想听听亡父往事。这样一来他行事简直是太方便了。知府是他侄儿,他就住在府衙客房,那出去办事谁都得给三分面子。 沈寄拿着小钉锤敲核桃吃,耳中听着阿玲细细说着沈三在府内的行事做派,“表老爷出手大方,说话做事也都透着世家子弟的气度,而且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府里下人倒都是说他好的。” “那个通房,你见过没有?”这件事还是沈寄心头的一根刺。魏大娘如果嫁过去,那就是续弦,沈三有儿有女自不必说。可这侍妾通房,万一不是省油的灯,她未必对付得了。 阿玲摇头,“那个人压根就没入府,奴婢知道奶奶要问,所以细细打听了。据说是个名妓,是表老爷带来送城里的洪老爷的。” 合着是带的一件礼品,就说沈三出来做生意,又不是游山玩水,怎么还带了通房。 “那怎么之前说是通房?”如果是千里迢迢带来送人的,就不该自己先沾了才是,那样对方反而心头有疙瘩。 “是那店小二弄错了,表老爷包了个小院子,住的都不是一个房间。” “哦。” 阿玲张了张嘴又闭上,沈寄道:“要说什么就说,别这副样子。” “奴婢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奶奶的做派倒像您是姨娘的长辈似的,事事过问什么都要操心。” 沈寄叹口气,“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力主张的,当然要操心了。我的出发点是希望姨娘下半生能够幸福,要是万一造成她不幸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阿玲点头,“那倒是,其实奶类何必来出这个头呢。” “按魏大哥原本想的锦衣玉食的供养,那其实是最简单的。可是我看到姨娘那么寂寞,又知道她把那个人送的金耳环珍藏了十多年,实在有些不忍心她就这么过剩下的三十年,她才三十六呢。” “奶奶一直是这么为身边人着想。”阿玲轻道。如今凝碧已经在开始接手她手里的事情,采蓝则顶上凝碧的位置,这样她离开的时候就不会出现中空,她也不会被耽搁。而下头的人也有奔头,采蓝可以从三等丫头升为二等丫头,凝碧则从二等升到一等,月例都有提升。 沈寄笑了笑,御下当然是要恩威并施,不这样考虑周全怎么让人死心塌地跟着。不过她对魏大娘那是心头的一份感激,和这些没有关系。 沈寄把那个女子不是通房的事告诉魏大娘,后者道:“他原不是这么一味享乐的人,哪里会出来做生意还带着通房的。” “哦,那身家表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魏大娘不肯多讲,沈寄挽着她的胳膊道:“说嘛。” 魏大娘拗不过,只得说道:“大老爷在的时候说过他脑子灵活会变通,不是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这倒是,至少人家知道改行没做了范进。 沈寄挠挠下巴,“那,你们怎么当年没成呢?”既然都到送定情信物的地步了,怎么就没下文了。 魏大娘苦涩一笑,“他是表少爷,我只是个不能自己做主的丫头。” “哦。那姨娘,你想不想和他见上一面?怎么说都十多年没有彼此的音信了,就当是老朋友叙叙旧吧。” 魏大娘没有出声,沈寄便下去安排去了。这可是魏府,就算沈三不方便进内宅,魏大娘也不可能去客房那边,但是要让他们见上一面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交谈一番还是很简单的。只是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和沈三挑明了。所以在安排之前,沈寄还得和魏楹通通气。 “嗯,人已经住进来好些日子了,我估计他也在心头嘀咕我怎么这么礼遇他,行吧,你安排吧。” “好。” 沈三确实是有点疑惑,他虽然小有家底,但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商人。只有他上赶着巴结魏楹的份,但后者对他一直称得上是礼遇有加。一开始想多听听亡父生前的事,留他住下倒还说得过去。后来也时不时的和他一起谈天说地,还派了个叫刘实牡昧π∝死窗锍乃在这里展开各项事务。在见过昔年的青梅竹马以后,这个疑惑就迎刃而解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起过当年那个娇俏动人的丫头。只是造化弄人,她成了大表哥的通房。即便不是这样,他也无法说服母亲替他开这个口。在没有娶妻之前,他可以有通房,但那是自己家的丫头,不包括亲戚家的。所以,那一段至纯的初恋也只能叹一声无缘。后来她逃出魏家,他也偷偷找过。再后来,就是听说魏家把她当逃奴抓了回来境遇很不好,他作为一个外人根本无能为力。如果他出手帮忙,她怕是得步了魏家大夫人的后尘。 本来以为这辈子或许都没机会见面了,可是机缘巧合他到蜀中做生意,她则跟着魏楹也在此处。只是,大户人家规矩很多,他也不敢谋求见上一面。知道她如今日子很好过也就是了,若是因此得罪了魏楹那是大大的不妥。所以,他之前压根没想到魏楹对他的礼遇,竟然是因为她。 这只是一次在后花园的巧遇,但是沈三知道如果不是有人安排根本不会遇上,事前就会有人告诉他后花园有人请他暂避。 当初分别时俱是青春年少,如今一晃已是二十个年头过去。 沈寄听说了他们见面的情形,觉得有戏。沈三应该也没能完全忘怀。虽然他不可能是单为了情爱,也有看在如今自己和魏楹极力撮合,而魏楹在族中在官场的地位的缘由,但婚姻这等事本就讲求门当户对,条件有时候也是必须的。反而因为这些条件可以让婚姻关系更加的牢靠。至少沈三想做什么都得在心头多掂量一下魏楹的分量。 当晚魏楹就和沈三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自己的意思和他说了。魏楹一回房,沈寄就急急的问:“他怎么说?”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那就好!” 魏楹的脸色有些古怪,对他来说,魏大娘是很特殊也很重要的存在,在沈寄出现之前,他和养母就已经相依为命十年。如今要把她嫁出去,心头还真有些百味杂陈。 沈寄一副‘我了解’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我懂的。”顿了一下道:“他有没有说会暂居蜀中?” “说了,他不主动说我也会要求的。反正在这里有我照看着,对他只有好处的。他回头就会在附近租一个宅子,然后再准备铺子开张的事,之后再是婚事。” 沈寄想了想,“魏大哥,这件事情是我一力主张的,可是所有压力大半都是你来承担。” “废话!我是男人,是一家之主,当然是我来承担。” 沈寄捏着自己的手指问:“那,外头会怎么传这件事啊?还有,我不能生孩子的事现在外头也传的沸沸扬扬的。”林夫人前日过来坐坐,告诉了沈寄外头现在的许多传闻,还说她真是有本事,把魏大人拿捏在手心里。 “管它呢,一味顾忌人言也就不用活了。” “有没有人要送你个侍妾好生孩子的?” 有,怎么可能没有。之前没有传出这样的话的时候,都不少人要送他了,何况现在。只是让魏楹比较烦恼的是,前任知府刘大人,如今已经高升了的,对他也算得上有知遇之恩,他的夫人也有意把留在蜀中的娘家亲侄女说给他做平妻。魏楹只好趁着她还没有找人开口之前,先对外说了无意纳妾也不欲聘平妻的话。当然是惹得外头议论纷纷,沈寄近来是在家里调养身体又兼忙活魏大娘的事,所以迟到前日才听到林夫人转述的那些话。 “管他谁送,我不要也就是了。你放心!这个时候尤其是不能焦虑,安心调养就是了。” 沈寄抱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香唇,魏楹收紧她的腰,变被动为主动。好半晌两人才分开,沈寄靠到他怀里,“辛苦你了!”唉,这身体的本尊到底是遭了多少难啊,搞得现在想生孩子都难。她原本都想好了,生个男孩,小名就叫小包子,生个女儿则叫小芝麻。现在,也不知几时才能有小芝麻和小包子了。 魏楹打横抱起沈寄放到床上,笑着覆上,一边解着她的衣带一边说道:“在你身上辛苦,我乐意!” 79 沈三的父母已经不在,所以他的事情自己就可以做主。只是写信回去知会了家中兄长一声而已。等到他把宅子租下来,就请了媒人上门。而魏大娘这边,夫死从子,她的事魏楹就可以拍板。两家低调的进行着婚事的流程。 但是搁不住这事着实有些惊世骇俗,而且又是知府家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全城,一时间街谈巷议。之前知府夫人不能生养的传闻还没有完全消散,又出了一出知府嫁庶母的新鲜事。魏楹只说是亡母遗命,庶母为了照顾他长大成人方才耽误到了今日。这个消息散布出去,那些议论方才渐渐停息。 沈寄暗自庆幸这个时候是在蜀中,魏楹又是主政一方。若是在京城或者淮阳,风波肯定更大。她这会儿正在替魏楹束发,手里握着一束头发,便看着铜镜里的男子怔怔出神。 魏楹哭笑不得,“看什么呢?” 沈寄醒过神来,“哦,日日看着不觉得,今日细看突然觉得你好像气质有了变化。” “气质?” “就是说你整个人身上的气度、味道,嗯,反正就是你给人的感觉。” 魏楹挑眉,“那你觉得我的气质有什么变化?” 沈寄把头发给他束好,横插上一只碧玉簪子,然后才开口道:“怎么说呢,从前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的少年书生,即便入仕书卷气依然浓厚。整个人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 “那现在呢?” “现在嘛,身上多了一些官威,你平常没在我跟前抖威风我也就没留意到,可是这么细细的看,却真的可以感觉得出来在温文里面还包裹了一份严厉。”而且给人的感觉更加的靠得住了。 魏楹失笑,“蜀中民风强悍,州府琐碎烦事极多,我在这里呆了将近三年,自然会有变化。对了,今天下午要去运河上察看茶运,这两天都不回来了。” “都有谁跟着啊?” “管孟还有欧阳先生,另外还有五十名衙役。放心,路上很平安。” 沈寄和魏楹用手里的现银给魏大娘置办了一份家底,即便日后魏楹仕途不顺又出现被贬落这样的情形,而沈三在那种时候靠不住,她的余生也可以有保障。 另外,还给姹紫也备了一份嫁妆,她认了魏大娘为母,那也就是魏楹的妹妹了。而且过去几年她也还算听话,替沈寄挡了不少事。沈寄和她约好了,她将在这里呆到魏老太爷离世。再过个一两年,姹紫便是二十岁了,年纪偏大,但是有一份丰厚妆奁也可以让她找到一个不错的男人。对于女子来说,嫁妆就是最大的生活保障了。那是夫家无法夺取的,如果和离可以带回娘家,死后也只传给自己所出的子女。 至于前任知府刘大人的夫人将侄女嫁给魏楹做平妻的事,沈寄不知道。魏楹没有说,被他婉拒的刘夫人自然更不可能出去张扬。所以,连最爱和沈寄讲八卦的林夫人也无从知晓。如果是放在从前,沈寄没有查出宫寒之症的时候,他或许还会玩笑的讲出来表表功,顺便换取点好处。可是如今她查出这个毛病,有时候也难免患得患失,他便不会说出来了。 只是,刘大人如今为蜀中督抚,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今年的考绩还能不能拿到优就不好说了。刘大人和他的座师有旧,而且一直很赏识他。可是,枕头风的功效也不可低估啊。就譬如他自己吧,他从前从来没有过要让养母再嫁的念头,可是搁不住沈寄在他耳边叨叨了三年,不也从最初的抗拒到如今乐见其成。 所以,魏楹对公事比之前还要上心许多,几乎到了事必躬亲的地步。如果他政绩着实出色,刘大人无故打压降优为良,也需顾忌一下物议。而且魏楹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魏楹做得不好,那也是在打他的脸。所以,考绩之事,倒不是最需担心的。得罪了刘夫人,刘大人怕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给予他那么多提携了。如果真是这样,在蜀中他就少了一大臂助。 近期就再近一步,魏楹不敢抱这样的望想。很多人的一生就止步于四品五品了。就是刘大人在五品上也是呆足了两任才升迁的。他自己家和岳家在朝中还颇有力量。魏楹估着自己中途要回家丁忧三年,说不定在这个位置上要呆上十来年了。好在,他入仕时只有十九岁,如今二十二已经是五品,和其他人比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向上攀登。 魏楹视察茶运通道回来后不久,便到了定下的魏大娘和沈三的好日子。因是二婚,所以婚书是白色的,不像魏楹和沈寄的是红色的。 沈寄和魏楹在鞭炮声中送了花轿出门,沈寄心头想着以后户口簿上可就只剩她和魏楹了,也不知几时才能添丁进口。至于老三夫妻,那不算。她和魏楹的户口,如今自然是被转回了淮阳,之前本来就是魏楹一直拖着没去办,所以认祖归宗了还暂时没有入籍。后来出了被贬的事,这事一时之间便没人提起了。这回回去,他都是族长了,家产也分了。自然不能再拖了,不然也不好办财产过户的事。 沈寄侧头看到姹紫也一脸不舍的看着远去的花轿,魏大娘和姹紫相处了这么久,又都有着在魏家生活的那些伙被获悉经历,更要紧是有之前姹紫对魏大娘的一饭之恩,如今也是真的养出几分母女般的感情。因为这件事,阿玲等人对姹紫的隐隐敌意消失了不少。就连魏楹对她都比从前好多了,再没了之前的威逼恐吓。只是姹紫还是不太敢亲近魏楹,总是躲着他。沈寄对此感到好笑之余也对魏楹更多了份放心。她看向姹紫,“日后你想到……沈家去玩的话,来同我说一声就是了。” 姹紫眼底一亮,“谢谢奶奶。” 沈寄拐拐眼底有些复杂的看着花轿消失的转角处的魏楹,“以后要怎么称呼啊?” 魏楹想了一下,“从前在华安府时怎么叫的,就怎么叫吧。” 接下来日子自然是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只是家里少了一个人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尤其那人还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魏大娘。 沈寄问魏楹,“你会不会觉得我容不下大娘?”这个问题,魏楹从来没有提起过,可难免他心底不会想到过。魏大娘之于她,虽然不是正经婆婆,但因为她身份特殊,说的话沈寄也不能当做普通的姨娘说的。魏楹和魏大娘的关系其实也跟亲母子差不多了,万一他因此有芥蒂……这件事之前沈寄没想到,是魏大娘出嫁以后,看魏楹颇有些失落才想到的。 魏楹奇怪的看了有些忐忑的沈寄一眼,“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如此想。如果你是真容不下娘,直接让她呆在淮阳老宅谁又能说你什么。” 沈寄挠挠头,讪讪的笑了笑。对啊,如果她真的容不下魏大娘,不想听她絮叨,那把人搁在淮阳老宅梨香院谁能说她半句不是。在老宅魏大娘的身份可就超然不起来了。就连林氏都能压她一头。以沈寄的脑袋瓜子,这样软刀子杀人的法子自然不是想不到。而是因为她把魏大娘是真当长辈看待,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反正不管怎么说,魏楹没因为她力主把魏大娘嫁出去心底生了芥蒂就好。 在沈三独自将铺子开了出来之后,胡胖子终于姗姗来迟的到了。他不是为了做生意的事来的,而是来替他姑丈打点的。 他的姑丈便是当初审理魏大娘逃奴案的马大人马源柏,只不过如今他已锒铛入狱,流放蜀中。这个流放地是马家和胡家费钱费力打点来的,要不然就要去琼州了。蜀中也好,琼州也好,这些都是条件和恶劣的地方。但蜀中毕竟有天府之国,恶劣的只是偏远山区。好过琼州太多了。而且,这里好歹还有魏楹这么一个熟人可以关照一下。虽然不再他的管辖范围,但是和当地的知知县打声招呼,让关照一二服劳役时不要做重活还是可以的。 不说胡胖子和萧楹的关系,就是当年在华安时,马大人对萧楹也还是关照有加的。逃奴案刚闹出来的时候,就有人游行抗议要剥夺魏楹秀才的资格,马大人那里,胡胖子去打点过后对此拖了数日才等到事情的转机。所以,这件事能帮衬一下的,魏楹自然会帮。 他听胡胖子说完来意,立时文不加点的写了封书信让胡胖子给当地的知县带去。为官数年,魏楹的手腕愈发圆融,这蜀中的官员大家年底考绩时也都能见到,平时也偶有协作,关系都还处得不错。这点小事对方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胡胖子拿了书信匆匆告辞,只说办妥事情回来之后再来拜访。 “魏大哥,马大人他出什么事了?”沈寄下意识的还是叫马大人,马源柏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官、那个时候连里正的女人都能对他们耍耍威风,看到父母官自然觉得他官威赫赫十分威风。却没想到离开华安这么几年再得到他的消息,他已经成了阶下囚。 “明面上的罪名是贪墨,可谁都知道当官的哪有一个完全清白的,还是得罪了上头的人才会这样。” 沈寄有些后怕的说:“那我当年踢了林子钦一脚,说起来没引来什么大祸还真是件幸运的事啊。好在你化解得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魏楹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当年之事虽然是他一力转圜,可是能顺利过关,应当是还有其他不知道的助力的缘故。当初的他在京城只能算是一个不入流的文官,就是如今看着是主政一方威风得很,可是在七皇子在林侯爷面前也还是蝼蚁一般的人物。所以,当年的事其实有点运气的成分。他当年其实已经有着豁出去的心态,后来大事化小也出乎意料。不过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拿自家媳妇的身子去换前程就是了。 “其实,当年的事也不是我一人之功,也许暗中还有什么机缘所以咱们才避开了这件事。” 沈寄眨眨眼,“这样啊,那也是咱们命不该绝,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日后,我会更加谨言慎行的。” “也不用矫枉过正,至少在这州府你做了什么我还都能替你兜得住。” 沈寄摸摸鼻子,“要是我杀人放火呢?” 魏楹笑而不答。 沈寄骇然,这种事都能兜得住?看来如今他们还真步入特权阶层了。不过,魏楹也说了,是在他辖下才行。可是在他头上还有无数的人。马大人不就是得罪了上面的人所以出事的么。所以,还是得小心。 魏楹提起另一个话题,“我本月要去蓉城向刘大人述职。” “真的啊,带我一起去吧。”沈寄不待魏楹说完飞快的说道。沈寄一向是很喜欢出门的,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深恶痛绝。最近为了调养身体,也为了避开外头那些流言,她减少了外出。如今连魏大娘都不在府里了,又少了个说话的人。如果魏楹去了蓉城,她一个人在敬爱呆着岂不是很闷。所以一听魏楹说了马上表示想跟。 魏楹不想带她去,去了难免要和刘夫人接触,而她是上官之妻,如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沈寄也只能听着。可是看她这个样子,魏楹又找不到能拒绝带她同行的理由。也罢,有些事光是瞒也瞒不过去。 “刘夫人之前想将侄女嫁给我做平妻,被我婉拒了。你这次去,她恐怕不会给你会给你好脸色看。” 沈寄一愣,“哦,原来刘夫人相中你做侄女婿啊。她那个侄女应该家世算不上好吧?”不然怎么能把主意打到平妻上。再说是平妻,可是也比原配要矮一截。刘夫人家世不错,但是龙生九子各个不同,估计是哪个不怎么有出息的兄弟的女儿。 “嗯,她有个兄弟年轻时和人打架瘫痪了,是低娶的。儿女的婚事自然也只能降格以求。” 沈寄挠挠下巴,这样的家世,如果无人撑腰,日后分家产都很受欺压的。刘夫人已经嫁出去了,也不好管太多娘家的事。而大户人家的嫡女,也不可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所以,如果能有一个得力的女婿倒也是不错。 “这种事怕是避免不了,我总不能日后都躲着。反正礼节上去拜访一下也就是了,她不欢迎我也不必再去。可惜了,刘大人本来很看重你的。” 魏楹见她至少担心这个,笑道:“我还怕你会患得患失的呢。” 沈寄歪头看着魏楹,手在他左胸口画圈圈,“我圈占了的,谁敢来抢?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治了,干嘛患得患失的。这一位,比起当初的石侍郎千金可差太远了,我怕她做什么。要是来个公主郡主的,我还需要担心一下。我可不想变成个怨妇,成日家就担心着担心那的。平常时时说着,不过是敲打敲打你而已。” 魏楹闷笑两声,倒也是啊,沈寄一向是比较有自信的,哪会这样就被打击了。倒是他多虑了。 “好,一起去就是了。一来一回也要一个多月,我也不想孤枕难眠的。夫人的敲打我一定记在心上,我这辈子就只忠于皇上和夫人而已。我是经得起考验的。” “哼,少给我油嘴滑舌的。” 州府到蓉城不远,坐马车两天的功夫也就到了。因为带了女眷,魏楹便没有去住城里的驿馆,而是在客栈包了一个小院。这一次整个蜀中的正职官员都要来述职考绩,驿馆里自然是很挤的。以他的官职,虽然能分到一间屋子,可是住起来难免憋屈,不如就花钱住客栈去。沈寄进进出出的也方便。 和他们曾有过些瓜葛的一位贵人也在此时来到了蓉城,不过他没有去住客栈也没有惊动府衙,而是住到自己门下一个蜀籍官员的别苑里在。来人正是岚王,他此来是到滇黔赈灾,顺路来请一位曾经名扬天下如今却隐居蜀中蓉城的一个奇人出山相助自己。此人曾经是当年征战沙场慑服四夷的穆王身边的军师,有再世诸葛的美誉。穆王被奸人陷害兵败自刎后此人就失踪了。才被岚王手下的人探知隐居与蓉城。 魏楹一行人到了蓉城安顿下来,沈寄就拉着他出来逛来了。他们住的客栈靠近大慈寺附近,吃过晚饭便来此处闲逛。岚王要找的人正好就住在大慈寺里。 岚王自然是一身便服,他负手站在禅房的窗户前看到一行人进来拜佛。只觉得前面那个身材颀长面貌清隽的青年有些眼熟,旁边的刘主簿轻‘咦’了一声。 岚王问道:“是谁?” “回爷的话,是魏楹。”见岚王有些茫然,刘主簿补充道:“就是前一科的探花,曾经在翰林院任职,后来被贬到蜀中做八品县丞的那个人。爷由此去夜市看舞马表演遇到这个人,他还不识抬举回绝了爷的招揽。” 岚王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这小子之前还曾经威胁过他,相当的大胆。可惜为官经验不足,竟敢在父皇面前表露对他老人家耗费巨资为皇祖母庆贺生辰的不满,被贬到蜀中做县丞这样的芝麻小官了。这段时日是官员述职考绩的时日,他怎么出现在了蓉城? “县丞也需要来蓉城述职?” “当然不用,不过此人如今已经升任了知府了。” 岚王挑眉,“升得倒是挺快,看来之前被贬倒是成全了他。你之前向我力荐此人,果然是有几分眼力。”这样的晋升速度,算得上很快了。兜了一个大圈,如今的职务竟也和同科的大多数仕途通畅的人一样晋入了五品。看来此人果然是有些能力跟手腕的。在官场,光有能力是不够的,尤其这般晋升速度,定然和朝中大多数人关系都不差才行。 他看向魏楹身侧头戴纱帽的女子,这个小女子他有印象,踢过他那小舅子一脚,颇有胆识跟见识。 刘主簿面现几分得色,随即蹙眉,“不过此人也着实难以拉拢,而且骨子里颇有几分桀骜。当初他处境那般不好,得罪了小侯爷,不但不向王爷求助,还敢威胁王爷。” “哼,这样的人驯服起来才更有意思。去好好查一查他这几年的主政经历,还有,他身边的人他紧密联系的那个圈子也都查一查。” “是。” 翌日,魏楹述职去了,沈寄便带了人在蓉城闲逛。这蓉城她已来过数回,该去看的那些名胜古迹也都看得差不多了。这趟出来是来寻觅美食的。有一些好吃的,不是在大酒楼,反而是在这种口口相传的地方。她今天是慕名来吃三大炮喝老鹰茶的。 “还有多远?”沈寄问道。这条小巷只有弃车步行,巷子又长走了半日还没有走完。 昨日来探过路的管孟忙答道:“奶奶,快到了,再转个弯。” “嗯。” 眼看转角将到,沈寄加快了脚步,没想到刚转弯就见到一幕血腥仇杀的场景,人数还不少,有二三十人那么多。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出门没看黄历,遇上黑帮火拼了。 管孟大惊,赶紧挡在她身前,“奶奶,咱们快走!” “好!”沈寄深觉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马上调转脚跟开溜。她一点不想做目击证人,回头被灭口就惨了。 她跑得已经都快了,可惜那两帮人也有人往这边跑,眼看要撞上,回头被误伤了可就倒霉了。 “奶奶,我们抵挡一下,你快走!”管孟眼见避不过,只得带着几个小厮把跑过来的人拦住,好让沈寄有时间跑脱。这样一来,魏府的下人也陷进了混战里。好在这些人都是跟着老赵头练了几年的,倒还不会轻易就炮灰了。 沈寄和阿玲拉着手飞奔,心道这样青天白日的都能遇上这样的事。难道真的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过日子才行么。 眼看要跑出这条小巷了,沈寄缓下脚步,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阿玲也喘得不行,“奶奶,我去叫巡街的官差。”如果不是管孟留在了那个是非之地,阿玲也不会有这么勇敢。 “嗯,你去吧,这里应该安全了。”沈寄靠墙站着,这里几步出去就是大街了,那些人应该是追不到这里的了。追过来她也来得及跑开。 她站了一会儿,喘匀了气打算往外去看看阿玲找到官差没有。刚一抬步忽然脚上一紧,低头一看,有一只血手抓住了她的左脚脚踝。方才她站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条横伸出的小巷,那只血手就是从那里伸出来的。 沈寄右脚猛地踩在那人手腕上,一下又一下,想迫使他放手。 “你放手,我喊人了――”沈寄也不知道喊人有没有用,毕竟她带的下人都不在身边,外头那些路人会不会管闲事不好说。 那人痛呼了一声,抬起头来,这个说话……再看身形可不就是昨天才巧遇的女子。怎么这么巧撞上了她。 “沈氏?” 沈寄瞪大眼,“你认得我?” “把脚挪开!”那人恨恨的道。 沈寄把脚挪开,朝那人身后看了几眼,就一个人,而且好像受了重伤,没什么好怕的,就是打也打不过她。 “我不认得你!”沈寄仔细看看那人,确实是没见过,可这人怎么会知道她姓沈。她不太愿意惹麻烦。这人脸上有着惯为上位者的那种威严,年纪不大,顶多二十五。 那人已经挣扎着靠墙坐起,“你帮本王一次,日后定有回报。” 沈寄瞪大眼,“你是谁?” “本王是岚王。” “有何凭证?”原来不是黑帮火拼,而是刺杀皇子。 岚王皱眉,“有凭证,你认得么?本王的血可经不得这么流,后面的刺客就要追上来了,别浪费时间了。本王没有力气了,你扶一把。” 呃,不认得。沈寄权衡了一下,这个人伤得的确很重,坐在那里,几句话的功夫,地上已经有了一洼血。如果真的是岚王那可一定得救,不为别的,万一被人知道她见死不救,那可就完了。 她几步过去蹲下身,先撕下大幅裙摆往岚王手捂着的腹部用力缠上然后打上疙瘩,可是那血根本止不住。只得咬牙架起岚王的身子往外走,好在后者配合她用剑撑在地上站了起来。也幸好,离大街不远了。 沈寄眼见前头有辆独轮车被个农夫推着进城,周围没有旁人,便轻轻放下岚王靠墙站着,当然,岚王站不稳,又顺着墙滑了下去坐着。她拿了岚王的剑,大步跑过去,掏出一锭银子给那农夫示意他把车推过去。后者见到那锭银子眼睛一亮,沈寄把带着血的剑亮出来,放到农夫脖子上,恶狠狠的道:“把车推过去,银子归你。不然,我杀了你!”她身上染了岚王的血,脸上露出凶悍的样子,而且握剑的姿势看着很是老练。 那农夫之前看只是个女子,想直接抢了她的银子,可是眼看着剑伸过来退了两步却避不开,他知道这个女子是练家子,看这幅样子说不定还真的杀过人,权衡了一下就乖乖的推着车往她指的方向走。 “把你车上的东西都扔了,走快点!” “是是是,女侠!” 岚王眼见她凶悍的拿了自己的剑跑过去,然后持剑把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逼了过来,不由得有些震惊。她那一手明眼人看来当然只是花架势,不过,唬人足够了。只靠她扶着自己,要走到医馆就医肯定是来不及的。这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倒没想到这个小女子看得这么清楚。 那农夫把岚王半抱半拖的弄到独轮车上,车子很邪王很高大,脚拖在了地上,沈寄过去把他的脚抱到车上,让他缩着。然后犹豫了一下,把身上那件厚实披风解了下来盖在他身上。 “快点走,到最近的医馆去!” “是!” 岚王失血过多,脸色已经发白,而且正好是浑身发冷,盖上这么一件,不但可以遮盖血迹也可以挡风御寒。真是想不到,他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就这么缩在一架简陋的独轮车上,靠一个女子救助。 那农夫怕沈寄真的给他一剑,也怕这个人死在他车上,把车推得飞快,一路往他知道的最近的医馆跑去。 沈寄跟着车跑,眼看着一路洒下的血,心头默念,你可千万别死,千万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怕说不清楚啊。万一你的皇帝老子迁怒于我怎么办。 “到了!” “把人抱进来!”沈寄冲进医馆去,直接一剑砍在那坐馆大夫的桌案上,“先看我这个!” 那些病人看了她这副形态纷纷站起避让,她戴的纱帽早就在逃跑的路上掉了,露出那张宜嗔宜喜的芙蓉面来,只是现在脸上沾了血,衣衫有些不整,手里又拿着剑,看起来跟个玉面罗刹一样。 那大夫还算镇定看了一眼岚王,“抬进来!”起身就往里走。 岚王被抬到里头的床榻上,大夫抱了几瓶伤药过来,先把他衣服解开,然后药粉不要钱一样的往伤口上倒。 岚王咬着牙对沈寄说了一句:“我是暗地里来的。” 沈寄一愣,这是要我替你隐藏身份?太考验人了吧。她觉得到了这里还不算安全,谁知道那些杀手什么时候会追来,一路上还有血迹可以追踪呢。 沈寄对那个农夫道:“你拿了银子往反方向走,不要回之前的地方去,那个车也别要了,推到这院里来,不然你会惹火上身的。” 那农夫看她给的银子买十辆车都够了,忙不迭的点头,“女侠,我一定听你的。”接过银子就往进城的方向走。 店里的人现在已经散了,这个时候谁还敢来看病。沈寄走到柜台前,拍了一锭银子给抓药的伙计,“你去衙门报案,说这里有凶杀案,快去!两刻钟之内我要看到你带着衙役回来,不然我就放火把这里烧了。” 伙计楞了一下,沈寄吼道:“还不快去!” 那个大夫道:“你们照她说的做。”头也不抬的继续给岚王用药。 伙计把银子揣进怀里,撒开腿就往衙门跑。 沈寄又叫了另一个伙计,“你,出去不管你用什么把一路过来的血迹掩了,不能让人看出来!还有你,马上关门!” 做好这些,沈寄过来看岚王的情形,那大夫手脚麻利,已经把几处大的伤口都止住了血,岚王还清醒着,心道,好悍的女人!真是没看出来。 沈寄不敢打扰那个大夫,眼见他下手包扎手上很稳,脸上也还镇定,她松了口气坐到一边的凳子上。看这个样子,应该死不了吧。岚王硬撑着不肯昏过去,是不是也信不过自己?管他呢,等到他的人或者衙门的人来了,自己就不管了。 岚王嘴里含了参片,他的确是信不过沈寄,倒不是觉得她会出卖自己,而是信不过万一有人追来她能护住自己。她能把他弄到这个医馆止血上药,已经让人很惊喜了。自己醒着,如果来的人不多,还有一拼的余地。不然,靠她的那些花拳绣腿,不够看的。不过,手下拼死拖住了人,追上来的三个高手也被自己格杀,到这个时候还没有人追到,应该是暂时安全了。可是,不得不防着。 最先赶到的是受伤的管孟等人,他们只是一边挡着路不让那些人过去伤到沈寄一边寻机逃跑,倒比场上不死不休的两拨人溜得快。反正看到沈寄跑出去了,他们也就开溜,这本来就不关他们的事的。那些人也不会死命拦着他们。 路上碰到去掩盖血迹的那个伙计,管孟问到了沈寄的下落赶紧就带人跑了过来,正好几个受伤的小厮也需要包扎。沈寄扶着岚王出来,又拦了车子进城,路边也有人看到了。这下遇到药铺的伙计正好对上了。 岚王看到这么多人一下子撞开门涌进来手一下子放到剑上,沈寄忙道:“是我家的下人。管孟,你赶紧派人回去给爷报讯,让他来接我。” 管孟疑惑沈寄怎么会不避嫌的救一个男人,但此时自然不是管这个的时候,而且这事也轮不到他来管。赶紧的就派了人回去报讯,就是沈寄不说,他也会派人回去报讯的。之前从小巷子出来他就派了个没受伤的小厮回去说这件事了。这个时候再派一个不过是告诉准确地点而已。 沈寄让魏楹赶紧来,是让他来收拾烂摊子的。她今天干出的这些事,还有隐瞒岚王身份的事,这些都得魏楹来收尾,她可没那能力来摆平。 来了这么多人,岚王终于放心的晕过去了。沈寄这才小声问道:“大夫,他不会死吧?” 那大夫之前看沈寄那么紧张,可现在听她这么问话,又不像和这个人有太深关系的样子,也是纳闷。轻声道:“其他的都好说,腹部那道伤口太深了,能做的老夫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要看他自己了。” 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大群衙役过来把药铺围住,然后捕头带着人进来,“是哪个女人持剑作乱?” 管孟看了沈寄一眼,赶紧出去交涉。 “哎呀,王捕头是您啊。” “你是……对了,你是魏大人身边那个、那个……”这王捕头是跟着刘大人到蓉城来的,所以和管孟还有几面之缘。 沈寄也不知道管孟是怎么交涉的,总之王捕头没有为难她。只是纳闷的多看了她两眼。 外头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魏楹大步进来,眼睛搜寻到沈寄走了过来。 王捕头笑着和魏楹打了招呼,后者也含笑应了。今天这事,要完美落幕还得好好打点这位王捕头呢,魏楹自然客气得很。他平日对这些人也是很客气的。 魏楹走到沈寄跟前看她虽然形容狼狈但看着还算没事,便问道:“怎么回事啊?” 沈寄指了指床榻上昏迷过去的岚王,“你应该认识吧,他说他是……” 魏楹看了一眼,眼睛立时瞪大,然后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两眼才道:“是,远远的见过。”说完走到王捕头跟前,“王捕头,你赶紧再让手下回去调人,把这里团团围住,一定要保护好岚王殿下的安全。另外,把全城的名医都集中到这里来。还有追查刺客的事,也着落到你头上了。” 王捕头瞪大眼,“岚王?” “对!里头那个重伤的人就是岚王。赶紧派人通知抚台大人吧。这位爷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我们可都乌纱不保。” “是,下官这就去办。” 待到王捕头安排好了回转,魏楹已经脱下披风把沈寄围了起来,“王捕头,内子受了惊吓,我先让人送她回府。” 王捕头看了沈寄一眼,“今日真是多亏魏夫人了。”他之前还想着这不是出了女强盗吧,光天化日就敢持剑带着个重伤的人进药铺,还挟持大夫治伤。现在想想,要不是这位魏夫人这么强悍,说不定岚王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那到时候整个蜀中的官员怕是都得吃挂落。 沈寄摆摆手,“我也只是遇上了而已。” 80盘算 沈寄是被管孟等人用马车护送回去的,魏楹得留在那里,等着岚王清醒。此地以他的职位为最高,自然是要留下主持大局。 她的披风之前脱下来给岚王盖上遮盖血迹,此时早已被血污了。之前匆忙进门被丢在了小独轮车上,等阿玲跟着管孟找了来,沈寄便让她去找了回来。当然是不能再披了,她现在披的是魏楹的。到他小腿的披风换到她身上直接落地了,得拎着点才行。沈寄之前就觉得有点冷,只是忙乱中也顾不上这事。魏楹来了,看到她微微有点瑟缩赶紧就把披风脱下来给了她。 “奶奶,都已经成这样了,回去洗恐怕也很难洗干净。” 沈寄笑了一声,“谁说我要洗了,你可千万别给我拿去洗得太干净了,也别丢了,珍藏!” “珍藏?”阿玲愕然。 “当然要珍藏,以后要是万一爷再遇上什么难事,我就拿了这件披风上门去求岚王。”沈寄估着,岚王求生意志这么强的人,既然血都止住了,参汤也咽了,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了。这么大个人情,当然要珍藏了。留到最关键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阿玲明白了,笑着说:“奶奶,奴婢知道了。一定好好收好。”其上的血迹都已经干了,她叠好然后包了起来。 路过一件成衣店,沈寄叫了管孟过来,让他叫人去买件厚实点的披风给魏楹送去。管孟赶紧便去办了。 沈寄放下车帘,响亮的打了一个喷嚏。知道是之前把厚披风脱了造成的,回去得赶紧喝姜汤,不然说不定得感冒。这么冷的天一感冒通常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好。 阿玲催着车夫走快,一路上沈寄又打了几个打喷嚏,而且头也开始晕起来。 “奶奶,怕是光喝姜汤还不管用,让管孟先行一步去请大夫到客栈等着吧。” “嗯,好!”沈寄点头。她那件披风着实是很厚实的,一下子脱掉怕是寒气就入侵了。坏了,之前给她治宫寒的大夫说了,她体内没有就有寒气没有拔除,再外感风寒寒气入体的话问题就严重了,那可能造成内外夹攻的。 魏楹一直到入更了才回来,回来才知道沈寄得了风寒。厚厚的被子盖着,屋里还放了两个火盆。他蹙眉,百病生于寒,这一点他近来看了不少医书自然是知道的。他之前看她有点瑟缩便有些担心的,可是今天这事太大了,即便后来抚台大人赶到,岚王府的人也找了来,他依然不敢说要先走一步的话。直到入夜岚王的情形稳定下来,人也清醒了一回,众人提着的心才真的放回了肚子。 岚王接下来就是好生调养了。人已经被人用软榻抬着送回了住处,蓉城所有的名医都在别苑里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守卫着。抚台大人已经封锁了城门,拿了画像捉拿刺客。他回来这一路也看到全城都戒严了。岚王在蓉城遇刺,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捉拿刺客保护岚王的安全。 魏楹洗漱上床,手在被窝里伸过去摸沈寄的脚。还好,是暖的。他把人抱进怀里闭上眼。瞧这情形,明日还得去别苑。因为是沈寄救了岚王,所以岚王府那些人对魏楹还算是比较客气的。不过对抚台大人就相当不客气了,说蓉城的治安差成这样,青天白日的就出现这样的事,又半日抓不到刺客云云…… 抚台大人对王府属官的狐假虎威颇有些不满。如果岚王不是微服前来,又带了十几名高手就前往偏僻所在,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此事怕是还牵涉到诸皇子夺嫡。是那些爷派人来刺杀的。但是此事发生在他辖下,他有推脱不掉的责任。于是,和那些人打交道的事,他就派给了魏楹。他让魏楹安心代表府衙和王府属官周旋,都不必再到衙门去了。至于他的考绩,理所当然的是优。 魏楹知道虽然这和自己平日的努力有关,但和沈寄今日救了岚王肯定脱不开关系。这样算是救了赴台大人的命了。 次日醒来,沈寄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魏楹摸摸她的额头还是烫的。这一次所有蓉城稍微好些的大夫都被叫到岚王所在的别苑待命去了,能给沈寄找来的大夫药力不是太行,他有些担心。 “阿玲,等中午那一道药喝了,如果奶奶还没有好转,你就认让管孟到这个地方来找我。” “是,奴婢知道了。” 风寒没治好,也可能引发大的毛病,何况小寄本就是不能再让寒气入体的人。实在不行也只有`颜跟那个刘主簿商量一下借个好大夫出来给看看。旁人不行,小寄应该可以。何况她本来就是因为把披风脱给岚王盖得的风寒。 到了下午管孟果然找了来,门房现在看得很严,便让他在外头等着,进去把魏楹请了出来。 “爷,奶奶还是发烧,越烧越厉害了。” “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刘主簿借个大夫,你把人带回去。” “是。” 魏楹进去找刘主簿说了一下情况,后者果然很爽快的借了个名医给他,由管孟带着回去给沈寄诊脉。 刘主簿见魏楹还是面有忧色不由奇道:“这位齐大夫算得是蓉城数一数二的大夫了,风寒想来是可以药到病除的。只是他所擅长的不是治伤,不然还不敢借给魏大人呢。” 魏楹勉力笑笑,想了想还是说道:“内子有宫寒之症,大夫叮嘱一定要防寒,所以她这一受寒我难免有些担心。” 刘主簿正色道:“原来如此,那可是真的不能小看了。尊夫人是为了替王爷掩饰行藏这才会受了寒气,日后有什么需要魏大人还请不要客气。” “我这不就是问您老借大夫么,按说本来都不该的。王爷这里需要大夫守着。只是外头那些大夫药力都不是很好,这才会`颜开口。” “王爷这里,用不了这么多大夫,不过是以防万一的意思罢了。既然尊夫人需要好大府,那自然是要出借的。” 魏楹笑笑,“说起来内子如今日常服用的鹿胎膏还有艾附暖宫丸就是岚王府太医开的方子呢。” “哦,还有这事?那可真是巧了。”刘主簿心道艾附暖宫丸还好,那鹿胎膏可是所费不赀,看来这位魏大人还小有家底,而且是个很重情义的人。遇上妻室有宫寒之症,大多数男人的选择都是纳妾生子。不一定会费这么多银钱去治元配。因为不一定能治得好,而且这样年深日久的吃鹿胎膏,那花出去的银子别说纳十个八个妾,打个真人大小的银人都得有富裕。 “是啊,是内子的表姐托了王府的贺侧妃请太医给开的药方。” 刘主簿挑眉,如果是严格按照王府太医的药方去做成的鹿胎膏,那药价就更高昂了。因为鹿也有优劣等级之分,鹿跟鹿是不同的。 沈寄那边,换了个好大夫,而且还是蓉城数一数二的大夫,吃过一幅药后渐渐好了起来,也不用再成天卧床了。刘主簿那里还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还有一些可以用来入药的冰冻着的优质鹿胎。 沈寄用红糖水送服鹿胎膏,“你怎么连这个都告诉旁人了?” 魏楹看她一眼,“一个风寒而已,我先是不顾忌讳仗着你救了岚王借出大夫,后来大夫去了还很是担忧,太说不过去了。与其胡乱搪塞不如实话实说,这人情不就更大了么。” 沈寄嘿嘿一笑,然后问道:“那,我是不是出名了?”她那天的所作所为挺惊世骇俗的,哪里像个养尊处优的官太太啊。又得被人议论了吧。 “哦,我前几天看你病恹恹的没顾得上跟你说。外头并不知道那是你,只以为是岚王身边凶悍的女护卫。” 沈寄明白,肯定是魏楹觉得此事张扬开了对她名声不好,所以把事情掩盖过去了。在场那些知情人譬如王捕头等人,定然也是他拜托过了,所以没有外传。这样最好,不好让她落个凶悍之名,反正岚王知道救他的人是谁就行了。而且,这样的话,那暗中派杀手的如果真是某位皇子,也不至于因为自己坏了他的事而存心报复,这是最重要的。 “对了,岚王怎么会认得我的,当时他叫我‘沈氏’?我没有见过他啊。” 这件事之前沈寄烧得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也同样没顾得上告诉魏楹。 “你说什么,他认得你?” “是啊,当时我戴的纱帽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了。他一看到我就叫了声‘沈氏’,居然还有这样称呼人的。”沈寄摇摇头,继续喝红糖水。鹿胎膏要用红糖水或者黄酒送服,药力才能完全发挥。她自然是选择红糖水。 魏楹目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然后道:“他定然是调查过你,你不是踹过林子钦一脚么。” “那调查报告,还要附上画像的啊?”沈寄纳闷。 “兴许是林子钦画的他看过也说不定。” “那他记性还真是好,运气也真好。他要是没有认出我,没说自己是岚王,我应该不会冒险救他,谁知道是不是江洋大盗啊。我顶多跑出去叫巡街的衙役进来。” 沈寄会救岚王,其实是怕万一自己没救,岚王却命大活了下来,那肯定是要报复她的。后来那么拼命,则是怕万一岚王时了,皇帝查出她是最后最后见岚王的人,因为救人不得力被迁怒。至于如今,岚王活了下来,她自然是打着小算盘要让这个大人物欠她一个人情,日后万一魏楹有什么生死攸关的事,她还可以上门求救。 沈寄没有深究岚王怎么会一眼就把自己给认了出来,魏楹心头可满不是滋味。岚王居然能一眼把小寄认出来,还知道她姓沈,这就很不得了了画像,就算是林子钦画的吧,他对小寄是图谋不轨,可岚王怎么可能看过之后就记住了呢?还一记就记住了这么几年。林子钦总不可能主动拿给岚王看吧,他还怕被这个姐夫教训呢。那就只能是无意间看到的。这么看来,岚王对小寄怕是也有几分小心思,至少是有好奇在的。这一回小寄又救了他,他怕是更加惦记上了。虽然以他的身份和对名声的看重,不可能做出什么来,但是有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在惦记自己的媳妇儿,魏楹心头自然不舒坦。 这一次,刘夫人主动上门来探望了沈寄。外人不知道,她还是知晓那所谓的女护卫就是沈寄的。她这回误打误撞救了岚王的命,刘夫人自然不敢再难为她。而且刘夫人还有些庆幸,这个沈寄这么凶悍,自家那个有些自卑的侄女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而魏楹的考绩毫无疑问的拿到了优等,等到要离开蓉城回去州府的时候,沈寄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至于这次受寒会不会对她的宫寒雪上加上那还得再观察。就在准备启程回家的时候,刘主簿过来递了请柬,请他们次日去别苑赴宴。 沈寄救了岚王的命,那大夫说如果再失血下去,说不定就是扁鹊再世都是救不回来了,好在送来的及时。岚王对此自然是会有所表示的。 “哎,你说岚王会怎么答谢我的救命之恩啊?他的命可老值钱了啊,尤其在他自己的眼里。”沈寄美目顾盼生辉,极有兴致的说道。 魏楹看她一眼,“你想要什么?”她难道还缺什么么,平日里银子都是尽着花的,他也从来不会过问。可是看她这副模样,明显想讨要什么早就想好了。有什么是岚王可以给她而他拿不出来的。 “这种机会太难得了,他可是王爷,我当然是想跟他要个承诺,将来万一你遇到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大难题,他可以伸把手。”说完小声道,“如果他将来再升一级,这个承诺就更有价值了。” 魏楹瞪她一眼,“别胡说!小心隔墙有耳。这又不是在自己家。”心头也禁不住一暖,原来她想要这个。倒是自己患得患失想多了。她压根不知道岚王对她可能有些不清不楚的心思,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有别的想法才对。这一点他怎么还不如小寄,她都能信任自己不会对刘夫人的侄女有半点想法。不过,她也是说过的,如果是个公主她也是会担心的。所以,他对岚王不放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沈寄可不知道魏楹已经想留了这么多。她只是有些自责,在客栈的确是不该说这样的话。这可不是说中央领导人换届啊,谁都可以看了《新闻联播》就发言。日后还得再注意些,不能祸从口出。 魏楹说道:“你救了岚王一命,可如果你想要他给出这样的承诺,有些不妥。上位者都不想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挟恩图报。你要是表现出是图他报答才救他的,那他就算承诺了那话也是要打折扣的。说不得就把他给得罪死了。他完全可以自己暗地里给我弄一难题,然后再出面帮我解脱,那就算旅行了承诺了。” 这倒是啊! 沈寄想了想,“那就表现得根本不图他回报,那样他反而会过意不去。如果日后用不上也就罢了,用得上的话再去找他帮忙。那他如果能帮应该就不会拒绝了吧。”开玩笑,救了一个皇子的命这种好事可不是随便能碰上的。当然要利益最大化,给魏楹弄到一张护身符才行。仕途险恶,上一次是被贬官,下一次遇上的谁知道是什么事。 “对,就这么办!”魏楹想的是,万一他当真遇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自己逃脱不了,让岚王欠小寄一条命,总是有好处的。在祸及妻儿的时候还能有个位高权重的人能帮衬一下。而至于别的,如果真遇到了他没有活路的时候,也就没办法去计较了。 夫妻俩商量好了才睡下,沈寄已经睡着了,魏楹还在想着沈寄这次受寒的事,他之所以会说给刘主簿听,也是为了将来再上门向王府太医求助打个伏笔。都不用用到这次天大的人情,就让沈寄备了礼物找上徐五一起上王府去看贺氏,然后再道明来意就可以了。就这么请王府太医给诊脉开方,可抵消不了就命之恩。毕竟之前贺氏就请太医开过方子了。没办法,不是他算盘打得太精,而是有些资源,不是贵人根本用不了。譬如说太医,那就不是他一个五品官去请了就一定能请得动的,尤其是那等太医院的妇科圣手。还有这次,如果不是沈寄救了岚王,她如果凑巧在岚王遇刺把全城好大夫都垄断了的当口生病了的话,想借到个大夫哪有这么容易的。 在蜀中,只能是寄了脉案去给那位太医看然后开出方子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带沈寄回趟京城,就这次过年衙门不开的时候回去,直接让对方给沈寄切脉开方这样,治愈的几率可就大多了。凡事都怕个万一,他也不是完全每担心过沈寄会不会真的不能生养。至少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想方设法才行。 81警觉 在沈寄魏楹拨着小算盘算计的时候,岚王也正在听刘主簿说着这三年来他们两口子的事情。魏楹在官场这么快崭露头角有些出乎他意料,本以为他是惹恼了父皇被贬的。现在看来,惹恼了父皇是真,但并没有完全失了圣心,不然即便有比较出色的才具,也升不了这么快。 不过他更关注的反而是沈寄的事。听刘主簿事无巨细的说了不由得抚着下巴道:“这是个什么女人啊!”之前敢那么狠的踢子钦,如今又那么凶悍的救下他的性命。最奇怪是平日里这种做派能半点不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那么一个明艳动人的小女人干得出拿剑抢车逼着人用最快速度推他到医馆,然后再胁迫大夫先给他止血上药的事来。再结合她把夫家姨娘嫁出去的举动,这个小女人骨子里其实是相当离经叛道的,平日装出那副温顺守礼样子来,只有到了她觉得关键的时候,才会露出真面目来。 至于魏楹,岚王并不觉得嫁庶母这种事是他主张的。这个男人他接触过,此人胸怀大志,平日定然是尊奉男主外女主内的教条。但是,嫁庶母虽是沈寄主张,他却会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那个小女人,居然有宫寒之症。三年无后便是公认的可以纳妾的年限,更有甚者,不能生养更是七出之一。对了,还有善妒,这一点也是证据确凿。魏楹倒也是够纵着她的了。可是,如果她一直不能生养,他还能一如既往? 其实,当初岚王虽然对沈寄产生了一点兴趣,但她既以为人之妻,他自然不会多上心。查她的是岚王妃,王妃对这个胆大包天差点踹断她们林家命根子的女人非常恼怒,虽然小弟的选择是没有告诉父母,要用自己的法子保护,但她这个做姐姐的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放过那个女人。只是后来碍着魏楹把事情闹大,这事关涉到岚王与其他皇兄弟的争夺,岚王也发了话让小弟到此为止,她才勉强罢手。这事岚王知道,王妃查到的关于沈寄的过往他也知道。画像嘛,倒的确是在林子钦那里看到的。 只不过在被沈寄搭救这件事之前,岚王并没觉得他和她会有什么纠葛。虽然初见,甚至那都不算初见,因为沈寄当时戴了纱帽,当时听了她说的话觉得这个声音娇嫩的女子颇有见识,心头稍微动了那么一下,但是也就那么过了。毕竟他从来不缺女人,后院里也不乏聪慧女子投他所好,多读史书增长见识以期能与他对话。后来听说她踢了犯浑的小舅子一下狠的,他咋舌之余对他们网开一面,不然魏楹那么一个低阶的官员,即便有才具有谋略在当时也是很难撼动一个皇子府和侯府的。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随手帮她一把也算对得起那晚自己的那丝心动,从此再无瓜葛了的。她虽然特别,却也没到能让自己夺人之妻的地步。 可是这回生死一线之间居然又碰上了她,可以说那天如果不是她,换了个别人,别说女人,就是个男人也不定能有她那份临机立断。那天是险而又险,他真的是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又被她给拉回来的。这一回,他是真的对这个小女子上心了。只是可惜,在他之前,已经另有一个男人识得她的好,把人据为己有了。偏生这个男人也不是个普通人,自身有才具不说,还得老爷子看重,显见得是老爷子重点培养的新生代的大员。这可真是个麻烦事!而且,以那个小女人的性情,也是不受人逼迫的,这从小舅子挨的那一记狠脚就可以看出来。 活了二十五年,在江山之外,这是岚王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一定要得到的念头。为了江山,他已经谋划了十多年,要得到这个女人总不至于比得到江山更难吧。只不过这么分析下来,还真的只有从长计议才行。 刘主簿跟了岚王十多年了,多少能揣摩出一些他的想法,眼见他对魏楹的女人这么感兴趣不由得暗暗叫苦。美人和人才,后者显然更重要。可是,这个魏夫人也不是一般的美人啊。 “王爷,这么看来,这个魏楹年纪轻有才具会做人上头又有人赏识。假以时日非池中之物啊,一遇风云就有化龙的可能。即便一时之间他不肯站队,投到王爷麾下,王爷最好也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为上。” “嗯,你说得有道理。本王自会思量。” 刘主簿见状,也只能在心头长叹一声,希望不要为此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时辰不早了,王爷早些歇着吧,这些文书就不要看了。您还没有完全复原,还是要好生养着为上。消息传到京城,您之前的差事也都办完了,皇上震怒之余也叮嘱您要好生休养的。” “嗯。” 翌日,沈寄跟着魏楹坐了马车往别苑去探望岚王。那天之后已经半个月了,估着岚王是练武之人,应该好得七七八八了。 刘主簿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他是岚王身边红人,这样的待遇自然不是给魏楹这个五品小官的。就连今日被岚王宴请,他也算是沾沈寄的光了。若是要避嫌,他还沾不了这个光呢。 “魏大人、魏夫人,王爷正在等候,请跟我来。”刘主簿笑着在前面带路,他曾经去过客栈探望病中的沈寄,对她很是客气。说实在话,如果这次岚王真的出事,王府的人就算是完了。王妃小世子小郡主有皇帝关照,失了权柄至少衣食无忧,而他们这些死心塌地跟着岚王的下属,下场却会很凄凉。即便改投别家,也很难得到信任。所以,这些人对沈寄都感激得很。至少刘主簿察觉了岚王的隐秘心思,难免心头就多了一分复杂。 岚王面色还有些苍白,拥着厚重裘衣坐在铺着虎皮的大椅子上,沈寄跟着魏楹上前行叩拜之礼,“微臣|臣妇参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岚王摆手道:“免礼!今儿本王是请你们夫妇过府是未来答谢救命之恩,不要拘束才是。请坐吧!” “是。” 沈寄作养了半个月,养得气色甚好,白里透红的。这来见岚王,自然不能像寻常出门还把遮面的纱帽给戴上。魏楹见岚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抿了下嘴。 “之前为了救护本王,倒是累得魏夫人大病了一场,本王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现在看夫人已然无恙,本王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按说见这么大的大人物,沈寄还是多少该有一些紧张的。可是那日见到的岚王正好是落难之时,靠着墙都站不住,躺在独轮车上连把拖在地上的脚收到车上都没有力气,靠沈寄全力支撑才能走到街上,一双脚也是她帮着抱到车上的,所以此时要她紧张畏怯便有些难了。她抬头目视岚王笑道:“瞧着王爷的气色也好了不少,臣妇也替王爷欢喜。至于臣妇,倒说不上大病,只是风寒入体加上天寒,就多养了些时日,王爷不必往心里去的。” “夫人总是为了本王才会如此。”岚王轻咳了两声,旁边的俏婢忙上前,一个拍背一个喂水。沈寄便打量岚王,见他浑身并无什么贵重饰物,头上也没戴王冠,却隐隐透出一丝贵气。即便那日伤重落魄之时,也没掩去这份光华。今日再看意凉后更加的有神祗般尊贵。旁人看到岚王第一眼会留意到的便是贵气,然后才回去注意到他本身俊逸的眉眼。沈寄心道,皇家一代一代精挑细选之下,这龙子凤孙的皮相真是没得说啊。 魏楹似笑非笑侧头扫了沈寄一眼,眼含警告:当着我的面这个样子去瞅别的男人? 沈寄低下头去掩饰嘴角的微笑,我就是欣赏一下美男子而已,没有其他想法的。 魏楹温声道:“王爷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有些咳嗽而已。咳咳,今日找魏夫人来,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需要本王做的么?” 沈寄忙道:“那日遇见王爷只不过是凑巧,至于说能帮到王爷一二,那更是莫大的机缘。臣妇安敢挟恩图报!” 魏楹也说道:“王爷是国之柱石,别说是内子遇到这事,但凡是我朝子民撞见了都会不遗余力的出手救助的。那日也非内子一人之功,还多亏了那推车的农夫和那位老大夫。”他已经打听过了,那两人岚王都赏下了金银,老大夫还得了岚王许诺,日后好了亲自给他题一块‘救死扶伤’的匾额。他之前想着沈寄救了岚王是个不错的政治资本,希望如果自己有个万一的时候,她能借此保下性命不被连累。但是今日见了岚王,这般理智的想法就有些被丢开了。所以,此时才会把沈寄的功劳和那农夫大夫相提并论。虽然岚王掩饰得好,小寄自己也没看出什么来,他作为一个男人还是能感受到岚王对沈寄的确怀有些异样的心思。所以,只希望岚王将沈寄同那两人差不多对待就好了。至于之前想的借助岚王府的资源,让沈寄上京去请太医治病的想法,现在也开始动摇。 岚王看了魏楹一眼,如果没有这个男人的存在,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便是了,哪有这么麻烦。这个男人,仗着父皇赏识,先是持才傲物不识抬举,后来竟然胆敢威胁于自己。不过他还是温和的道:“那两人不过是做自己本分的事,怎么能一样呢。如果没有魏夫人当机立断,那二人也没机会帮到本王。本王赏了那二人银子,可魏夫人又不缺银子。而且本王的命,也不能光拿银子来谢。所以才想到要请魏夫人来问一问。” 这话涉及到岚王的命值多少的问题,再推迟就太不识相了。沈寄想了想道:“王爷说得不错,我们夫妻小有家产,的确是不怎么缺银子。如果王爷要答谢臣妇,一时之间臣妇还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能救王爷一次,这真的是莫大的机缘,王爷能不能容臣妇想想,等日后想到了再来找王爷讨要?”大人物让随便开口,这种机会不能浪费。而且如果你表现得不在意,那就是觉得他的命不值这么多。虽然不好狮子大开口跟他要承诺吧,但这个机会保留着准没错。 岚王点头道:“可以。你随时可以到王府让本王给出一份让你满意的谢礼。” 沈寄笑眯眯的站起来,“那臣妇就多谢王爷了。” 魏楹心知肚明岚王这么说,怕是为了更多些机会和沈寄接触。可是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原本岚王完全可以也赏下银子或是其他贵重物品,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的。这才是上位者一贯的做法。可下位者救了贵人,也该早些把自己想要的吐露让贵人给付,心头好没有丝毫负担才是。 可小寄被岚王的话逗引,又心心念念要替自己求一道护身符却是上了岚王的钩了。就是自己此时提出请岚王帮衬请了太医来看沈寄的宫寒之症,他也可以说这点小事不足以抵消沈寄的救命之恩。自己要是早知道岚王竟然一眼就能认出小寄,甚至叫出她的姓氏来,当时就不该跟刘主簿吐露小寄有宫寒之症妄图借用王府资源替她治病。这相当于是送了对方一个接近她的途径了。 小寄对自己的魅力不自知,知道岚王早就对她有所了解也不以为意,自己却是知道岚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闲心去记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的样貌和姓氏。再加上这次的事,他怕是对小寄真的上心了。这可是比林子钦难对付得多的人啊。 想到这里,魏楹不动声色的瞥了正和沈寄说话的岚王一眼。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应该不至于用强才是。如今也只有这一点是可以利用的了。再瞥一眼沈寄,后者正无知者无畏的和岚王笑谈着。说起来,平常人见到个王爷,早该腿软了,她倒好,还跟人家谈笑风生的。魏楹不知道,在沈寄骨子里还是有着前生不少关于平等这些信念的。这会儿她只当自己是见到了个《新闻联播》里才出现的大人物,而且自己还凑巧救了这个大人物的命,有什么好怕的。自然不会想寻常女子那样说话声音都跟蚊子叮咬一样。而且岚王说起卧床休养什么都做不了,她也颇有共同话题。之前病了,魏楹禁止她下床把她给闷坏了。 “小寄,王爷重伤初愈,你怎么拉着王爷一直絮叨?” 沈寄看眼岚王的脸色,忙道:“王爷平易近人,臣妇一时就忘了。” 岚王笑道:“不妨事的,本王也是这半个月闷坏了。对了,方才魏夫人说你那日是去寻觅美食的,本王手里倒是有一些食谱,不如回头让人誊抄一份给魏夫人送去。” “王爷手里的食谱定然是外头寻不到,那臣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魏夫人笑纳便是。” 岚王确实精力不济,坐着说笑了一阵就感到疲倦,便没有再留客,让沈寄和魏楹告辞了出去。他知道魏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可是,那又怎样。他想要的,不管是江山还是美人,最后都会落入掌中。 沈寄上了马车小声对魏楹说道:“之前岚王害咱们舍财,我本来觉得他是那种以权压人的人,心头不喜。救他也只是为了不惹祸上身。今日看来,他人还是挺不错的。” 魏楹道:“答应你随时可以上门讨回命债,又投你所好送本食谱,人就不错了?” 沈寄失笑,“我只是说他比我之前想象的好而已。我本来想着他拉拢你不成,觉得失了面子就要为难你,又是林子钦的姐夫,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楹心头警钟长鸣,原先把人想得很差劲,现在开始改观,再加上岚王别有用心的迎合,那日后他形象上升的空间很大了。而且小寄明显是没发现对方对她有企图,她之前不曾接触过这样的贵人,所以今日只是觉得对方平易近人,完全没想到这种贵人以这样亲切的态度对待她有什么不妥,哪怕她是对方的救命恩人。 沈寄看魏楹脸色不太好,笑道,“你在干什么啊,我救了他的命他待我亲切一些不该么。再说他是王爷,日理万机的。我是一个内宅妇人,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再面。你有什么好吃干醋的?人家什么女人没见过啊,怎么可能觊觎你的女人?” 魏楹心道那可不一定。可是,的确是没有证据证明岚王怀有这样的心思,说过了小寄也不过认为他乱吃干醋,搞不好还觉得他心眼小。至于她所认为的没有见面机会,本来是没有的,可是自己之前不知道岚王的心思给人送了一个踏板去啊。他还没有和沈寄提起让她回京治病的事,如今也打消了念头。可岚王可以主动提出来帮忙,而且还让人不好拒绝。毕竟机会难得。真是那样的话,也只能到时候再叮咛她多注意了。 81上心 魏楹想了想,就算自己不说,以岚王的手段也是可以查得到的。到时候结果还是一样。他想来想去,快得内伤了。媳妇儿长得好,偏还不自知。自己都已经是知府了,在同龄人里算很了不得了吧。可是明知有人觊觎自己媳妇还一点办法没有。 他回到州府,欧阳策拿了这二十来天积压的文书过来给他过目,看他气色十分的不好,不由问道:“大人,可是考绩……”他是知道刘夫人侄女一事的。 “不是,得了优!” “那您在为什么事烦恼?” 魏楹手按在书案上问道:“你娶媳妇了没有?” “还没有。” 魏楹瞅他一眼,奇道:“你比我还大两岁,怎么还没娶亲?” “学生之前不是一直在邱大哥那里么,就、就耽误了。” 魏楹明白了,欧阳策也是个读书人出身,科场失利回乡,半道被邱成明手下抢去做了账房先生,好在他这个人不算迂腐这才没有觉得落草为寇是丢了读书人脸面,没有以死反抗,慢慢的竟然由账房兼任了军师。魏楹当初和邱成明联手也是他一力促成的。邱成明的人马散了他便给魏楹做了师爷到如今,两人还算相得。欧阳策如今也慢慢拾起了书本准备今科再战考场。 魏楹笑道:“我想起来了,老邱的妹子好像以前挺中意你的,你没看上。” “不是学生没看上,是不合适。” 读书人和女大王,是不大合适。魏楹知道欧阳策还有心仕进,之前断了这个念头是因为曾经寄身山寨,可如今做了自己的师爷,大可将那一笔抹去。如果他顺利入仕,也可与自己守望互助。就是不成,那留在身边做师爷也需拉拢。 “欧阳你是不是还有榜下待选的心思?”魏楹笑道。榜下选婿这也是历来的传统,魏楹自己差点就被选去了。 欧阳策笑道:“那也得先上了榜才行。” 那就的确是有。 魏楹想了下,“这样,我在京城还有些关系,回头给你写几封信。正好夫人开春要进京找些大夫再瞧瞧身子,有你一道上路我也可以放心一下。你就住在我京城的宅子里备考,什么都方便。” 欧阳策大喜,“多谢大人!”吃住在魏府,而且又有魏楹的书信,他那些关系自己都可以用上,只要能榜上有名,等着自己的便是青云路了。 沈寄正好过来,一回来人就跑到前衙来了,饭都不知道回去吃,她来看看到底有什么事这么要紧。正好就听到自己开春要回京城去,等着欧阳策告退出去便道:“我开春要回京城去,我怎么不知道啊?” 魏楹站起来,“是我有意让你回京城一趟,这蜀中的大夫终究比不上京城的。如果可能,能托了关系请动太医最好。” “你不是不希望我再见岚王么?请太医的话,也就只有岚王府的能请得动了吧。还有,这不会让人举得你站队了么?” 魏楹起身往后宅走,边走边和沈寄说道:“岚王府就岚王府吧,你通过贺侧妃的关系去请太医,这也不能说明我就靠向岚王府了。而且我在蜀中,远离京城的纷扰。再有,之后耽搁几年,谁知道出来朝局又是怎样了。可是治病的事,不能再拖了。”说着看一眼沈寄,“如果你去贺侧妃那里再遇到岚王,那你就可以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那我就不回京城去了吧,你要是心头不舒坦干嘛又要送我回京城去。”沈寄还是不觉得岚王会对她有意思。她只是觉得魏楹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回来以后就避到了前衙的态度让她不怎么舒服。一个以后说不定一辈子不一定还能见得到的人,吃这份干醋做什么。 过往的府衙的人看到二人纷纷躬身行礼‘大人、夫人’,然后避到路旁。两人的谈话也就告一段落。沈寄有些忿然,她和岚王不就见了这两回么。头一回,他失血过多差点死了,她倒霉的遇上然后送了他去医馆;第二回,岚王召见她这个救命恩人问她要什么好答谢。头一回她扶了下岚王,那不是没有旁人在没办法的事么。第二回是说了几句话,可魏楹你自己不是就一直在旁边的么。现在说要让我回京城去治病的人也是你,干嘛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所以,吃饭的时候沈寄只是埋头吃饭,看了没看魏楹一眼。魏楹摇摇头,也默默无声的把饭吃了。旁边伺候的凝碧很有几分诧异,虽然平常爷和奶奶基本也是食不言,但偶尔还是要说两句的,而且目光会有交汇。哪是这么一副样子。可是,又没听他们吵嘴啊。 收拾过桌椅端了茶上来,魏楹对凝碧道:“你出去!” “是!” 沈寄扫他一眼,捧着热茶吹着,心头还梗着气不顺。 魏楹开口道:“我没有不信任你,至于你认为我是在吃没来由的干醋,日后你就知道到底是不是了。” “既然你认定是有来由的,那我都说我不去京城了。” “可你认为是莫须有的啊。好了,咱们怎么想都改变不了什么,那是王爷咱们无法抗拒。” 沈寄没好气的道:“岚王又没请我去京城。” “好吧,就算是我小心眼没来由。不过去请太医看看没坏处的。” “我现在吃的药不就是王府太医开的药方么?” “亲自把把脉不一样,而且如今你是岚王的恩人,太医自然是更加的上心。之前,恐怕贺侧妃也没有真的往心头去,只是不好回绝五表姐罢了。” 沈寄也有几分心动,因为她真的不认为岚王那种阅女无数的人会对她一见钟情。她也调理了几个月了,可是肚子还是没有动静。这个事情她自己也很苦恼的。在现代,宫寒不是什么大毛病,就算真的不孕不育也有技术手段可以怀上。在这里恐怕真的是个大毛病,而且之前的确是没有把脉就开方,这个或许也是一个原因。 “可是,回京城,一来一回的就差不多两个月了,再加上看病,而且亲朋好友也三年不见了,总要去走动,那不是得小半年了,你又走不开。” 魏楹见说动了她,便玩笑的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先把病治好,以后要生孩子自然容易。” 沈寄瞪他一眼,一场小风波又消弭于无形。只是魏楹不敢当事情真的就已经过了。岚王要想得到小寄,自然要对她下功夫。与其由他回去以后,岚王妃开口邀小寄去京城治病,不如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通过徐五和贺氏去请太医。如果岚王真要做什么,小寄这里自己提醒过了自然会注意,让她看明白了岚王的险恶用心,日后才不会真的上当受骗。岚王不至于用强,那么就有了真正避开的可能。不然,这个人他现在真的无法抗拒啊。 出身最尊贵的皇子,精明强干,皇帝虽然没有正式立储,但越来越放权给他。而岚王也确实得力,办的差事一件比一件漂亮,朝中文臣武将也越来越看好。这个人如今已经不仅仅是呼声高,近乎是众望所归了。这一次微服入蜀遇刺,怕是也要引起一场**。不过这个目前跟自己关系不大。 本来想着,避到蜀中,以自己的资历三五年是不会回京的,到时候恐怕皇子间的争斗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可是现在,小寄跟着自己到蓉城参加考绩,竟然会凑巧救了濒死的岚王。而岚王对她产生了觊觎之心。他相信这不是一见钟情,以岚王一见面就能叫出小寄的名字来看,他早就留意到她了。只是自己一直都不知道而已。这种贵人要什么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意愿。而这个岚王又极有可能成为日后的储君,再进一步成为皇朝的主宰。他此时只是一个小小知府,对方根本不会有半点忌讳。就算是想退避,对方的身份他也是避无可避。为今之计也唯有进,让自己一步步成为朝堂上一时不可或缺的存在。那么,即便岚王日后成了皇帝也不敢随心所欲的抢夺。 而既然没办法让小寄真的避开岚王,不如让她清楚的知道对方对她怀有何种心思,日后也好有所防备。只要她有了防备,那就断没有吃亏的道理。那个林子钦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魏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岚王,这位日后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他自然私底下也认真研究过。此人外表温文,骨子里却颇有几分枭雄之心。这样的人,是绝不屑于对女人用强的,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而且巧取豪夺,他有的是发自,犯不着那么下作。要是他像林子钦一样,看上了的女人就要拉上床去,魏楹还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本来想着对方是枭雄,那么日后登了大宝自己也只需要做个纯臣尽忠职守便够了。对方不会因为当年小小的不愉快而做什么的。但如今出了这个事,就不能光是这样了。算了,此时也不必去站队,等到日后丁忧起复再看情势。 哼,最好就是能借助岚王府的势力,请太医治好了小寄,然后他们尽早生个大胖小子。治病这个事上,岚王不至于能做鬼,因为他们也不是只找一家大夫看。除了上京寻太医医治,魏楹也一直在找民间偏方,以及隐于民间的高人。岚王总不可能把那些人都控制住。况且从前日他召见小寄的情形看,他还是很想得到小寄的好感的。不然不会这么纡尊降贵的。那么,一旦他在小寄求医用药上捣点鬼,他该知道这辈子小寄都绝不可能原谅。小寄的性子平时看着温润如水,可触犯到她的底线那绝对是决绝得很的。就譬如当年自己想娶石家小姐为妻,纳她为妾那次一样。 回到蜀中两日,岚王就派人将誊抄的几本食谱送来了。沈寄想了想那日听岚王咳嗽得厉害,他送了自己外头难寻的食谱,自己也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于是凭着记忆把现代止咳糖浆的做法写了下来然后拿去给魏楹,让他看看能不能誊抄一份作为回礼送去。 “止咳糖浆?”魏楹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不过看着做法好像不复杂。 “呃,我之前不是想开药膳食坊么,就自个儿捣鼓过不少这些东西,还挺有效的。你看看行不行,行的话你誊抄一份让来人带回去。” 魏楹知道她这是问自己这东西送不送得的意思。既然还是让他誊抄了送去,倒没没什么送不得的。就说是自己寻得的名间偏方好了。不过,自家媳妇如此关心一个外人,他心头还是有些不舒服。而且这个外人还居心叵测的。岚王出行身边肯定是没有带这些大内才能找到的食谱的,怕不是发信让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行的话你就寻了其他回礼送去吧。”沈寄看他捏着那配方和做法看了半天,估计是又触到他的心病了便开口道。 “就送这个吧。”以自己的名义送去,那位主估计不会用。而且,要给一个王爷回礼,回轻了不妥,回重了也不妥。这个东西倒还可以表示做臣下的在关心他的身体。不过,小寄会想着送这个,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大半是出自一个心态――省银子。 魏楹飞快的誊抄了一遍,另外再置办了一些州府土仪让来人捎带回去。不出他所料,岚王并没有用这个方子,他身边多的是能人,只有办法治疗他的咳嗽,才不会让他贸然用什么来路不明的方子。他拈着那张薄薄的配方道:“都是魏持己会做人,依本王看,也不过尔尔,只会献些小殷勤罢了。” 旁边的刘主簿心道,这一套对所有人几乎都有效,用心的思考对方需要什么再送,可比单送金银有心多了,别人也都能领情。就譬如您,知道魏夫人是个饕餮,不远千里让府中人抄录了食谱送来也是这样的小殷勤。不过王爷看魏持己显然是不会顺眼的就是了。 “王爷,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俏婢进来禀告。 “好,这就走吧。早一日回京早一日安心。”受伤已经二十天有余,外伤都好了,气血也都补得差不多了,是该回去了。并且,三顾茅庐之下那位高人也终于首肯愿意一同回京,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而且,还遇到一个让自己真的动心的小女人,这一趟虽然差点被人暗算,但所得还是颇丰的。从小到大,从了那把椅子,岚王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想要的冲动。因为以他的身份,不管想要什么,都是可以予取予求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么到手了自然也就不会那么珍惜。 可这回,他心动了,这个女人却已经是别人的妻室,而且看那天她的举动,对自己明显没有同样的感觉。那天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那对小夫妻眉目间的契合,让他心头颇不是滋味。总有一日,他要让她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等他回去以后就和王妃说,让她春天的时候出面邀请沈寄回京城去治病。身为女子,对于宫寒之症不可能不上心。那关乎到能不能为夫家诞育子嗣,关乎到在夫家的地位。而且自己这么做也是名正言顺的。有宫寒之症必须严防寒气入体,她不可能不知道。而那日,她只是略一犹豫便把厚披风脱下给自己盖上了。那个时候他因为失血,已经在一阵一阵的发冷了。而且最要紧,如果她不给他盖上,那周身的血就无法避过旁人的耳目。搞不好还没到医馆就有旁的杀手追了来下手。 她因此寒气入体,可能导致日后更加难以生养。让王妃出面邀她如今,有王府太医出面诊治合情合理。而且她之前吃的要不就是王府太医给开的方子么。 这样的邀请,即便魏持己心头不愿意,也是无法拒绝的。他总不能明着这样得罪自己。至于这一次的刺杀,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得让某些人付出代价才行。 “凌先生所说的穆王叔失落的那个孩子,老刘你多上点心。将她找回来,不但是凌先生的心愿,怕是父皇也极其希望。之前只以为穆王叔以身殉国,王婶也自杀殉夫,他们的孩子多多半不幸,没想到还可能留下了一根独苗。小时候,穆王叔也亲手教导过本王骑射功夫,本王也希望能找回小妹妹让他能有亲生骨肉存世。” 刘主簿应道:“是,属下自当尽心。只是小郡主失落已经十三年,凌先生一直也在找,所以希望恐怕不大。” 岚王叹息道:“尽人事听天命吧。父皇在远支宗室里给穆王叔过继了一个儿子,可惜也没能长大就夭折了。这几年也没寻到合适的小孩子再过继,如果小妹妹能找回来也可以宽慰父皇。” 83践行 三年一次的科考今年三月就举行过了,那一次欧阳策还在当土匪错过了,而魏柏是落榜了。但是他们的运气很好,明年将有一次恩科,不至于再等三年。本来魏柏是打算在京城一直温书等着再考的,可是老太爷重病了一场,连魏楹和七老爷这样在当官的都告假回去了,出于孝道他自然也得回去。所以,年后他也一样要到京城去。 至于明年为什么会有恩科,那是因为明年是皇帝登基三十周年。所以,岚王才得急着赶回去,不赶回去操办庆典的人就得换了。 沈寄知道自己要回京城凑这场大热闹还是有点淡淡的兴奋。虽然魏楹现在的位置注定她没有现场看热闹的资格,但是整个京城都会因此而热闹起来嘛。何况她也不太想进宫去磕头来着。在这蜀中,日子着实是寂寞了一点。交通不便,外头什么新鲜事传进来都需要一年半载的。只是遗憾,魏楹还得被绑在官位上。 至于魏楹担心的事,她还是觉得很莫名其妙。她虽然是穿来的,可是身上并没有带那种所谓的穿越万能穿越万人迷的体质。这从她从小到大那么艰难的过日子就看出来了。要不然她该随便想个点子就日进斗金,哪里需要辛苦做鱼丸和肥肠卖,一个月无休才挣二两银子自己抽成两百文。在魏楹没当官之前,她过的可是一点不打折的苦日子。到如今才算是那个啥夫贵妻荣,封妻荫子了。唉,不对,她虽然跟着封了诰命夫人,可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传说中的穿越哪有她这么苦逼的。所以,沈寄坚决不承认自己有穿越万能穿越万人迷的体质。 不过,看到魏楹这么一副吃干醋的样子她很高兴就是了。嘿嘿,知道你拿我当宝,但也不也这么夸张好不。哪能遇上一个人就对你媳妇我有意思。 魏楹这里憋得是真快得内伤了,看她还在一边乐呵,一时间吐血的心都有了。 “以前那个林子钦你也说人对我有意思,我可是狠踹了他命根子一脚啊。” “可他居然没有告诉父母,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么容易就摆脱了侯府的报复?”现在看来,里头肯定还有岚王起的作用。不过他不会告诉沈寄的。 沈寄挠挠头,“兴许他是想自己动手报复,后来事情过了这么久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他也很忙。忙着娶媳妇传宗接代,忙着做个合格的世子?”这个的确是个悬案。那些贵人一时被魏楹借力打力威胁住是有可能的,但是后来就这么了了就有点怪了。当然,魏楹本来也有后续的法子,但是能不用出来自然是最好的。反正沈寄是觉得魏楹吃的林子钦那口醋匪夷所思,那家伙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还她好不好。差一点就被他利用阿玲的母亲坏了她的名声了。 如今吃岚王的醋就更是莫名其妙了,一个才正式见了一面的人。沈寄好笑的问魏楹,“不至于我跟哪个男人多说两句话你就要吃醋吧?那徐茂的醋你吃不吃?胡胖子的醋吃不吃?对了,平常我也跟欧阳先生,还有管孟刘仕们说话的。老赵头虽然年纪大,那也是个男人……” 魏楹叹口气,“你别胡搅蛮缠的。” “你胡乱吃醋才是胡搅蛮缠呢!吃醋有益身心健康,可是老爱捧醋狂饮就是自找罪受了。”沈寄笑得一脸得意,绝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魏楹哼了一声,也不和她分说。不过,他在接下来连着吃了几天糖醋鱼、糖醋白菜、糖醋排骨后终于怒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正在布菜的阿玲和凝碧都吓了一跳,有点噤若寒蝉的样子。说起来,魏楹实在是一个脾气很不错的男主人,尤其对她们几个沈寄贴身的侍女一直还算是比较客气的。这还是这几年来她们第一回看到他发火。是以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能看向饭桌另外一边的沈寄。 沈寄挥挥手让她们出去,站到魏楹旁边去推推他的肩膀,“哎,你还真生气了啊?” 魏楹扭头不语,他在着急在郁闷,结果她混不当回事还天天让他吃带醋味的菜调侃他。 沈寄把筷子拿起来,轻轻塞回到魏楹手里,“我不就开个玩笑么,别生气了,吃饭吧。不吃糖醋鱼还有其他的菜呢。”玩笑开过头了,她吐吐舌头。 魏楹心头叹口气,她心里还是没当回事,罢了,他说再说她此刻也听不进去。 “路上要走一个来月,三月初开始考,所以过了元宵节你就和欧阳先生一道上路吧。他能文能武,武功虽然是半路学的,但比你这个花架子强多了,还有老赵头也一起回去,另外,我会再找老林借些士兵护送,他们可比衙役强多了。这一趟回京城,应该比你来的一路平安得多。” 沈寄扳着指头算算,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了。她抱住魏楹的腰,“我不想和你分开。” “分开是为了日后的团聚,是为了让你早日生下我们的孩子。而且,应该很快就可以团聚了。蜀中偏僻,比之繁华的京城,各方面都差了许多。而皇宫或者王府拥有这世上最好的资源,对于治疗你的病是极有好处的。” “嗯。” 沈寄救了岚王的事并没有散布开来,她要回京城的消息倒是不胫而走。听说她在蓉城得了风寒导致寒气入体,所以才要回京城,魏大娘忙忙的便坐了轿子到府衙来看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经心呢?如果有个什么好歹,那可怎么是好。” 沈寄看她是发自内心的关怀,不单单是担心此事可能绝了魏楹的后,也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心头也觉得暖暖的。可是,不是她不经心,是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当时岚王的样子明显是血流多了发冷,而且衣服上全是血,如果不盖住恐怕根本走不到医馆。魏大娘不是外人,沈寄便说给她听。 魏大娘听完,眼瞪大,“天啊,你竟然救了一个王爷。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啊。” “当时情势紧急,我也是被逼无奈。所以魏大哥才说让我上京请王府的太医帮着治病。” “有太医医治,那当然是好。既是这样,那你就回京去吧。早日绝了病根,也好给楹儿开枝散叶。不然,族里的人要说的话可就多了。楹儿可是族长,是长子嫡孙,更是老爷和夫人留下的独苗,他是绝对不能无后的。” 沈寄生怕魏大娘又滔滔不绝的说一大堆,笑着接口:“大娘今天看起来气色很好啊,看起来我们日后也可以少担一些心。对了,那鹿胎膏对您也很有好处,回头您带些回去。”如果滋养得好,说不定还能有个亲生儿女。那样,这份慈母心思就不会全放在魏楹身上了。 鹿胎膏自然是女子滋补的佳品,而且魏大娘把家里所有好的都给魏楹吃了,自己中段一样是失于调养。 “我都这把年纪了,我们在说你。”魏大娘见沈寄起身让阿玲给魏大娘包上一盒会回头带回去,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话,也只得叹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可是让旁人来说只有更不好听的。” 沈寄心道,旁人来我面前说,我直接拿扫把把人扫出去了。还用得着用东西来堵你的嘴。一边又把新做的的点心酥推过去,“大娘尝尝这个,这可是按宫里的点心食谱做的,我吃了确实很好。” “你――”魏大娘看着递到嘴边的点心,只得张口咽下,“罢了,你跟楹儿都是有大主意的人,我也不絮叨了。省得你日后想起我就觉得烦。” “哪能呢,大娘你就跟我们的亲娘一样。这一走,还真不知几时才能再见到您呢。” 魏大娘拍拍靠在自己怀里的沈寄,“等这里安顿下来,我们也要会淮阳的。日后见面的机会不少。” “嗯,您留下吃晚饭吧,我学了几道宫廷膳食做给您尝尝,回头让人把沈三叔也一道请来。” 魏大娘点头,“你做到菜本来就好吃,做宫廷菜肯定更好吃,只是,听说宫里皇上吃饭有几百道菜,那些调料都不好配齐。” 沈寄皱着眉头道:“就是,我配了好久也配不齐,好多都只能用差不多的代替了。还有菜也是,许多蜀中都不好找。要不是这样,我能学到更多菜式。这回回京城,我就把能找到的物料全配齐了拉回来。” “就当是给你践行了,要不是听说你病了一场,我今天也不会过来。我知道为了我的事,你们受了不少非议。” 沈寄离开前,这州府的官太太还有那些富商女眷肯定是要聚起来给她践行的。到时候魏大娘出席的话,的确会惹来不少非议。魏大娘是个敏感的人,虽然她在沈寄的鼓励魏楹的支持下勇敢了一把,但是这些物议她也怕。而且这些对魏楹的官身还有沈寄的名声都不是正面的影响。虽然之前说是亡母遗命堵住了一些人的嘴,但是这样嫁庶母的做法还是有些不被大众接受。所以,魏大娘一直都是深居简出的,并不同于其他的商人妇。 沈寄忙解释道:“大娘,这些日子我没有去登门拜访,是不想打搅您和沈三叔新婚的日子,可没有要疏远你的意思啊。” 魏大娘半羞半恼的道:“什么新婚不新婚的,我知道你没有疏远的意思。你和楹儿都是我拉扯大的,你们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 沈寄用手指着魏大娘的脸道:“红了红了,刚成亲就是新婚嘛。看来大娘过得很好啊。”这个样子,说是枯木逢春也不为过啊,人瞧着都年轻了几岁的模样。 魏大娘被沈寄看得不好意思,恼道:“难道就许你们小夫妻恩爱啊?” “当然不是!全天下的夫妻都可以名正言顺的恩恩爱爱。”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一声‘娘’的叫声,魏楹快步进来,看来面色比往昔红润的养母,他心头有点古怪的滋味。这说明,沈寄的做法没有错,养母的日子的确比过去舒心。可是,这份舒心却是父亲之外的男人带给她的。 魏大娘被魏楹这么目光灼灼的看得很不自在,“楹儿你下衙了?” 沈寄看她脸上的红润慢慢退了下去,伸手在后头拉拉魏楹的衣袖,示意他别给魏大娘施加压力。魏楹醒悟过来,笑道:“有日子没见,所以一下看住了。” “我已经让人去请沈三叔了,回头你陪他好好喝几杯吧。” “嗯。” 魏大娘坐着和魏楹沈寄又说了几句话,就说要去看姹紫走了出去。 沈寄手撑着下巴看魏楹,后者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看你啊,我以前还没发觉这家里的人都怕你呢,连大娘都是。”阿玲凝碧等人就更不消说了。她们是下人,魏楹垮下脸她们就怕得手足无措了。 魏楹撇了下嘴:“你不就不怕我,前些日子天天让我吃甜酸甜酸的菜,拿我开涮。” “你希望我怕你么?” 魏楹失笑,“那我不成了整天都得端着,那多累。你这样就很好。”说罢嗤笑一声,“我干嘛费事跟你解释,你又不怕我。就算我希望你也不可能就怕我了。” “可是你是人家的夫主嘛,得伺候好你啊。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按你希望的表现的。”沈寄从身后抱着魏楹的脖子说道,热气全喷到他脖子里去。 魏楹身子一颤,真是想现在就把她给办了。可是养母来了,他肯定不能关上门不闻不问,恼道:“青天白日的,端庄点!” 沈寄把手松开,“假模假式的!”男人都一个样,以前看过一句话说男人都希望妻子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要进得卧房。沈寄想了一下,她三个都没问题啊。她从后头挠挠魏楹的脖子,“魏大哥,你是不是爱死我了,所以才那么爱吃醋?嗯――”尾音娇滴滴的上调让魏楹实在有些受不了,她却忽地退出了一长那么远,“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所以,给我稳重一点!”说完很端庄的朝外头走去。 这可惜还没来得及拉开房门就被魏楹一下子扛到了肩膀上,几大步杠过去扔到了床上。床上铺的厚实,可这么被扔上去,沈寄还得觉得有点疼,她缩到床角,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两手提着衣领道:“你要干什么?” 魏楹脸上扭曲了一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倒是吃定我了啊。”说完把还在装小兔子的沈寄按趴在床上,手高高举起作势要落到她的尊臀上。 沈寄啊的叫了一声,魏楹道:“还没碰到呢!”明知道他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办了她,还这么百般勾引。不过也知道,她这般的人来疯是因为临别在即,心头有些情绪难以排揎之故。平日里她可很少有这么热情的时候。当然,今天的热情也是为了恶整他。 他已经有反应了,只得坐在一旁默念了几句清心咒,然后等身体平复了再站起身来,狠狠丢下一句,“你等着,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便有些狼狈的出去了。 沈寄在他身后哈哈哈的连笑了几声,然后起从床上下来重新整整头上的钗环出去。 晚上的酒席上,魏楹没有对沈三露出一丝不对的情绪,热情而有节制的招呼着,散席后又和沈寄一起送客出门,沈寄对魏大娘说道:“大娘,还有一个人需要您多费心。” “什么事?” “就是姹紫妹妹的婚事,您也知道,她一直都是担了个虚名,如今既然她认您为母,那就是魏大哥和我的妹妹了。只是我不认得什么合适的人选。” 魏大娘想了想,“行,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你安心上京就是。” 沈寄从阿玲手上接过一个匣子,“这是魏大哥给姹紫妹妹准备的嫁妆,您替她收着吧。”里头是一间铺子的契书,还有二百两银子。姹紫手里自己还握有首饰和银子。这也是魏楹和沈寄感念姹紫在魏大娘被捉回魏家受罪给予她的优待。 “好,我替她收着。” 上了暖轿,沈三小声道:“这位大奶奶倒着实是我们的恩人,要是没有她定然没有你我今日。” 魏大娘点点头,“我也没想到我当初一时意动买下个丫头,居然有这样的造化。她还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沈三笑道:“反正不是你教的出来的。对了,这个给你,也是她给我的。还说晚了些日子,本来打算成亲的时候给我们的。” 魏大娘低头一看,是当年她死当出去的金耳环,不由得感慨万千,最后说道:“希望好人都有好报,她能顺顺利利的治好病,多给楹儿生几个大胖小子。” 84回京 正月间人来客往,而且因着魏楹在这州府也算得头号大人物了,所以知道了沈寄要回京上门来给她送行的人实在是络绎不绝。这样的应酬多了也让人有些疲惫,好在那些人都知道临别在即时间要多留给知府大人和夫人,只略坐坐就离开了。沈寄决定临走时宴请以示答谢。 “哎,我说你以前就念叨着想外放,不会是因为在京城五品六品连芝麻小官都算不上,但是到了外头还是有人挤破头的来巴结吧?”她玩笑的和魏楹说道。 魏楹笑道:“嗯,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呢。” “到了京城,我会小心行事,不再惹祸。” “那一次的事是林子钦仗势欺人,跑到女眷的场所,怎么能怪你呢。不过你进进出出身边人是得带够了。”魏楹把人揽进怀里,心头实在是不舍。虽然现在没孩子,但老婆热炕头要变成孤枕冷床,这个滋味不好受啊。 “嗯。六弟和欧阳先生,你觉得希望大不大?” 魏楹想了一下,“欧阳的文章拿给我看过,我觉得不是太大希望,可是他执意仕进,也不好泼他冷水。而且有些事不撞南墙也是不能回头的。至于六弟嘛,五五吧,考试也是要看运道的。” 临行饯别辞行诸事不必细表,正月十六的早晨,魏楹亲自把沈寄送出城门送到大道上,马车停下来让二人道别。众人等了一刻钟的样子,魏楹才从马车上下来,挥手让马车继续前行,一边拱手说道:“欧阳兄,预祝马到功成!” 欧阳策在马背上拱手道:“谢大人吉言了!” 这一路行来,诸事有人打点,而且有士兵护送,住的又是驿馆,倒是比来时平安了不少。沈寄想着欧阳策要赶着上京,总得给他留出点时间,至少适应场地和京城的气候的时间要留出来。而且魏柏也要到京城赶考,沈寄这个女主人也该早些回去做些招待客人的准备。这样路上走得就比她单独上路时快些。到二月初四的时候,这一行人便到了京城城门处。 洪管家早得了消息,亲自带了人到城门处迎候。见到马车过来忙迎了上来,“奶奶一路辛苦了!” 沈寄拢起车帘,“还好!洪总管,六爷可到了?府里的客房给欧阳先生准备好了么?” “回奶奶的话,六爷十日前就到了,他本要一起来迎接奶奶,不巧被徐大人叫去介绍他认识一些人,说是会早些回来给奶奶和欧阳先生接风。客房早收拾出来了,就等着欧阳先生入住呢。” 十日前就到了,看来也是过了元宵就上路了。 “好,先回府再说。”这一晃眼,离开京城都三年了啊。 到了府门前,沈寄下了马车,就见到魏柏迎了出来一揖到底,“大嫂回来了。” “嗯,六弟,听说你到徐大人府上去了。” “是的,徐大人介绍我认识了几个朋友。还说,等欧阳先生到了,让与我再一同过去。”说着又和欧阳策一起互相见礼。他们二人都借住魏府参加今科考试,也算是有了伴,日常也可以互相切磋学问。 欧阳策知道徐茂是魏楹的同年也是朋友,时常有书信往来,而且此人出身江南大族,在京城人头甚广,魏楹之前就有信托他照看下堂弟以及幕僚的。这样的人认识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那六弟,你带欧阳先生到住处去吧。” “好的,大嫂放心把人交给我就是。” 欧阳策拱手道:“夫人,欧阳先告退了。” “好的,欧阳先生只管把这里当自己人就是,有什么需要就和洪总管说,不要客气。” “是。” 魏柏便领着欧阳策往客房去,小厮们已经把他的行李从车上搬下来正在往里搬。洪总管自在一旁安排着归家诸人的各项事宜,并不需沈寄操心。沈寄则往二门去,心想这两人互相可以做伴,她就省很多事了。不然,男女有别,她不好出面招待,倒是怕怠慢了。 到了二门处,顾妈妈迎上来,“奶奶”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沈寄给了她很好的待遇,又体谅她儿孙俱在京城没让她跟去蜀中,这让她感念在心。而且她知道了沈寄这趟回京是要想办法治疗宫寒之疾,很是为她心痛。女人得了这样的毛病,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流朱和季白也迎了上来给沈寄行礼,沈寄笑笑,“流朱没什么变化,季白出落成大姑娘了。走,进去再说。” 一时,阿玲流朱凝碧、采蓝季白也互相见了面,将近三年不见,各自都有些激动。 屋里自然是早就烧上了地龙,这三年流朱季白看家,屋里时常都开窗透气,此时床单被褥、桌子椅子的搭件都是新换上的,热茶热水也是现成的。沈寄便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披散着擦干了七八成的头发出来靠坐到榻上。 这一路赶路自然还是有些辛苦的,阿玲凝碧和采蓝已经被流朱季白赶去休息了,说今日沈寄就由她们伺候了。这会儿见沈寄靠到了榻上,季白给她送上一碗天平,然后乖巧的搬了小凳子到榻前,拿着美人捶给她捶着腿。 顾妈妈站过来,给沈寄汇报着这三年来同京城中有关系的诸府保持的联系。沈寄便也让她搬了小凳子坐了慢慢说。 随着顾妈妈的讲述,沈寄对之前有交往的各家也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三年里各人的婚丧嫁娶诸事,也都有顾妈妈和洪总管出面在送礼。顾妈妈便把她负责的内宅的部分的记录给沈寄翻看,还有剩余的银钱也都交了出来。 沈寄略翻了翻,见顾妈妈把各府大小主人甚至包括府里得脸的管事等人的生辰等都记得清清楚楚,到了日子便会送上一份合宜的礼物便觉得留下她果然是明智的决定。 “这些还是妈妈收着,到了日子知会我一声送礼就是。” “是。” “我要睡一会儿,等吃饭再叫我。” 季白听了便将美人捶收了起来,将被子替沈寄盖好,然后和顾妈妈一起退出去。而在外安排将行李还有带回的土仪等等收拾放好的流朱见她们出来,季白还比了个睡觉的手势便点点头让众人动静再小些。季白则在沈寄的外室等着听吩咐。 待到沈寄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问了问知道欧阳策和魏柏挺聊得来,现在已经吃过晚饭在一起温书了便也起身吃晚饭。 流朱带了季白布菜,她们二人一同看了三年家,感情比从前更进一步。而且知道彼此和跟着去了蜀中的人比在沈寄心头地位要差了一些,于是更加的用心做事。 沈寄许久没有吃到地道的京城菜肴,不由得食欲大开多吃了半碗饭。她放下筷子对流朱说道:“嗯,带回来的土仪都按我吩咐的放置好了么?” “阿玲姐姐都对奴婢说了,哪些是送哪府上,都放好了。” “嗯,明日让阿玲和顾妈妈一起过过目,然后再搭上宝月斋的新款首饰布料就送出去吧。” “是。” 沈寄坐起来,“我得去散步消消食,季白你陪我去吧。” 季白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流朱把沈寄的厚披风拿出来,“花园里冷,奶奶披上这个。”顾妈妈已经跟她们交代了,一定要千方百计的防止沈寄受寒。 沈寄此时却不冷,季白便上前接过抱住了,然后跟在沈寄身后往花园走。三年半前沈寄成亲,季白还是个**岁的小孩子,当日还忍不住好奇的跑出去看来迎亲的魏楹,不过这三年她在顾妈妈和流朱的调教下已经越发的沉稳与能干了。 至于流朱更不必说,一贯的稳重温和,与凝碧的严厉精明互为补充。挽翠嫁人后沈寄身边一直少了个一等大丫鬟,因为凝碧身体好便让她跟着去了蜀中,在一年前已经升了她做大丫鬟,采蓝在回来之前也升做了二等丫鬟。流朱也知道在这个上头她没法跟凝碧比。而且凝碧当年还见微知著的发现了阿玲母亲想进内宅是别有用心这可是立下了大功。 只是凝碧和她是一起被买进来的,而且都是同二等丫鬟做起,如今凝碧先晋升了,而且在蜀中拿的还是一倍半的月例,整整是她的两倍。不说月例,如今单单凝碧是有资格吩咐她做事这件事也让她心头颇有些不自在。好在今日顾妈妈点拨了她几句,说奶奶和阿玲姑娘签的是五年的契约,如今已经四年,而且这一次奶奶还特地把管孟也带了回来,不就是要替他向阿玲父母提亲了么。 流朱恍然大悟,阿玲眼见要离开了,那空出来的那个一等大丫鬟的位置十之**是自己的。当然,没到最后还不是铁板钉钉。这段时日自己更得好好表现才是。就是季白当时听到三言两语,心头也有了自己的盘算,她一贯有心计的人,自然不会再把这事放在心头。再见到凝碧就自然了许多,对采蓝也多了三分客气。顾妈妈则算计着该补充小丫头了,不然过几年还是会青黄不接。 沈寄来到后花园,看到各处都打扫整理得很好,这是之前她将各处都让下人承包了去各人自行整理的,倒没再花钱雇人打理。就连池塘里也是干干净净,清澈见底。可惜这宅子里没有温泉,不然住着就舒服了。也罢,等到诸事办妥,她就搬到温泉庄子去住一阵子。也不知这一次要耽搁多久,这么两地分居的,魏楹又是个香饽饽,难免让人有所担心。 第二日,顾妈妈和阿玲一起过目后,便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媳妇婆子到各府送礼,她自己则跟着沈寄到林府去。 这三年,沈寄和林夫人也没有断了联系。魏楹还要在官场上混,多一个朋友自然多一条路子。 林夫人派了身边得力的丁妈妈出来迎候,进去之后沈寄便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林夫人屋子里跑来跑去,不消说,这肯定是谆哥儿了。他都四岁了,这三年他过生辰,顾妈妈都以沈寄的名义备了厚礼并有童趣的东西送来。这会儿停了下来歪头打量迈步进来的沈寄。 沈寄冲她笑笑,上前三步给林夫人见礼,“给干娘请安!” “小寄,快过来坐吧。谆哥儿,快过来让你姑姑看看。” “姑姑?” “是啊,送你小竹马和小弓箭的姑姑。” 谆哥儿道:“哦,蜀中的姑姑。”说完跑到沈寄跟前来。 沈寄微微一笑,“就是我咯。”说着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一串银子的小铃铛摇哄着哄谆哥儿叫姑姑,叫了就给他。看来顾妈妈之前的礼送到小家伙心坎上去了,居然能知道蜀中的姑姑。这三年里,当日那位吹埙的七姑娘已经嫁了一户官宦人家,年前夫婿到南边上任,她留在了家里侍奉公婆。 而沈寄打给林家长媳柳氏的绣坊却是获利颇丰,那些绣娘可都是魏大娘精心调教出来的。连沈寄这个没啥天赋主要精力不放在这个上头的人,跟着学了几年自己绣的盖头都能被众人交口称赞,那些把这个当营生的绣娘就更不必说了。所以,柳氏也承了沈寄一份情,过来的时候对她就格外热情。 谆哥儿在林夫人劝哄下叫了沈寄一声姑姑,待看到柳氏全是亲亲热热的就上前喊‘娘’,整个人像扭骨糖一样在她怀里扭来扭去的。 林夫人看沈寄有些艳羡的看着柳氏母子,心头暗叹口气,“你是怎么打算的?” “嗯,魏大哥说京城名医众多,比蜀中条件好,所以让我回京城来。还说,如果不行,想请五表姐再帮一次忙。” 林夫人点头,“小五那里同贺侧妃一向交情很好,让她牵线搭桥应该没问题。贺侧妃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就喜欢收集孤本珍本。你那里可有?” 林夫人这是提醒她重礼相求。毕竟按照身份来说,贺芸如今贵为侧妃,沈寄只是五品诰命,差距实在不是一点半点。就是托了徐五做中人,也不太够得上这样的人物。 至于珍本孤本,本来有一些,是魏楹父亲当年的藏书,这个自然不便拿出来做礼物送人。好在分家分得的东西里头就有不少书,也不乏好东西。找一两本出来送人,又是为了这样的书,魏楹自然舍得。 所以沈寄笑眯眯的回答:“年前回淮阳去,祖父亲自主持分家,我们得了不少书,从里头挑拣了些出来,这次便带上京来了。” 林夫人颔首,知道沈寄也是有备而来,喝了口茶感概道:“小魏大人,啧啧,难得!” 沈寄含笑低下头去,这一回是一旁的柳氏羡慕了,只是不敢在婆母面前表露出来,伸手把儿子搂紧了而已。 从林府回到家,沈寄问去给徐五送礼的人回来没有,顾妈妈便出去带了一个婆子进来,徐五回了一份礼,还赏了这个婆子一两银子。她约沈寄明日到卧佛寺吃斋饭。 沈寄也不太想登门拜访,徐五只是一个进门三年的孙媳妇,处处有人管着,她去了也不自在。那些勋贵不会看得起小官家眷,她也不想逢迎她们。还是这样在外头见面好些。看来徐五还是蛮有地位的,居然立时就约了她府外见面。 第二日见面,久未见面的两人自然很是亲热,徐五偷偷告诉沈寄,她生下孩子后,为了瘦下来又天天跳,居然还长了半寸。 沈寄莞尔,虽然徐五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而且看着比以前少女的时候丰腴了一些,可是也不过才十七八,还能再长点也不足为怪。而且徐五在大家族生活了几年,看着比以前老成了,原来骨子还是没变。 徐五说完想起来,然后歉然一笑,“你看我――” 沈寄摇头,“没事,难道你从此就不在我面前说起孩子不成。可惜今日见不到你的孩子。”一边拿了一串做成小鱼状的银子出来,“这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做来给小孩子发压岁钱的,虽然已经二月了,还是可以补上。” 徐五拿过那一串银鱼,“你还真是有心思。”她起先还在担忧沈寄因为宫寒的事气恼,现在看她还有心思鼓捣这些小玩意儿也就放下心来了。 沈寄对太医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而且她知道因为之前救了岚王的关系,这次求医会非常的顺利。如果不是害怕这样就暴露了她是救岚王的人,让当初刺杀事件的幕后主使不满甚至杀她泄愤,她也就不必绕一圈找上贺芸了。 “五表姐,你其实还挺自在的嘛。” 徐五苦笑,“那里比得上你这个头上没有婆婆跟太婆婆的人。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在这里住了数日了,吃斋念佛。我太婆婆病了,庙里师傅说我的八字是大利她老人家的,让我来此住四十九日,每日抄诵佛经。昨日是因为我的曦姐儿不大好,所以我才能回府去看看。正好碰上你派来了的人了。这才约了你到这里来见面。” 沈寄忙问:“孩子没事儿吧?” “没事了,太公公出面,请了宫里擅长看小儿病的老太医看过了。” 又是太医,这就是勋贵之家的好处了,可以拿了府里的腰牌去太医的府上候着,等对方下值后请到府上来看诊。 沈寄见徐五面上露出些苦涩,知道她到这里来可能不单纯,兴许是她在府里碍了什么人的眼才被人以这个名义弄开的。连女儿病了都只能回去看一眼就离开。可是她不说,沈寄自然不会去刻意打听。 “我没办法陪你去,可是芸姐姐这人很好,她也一直记得你,她说你不卖弄,但是才学其实比许多人都好。回头我遣婆子去她那里走一趟,想来不是什么难事。等她安排好了,你就上门去拜访吧。岚王妃喜欢扇子,你在宝月斋多挑些精致的去。” “嗯,我知道了。”要去拜见侧妃,自然要经过正妃同意,到时候也是先去拜正妃然后才到侧妃的院子里去。这个规矩沈寄是知道的。 帮这些忙,对徐五来说是举手之劳,而且眼看着魏楹的官职又起来了,她身边的人也不会再阻止她和沈寄往来。 徐五要抄经文,沈寄不好多留,便告辞出去,说以后再来看她。 卧佛寺的小和尚依旧领了沈寄出去,进来之前沈寄去出了一百两功德银子,而且又有徐五打招呼,所以小和尚对她很是客气。 沈寄回头看了徐五所在的禅房一眼,她没有能力去过问徐五身上发生的事,这也许也是徐五没有告诉她的原因。不过,那些人也只能把她放在这里四十九日而已,给个小小的教训。毕竟她也是侯府千金,还有一位做岚王侧妃的好友。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寄把京城几家铺子的掌柜的叫到家里过问了一下生意的事,虽然她已经比较放心了,但还是要适时表示一下关注,不然岂不成了放牛吃草。人性本恶,她是不怕把人往最坏了去想的。所以,要尽力创造一个让他们无法变化按她的需要努力工作努力获取报酬的环境。 崔大孝按照吩咐,把店里最新颖别致的几款扇子都取了来让沈寄挑选,沈寄最后挑出了三把,“崔掌柜,这三种就不要摆在楼下卖了,摆到二楼去。”二楼是官家女眷才能去的场所,这就把一些有钱人家的女眷拒之门外了。不过这样一来,二楼才会更有吸引力。而且士农工商是朝廷明旨定下的,那些人也无法生出怨言。沈寄是做生意的人,她可不敢跟这样的社会次序作对。 而且宝月斋消费不低,等闲的官家女眷也追赶不起潮流,非得是颇有些身家的。有些低阶的官员,手里有银子也不会让自家媳妇这么花费,这样就保证了二楼的东西只有那些既富且贵的人才能拥有。想必岚王妃也不想自己收到的礼物是个人就能花钱买到。现在就等着徐五那里的消息了,暂时倒不必再去看别的大夫。 85等待 亲自到林夫人府上送了土仪,沈寄又往十一叔府上去了一趟。十一叔上朝去了,十一婶接待了她。沈寄疑似不能生养的消息在蜀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但是到底还是没有传到京城。毕竟蜀中众人也只是猜测,只是虽然没有传回来,同样的猜测在淮阳魏氏也私底下开始流传了。毕竟,她和魏楹成亲已经三年半了。而下个月,她也要满十七了,魏楹则是二十三了。二十三按说孩子都该进学堂了。他又是族长,同时是第二代第三代里最出息的男丁。家族里关注此事的人自然不少。加上之前有两位婶娘都想把侄女嫁给魏楹,一个的是嫡女想为平妻,一个的是庶女想为妾。可是都被魏楹婉拒。 而且,沈寄在招揽职业经理人这样的问题上,近乎犯了魏家众怒。这样一来,私下里说道此事的人自然不少。都说让个丫头出身的人做魏家族长夫人本就不合情理,但是魏楹坚持老太爷也答应了,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但是,三年无所出,不说下堂求去,至少该主动给夫婿纳个妾才是正理。这么多年,魏楹身边也只得一个老太爷当年赐下的姹紫,也是一无所出。而沈寄对此居然装聋作哑,仗着远离族里,身边没有婆婆也没有太婆婆,悍妒得肆无忌惮。 当然,这里头是真心觉得沈寄悍妒的有之,有不满自家产业的大小管事觉得长房管事待遇优厚者有之,有不满魏楹拒绝自己保媒拉纤者有之,羡慕嫉妒沈寄者也有之……这其中,就连一向很看重沈寄的三叔祖母还有一贯与她亲近的四婶十一婶,也或多或少有着差不多的想法。觉得沈寄太过厉害、悍妒。而魏楹未免显得惧内了一些。 更加雪上加霜的一个消息是近两天才传到京城的,正好是沈寄抵达京城的时候。长房的新媳妇林氏有孕了,然后立时把自己的一个陪嫁丫鬟并魏植身边的一个大丫头一起开了脸给他做了身边人。 魏家在京中和魏楹沈寄亲近一些的长辈也就是十一叔十一婶了。知晓沈寄回京,三叔祖父有信给魏晖,让他代魏楹的亡父管教一二。 魏晖当时接了信苦笑,“三叔也真是的,楹儿回老宅他们那么多人拿他都没有法子,我一个人又怎么能把他们管教得住?” 不过他也的确是觉得沈寄很过分就是了。十一婶当初也是想把侄女欧清灵说给魏楹为妻的,对沈寄自然一直是心有芥蒂。虽然欧清灵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但那毕竟是嫁给年长十岁以上的男人做填房,又有元配留下的儿女。清灵一向是个好面子的人,所以,她每次对自己说的夫婿待她如何尊重,元配的子女对她的茹慕依赖,十一夫人一直不敢全信。 只不过,这次魏晖把事情一说,她却是忙不迭的推脱了。 “老太爷不发话,四哥四嫂也只是心头嘀咕,咱们多什么事。” “这怎么能说是多事呢?” “她如今是族长夫人,要管教她还轮不到我吧?” 那倒也是,沈寄如今的身份,也就只有二婶三婶说说她罢了,其他的亲婶子除了二夫人那都是庶出。而二夫人如今在族里可还抬不起头来。三叔祖父写了信来,意为让十一夫人代三叔祖母出声,可是十一夫人觉得那么多人,何必她出这个头。谁想把侄女嫁给魏楹谁来出头好了。他们家老爷做了这么多年官,一直卡在五品上上不去,可魏楹才入仕三四年,已经升到五品了。她又没有第二个适龄的侄女儿来嫁他,何必出这个头把人得罪了。 魏晖最后只叹口气:“你说楹儿这是随了谁?听说他执政颇严,手下那些为官几十年的老滑头都不敢跟他叫板。怎么就会惧内呢?” “我哪知道。” 所以,沈寄登门拜访,不管十一夫人是怎么想的,她也是亲自迎了出来。因为沈寄是族长夫人,她也是魏家媳妇,祭祀的时候得站沈寄后头的。 沈寄第一次登门,是魏楹被抓进大理寺,她是在门外叫骂了一番才得以入门。当时想要让屋里多点火盆都需要花银子收买下人。后来因为魏楹顺利入仕的关系,待遇才有所好转。这一次登门却是十一夫人早早的就迎了出来。不像之前,想见她一面都需要请动下人通传,然后看对方愿不愿意见自己。沈寄心头感慨良多,看来地位提高还真是件好事呢。在族里,自己的地位比十一夫人高,在朝中大家同为五品诰命夫人,十一夫人再没了冷待她的本钱。 “见过十一婶!”沈寄蹲身一福,十一夫人赶紧拉住她,“快免礼,你如今可是魏氏一族的族长夫人了。”十一夫人拉着沈寄的手亲亲热热的朝里走,“各家都得着你送的土仪和首饰布匹的了,就我这里落下了。我就知道你是要亲自送来,早早儿的就等着好收礼了。” 魏家在京城的人各个房头加起来着实不少,但只有这一家是沈寄亲自送礼,其他各家都是差遣婆子去办的。其中不乏官职在魏晖之上的。这当然让十一夫人觉得倍有面子。 坐下之后,十一夫人亲自给沈寄削了一个梨,沈寄道谢接过小口吃着,一边听十一夫人说话,一边看着桌上插瓶的梅花。 “这魏家,在三叔祖父之后已经几十年没有出过四品以上的大官了,我们家老爷太耿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族里的人都望着楹儿能再现祖上的风光呢。你也该听说过,咱们魏家祖上可是出过相爷的呢,还出过几位娘娘。” 沈寄点头,这个之前就听说过两回了。那些老人家大概是想激励魏楹,把祖上的风光一直挂在嘴上絮叨。沈寄也听魏楹忿忿不平的说过前几年家里给他算八字,说他会做人上人重续祖上风光。可是他被贬官,就连林夫人都是坐马车亲自送到了城门的。京里那些平日还算有些来往的族人却只是让人送了银子,只有十一叔亲自送了他一程。魏楹被贬官有些心灰意冷之余对这些族人也很是寒心就是了。 林夫人送魏楹,当然是林侍郎看好魏楹不想断了联系,但在当时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而且这几年一直和沈寄也有书信往来。说到沈寄宫寒,也马上去替她求药方。作为认的干娘也很过得去了。 可是京里这些魏家人却只想着沾光,有事就看不到身影,送点银子值得什么。所以,他们要求助京里寻求药方,完全没想过找魏家人。即便是十一夫人那里也没有告诉。一则是因为族人在他们落难时表现冷漠,二则是林家算娘家,托他们找药还行,可魏家是婆家,这要是说了也就坐实了众人的猜测,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十一夫人又拉着沈寄说了半日京里的新鲜事儿,这才把话题转到了子嗣上头。沈寄正由丫鬟服侍着净了手脸,闻言道:“其实,侄媳妇就是为这事回京的,想找京城里的好大夫给瞧瞧。昨儿去找了嫁到将军府的表姐,请她帮忙给岚王府的侧妃递个话,侄媳妇想请王府太医给瞧瞧。”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沈寄只是没把她已经确诊宫寒的事讲出来罢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看看再说。太医定然是比外头的大夫好,你有这个门路当然是再好不过。我还正想说我这里有几个相熟的治妇人的老大夫呢。” 沈寄把这事说出来,也是间接的回绝十一夫人介绍大夫的意思。难道你介绍的大夫比太医还好么?她这么一说,十一夫人自然断了念头。不然,宫寒的消息就该传到淮阳老宅了。现如今,虽然各房都在怀疑,但是毕竟没有实证。外头的传言也不足为信。但如果让十一夫人介绍的大夫给沈寄诊脉,那可就是真的露馅了。 沈寄今儿是真的体会到做了族长夫人的好处了。如果是以往,十一夫人怎会出来迎她,此刻也不不会是笑容可掬的和自己笑谈,而是倚老卖老的责怪她不给魏楹纳妾了。说不定自己没有适龄的侄女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哪个妯娌的侄女儿推给她。当然,这里头也有魏楹展现了政治才能,隐隐和算命的所说能对上的关系。 还有刘夫人也是如此,知道自己救了岚王,不但不再怪责魏楹不识抬举,还亲自带了补品前来探望。难怪世人都爱权势。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沈寄再坐了一会儿,十一夫人留饭,两人一起吃了饭她才告辞。 又在家等了几日,期间也有魏氏其他族人前来拜访,或者邀沈寄过府做客,她都一一应酬了。众人态度也是与之前有了差别,她心头摇头但是面上半点不露的与众人周旋。和这些族人相比,她自然更乐意和十一叔夫妇来往。十一叔对魏楹一直是情真意切,十一夫人虽然从前爱倚老卖老仗着是长辈就教训沈寄但是却没有什么坏心眼不曾害过他们。这些人却不好说了。当初魏楹被害进大理寺的事,跟这些人或多或少还是有关系的。其中或许有无辜,但别人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也不会去细细分辨。只是不让人说她当了族长夫人就翻脸不认人摆架子就是了。 也抽了空和容七少奶奶等朋友聚了聚,细细分说分别三年的一些事情。众人自然不会不识趣的问起她为什么回来。 再有就是关心一下客院那两个赶考的人的情形,尽力为他们制造最好的备考环境。休沐之时,徐茂带了妻子陈氏进城来拜访,他去客院和两个赶考人说话,陈氏就和沈寄一处坐着。 沈寄对陈氏其实很是好奇。身为四大商家之首陈家的嫡出千金,听说却是按照官宦人家的千金教养的,其父也是出仕之人。当日和徐父一处做官的,不然两家一为官一为商也结不了亲。 沈寄从前听徐茂抱怨过说陈氏是母老虎,从小就打他,当时笑得差点打跌,今日还以为会预见一个孙二娘似的人物呢。结果看到本人,却是精明强干中不缺柔美,和想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氏也在徐茂那里听过沈寄不少的事,徐茂对这位好友之妻满口的称赞,说她无论何种际遇都能生死相随,又非常之懂得享受生活很会打理家事做生意也不必出身世家的陈氏差云云。总之就是万般都好,陈氏听多了自然有些不服。 两人互相见礼之际就彼此打量了一番,分宾主坐下后,陈氏招手让奶娘抱上给粉雕玉琢的孩子。看着两岁左右的模样,长相结合了父母的有点,出落得跟个小金童一样。 “来,叫婶娘!”陈氏抱着让孩子和沈寄打招呼。 “婶娘――”小娃娃奶声奶气的招呼道。 “好乖,你叫什么?” “S儿。”小娃娃拍拍胸口说道。胸口挂着的金锁被他碰到,便低头拿在手里玩耍。 这个拍胸自我介绍的动作一下子就让沈寄喜欢上了,着小娃娃带得倒比谆哥儿好些。谆哥儿太娇惯了,林夫人宠得没边,柳氏这个嫡母也不敢管教。倒是陈氏,自己生的,只要自己狠得下心就能管好了。 “太可爱了!”沈寄拍着手问,“到婶娘怀里来好不好啊?” S儿看看母亲,见陈氏眼底含着笑意便点点头迈着小步子走到蹲着的沈寄跟前,沈寄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任何母亲看了别人真心的喜欢自己的儿女也会高兴,陈氏想着沈寄的确是什么都好,可是却有宫寒之症很难有自己的孩子,心头也就释怀了,不再计较从前徐茂说她处处不如此人。那个时候他们二人的感情不好,所以徐茂处处刺她。如今两人好得蜜里调油的,那些侍妾通房也都被自己拿捏在了手里,她又何必来嫉妒这么个不幸的人呢。至于说魏楹答应了不纳妾,可沈寄都这样了,纳妾也是早晚的事吧。陈氏心头慢慢有了几丝同情。 沈寄和S儿玩闹了一会儿,发现这小家伙也是个小吃货,对她摆在桌上的点心十分挑剔,而且还真的能吃出好东西,心道虎父无犬子啊。一抬头看到陈氏盯着自己的眼神里含着同情不由得楞了一下,陈氏自知失礼忙招呼岔开。 沈寄心头不由得一黯,作为女人如果真的不能够有自己的孩子那未免是一件天大的遗憾。陈氏只是同情却不是幸灾乐祸,其实也是一个好人。而且,她吃的鹿胎膏的原料,也是通过陈氏的路子才找到了好的渠道,自然不会真的跟她计较。只是脸上欢快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勉强了。 陈氏第一次和沈寄见面,也不好把话说深了。而且安慰的话别人也许并不需要便和她说起徐茂不思进取,只满足于在京城平安无事的郊县做一个县令来。 沈寄也不希望话题只围绕孩子打转,那么,就只有聊各自的相公了。她笑道:“我听说徐家的子弟如果为官是去的不是繁华安乐之地,那顶多当个一年半载的就辞官回家当富贵闲人了。家教便是如此了,徐大哥的生活态度其实我是非常欣赏的。只是我们家那口子,即便被贬去了蜀中,依然故我,一定要在仕途攀登,我们内宅的女人也只有嫁夫随夫了。” 陈氏便笑笑,她也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徐茂的现状她很满意的。这样半隐的富贵闲人生活,她很喜欢。徐茂也可以多些时间陪她和孩子。一念至此,她愈发的觉得自己比沈寄幸福。 送走了客人,沈寄懊恼,她已经是被人同情的对象了。是不是现在只要是生了孩子的女人都能从她身上找到优越感啊。 顾妈妈看她郁郁寡欢的,让流朱把鹿胎膏和暖宫丸端上来让她服用。如今沈寄的宫寒便是她最担心的事了。就是阿玲还有流朱凝碧等人都担忧不已。虽然说爷对奶奶是真的很好,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奶奶真的生不出来,他也就不可能一直这么好下去了。纳妾生子,奶奶能接受么? 现在也只能指望贺侧妃那里早些有消息来了。只是这求人办事,也不好上门去催的。而且彼此地位悬殊,就算贺侧妃不放在心上,自家也是没有办法的。托徐家表小姐送去的书虽然珍贵,如今也不一定能打动做了王府侧妃的贺家千金了吧。 “奶奶,要不要再到贺家使使力气。贺夫人三两个月也会去岚王府看看女儿,这都二月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去的。若是她能帮着说句话贺侧妃想必会更加的上心。贺夫人喜欢玛瑙,宝月斋……” “行,妈妈你去打理吧。” “好的。” 86致谢 顾妈妈下去准备给贺夫人的礼物,沈寄心头十分的烦躁。三个月前,她让大夫来家里给她诊脉,那个时候她压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毛病,毕竟之前两年她和魏楹都在避孕。正儿八经的说起来也才八个月左右,没有怀孕也属于正常。本意其实是让大夫来瞧瞧,也省得魏大娘整天觉得是她的问题。结果没想到,还真的给诊出她有宫寒之症。 那个时候沈寄虽然是大吃一惊,但确实没有觉得天就塌了。因为魏楹表现得很靠得住,而且沈寄和他一起翻医书,上头也说了宫寒只要好好调理,生孩子的希望很大的。 她吃了整整三个月的药了,可是中途又受了一次严重的风寒,会不会以后真的不能生了啊? 魏楹在她面前总是很有信心的样子,说他们总是会有孩子的,两人的年纪也都不大,晚一些再有孩子也没什么。可是细想想,在她诊出宫寒之前,他其实是很想马上就当爹的。不然也不会塞个小枕头在她衣服下头,然后趴着她肚子上假装在听孩子的动静了。 而且,他其实也不像嘴里说的那么不在乎那么有信心。他还是担心她生不出来的。不然,就不会想让她进京寻太医治病了。 之前沈寄虽然也担心,但毕竟自己才十六,而且身边确实没有婆婆和太婆婆给压力。魏楹又一直温言安慰,所以她只想着好好的遵医嘱吃药,尽早把病去根然后养好身体和魏楹生个大胖小子或者胖丫头。甚至还想着塞翁失,二十出头再生孩子对她和孩子都好。很少去想万一这个毛病在现代不算大毛病在古代却治不好怎么办?万一她生不出孩子来,那和魏楹的未来要怎么办? 可今天陈氏同情的眼光一下子把沈寄的乌龟壳打碎。她再不能躲在里头想着有病治病,治好了就行了。而要去考虑最坏的情况了。想一想,别说现在了,就是她以前呆的那个地儿,也没有男人真的能接受妻子不孕的。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亲手把魏楹交到别的女人手里么?不,她做不到。 从相识到现在,整整九年,他们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如果硬要在里头再插进一个女人,那是沈寄绝对无法忍受的。不贵,不只一个女人,还有她和魏楹一起生的孩子,或许一个或许两个或许很多个。 沈寄顺着思路往下想着,脸色有些发白,旁边的流朱瞧她在那里已经坐了许久觉得有些不对,便走过来看看,一看吓了一跳,“奶奶,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奴婢让人去叫大夫。” 沈寄拉住急急转身的流朱,“我没事,你倒碗热茶来给我喝就是了。” 流朱倒了热水服侍沈寄喝了,看她面色好转才放下心来。之前徐夫人的样子她也看到了,虽然对方没有恶意,也是感觉有些不舒服。嘴里宽慰沈寄道:“奶奶不要急,奴婢都知道,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才能去宫里做太医,太医一定可以治好奶奶的。” “嗯。”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何况魏楹说他还在通过各种关系去寻找民间高人。 贺夫人那里的礼是林夫人带着沈寄送去的,对方还算客气,应承下了会提一提,但是也说了贺芸如今身在王府王府规矩大也有许多不方便之处。沈寄明白这是打太极,如果不是林夫人同来,贺夫人未必肯见她。对方想必还在想着她是不是太过不知足了。之前已经帮她讨了太医的药方了,怎么还得寸进尺让请太医把脉后再开方。 沈寄送林夫人回府,后者拍拍她的手,“小魏大人是个有潜力的,不过人跟人之间就是这样了。” “干娘,我明白。”沈寄笑笑,求人哪有那么好求的。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直接去找岚王肯定是不行的。一则要避嫌,她上门求见门房肯定当她不是良家妇女;二则岚王是谁,堂堂的王爷,日理万机尤其此时正在忙活皇帝登基三十年的庆典,等闲的人去求见肯定不能得见;三则,这样不是大违将她救岚王一事保密的初衷了么。 所以,贺芸这条路子还得走,她决定再等半个月。如果对方实在是不当回事那再想法子。她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到时候可以登门去求助。那就是刘主簿,此人当初将不肯站队的魏楹推荐给岚王,导致他得罪了岚王,不过好在岚王大人有大量,根本不屑于为难芝麻小官他们才逃过一劫。这一次蓉城的事此人是知情人,找到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之前就求过贺家帮忙,不好半道改换别家。可如果她们不闻不问,那她找旁人帮一帮也不出格。如果对方要不满那也只有由得她们去了。 贺芸的确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不是说她不管,只是在她而言这不是很紧急重要的事情罢了。送来的几本书的确是珍品,但是于现在的她而言也可有可无。如果不是送来的人是徐五的奶娘,这件事她是不想再管的。之前帮忙的时候,她正得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如今她恰好一时不慎惹得王妃不喜,正为这事发愁呢。所以沈寄相求的事便被延后了。 现在母亲到访又提起沈寄上门送礼,她微微蹙了下眉头。 “怎么说是林夫人带来的,你也应承过了,方便的话就早早儿给办了吧。” 贺芸身边的大丫头道:“这人好不知足,侧妃娘娘上次已经帮过她了,还要找上门来。” “媛儿闭嘴!”贺芸斥道,然后转而对母亲说:“林夫人和母亲交好,既然她开口女儿就试着安排一下吧。沈寄,出了这样的事居然还是一味的拦着夫婿纳妾,这也太过了一些。” “可不是么,她大可以让夫婿纳个妾来生子,或者从自己的丫鬟里提拔一个起来开脸,那也不必这么急吼吼的。我的儿,这事不会影响到你吧?如果有影响,你就不要管了。林夫人那里母亲去说就是了。左右又不是她的亲女儿,不过是瞧着她夫婿有些能耐提前撒网认下的干女儿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妃对下一下宽容,倒不会因这个和女儿过不去。只是担心她身边那些人故意中伤。” “那就别管了。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让你难做。”贺夫人说着顿了顿,“也不用去理会她会不会说找上你不得力的。不就是几本书和一些礼物么,母亲加倍退还给她也就是了。林夫人自当知道轻重,断不会为了个小官的妻子和母亲过不去的。” “嗯。”贺芸懒懒的应了一声。 贺夫人又道:“我的儿,其实也不怪她心急,这子嗣的事是头等大事。你这里有动静么?”说起来,贺芸嫁到王府也快两年了。 贺芸叹气,“王爷一心扑在政事上,于女色上本就单薄,要了女儿来不过是要用女儿的才女之名点缀一下后院,同时交好祖父和父亲。这后院虽然说不多,但也有那么十来号人物,女儿虽为侧妃,但情分上还比不过从小伺候王爷的两个通房。王爷来得时日本就少,有时候还只是和女儿谈天说地,讲讲诗词,要怀上不容易。” 贺夫人叹口气。 贺芸送了母亲出自己的院门复又回去,在屋里闲坐做了一会儿针线,王妃院里的董妈妈过来说是王妃相召。她赶紧放下绣棚说了马上就过去,董妈妈便说自己还有事不顾她挽留回去了。贺芸整理了一下仪容走过去,心头嘀咕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今早去请安的时候王妃并没有说什么啊。身旁的媛儿说道:“侧妃,这几日您去晨昏定省,王妃倒都多看了您两眼的样子。可是奴婢不敢笃定,王妃的目光也许只是掠过您的方向。” 贺芸心头愈发的忐忑,但前头已经到了主院也只得收敛心思,媛儿上前向门口的丫鬟说明来意,对方笑道:“侧妃稍等,里头王侧妃也在呢。” 岚王是亲王,按例可以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王侧妃出身不如贺芸,但是有一个女儿。两人算是平起平坐。 贺芸很快被叫了进去,先给王妃行礼,又和王侧妃互相见礼。倒没有什么大事,王妃说就是叫她一起来说说话。 闲谈间,说起王侧妃娘家堂嫂子向她求助,可巧这事她办不了,便来找王妃帮忙想想办法。只是内宅之事,不关政务,王妃很爽快就答应了,还说有事办不了来找她是对的,不然别人不说岚王府办不了事,反要说他们看不起亲戚了。 贺芸听得心头一动,于是提起了沈寄的事。 王妃想了想便道:“那就让魏夫人明儿过来吧。正好我这里也少有人说话,叫她过来陪我说说话,讲讲蜀中的事儿也好。我啊,成日就只在后宅打转,往来也不过京城里的宗室或是勋贵的女眷,倒是稀罕听听外头的事。” 贺芸笑着应了,回去便让人去通知沈寄明日过来。沈寄让顾妈妈去和林夫人说了一声,省得她担心。 林夫人只以为是贺夫人去说了所以才会这么快的,倒是对后者存了一份感激。这个老朋友看来还是顾念她们的老交情的。没有因为女儿做了侧妃就自高一等。林夫人对沈寄,还是有三分真心的,此事她是真的很为她着急,所以才会拉下脸带着她去贺府送礼。 沈寄次日,便带了顾妈妈一起往岚王府去。按规矩要先去拜见王妃,顾妈妈给领路的婆子塞了银子,那人便客客气气的带着她们往里走,到了第二进的门口便有一辆小马驹拉的小车过来,看着十分的精致。婆子让她们上了车又和赶车的婆子嘱咐了几句才退下。顾妈妈随后上车时也给赶车的婆子塞了银子。 沈寄从步入雕梁画栋的王府就觉得和自己所见过的那些官员府邸区别相当大。林侍郎也是四品高官,他的宅子沈寄原本已经觉得够宽够大够气派了。可是和王府比真是成了破茅屋。看来说岚王得父皇的欢心不是假的。小马车约莫走了一刻钟的样子才停了下来,外头有人安放了脚踏,顾妈妈便下去伸手搀沈寄下车。她也曾经作为二等妈妈跟着林夫人出过门,因此并不露怯,事事妥帖。沈寄来前恶补了一下礼节,一路谨言慎行。她曾经买门票参观过恭王府,不过人来人往喧嚣得很,跟此时静谧有序的岚王府迥异。 “魏夫人来了,王妃和贺侧妃娘娘都在屋里呢,请进!”门口的丫鬟替沈寄打起了帘子,沈寄道了声‘有劳姐姐’便迈步往里走。顾妈妈跟在后头,依然是见到人就地上好处。只是和送给领路的赶车的婆子不同,这次递上的是宝月斋出品的一对玉手镯,造型别致新颖,是近来卖得很俏的货色。 王妃端在在正中,贺芸坐在一旁,沈寄在下人拿过来的蒲团上行跪拜大礼,“臣妇魏门沈氏见过王妃娘娘,见过侧妃娘娘!” 王妃笑道:“平身吧,来人,给魏夫人看座。” “谢王妃赐座!”沈寄不卑不亢的坐到了锦墩上,打量了一下王妃,觉得83版贾元春那通身的气派差可比拟。如果岚王日后登基,这位只看面相倒真是可以母仪天下的主。听说和林子钦是亲姐弟呢,怎么姐姐这么有气势,兄弟是那个样子的。 沈寄又朝贺芸微微一笑,后者还她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觉得沈寄的表现不错落落大方的,不想有些小官女眷一见到王妃这样的贵人就软了手脚口齿不清的,没有给她丢脸。而且今天王妃非常的给她面子,居然沈寄一来就赐她坐下,又如此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 王妃一直表现的对蜀中的事很有兴致的样子,沈寄也是口才极好之辈,便把一路的见闻还有蜀中的趣事说得活灵活现花团锦簇的。惹得王妃不断追问‘然后呢’。 期间有人来问府里发月例的事,王妃兴致正好不想被打断,便打发贺芸去看看。贺芸一时十分欢喜,王妃放心将中馈的事交给她来做,这让府里下人知道了,她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而且看起来,王妃对自己也是毫无芥蒂了。因此冷落了自己的王爷也许很快可以再到自己院里。 贺芸退了出去,一直端坐的王妃站了起来朝沈寄走来,沈寄赶紧也起身站立,心道果然王妃是知情的。 王妃来到沈寄跟前,朝她蹲身行礼道:“多谢魏夫人救了王府上下!您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 沈寄侧身不敢受礼,“王妃客气了,臣妇是机缘巧合。” 王妃拉着沈寄的手往上方走,把她按坐自己身侧,“听说因为这件事还让夫人受了寒,我心头听了好生过意不去。这几日怠慢了,夫人一到京中本就想请夫人过府来或是遣太医到府上,可是如果被外人知道是夫人救了我们王爷怕是对夫人不利,这才按捺了下来。” “多谢王爷费心了。” 王妃对旁边的人说,“去把平素给王爷和我诊脉的庄太医叫来。” “是。” “今儿还有一件事,我那不长进的兄弟从前得罪了魏夫人,请夫人看在我的面上把旧事抹去。你还不快进来赔礼!” 王妃话音落下,外头进来一个锦衣玉袍的青年,看眉眼正是当初一面之缘的林子钦。他上前来,隔得几大步远向沈寄做了一揖,“昔日年少轻狂不知事,还望魏夫人海涵。” 沈寄大惊,倒不是见到林子钦吃惊,而是王妃这个态度好得让她觉得有些过分,尤其是让林子钦进来给自己赔罪这事。之前客客气气的让人去叫太医还在情理之中可这事太出人意料了。虽然她是救了岚王,可是彼此地位差异太大了。王妃没必要坐做到如此。 眼见林子钦还长揖不起,沈寄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世子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林子钦很干脆的站起来,对王妃说道:“姐姐听到了,赶紧告诉姐夫吧。”说完又做了个揖,“姐姐和魏夫人好好聊天,弟弟先告退了。” 沈寄从他脸上看出不情愿来,又想想他的话,想来是岚王回京以后给自己出气了? 王妃摇摇头,“夫人莫怪,我这兄弟打小被惯坏了。” 沈寄带着忐忑的说道:“不会。” 一会儿庄太医提着药箱来了,给沈寄把过了脉又新开了方子,说得比之前那位太医说的细致多了。贺芸自然是问不到这位专给王妃诊脉的庄太医的。上次看了沈寄脉案开方子的是府里另一位太医。沈寄不好问上次受寒影响大不大,只点头记着医嘱。 “庄太医家住在XXXXXX,魏夫人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去登门求医。” 这可是好大的面子,这位庄太医在府里也只给岚王和王妃诊脉,贺芸都请不动的。沈寄忙起身谢过,庄太医心头有疑惑,但是既然是王妃发话,他便也和气的说:“魏夫人先吃着老夫的药,可以十日一次过府来复诊。” “多谢庄太医了。” 贺芸办好了差事回来交差,听说王妃适才有些不适召了庄太医过来,顺道也给沈寄瞧了瞧,心道你好大造化。一时王妃倦了便让她们退下。 87好转 王妃道乏送客,沈寄便跟着贺芸到了她的院子去。她毕竟是搭了贺芸的关系进王府的,当然要去贺芸那里坐坐。不然,岂不是攀了高枝就不认人了。 贺芸的住处里主院不远,毕竟她是侧妃,王妃这里是距王爷最近的地方,她的地儿也不能太远了。于是就和沈寄一路走过去。 现在已经是二月中了,因为是在北方,扑面的风还带着寒气,远不是二月春风。院里的景致也就不如春夏之交,但是仔细看去,也可看到星星点点的绿色的嫩芽。 “今日王妃兴致实在是好,而且你也是好运道,居然赶上了她召庄太医看诊,而且还让他顺道给你诊了脉。” 沈寄笑道:“都是托了侧妃娘娘的福气。但愿这回能有好消息。” 贺芸点点头。沈寄是独霸夫婿却有宫寒之症,她没有什么症候却要跟十多个女人分享政务之余的夫婿。也不知道哪个更加的不幸了。 也快到饭点了,贺芸留了沈寄吃饭。也许是见到沈寄能讨王妃欢心,吃过饭她又留了她下来,说是平日里她这里也就几个姐妹往来未免有些冷清,和沈寄一起上炕歪着午睡了一会儿,然后起来一起做针线。 “你当日绣的那个盖头那般好,把那针法教了给我吧。”贺芸没有在沈寄面前摆侧妃的谱,和她亲亲热热的你你我我的。沈寄也不想一口一个臣妇,推迟了一下便从善如流了。 “好啊!”沈寄暗道一声惭愧,除了鸳鸯的眼睛,其他可都是魏大娘绣的。不过针法她还是知道的。左右她一个人在家,家里两个赶考的会自己照顾自己,都不是拿自己当外人的人。她也不用着急回去,便安心和贺芸一起分线,然后慢慢教她针法。贺芸的屋子里极有皇家的富贵气派,但更多还是书香气息。想来她是想在王府后院的女人里保有一份独特性还留装王的注意。 贺芸和沈寄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聊着诗书,时间倒也混得挺快,都到申时了。贺芸在琢磨新绣法,做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杏黄色的香囊,让沈寄指点她用这种绣法帮她添花收尾。这样子这个香囊就完成了。 沈寄一看这个颜色就知道这是做给岚王的。皇帝才能用明黄色,皇子只能用杏黄色。她便凑过去看着贺芸下针。 主院里岚王已经下衙回来了,今日公事不多所以准时就回来了。王妃让人去打听,结果人往贺芸那里去了。她抿抿嘴,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小寄,你看我绣得如何?” 沈寄拿了过来,不得不赞同贺芸很聪明,当初她学这种针法的时候可是用了两天才领悟。可贺芸短短一个多时辰就融会贯通了。 “嗯,很不错。岚王一定会喜欢的。” 贺芸笑容有些勉强,“王爷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只是身为他的女人,这些就是分内事了。” 沈寄从方才贺芸一针一线的认真里看出她对岚王不是只做分内事的,闻言也暗叹口气: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魏楹也是一心扑在政事上,可魏楹只有她一个。她有时都觉得无聊得紧,像贺芸这样,定然更加觉得冷清。尤其她和自己一样,现在都没有孩子。 “王爷驾到――” 贺芸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有着雪化云开一般的明媚动人。沈寄看得楞了一下,忙跟着蹲身行礼。 岚王走了进来,先弯腰扶起贺芸,然后道:“这位夫人也请起吧。” “谢王爷。” 贺芸介绍道:“这是妾身未出阁前的好姐妹,今日过府来玩耍。” 岚王点点头,在主位上坐下。 沈寄知道此时该告辞了,低下头一看那香囊还攥在自己手里,赶紧放到绣框里,“王爷、侧妃,臣妇也离府多时了,这便告辞了。” 贺芸自然高兴她的识趣,“王妃说了,很喜欢和你说话,让你得闲再过府来,我也盼着你多来。” “是。”沈寄蹲身一福。碍着规矩,她一直低着头没有抬头看岚王,岚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岚王挥挥手,“让人好好送一送吧。” “妾身知道。”贺芸安排了人送沈寄主仆出去,闻说王妃让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给沈寄,忙自己也添了一些。沈寄便和顾妈妈出去,身后是捧着几下子礼物的王府下人。 岚王坐下,拿起沈寄反到绣框里的香囊来看,贺芸笑道:“刚刚做得,让小寄看看做得如何。这里还有这里是用她教的法子绣的。” 小寄,原来叫这个名儿。倒是没想到那么凶悍的女人,居然还有一手好绣技。岚王已经把沈寄的事都查了个遍,知道她是卖身葬父进魏家做的童养媳,但是一直在操持家计,魏楹能够有机会安心读书赴考,竟都是她的功劳。如今,还在打理着魏楹刚分得的十数万家财。 “芸儿给本王戴上吧。”岚王把香囊递了过去。 “好!”贺芸便蹲下,把香囊挂在了岚王腰间,看了看又正了正位置。 沈寄回到家,魏楹说过的事涌上心头。岚王难道是因为自己才罚了林子钦的?不然干嘛他那么说话。好在,日后直接去庄太医家里复诊就好了。不需要总是往王府去。王妃也不可能时常召她过去,贺芸连这件事都不知道,更加不可能了。今天说的也不过是场面话。 顾妈妈把王妃和贺芸送的,不是,是赏的东西拿去交代人登记入库,自己进来回沈寄的话:“侧妃娘娘赏的东西倒是平常,王妃送的可是重礼,不显山不漏水的,可是全是上好的东西。” 沈寄随意嗯了一声。 顾妈妈迟疑的道:“奶奶,奴婢觉得……”王妃太过礼下于人了。虽说是救命之恩,可是王妃让世子来赔礼,这也做得过了一些。 “她这是要试探我。算了,反正离得远,她也不可能时时召我过府。” 沈寄铺开信纸给魏楹写信,把今天的情形说了一遍。岚王的态度没什么,可是王妃的态度却有些诡异。不过好在庄太医说了,宫寒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她本身有这个毛病,到了蜀中又一味的贪食美食,辛辣伤肾,更加剧了病情。好好的调养个一年半载的日后也注意着些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辛辣伤肾这点,沈寄是知道的,在知道自己有宫寒之后家里的菜单就调整了。而且她从小就喜欢吃绿豆苦瓜白萝卜等两性食物。这个在她想做药膳时也从医书上看到了,只是难以忌口。还是在知道了自己有宫寒之后才让厨房不要做这些菜了。 看来这京城的太医的确是比蜀中的大夫高明。而且,当面切脉也比看了旁人切出的脉案开方子来得靠谱。当然,不排除之前那位太医没怎么当回事,这次却有王妃直接发话庄太医格外上心的缘故。 只是,这要调理个一年半载的,难道她都要呆在京城?沈寄蹙眉。王妃的态度似乎也印证了魏楹的揣测不是空穴来风,不管是不是,她还是避着岚王一些为好。 岚王在贺芸处略坐了坐便起身往书房去,他这样的男人是不会一下衙就和妾室腻在一起消磨时光的。 “王爷”贺芸有些不舍的叫了一声。 岚王驻足,转过身来,“本王今晚在你这里用晚膳。”这也就是要在这里过夜的意思了。贺芸顿时喜上眉梢,福身道:“妾身恭送王爷!” “不用送了,外头冷。” 回到书房,岚王将香囊解下来看,那会儿她很吃惊吧,所以行礼的时候把荷包都抓在了手里,还差一点忘掉直接就那么带走了。 叫沈寄是吧,还是沈X寄?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他也不能开口去问贺芸。不然,岂不是相当于和盘托出。 刘主簿进来,“王爷,已经问清楚了,王妃是让庄太医给魏夫人诊脉的。还告诉魏夫人,可以每旬往庄太医家中去复诊一次。” 岚王点点头,王妃办事,他还是比较放心的。倒是贺芸,小寄求上门来好些天了,就等着她提起好安排,她却不当一回事儿。还要王妃提点一番才说出来。不过,让她去庄太医家中复诊,他本意是让她时常过来看看贺芸,然后好复诊的。罢了,也不好太过出格,还是王妃想得周到些。王妃表现出了很喜欢沈寄这就够了,那么偶尔召她过府便不引人注目。如果不是储位未定,还需防着那些皇兄弟大作文章,他也不用这么迂回了。 刘主簿又回道:“今天还有一件计划外的事发生。” 岚王蹙眉,“什么?” “王妃让林世子来给魏夫人告罪。” “胡闹!看来她这次是存心要坏本王的事了。”他回京以后,的确是寻衅发作了一下小舅子,这自然是为小寄出气的意思。可是这个理由自然不会摆到明面上,小舅子已经入仕,的确是犯了大错被人报到他这里来,于是他没有维护反而让人重罚。 可是王妃让他来告罪,这不就是告诉小寄自己对他别有企图么。而且,小舅子虽然一时不会想到那里去,但日后难保不会多想。想到这里,岚王起身走到王妃屋里,看他沉着脸,王妃把下人赶开然后跪在了他面前,“王爷的来意,妾身已经知道。妾身的确是故意的。” 岚王看她一眼,负手问道:“为什么?本王从不见你不识大体的吃过醋。” “妾身是为了王爷的令名,为了您不落把柄与人。王爷身为皇子,是父皇和朝野最看重的储位人选,如果背上暗夺臣下之妻的名声,于王爷大大的不利。” 岚王叹口气,面色和缓下来,“本王知道你是好意,为了本王着想。可是……”他从前也不信自己会对一个女人动情的,而且还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子衿,日后不要再这样了。有些东西本王不会割舍,有些人本王也势在必得。” 王妃仰起头,“可是今日魏夫人说起她夫婿,听得出满满皆是爱意。而且魏知府也妻子也是非常珍爱。王爷除了硬夺没有机会的。可是妾身知道王爷是不屑于对女子用强的人。那么,您要怎么做呢?难道要授意庄太医动手脚么?宫寒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蜀中偏远她没遇到好大夫而已。今日魏夫人还说起,魏知府还在不遗余力的寻找民间高人。或者,这京城名医也不是只有太医。如果被她知道了,那她会怎么看王爷?” 岚王笑笑,“这个不是问题。她如今不是在京城治病么,恐怕等不到她治好,魏持己就要回家丁忧了。等三年后出来,本王给他安排个不好带家眷同行的职务。长年两地分居,自然是要出问题的。”岚王不管这么做是不是卑鄙,总之他看上的女人,就一定要弄到手。他没有那么大度,来迟了一步就将美人拱手相让的。 岚王转身离去,王妃萎顿到底,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割舍都割舍不掉。她是识大体,也从来没有吃醋的表现从来不为难府里的妃妾。可是不代表她心里就不会难受不会嫉妒了啊。 到了二月底,沈寄往庄太医府上去复诊,让他斟酌着删改药方。而她平日里的饮食等等也全都按照医嘱来,只求早早治好然后回蜀中去,最好能让老太爷走前知道有曾孙的消息。不然,又要多等三年了。现在那么多人都在打魏楹主意,都在说她霸道,魏楹回绝只是治标,要治本还是只有她生养孩子。不管男女,只要生养一个就好,那也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这次复诊以后,没几天便到了欧阳策和魏柏要进考场的日子。沈寄对此事非常的关注,欧阳策和魏柏也没了刚见面时的轻松。各自闭门苦读,或者是就一个问题讨论到深夜也不罢休。沈寄记得当初魏楹临考前并非如此,可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方式,而且万一这两人没有考好,日后怪她拦阻了这最后的临阵磨枪不快一光怎么好。所以,她也只能是搞好后勤,让厨房每日里换着法子给两人炖补品做药膳。然后委婉的劝上一劝,可是两个人都不行,依然那么熬着,她也就没有办法了。 只能是为他们准备好了考篮干粮等物,到了临出发之际洪总管进来说外头几位爷都来了。沈寄知道是在京的魏楹的各房堂兄弟们,他们是来送魏柏上考场的。欧阳策微有失望之色,他是孤儿,在京城熟悉的也就是这宅子中大人,自然没什么人来相送。 沈寄点头,“嗯,那六弟欧阳先生,我在府里为你们准备好庆功酒。” 那两人点头,拱手告辞,外头几个木字辈的魏家大小男人也进来和沈寄见礼,齐齐一揖,“见过大嫂!” 沈寄回了他们的礼,看着一群人簇拥着两个考生出去。魏家非常的总是科举,跟后世学校重视英语一样,都快到变态的程度了。这便也是魏楹头悬梁锥刺股的巨大动力之一。因为他知道只要考上,自己的命运就会发生巨大转折,一切才有可能。也果然,他以探花的身份得以认祖归宗,然后有如今在族里可以说一句抵得上旁人百句,年纪轻轻做了族长旁人还不敢明着不服的地位。 希望这两人都能顺利考中吧。她侧头看向阿玲,“我的事都差不多了,现在该办你的事了。” 阿玲脸上微微一红,外头的管孟听了则是露出满面喜色。这次回来沈寄就说了会帮管孟向阿玲父母提亲,把她们的婚事办了。至于之后,阿玲的志向是当老板娘而不是像挽翠那样做一个管事妈妈,便由得她去了。阿玲跟着沈寄四年也攒下了不少私房,管孟那里也有一些,凑到一起租个铺面开杂货铺足够了。至于婚事嘛,那就从公中拿钱出来给他们办好了。不然,非得让他们山穷水尽不可,这两人可都没有有钱的爹娘,家里都是伸手问他们要钱的。这四年,无论是管孟还是阿玲对他们夫妻都是尽心尽力的。尤其管孟还是魏楹的贴身小厮,阿玲是自己贴身丫鬟,自然要让他们风风光光的成亲了。 阿玲的父亲和继母被叫到魏府来,沈寄便把话挑明了,又叫了管孟出来给他们相看。阿玲父亲很是满意管孟,人长得不坏又能干,还是魏大人身边得脸的人。看着也像是过日子的人。而且又是魏大奶奶亲自提亲,怎么都要给些面子才是。阿玲继母听说办婚事的银子是由府里来出,当即便没有意见了。心头暗算着阿玲攒的私房怎么也要留下一半给家里才是。 阿玲和管孟都表示他们有银子,自己出钱办婚事就好了。沈寄笑道:“还是不要推辞了,你们的银子留着开杂货铺子。再说这也是例行的规矩。”一边叫账房取了四十两银子。之前挽翠出嫁就是二十两银子,再加上个管孟,自然是四十两。这四十两足够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了。 阿玲继母听说银子要全用到开杂货铺子上头,当即变了脸色,这可是要带出门去的,以后全归姑爷了。可是在这个地方,她什么也不敢说。魏大奶奶还有旧账没跟她算呢,如果她敢这个时候提起这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只有日后再想法子从阿玲手里挖银子了。 88衙内 沈寄也知道阿玲那个不争气的继母眼珠子乱转怕是在打坏主意,可如果只是阿玲的家务事她也不方便多过问,于是只叫了顾妈妈和阿玲父亲去商量细节,其他的就不再理会了。 过了三日,魏柏和欧阳策从考场出来,沈寄从两人的表现也看不出他们到底考得如何,他们回来放下东西和沈寄打了个招呼就出去和考生一起聚会了。不过这次动静不算大,早早的就散了。看来三年前闹出来的事还是让考生心有余悸。 庄太医的宅子比魏宅靠近皇城多了,沈寄坐了轿子过去。不过如今,他们要在皇城便是买一栋宅子,小一些的还是买得起了。沈寄决定让经济帮着留意一下。这样,等魏楹日后调回京需要上早朝的时候,就不用那么早起了,她怪心疼的。 不过那应该至少是五年后的事了吧。如今的京城虽然放假贵,但还不像后世一年一个价的疯涨,所以,也不是太急。如果房子像后世那种涨法,她倒是可以买下几栋等价格涨上去了再抛售。反正现在又不限购。 庄太医那里态度很好,很温和也很周到,他听了沈寄描述的感觉的一些变化笑道:“嗯,有这些就说明在好转了。魏夫人放心就是。” 沈寄用的药上次是从庄太医指定的药铺去买的,药价不菲。她让人拿去让陈氏家的药铺掌柜的给看了看,说是属于有钱都买不到那种好东西。掌柜的还问是哪搞来的,比他们之前千方百计找到的还好。她有些疑心是岚王让人弄来的,对方这么费心让她觉得有些不安。这一次的药她准备不从那家药铺拿了,就到陈家的药铺去买。庄太医给她诊脉,信誓旦旦的保证了一年半载她的病根尽除,不用最好的药大不了拖几个月吧。可她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岚王的殷勤。如果他只是为了报恩也就罢了,可是岚王妃那天的举措给沈寄敲了警钟。再说,让府里最好的太医给诊脉,什么恩情都可以抹去了。而且这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前几日,岚王妃让贺芸请她过府赏花,刚进三月,王府温室里已经开了好些种类的名花。她借病推脱了。顾妈妈担心王妃会不会生气,沈寄笑笑说不会的。当时王妃的表现可不像是真的欢迎她再造访的样子。至于她谎称有病,当然瞒不过庄太医。可是王妃是不会计较的。至于贺芸会不会认为她过河拆桥不识抬举,那就没办法顾及了。既然有了那一重担心,那岚王府是不能再去的了。不管是不是她和魏楹多心了,这样的贵人也不是他们能随便沾的。就算只是为了治病,也不能过从太密了。毕竟那是皇子,魏楹隔京城再远,那也是官场。 回去的路上,沈寄就坐在轿子里想这些。忽然,平稳的轿子猛地一晃,沈寄一下子扑了出去摔在了路上。好在她练过武反应比常人灵敏,电光火石见用手护住了头脸,只是膝盖手肘都摔得生疼。同时听得阿玲惨叫一声,沈寄猛地抬头,就见到阿玲捂着脸,脸上一道血痕。旁边的流朱本是跑过来要扶沈寄的,也傻眼的站在了原地。 管孟看了一眼阿玲,心急如焚,伸手抓住马背上那人还想抽过来的鞭子,“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蜀中知府魏大人的家眷。” 沈寄从地上爬起来,流朱这才醒过神来,“奶奶,阿玲姐……”沈寄顾不得身上疼痛,赶紧上前几步去看阿玲脸色的伤。但见那一条鞭痕从眉梢斜斜掠过直至下巴。 那骑士嗤笑一声,“小小一个知府,也好在本世子面前说嘴,给我撒手!”说着拉扯了一下马鞭,却是纹丝不动,看到阿玲脸上那道血痕,管孟眼里一片血红,根本没有想到过眼前人世子的尊贵身份。他一伸手竟将那骑士在马背上拉得一个趔趄险些跌下马来。旁边那几个骑马跟随的人顿时也是一鞭子抽来,“大胆奴才!敢伤长公主府的世子,你不要命了!”几个人便开始围攻管孟。 旁边护着沈寄的小厮犹豫的目光扫向沈寄,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帮忙。沈寄心头也是七上八下的,今日的事很难善了了。可是对方是长公主的儿子,皇帝的亲外甥。虽然他们占理,可是这事闹大了吃亏的只能是他们。权势猛于虎啊! 可是,管孟是魏府的人,阿玲也是魏府的人,她无辜受此伤害,搞不好就要毁容。她可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自己能不闻不问忍气吞声么?这样,日后还有谁肯对他们忠诚。她一咬牙,“去帮忙!” “是。” 流朱扶着沈寄拉着阿玲往墙边走,“他们纵马而来,我们已经避让了,可是马太快没来得及,奶奶这才摔了出来。奴婢走的靠街沿这边,阿玲姐走的外头,一时避让不及,那个世子就一鞭子抽到她脸上了。 沈寄看了一下,这里离庄府还不算远,如果及时在庄太医那里求到药膏,说不定阿玲的脸还有救。沈寄自己手肘膝盖都摔破了,已经有血丝渗了出来,眼见她是没法一道去了。可是就让流朱一个人去的话,万一路上再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场中还在混战,眼见是不能挪得出人去的。沈寄站立不稳坐在街沿举目四顾,所有人都避得远远的。虽然脸上有同情之色,但无人敢站出来帮忙。这个时候站出来,摆明就是和这个皇帝亲外甥过不去。就是求上门去,庄太医敢不敢伸手还是二话呢。”怎么回事啊?你们两家怎么打起来了?“ 沈寄听得这个声音,转过头去,”林世子?“出声的人是林子钦,他也带了人从这里路过。沈寄顾不得其他,只要向这个过去的冤家求助,”林世子,请你帮帮忙,我们好好地走在路上,这些人就用鞭子抽人。我的贴身丫鬟都被毁容了。“ 林子钦扫了一眼阿玲并不在意,反倒是问道:”看你也痛得这样,你也挨鞭子了?“”我没有,我是从轿子里摔出来的。马太快,轿子避不过。以前踢你是我不对,你帮我一次,我给你端茶认错都行。“沈寄痛得厉害,眼前的情势容不得她不低头,上次得罪侯爷世子差点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这次得罪公主的世子,还不知会怎样呢。她痛得眼里都有了泪花还不自知。 林子钦看看她,然后点点头,”嗯,我帮你化解化解。“他走了两步随手抛出一个陶瓷的小瓶子,”里头的药膏敷到脸上,止血生肌的。你的伤也可以敷。不过,信不过就都不要敷了。“ 流朱接过瓶子,手有些抖的打开,看沈寄一眼,后者道:”先给阿玲敷。“吸了两口气,小心翼翼的替阿玲涂抹到伤处。 林子钦走到最先挥鞭子那个骑士身旁拱拱手,”世子爷,今日的事就看在小弟面上放他们一马如何?“”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子钦侧头瞥了一眼那边屋檐下坐着的沈寄,那人嗤笑一声,”不是听说你如今都改了么?哼!“他看看场中,方才胆敢拉他的那个小子被他的人揍得很是狼狈,刚被公主府的侍卫一拳捶中肚子,吐了一口血。也罢,也算是出了气了。林子钦和他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虽然这两三年林子钦去了京郊大营疏远了些,但开了口便给他些面子吧。”行,就给你些面子。“说完一招手纵马离去,那些护卫便也陆续停手。剩下沈寄这边的那些个小厮,个个带伤,尤其是管孟的伤势最重。 阿玲本就怕的要死,女人伤了脸是最害怕的,现在又看到管孟被人群殴成这样,一直憋着的泪珠儿就开始滚落。”可不能哭啊,不然真留疤了。“林子钦过来说道。 流朱赶紧给阿玲把泪珠抹去,”阿玲姐,擦了药膏就好的,别哭。“ 沈寄抬头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林子钦,后者道,”本来擦了是可以美容养颜,但顺带也有止血生肌的作用。是从宫里弄出来的东西。如果还不行,那我不知道什么才行了。算你们运气好!“ 沈寄支撑着站起,年景一拜:”多谢林世子援手。“ 林子钦摆摆手,”我倒不是路见不平,只是看到了不能装着没见着。你们够倒霉的,那家伙的外室今早一尸两命,他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 沈寄脸上露出忿然,”那就可以当街纵马,欺压良民?“ 林子钦冷笑,”俗话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几曾真的见到过?他今天就是真的把你的小厮打死了,你又能奈他何。走吧,我陪你回庄府去包扎下。瞧你们这群人狼狈的,就这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还是齐整的。“ 沈寄一愣,”这个就不用麻烦世子了,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了。“”姓庄的滑得跟泥鳅一样,这个动静他早该听到了才是,虽然那个小霸王是走了,可是他不一定敢帮你的。搞不好让人回你一句老爷不在家,然后就把门关上了。走吧,反正我今天休息也没什么事儿。“”那就,多谢了!“”甭客气,我等着喝你的茶呢。姐姐居然叫我给你作揖道歉!吃亏的明明是我,她就为了讨好姐夫就要委屈亲兄弟。“后头的话林子钦说得很小声,沈寄也好,旁边的人也好,都没有听到。 那轿子收拾收拾倒还能用,只是所有人都受伤了。沈寄便由流朱扶着,阿玲则搀扶着管孟,其他人互相搀扶着,跟着林子钦往庄府去。 庄府的大门被拍开,下人看到沈寄一行人去而复返,陪着笑脸正要把老爷出去了的话说出来,然后关门,就见到林子钦用手撑在门上,”快开门!“”林世子?好,这就开这就开!“ 沈寄一看果然如果林子钦所言,如果他不来,他们或者是要吃闭门羹的,心头涌上了感激。小声对林子钦说道:”真是没想到,居然会被你给救了。“”你救了我姐夫,我没法子视而不见啊,是旁人我也懒得管的。“不管是平民还是小官家眷,那个小霸王要拿来撒气,本来同他都没什么关系。林子钦也不是路过,而是这次从军营回来,今早和那家伙正好遇上了,他听了外室一尸两命的消息就发疯一样的策马过去,自己不好不管不问便拉了匹马追上来,这才赶巧遇上这出的。 只是,看到沈寄坐在屋檐下满脸痛楚,眼里还包着泪,他心头怪不是个滋味的。这个丫头不是那么厉害,连他的命根子都敢踹的么。一下子成了弱女子,他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他心头一直都记着沈寄踢了她之后脸上那耀眼的笑容。 今天的事,归根结底都是那个魏楹官儿太小了,不然自报家门后也打不起来。在这京城,五品可真是连芝麻官都算不上。 全都上了伤药后,林子钦带着的人去帮忙雇车然后帮着把人全送回了魏宅。他本人当然没有再跟过去,只是本要要送人的好东西给沈寄了,他也不好再空手登门,拐了个弯就回去了。 沈寄一行人狼狈的回去,那盒药膏都给了阿玲,庄太医说擦了这个,开始会留下点浅色的疤痕,但是随着日子长了会全消的。还说这个药膏不但难求,而且必须是在受伤后立即涂上才有效,他们能路遇林世子实在是福大命大。不然,脸上必定留下这么一道疤。至于沈寄手肘膝盖伤了,最好最近都少动弹不沾水便没有大碍。那些小厮除了管孟需要卧床静养,也都是外敷内用歇一阵子就好。 庄太医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但是沈寄知道,那都是因为有林子钦陪同前来。不然,即便是岚王妃交代过让他给自己治宫寒,他也不敢轻易就冒着得罪长公主府的世子的危险相帮。说起来,她这次真是欠了林子钦好大的一个人情。 她们回来的时候,魏柏和欧阳策闻讯赶来,知道沈寄只是受了点小伤才放下心来。欧阳策懊悔没有跟着去,魏楹让他护送沈寄回京城,也就是托付他保护妻子的安危。但是到了京城,他忙于温书备考,而且沈寄每次进进出出身边都有那么多人,他自然也没有再跟出去。却没想到她们一群人被人打成这样回来。 沈寄摆摆手,”欧阳先生无须自责,我知道你武功很好,只是这次不只是武力值不如人。对方是长公主府的世子,身边带了好多侍卫,我们实在是惹不起。“ 魏柏皱着眉头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在街上纵马,竟然把人的轿子逼得闪躲不及,轿里的人扑跌出来,还用鞭子抽女子的脸。真真是欺人太甚!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欧阳策想了一下,”长公主府的大世子,我们在酒楼也听说过,他前年还纵马踩死了人,可是最后还不是用一个奴仆顶罪不了了之。“”这次他休想不了了之。这次是大嫂命大,只是小伤,如果大嫂重伤,或者说没有遇上那位见义勇为的林世子,欧阳兄,你我二人要如何向大哥交代?“ 沈寄警觉的道:”六弟,你要做什么?你不要乱来啊。“”大嫂,小弟会以今科考生的名义去敲登闻鼓,状告长公主府世子仗势欺人。“ 沈寄急了,”不能去!“她也气不过,这么大的亏,她当‘鱼丸妹’的时候都没有吃过,她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是,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又能怎么样。之前让众小厮去帮忙,那是不能眼看着管孟被人活生生的打死。但是要告长公主府的世子,那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魏柏怎么这么天真啊?”听说大嫂也是博览群书,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强项令’?“ 沈寄苦着脸点头,”我知道。“她小时候就看过连环画的,强项令董宣,不畏权势处置了光武帝长姐湖阳公主家仗恃在洛阳大街上杀人的家仆。为世人说称颂,都写进《后汉书》去了,美名千古流传。可是,那只是公主府的家仆,就闹了那么大,还要靠舆论压力才能杀了他。现在这位可是公主的儿子,皇帝的亲外甥啊。还有太后,听说太后也很喜欢这个外孙的。皇帝是明君,但皇帝同时也疼外甥,他还是个孝子。她又没有死,对方也不会真的受到什么重责。拼着闹这一场,是得不偿失啊!首先就是魏柏自己的功名毁了,接着魏楹也会被连累,然后是整个魏氏全族。她都不敢去想象后果。如果今天她死了,魏楹肯定也是要闹的,但他首先会跟魏氏脱离关系,然后千方百计置对方于死地。或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有能力弄死对方的时候再下手。但是,都不会这么冲动的。”来人――“ 外头小厮应道:”奶奶有什么吩咐?“”把六爷请回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他出房间。把洪总管给我叫来!“沈寄转头欧阳策说:”欧阳先生,就烦你把六弟看住了,不能让他出去惹事。“ 欧阳策也没有想到魏柏会读书都读迂了,忙应道:”夫人放心!“”开解开解他!“”欧阳一定尽力。“ 洪总管很快就来了,沈寄把魏柏要去敲登闻鼓的事情说了,然后说自己已经把人软禁起来了,让他密切留意。千万不能让魏柏找到任何的机会逃出去。如果有魏家的人来造访,就把事情对对方合盘托出,让人进府来一起劝。 洪总管听了大惊失色,忙忙的应下,”奶奶放心,老奴一定不会给六爷任何机会。“ 沈寄想着就头疼,怎么会搞成这样。这个老六平日看着也不是这么书呆子的啊。难道他想扳倒长公主的儿子,也上一回史书千古留名?倒是有可能。可是,如果当时不是湖阳公主的家仆而是她的儿子,董宣真的敢一刀砍了么?她觉得未必。就算董宣真的这么有胆色,豁出去了。那湖阳公主能答应,光武帝能答应?她还以为照管魏柏很简单呢,就是负责下后勤就行了。哪晓得这小子这么难搞。这样的性子,以后入了官场,动不动就想着文死谏做名臣那还得了。魏楹给他收拾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拿纸笔来。“ 顾妈妈道:”奶奶,您的手肘伤了,不好动笔的。“这个六爷,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奶奶都这样了,还得为他操心。”我说,凝碧写。我得把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诉四叔四婶。“ 纸笔拿来,沈寄口说,凝碧执笔,很快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就写完了。”再写一封,给爷捎去。等下一并拿出去寄发。“ 等到写完这两封信,沈寄觉得有点口渴,顾妈妈端了一盅水过来喂她。”我也不是就不能动了。“”既然可以让旁人代劳,那就不要动手。“ 沈寄靠躺回去,现在可以把魏柏给关着。可万一他这回考上了要去殿试,当着皇帝的面告御状,那可不是玩儿的啊。 这事人证物证都找不到的,他们自家人说的话能作为呈堂证供么,皇家不会认的。而且他们还可以收买人来倒打一耙。到时候魏柏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希望在殿试前四叔四婶能赶到京城吧。四婶也不是迂腐性子啊,不过四叔确实是古板了一点。这样的性子当族长挺合适,至少公平公正。但是,要在朝为官,不是这么简单的。 阿玲敷了药,面上呆了纱巾,没有避嫌的去照顾管孟,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这也没什么人能说闲话。管孟确实伤得很重,只要沈寄多犹豫一会儿,他就归位了。所以二人心底现在都是十分感激的,也有些担心此事会不会带来什么无法成后的后果。”府里不会有事吧,奶奶认识林世子,还认识岚王。“阿玲小小声的说。这个时候她最担心的反倒不是自己的脸了。那个老太医都说了是可以恢复原状的。林世子给的,可是宫里的药。”应、应不会吧,不然那个人就不会走开了。“管孟不确定的道。他这个时候也有些后悔竟然抓住那位世子的马鞭就把人往马下扯。如果为此给府里惹来了祸事,爷一个五品官扛不起啊。那最后这满府的人还不都跟蝼蚁一般。”奶奶救过岚王。“阿玲想起这件事来,岚王如果肯出面,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林子钦回到家里,到书房翻出藏得很好的沈寄的画像。正是当时她踢了他一脚后满面是慧黠的笑,转身跑开前的模样。他的手在那张脸上抚了抚。如今她救了姐夫,姐夫还为她发作了自己。从前那些招数都不能用了啊。林子钦想起姐姐让他去给沈寄道歉的事,越想越不对劲,只是又不敢肯定。 翌日,岚王妃找他过府去问,昨天怎么会出手管这件事的。她是从庄太医口里听说的。林子钦带了受伤的沈寄等人去找他包扎。”呃,遇到了,不好当做没看见。“ 岚王妃叹口气,”回头你姐夫还要问你。“难得那个沈寄文炫音而知雅意,响鼓不用重锤,知道回绝贺芸的邀约。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怕是要找上王爷帮忙出头了。而且,这一次也让她知道了她夫婿那个官实在是太小了,会不会就此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呢? 林子钦脸色变了变,”姐姐,姐夫他是不是、是不是对魏夫人……“ 岚王妃喝了口茶,”那又怎样?不过是一时昏头了而已。“就算王爷心头放不下,将来登了大位也要弄到宫里去,那样的出身来历也不能与自己相争。后院里人本来就不会少,将来后宫更加。她不可能把所有的女人都挡在外头,一个人霸占王爷。她挡这个事,也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去吧,在你姐夫面前说话别跟从前一样口无遮拦的。别当自个还是能跟他要零花钱的年岁。“”是。“林子钦应了一声,往王府大书房去。 到了门口,看门的侍卫躬声道:”王爷,林世子到了。“”让他进来。“ 岚王在看文书,闻言轻声说道,一边把文书合上。抬头看着迈步进来的小舅子,随手指了指凳子,”子钦,坐吧。“”是。“林子钦依言坐下。”把昨天的事儿和本王说说。“ 林子钦想了一下,开口说道:”是这样的,魏夫人她去庄太医府上复诊出来,坐着轿子走在路上。结果正好蒋唯刚得知外室一尸两命急得眼发红的赶过去,就在街上纵马。魏夫人的轿子躲避不及,慌乱中,她从轿子里扑跌出来。好在她机灵,用手把头脸护住了。只是手肘和膝盖摔伤比较严重,其他倒没什么。“他知道岚王不会在意沈寄的贴身丫鬟如何,便没有赘言。”然后就打起来了?“岚王蹙眉。她不该是如此冲动的人才是,身边带的人又不够,就是要出气也不该急在一时。”不是的,当时蒋唯还用鞭子抽人的脸。“ 岚王一惊,身子当即坐直,”抽了她的脸?“”没有,抽到她的贴身丫鬟脸上。那丫鬟是一个小厮的未婚妻,蒋唯心头不好过,抽了一记,顺手又抽过去,那小厮就抓住了鞭子,应该是练家子,蒋唯都差点被他扯下马来。这样一来,长公主府的护卫自然不干,于是围殴那个小厮。魏夫人让别的小厮也过去帮忙,那人才没有被打死。我之前和蒋唯在一处,他听了那个消息就冲动的上马走了,我不放心跟去看看,结果就看到魏夫人坐在街边屋檐下哭,我看她的样子可怜,然后想着她救过姐夫,就上前帮她解了围。蒋唯给我,当然,主要是给姐夫您面子,就带人走了。不然,她真的不好脱身。“林子钦说的都是客观事实,但是无意间还是带上了倾向。他想帮沈寄出口气,只是自己无能为力。那毕竟是公主的儿子,他还惹不起。 岚王觉得有点不可置信,”她坐在屋檐下哭?“那个小女子,不想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才是。说她被逼无奈之下抽把剑冲上去砍杀可能性还要大点。”是我亲眼看到的,可是她死活不认,说是痛哭了的。我也觉得那么凶悍的女人遇事不会光会哭。其实当时我差点就躲起来,想看看她最后会怎么应对了。“”摔得很厉害?“”有点儿。“林子钦小心瞥着岚王的眼神,暗暗心惊。 岚王察觉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林子钦的心意早就在那幅画里就被他看出来了。所以,他当时根本不可能躲在一旁看热闹。其实,自己也有点想知道如果没有人路过帮忙解围,她最后会怎么办。可是也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受人欺负的境地不得不拔剑自救的。 胆子真是够大的啊,知道是长公主府的世子,居然还悍然无畏的让其他人一起去帮忙。旁人遇到了大概都会舍车保帅,主动将那个小厮交出去让对方出气吧。不过,岚王很欣赏她的做法。手下的人出事,如果当了缩头乌龟,那么日后就没有人肯真心的跟随了。他再次领教了这个女人的当机立断,倒是个做大事的人。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关键时候很能顶得住。 哼,魏楹,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那还有什么资格拥有她!至于那位表弟,是有些不叫话了啊。是不是该跟父皇说一声,让他去跟子钦一样到军队里匿名锻炼一下?现在老丈人对子钦的浪子回头肩头可以抗责任可是满意得不得了啊。 算了,再等等!这一次他要等着她上门来相求。上次赏花宴邀她居然推拒不来,摆明了是要避着了。”这件事,你不要再过问了。“ 林子钦点头,后头的事他也过问不了啊。他还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不过,姐夫想等着她上门来相求给她出气,怕是很难。她当时是很气愤,但是并没有失了理智。哼,三年前教训他不上进惦记人妻,说得多么大声,如今自己还不是做这种事。”姐夫,那我就告退了。“林子钦站了起来。”等一等!“岚王也负手站了起来。”姐夫有话就请吩咐,子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岚王瞪他一眼,”用不着你赴汤蹈火。本王只是要告诉你一句话。“日后,林家就是这个小舅子当家了,岳父大人毕竟是老了。所以有些话和他交代就够了。而且,这话也不好到岳父大人面前说去。 林子钦衣服洗耳恭听的样子,岚王在他面前站定,”你姐姐是本王的元配正妃,将来本王若有身登大宝的一日,她自然是顺理成章的皇后。“ 林子钦涩然一笑,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看来自己是真的只有在一边看了。”姐夫放心,这一点姐姐心头清楚,林家也清楚。“林家是岚王最要紧的支持者之一,就算别家能下这条船,林家也是不心动。当然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走下去,断不会因为日后闹出些什么来就撒手不干了。林子钦做出这个承诺,也是应承了如果父母将来因为沈寄的事情不满,他会从中转圜。”子钦,你果然是长大了。“ 林子钦笑笑,”再不长大,姐夫不是要把我丢到边关的军营去感受一下战事了么。“”你是林家的独苗,姐夫也能做得太过的。“岚王笑着拍拍林子钦的肩膀。无形中就消灭掉一个情敌,他很满意。林子钦的知趣,他更满意。这样的人,日后才能成为他看重的股肱。至于小寄,她如果还不肯上门相求,他再从中添把火,让蒋唯欺到她头上不就行了。到时候不来求自己,难道要指望魏楹么。上一次的事不是自己放他们一马,就凭魏楹哪里就能够平安脱身。 沈寄一边养着伤一边等着四叔四婶上京并发榜。她伤得不算重,但因为都在关节处所以比较麻烦。”信到淮阳要十天左右,四叔四婶再敢来又需要十天。可是又不能说走就走,真是麻烦啊!“ 魏柏已经被沈寄管了七八天了,魏家的人上门,沈寄就把事都告诉他们,他们听了都变了脸色,进去骂老六糊涂,再不觉得沈寄把小叔子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只是众人嘴巴说干,他还是那副德行。沈寄只能道一声,牛牵到了北京还是牛啊。 众人现在都在等着四老爷四夫人的到来,总不能让魏柏一个人就毁了魏家。按他们的想法,如果上榜了,实在不行就不去参加殿试了,那样上下活动一下所得的官职虽然小点,但是好歹是个官。而且魏柏这个性子,当了大官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魏晖挺欣赏魏柏的个性,但是也拈着胡子说:”六侄子,你不要学你十一叔啊。要学也该跟你大哥去学。“”大哥当着圣上的面,都敢直言他为太后做寿过于奢靡。后来圣上不是果然收敛了不少么,而且大哥虽然被贬,但很快就起复还升了官。“ 沈寄忙申明,”六弟,你大哥没那个豹子胆,他没直言,只是心头的想法没瞒过皇上而已。外头乱传成这样的。好在皇上圣明,并没有因传言治你大哥的罪。还有,他后来起复是拿命去拼回来的。再后来升官那是年年考绩为优等才有的。六弟你千万不要断章取义。“这孩子怎么轴成这样。魏楹都从中受到教训了,他还这么觉得。 魏柏说道:”可是,如果没有皇上的赏识,大哥不可能升这么快的。他是得罪了皇上被贬官的,旁人不敢随意提携的。“ 这个倒是真的。沈寄看向其他魏家人,我口水都快说干了,你们接力。那么多亲戚上门了,她也不好就窝在自己屋里,便让人用榻把她抬了出来,和众人一起来劝魏柏。”大侄媳妇,四哥四嫂几时到?“旁边另一个堂叔问道。 沈寄回答道:”信和他们是一起出发的。信是驿站快马送的,昨天收到,他们慢也就慢个四五天吧。“”你还是继续把这小子关着吧,千万别让他跑了出去,我们先走了!等四哥四嫂到了再过来。“ 沈寄不能走路,只得道:”叔叔婶婶留下吃了饭再走吧。“”不吃了,被这混小子气都气饱了。读书都读迂了!“”欧阳先生,带我送下叔叔婶婶。“”是。“ 欧阳策出去了,沈寄不敢大意,让四个厉害的小厮看着魏柏。后者道:”这还有天理么?我反倒成了罪人。“ 沈寄摇摇头,”其实,我很感激你能够不畏强权为我出头。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是非黑白这么清楚的。“等四叔四婶到了,她也轻松些。不然,人在她这里要是跑了出去闯下祸来她承担不起后果。 又过了两日,魏楹的快信也到了。他对于发生的事非常的惊怒,只是人在外地,而且官小言轻也没有办法。沈寄可以想象得到他收到信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是没有能力和那些人斗,可是那些人都是靠了会投胎,一出生就有了可以作威作福的地位。他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很艰难的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而且她相信,假以时日,只要给魏楹发挥的平台,他将来不一定就比这些勋贵子弟差。毕竟,他才二十二,而且已经经历过一次起落,人也比刚入官场时成熟了。只是,如今的官场,储位不定,容不得他大展抱负,只能在地方做实务省得卷进皇子的夺嫡之争里头去。就这个样子一步一步稳打稳扎很好。所以沈寄回信让他不必气馁,暂时斗不过那些权贵子弟,又不是以后也没有机会。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乱了阵脚才好。她对他绝对有信心,总有一天,他能实现心中的抱负一展长才,而她也可以水涨船高再没人敢欺辱。 89接旨 沈寄还有一件烦心事,她现在在家养伤,庄太医那里自然是去不了了。对方也不可能到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来出诊,那未免太打眼也太屈驾。不过庄太医派了他的侄儿,也就是他的关门弟子过来。只是那位小庄大夫上次把她说了一顿,说如果按照方子到外头去抓次一等的药,那药效可要大打折扣。 沈寄经历了路遇长公主府蒋世子这件事,实在是对京城少了些好感。聚居在此地的皇亲贵戚纵容子弟横行霸道,她已经倒霉的遇上过两次了。在京城以外,她没觉得魏楹官小,还觉得他二十三岁的知府很是威风八面。她虽然不至于狐假虎威,但是平日里也从不会受谁的气,何况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欺辱。 那天她是疼哭的,可何尝不是气哭了。如果是在现代,什么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猖狂啊。她只要拿出手机咔嚓偷拍个照,然后上传到网上大肆曝光,那就什么气都出了。 可如今呢,她还是托了林子钦的面子才得以没有吃更多的亏。而六弟魏柏一片赤子之心,不但魏家人人觉得他会祸害到自身,就连自己都不得不把他软禁在家中,生怕他真去敲了登闻鼓惹火烧身。 现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太可恶了!魏楹要想一步一步位极人臣,那怕是三二十年后的事了。林子钦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是岚王的用心却让人觉得烦恼。 好吧,我救了你的命,那么用你的大夫用你的药也是该当的。既然已经用了你的大夫,又何必矫情的拒绝你的药。还是早日离了京城为要。于是沈寄便让人还是到庄太医指定之处去买药,这样效果明显得多。药材的来源、炮制甚至保存都可以让药效有很大的提升。只是这些药有钱都买不到,都是供给宫里或是王府的贵人的。 在沈寄的手脚能自由灵活的活动的时候,终于盼来了四叔四婶。在族人的逼问下,四老爷最后不得已承诺,如果魏柏还是坚持,他做爹的做主即便考中前三百名也不让他去殿试惹祸。 这个决定其实是很艰难的,因为殿试之后所授的官比不参加殿试的进士起码高两次,不参加殿试那就只有往九品那种县衙的末吏去寻了。这一生的成就也就相当有限,甚至很可能一辈子就那样了。 四月中旬,发榜了,欧阳策早早去看,回来的时候面色黯淡。沈寄便知道他又名落孙山了。心头暗叹一声劝道:“欧阳先生,你才二十四,还可以再考的。” 欧阳策惨淡的摇摇头,然后回客房去了。沈寄只好吩咐下人千万不要去打扰。这种事情也只有靠他自己走出来了。而魏柏,则是由其他魏氏子弟去代看,对外说的是染病卧床。 “六弟考上了!” 这个消息本来可以很振奋看中科举的魏家人的,木字辈在魏楹之后又出了一个进士。可如今这份喜悦却是大打折扣。可以说自从魏柏表现出这份赤子之心后,魏家人已经完全不指望沾他什么光了。只希望日后不要被他连累就好。只有四叔四婶脸上喜悦满溢。虽然说儿子是有点憨,但毕竟是十年寒窗有了回报,考上了。 沈寄看报信的这位堂弟脸色有点古怪,便问道:“五弟,六弟他考了多少名啊?” “一、一百二十三名。” 沈寄心道,难怪表情这么古怪了。一科一共录取三百名,一甲六十名,其中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为头甲,这六十人为进士及第;二甲也是六十名,二甲是进士出身;一百二十一名以后位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当然,并不是以这一次的发榜为准,而是以最后殿试后发榜的综合排名为准,所以称两榜进士。也就是说如果殿试发挥的好,这个名次有极大可能挤入进士的行列。但如果不给他去参加殿试,那就铁定是个同进士了。魏楹当年为了不得这个同进士,硬是推迟了三年才去考,可见读书人对这个的介意。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这总不能让自家孩子硬是弄出个同进士出身来吧。又不差多少,就三名。当今天子爱少年才子,这是都知道的。到时候殿试怎么也能往上提一提名次才是。只是,这个孩子脑子有些轴啊,万一到了朝堂上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那不只是连累他自个儿的功名啊。 但是众人还是担心小六会惹祸,因此便都望向四老爷等他做主。他是亲爹,有什么自然他做主。四老爷四夫人一直以来的期望都是放在魏柏中举。如今好容易看到金光大道了,可是却不让她的儿子去走,反而想让他就此委屈做个同进士。 大厅里一阵沉默,终于十一叔出声,“把小六叫来,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自个儿做选择。” 这是个办法! 于是魏柏便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厮带到了这里,沈寄心头叫苦,就算四夫人再明理,如今儿子被她软禁是事实,就连这样出入都有人押着,这件事怎么都要造成芥蒂了。 当魏柏知道自己考了一百二十三名也有点吃惊,他自然是明白这里头的意味的。然后,家人把选择题摆在了他面前。要么就此认命去做个末吏,要么就闭嘴不要再提去告状的事,安心温书准备殿试,怎么都要搏一个进士出身,然后顺利步入仕途。家人再使银子上下打点一下,京官不敢说,至少能是个京外的七品文职。 十年寒窗到了这一步,谁都不想放弃。可是想去殿试就必须放弃坚持。魏柏艰难的在心中做着抉择,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大嫂受了欺辱,他想去为她出头告状,想让仗势欺人的蒋世子受到惩罚,怎么就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把意见说出来就好,剩下的让小六自己决定。大侄媳妇,我们走了。” 沈寄出去送客。把人全送走,她也没回去大厅,径自到亭子里坐着。魏柏这样的性子,适合去做学术研究而不是做官啊。只是在这个时代读书差不多就是为了科举,他没办法选择。如今更是被逼到如此地步。可是该怎么选,傻子都知道吧。 不出所料,当天边有了结果,魏柏在父母的一再劝说下终于还是妥协了。沈寄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难受,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被逼着向社会妥协了。日后,怕是再难有这份赤子之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四老爷四夫人就留了下来陪伴儿子。欧阳策则向沈寄辞行,他想出外游历。沈寄知道魏楹很看重他,有心想劝他再回蜀中最后想着时机不合适,便封了五百两银子的程仪让他带上路上花用。 当初山寨散伙并没有什么银子剩下,欧阳策这三年也是寄居魏府做师爷维生,手上还真是没有什么银子。便笑着接受了,“我也不跟夫人客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日后有机会再来看魏大人和夫人。” “好,祝先生一路顺风!”沈寄让洪总管出面送欧阳策往码头去。这个人虽然当时失落,现在看来倒也不失潇洒。希望有缘再聚吧! 沈寄回到屋里,一会儿顾妈妈进来一副有话和她说的样子。 “你说吧,这屋子里也都不是外人。”阿玲去照顾管孟了,如今她身边就是流朱凝碧在领着小丫头伺候。养了这么久,管孟终于是能下床了。 “奶奶,外头的闲话还没有停歇,如今本家里也有人参与了。这件事不是小事啊,得赶紧想办法才行。” 沈寄放下手里的书,她当时受辱,是林子钦挺身而出相救。这就为京城贵妇圈子又添了谈资。三年前就出现过一次说她被林子钦占了便宜的话,如今再出了这么一桩英雄救美的事,自然便有人把那件事又翻出来说了。至于本家的人,之前都在担心魏柏闯祸,还没有闲心做这个,如今魏柏放弃顾虑尽除,便有人开始兴风作浪了。 蒋世子当街把人从轿子里撞出来,又挥鞭子抽人,那些人怎么不议论一下他的行径。反而纠结于林子钦为什么肯救她。这半个来月,都不知穿凿附会出多少故事来了。就连她到庄府复诊的事都被挖了出来,也算在了林子钦头上。 便有人说他们二人三年前就有了首尾,这些年来一直藕断丝连。魏楹便是怕她不守妇道,所以才要她到蜀中去的。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的,沈寄没法分辨。而林子钦,更是没办法去分辨。庄太医那件事,分明是岚王手笔,他要如何分说。于是只得含含糊糊的默认了。而他心底,被人这样和沈寄牵扯在一起,其实还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窃喜。 只是林侯爷和侯爷夫人对此大为不满。他们家的儿子如今名声已经渐渐好起来了,在军中也日渐显出才具,这怎么又被那个女人给缠上了。都已经是有妇之夫了,还不知检点。说不定当初子钦花银子去庙里本来就是去和她私会的,而不是外头风传的他特意去猎艳。癞头儿子还是自家的好呢,更何况这样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青年才俊。 林夫人在出外应酬的时候听到这些话十分的恼火,她和柳氏说:“你说你这个妹妹,怎么总是和这些事扯上关系。只是,她怎么会能到庄太医那里去复诊的?难道当真是林世子……”她一直以为沈寄就是那次去岚王府由贺芸给她找了个太医诊脉呢。结果却是以自己的身份都请不动的庄太医,那些话或多或少的传入她耳中,由不得她不多想。 柳氏倒是对沈寄的为人很有信心,“娘,上一次的事不也是林世子为非作歹,害妹妹背了污名。也许这次的事也是有什么内情。只是不知道林世子为什么会为了妹妹去跟蒋世子讨情面。不如您把妹妹叫来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你说的也有理,那个丫头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小魏大人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她不会不知道珍惜。这里头想必是真有内情。” 沈寄便被叫去了,她进门就告罪道:“之前因为受了伤不便出门走动,所以许久没有来给干娘请安了。” 林夫人让丁妈妈带了人出去,并且亲自守着门。屋里就只留下她和沈寄、柳氏。三年前她迫于情势和沈寄渐渐疏远,但一直维持着联系,关系并没有断绝。这一次魏楹眼见仕途上又起来了,当年的事似乎也过了,她和沈寄也就回复了当初的亲热。只是没想到才没过多久她又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简直不堪入耳,你倒是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寄苦笑,摸了摸鼻子道:“就是我倒霉的被人从轿子里撞出来,然后林世子路见不平。”看到林夫人沉下来的脸,她忙改口,“那我就一件件的说吧。先说我到庄太医处复诊的事。这事是岚王妃安排的,去年岚王入蜀遇刺的事干娘和大嫂应该听说了。” 林夫人点头,“嗯,听说了。”她眼里一亮,沈寄提起这件事,那这件事肯定跟她有关系。 “那个传说中英勇护主的女侍卫就是我,我碰巧遇到还剩一口气的岚王,然后弄了辆车把他送去医馆。因为怕幕后主使恨我坏事,这事就被瞒了下来。林世子肯出手救我,也是因为这件事。” 在座二人恍然,这就说得过去了。之所以去走贺芸的路子也是怕消息走漏。 柳氏担心的道:“那难道你就要再背了这个污名?” 沈寄苦笑,“跟名声相比,还是小命更重要。” 林夫人蹙眉,俗话说生死是小,名节为大,这事可大可小。可不想背这个恶名,就得把事情合盘托出,她又没有得力的靠山。除非岚王看在救命之恩上全力保她性命。 “那这件事,你能不能找找岚王妃想想办法?如果名声坏了,你在夫家日子真的会很难过。” 沈寄看着自己的脚,“岚王妃可是林侯爷的亲姐。” 林夫人叹口气,她是关心则乱,忘了这茬。岚王妃真要出面,事情只能传得更不堪。 柳氏作难道:“那怎么办?万一小魏大人听说了,真要心头有了芥蒂怎么办?还有魏家的人会怎么看你。” 沈寄摇头,“魏大哥不会,可是魏家的人不好说。不过,魏大哥不会让我蒙上这样的不白之冤的。”这话她说得极为自信,魏楹绝不会任她被人处置了。 林夫人想了想,“如今只能让另一件事出来引起众人的注意,把你这件事盖过去。放心吧,不过是因为林世子牵涉在内,所以才这么多人关注。毕竟他的转变太大了一点,被岚王丢到他的嫡系鹰军中匿名呆了三年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很多人就觉得这里头有猫腻,是有人给他造势。而且你知道有人不乐意岚王的小舅子变好。如今出了这个事,自然推波助澜。只要有个比林世子更值得人关注的人的风流韵事传出来,这件事自然很快过去。如今你要担心的不是外头人怎么说,而是魏家人怎么看待你这个族长夫人。坏了名声的女眷,可以直接赐你一根白绫的。” 沈寄大变脸色,就为这就要给她白绫,那也太冤了吧。她回到家立即问魏楹的信到了没有。她可不想被人弄死啊。 魏楹的信是下午才到了,信里让她放心,他已经将事实写信告诉三叔祖父了,族里有什么事他老人家自会拦着。这件事最好还是能够赶紧澄清。要托赖岚王保护妻子的安全魏楹觉得很窝囊,可是事情因岚王而起,他是该负责任。由他出面请十一叔去向岚王请求好了。 沈寄不是不在意魏家人怎么看待她,她好容易才在魏家立住了足,如今又卷入这样的桃色传闻里。而且这事还是魏柏犯轴的导火索,所以她的处境更为艰难。四夫人对她,芥蒂也越来越深。 管孟非常自责,都是因为他一时冲动,如今给奶奶惹来这样的祸事。沈寄看他还拄着拐杖才能行走又为此愁眉苦脸的,而阿玲也是一样,便笑道:“你俩婚期都定了,若你当时当了缩头乌龟,我都看你不起。要是当年我踹了林世子一脚,魏大哥不敢出头我再就跟他和离了。实在不行,就公开事实。再说了,谁要是来杀我,不就是承认他是刺杀岚王的幕后主使了么,应该不会轻举妄动的。” 另一边,还等着沈寄上门相求让自己替她出口恶气整治蒋唯的岚王,则坐不住了,颇为后悔没有及早将这件事处理好。 刘主簿道:“王爷,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再任由流言这样传播,魏夫人可能因为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流言被魏家执行家法。” “不行,不说别的,就说她救了本王的性命,本王也不能让她陷于这样的泥沼里。” 林子钦也有些坐不住了,寻了个借口跑到岚王府看姐姐,然后打听姐夫有什么安排没有。 岚王妃脸上不辨别喜怒:“王爷已经进宫见母妃了,这件事自会还魏夫人一个公道。倒是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这事情不是跟我有关么,要是我当年的名声是正人君子不好女色的,也不至于把她害到这步田地。”这件事情林子钦是真的很后悔。如果他能像三王爷一样是个洁身自好名声极好的人,也不会有这个事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三王爷身上,人家就只会说他路见不平。 “如果像你说的这么单纯就好了。”那个沈寄她也见过,没见出什么特别来,怎么就勾得男人一个二个都失了魂。 岚王进宫见了贵妃,道明沈寄是他的救命恩人,又说及她此时的处境艰难。 贵妃想了一下,“既然她救了你,这个情咱们皇家怎么都要还上。至于之前她夫婿说怕引来杀生之祸所以没有声张,可如今不澄清也是生死大事。她救了母妃的儿子,就由母妃出面来替她洗清名誉吧。”顿了一下又道:“只是这事还牵涉着你表弟,还得跟太后通通气。” 太后成日在宫里吃斋念佛,听贵妃说明了来意,便开口道:“本就不该瞒着,不然也出不了这样的事。这样,哀家也赐些东西给那沈氏,怪可怜见的。回头你再知会宁儿一声,她的儿子也该管教管教,去年才闹出了事,今年又在街上纵马。” “是。” 沈寄接到宫里传话,让她准备一个时辰后接懿旨。旨意是由代掌后宫的贵妃娘娘下的。沈寄知道贵妃是岚王的生母,如今在后宫只是缺个皇后的名分而已。于是赶紧让把她的五品诰命夫人的礼服找出来,吩咐下去准备接旨。这个时间,魏楹的信还没有到十一叔那里,他自然不曾去求见岚王。是岚王知道事情之后自行进宫见了贵妃才对。 突然有这种事,家里人不免慌乱。好在贵妃知道魏府不曾接过旨,给出了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不然非乱套不可。魏府中的人只有顾妈妈见过接旨的排场,于是和洪总管一起去安排。沈寄也赶紧恶补了一下刚封诰命时学的礼节。 这还是沈寄头一次把诰命礼服穿戴齐全,按品大妆。本来祭祖和进宫是需要穿的,但是她当时在蜀中,这两样都不用。而且她私心觉得这么穿戴好像是要唱大戏,十分的排斥。 四夫人一家住在这里,自然听到动静,便问下人是怎么回事。 “四夫人,宫里贵妃娘娘有旨意给我们家奶奶,家里正在做接旨的准备。” 四老爷走出来,“什么,贵妃有旨意给大侄媳妇?你赶紧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儿。需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四夫人便赶紧过来问,沈寄屋里也正忙着。毕竟是头回遇到这样的大事,家里的人都有些慌。好在沈寄还算沉稳,又有顾妈妈指挥安排,给众人一一讲礼仪,众人才慢慢镇定下来。但是紧张是免不了的。 “四婶来了,快请坐。我这里要赶着梳头,怠慢了。” 四夫人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摊开摆在榻上的诰命礼服,她要想做诰命太夫人还早得很。得等着魏柏做了五品官才行。可是他那个性子在官场上怎么吃得开,日后全都要靠魏楹扶持才是。而且看沈寄这副沉着的样子,应当是知道旨意的内容的,而且不是坏事,很可能是好事。四夫人不知道她凭什么这么肯定,但是知道自己是得罪不起沈寄了。于是上前帮着安排,她虽然不曾见过接旨,但是基本的礼仪还是通的。 “大侄媳妇,大侄子不在,一会儿不如让你四叔出面帮着招呼宫里来的贵人?” 沈寄点头,“正是要麻烦四叔,这种事情总不能让洪总管出面。瞧我忙乱的,忘了打发人去说。” “一家人还用的着特意去说,你四叔就是让我来问问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四夫人便出去打发人和四老爷说了,四老爷忙换了一声最好的衣裳准备待客。魏柏问出了什么事,他摸着胡子道:“宫里贵妃有旨意给你大嫂,你娘说看你大嫂的样子,应该是好事。你也换身衣裳,回头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胡乱说话。” 魏楹眼睛一亮,“是不是宫里知道蒋世子做的事,让人来安抚大嫂啊?” 四老爷看眼儿子,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为父也不知道,唉,你可千万别――” “爹,我就跟在你后头,什么话都不说还不成么。”魏柏忙忙的道。 “你乱说话会害了你大嫂的,她如今处境够难的了。” “知道了。” 沈寄穿戴妥当,流朱和采蓝抬着长身镜子让她照。沈寄顿觉自己就像唱大戏的,可是不能懈怠,得把戏唱好。封建时代接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一个不好就会被扣上蔑视皇家的罪名。 “奶奶,传旨的公公进大门了,四老爷正陪着饮茶。顾妈妈让您赶紧出去。”凝碧有些紧张的说道。 “嗯,走吧。” 到了中庭,香案已经设好。沈寄看到来传旨的是个很慈祥的老太监,赶紧上前几步要在青石砖地上跪下。老太监摆摆手,“贵妃娘娘有令,魏夫人体寒,可以垫个蒲团在膝下。” “多谢娘娘天恩!” 一旁顾妈妈赶紧示意小丫头去拿来,然后亲手摆放在沈寄面前。沈寄便跪下,一叩到底,太监开始宣读贵妃懿旨,是表彰她忠义不衿功,说了一大堆花团锦簇的好话,最后落到实处――赏! 先是太后赏的,黄杨木佛珠一串,上等脂粉珠钗若干,“万事如意”、“花开富贵”宫绸各四匹;然后是贵妃赏的,步摇、宝花各一对,“年年有余”、“戏婴图”宫缎各四匹。东西不算多,但都是好东西,更要紧的是这个背后的含义。她现在算是华丽丽一转身,成了诰命夫人里的典范,人人学习的楷模。沈寄心道不是我不想矜功,是怕被人咔嚓了啊。不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谁想出这个风头。 沈寄直起身子,两手高举,口称“命妇沈氏接懿旨,叩谢太后赏赐,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叩谢贵妃娘娘赏赐,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传旨的太监满意的接过四老爷递上的银票,往袖子里那么一塞,那动作不显山不漏水的。 “那咱家就回宫缴旨了。如今是四月间,端午节魏夫人是要进宫叩拜的,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兴许会召见。” 沈寄赶紧谢道:“多谢公公提醒。” 她是五品诰命,原本根本轮不到被召见的,最大的面子就是去等几个时辰,然后跟在众人后头磕了头就算了事。如今既然太后和贵妃都要召见,那可真是得好好准备准备了。 四老爷送太监出去,沈寄手里还两手捧着懿旨,要摆到正堂上去供着,天天烧香磕头的。于是便捧着一路过去。一边让顾妈妈看着把太后和贵妃赏的东西好好的收起来。 四夫人跟在后头看沈寄小心翼翼捧了懿旨过去安放,不由得艳羡不已。端午还要进宫去,太后和贵妃都要召见。魏家历史上,也只有当初那位做到宰辅的老祖宗的元配夫人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吧。三叔祖父官至三品,三叔祖母却也没有接到过宫里专门褒奖她的旨意。真是想不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惊天大逆转。沈寄今日,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荣耀啊。 沈寄心头其实也有些吃惊,原本她救了岚王,皇家给点赏赐就算完了。可没想到牵扯出长公主的儿子,还有林子钦,她居然被卷进桃色绯闻里,眼见可能要被魏家执行家法。因此贵妃才会下这道懿旨吧。想一想那懿旨上的措词,真是让人有些脸红呢。也好,雨过天晴了。 才刚供好懿旨,都买来得及好好看看宫里赏下来的好东西,外头就报岚王妃遣人送厚礼来,沈寄出去谢恩接了。刚进来坐下,又是贺家众本家送来礼物,纷纷向她道贺得了太后和贵妃的封赏。然后是林侍郎府上送来厚礼,再然后徐五的婆家也送了礼来,还有贺芸的娘家……琳琅满目的摆放在库房里,都快要塞满了。那些礼物珍贵的成都,饶是沈寄现在有着十几万的身家看了也咋舌。她和魏楹的家产可都是铺子田地居多,老太爷给她的老太太当年戴过的那些首饰她原本已经觉得很奢华了,可是跟今天收到的礼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长公主府送的礼物,比起别家更加的丰厚。这里头自然有迫于形势致歉的意思在。知道管孟和阿玲即将成婚,送了一份贺礼。还让蒋唯过来给沈寄做了个揖。虽然他只是勉强揖了一下,然后就转身扬长而去。但至少面子上,魏府是过得去了。镇国侯林府自然也有重礼送来,这回不但是沈寄的清白名声保住了,林子钦也是一样。 沈寄这一天被搞得有点头晕眼花的,她现在算不算一朝得势啊。 顾妈妈高兴的说:“这下子京城的贵妇圈子再不会不接纳奶奶了。您也再不用委屈自己去和商人妇往来。” 沈寄看着她,“传我流言的是什么人,上门来安慰过我的又是什么人?”她的流言就是从那个贵妇人圈子里开始传的,只有容七少奶奶上门来安慰过她。她这次回京,除了去了趟岚王府和侍郎府,和徐五约着见了一面,就是和之前交好的翰林院低阶官员的女眷还有容七少奶奶一干商人妇往来。那个贵妇圈子,她一个五品官女眷可去不了。人家把她吊在舌头上,不过因为她的绯闻对象是林子钦罢了。 顾妈妈顿时张口结舌,“可是,您日后主要还是和官家女眷打交道啊。” “我知道。今天的事给我的震撼有点大,有些事虽然自己知道,但亲身经历感触又不同。你到林府去,让干娘赶紧给我介绍个礼仪师傅来。端午还有半个月,得赶紧练一练,不然进了宫闹笑话。” 顾妈妈一听,对,这是正事,不能误了。魏府还是根基太浅,今天接旨居然除了自己满府都不知道规矩。她也是幸好那个时候跟着林夫人有幸见过。 “奶奶,那奴婢这就去。” 不用她去,林夫人打发来送礼的人回去一说,太后和贵妃端午要接见沈寄,她立马就把丁妈妈派了过来。丁妈妈可是当年跟着她一起受过宫里出来的老嬷嬷的教导的。而且林夫人这个诰命夫人也时时进宫,她也时时跟在身边见闻。比顾妈妈这个二等妈妈要强多了。还让丁妈妈告诉她,时间很紧,暂时不要接受旁人的宴请,统统想法子推了。不然去了一家就得去所有人家。 沈寄一一照做,久而久之,外头也都知道她在赶工学礼仪,省得到了宫里丢脸。心头偷笑之余,嘴上只说这是正事,耽误不得。 这段日子是沈寄最辛苦不过的,丁妈妈从前看着何等慈祥,简直如春风般温暖。现在整个化身容嬷嬷了,沈寄自觉已经做得很好了,还是要被挑剔。 “魏大奶奶,你是要进宫面见太后与贵妃娘娘,礼仪不是只要过得去就好。而且,必须时时处处的留心。奴婢考您的时候您做得好不够,平时也要这么严格要求自己,进了宫才不会一个不小心就露馅了。进了宫那是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一个不对就是罪。虽然太后慈爱,贵妃宽容,但你不能因此就放松。” “是,我知道了。”沈寄一脑门的汗。她练得无比认真,她又不是子,出了事有皇阿玛来保驾。 她写信给魏楹告诉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对这样的生活无比的不适应。还是小家小户过日子舒坦。现在站要站相,坐要左相,就连她手里怎么抓手绢都有规矩。以前要成亲之前学规矩,她原本以为已经够严格了,可没想到如今还要严上百倍。她迫切的想回蜀中,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蜀山水碧蜀江清,那是多么好的一片天地啊。另外再报告身体好转的好消息。庄太医如今对她更加的尽心竭力,据说好的话她今年年底前就可以断了病根。 魏楹拿着信看,小寄描绘的种种鲜花着锦一般的生活,本是他一心想要给她的。可是如今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关系得到。而且这整件事他除了告诉三叔祖父真相,请十一叔去求岚王出面,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无力感让他非常的难受。他有心和人说一说,可是小寄不在身边,连欧阳策也没有回来,让他跟谁去说去。 他只觉得心头堵了团棉花一般。还有就是如今小寄的人身安全,也是有赖岚王在一力保护着。虽然说这是应该的,但是魏楹对此心头也非常的难受。他的媳妇儿却要靠别人来保护。尤其这个别人对他媳妇儿还有觊觎之心。他一拳擂在桌上,桌上的茶盅都跳了一跳。 小寄在信中重申让他稳打稳扎千万不要乱了阵脚,在情势还没有完全明晰的时候就站队。如今他在外头,首要就是在政务上有好的表现,千万不要急着进京做京官。 从信里可以看出来,小寄喜欢蜀中不喜欢京城。可是,他终究是要回京城去的。等到他做得高官,便不会再让她受旁人的气,那时候她便会觉得京城也是风光明媚了。 如今事情挑明了,倒也有一个好处,岚王总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对小寄献殷勤了。可恶!他什么女人没有,花花心思偏要用到别人的媳妇儿身上。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自己官职小,人微言轻奈何不得他么。其实魏楹此时还挺佩服六弟要去敲登闻鼓告蒋世子的勇气的。不管怎样,勇气可嘉! 可自己如今却是畏手畏脚,只能寄希望于将来。罢了,现在再想也是无用,端午汛期将至,想着如何让境内不出现险情才是第一要务。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也是魏楹的夙愿。也必须如此,才有梦中的将来可期。他冷静下来后抽出纸笔给沈寄回信,让她好好的遵医嘱治病,既然年底以前能好,那就太好了。还有进宫觐见太后和贵妃的事,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做准备就好,不要太过紧张,那样反而误事。她既然救了岚王,那么至少近期,太后和贵妃是不会难为她的。至于岚王妃,尽可以正大光明的去。他绝对信得过她,而且岚王断不敢此时对她如何。魏楹封上信封,心头想着,如今岚王还有许多顾忌,自然不会做什么。可是皇上的身体到底还能撑多久?如果最后真的是岚王登基,那他就肆无忌惮了。君夺臣妻是不好听,可是对有大作为的君王而言,这也只是白璧微瑕,他既然敢做,就不会太在乎朝野的议论。到了那股时候,自己又要怎么来保护这个家? 90进宫 五月初四的晚上,沈寄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睡不着。这大半个月她每天都练习两个时辰的规矩,就是丁妈妈说的,要把规矩做到家,就必须从骨子里养成习惯。如今终于得到认可,说她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到位了,然后丁妈妈在领了个大红包之后也就功成身退了。沈寄心头实在憋得慌,可是既然来到了这里,又怎么能够不仰望敬畏皇权。只能兢兢业业的把学规矩当成目前生活中头等大事来做。 这半个多月她是足不出户的。自从贵妃的懿旨下了,庄太医便拎着医箱上门看诊了。说从前只是因为沈寄不希望公开她救了岚王的事,他老头子也只好让她自己上门复诊。如今既然贵妃亲自公开了事实又褒奖了沈寄,他便可以上门来看诊了。沈寄只是笑着向他道一声辛苦,然后每次加倍的给车马费。 躺在床上有些不好入睡,沈寄小声嘟囔:“我想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不喜欢勾心斗角,累!”说起来还是更喜欢当初靠自己卖鱼丸卖肥肠过日子的小日子。想了想又敲敲自己的头,“笨!当初没有魏楹这个举人老爷的身份撑腰,早有人来砸你摊子了,哪还能平平安安做生意啊!” 当年的林世子事件和如今的蒋世子事件导致她对权贵阶层十分不满。还有岚王,明明自己是救了他,他要报恩就报恩嘛,才见过一两面的人怎么就说得上喜欢了。也不想想她跟魏楹那是多久多深的感情,九年了剑什么都是一起经历的。魏楹还对她那么好,她有丝毫红杏出墙的动机么?所以对于进宫她并不怎么高兴。明儿要去见最大的两位女BOSS,沈寄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她们毕竟是打着感激的旗号召见。可是还是高兴不起来。 沈寄想到魏楹心头不平静时喜欢默念《清心咒》,她以前瞧着好玩让他教自己背了,这个时候也拿出来默念。念了一遍半就开始迷糊起来渐渐睡去,直到次日被叫起来穿衣打扮,依然是按品大妆,然后喝了参汤坐上轿子。 有点儿打瞌睡,沈寄伸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不然万一真瞌睡过去,再跌出一回轿子,那她可就真成名人了。今天的礼仪规矩做得再好都弥补不了。住得太远了,要走大半个时辰,等魏楹调回京一定得在靠近皇城处买宅子。 过来半晌,轿子停了下来,顾妈妈打起轿帘,“奶奶,到了。” 沈寄一看,外头的天刚有一丝亮,外命妇集中等候在思善门外,这会儿已经到了有一多半了。太后登宝座召见的时辰还没有到,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说话。 顾妈妈笑道:“袁家四奶奶过来了。” 袁家四奶奶便是徐五了,沈寄第一次参加社交活动是她领进去的,这回林夫人便又嘱咐了她。徐五的夫婿是恩荫的四品闲职,她笑吟吟的走过来挽起沈寄的手,身上的礼服和沈寄的在图案上有细微差别。 “你那里够远的,回头该靠近些再买栋宅子。” “魏大哥还在做外官,等日后再说。” 徐五拉沈寄过去的那一堆都是年轻的诰命夫人,大多在三品四品,沈寄一看,倒多是当初贺府生辰时见过的,后来也来给她添过妆。四年过去,果然各自成了亲又在这里聚首了。 她不知道之前流言纷纷的时候,这些人在里头起过作用没有,但是如今自然是不去想的好,于是笑着和众人福身相互见礼。虽然她的诰命礼服是这里头最低阶的,可是旁人此时也不敢小视了她。便有人问起她救岚王的事来,这事儿被传了许久了,可是当事人岚王那里没人敢去问,沈寄又一直闭门不出学规矩,这会儿时辰还没到,闲等着无聊便打听起来。 想打听的人肯定很多,沈寄想着不如当着众人说一次就好,于是也没有回绝,笑着说了起来,“那日我嘴馋,命人打听了好吃的去处,凑巧遇上受伤的岚王,便让人抬他上车送到了医馆。” “就这样?”旁人都不满意她说得这样简单。就连徐五都用不怎么信的眼光看着她。 沈寄很真诚的点头,“就是这样啊。”我就不信你们还能去找岚王求证。要是一五一十的说出是自己用肩膀支撑岚王走出去,然后用剑逼了农夫推车过来,那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流言杀人,她不是险些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要被家法处置么。想一想婆婆当年也真是可怜。 “可是,不是说什么女护卫……” 沈寄额上有些冒汗,她当时是太剽悍了一点,还不知被加油添醋传成了什么样呢,“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能拿剑看人的样子?以讹传讹罢了。之前大家不知道是我,所以未免信了三分。” 众人看看文静秀美站如修竹的沈寄,在心头摇头,这么说起来她就是运气好撞上了,然后让人用车送了岚王一程。真是命好啊,救的是岚王。这样就得了太后和贵妃的明旨褒奖和封赏。就连蒋世子那样的人物都被逼去给她道歉。 然后又说起沈寄学礼仪的话来,她此时的一言一行比之四年前的青涩稚嫩已经好了许多,也像是从小同她们一样被闺范教养大的。可是知道内情的人都在心头暗笑,真是越来越会装了,看着跟真的大家女子一样。 时辰到了,众人按品级站好,沈寄退回到自己该站的队伍最末的位置上去。这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真是多如牛毛,文职武职正职闲职,所以这诰命夫人也是黑压压的一堆。好在宝善门内宽敞,所以才不见拥挤。 只是这个时辰是外命妇的时辰,里头却还没有升宝座的动静,大家只能毕恭毕敬的等着,这个时候连闲话也不能说了。沈寄想起从前自己笑言进宫叩安是力气活,果然是的。这会儿不跟站军姿差不多么。 等了小半个时辰,里头终于有太监出来说:“太后娘娘升宝座了。众命妇,进――”这会儿天色已经大明。 一群人有序的往太后居住的宫殿去,沈寄的位置没能进到太后所在正殿的大门,跪在了院子里。接下来就是唱礼声和编钟便敲响的声响中跪下磕头、然后站起,整整折腾了一刻钟,整套礼仪行完才听到赞者的一声‘礼成――’。沈寄多亏这半个月都在强化训练,轻轻松松做了下来。 然后,太后留了些人陪她聊天,都是一品二品的老诰命。其他的人就各自散去,回府主持家中的端午节的中馈。沈寄估摸着时辰,从她起床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除了赶路和等候,就干了磕一刻钟头这个活儿。有宫女上前问明身份把她领到旁边的小屋子里坐着等候,身后有数双眼带着羡慕看着她。 沈寄很庆幸是此时才召见她,如果当时宣了旨就让她进宫来,她那半吊子的礼仪怕是要惹人笑话。 “魏夫人在这里坐着等吧,外头日头渐起了。”那宫女笑眯眯的。 沈寄递上宝月斋时兴的珠串,“不值什么,姐姐戴着玩儿。” 那宫女看珠串上玉石雕成花鸟虫鱼的模样,倒还别致,便笑着收了,“魏夫人客气了。桌上有茶水点心,如果需要方便,旁边就是净房。太后见众位老诰命,一般要聊大半个时辰。” “多谢。”要是没有好处送上,怕是就要被撂在这里了。虽然上头是吩咐了让她把自己领来,但领来也就完了。没她这声提醒,自己只能端坐着,旁边的点心茶水也不敢妄动,敢别说去上厕所了。这些附加的提醒都是冲着这个名贵的珠串了。更别说还告诉了一声大概需要等大半个时辰,这样心头踏实多了。这些宫女见惯了好东西,眼睛毒得很,送的东西次了不收不说,回去还得笑话自己土包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些人。 沈寄早起只喝了参汤,看那点心精致可爱,便吃了两个,又喝了些茶水。然后由旁边小宫女领着去了一趟厕所。她看那个小宫女着的是绿衫,比之前女子的黄裳低了一级,便也送上了合适的礼物。 果然是等了大半个时辰,便轮到自己了。还是方才那名宫女过来领了自己过去,然后到了门口又换了一个,进到正殿内,太后大概是见了那么多人有些疲倦了,斜倚着,看那模样和贾老太君有些神似,都是心宽体胖福福态态的长相。至于贵妃,今天是端午,她自然是个忙人,没有这闲工夫在这里坐着。因为后位虚悬,贵妃虽掌后宫却不是皇后,众命妇无须向她叩首。不然,方才众人还得转去皇后宫中。也不是皇帝是安的什么心,迟迟不立继后。这样七王爷就总是差了三分火候。不然,哪有什么储位之争来。 沈寄上前大礼参拜,“臣妇沈寄拜见太后娘娘!” “嗯,起吧,看座。”太后的声音保养得甚好,听不出这个年纪的衰老感觉。 沈寄再拜:“谢太后赐座。”然后才虚虚坐到坐到宫女搬来的锦墩上,方便随时起身答话。她一个小小五品诰命,今天所有的待遇都是沾了岚王的光。 太后让宫女扶了自己坐起来,带着丝好奇的问:“听说你会武功?” 沈寄站起来躬身道:“回太后的话,跟着家里的赶车人学了些花拳绣腿。” 太后颔首,“亏得你学了些,若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吓也吓坏了。哪里还能随机应变,救下豫儿的性命。”说着忽然眯眼道:“你上前几步。” “是。”沈寄依言上前,感觉到太后的眼睛落到自己脸上细细打量,心头不由感到有些奇怪:太后看这么仔细做什么? 太后看了半晌说道:“哀家觉得你有些面善。” 沈寄嘴甜的说道:“臣妇也看着太后娘娘面善,就像庙里供的观音菩萨。”心道,你怎么可能瞧着我面善,咱俩八竿子打不着的。 太后忽然问道:“你多大了,几月生的?” 沈寄答道:“臣妇三月间满的十七。” 太后蹙了下眉头,“是何方人士,父母可还在?” “臣妇是河南人,自小不曾见过先母,先父在臣妇八岁时也过世了。” 太后摇摇头,那就不是了。那个孩子可是有十八了。而且听沈寄所说她自己有爹有娘的。心想自己真是想多了,就瞧着有一点像又听说她会功夫就觉得有可能。据豫儿说穆王跟外头的女人生的孩子是三岁时丢了的,那也不可能就跟着学了功夫。 穆王虽然不是太后生的,但却是自小在她跟前养大的,后来又一力辅佐皇帝登基,所以跟太后和皇帝的感情还是很好的。之前过继的嗣子夭折,太后也很是伤怀,督促赶紧再找个近支的、聪慧的过继过去,瞧了不少却是不满意。后来听岚王回来说,穆王常年在外征战,和平民女子生了个女儿。城破之时让凌先生带走了,可惜后来被叛军追杀,孩子弄丢了,这些年凌先生一直在找。皇家知道了自然也想找回来认祖归宗。 可是又没什么明显胎记。实物凭证的话,三岁的娃娃身上能留得住什么好东西。事关皇家子嗣,虽然是外室生的又只是个女儿,可穆王再没别的孩子了,这一滴血脉就尤为珍贵了。但是没有根据也是不能乱认的,总得查证清楚了。不过太后心底倒是待沈寄多了一分亲切。之后的问话就带了份疼惜,听到沈寄说起从小卖身魏家做丫头,满脸的不忍。 沈寄自然感受到了,不过想了想归之于太后念佛信佛悲天悯人,听到这些自然是要不忍一下的。而且这些老佛爷都是这样的。看《还珠格格》里头的老佛爷就知道,满嘴的菩萨心肠,可是赐死人的时候也不带半点犹豫的。于是她依然小心谨慎的回答着太后的询问。只是有点奇怪太后怎么对她小时候的事这么感兴趣。难道因为她够惨,所以听了讲了这么悲悯一下表现自己的慈悲? 听说沈寄八岁以前的事都忘完了,太后诧异,怎么可能八岁了还不记事。 “嗯,臣妇那时候跪地卖身葬父,饿晕了摔下去磕着头,后来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沈寄面不改色的撒谎。反正当时的事也只有魏大娘知道。她之前就这么跟魏大娘解释过,后者当时也没留意。这话说的次数多了,魏大娘也就说她当时头磕到了,要不怎么什么都忘了呢。 太后想了一下,九年前,河南确实闹过一次很大的饥荒。而沈寄什么都不记得,就只有一个当时的同村人在魏大娘买薄棺时说了一下她爹叫沈二牛,其他什么讯息都没有留下就离开了。因为当时魏大娘根本就不关心也没有多问。所以沈寄到底是不是那个沈二牛的亲生女儿也无从查证。满河南去找一个九年前带着女儿逃难的叫沈二牛的农夫,也跟大海捞针一般。那时候十室九空,很多一个村子都没人了,又没有具体地址要找到很难。沈寄也说了,魏楹当官后一直在帮着她找,可是也没找到她老家到底是河南哪里。 这么一说就说了大半个时辰,竟和之前那些老诰命相当了。不过旁边的王嬷嬷也没有提醒,太后问了这么多,她也听出来了,太后这是有些疑心这是穆望的遗孤呢。只是穆望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说像吧,还真不大像。要说不像吧,好像又有那么一点像。 太后本意不过是见一见说两句话就打发出去,见到王嬷嬷不露痕迹的瞥了眼钟漏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可会写字?” 沈寄点头,“太后,臣妇会。” “那写来哀家瞧瞧。” “是。” 宫人摆上文房四宝,沈寄挥笔写了‘风调雨顺’四字。宫女拿过去给太后看,太后惊讶的看了一眼,“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又一直在操劳家计,居然也把字练得这样好。是你夫婿教的?” 沈寄点点头,没有详细解释。她也觉得太后召见自己的时辰有些长了。反常即妖啊,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便命沈寄回家后给自己抄写佛经,指定了抄哪些,抄好了再送到宫里来。沈寄一一拿笔记下。太后又赏了不少的东西,才命她告辞。 沈寄还要往贵妃处去,太后赏的东西自有人拿去记档,回头她自己出宫的时候去领就好了。 “这魏夫人的童年这么凄惨,听着让人伤心。”王嬷嬷在沈寄告退出去后轻声感概。 太后笑笑,“世人多悲苦,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过这孩子现在的样子倒是看不出来是那么个过往,瞧着不比那些大家子养出来的女儿差。”如果真的是金枝玉叶却这个样子长大,确实是可怜了些。 “太后,这个样子的成长经历,还能带了这么一份贵气,那会不会真的是穆王遗孤?”王嬷嬷揣测道。 太后合上眼道:“这个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皇家血脉绝不容混淆。不过,让人依着她方才说的查一查吧。这事,就交给豫儿去办好了。” 贵妃对于沈寄在太后那里足足呆了一个时辰也有些诧异,太后晚年好静,很少留人留这么久的,除非是长公主回宫来。 她对沈寄自然也是亲切有加,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儿子。不过,知子莫若母,从那日岚王进宫来请她下懿旨的急切,她就猜出了一些内情。现在眼见沈寄果然长得一副好相貌,心头便有些敲警钟,打算把岚王妃叫进宫来问问。 贵妃事忙,外头还有不少人等着回话,便只留沈寄略坐了坐。这还是因为她在太后那里坐了许久,贵妃想着既然她投了太后的眼缘,那也不能太怠慢了的缘故。当然又给了不少赏赐,沈寄跪下谢恩然后由宫女领着顺原路出宫。 贵妃之前也派人去打听沈寄留在太后那里那么久是在做什么,可是听说只是聊家常,然后还让她写了字吩咐她回去抄佛经不由纳闷,这事儿哪个宗室女子做不得,要找个五品的外命妇来做?后来才听说了太后让岚王去查查沈寄的确切身世,因为太后有些怀疑她是穆王那个丢失了的女儿。如果是真的倒是不错。至少可以断了自家儿子的念头。穆王当年在军中威望很高,如果他的遗孤找了回来,对皇上也有用处。而且现在她跟自家儿子走得近,对豫儿夺位也有好处。只可惜,不好查证啊。 沈寄出去,跟着宫女到指定的地方画押领走今日得的赏赐。那些人见赏赐的贵重,对她十分的热心。沈寄便也出手大方,个个都有好处。直到出了宫门,眼见顾妈妈有些急的迎上来,沈寄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给她看。后者看着又得了这么多赏赐,心头微松,忙让人都搬到轿子里去。她是真的有些担心万一沈寄哪里应对不当,在里头挨罚了。眼见她平安无事的出来才放下心来。 回去以后,沈寄把太后和贵妃召见的情形说了一下,顾妈妈也疑惑,不过得了太后的欢心这是好事不是坏事。沈寄还是觉得反常即妖,便写信一一告诉了魏楹。这样子分居两地真是不方便,两个人在一处有什么事立马就可以商量多好。 而岚王府里,岚王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瞠目结舌,太后觉得小寄像穆王叔,让他查查小寄的身世。他好容易动回心,总不能是动到亲堂妹身上去了吧。不就是长得有那么一点像么,而且皇祖母还说其实也不太像,就是看着感觉像,而且又跟穆王叔小时候一样会舞刀弄枪的。岚王觉得老太太七十多了,是不是有些糊涂了,这种事也能凭感觉?他可以找出一大把真正长得像穆王叔年纪又合适的。不过既然老太太吩咐了,还是要找一找那个沈二牛的老家的。同时要找机会让凌先生也来认上一认。他至少要能够证明小寄不是穆王叔的女儿,不然就算不牵涉别的,父皇和皇祖母也是绝不容他对小寄有想法。 凌先生听了岚王说的,点头答应帮忙辨认,只是他也没把握。找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些年他也遇到过一些长得像穆王年纪又合适的,有的有自己的父母,有的没有。他所做的,也只是在暗中观察一阵,然后尽力让该名女子生活过的好一些。他和皇家不同,他的作为只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失让自己心安。所以凡是有可能是的,他都去关心。而皇家却是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这都十五年了,又没有明显胎记要怎么去找。 沈寄自然不知道这些。四夫人知道她回来,便过来闲话。之前魏柏已经参加了殿试,也顺利的挤入的进士行列,如今四老爷四夫人还有魏氏族人正在积极活动,要替魏柏弄一个合适的官职。四老爷不久也要回去了,他把族里事务托给了人,但也不能离开多久。何况家里还有一个病得不知道几时就要撒手人寰的老父。四夫人会继续留下来,知道魏柏得官。沈寄也觉得他们一家住在这里挺好的,免得还有人说这府里连个长辈都没有,质疑她独居不守妇道什么的。 四夫人看到桌上摆了许多新的佛经,诧异的道:“大侄媳妇,你要看佛经?” 沈寄笑笑,“都是敢买回来的,不是看,我要抄。” “嗯?” 顾妈妈喜滋滋的说:“四夫人,太后娘娘说我们奶奶的字写得好,让她回来给抄佛经,抄好了再送到宫里去。” 四夫人的字其实写得比沈寄还好,毕竟她是书香门第,练了三十多年了。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啊。怪不得方才看着这主院的人个个面带喜色,她还以为只是又得了赏赐的缘故呢。她收敛住心神,沈寄得太后喜欢那是大好事,京城中的贵妇圈子会彻底向她打开。要请她帮着魏柏物色个媳妇儿也就方便多了。 “大侄媳妇一大早就起来进宫了,此时无事不妨歇歇。咱们自家人你不用拿我当客待,我这就走了。” 沈寄确实是有些累,于是也不推辞,“那我送四婶出去。” 四夫人把她按坐到椅子上,“不用不用。” 沈寄在太后处呆了一整个时辰末了又得了不少赏赐,太后还让她给自己抄佛经的话传出来,邀她赴宴的帖子便像雪片一样飞来。首先便是岚王妃设宴给她发了请帖。沈寄此时不好再推了,便收下了帖子,准备三日后去赴宴。她现在每天花两个时辰来给太后抄写佛经,抄之前要净手焚香,用的笔墨自然也是最好的,这些细节不注意,很可能落了旁人口舌,说她对太后不敬。她也去问了问林夫人,可是林夫人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她自己是四品诰命,也只是远远的跟在人群后头磕头,对太后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听说,也只能是让沈寄好好的抄经。 三日后,沈寄到岚王府上赴宴,岚王妃请的多是宗室里的人还有勋贵女眷。沈寄心道,好在有个徐五,不然她跟这个圈子的人还真是不熟。 不待沈寄把礼行完,岚王妃一把拉起了她,“好妹妹,不要多礼,你救了王爷,是我们阖府的恩人。我这里客人多,你和贺侧妃熟络,我就让她招待你了,回头咱们再好好说话。” 沈寄忙道:“王妃只管去忙。” 岚王妃又对贺芸道:“我就把小寄妹妹交给你了,替我招呼好。” “是,王妃放心。” 贺芸对沈寄瞒着自己她救了岚王的事有点不舒服,可是又不能表达出来,现在岚王妃给她交代了任务,便亲亲热热拉着她道:“小寄,之前温室里的花开请你过来看你正好身子不舒坦。正好后院的蜀葵开得正好,这一次可一定要好好看看,也好让你睹物思人一番。” 蜀葵自然是从蜀中移植到京城的,所以贺芸拿来打趣沈寄,后者微微低下头,一副羞涩摸样。 “走,我领你到后园逛去。我今天托你的福,不用在王妃跟前立规矩了。” “好!”沈寄想了想,给贺芸解释她也不能真的释怀,便没有说什么。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正是徐五,“你们两个,也不想着寻了我一道出去玩。” 有了徐五,沈寄觉得好多了,拉着她一起走,“不是没看到你么,你从哪转出来的?” 徐五小声道:“刚在我婆婆跟前呢,看到你们往外溜,我便说了一声,然后追出来了。”这还多亏沈寄突然成了太后跟前的红人,贺芸又是岚王府侧妃的关系。袁府也想和她们搞好关系,所以婆婆才能放了自己出来玩耍。 贺芸小声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整天想着玩儿,看来上次到庙里住了七七四十九天还是没把你关住。”因又说起沈寄给太后抄佛经的事。 徐五说道:“就是啊,你怎么就投了太后的眼缘了?” 沈寄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那两人看着她,也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这事没人知道为什么,难道就真的是一眼看到了就喜欢。 贺芸笑道:“有太后给你撑腰,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沈寄笑了笑,不好接话。她能察觉的出来贺芸对自己有些不满,不知道单纯是因为自己利用了她又欺瞒她的缘故,还是她对岚王的心思有些察觉。岚王妃沈寄完全没察觉出来她对自己有什么情绪,看来贺芸的段数跟这位正妃比还是差了一些。 岚王府后花园有条小河,是活水,赏罢花,贺芸便问她们要不要划船。 徐五摇着宫扇感概,“我们三个如此同游,倒像是四年前各自未嫁时分一般。难得难得!那就划吧。” 小河里清澈见底,旁边又有树木遮阴,自有婆子负责摇船,三人便哉哉的逛着。沈寄还拿了扇柄去戳河里的游鱼。 “戳到没有?”徐五凑过来问。 婆子忙道:“袁四奶奶不要动这么猛,小心翻船。” 船是小幅度的摇摆了两下,徐五最近长胖了,忌讳人说她,疑心生暗鬼就觉得这婆子是暗讽她胖差点把船都弄翻,一时恼道:“明明是你船撑的不好还怪我。” 婆子忙忙道:“是,袁四奶奶说的是。是小的撑得不好。” “这还差不多。” 贺芸拿了扇棱敲她的肩膀,“是你乱动才让小船晃的,不是董妈妈手艺好,小寄就是第一个落水的。王妃可是叫我好好招待她的,出了事我不放过你。” 董妈妈感激的看贺芸一眼。 沈寄为了戳鱼就坐在船边,方才晃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抓住船沿,这会儿也幽幽的看着徐五。后者这才道:“我不过是好奇嘛,那好,小寄你到中间来,换我坐边上。” 沈寄指指对面,“你坐那里。”贺芸为了保持平衡是坐在中间,方才徐五也坐中间跟她聊天来着,另一边便空着。 “好吧。” 眼见已经到了用篱笆和布障隔开的地段,董妈妈和另一个范妈妈准备掉头,那边似乎是男宾在河边钓鱼消磨时光。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就得了外祖母的喜欢,这样的场合也敢来搀和。”那边忽然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 沈寄听了觉得耳熟,再一想说的内容,这可不就是蒋世子的声音么。 那边有人劝道:“她不是救了岚王么,岚王妃请她来也是正该的。” 贺芸蹙眉,让两个妈妈掉头回去。一边道:“小寄,那蒋世子一向猖狂,前些日子被逼着给你作揖道歉想是心头不服,你别往心头去。” 蒋世子身份高贵,她也无可奈何。 沈寄摇摇头,“不会。” 徐五朝那边瞪了一眼。 沈寄心道,有这个蒋世子对比,林子钦都可爱起来了啊。 回到大厅,来的人愈发多了,岚王妃那边正和几个宗室里的贵妇说笑着,听说她们去划船回来,笑道:“还是年纪小好啊。” “南阳长公主驾到――”外头赞者唱道。这是岚王的姑姑,蒋世子的母亲到了。 众人忙站起道门口相迎,“参见公主!” 长公主看着倒不像有一个那么大儿子的样子,微微一抬头,“本宫听说今天人到的齐全,也来凑个热闹。各位都免礼吧!” “谢公主。” 岚王妃上前挽了长公主坐上正位,又招呼众人落座。岚王妃这个女主人很是称职,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如沐春风的招待,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沈寄依然是和徐五贺芸一起说笑着,看着没有受到之前蒋世子话的影响。贺芸心头松了口气,如果沈寄因此而不舒坦被王妃看了出来,肯定要找自己去问。明明让她好好招呼,怎么让客人受了闲气。可是蒋世子会在那里说那个话他也没想到嘛。 岚王妃招手,让沈寄过去,沈寄便站起来走过去,她知道是长公主想看看自己,所以朝她福身道:“给公主请安!” 长公主拉住她的手,“好齐全一个孩子!”一边细细打量,心头想到,我没觉得怎么就像七哥了啊。母后看走眼了吧。又看了两眼,好像眼角眉梢是有那么一点儿像。 “谢公主夸奖!”沈寄开始想着这是蒋世子的母亲,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过转念又想,这里是岚王府,就算她看不顺眼自己,也应当不会发作。当了几十年公主,这点城府必定是有,不会七情上面才是。 长公主把自己手上戴的蜜蜡的雕了佛像的一串佛念珠顺手就拨到沈寄手腕上,“这个给你,就当是份见面礼。谢谢你救了本宫的侄儿!” 沈寄道谢收下,又给长公主福了一福。 长公主见她行礼分毫不差,整个人透出一股内敛的光华,倒真有几分王嬷嬷说的那样,没准真是皇家人,不然怎么会那样的境地长大,还能有这样的气度。之前唯儿撞了人,她也使人打听过,当时觉得这女子的夫婿怎么娶自己丫头为正室,如今看着气派倒是把那石家的千金都比下去了。 “本宫的儿子重情,那日听闻惨讯急着赶回去,行事就鲁莽了些。难得你不介意。” 沈寄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能说我其实很介意么。要不是碰上林子钦,她还不知会如何呢。要不是林子钦手上有一瓶从宫里搞到的美容养颜的药,阿玲就一辈子都毁了。你儿子重的是情,旁人的难道就不是情啊。不过也知道,长公主让人送了那么多礼,又让蒋世子来道过谦了,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计较。否则就是太不知趣了。只得说道:“世子爷是性情中人。” 书房的岚王听说长公主也过来了,还送了念珠给沈寄做见面礼,心道难道姑姑也觉得小寄像穆王叔,那可糟了。他问凌先生:“先生方才看清楚了么?”凌先生武功超群,不然穆王当年也不会向他托孤。所以,沈寄她们游湖的时候他就在树后看过沈寄了。 “看清楚了,不像王爷,硬要说也只有一两分像。比我曾经在大江南北找到的那几个差多了。” 岚王心头一松,谁知道凌先生话头一转,“不过,我寻的都是像穆王爷的,今天看了这位魏夫人倒是让我茅塞顿开。我应该去找既像穆王爷的,同时也像那位谢夫人的。” 岚王心头又是一紧,“你是说小寄像穆王叔那位侍妾?” “正是,她有一分像穆王爷,却有四五分像谢夫人。”凌先生心头其实已经有几分肯定了,这兴许便是他当年弄丢的那个孩子。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啊。 “证据呢?你也说有几个人长得比她更像穆王叔的。”岚王心有不甘。 凌先生笑道:“草民没有证据。” 91喜爱 凌先生走出岚王书房,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皇家要证据才肯认回小郡主,可他不同,他只想要小郡主过得好。当日城破,楚夫人将小郡主塞到他怀里,看了又看终于道一声‘凌先生,拜托了!’便返身回去找王爷。他就知道她将会一死以殉王爷,同时也是将更多的活下来的希望给了自己的亲骨肉。那样的乱军中,他武艺再高,带着个三岁孩童,还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逃脱的希望确实不大。 只是没想到即便如此,被他绑缚在胸前的小郡主依然因为打斗中绑带被斩断而滑落下地,待他砍杀了围攻的敌人再去找,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记得很清楚,那旁边有一条大河,小郡主如果不是被人掳走,那便是掉进了湍急的河里,他当时听得她娇嫩的声音喊了一声‘凌叔叔’就没了动静,却因为被五六个人围攻不能转头去看。 可是当时城池已颇,再掳走小郡主去威胁王爷已经没有意义,那么便是掉进了大河。他跳进河里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小郡主的踪迹,只能顺着河一路寻找,只要听说有人在水里捡到了孩子便上门去问。可惜依然一无所获。后来终于死了心,游历各地寻找找得像王爷的年龄相仿的女子。尽可能的帮助其人过得幸福安乐。 如今他的确是没有皇家要的铁证,可是这位魏夫人是三月间的生辰,他把小郡主弄丢也在三月间,说不定是谁捡到她直接将那一日当做了她的生辰。还有,魏夫人的宫寒据庄太医说恐怕是小时候在冰冷的水里泡过很长一段时间。小郡主不就是掉进水里去了么。岚王方才的脸色太过难看,而且这两点都是猜测,也不足以当做证据,所以他便没有讲。还有就是太后说感觉的,一个小时候过得那么辛苦的孩子,到现在居然长成如此不必旁的大家闺秀逊色丝毫的气度,还有她临危不乱,悍然拿剑救下岚王的性命,这些他都觉得可以作为佐证。 凌云当年就是穆望麾下的军师,如今被岚王请出来做王府第一幕僚,去查找沈二牛这种事并不需要他出马。他也不曾请命。而且他也不认为去找一个很可能找不到的已经死了九年的人的老家以及其他情况有必要。只有皇家才有这样的人力物力还有财力。他如今便认定这是小郡主了。 岚王让他不要将事情告诉魏夫人,因为皇家不想有人冒认。皇家的确是不想有人冒认,而岚王怕是还没有完全死心。只是,要有铁证证明魏夫人不是小郡主,跟要证明她是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就交给他们皇家人去烦恼,与他无关了。 那位魏大人在蜀中属于上司赏识,民间官声也很好的干吏,只是美中不足有些惧内的名声。如今看来,魏夫人如果真的是小郡主,在吃了那么多苦头后嫁得这个夫婿倒也算是苦尽甘来。那位小魏大人,一辈子惧内才好呢。凌云好心情的回到房间自酌自饮起来。 沈寄在前厅看戏,她悄声问徐五,“那个之前看我的湖绿纱裙的夫人是谁?” 徐五往场中一扫,湖绿纱裙,找到两个,不过看小寄的应该是那个,“你不认得?” “认得还问表姐做什么?我瞧她坐的位置好像是宗室那边。” “嗯,她娘家姓石,父为礼部尚书,嫁的的确是宗室子弟。”徐五嘴角含着促狭的笑意。 沈寄反应了过来,这个身世,可不就是魏楹曾经去勾搭过的那位石家千金么。如果自己稍微软弱一点,今天的魏知府夫人就是她了。不对,如果当了石大人的乘龙快婿想来官运应该更加亨通,有老丈人提点估计也干不出在皇帝面前露出好恶以至于被贬官的事来。 徐五看一眼沈寄腕上长公主给的手镯,因为太后喜欢,所以长公主示好?不太可能吧,长公主可是太后的亲女儿。难道长公主也是跟沈寄合了眼缘,那就更奇怪了。 沈寄视线也落在上头,“算了,别想了,我比你还糊涂。我先把太后老佛爷要的经书都给抄完了再说。” 徐五瞪大眼,“老佛爷?” 沈寄一愣,是啊,这又不是清朝,不兴这么叫啊,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她讪讪的笑笑,“你没听到!” 徐五更加小声道:“注意着点,你家魏大人不就是因为流露了觉得太后寿辰过奢才遭贬的么。你可不要想着太后最近看你顺眼就胡乱取称号,这个儿戏不得。要是哄得她老人家开心还好,如果逆了意,你吃罪不起。” “我记住了。”还好是徐五听到,要是别人听到就可能坏事。 回到家里,沈寄又接着开始抄经,全家上下都把这当成最紧要的事来做。顾妈妈每每亲自伺候在侧,丫鬟等闲不敢从外头经过惊扰到她。四夫人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过来。沈寄觉得有点别扭。总的来说,太后对她还不赖,就当是家里的老人家她也挺乐意亲近孝敬,给抄几本佛经也没什么。可是这件事背后的意味,还有身边人态度的变化让她有些别扭。 见她把笔搁下甩着手腕,顾妈妈才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张烫金的帖子过来,说是京城里有‘活菩萨’之称的关夫人下的帖子,她是户部刘尚书家的元配夫人,精通佛法,经常为一众贵妇讲经说法,因为讲得好还出了命,太后也喜欢召她进宫去讲经。也时常抄了经文进宫进给太后。这一次,她又办法会讲经,给沈寄也递了张帖子来。沈寄心道,合着我把人的活儿给抢了,这是要当众称称我的斤两呢? 太后崇佛,皇帝孝顺,因此各家诰命夫人都跟着信佛,四时八节的往宫里送抄的经文,只求能得太后青眼。沈寄一个十七岁的五品诰命,居然是太后点名让她抄经,所以各人看她不顺眼也就是应当应分的了。而且,贵妃的懿旨把沈寄的品性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也让一众诰命夫人有些不爽。沈寄苦笑,她怎么就没想到,贵妃的懿旨原来还有捧杀的用意呢。又不是自己去招惹她儿子的。太后倒不像是要捧杀自己,而是真的有点喜欢,她感觉得出来。拿着请柬她向精通京城社交圈子事务的顾妈妈打听。 顾妈妈说,关夫人的讲经会和宫夫人的赏花宴,是京城贵妇中出了名的两个圈子。一个是属于未婚女子的,宫夫人年年撮合的好事没有十件也有八件。赏花宴的请柬等闲人拿不到,当初欧清灵以小官之女的身份拿到了,不是十一婶有手腕,也不是欧清灵的令名远扬,而是宫夫人要给自己跛足的儿子降格以求挑个媳妇,所以放低了门槛接纳了四个本无资格进入的。而关夫人的讲经会则是她领导下的一群信佛的官太太的一个松散的集会。林夫人也是其中的成员。每逢初一十五还有佛诞观音诞这样的日子就要举行讲经大会。这一次的请柬是五月十五的。只是从前没人想到过帖子会发给沈寄,所以也无人同她讲过。 “都是干娘那个年岁的人吧?”年轻人谁会真的喜欢佛经,就是凑上去太后也要说心不诚,或者说年轻人就不该弄这个吧。 顾妈妈笑笑,“是啊。” 沈寄低头看看摆在桌上的经文,她对佛经的了解就来源与这几日看过抄过的这些,一本她都还没有抄完呢。去参加讲经大会,那她得学菩萨不张嘴光是听才行,而且听还听不懂,只能坐着被人奚落。佛经这个东西可不像规矩,恶补半个月就能像模像样的。太后崇佛,做诰命夫人便得懂佛经。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原来如今,学佛经也是成为一名合格官太太的必修课啊。 好在林夫人也是讲经大会的成员,不然她到时候岂不是要傻兮兮的在那里干坐。她也不可能什么帖子都拒绝,想去才去。 沈寄走出去,背着手看亭子上魏楹写的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这个,他显然没做到,当时被贬官他很是唉声叹气了几日,到蜀中,治完水被投闲散置的时候更是差点就一蹶不振。如今沈寄才知道要做到是多么的难。她如今,太后莫名其妙看着顺眼,算是宠吧,所以现在上路如果把名字亮出来应该没有人敢再朝她挥鞭子了。可是这里头多少有几分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意味,让她心头百味杂陈。还是只有靠自己的来的地位才是踏实的。要不然,一旦太后对她的顺眼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那岂不是要落入被众人痛打落水狗的境遇总之一句话官不够大,还是别在京城混比较好。如果她不是五品诰命,而是三品二品,那些人敢这么质疑她么。 抄佛经是可以让人精心的一件事,沈寄慢慢的就静下心来,只认认真真的抄写。那些句子在脑海中也就仅是过了一下,不过一直念叨的确有些功效。 花了十来日功夫抄完了一本,沈寄自己展开来看,还是有好处的,她的字儿好像有进步了。因为是抄给太后的,半点不敢怠慢,无意间竟然起到了练字的功效。而且这流传的佛经也是抄写的,字很是潇洒飘逸,她日日看着也有些好处。字体渐渐开始脱离魏楹的字了。 沈寄想着太后说的,让她抄完一本就往宫里送。她也是诰命夫人,虽然品阶低了点,递牌子进宫觐见的资格还是有的。于是递了牌子进去,得到让她次日午后进宫的答复。 不用早起,不知道是太后体恤她住得实在是离皇城远了点儿,还是她老人家只有那个时辰才有空儿。反正不用天还没亮就起床梳洗打扮,那就是一件大好事了。 沈寄没想到的是,定在这个点是为了方便皇帝。这个时辰太后午睡方起,于皇帝而言也正好是个空档时间。沈寄可能是穆望遗孤这件事自然也惊动了他。而且穆王的军师看过后还说虽然只有一分像穆王,但却很像穆王那名侍妾。那侍妾十分美貌,穆望视若珍宝,特地上折为之请了‘夫人’的封号。所以,他也打算趁机瞅瞅。 只是,不用早起,可午后也是夏日炎炎正好眠的钟点。太后在午睡的时候,沈寄就得出发了。还有一点,午后很热,那身诰命礼服穿着实在是有些厚重。人人艳羡的事,落在沈寄眼底就成了苦差事。不由对那个如今还在说她是野丫头的蒋世子更加的愤愤。如果不是这个家伙,自己现在还只是在低调由庄太医治疗宫寒。哪里会遇上这许多的事。 她进宫后仍是由引路的太监按原路往太后宫中去,好处自然少不了。沈寄自嘲,要不是太后和贵妃赏了不少东西,她进宫光是给出去的好处费都是亏大了。而且,从太后这些年的处事来看,是个英明果决的女子,从不干政,也很少乱点鸳鸯谱。只是在宫中安富尊荣,享受着皇帝儿子的孝顺和天下臣民的供奉。这样的人,将来魏楹遇上什么事,如果自己还在‘盛宠不衰’的话,可能会稍稍能起些作用。可是一旦事关家国天下,恐怕也很难说动她老人家。不过,这么想做人岂不是太功利了。毕竟那日太后的疼爱也不是作假的,她犯不着。 沈寄两人捧着抄得的经书候在外头,上次那个引路的宫女把她领到了一处阴凉地界站着然后才进去禀报。很快太后便传她进去了。 这个宫女叫盈秀,她小声道:“皇上在里头给太后娘娘问安还未离去,魏夫人举止要小心一些。” 沈寄一愣,她今天不但能见到太后还能见到皇帝啊。真是太荣幸了!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大,这到底是怎么了?联想起之前太后问童年的事,难道、难道我真的是还珠格格不成?原来我没有打破穿越定律,我穿的还是个贵人的身子呢。不过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她细想,只得向盈秀道谢然后进去。 屋里四个角落都放了冰,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舒适的凉意。知道皇帝在里头,沈寄便一直是低着头的,走到地毯中央,朝着明黄龙靴的方向拜倒:“臣妇魏沈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妇魏沈氏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两手依然高举捧着佛经。 王嬷嬷过去拿到太后跟前。 “平身吧!”皇帝醇厚的声音响起。 沈寄道了声‘谢皇上’然后站起。 “沈氏,你抬起头来。” “是。”因为之前的猜测,沈寄心头十分不平静。昭帝李晋,魏楹现在虽然对他的感受比较理智了,但是也还是拿他当自己实现理想的重大希望来看待的。沈寄时常听他说起若逢皇上年盛时如何如何,听得出里头饱含的感情。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跟这个皇帝能扯得上关系,搞不好眼前这人还是她的‘皇阿玛’呢。不过,自己长得跟他一点都不像,应该不是吧。那他为什么让自己一个官眷抬头给他瞧,这不合规矩! 昭帝眼见眼前女子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整个人透着一股青春,一股灵动的活力,不由得微微一笑,“听说太后瞅着你面善,朕便也瞧瞧。”说着凑过去和太后一起看翻开的佛经,咦了一声,“你的字倒是很面善。” 这么说皇帝没觉得自己面善,就说嘛,怎么突然就有这样的变化。这个本尊的爹可是活活饿死的,她从小吃苦受累的长大。不过是太后瞅着她面善,所以皇帝碰巧也在,太后就叫儿子帮自己看一看而已。什么还珠格格,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回皇上的话,臣妇的字是小时候临摹外子的字练的,所以与他的字甚为酷似。” 昭帝点头,是想起来了。他从前特地翻看过魏楹在翰林院抄写的几十本公文。从字观人,能看出其人一些心性。所以,才会有印象。对了,眼前的女子,自己还吃过她给夫婿做的红豆酥,很是爽口。他方才也听太后说了几句关于沈寄的童年。知道她是魏家的童养媳,倒是没想到魏楹那小子看起来板正,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筹谋红袖添香夜读书了。 “哦,是他教你的?” 沈寄摇头,“回皇上的话,不是的,是臣妇偷偷拿了他的手书,然后用毛笔蘸清水练的。” 昭帝挑眉,太后也惊讶的道:“你竟然如此好学!难道会有今日。” 沈寄赧然,她是为了尽快本土化,后来有了写春联卖钱的动力所以才那么刻苦的。 “也不都臣妇自己练的,后来魏大哥知道了也有抽空教过。”沈寄想起那时候魏楹把着她的手教她怎么转弯怎么写那一撇,然后两人分那卖了春联的三四两银子时的快乐忽然有点走神。 太后如何看不出来,年轻小夫妻这么分居两地也不是个事儿,回头和皇帝说说,就把那魏楹调进京来算了。 听到昭帝打趣的两声低笑,沈寄很快醒悟,收敛了心神,“皇上、太后,臣妇失态了。” 太后乐呵呵道:“无妨无妨,谁不曾年少过。这佛经你抄完诵读了多少遍?” 沈寄开始根本不知道还需要跪在佛像前诵读,以为抄完就了事了的。还是顾妈妈提醒她才勉为其难做了做。现在太后问起,她觉得在这种人老成精的人面前这种一幕了然的事最好不要撒谎,于是老老实实的说:“太后,臣妇抄经觉得得了些好处,可是,跪在佛祖像前,还是只诵读了一遍。” 太后扑哧声笑出来,“你倒是老实,许多人都是捧着诵读了百遍千遍的佛经送到哀家这里来。你可倒好,勉勉强强的诵读了一遍就拿来了。” 昭帝问道:“你说你得了好处,什么好处?” 这两位大BOSS都表现得很平易近人,沈寄是一向知道越是大人物越对小人物平和的,所以一直以来当面交流时并没有露怯。于是坦然的说道:“回皇上的话” 昭帝摆摆手,“套话不用说了,直接回答便是。” “是!其一,臣妇因为给太后抄经,生活中还是起了一些变化的。臣妇发现在臣妇的年岁,要做到宠辱不惊还是太难了。可是佛经能够让臣妇的心平静下来;其二,臣妇从前的字完全脱迹于外子的字,可是经书上的字也是很有笔力的,给臣妇启发不少。” 昭帝点点头,沈寄说的是不是真话他自然听得出来。正如太后所言,所有人投其所好都把佛经诵上百遍千遍,她勉力为之也只有一遍。十七八岁,要能钻得进佛经里头去,那该是有多不幸啊。于是他笑着对太后说:“这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她的红豆酥做得不错,不然让她做来母后尝尝?” 太后笑斥道:“你一个堂堂的皇帝,居然还惦记着臣下家的吃食。说起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吃过啊?” “那一次,朕无意中走到翰林院,只有魏楹一个人在整理文书,他摆在桌上的,请朕尝了一口。”昭帝笑着说。 沈寄知道是哪一次,就是那次魏楹从刚入仕的小红人,一下子成了得罪皇帝的没有眼力见的倒霉蛋。差一点就翻不了身,死在马知县的计谋下了。 昭帝看向沈寄,“你可觉得朕只因魏楹面上露出些情绪就贬他两级,做得过了?沈氏,说实话!”说到最后,昭帝已经板起了脸,浑身散发出一股威压。 沈寄心头有些犹豫,万一一个没答好,魏楹又让贬了怎么办,毕竟她不是还珠格格,不会真的言者无罪。可是皇帝都让说实话了,如果瞎编也编不过去。 “臣妇一开始是这么想过。可是后来不觉得了?” “为什么?” “因为臣妇发现魏大哥,呃,不,外子” 太后看皇帝一眼,然后开口,“小寄,不用紧张,你爱叫什么只管叫就是了。”她这一眼皇帝明白,老人家还是觉得这极可能是早逝的皇弟的骨血,让他不要逗过头了。她老人家第一印象觉得像,后来又听说像皇弟宠爱的侍妾,便觉得有些靠谱了。昭帝想想,是于不是,各占一半。他也希望是,不过不能乱认啊。但是他的面色还是缓和了不少。 沈寄便道:“臣妇后来发现魏大哥慢慢振作以后,发挥出才具,倒显得更适合如今这般做实务主政一方。而且一来去去的,他从六品到八品,然后八品到七品,七品到五品,反而还升了一级。臣妇也才有机会进宫来觐见太后和贵妃。” 昭帝笑开,“六品到五品还生了一级,这是实在话!”一边站起来对太后道:“母后,儿臣御书房还有事,这就告退了。回头再来看母后。” 太后挥挥手,“去吧,你在这里没得把小丫头吓着了。” 沈寄跟随宫人一起跪下恭送皇帝,然后跟着众人起来。 太后叫她过去,指着抄好的佛经对她说:“从字上看,你倒的确是经历了一个从心头动荡到平静的过程,小小年纪能这么快看明白事理,殊为不易啊。” 沈寄心道,那是因为我前后活了快四十年了。 “也许是臣妇的生活经历过起落的缘故。” 太后转着手上的念珠,“倒的确是起起落落,看来人的确不能是一帆风顺的坦途。对了,皇上惦记的那个红豆酥,你到小厨房做一些来尝尝吧。哀家这会儿正好有一些饿了。” 沈寄乖巧的应了声‘是’,然后出去。她这会儿不热了,方才在回答皇帝的话的时候,背心出了冷汗,这个时候布料贴在身上,屋里又搁了冰,感觉还有些凉。 之前皇帝在说起红豆酥的时候,宫人们已经在小厨房准备了一些红豆,沈寄瞅了瞅,把其他需要的物事一并添上,然后就在里头忙活上了。她将诰命礼服脱下,只着了里头一件纱衣,然后系了围裙干事干活。做小点心对她而言是小意思,很快就做得了。做得不少,放了三个小碟。端上去后,太后呵呵一笑,“来人,给皇帝送一碟去,难为他记挂了这么久。再给贵妃也送一碟去。来,小寄,你坐过来,陪哀家用一点凉品。” 沈寄抬眼看去,见到小几上摆着十数种凉品:雪梨浆、椰子酒、木瓜汁、酸梅汤、荔枝膏、梅花酒、乳糖真雪、绿豆水……说实在的,说皇帝惦记她做得红豆酥估计只是当时吃了个新鲜,今天见到她本人就想起来了。这宫里的好东西真是应有尽有啊。只是,她没口福啊。没口福品尝一下宫里的好吃的。 太后看她一副悲催的小模样楞了一下,然后省起她还在治宫寒,得忌生冷食物,于是笑道:“哀家忘记了,可是不就是一口吃食,也值得你这样?” 沈寄叹口气,“太后,不瞒您说,臣妇一直很好吃,闲来无事也时常弄些新鲜花样来吃。这也是臣妇生活中的一个大乐子。这一旦吃不上,心头是百爪挠心啊。” 见她说得可怜,太后笑道:“原来是个小吃货!难怪会穿街走巷去寻觅美食,不然也不会救到豫儿了。水果你能吃么?” 说到这个,沈寄有些不平,“庄太医说臣妇可以少吃,可是家里人直接就不给臣妇吃了。”尤其是顾嬷嬷,她想摆几个水果在屋里闻闻果香都不给她,说是怕她偷吃。沈寄是一向不怎么喜欢用香炉,只喜欢在屋里拜些鲜花拜些水果的,可是连这个权利都被剥夺了。 “她们也是为你好,等你断了根儿了就好了,不就是忍一嘴么。行了,看你抄经做红豆酥的也辛苦,哀家赏你些水果吃吃。王嬷嬷,捡着好的给她弄一个切盘,不过千万别搁多了。” 王嬷嬷轻笑着应了一声‘是’,也笑道:“太后还说魏夫人呢,不就是忍一嘴的事么。太医可也让您少吃些凉的。” 太后摆手道:“聒噪!哀家就吃一样,其他的还不是都赏了你们吃。” 沈寄便不由得偷笑,这会儿觉得太后鲜活多了。还有皇帝,居然吃了以后三年都还惦记着魏楹请的红豆酥。口里便笑道:“太后,王嬷嬷也是为您好呢。” 太后嗔她一眼,“你也是立马就拿哀家的话来堵哀家的嘴。” 沈寄做出委屈的样子,“臣妇只能看着太后吃,心头难免不平啊。” 太后笑开,“你这丫头,倒是挺会逗人开心的。” 不拿你当太后敬畏,就当普通老太太哄着,这不就结了。 王嬷嬷让人弄了一旁水果切盘来,沈寄喜滋滋的接过,然后拿了签子叉上去。 太后拍拍身旁的位置,“这里坐着吃,站着吃东西像什么样子。” 沈寄真的是许久没有吃过水果了,之前在蜀中魏楹就不给她吃。于是拿起签子不停的叉着往嘴里送。太后和王嬷嬷见了都暗笑不已,看这样子是馋了许久了。 盘子不大,沈寄很快就吃完了,感觉还不够,于是捧着盘子眼巴巴的看着太后和王嬷嬷,“太后再赏臣妇一盘吧。” 太后看着她忽然心头一酸,她想到如果这真是自家孙女,却小小年岁上街乞讨上去了。不过她是什么人,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深宫风浪,很快就把这一点失态掩饰住了,“不成,说了一盘就是一盘。你看,这老家伙还只让哀家吃了半盏酸梅汤呢。” 沈寄把盘子放下,和太后相视一笑,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待到沈寄离开,太后对王嬷嬷道:“哀家倒是真的有些喜欢这小丫头,看她现在不自怜的说起往事的艰辛就觉得心疼。”这并不是沈寄说出来讨她可怜,而是她自己细细问出来的。 王嬷嬷笑道:“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思,这要真是穆王爷家的小郡主就好了。她如今的宫寒之症有王府太医看,再几个月也就好了。日后养了大胖娃娃,也算是穆王有后了。” “可不是么。要真是七皇儿有这么一个闺女,倒也不枉了。” 心头有这份喜欢,后来太后便和皇帝提起,让他把魏楹调到京城里来,也好让他们小夫妻团聚。 皇帝那天吃了红豆酥,感觉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味道,也就一哂放下了。此时听太后这么说,便说道:“母后,事情还没谱呢。” “哀家知道,哀家不会露了口风的。不过是喜欢那个小丫头,喜欢她过得好些罢了。那个魏楹,听说也不是没才具的,不然也不能这个年岁就做到知府了吧。” 昭帝笑笑,“就是因为他是有才具,所以才要在外任上多历练历练再调回京。” 太后眼里一动,“哦,他……” 昭帝点头,“当初朕的确是生气,他冒犯了天家威严。可是也不至于只为了这个就把人贬到蜀中最难治理的南园县去了。也是为了让他多些历练。而且当时,他已经在慢慢卷入皇子夺嫡的边缘了。此子如今的所为就证明当初朕没有看错人。让他过早卷进这些事里,只能白糟蹋了一棵良臣的好苗子。如今,他依然需要历练。说起来,朕这一生看中的人,有七成都不负所望,如今是朝廷的股肱重臣。有三成却受不了逆境的锤炼就此消沉,那也就不用再惦记了。魏楹这一批人,是朕留给继位之君的。” 太后脸色一肃,“你要保重自个儿的身体,储君也该早些见分晓,也好为你分忧解劳才是。拖得太久了,就怕事情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了。没有成才的儿子自然是不好,但是成才的儿子多了也不见得就好。” “这个母后但请放心,如今事情都还在朕的指掌之中,不会让事态失控的。”皇帝自信满满的道。 太后便也不好再多说了,想起沈寄讨吃时的馋相不由也是发笑。这小妮子活得挺真实的,比她那些金枝玉叶的孙女儿真实。而且,她对自己竟然有些无所求之感。 沈寄暂时对太后确实是无所求的,她并不想求太后把魏楹从蜀中弄到京城。她只想赶紧治好了病回蜀中一起生胖娃娃。说实在的,这一次回来,见到了长大的小谆儿,还有徐茂的宝贝疙瘩,就是徐五的闺女虽然没见到但也听她说起过不少回。她是真的有些想要小宝宝了。小芝麻,小包子,你们快些来吧。 四叔回淮阳了,四婶还留在京城,一是为了魏柏得官的事,二就是为了他的终身大事。她也托了沈寄,只是得官一事,沈寄也没有什么好帮衬的。而终身大事,魏柏的排名实在是靠后了一点,都一百多名了。每三年一次科举,最后出头的往往是一甲尤其是头甲的人,一百多名的进士,朝中大佬不看好啊。不然,早该榜下点婿了。而四夫人一心是想寻一门对魏柏未来的仕途有帮助的,这就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了。 沈寄只好劝道:“四婶,我觉得还是尽快定下来比较好。”她眼睛望着淮阳的方向,示意老太爷那里大事万一发生,可是要守孝的。虽然只有一年,但是魏柏毕竟是二十的人了,在现在看来,也算是晚婚青年了。 四婶为难的道:“我何尝不知道。”说着看向沈寄,“大侄媳妇,你如今不是交游很广么,那位宫夫人你认不认得?” 沈寄楞了一下,原来四婶的主意打到即将到来的宫夫人赏花宴上去了。可是,能去那里的女子,门槛可是很高,至少是四品京官之女,还有琴棋书画皆通,样貌出挑者才行。因此,只要是受邀去了宫夫人的赏花宴,除了特殊原因的,都算是贵妇圈子里公认的才女加美女,而且家世还好。每天适龄的姑娘也只在十人以内,相当的精挑细选,每次赏花宴后就会求亲者云集。 魏家的家世,虽然没有败落,但几代一来也就出了个三叔祖父做到三品,如今也早已人走茶凉了。 “我不认识她。我也只是去了一趟岚王府,说不上交游广阔。我平常交往的都是商家妇还有翰林院低阶官吏的女眷。如果婶娘觉得合适,我可以请那些翰林的夫人们代为留意。” 四婶自然是觉得自家儿子很不错,二十岁的进士,在魏家也只比魏楹逊色一些。虽然天真了些,但如果有得力的岳家帮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她才想要接着沈寄最近大出风头的东风,攀一门贵亲。眼见沈寄不愿意引荐贵人,心头便有些不乐意。想了想道:“大侄媳妇,如今这么多人给你发请柬,你何不也做一回东道?”到时候沈寄一个人肯定张罗不过来,需要她出面帮着招呼。那她不就认识这些人了么。到时候也不用靠沈寄牵线搭桥了。 沈寄想了一下,“四婶,你懂不懂佛经?” 四夫人楞了一下,“有些研究。你抄经遇到难处?” 抄写有什么难处,太后又没要我解经。我只诵读了一遍,她老人家也没怪我心不诚。 “抄经啊,没有遇到什么。是这样的,我收了张请帖,五月十五到刘尚书府上去参加讲经大会。与会的都是高官或者贵戚的夫人。如果四婶有意,我们就一道去。” 四夫人眼底一亮,这是一条好门路。原来她错怪沈寄了。 “好啊,四婶到了京城,也就是在本家亲戚里走动走动,到时候四婶同你一道去。” 沈寄想着,四夫人说有些研究,那应该是有点造诣的。带上她不懂的随时可以问问,比只依靠干娘好些。而且,让她自己去碰碰壁,才会知道一个一百多名的进士,虽然顶着个淮阳魏氏子弟的名头。但在那些人眼底其实不算什么。魏楹当年是他自己会钻营,而且才学比魏柏好多了。探花跟一百多名差别还是很大的。 92揭穿 五月十五巳时,沈寄着一身素雅纱裙和同样装扮肃穆的四夫人一起走出府门。今天既然是去参加讲经大会,打扮自然是应该庄重一些。 两人坐同一辆马车,沈寄让四夫人先行上车,然后撩起与纱裙同样颜色质地的纱帽一角,对送她们出来的魏柏道:“六弟,如果有人来拜访,你就让人答复我不在府里,请来人留下名帖吧。” 魏柏颔首,“大嫂放心,如果有人来递请帖,我也说等你回来再做回复。”他对于这位堂嫂最近的大出风头颇有些疑惑,不过不管怎样,那为非作歹的蒋世子过来给大嫂作揖赔罪了是真的。而且他觉得大嫂如今这种沉静自持有种说不出来的欣赏。反而对于母亲近来有些功利的心态有些违和感。唉,母亲都是为了他! 四夫人上了马车,留意了一下里面,和外表的简洁质朴不同,内里布置得很舒适,座椅靠垫都很舒服。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奢华的东西。 “大侄媳妇,你如今也是出入宫门和权贵之门的人了,这马车就不想弄得精致富贵点?” 沈寄笑笑,“我只是五品外官的官眷,这样就很不错了。车就是个代步的工具,只要坐在里头舒服就好。” 四夫人不赞同,“须知世人是先敬罗衣再敬人的。” “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嘛。今天去的所有人身份地位都在我之上,还是低调一点好。” 四夫人笑道:“你还不够高调啊,我甚少出门的人都知道,如今都在谈论你这位岚王的救命恩人,太后跟前的小红人呢。而且如今机会大好,你也要把握住,好好的和这些夫人们结交才是。” “嗯,我知道了,多谢婶娘提点。”沈寄心头暗想,她前几日连这个国家的最大BOSS都没有去攀附,又何必按四夫人说的去可以结交今日到场那些夫人。那日在太后的小厨房,她也犹豫了一下的,皇帝惦记她做过的红豆酥,这是多好的机会。也许当时皇帝只是因为寒夜天冷又正好腹中有些饥饿,碰上魏楹用烛台灯火烤热的红豆酥,所以觉得格外好吃,甚至记了三年。 但是当时在小厨房,所有好食材应有尽有,她完全可以多多用心借助那些食材以及自己越练越好的手艺,把红豆酥的口感口味提升几个档次,但还是做了同数年前做给魏楹当点心裹腹一样的口味。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令她感觉到诡异。虽然一切都可以解释,她救了岚王,太后看待她自然亲热一些,而贵妃的亲切中带着些防备是因为察觉了岚王的心思,皇帝就是偶尔撞上的,知道她就是救自己儿子的人,又是魏楹的妻子,所以破格见了见她,其实也是考了考她的应对。如此而已! 但是,沈寄还是觉得心头不踏实。太后的喜爱她能感觉到很真诚,皇帝虽然是在考她,但其实同时何尝不是在逗她。这两个人的态度,让人有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沈寄的感触只是,没有砸错人吧?见皇帝之前她还有个荒谬的沧海遗珠的想法,见到本人就知道根本不可能。那是为什么呢?她身上有什么特质能令见惯世情人老成精的太后一见就喜欢上?连皇帝的态度都隐隐透出长辈的亲切。只是因为他有几分赏识魏楹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沈寄便有了几分保留,没有搞清楚这个缘由之前,她不会设法去讨最高BOSS的欢心,省得有些事情过犹不及。而且,她现在已经是皇家的文抄公了,很多个人时间都被占据,没得再凑上去自己弄个厨娘来做。一个为太后抄经的差事,都惹来这么多事了,再做了皇帝中意的点心厨娘,那还得了。这种风头可不能乱出。她又无所求。 如今这些请帖都是因为太后的喜爱而来,她对这个根源都觉得不踏实,脚下轻飘飘的,又怎么能拿它作为底气去做一些事呢。至于那些夫人们,只要太后还表现得喜爱她,她们待她就只会亲切,至少面上亲切。要议论她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但是,一旦这份来历不明的喜爱淡去,她们便依然是懒怠理会自己的了。所以,何须和她们论交。 四夫人看她虽然是嘴上答应,神色也很恭谨,但也知道她一向是很有主见的人,便不再就此多说。 “你现在还没有为人母,等你以后做了母亲就知道了。” 沈寄颔首,是,母亲是最无私最伟大的,不管四夫人做什么都是为了魏柏,即便她有些视自己的儿子过高那也是母亲的通病。她伸手挽住四夫人的胳膊,“不瞒四婶说,我是被最近的事情搞得有点懵,有点不知该怎么应对。身边人都说太后垂爱,我只要好好侍奉便是。可是这心头总是有些不踏实。” 四夫人想了一下沈寄从小的经历,一个月前她还是被蒋世子毫无顾忌撞出轿子的五品小官的妻子,如今她受贵妃明旨褒奖德行,已经两进宫门,皇帝太后贵妃都见过了。然后家里时常有人送礼,贵人的请帖如雪片般飞来。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搁谁身上都的发懵。而她的应对已经算是很好很冷静了。毕竟只是十七岁,之前在魏楹中举前过得又都是苦日子,能够不失态已经殊为难得。 而说到提点,自己这个婶娘也好,林夫人也罢,也只得劝她好好侍奉太后,和岚王妃保持友好的关系。其他该怎么应对突然变化的情势,却是一点经验也没有。而且,沈寄得到太后垂爱虽然是众人求都求不来的,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些费尽心机却没能讨得太后欢心的人的嫉妒。而且,沈寄还没有真正的靠山。太后的喜爱,随时有可能会消失;岚王府的感恩,已经用贵妃的懿旨褒奖和无数的赏赐抵消了。她此时站得虽高,但脚下是浮冰,一旦消融从高处落下便很难说后果。 “想来楹儿肯定是在为你担心。” “他还不知道我这次进宫的事呢,驿站的快信也没有这么快就到了。”沈寄想着许多事,都很想矫情的唱一唱‘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刘尚书的府邸距皇城很近,就是在沈寄进宫的路线上。沈寄想一想,自己一次二次从朱雀大街这些贵人府邸门前经过,往皇宫去见太后,那些夫人们想必心头不会好受。 刘府占地不广,自从门口两只石狮子到两边围墙边沿各只六十步长看来,同魏府差不多大小。但是,这里是朱雀大街,从空中俯视便是京城的中轴线、直接通到皇城的朱雀大街,寸土寸金不足以形容。两座宅子不足以同日而语。户部尚书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长,名副其实的高官啊。还有那位看中过魏楹为婿的石大人,现为礼部尚书,也就是外交部长。 下人递上请柬,被客气的请入,然后领到举行讲经大会的后院正堂。 内里已经有客人先到了,听了通传便望着关夫人看她如何安排。堂堂尚书夫人二品诰命,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迎接一个五品知府的妻子,但是来者都是自己请来的客,关夫人自然不会失礼,于是吩咐媳妇去迎一迎。 众人这才释然,要不然可是真把此人抬得太高了。 沈寄对刘少夫人道谢:“多谢少夫人出迎。” “魏夫人是家母的客人,我来迎一迎自是应该的。” “这位是我的四婶,同关夫人一样,也是一心向佛。”沈寄介绍道。这种机会通常都有带自己相熟的人来,所以刘少夫人并不惊讶,“那家母必定欢喜的,魏四婶,请!” 进去以后,各自叙礼见过,沈寄和四婶敬陪末座。在座二品三品四品的诰命皆有,五品的只有沈寄一个。 虽然上次在宫门处曾经一起等候过,在太后宫中也一起跪拜过,但是沈寄和她们是第一次打照面。或许,她们曾经留意过当时被独自留下等候太后召见的沈寄,但她没见过她们。今日才能一一对上号。众人的态度不远不近,对四夫人就更加的淡了,只在她跟着沈寄一一福身行礼时注目一下就罢了。倒同沈寄跟着林夫人第一次出去做客时得到的待遇差不多,甚至比那还不如,沈寄当时好歹年纪小还得了不少见面礼。 第一眼见到关夫人,沈寄就发自内心的感概,这女人果然适合干这个活儿。关夫人眉心一点与生俱来的朱砂,看面相就像是画中的观音。之前听顾妈妈说起时,沈寄还觉得怕是有人附会,越传越玄乎,如今一件,居然是真的长了一副观音像。 看到沈寄愣怔了一下,关夫人微微一笑,“回头好好与魏夫人切磋一些。”关夫人的声音很是好听,倒真有几分让人想起声声梵唱的空灵清远之感。太适合当这个活儿了! 沈寄忙摆手,“我今日就是来跟着各位夫人学习一下的。承蒙太后抬爱,让我抄写经书长点见识,可我对佛经的见识着实有限,关夫人可千万不要考我,那我得挖个洞好钻进去。这是我家四婶,她倒是对佛经有些心得,也许回头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关夫人对着四婶微微点头,“好,等一会儿好好交流,二位安坐,我去招呼别的客人。” “夫人自便。” 四婶今日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高官夫人,这些人年纪都不算轻了,就是继室都将近三十了,才十七的沈寄和她们坐在一起真的有些不搭。不过见她落落大方的和人周旋,倒是一点不怯场。转念一想,她连皇宫都进过,这个尚书府怎么会怯场。 其实沈寄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好,不管进宫还是到尚书府,她都跟自己讲:我就当自己是在演古装剧好了,这些人都是跟我在过对手戏。这么一想就不太紧张了。当然,不敢真的当在演戏,但是这么一想心态还是比较放松的。如今,经过两次礼仪的培训,她已经完全达标,剩下的就是待人接物方面了。 林夫人还没有到,沈寄已经把自己也得到邀请的事告诉她了,想必她今天是会赶过来的。虽然指望林夫人雪中送炭不现实,她毕竟有林府的利益要顾忌但锦上添花还是能做到的。所以,今天她必定会来。 等到林夫人这位侍郎夫人三品诰命到达的时候,关夫人笑着迎出去,沈寄便也跟了出去。关夫人笑道:“你这个干娘,从前什么事都积极都到的早,如今啊,每次都是踩着点才肯到。” “干娘是有孙万事足,不舍得离开小谆儿啊。” 关夫人点头,“人总要有个寄托。我寄情佛学,她沉醉于天伦,都是如此。” 沈寄心道,如果太后换了崇道,不晓得你是否依然寄情佛学。 林夫人下车和关夫人叙了几句话,沈寄上前请安,林夫人瞅她一眼,“你倒是来得早。” “我住得远,所以早早出来。” 林夫人看到四夫人便笑道:“四夫人也来了,我就知道她要拉你来帮衬,她啊,对佛经几乎就可以说是不学无术,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看上她什么了。”这话,林夫人抢着说了,旁人就不好多说。而且,事关太后娘娘,谁敢胡乱说话。把沈寄贬得太过,不就是说太后识人不清么。 沈寄一副赧然样,“太后说我字儿好。” “字儿好,太后身边还少了字儿好的人不成?你啊,可不要翘尾巴。” 关夫人说了,“行了,一味的聒噪,快跟我进去。” 讲经大会开始,关夫人落座正中,诵一段、讲一段。今日讲的是《地藏经》,各人面前都有一本经文可供翻阅。 沈寄前生后世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没想到关夫人讲得还挺生动有趣的,并不是一味干巴巴的宣讲。怪不得这些人都奉她为首领。听说太后也喜欢召她进宫听她讲经。 刘少夫人还有两个弟媳在一旁帮忙关照与会众人的需要,招呼下人掺茶水。 关夫人讲完一段,中场休息,有几人便与她就方才的遣词探讨起来。沈寄坐够了想出去走走,问四婶去不去,后者摇头,和林夫人一处闲话着。她来的目的便是结交这些夫人们,就是混个脸熟将来兴许都有好处,自然是要留下来了。 沈寄便自行出去,刘少夫人见了便上前作陪,带着她在府里慢慢走动。刘少夫人是长媳,比沈寄大不了多少,所以关夫人年纪也就四旬的的样子。要不然,也做不了观音了。她不但是经常入宫给太后讲经,也团结了一大帮高官夫人在身边。人人都说刘尚书有菩萨保佑呢。可见关夫人的夫人外交有多么的成功。 沈寄曾经觉得贺芸会来事,面面俱到,让在座众人都有如沐春风之感。上次去岚王府感觉她在小恩小惠笼络下人上也有一套。可是如今沈寄见识广了,便能看出贺芸还是有些稚嫩的。今日面上一直含着清浅温婉笑意的关夫人才当得这个评论呢。 下一场开始的时间快到了,沈寄走入大厅,见到关夫人果然在和四夫人交流心得,旁边不少人在围观,林夫人也含笑在看。 关夫人笑道:“魏夫人真是太自谦了,身边有一位高人还说自己不学无术。” 沈寄笑笑,“在这里,高人云集,我支配得到这个评语啊。”看来四婶露了一手啊。不过,她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进入这个阶层,才学倒是一直都非常好。也因此,被二夫人死死压制的时候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教儿子读书上。如今呢,夫婿做了代族长,儿子考上了进士,所求的就是一门好姻亲。只是,当初你们看不起我沈寄的出身,如今这些人也不一定能看得上魏家的门楣啊。看起来四夫人今日似乎没受到打击,倒是鼓舞了斗志啊。不过,真的等到她提出想请这些人帮着物色或是牵线的时候,怕是就知道了,得到的只能是推脱。 沈寄侧头,正好看到含笑的林夫人。后者眼中有些微的不赞同,不知道沈寄干嘛要把人带来。 沈寄坐过去,小声道:“她是长辈。”如果是平辈或是晚辈,那她可以很直接的回绝,哪怕对方不满呢。但是四夫人是长辈还是要给她留些面子,让她自己认识到差距是最好的。 “小心她不小心被人利用了。” “我治好病就回蜀中了。魏大哥估计三年五载都不能调回京的。” “此时调回来品级太低了,让他安心在外好好熬资历吧。” 第二场换了人来讲,比关夫人的稍有逊色,但是也挺有特色。待到散场,刘府的午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关夫人便邀众人入席,沈寄左手边是林夫人,右手边是四夫人。至于菜肴,刘府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有自己的私房菜,不会用酒楼的席面来招待与会众人。那样就太掉二品大员府邸的价了。 虽然之前两场都讲得挺好,不过沈寄也就是一开始听个新鲜,后来就完全没有兴致了。这一点与会的人都看了出来,当着林夫人的面也无人说什么,只是一哂作罢。一副拿她当晚辈笑看的样子。至于心头做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现在沈寄对品尝尚书府的私房菜肴却是很有兴致。她和在座的夫人年纪差得颇大,对经文向无研究,什么讲经大会,如果故事大会她还能参与进来。不过之前众人商议后本月的善举的时候,她还是出了三百两银子。林夫人出了五百两,所以她就跟着退了一步出三百。左右就是施粥、放生建佛塔塑金身这些事了。三百两银子是魏楹一年多的俸禄,宝月斋小一月的盈利。她也不知道这么多银子那些穷人真能得什么好处。但是今天看下来,其实这个讲经大会,跟后世那些慈善宴会也差不多。 四夫人不是诰命但今日也拿出了二百两来参与做善事。这样子算下来,今日就一共林林总总一万两银子了。不过想想去大相国寺上个香,和尚都要五十两的香油钱沈寄就觉得还是不算多了。毕竟这些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少了不好出手。只希望这次她态度这么不积极,下次不要再给她下帖子了。 回去的时候,她一上马车就打哈欠,于是和四夫人说:“四婶,我想睡个午觉,这马车要走大半个时辰呢。” 四夫人失笑道:“你啊,既然在给太后抄经,这些也该多了解下才是。我看你之前就在自己腿上偷偷拧了一把。睡吧,这马车宽敞着呢。” 要是车上只有自己,沈寄倒是真的要躺平了睡的。可是有个四夫人在,她就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靠着靠垫就睡着了,手里还抱了个自制的狗骨头抱枕。 四夫人看着她拉开马车的壁柜拉扯这个黑白相间布料做的抱枕时眼都自了,沈寄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抱着倒回去。她总不能说以前睡觉抱惯了魏楹,所以现在自己一个人睡怎么都要抱着点什么,尤其是这样细长细长仿似人的胳膊的软东西才睡得香吧。不但马车上有,房间里更是有。 四夫人看她说睡居然真的就靠坐着抱着根狗骨头睡过去了,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会儿有些闷热,她也就没有拿薄毯帮她盖上。一直以来,所以难免有些笑龃龉,但是沈寄和她的关系在魏家还算是比较好的。从她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还在被二夫人想尽办法排挤的小姑娘就一直很淡定的微笑着,得体的应对。常常让人忘了她那时才十四岁。还有方才,和一群高官夫人应酬,也丝毫不怯。儿子对这个大嫂赞誉有加,即便对方将他软禁了一个多月也毫无怨尤。可惜,她不能寻这样没有靠山的儿媳。哪怕她像沈寄这样能干,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管得了家业镇得住人。因为,她的儿子没有魏楹那么精明强干,必须有人在旁提点跟扶持。 四夫人正想着忽然觉得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大奶奶、四夫人,那边有人的马车马惊了,你们快下车暂避一下。”马车夫小邓敲着车门说道。 沈寄也醒了过来,她本来就是小寐。将手里的狗骨头一丢,她推开门推着还有些呆怔的四夫人就下了马车。这个时候已经走出朱雀大街老远,街道没有那么宽。如果真的有马车惊马跑过来,他们的马车就很容易出事了。不过好在,事情没有蔓延到这边,不然沈寄都要怀疑自己是事故体质了,怎么老是要遇上些事呢。 前头有人跃上受惊的马制服了惊马,从而避免一场祸事。要不然这街上避之不及的老弱妇孺很可能被马蹄践踏。沈寄他们在外围只听得几声马嘶声和人群的嘈杂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那人挤出人群过来道:“让魏夫人受惊了!” 沈寄一愣,“啊,没事,是你的马车?”干嘛跑来跟自己致歉,难道是认得魏楹的人。旁边的跟车小厮和小邓忙挤了过来把沈寄和四夫人一起护着。 四夫人见沈寄仓促中没有戴纱帽,然后旁边的人都因此变故在看着她,忙拉着她要回马车上去。 “不是的,小的是岚王府的侍卫,奉命暗中保护魏夫人,以免夫人发生什么意外。方才见到前方惊了马,所以过去制服了惊马。” 四夫人听说这么回事,不好直接拉着沈寄走,便过去把纱帽给她拿了出来。 沈寄接过戴上,“有劳这位侍卫大人了,请问怎么称呼?” “小的姓曾,曾祈泰。魏夫人不要客气,叫在下的名字即可。” 沈寄知道是公开了自己是救岚王的人,所以他派人暗中保护,想起自己一行人里也有练家子居然一直无人发现。那要是有人派这样的高手来杀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啊。不过看起来,应该对方是不把自己这个蝼蚁放在心上的了。 “辛苦曾护卫了,方才也多亏了你,不然街上怕是就要出事儿了。” “王爷吩咐了,便是曾某分内之事。夫人快上马车吧,在下只是过来确认一下您是否无事。” “好!” 上了马车,四夫人道:“这个岚王倒真是个有心人。” 沈寄笑笑,“其实也就是以防万一,万一我这个救命恩人出了事,他丢不起这个脸面啊。”岚王就是太有心了。不过最近的确是比较老实。要不是这样,上次岚王妃又下帖子,她可不敢去。 曾祈泰见魏家的马车走远,正要再缀上去,便被人拍了下肩膀,回头一看,“林世子”。 林子钦问道:“你还真是手脚麻利,我方才在酒楼吃酒本来想找个机会正名的,都被你抢了先。” “正名?”曾祈泰一边让手下的人跟上去,一边和突然冒出来的林子钦往前接着走。 “是啊,外头都传我是纨绔膏粱,我当众制止一场事故,岂不是可以正名。”林子钦近来因为自己从前的坏名声影响了沈寄的名声,险些害惨了她,决心日后要好好正名,像三王爷一样拥有一个很好的名声。所以方才,他倒不是认出了魏家的马车才打算出手的。只是刚站起来想跳下酒楼的二楼,就看到曾祈泰出手了。这可是岚王府的高手,想来是姐夫的安排,不然无人能调得动他的这些亲卫,就是姐姐也不能。看来姐夫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如此既是要防着幕后黑手下手,更是要避免在这权贵如云的京城她再碰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 “得,下次小的一定看清楚世子爷您是不是在附近。您要是在啊,小的就不抢着出手了。” 林子钦心道,我还是盼她点好吧。哼,那天说要倒茶给他认错回头就忘个一干二净。别说端茶认错了,因为两人的闲话甚嚣尘上,要避嫌,竟然是道谢都没让人来道一声。她一个已婚妇人,他也不好跟她有所接触。因此近来虽然听说了她不少事,但是竟然是无缘得见。今儿巧了,他想见义勇为一下,居然又撞见她。什么时候有机会还真得跟她讨了这碗茶来喝。 关夫人后来又邀了沈寄一次,见她实在不敢兴趣只得作罢。而之前在解经说佛上露了一手的四夫人,也就再无缘那个聚会,她颇为失落了一阵。而且魏柏的事也一直没有一个准信,于是心情便慢慢的沉重起来。终于慢慢消停下来,不再撺掇沈寄邀那些高阶官眷来府上做客了。但是,和沈寄来往的,翰林院那些官眷还行,容七少奶奶那等商人妇还是入不了她的眼。 沈寄没有再问起要不要请翰林院那些官眷替魏柏牵线搭桥的事,一来四夫人清高一生,要她‘退而求其次’,搞不好日后会怪自己,她可不想帮了忙还被埋怨。二来魏柏的性子着实有点轴,万一日后女方埋怨她也不好。所以,媒人不能乱作。 其实,她本人倒是蛮喜欢魏柏这个性子的,嫉妒如仇,只是不能让他去做主官,做个学官什么的管管地方上办学那些事儿挺好的。他也没有魏楹那么大的野心,从小只是被四夫人督着读圣贤书学道理,没怎么接触过外头的人事物,不然也不会这么轴了。这样的人只要看好了不让他惹事,小日子过着还是挺好。只不过,别人家的姑娘心头是怎么个想法就不好说了。这事没法推己及人。 在魏家,大人里除了十五叔也就是魏柏对自己最肯善待了。其他的人,如四婶十五婶还有三叔祖母,虽然对她也好,但是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自己的小算计。只有这叔侄二人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功利的好。所以,沈寄当然是盼着魏柏好的。 而魏楹的信也终于送来了,信里对沈寄最近遇上的事也觉得有点诡异,让她以不变应万变。不过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暂且先这么着了。至于沈寄上次说的等过了酷暑就回蜀中他觉得没有必要,路上又要耽搁一两个月,来了也是他政务很繁忙的时候,还不如留在京城好好的把病治断根。争取今年能一起过年就好,明年就好春种秋收。 “哼,让我别回去,不是背着我娶了二房吧。”应该不会是姹紫吧,魏大娘不会嫁出去了还管这茬事吧。唉,难说,她可是姹紫的干娘,而且又离得那么近。说不定魏楹耳根子一时软了,被她念叨着就真的纳了姹紫吧。这可都分开四个月了,她想他想得不行,难道他就真的不想她么。 沈寄刷刷刷的去信质问,然后叫了流朱进来,“拿去驿站既最快的。” “是。” 等到流朱出去,沈寄又把她叫了回来,“回来回来,我还有些话要添上,需要寄的时候再叫你。” 沈寄很快把信毁尸灭迹,如果压根就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日后肯定会被魏楹收拾;如果已经发生了,她现在写信去质问有什么用。想一想,魏楹信里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治断根才好。不然来来回回的跑可禁不住。多拖一年,小芝麻跟小包子就小一岁。她前几天睡觉,都梦到他们了。至于魏楹的品性,还是可以信得过的。哼,他要是守不住,那也是早早晚晚都要出事的。自己治病治得半途而废的回去,是太亏了。 庄太医再上门来的时候,沈寄就直接问他,自己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断根。 “这个,三月五月的,老夫也不能就下了结论,还是要看着脉象慢慢来。” 沈寄听这话不对,沉下脸道:“到底要多久?你要是搞不清楚,我改天进宫请求太后身边的太医给我瞧瞧。” 庄太医是知道她如今在太后身边颇有几分面子,想要请动个把太医应该不难。这京城里的大夫都是不敢推翻他的结论的,只要让人去说一声,他们自然顺着自己的结论说。但是宫里的太医,尤其是太后身边的,除非是岚王亲自出马,否则肯定会揭穿他的。沈寄这个宫寒吧,他尽心竭力的治了三个月了,而且用的也是最好的药材,好了其实有七七八八了。可是岚王让他拖着,他能还有什么法子。 看他一脸的为难,沈寄便明白了,她狐疑的问:“你没对我动什么手脚吧?”万一她本来还有希望治愈的,被这个太医搞一搞的完全断绝了希望,那她真的会操刀子找岚王拼命的。他不是喜欢她么,她要近他的身还不容易。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想法设法和魏楹断绝了关系。 庄太医摆手,“没有没有,王爷王妃都让全力医治魏夫人,老夫哪里敢阳奉阴违。”顿了一下道:“其实吧,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功夫应该就可以断更了。要不然小小一个宫寒我居然都治不好,那实在枉自称为妇科圣手。不过,如果魏夫人寻的是别的良医,而不是太医,也不是用的都是最最顶尖的药,那么真的要拖到年底甚至年后去。魏夫人要是不信,尽可请太后身边的太医给瞧瞧。” 沈寄一直在察言观色,这回可以确信庄太医说的是真话了。 “好,如此说来,我的确是多亏岚王跟庄太医你了。你放心,我也不会拖你下水,回头我在太后跟前会把话往这上头引,就说我觉得治了这么久想换人瞧瞧,不会让你吃挂落的。” 庄太医起身给沈寄作揖,“多谢魏夫人体谅!”他们做太医的,知道太多皇家秘辛。这可实在不是好事啊。岚王报恩也报得太古怪了吧。吩咐手下寻了最好的药材然后让自己告诉魏夫人去那里抓药不说,还让自己隐瞒病情。偏生这魏夫人也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时常的来,即便是隔了帐子诊脉,哪有不见到一回两回的时候。有时候那不经意展露的风情,自己一颗老心都难免有些禁不住颤一下的。而且听说了她持剑救人的事迹,便知道这是个厉害女子。也难怪不好女色的岚王也动了心思了。 沈寄其后再进宫送经书时,便在太后跟前撒娇卖乖的,把这事提了提。太后听她怀疑庄太医的医术,便道:“这有什么,让人来替你瞧瞧便是了。” 这些时日隔一段就进趟宫,她跟太后是越来越熟稔。虽然心头还是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放肆,但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这是天性。她又是不太能受束缚的人。渐渐的就有些本性毕露,时常的讲了笑话把太后逗得哈哈大笑。她倒也是打心底开始喜欢这个睿智慈祥的老太太了。 太后让王嬷嬷出去交代,一边道:“你接着给哀家讲那《邋遢大王奇遇记》,老鼠公主看上了邋遢大王,然后呢?” 沈寄正好出声,外头传来一声“三王爷到――” 沈寄便站起道:“太后,臣妇到旁边回避一下。”这个三王爷是名声非常好的一个王爷,人人口中都是谦谦君子温良如玉的形象。可是,他们年纪相差不大,是需要回避的。 “嗯,去吧。” 于此同时,魏楹收到了来自华安的一封信,一封他们住过的那个村子的里正写来的信。里头说有人到华安去,暗地里在打探沈寄的来历。那个村子深受魏楹和沈寄的好处,就是旁的几个村子读不起书的孩子也可以到这里的私塾来读书,还提供食宿。所以那些人对他们夫妻是很感恩戴德的。这一有人去打听沈寄的事,等到来人离开了,那人便跑来里正家告诉了他,然后他在写信告诉魏楹。 魏楹拿了信一直楞坐了半日。小寄在信里说的事他有隐隐约约往身世那个方向去想过。因为他心头一直有些怀疑。可如果真的是如此,她搞不好就是金枝玉叶了。可她长得不像皇上啊。那难道是太后娘家的亲眷? 93揭穿(2) 那日庄太医回了岚王府,便向岚王禀明了沈寄已经在怀疑他拖延病情,甚至怀疑他对她的病动了手脚。不过被他识破她是在诈他的话,挡了回去。但是她说了要进宫求太后再召太医给她诊脉,请王爷早做准备。 岚王低笑了一声,这个小女人还真是有些难以掌控。不过她怀疑自己会让太医对她的病动手脚,那也是把自己看得太下作了些吧。他还不至于让人把她弄得真的不孕。别说她那么烈的性子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来,就是自己身边这位凌先生也不能坐视啊。 凌云看着岚王,“事到如今,王爷准备如何应对?”本来三个月下来已经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是后期调养,王爷非得要用这个病情把魏夫人留在京城。而且如今,既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是小郡主,也没有证据可以她不是。你把人留着,也只能干留着。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岚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既然她有怀疑,那就让她去求证吧。”他为了两个月后的登基四十周年庆典,最近已经忙得不行了。 凌云问道:“那王爷是要让她问不问得到实情呢?” “罢了,这件事急不得,本王现在也没有这样的功夫,而且还没能证明她不是穆王叔的遗孤。如果贸然做什么,容易授人以柄。这个节骨眼上,不知多少人等着本王自己露出马脚呢。” 这边三王爷来看太后,沈寄在旁边的屋子避嫌候着,然后太医奉召来了在外头候着。正与太后言笑晏晏的三王爷脸色一变,“皇祖母身子不舒坦?” 太后摆摆手,“这是太医院擅妇科的耿太医,他不是来看皇祖母的。是小寄,哦,就是救了你七弟的人,她不是由岚王府的庄太医在瞧着么,可是总是不见明显好转,所以哀家就让耿太医也来瞧瞧,看是不是需要两人斟酌着改改方子。” 三王爷放下心来,“哦,原来如此,不是就好。不过这魏夫人不是由七弟府上的庄太医在诊脉么,怎么又到祖母这里来求医?”之前沈寄到庄太医府上复诊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所以,连他这个闲王都知道了。 “她就是觉得在庄太医那里看了三个多月了,所以才想再让太医瞧瞧。”沈寄的事,因为没有实证,太后就只告诉了皇帝和岚王,告诉岚王是因为沈寄同他有关连,让他去查证。贵妃都是听岚王说的。旁的也就只告诉了长公主,让她约束儿子,不许因为被逼着去道歉,就私底下找沈寄的麻烦。也是因此,那位蒋世子才会在岚王府的宴会后直到如今也没对沈寄做过什么。 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的名声可是一落千丈,还被迫去给沈寄作了揖,对此是颇有些不满。但是,他无法去找岚王算账,无法去找掌后宫之权的贵妃算账,帐就记在了沈寄头上。本来想着等事情过去了,再恶整她一番好出气的。得外祖母欢心又怎样,难道外祖母还会偏帮你一个外人。可是后来听长公主回来说,太后怀疑沈寄是穆王舅舅的遗孤,还让他不许声张。没奈何,他才只有作罢了。如果真是郡主,那可比他这个公主生的世子还来得金贵。 三王爷蹙眉,王府的太医看了觉得不好,现在又找上宫里的太医,这个待遇对一个五品诰命来说确实太高了一些。 太后知道他的疑惑,但是此事没有根据的时候,还是不好宣扬出去。不然,将来万一不是皇家倒是没什么,小寄的处境却有些不妙。她如今是真的有沈寄有了些祖孙的感情,自然会站在她的立场考虑一二了。 “之前王府派太医给她瞧,那是因她救了你七弟。现在嘛,她求到皇祖母这里了,皇祖母也喜欢这个会讨人喜欢的孩子,好事就做到底吧。” 王嬷嬷出去让人领了耿太医到旁边的房间,沈寄见状忙起身福身行了一礼,“有劳太医了。”都是白胡子老头儿了,比庄太医也大一二十岁的样子,而且这里也不是她的地盘,也就没有拉帘子什么。其实沈寄本来也觉得这样比较多事,望闻问切,第一个就是观其面色。 耿太医放下药箱坐下,“老夫奉召而来,谈不上辛苦。”之前就在想着怎么太后会找自己来诊脉,原来是这么一位年轻的小媳妇。看这身诰命服,不过区区五品,想来就是这段时日传闻甚得太后宠爱的那个魏夫人? “请夫人将手放在脉枕上。” 沈寄将手放在小脉枕上,耿太医切了脉,又看了她的舌苔,宫寒之症,不过已经差不多治愈了,再休养一段便没有大碍了。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找了自己来看?既然确实是妇科的毛病,想来自己猜得没错,这宫里能出入宫禁的五品诰命的确是只此一人别无分号。便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救了岚王的魏夫人。她通过太后找上自己怕是对庄太医的结论有疑心,自己又该怎么说?事前可没人给通过气。 沈寄笑道:“太医有什么好犹豫的?您就实话实说好了。”不讲实话可是有欺瞒太后的嫌疑。沈寄此时便是拉大旗作虎皮的在用眼神胁迫耿太医。她是想过去找别的大夫,可是身后有岚王派的人跟着,想必是听不到实话的。可是在这宫里,岚王就没有这么好施为了。他若是这么做了,难保不落入他那些皇兄弟的眼底。这里头可挖掘的事,想必那些人会很感兴趣的。 沈寄前几日其实是想离开京城的狠了,所以故意的诈一诈庄太医。一开始的时候,他给自己说的,可比如今说得有把握多了。可惜老家伙太精了,没有被她炸出什么话来。 沈寄不想魏楹此时回京做京官,她自己也不想在京城久呆。这个时候是敏感时期,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等到太子定下来了,做什么都行。皇帝也真是的,先太子已经过世过年,就该早早的重新立个太子。不然,那么多儿子都觉得自己有资格上位,时日拖久了,各自的翅膀都硬了,羽翼也丰满了,最后不一定皇帝你还能完全HOLD住啊。 当今的昭帝少年登位,功绩不凡,这些沈寄这个外来户也耳闻目睹了。但是可能就是因为之前太雄才大略了,一切都太顺了,所以自视过高。觉得这样的场面不算什么,他还是能拿捏住所有孙猴子的如来佛祖。于是,便迟迟没有再立太子,要选一个最合适的即位人选。 之前岚王在蜀中遇刺,其实已经是一个信号了。可之后居然端出复仇的结论来。岚王在贵州赈灾,将一个发国难财的贪官污吏给先斩后奏了,而那伙人便是从贵州潜过去追杀的。可这后头难道就没有别的事了?或者说昭帝也意识到了将要乱了,但是一时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来解决? 她家魏楹在这些人眼底,不过是多得数不胜数的低阶朝官之一,如果卷入,那就只能是炮灰的下场。即便皇帝曾经有所看重,但到时候也不过说一句‘大失朕望!’所以,她在京城呆的日子还是尽可能缩短为好。如今这样被众人邀约的日子,实在不适合韬光养晦啊。 耿太医看明白沈寄眼底的威胁,摸了摸胡子,然后道:“夫人安心养着便是,之前有高人调理,已经好了七成以上,剩下的只是时日问题。” “那,我还要多久才能断了病根?” “如果还是按之前的治,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沈寄点头,“多谢太医。”随手递上一个小锦囊。耿太医捏了一下,里头是两个小小的锭子。如果是银的,那出手太轻。如果是金的,那相当过得去。 沈寄在太后身边宫人的嘴里是颇受好评的,无他,出手大方。所以她给的自然是金子。耿太医从没有封严实的锦囊里看到了颜色,满意的收下,“夫人客气了。” “应该的。” 送走了太医,沈寄恨得牙痒痒。岚王可真不是个好东西,明知道京城如今的水这么深,还要把她留在京城。三王爷已经离开了,她过去告诉太后,庄太医一直给她说的含糊,让她心头没底,今天耿太医说得确切些,她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她在太后这里请太医给瞧,也是有希望太后私下里过问一下这件事,让岚王把心思打住的意思。这事儿太后来做,自然比贵妃来做对她有好处。 “太后,再有一两个月臣妇就断了宫寒的毛病了。耿太医说如今正值夏天,拔除寒气是事半功倍的。到时候臣妇就要回蜀中了,真是舍不得您。”沈寄情深意切的说道。太后给她一种自家祖母一般的感觉,她是真有些舍不得。自从到了这里,就很少有人给她这份亲情。魏大娘虽然对她还过得去,但永远排在魏楹身后老远。林夫人提点了她不少,但是却只能锦上添花。她心头都有遗憾,倒是太后,对她很是不错。虽然她并不明白真正的原因。 太后捏了下沈寄的脸,“舍不得哀家,那就别走了。” 沈寄低头看自己的脚,嘴里支支吾吾的。 “看吧,就知道不实诚。”太后对王嬷嬷说道。 “不是的,人家说的是真心话。” “只是更舍不得你男人!罢了,哀家明白的,小夫妻分开这么久,自然是想念的。”太后想着皇帝说的不能把魏楹调进京来的话,知道沈寄早晚也是要回去的。虽然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心头已经认下了这个孙女,但毕竟没有实证。至于岚王的小心思,太后一时间倒没往那上头想。只是认为岚王想把人留在京城陪着自己,他也好查证。毕竟岚王是知道这多半就是王叔的遗孤的,老人家就没往那上头想。只当他不知道皇帝说的不能调魏楹进京的话,所以才这么做的。 而耿太医在回太医院的路上被一个小太监拉到柱子背后问了几句话,他实话实说了,然后得了一份封口的好处费。那小太监再转回去对自己主子说了:“王爷,那位魏夫人的毛病看起来没有庄太医说的严重。” “老七他这是要做什么?皇祖母又为何这么喜爱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官的女眷?这里头必定有本王不知道的内情。” 沈寄回到家里,想着再有一两个月就可以离京,心头十分的欢快。佛经便有些抄不下去,只得罢手。 流朱这些日子一直是顶了阿玲的位置在近身伺候,沈寄今日心情大好,便将她也提成了大丫头,涨了月例。而凝碧回了京城也就没有一倍半的月例可以拿,两人终于持平了。这样也就杜绝了流朱心头继续的不平衡。之前凝碧人在蜀中,一则蜀中要清苦得多,二则眼不见心不烦。但如今大家都在京里,干一样的活,月例却差这么多自然会产生一些微妙的想法。沈寄已经观察有一些时日了,今日便把她提了上来。管理这些丫头也需要用到现代管理学啊,心理学是首要啊。 这些可都是身边的人,如果忽视了很容易就会日后埋下祸根。不但是她们,连她们的家人也要留意着。要做一个好主子,首先就要学会收买人心。就譬如上次阿玲和管孟的事,虽然付出了代价,但是也收获了两个死忠。并且让其他的下人看到了危难关头,沈寄不会丢弃他们。 如今,阿玲的面上早已愈合,因为及时涂抹了内造药膏,如今看着倒也瞧不出来了。而管孟养了将近三个月,也差不多痊愈了。顾妈妈就和沈寄商量,阿玲之前照顾管孟,一个屋子呆着,还是尽早把婚事办了的好。 沈寄便将阿玲的契约取了出来,让她爹来把人接回去。阿玲临走舍不得沈寄,抱着她的腿哭。她跟在沈寄身边学到了许多东西,不然至今还只是个心怀愤懑被继母差遣做脏活累活的苦命丫头。而且这一次那么为难的事,如果不是沈寄让小厮们都去帮忙,管孟就要被活活打死了。要不是那位林世子给的药膏,她脸上就要一直顶着一道鞭痕。这也是多亏了奶奶的面子。 “奶奶,我不开杂货铺了,我还想跟着您成么?” 沈寄摸摸下巴,她身边两个管事妈妈,一个顾妈妈,一个挽翠。按规格是够了,不用再添人手。不过顾妈妈是留守京城的,而且阿玲婚后怎么都是要跟着管孟走的,管孟一个孤儿在京城又没有家,他在魏楹身边是最得力的。所以,阿玲肯定也是要跟去蜀中的,这样也省得她继母一直跟她纠缠。 就这些时日,阿玲脸上受了伤,继母几次来看她都不断的跟她哭穷,家里三个老少爷们挨着个的‘病了’,一定要她临出嫁前再给娘家留一笔银子。她爹要养老,弟弟要娶媳妇。阿玲气得不行,便告诉了她爹。和管孟商量以后,把自己一半的积蓄给了她爹以备不时之需。阿玲的爹不要,说她从小就没怎么花过家里的银子,到魏家做丫头还时常送银子和衣食回家。如今要嫁人了,家里给不起什么陪嫁,怎么还能要她的体己。阿玲便说她虽然出了魏家,但管孟还在,日后她难道还能饿着冻着了。还是坚持让他拿回去收着。管孟也再三说让他拿回去,他断不会让阿玲受罪。 阿玲的爹点点头,“你们可要好好的在魏家做事,魏大奶奶待咱们太厚道了。” 沈寄想到这里便答应了,“行啊,反正管孟肯定是要跟去蜀中的。至于你,倒不一定要留在我身边。你在我近处开个铺子,也可以帮我多打探外头的消息。时时进府来看我和流朱凝碧他们也就是了。” “嗯,奴婢都听奶奶的。” 阿玲和管孟成亲,就在德叔德婶的饭庄办的酒席,新房设在魏府后街管孟的住处。沈寄去了不合规矩,也有些抢新人的风头,便没有去露面只让顾妈妈代她去了。另有凝碧采蓝两人这几年一直和阿玲在蜀**事,也一起出去吃了酒席。还有些小厮是去祝贺管孟的。一下子,魏府里走掉了一半的人,看着空荡荡的。 沈寄看着当值的流朱季白不胜唏嘘,“唉,你们都一下子就长大了。”想当初,她在林府买陪房和丫头,也就是一晃眼的事。 流朱笑道:“奶奶也没比奴婢们大多少啊。” 沈寄站起来,“呆家里怪无聊的,季白你去问问四夫人,我要去宝月斋看看,问她去不去?” 四夫人说去,她也想看看沈寄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魏家的生意她压根就没怎么管,只是定了一些列的规矩,然后派了心腹在那里。居然也是各房赚得最多的。魏植去年也进了一家铺子锻炼,表现虽然不错,但是比起沈寄这般潇洒的放手让手下去管还是逊色不少。说起魏植和魏楹这两兄弟,也真是长房跟二房的糊涂账啊。只是,随着老爷子亲自主持把家给分了,各房的心态就有些变了。 从前一直受二房欺压,所以指望认祖归宗的嫡孙魏楹跟二房对抗,然后众人可以得到些好处。但如今该分的都已经分到了,甚至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多。这当然少不了魏楹和沈寄的功劳,不是他们那将近二十万两白银就会暗地里归了二房,而二房本该得的十多万也不会拿出来摊分到各房。只是,再要各房和长房同仇敌忾却是不能了。所以,等老爷子真的驾鹤西去,魏楹要对付二房,可是难度重重啊。族里还有各房的叔叔怕是从情面上出发都要拦上一拦。 可自己儿子日后一定会需要长兄的扶持,而且这几个月和沈寄相处,她觉得沈寄的眼光很毒,处事也很老练,魏楹在官场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这两口子联手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的。所以,四婶内心深处隐隐的有了个年头。或许,四房可以和十五房一样,旗帜鲜明的站到长房一边。因为这两口子值得下注。 沈寄知道最近四婶也相看了一些姑娘,大部分是魏家的本家介绍的,条件不一。怎么说魏柏也是等着授官的今科进士,家里也有几万的家业。四夫人在贵夫人处受了些打击,如今肯降低标准也不会找不到儿媳妇。只是没想到在车上她邀自己一起去相看。 作为长嫂,沈寄自然不好推辞。只是既然是魏家人介绍的,她要是说不好,岂不是得罪人? “大侄媳妇不要有顾虑,这当然是要挑我看得上眼的。总不能把我看不上眼的也娶回家去。要得罪人也是我去得罪。” 沈寄笑了两声,“四婶吩咐了,敢不从命?”四夫人如今对她似乎越发的热乎起来了啊。嗯,回了淮阳多一个走得近的亲戚总是好的。四叔为人还算公道,四婶虽然算计多些,但也还好。为了自个儿的小家,谁没有些算计。 到了宝月斋,刚下马车便有伙计迎了上来招呼,推荐产品,还根据她们的衣着建议她们上二楼雅室去。四夫人见沈寄没有表明身份,便也默不作声的跟在后头。 沈寄没有上二楼,也没有取纱帽,便跟着这个她不曾见过的新伙计在店里看着,只是看了半晌也不说买什么,就说是随便看看。 那边已经有老伙计把人认出来了,倒不是隔着纱帽把沈寄认出来,而是认出了外头那些跟班还有那辆马车。见小伙计的表现还算靠谱,知道要挽留潜在客人忙支了一个小伙计进去告诉掌柜的,‘大奶奶来巡店了’。 崔大孝从楼上下来,在楼梯转角探头看。心道大奶奶最近不是忙着给太后她老人家抄佛经,然后进宫作陪,闲了就在各位贵夫人办的宴席上应酬么,怎么今天闲得来巡店面啊。 沈寄看到他了,再看旁边的伙计在偷偷的给新伙计打眼色,让好生招呼,好笑的道:“在楼梯间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像个大掌柜的样子么?还有你,我以转头看东西,你就拼命的给他打眼色,也不怕惹四夫人笑话。” 崔大孝心道,惹四夫人笑话,总好过惹火了大奶奶您,您可是攥着我们前口袋的人,要是新伙计露出不耐来,岂不是人人都得被扣工钱。自家这位大奶奶也算别出心裁了,有一段时日,还从外头随机雇人来当‘神秘顾客’,考察他们的服务态度。害得他们看到陌生面孔就紧张,生怕又是收了银子来考察的。不过还好,今天这个刚培训出来的新伙计还算是经起了考验。 崔大孝从楼梯处笑着出来,“大奶奶,四夫人,楼上请吧!” “嗯,四婶,咱们上楼去吧,楼上的东西精致些,这下头有什么看上眼了也让他们拿上去就是了。”一边对打躬作揖的崔大孝说:“不用紧张,我可没闲工夫来考你的新伙计,我是在家闲的无聊过来看看而已。” 崔大孝忙道:“是是是,四夫人您看着脚下些。” 这楼梯并不陡,而且很宽敞,都铺着地毯,四夫人笑笑,“多谢掌柜的提醒。” “应该的,应该的。” 上去之后,崔大孝就上了最好的茶最精致的点心。沈寄看着隔成一小格一小格的包间点点头,里头有些挂着名人字画,有些是山水风景,还有盆栽等物,看得出用了些心思。 “嗯,还不错,布置得还算雅致用心,账本上也没有问题。” 崔大孝看出沈寄心情不错,他心情自然跟着不错。他如今什么都不怕,就怕沈寄突然把他从这个很有油水的位置上调开,所以,敢不用心么。这几年宝月斋的生意节节攀升,如今把旁边的店面也盘了下来准备扩充。他的月例和分红也是跟着水涨船高的,一年下来四五百两呢。而且他这人精明,在沈寄从前那些法子上举一反三又琢磨了不少新点子出来。如今要做的就是让东家认定他是此地最好的掌柜的。 “好了,做你的事去吧,不用陪着我们。” “是。”崔大孝交代了个机灵的小姑娘让留意着这个包间的需要就退出去了。这二楼是招待达官贵人的女眷的,安排了专门的丫鬟伺候。 “大侄媳妇,这些人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四夫人感兴趣的问。难道还有地方专门培训这等高素质的掌柜的? “就是从陪房里挑的,看他世故圆滑脑子转得快。我许了他百分之三的利润做红利,而且每月也有额外的奖励。许以重利,而且适当放权他们就会发挥出潜力来了。当然,人品是一定要看好的。” 四夫人点了点头,“嗯,确实也是门学问。” 沈寄心道,其实也不是高深学问,只看各人舍不舍得而已。 “四婶,你随便挑,都算我的。” 四夫人嗔她一样,“我们如今都住你那里,现在哪能白拿你东西。我瞅你心情挺好的,不只是为了下人办喜事吧。” “我就快要断病根了,能不欢喜么?” 四夫人挑眉,“之前不是说至少要到年底么?” “那不是太医么,而且岚王府又替我寻了最好的药材。” 下头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崔大孝匆匆的就上了楼,“大奶奶、四夫人” 沈寄不悦的蹙眉,“你怎么也这么不稳重,叫客人看到像什么话。而且什么事情不能差人过来说。” 崔大孝顾不上别的,“大奶奶、四夫人,家里小厮刚来报,说收到淮阳的信,老太爷去了!” 沈寄和四夫人一起站起来,对视一眼,然后赶紧下楼。分家还不到一年,本来以后还能有个一年半载的,还能抓紧时间怀个宝宝。四夫人也是指望抓紧时间把魏柏的官职定下来,媳妇定下来,那将来即便回去守孝,要起复要成婚都容易些。 坐上马车奔回家,魏柏已经换了一身素服,家里下人也素服。四夫人和沈寄方才在马车上,就把朱钗和明艳的衣服都脱下换上了下人送去的素服。现在便是要尽快回家奔丧。只是不能说走就走,魏柏是刚从衙门回来,他虽然不是时任官员只是候职也需要去说一声。而沈寄则匆匆遣人去岚王府告知此事,请庄太医过来一趟。又请岚王妃代她向太后告一声罪,她来不及把所有指定的经书都抄一遍了。 结果庄太医今日竟然不在城中,沈寄暗叹一声,一直都是他在看,这回去以后换了人便是个麻烦。不过岚王府倒是来了旁的人,一个自称凌云的文士。 凌云听说此事后,见庄太医不在,便把沈寄日后要用的药还有庄太医之前开好的后续的药方、治疗步骤都一起拿了过来。他也略通岐黄,虽然不比庄太医专精,但是因为一直很关心沈寄的事,时时向后者问起,所以该知道他也知道。现在庄太医出城办事去了,沈寄又急着上路,他便过来代劳给医嘱了。也幸好之前沈寄就好了七八成了,剩下的就是将息。 沈寄以为他也是王府太医,便很客气的招待了他,“凌太医,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没事儿,正好我闲着。”实际上他是从岚王召集幕僚议事的会议上早退的。但是为了这件事,岚王自然是放行的。 他把那些药怎么用一一向流朱凝碧说明,“剩下不足的部分就只有魏夫人日后自己设法补上了。好在已经到了这一阶段,不是最好的药材也无妨。只是庄太医的医嘱您一定得遵守。就是因为您生活习惯的原因,才会这么棘手。日后可不要再吃冰了,尤其是冬天。” 沈寄奇怪的瞥他一眼,怎么好像庄太医什么都跟此人讲啊。而且他这态度也太熟络了吧。不就是代为上门送个药么。 凌云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可是他一开始听庄太医转述的时候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在知道沈寄之后,他迅速安排了两名弟子,一去淮阳,一至蜀中。想要准备一些力量,如果沈寄需要的时候可以帮衬到她。但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同她去说。原本以为,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制造一个巧遇和一见如故的。仓促之间,要让沈寄相信他,想必很难。而且,他如今是以岚王府的人这个身份前来,她想必会误会这是岚王的授意刻意避开。还是算了,就不提了,只让淮阳那名弟子随时留意就是。 “魏夫人家中有事,凌某就不多打扰了。”凌云拱手辞别。要是他没有答应岚王,此时倒可相随保护。但既然岚王让他觉得值得辅佐,自己也答应出山了,便不能失约。 “好,我也不虚留太医了。洪总管,送客!” 拿到了药和后续药方,沈寄继续安排家里留守的人手。和上次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这一次因为在孝中,不会有太多人情往来。所以她会把洪总管带去淮阳。 看着庄太医预开好的药方还有凌太医送来的药,她心头一哂,没想到庄太医早就将她需要用药的进程算计好了。看来这个宫寒之症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疑难杂症。也是他第一次的时候话说的满了些,后来又慢慢的含糊改口,她到最近才觉得奇怪伸出要诈他之心的。不过,她能好得这么快,倒的确多亏了岚王。如今,他算是彻底清还了救命之恩。她也不会再离开魏楹的身边,他们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沈寄又向她收了帖子的各家去便笺说明情况,然后便匆匆带着随行的众人和四夫人一起登上了马车。他们是嫡支,京城也只有他们两家才是。像十一婶他们,那都是旁支的,并不需要丁忧,也不需要守灵。只需要随礼,并且派人到嫡支帮衬就可以了。 在沈寄安排诸般事宜的时候,流朱季白还有随后被叫回来的凝碧采蓝已经将她的所有物品都打理好了。管孟阿玲被留在京城,缓一步再到淮阳,其他的人便都随行。 洪总管知道这次回去便是长房和二房最关键的对抗,他对于长女的遭遇还是从前被二房欺压的经历都非常愤懑,那口气已经压了数十年。这一次就是沈寄不叫他去他也是要请缨的。 这一次赶路非常的辛苦,近乎是日夜兼程的。消息由驿站最快的马送到,路上也走了四天。他们的马车已经是极力在赶路,但也花了八日才到。老爷子的二七都要到了。 沈寄一路都在担忧着她之前的安排会不会落空,老爷子走得太突然了。原本想着他病重的时候,十五叔怎么都要通知一声。即便魏楹没办法即时离开,她也可以回去做些事。但是没想到丧讯说来就来。不知道陈姨娘那里如何了,还有老管家那里,如果他们两个出了事,那当年婆母的死可就真的无法翻案了。 一路奔驰,沈寄很是疲累,四夫人脸上更是有了憔悴,但此时只有尽快的赶回来才是正理。刚下马车,便有仆人过来拿了孝服让她们三人换上,魏柏接过往身上一套,就含着‘祖父’飞奔了进去。他才刚考上进士,还没来得及回来亲自报喜,祖父怎么就不等他一等呢。他曾经玩笑的说要挣那一万两娶媳妇的银子。可是真正想要的是祖父给予大哥一样的认同,还有那老怀堪慰吾家有子的欣慰。 沈寄和四夫人也赶紧一前一后的追了进去,沈寄没有魏柏这份情真意切,边快步走着,边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眼,很快觉得眼睛一辣泪水便哗哗的流了出来,然后赶紧把手绢塞回袖子。这东西可得看好了,不然让谁拿了去,说她竟然在手绢上抹了生姜汁,不孝的罪名就一辈子摘不掉了。当然,此时哭不出来一样是不孝。 四夫人小跑跟着,沈寄见了便回身扶她一把。四夫人倒是眼眶红了,含泪欲滴。沈寄心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太狠了,好像辣得鼻水都要出来了,会不会明显是在作假。 灵堂就在松鹤堂正堂,棺木前是伏地痛苦的魏柏,然后旁边跪着的孝子贤孙也只好再跟着举哀,他们已经哭了十二日,再多泪也干了,因此大部分人是在干嚎。 沈寄过去,不等仆人拿来蒲团便跪下哀哀而泣,“祖父,您怎么就去了啊――”这个时候不哭大声点会落人口舌。这种传统重丧葬的礼法就是做给活人看的。当初给老爷子预留了六万两银子,就可以看出身后事有多么重要了。 四婶也在一旁跪着哭得伤情。 因为他们三人回来带动的这波小**一直持续了一刻钟才消停。期间,旁边僧人的诵经念佛声一直不曾停过。待沈寄抬起身子止住哭声的时候,才发现棺材后头满满是和尚,怕是有百人之多。然后满屋子都是冰桶,估计也有数十个,不时发出冰融化破裂的声音。 魏楹还没有到家,沈寄看过去,似乎只差他了。七老爷做官虽不在本地,但也比道阻且长的蜀中近多了。其他人这一年都是守在老家的。 一身孝服的二夫人过来,“四弟妹,大侄媳妇,你们没有回来,老太爷的大事不能拖着,内宅这边就是由我在掌管着。现如今你们回来了,还是你们谁接过去吧。” 沈寄诚恳的道:“二位婶娘,我年纪轻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但你们若有吩咐,侄媳妇绝不推搪。”她虽然顶了族长夫人的名头,但是这个年纪什么都没经历过,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放心让她主事。 四夫人则道:“我刚到家……” 二夫人便说道:“就是这些事,我会帮衬你一起做的。之前的账本也都在我手上,你且过来,我同你细说说。”一边又红了眼,“谁知道老太爷竟这样就……好在之前已经有所预备,原只是想冲一冲的。” 二夫人如今掌权管事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家产都早分清楚了。这个时候干活就是受累,她自然是要推给四夫人的。四夫人没有沈寄那么好的理由,只得和她一起过去交接。 94聚首 沈寄跪到孙媳妇的行列之首去,身后是从几个月前从家庙被放出来的宋氏,而林氏的位置空着。算一算她现在差不多也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自然受不了这样日日跪哭的苦。在二夫人的安排下都是每日点卯来露个面洒几滴泪就回去了。方才沈寄已经听说了这场佛事要做七七四十九日。这么热的天,再是屋子里都是冰,光彩旁边也是冰,也不如早日入土为安来得好啊。所以说,盛大的丧事都是做给旁人看的。 可惜,这话不能说。她要是敢提一句半句的,立马能被这灵堂内的人用唾沫淹死。毕竟世俗便是如此,死者为大,厚葬成风,哪怕就是穷的要死,也还想着要卖儿鬻女,典卖房产,争取风风光光地办场热热闹闹的丧事呢。更何况魏家不是没钱,死的还是老太爷,银子早预留了出来。只是这样的排场,死人和活人都受罪。看看众人,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四夫人交接好了出来,人手的安排暂时没有什么变动,萧规曹随。她把沈寄叫了过去,把丧仪的事也一件一件告诉她知道。毕竟她也是该管这件事的人,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沈寄也受教的听着。 末了四婶道:“如今是二侄媳妇关着内宅的大小厨房,你要不要接过来?” 管着大小厨房,自家人和客人的吃喝,那可是肥差。宋氏肯定不甘愿交出来的。她可不像二夫人手里有大把私产,能够动用的就只有嫁妆了。本来二房老三过继到长房,嫡子就只剩下了老二,十来万的家产日后都是他们两口子的。结果鸡飞蛋打,什么都没落着。 二夫人如今藏的私产必定都死死攥在自己手中,没有漏一点给儿子媳妇。这从鱼缸底下的银子被找出来时,老二老三脸上的震惊可以看出来,他们原先也是不知道的。父母从公中捞了银子应该知道,但是有这么多而且就藏在宅院里确实不清楚。所以,二房这一年一来花销名义上用的是二夫人的陪嫁,但宋氏买脂粉的银子怕是都得自己另添,因为公中不会买什么特别好的。所以这个肥差,她肯定不想交出来。 沈寄也不想受那个累,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陈姨娘和老管家在哪里。陈姨娘是妾,按道理也该在灵堂哭灵,可是方才眼睛转了一圈就没看到她。还有老管家,老太爷的后事怎么都该他在里外打点奔走才是,也不见人影。大小事务都是二房的王总管在打理。接待男客这些则是四老爷同二老爷在管着。 沈寄心头惦记着洪总管有没有找到老管家。老太爷离世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比他们想的提前了。而且她对这位老人家的感情很是复杂,他一直都不太看得起自己,迫于无奈才认下自己这个长孙媳妇,而且前后只见过几次。所以要让她此时对魏柏还有十五叔的哀戚感同身受,实在是做不到。她对老太爷的感情,还比不上对太后来得深。不过,也不得不佩服他老人家,早早就将家业分了,省得尸骨未寒儿孙就开始闹分家产。以当初二房的捞法,各房的反应想必非常的激烈。 如果金鱼缸那一幕出现在他走后,二房肯定没这么好脱身。不痛不痒的就交还贪墨的财产就算完事了。所谓将所有应得的家产罚没的惩罚对二房根本不算什么。 如今,各个房头记着的大都是他的好,主持着公道的把自家该得的那一份分了。这丧事的一应用度也是预留的,不用各家再摊分,所以方才魏柏这么一哭,跟着他哭得伤心的不在少数。尤其十五叔哭得最真诚。而沈寄心头多少还是有点怨老太爷的,就是婆母的事。魏楹时时都在念叨的,他母亲是什么人难道老太爷不知道,当时就不能救她一救。那样哪怕有人可以栽赃,也能得个终身幽禁家庙,好歹是把命保住了。 沈寄十分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她不觉得只为了财二房就能害死婆母。不过如今,她也只有老老实实的跪在这里。这一辈的媳妇目前只有她和宋氏、林氏。沈寄往前头看到挨着十五婶的小权儿,看他下巴都尖了。小权儿发现沈寄在看他,便也看过来,眼里有些疑惑。盯了沈寄半晌像是想起来了,眼里就亮了一下。像是想笑一笑,然后记起了什么赶紧憋了回去,看着特别的苦逼。 不过好在,诵经声告一段落,大家可以起来松泛一下了。 沈寄问十五婶怎么小权儿也需要一直在这里,十五婶有些埋怨的扫了那边的十五叔一眼。小权儿则伸手拉沈寄的手,“大嫂子,大哥哥呢?” “我跟他不是从一个地方来,他还在路上往家赶呢。”沈寄小声问十五婶,“每天都要这个样子么?” “之前几日是这样,如今只是一天一个时辰罢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就是晚上需要轮着守灵,不过都是男丁。可怜你跟四嫂刚到家,一口气也喘不了。” 灵堂人多,沈寄也不方便再问多的。魏柏还跪在那里不肯起来,他还想今晚接着守灵,四婶心疼不已。 这样的日子,各家的下人都出来帮忙做事招待客人,哭灵的众人自然是吃大锅饭的。沈寄在路上奔波了整整八天,回来又跪着哭了半天,这会儿只想倒下躺一躺。想着虽然下人多半都被分派出来干活了,但是挽翠怎么都会给她留着吃的,随意扒拉了几口就下桌了。 四婶叫住她,让她去给魏柏送一下饭。沈寄楞了一下,这事儿怎么轮到她。家里那么多下人,那么多兄弟。怎么就叫她做大嫂子的去个小叔子送饭? 四婶苦笑一下,“那孩子轴,除了大侄子,也就你的话他还听两句。好歹劝着他吃一些。” 沈寄点头应了,提着食盒出去交给外头等候的流朱,然后朝灵堂去。这会儿一个个白惨惨的灯笼已经挂起来了,那光照进灵堂里看着有点惨兮兮阴森森的。 几十个大小和尚也都出去吃宋氏着人备下的斋饭了。只有魏柏跪在那里,还有几个负责添香烛的下人。 “六弟,吃饭!”沈寄把四菜一汤摆在桌上,过去叫魏柏,把象牙的筷子往他手里塞。 “大嫂,我吃不下!” “你不孝!”沈寄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魏柏抬头,“是,从小祖父就很疼我,可是我居然一直滞留在京,没能回来看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我不是说这个。”沈寄对这个环境还有点畏怯,于是望了一眼棺木说道:“你能考中进士,祖父就很高兴了。我说的是你现在这样自虐,还是当着他老人家的面,是要他死了都不能安心去么?” “大嫂,我――” “我还没说完,你别打断。” “是。” “还有四叔四婶,他们现在都忙得脚不点地,尤其四婶,她也上了年纪,今天刚交接了,要操心的事本来就多。现在还要操心你不吃饭的事。咱们三人都是一路奔波回来的,也许你大老爷们你受得住。可是我告诉我,我现在浑身疼,好像被车碾压过一样,我想四婶不会比我好过。你都二十了,之前就因为鲁莽害得父母千里奔波上京,现在就不能让他们省省心?” 魏柏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沈寄是真的觉得他有些不醒事,而且觉得四婶太惯着他。比起魏楹,他这个从来不会旁的事操半点心的六爷实在是太幸福了。魏楹在书市顶着别人的白眼翻看小册子的时候,他锦衣玉食的有红袖添香来读书,魏楹在借口摆个小摊子代写书信每封挣两文钱想补贴家用的时候,他每月领着五两银子的零花钱嫌弃菜色花样…… “你要是不想今晚晕倒被人抬回去给你父母添堵,就赶紧的吃了,然后回去休息一下再来守灵。木字辈这么多人,其上还有这么多叔父,今晚不缺你一人。”沈寄懒得再劝了,甩甩手出去。这个阴惨惨的地方大白天还好,晚上这么冷清的时候,她有些害怕。 “大嫂,这里有灯笼,我叫几个小厮送你回去。”魏柏站起身,领着食盒到旁边去吃饭,脸上有些羞愧,大概是被沈寄的话给刺激的。 沈寄点点头,有小厮随行,壮壮胆也好。 回去以后,挽翠给沈寄搞来了一锅面。沈寄和流朱等人各自端了碗吃着。她们都是一到换了孝服就各人到各人的地方去哭灵或者守孝去了。晚上的大锅饭有些食不知味。这会儿吃些软软的面条胃里舒服多了。 沈寄挑着碗里的香菇还有鸡肉吃着,“哪搞来的?”梨香院的人也被征调去干活了,小厨房清锅冷灶的。她本来是疲惫的打算让人升上火烧了热水洗洗就睡了的。明日开始她也要帮着四婶一起招呼客人了。今天二夫人虽然还在帮忙,但明日就会丢给她们了。二房婆媳就只占了管厨房的差事。沈寄不知道二夫人纵容儿媳在这上头再最后捞公中一次,是不是也是要掩饰二房还有私产。不过,那事儿她其实不不在意,关键还是当年的事,婆母枉死的真相。这个仇要是报不了,魏楹非得抓狂不可。 挽翠笑道:“前院不是三奶奶怀孕么,小厨房就一直没断过火。奶奶还吩咐,可着三奶奶想吃什么好的就吃什么。三奶奶在长房当弟媳妇可比二奶奶在二房当儿媳妇的日子好过。这主院的刚才也升起火来了,等下奶奶泡个澡解乏吧。” 沈寄挑着面往嘴里送,“怎么咱们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她对老三一家很宽待,林氏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应该感受得到。只不过,老三毕竟是二夫人生养的,这就决定了她的立场不可能靠过来。但是,她做这些也不是认为这样做就可以把老三两口子拉过来,这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说他们做兄嫂的薄待了弟弟弟媳。所以,老三要进铺子学做生意,她打开方便之门。林氏怀疑,她立即让账房把日用翻番。 “二夫人让从各房抽调人到公中帮衬,可前院的人手抽不出来,奴婢们就都被叫去了。只留了两个看院子的老妈子。不过,奶奶让看着的人”挽翠凑到沈寄耳边,“陈姨娘果然被灌了药,幸好有所防备,她每日都在喝绿豆汤,那之前就喝了一碗,又有十五爷那位大夫朋友事先给的解毒丸和假死的药丸这才瞒住了小敛大殓的人。现在拿棺材里是一个不相干的死人,反正看着跟陈姨娘一个模样。” “人安置在哪里?”沈寄的声音同样很小。这个梨香院前院可住的是老三一家子,不能不防着隔墙有耳。 “十五爷的朋友带走的,人当时还是昏迷的。” 沈寄摸摸下巴,之前在灵堂十五叔哭得那么动情,怕也是看到自己想起他违背父亲遗愿干下的这件事吧。真是的,怎么就不想想,这也是日行一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不过,在他们这些孝子贤孙心头,亡父的临终遗命确实是比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的命重要多了。 救下陈姨娘是为了保证魏楹能够问到当年的真相,不是为了还愿婆婆冤死的真相,十五叔肯定不可能被沈寄说服来做这件事。 “那,老总管上哪去了?”洪总管今天也被征调了,沈寄让他留意着老总管,他说从头到尾没看到。陈姨娘的证词不能作为证供,她也不敢露面作证的。所以老总管很重要,这关系到婆婆能不能洗掉冤屈,牌位能不能摆到祠堂里。 挽翠低下头,“在老太爷还在的时候,老总管就不见了,说是回老家了。后来老太爷的事情出了,十五爷也就顾不上了。不过咱们的人已经按照打听来的地儿寻去了。” 一股气愤从心头升起。这算什么,临终前还要费尽心机掩埋真相,难道魏楹就该这么认了?然后给魏家出力?要想马儿跑,还得给马儿吃草吧。老总管这一失踪,谁知道还找得到不。说不定他早就把家人都转移了。 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沈寄一直到泡在大木桶里还在想。最后穿上亵衣爬上床还在想。这事儿她是想不出来了。还是等魏楹回来问过陈姨娘就知道了。此时她可不能贸贸然就去找陈姨娘,万一把她暴露了不但事情的真相问不出来,她也死定了。而且参与了此事的长房和幺房不孝的名声也是甩脱不掉。看今天众人对二老爷二夫人的态度,他们的哀戚和承担已经渐渐在抵消贪墨公中财物带来的恶劣影响。而长房和四房作为族长和代族长,却只有一个四老爷在家,对此众人显然有些不满。 沈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要起身的时候感觉比昨日还要疲累。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了,用过早饭就到第一进院子去看林氏。做为大嫂,她既然回来了就不能不闻不问。昨天是回来的太晚了,今天却必须过去看看。有时候觉得这样子有些多余,这样的诗礼之家,表面上一套,可背地里又有另一套,敷衍起来真是累得慌。可是,却是不得不敷衍。 “大奶奶过来,快里边请!我们奶奶正说过去给您请安呢。”给沈寄打帘子的正是林氏陪嫁过来的杜嬷嬷。 沈寄笑道:“你们奶奶是双身子的人,我过来看她就好了。” 林氏从里头撑着要出来,“大嫂来了,快进来坐!”她的体型丰腴了许多,看着脸也比之前圆润。 沈寄坐过去坐下,屋里还比较凉爽。这个天气很热,她路上就差点中暑了。可是回来发现,地窖里去年藏的冰一多半被征用了,剩余的被林氏要走了。孕妇是火体,她只有让一让了。 沈寄正要说话,听到里头有一声低低的压抑的泣声,随后便当做没听到的开口道:“三弟妹感觉还好吧?” 林氏便苦了脸,“大嫂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太能折腾了,我压根吃不好睡不好,人脾气也比从前暴躁多了。搞得我们爷都乐意见我,说我动不动就发火。现在真是肯不得他早些出来啊。” 沈寄安慰道:“再有两三个月也就好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你为魏家开枝散叶,这就是最大的贡献了。”沈寄拍拍林氏的手,“三弟这是一早就过去松鹤堂了?” “嗯。”林氏脸上微有一抹不自然,沈寄也没有管,她不过是随口问一声罢了。 “你想什么吃的,喝的,就只管开口,我让下头人尽力去给你弄来。回头三弟那里,我也叮嘱他一声,尽量早些回来陪你。我就走了,有什么需要你打发人来同我说就是了。” 林氏站起来相送,“多亏是嫁到这里,娘家姐妹都羡慕我就跟在家做女孩儿时一样,说我好福气。我知道,都是因为大嫂待我好。” 林氏这话说得真诚,可是知道又有什么样,感激又有什么样。利益面前什么都是空的。林氏可是为了做长房的当家主母才嫁过来的。虽然沈寄不在这个院子明面上也是她在管,可是下头的人没办法完全如臂指掌心头能没有想法。家产原本以为都是他们的,现在最多只能分到三分之一,还被兄嫂攥得紧紧的,最后到底能不能到手里也不好说。她们的立场是注定了的。何况还有二老爷二夫人的存在。 沈寄摆摆手,“应该的。”临出门前回望了一下梨香院,这个院子,第一次住了三四户族人,她咬牙掏腰包买了几栋小宅子把人不伤和气的搬出去,努力把院子恢复成魏楹小时候的模样。然后第二次就搬进了老三和林氏,她得掏腰包给他们办喜事。日后家产还得分他们三分之一。哼,凭什么啊! 二房,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老太爷已经不在了,看看谁还能做你们的护身符。这一次,一定要把当年的仇如今的帐一并好好的算一算。 挽翠极小声的说道:“三爷身边的通房前几日被看到在偷偷干呕,看那样子怕是也怀上了。” 哦,原来这么回事。里头那个在哭的怕就是了,还有说老三一早去了松鹤堂帮忙,怕是两口子为此在置气。老三媳妇应该是不会让通房这么快就怀上孩子,尤其自己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是儿还是女的情况下。庶长子在这种家庭是不受欢迎的。那个通房应该有喝避子汤才对,还是怀上了有可能是暗中搞了鬼,却也有可能是避孕失败。不是说什么避孕药都没有百分百的可能么。大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她的事要瞒过老三两口子有难度,他们的事要逃过这些下人的耳目也不容易。日后守孝天天在一个屋檐底下才有好戏看呢。 她往松鹤堂的方向去,先去给老爷子上了一炷香,然后去找四婶跟着她做事。四婶如今就在松鹤堂辟了一间屋子出来管事。 四婶容色有些憔悴,看到沈寄抬起头来,“大侄媳妇你来了。” “嗯,刚去看了一下三弟妹。” “你早晚也会怀上的,还是只有你肚子里出来的才是长房真正的嫡长。” 沈寄气色不好,心头郁郁的样子,四夫人以为她是去瞧了孕妇心头有些不舒坦所以宽慰她。沈寄没说什么,“四婶昨晚没有睡好么?” 四夫人摇头,“怎么可能睡得好,你看看这个账本,这些花销也太大手大脚了,光那五十个合上做四十九天道场,就用去了丧葬费的一半多。她倒是面子上好看,什么都用最好的发送公爹,可是回头这钱短了,还不是要我`颜去跟各房收取。我还得谢她帮衬我。如今人人还都说我只想着儿子,把病重的公爹还有家族的事不放在心上。” 四夫人的声音里颇有些委屈,她就一个儿子,能不在京里替他奔走么。其实本来职务都差不多定下了,媳妇儿也暗地里看好了。可如今,职务没得说要让个旁人,媳妇儿之前没有通过气,也没有最后定下来,还不知道对方肯不肯让闺女等这一年呢。 沈寄知道四夫人的委屈其实有一半是为自己受的,而且她跟二夫人矛盾越深对自己的好处越大。 “四婶,这世上只有不做的人不会错。” 四夫人点点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总不能来开口让删减丧仪。总之到时候用出去多少,我把账本摆出来摊分。厨房的事,你不管我让三嫂也去掺一脚。不然,她们婆媳把面子里子得了,得罪人的事全是我来做。” 二房和三房在分家以后已经彻底掰了,如今关系势如水火。三夫人掺和进去,宋氏就不好捞银子了。 “三丫头你还记得吧?” 沈寄心头过了一下,“记得。”当初代表二夫人给她送戒尺和《女诫》的那个小姑子。 “她一连生了两胎都是闺女,如今嫁人也满了三年,夫家纳了妾来生子。三夫人指着咱们两房给她闺女撑腰呢。没有得力的娘家撑腰,三丫头在夫家日子不好过。所以,三嫂这事上一定帮衬你我。” 得力的娘家,哦,对了,如今四房和长房一样出了个当官的兄长。而且这两房是族长代族长掌握了族权,自然可以给嫁出去了的姑奶奶撑腰。要说有钱,三房虽然财产缩水一半,但是也还是有钱的。只是三房没有出当官的儿子,亲家就不会有畏惧。 想一想当年那个在新婚夜骄傲的代表时任族长夫人把戒尺和《女诫》给自己,自己还得恭恭敬敬的接过。这风水轮流转的也挺快的啊。不过,三堂妹生了两个女儿,夫家就要纳妾,自己可是成亲四年一无所出啊。这样对比一下,魏楹实在是太给力了。 四婶又道:“说起来,你也没有,那个通房也没有,楹儿他……” 沈寄不好说姹紫其实还是处子之身,只说道:“没有,魏大哥没有问题。他只是、只是去通房那里的时间少而已。” 看四婶的样子是想取笑两句,然后又跟昨天小权儿一样赶紧憋了回去,“大侄媳妇,我昨天听你四叔说了,老爷子临去留了话,大侄子不用在家守孝三年,和其他孙子一样只守一年便好。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没有理由拦着他一年后出去继续做官了。”这样好,这样万一魏柏有什么事,都在官场,魏楹还能关照他一二。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唉,你说这老爷子吧,好事他也做了不少,可就是老护着二房。所以说沈寄对他感情很复杂呢。 “大侄媳妇,你帮四婶一个忙吧?” “什么?” “昨日你回去以后,厨房吵起来了。你五婶和六婶之前被二嫂安排去管器具。两人交接的时候,厨房的碗碟摔碎了四个。那些碗碟有些是借来,如果都是自家的还好,摔碎一个就摔碎一个吧。可偏生都不是,是借来的,还不是同一套里的。” 沈寄明白了,这种碗碟都是很精致的,一旦打碎了一个,要还给人家那就得另置办一套还人家。所以不要小看了四个碗碟,四套齐齐全全的上品的厨具也不是小数目了。不用说,五婶六婶肯定是为这事闹起来了,都不肯出头去赔。 “家里还是有些远道而来奔丧的亲戚住着,你说传出去像什么话。所以那四套我是罚她们一人出一半的银子,两人便都撂挑子不肯再管这档子事了。” 沈寄挠头,“厨房不是二弟妹在管么,这些厨具她不管啊?” “你二婶分的工呗,之前众人都不肯出头揽事,她先拿话堵了众人的嘴这才走马上任。于是众人也没法挑剔分工。内宅的事的确是繁琐,一个不好,不会管家理事的坏名声就通过这些来奔丧的亲友传出去了。所以都不想管。这不我一回来,二嫂就跟我交接了。可怜我刚到家头昏眼花的。” 沈寄知道自己没法推脱,一则昨日她说过了,她年纪轻没法做这个内宅总管事的。如果管事的人安排了什么她绝不推脱。二则,四夫人毕竟只是代族长夫人,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宗妇。自己都不支持她的工作,怎么说得过去。 想了想,专门管器具,就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但不用怎公开露面倒也是个好事,可以更方便她做事。 “行,四婶的话我听明白了。那些所有的器具就交给我来管,少一件或是损坏一件我来赔。只不过我梨香院抽调出来的人手你得都还给我。”所有的器具自然不只厨具,什么玉的金的,这样的排场下也不知道有多少。而且这件事做坏了要掏银子赔,做好了也不见半分功劳。也难怪二夫人要派给和她最不对盘的五婶六婶了。 四夫人爽快答应,“行,你梨香院的人手我都还你。只要你帮我管好了这一项,我就轻松很多了。不然,那些陈年的好东西要是被人摔了换了偷了的,我无能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好,趁着客人还没有到,我这就去各处清点交接。不过四婶您得防着点,干嘛从前都没出这样的事,突然就出了呢?” 宋氏管厨房,要动点手脚很容易,摔破几个碗碟而已嘛。而且还都不是一套里头的,这太未免巧合了点。然后五婶六婶必定为此事吵嘴,然后被四夫人罚了心头自然不乐意,事情又甩了出来。若是最后老爷子的后事四夫人撑不下来,还是要靠二夫人出面帮衬,那四夫人日后还怎么立足,还怎么管族务。所以说,小事也毁人啊。这也是沈寄答应的根本原因。如今,四房和她的立场是一样的。 四夫人点头:“嗯,我心头有数,那些器具是最大一头,你替我揽了去我就不再操心。其他各处的人手我这里马上就会理一理,昨天是刚回来所以没有变动人手。再用二嫂子给我留下的这些人,我也不用管事了。” 沈寄便带着挽翠去了,路上把人手汇集齐,一处一处的清点东西。凡有破损必让管事的婆子签字画押,然后将不得力的人都换了。不管什么人来领用东西也都必须登记清楚,不然回头少了东西算谁的。沈寄就亲自在金银玉石的库房那里坐镇,这些东西要摆上显气派,但是掉了一样就不得了。因为不但是金银玉石,那还是魏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古董。日后也是要分给各房再当传家宝传下去的。至于之前就少了的,她就没办法找回来了。清点完毕,沈寄才发现,还真是少了几样了呢。她把两份册子给到四夫人看,后者脸色铁青,“都知道等你我回来事情就可以推给我们,都不经心。现在再去找,哪里还找得回来。谁知道是不是谁监守自盗了。掉了的可都是好东西。” 四夫人说话里要把沈寄一起带进去,沈寄想了一下,她确实没法子和四夫人撇清。而且众人对大事发生时,她们二人都不在也是不满的。如今她们唯有齐心协力把丧事里内宅的事务办好才行。 于是沈寄便专管此事,每日除了去哭灵和招待客人都在库房守着。有她坐镇,规矩自然是迅速就立了起来,梨香院的各人分派到各处盯着,再没有了之前的混乱。而其他各处,四夫人也雷厉风行的换了她的人管事,劳心劳力的终于肃清。这样一来,倒是显得二夫人当初有些不得力了。三夫人去了厨房,宋氏的日子便没有那么好过了。二夫人让她千万别露了什么马脚,不然更是翻不了身。宋氏也知道轻重,便小心了许多。 四夫人翻着流水账同沈寄说:“你看,三嫂去了厨房后,厨房的开支立马缩减了两成。哼,这是欺负我没法查之前的帐呢。” 那倒是,都是吃的,吃下去怎么查。 三天之后,魏楹赶回来了。他倒是没有像魏柏那样哭得不成样子,只是跪伏在棺材钱,默默的流泪。反倒让人感到一份真诚。 “祖父,孙儿回来晚了――” 最后是七老爷去拉了他起来,“大侄子也无须自责,你我叔侄都是一样,为朝廷尽忠所以没能在爹病床前尽孝。他老人家没有怪你,他是以你为荣的。爹说魏家有了你,可以再繁华几十年,这个姓氏会因为你再次显耀。你可要好好保重,不能辜负了爹的心愿啊。” 沈寄心道,那还非得护着二房不可。可是魏楹已经认祖归宗,如今又挂了族长的名头,他是只有为魏氏一族鞠躬尽瘁了。 魏楹哭了一场,由下人端了水上来净面。他赶了十来日的路,看着胡子拉碴的十分狼狈。四老爷便让他先回去收拾一下再过来,又让沈寄陪他回去。 沈寄回去后就让烧了热水,自己动手给他用药膏泡须根,然后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剃掉。看着他刮掉胡子的脸,就能看出人瘦了不少。再看他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索性没有叫他。 魏楹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然后睁开眼,“我睡多久了?” “半个时辰。没事,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才到下午哭灵的时分。今晚你是不是要守灵?”将近半年不见,其实有很多话想讲,可是像这样独处的机会恐怕段时日都很难得。魏楹今日稍事休息,明日怕是也得去前头应酬人了。这几日,来上香的人还是陆陆续续不间断的来。 “嗯。” 老六都回家就守了一夜,他自然也得如此。如今知道了祖父为他的前途和子嗣着想,让他只守一年就好,他心头也是满怀感激。 “那哭亡灵你回来睡一下,你骑了十天的马赶回来,谁都不能在这时候说什么。我到小厨房给你做些点心呆在身上。晚上守灵的时候可以吃,平日里如果错过了饭点也可以吃。” “好!”魏楹伸手把沈寄拉下来抱着,他们得守足一年,从今夜起就要开始分房了。 沈寄看一眼门窗,关得挺严实的,挽翠方才看到魏楹拉她的手就过去关了,然后人也出去了,估计这会儿是在门口守着。有人来了就会给他们个暗示,不然传出去说他们此时还抱住一起卿卿我我的肯定得有人说闲话。这叫什么事儿啊,简直是压抑人性嘛。 “陈姨娘救下了,被藏起来了。她体内好像还是有余力要慢慢的清。老管家那边还没有信儿传回来。” “嗯,我知道了。” 沈寄想起一茬事儿就问道:“姹紫呢?” “你不是说老太爷的消息传来,就打发她嫁人么,我让人把她送到娘那里去了,卖身契也还给她了。她对着屋子给你磕了几个头,说谢谢你言而有信。” “我不在这么久,大娘就没跟你提点什么?” “提了,你不是让她给姹紫物色婆家么,她觉得反正你不在而且暂时不能生,不如让姹紫和我直接把房圆了嘴省事。” “然后呢?”沈寄声音不善起来。这个魏大娘,果然是干了这事啊。 “我让她想去问问她干女儿肯不肯,然后再来问我。” “姹紫不肯?” “嗯,她说这几年她看清楚了,我心头只看重你,她害怕我,而且这几年跟在你身边多少也被洗脑了。眼见挽翠阿玲都有了好归宿,她也不想再把青春空耗在咱们中间。你不是给了她不少嫁妆么,要找个上门女婿都没问题。这样还有我这个干哥可以给她撑撑腰。她又不傻,犯得着得罪你么。她还说娘本来就是姨娘,现在还被你打发出门嫁人了,这座靠山可不够稳当。” “算她聪明!就这样了?” 魏楹摇头,沈寄脸色立时一变,“还有什么事?” “京城有人打了招呼,刘夫人非常热心的要替我做媒。还说后来你来信说太后很疼爱你,我告诉了她,她才消停下来。” “该死的家伙,仗势欺人!还让太医把我好得差不多了的消息瞒着,不让我们早日团聚。” 魏楹点头,“就是!”知道岚王在打沈寄主意,他哪敢有什么花花肠子,那不是给人制造机会么。譬如姹紫,如果真的圆了房,那依沈寄的性子不是回来后整死姹紫,而是直接不要他了。 95母亲(1) “哎,我这次上京见到石小姐了。”沈寄拿手肘撞撞魏楹。 “哪个石小姐?”魏楹一脸的茫然样。 沈寄两手捧着他的脸,“你再装像一点!” “真不知道啊!” “你为了人家上船去弹琴,跟人家兄长谈论诗文,还得到默许金榜题名就可以去提亲,还想我乖乖做妾当主母侍候的那位石小姐,想起来了么?” “哦。” “长得很漂亮哦!” “还能有你漂亮啊。” “家花哪有心头的白莲花香啊!” 魏楹因为沈寄在京城的事差点得内伤,这会儿看她还在为早已不相干的石家千金拈酸吃醋,顿时觉得内伤痊愈,不过,“为什么是白莲花啊?” 沈寄扳着指头数道:“纯洁啊,优雅啊,唯美啊……” 魏楹把她的手指按下去,“越说越不像话,没有的事。我当年就是看上她家的权势而已。” “你没走眼,她爹现在是尚书了。” “那又怎样,与我何干?”魏楹忽然想起自己的猜测的沈寄是太后娘家亲戚的事。算了,都说了是猜测,再说是与不是又不会怎样。他站起来,“好了,别胡说八道了,被人知道我们现在还在说这些外头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沈寄点点头,她就是一下子见面就想到那个人了而已。现在外头有人守着,她忍不住就嘴巴痒痒想说一说。 魏楹说想洗个澡,一身尘啊土啊的。沈寄便让看院子的婆子去烧水然后抬到浴室。 “你自己洗吧,我去厨房做点心。我还有活儿呢,一会儿还得去盯着。” “嗯。” 沈寄便往外走,路上看到十几辆车子往松鹤堂运冰便问了句:“这是从哪拉来的?” “回大奶奶的话,这是四夫人吩咐去买回来的,以后日日都需去买。” 松鹤堂对冰的需耗量极大,这十几天是把魏家各房今天夏天的存货都用完了,如今要去外头买。先顾着松鹤堂用,然后家里的老人、孕妇也先顾着。天儿实在是太热了,偏生老太爷的大事又在这个时候。只是这夏天,有钱的人家都想用冰,怕是有人坐地起价。不要单看着一项花费不高,但林林总总许多开支加起来,可就有些吓人了。就这,还有人在说只做四十九日到场都是委屈了老太爷。如果不是天气太热,本来该做满百日吧。 这场丧事办下来,怕是正如四夫人所料,最后一应支出会超出。她说了她是不会删减开支的,没得最后人家说她不孝,反正不够的各房到时候均摊就是了。既然二夫人把弄得高,她就不能虎头蛇尾招来闲话。这一点沈寄是绝对支持四夫人的。 到吃饭的时候,沈寄回到给家里人摆饭的大厅落座吃饭。如今魏楹也回来了,见过老太爷被冰保着的遗容。明日上午便要在看好的时辰盖棺了。所以今晚守夜的不只魏楹一个,还有七叔、十五叔。前头两个是在外为官很少在家尽孝,十五叔则是痛悔自己前半生荒唐,末了还违背亡父遗愿。 吃过晚饭,沈寄催着魏楹再回去睡一下,不然守灵的时候撑不下来。回去后略坐了坐,她便让魏楹躺下了。魏楹把头挪到她的腿上,沈寄便轻柔的给他按压着头上的穴位帮助入眠。魏柏那晚守灵下来,病了一场,到今天才好些。魏楹就是病了,怕是也逃不脱带领招待客人的命运,不可能有机会好好养着。所以沈寄不可能让他步了魏柏的后尘。 “你放松,好好的睡一觉,时辰到了我会叫你的。” “嗯。” 沈寄每日里其实也是连轴转,怕是这么一场盛大的丧事办下来,最后魏家一半以上的人都得大病一场。 这一觉魏楹睡得挺沉,没想下午那样半个半个时辰就醒了。要入更沈寄把他叫醒的时候,他脸上还出现一抹迷茫,然后才回过神来。 “嗯,我去了。” 沈寄把小食盒递给他,“做得有多的,等一下可以分给七叔十五叔。”一边拿了一件披风出来,“半夜凉多穿一件在孝服里头,那屋里的冰可不少。” 魏楹听沈寄絮絮叨叨的安排着,心头一股暖意。过去九年,都有这么一个小管家婆在身边絮叨着。之前半年她不在身边,真是不习惯啊。说句实在话,养母嫁人带给他的寂寞和失落,还真是比不上沈寄不在身边的感受来得深。 “你也赶紧睡吧,明日又是忙一整天。四婶那里要帮衬,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还有从京城带回来的话别忘了吃。行百里路半于九十,多亏!” “晓得了。” 就这样子过了一个月,进入八月初的时候,老太爷的七七终于过完,要入土为安了。而林氏也怀胎足足八个月来了。 明日全家都要去送老太爷最后一程,沈寄想着林氏的肚子便到了前院。那个通房的确也是怀上了,如今已然出怀。梨香院现在是有了两个孕妇。 这事闹出来对老三十分不利,妻子怀孕期间,他不该让通房也有孕。大户人家忌讳这个。两个孩子年岁太相近了,日后容易有后患。这事传出去家里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亲朋故交都说魏植这事办得不地道,是个糊涂人。他被说了,心头不舒坦就回去撒气。那日沈寄去撞上他一早就去了松鹤堂,又听到那通房的哭声,便是两口子为此拌嘴了。 至于老三通房有孕的事儿是之前挽翠让人暗地里帮着散布出去的,省得这事无声无息就被掩埋了。只需要给那个通房灌一碗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事情闹了出来,长辈指责魏植糊涂,沈寄和魏楹也陪着挨教训。长房没有长辈,两人便出头把事揽下来,说是管教不严才出了这等事。听得二老爷二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都知道魏楹是几年前才认祖归宗的,而当时魏柏早已成人,他自小又一直是在二房长大,所以管教不严缺了家教是谁的过错不言而喻。二老爷二夫人看魏楹和沈寄一副很是痛心的样子,口口声声自承没有教好幼弟,真是牙都恨得痒痒。 二夫人便来问林氏,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林氏很是委屈,说每次侍寝后都是给两个通房服了避子汤的。 “哼!那就肯定是沈寄留下的人搞的鬼,你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那丫头有孕的消息必定也是从他们那里走漏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又能怎么办。他们硬是要把新房设在别人的梨香院,沈寄又不准他们带多了人过来。身边就这么些自己人,自然容易给人可趁之机。 二夫人看着魏植道:“你祖父的孝期里,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住了什么把柄。不然,你就彻底毁了。” 魏植点头道:“儿子知道。” “光知道不够,一定得做到。你瞧你这个通房不就是喝了药还怀上了么。万一再闹这么一出,魏楹就能搬出家法来治你,谁都保不了你。搞不好还会被直接净身出户。” 魏植眼里一闪,那可不行。本来长房的财产就该都是他的,魏楹却活着回来了。他就只剩下三分之一。在妻子面前,在岳父母面前本就矮了一截。这要是真的净身出户了还得了。二房的产业,二哥是不会分给自己的。即便爹娘的私产偷偷留一部分给自己,等他们百年之后,二哥二嫂必定也要来抢夺。他是过继出来了的,的确是没资格继承二房的产业。便道,“嗯,明日都要去送葬,我不放心三弟妹这里过来看看。” 杜嬷嬷赶紧把帘子打起来,“大奶奶请!”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互相见礼过后,二夫人看着沈寄道:“大侄媳妇可真是个难得的,时时都不忘了关心兄弟和兄弟媳妇。” 沈寄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啊,谁让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呢。三弟和三弟妹没有母亲,我这个做大嫂的,自然是嫂代母职要多操些心了。” 二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当着她的面说魏植没娘。 “我也没有经历过,虽然关心也只能是瞎着急,还真的多亏了二婶时时过来关照侄子跟侄媳妇。大侄媳妇这里代过世的母亲多谢二婶对我们长房的关照了。”说着便起身蹲身行礼。 魏植和林氏见她们明刀明枪的就过起招来,却是无法。二夫人是生母,可沈寄却是长嫂,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生母自然不能伤,可这位长嫂手握长房的经济大权,就连他们的院子里,除了最里层,伺候的人都全是她的人。他们也断断不敢得罪。而且这里对沈寄有半分不敬,魏楹立马就能从主院过来,用‘不敬长嫂’的罪名拿捏魏植。 于是只能和稀泥。林氏笑着招呼她们都坐,魏植则起身避去书房。 二夫人笑道:“是啊,大侄媳妇没有经历过。等三侄媳妇生了,你可得好好抱抱孩子沾沾喜气才是。说不得你也就能怀上了。” 沈寄正色道:“二婶这话说得没错,可不当此时说。按理说您是长辈,说的话我们小辈原不该驳。可祖父尸骨未寒,怎就说到这里去了。明知您说错了还不指出来,那是不望着您好。二婶勿怪!” 二夫人道:“你不用那这个来压我,老太爷临走最遗憾的事便是没能看到楹儿的孩子了。他老人家最看重的便是这个有出息的嫡长孙了。你说没儿子,有个闺女也好啊。真是的,白让老人家盼了整整四年。” “大侄媳妇之前有宫寒之症,可是已经请了王府的太医给治好了。等老爷子的孝期过来,一准给咱们魏家添丁。”从外头走进来四夫人,她也是不放心家里这个孕妇过来看看的。一来就遇上沈寄和二夫人正在唇枪舌剑的便出声帮腔。 二夫人看了沈寄一眼,原来果然是有毛病,之前瞒得可真是好啊。 四夫人问了林氏几句,“三侄媳妇,明儿我们会给你留足人手,在梨香院之外再安排几个经过事的老家人在家守着你,不用担心。” 林氏看着屋里三个各据一方的女人有点头大,笑着道了谢。 四夫人又和二夫人说道:“说起来还不只是王府的太医呢,宫里的太医也给大侄媳妇看过。”京里的消息传回来有一定的滞后性,而且正值老太爷丧期,就是知道的人也不会大肆谈论。所以二夫人并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但是,请动了王府和宫里的太医,魏楹有这个面子么? “二嫂不信啊,我可是亲眼目睹的。大侄媳妇机缘巧合救了岚王的命,为此还得了贵妃娘娘下懿旨赞誉有加,太后也召见了大侄媳妇,还让她给自己抄佛经。所以才有这样的福分的。就是我,也跟着大侄媳妇出席了二品诰命的宴会长了不少见识呢。” 这次主持丧仪,二夫人给四夫人添了不少堵,多亏沈寄帮衬着如今才圆满的到了要送老太爷入土为安,四夫人此时自然是气场全开的助战。她知道二夫人一生精明强干,但是输在夫与子都不是读书上进的料上。如今魏柏虽然没得官,但进士是当上了,她很乐意在对方的痛脚处多踩踩。想当初,柏儿落榜,二房可没少煽动人说风凉话。今儿把这个仇一并报了。虽然自己是沾沈寄的光才得以见到那些贵人,但总好过二夫人一生只与商人打交道呢。 林氏看一眼二夫人的脸色,有惊疑有气愤,知道不好。可是就是她心头也在嘀咕沈寄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哎呀,我有些头晕。” 林氏嚷了这么一声,沈寄赶紧让叫大夫,一边对两位婶娘道谢多谢她们来关心林氏。四夫人便道:“大侄媳妇,我知道你是妥当人,我还有事,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就让人来找我。”一边对二夫人道:“二嫂,我们走吧,大侄媳妇会照顾好三侄媳妇的。你们二房难道都安排好了?” 二夫人有些担心,却见林氏冲她打了个眼色,知道她无碍方才告辞,“那你好生养着,有需要随时让人给来找…二婶。” “挽翠,你代我送一下二婶四婶,杜嬷嬷赶紧过来看看你们奶奶这是怎么了?” 杜嬷嬷看了看,然后让下人把窗户打开,“估计是方才人太多,现在敞一会儿风就好了。” 沈寄点头,“哦,原来是这样。还是让大夫好生瞧瞧。”说着坐下等候大夫到来。 林氏心头也不由的感叹沈寄这个长嫂做得实在是滴水不漏。不过,通房有孕的消息传出去让魏植受了不少责难,自然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而且二夫人提醒的对,万一这守孝期间再出点这样的事,那可真正是丑闻了。唉,自己小夫妻俩,如今完全是在大哥大嫂的监视之下过日子啊。 “大嫂,我没事儿,您先回去吧。别光顾着我,您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我看你这一个月都熬瘦了。回头我让杜嬷嬷来回您的话。” 沈寄这才站起来,“好!” 走回主院,沈寄小声跟挽翠说道:“哼,跑来梨香院想跟我斗,自从揭发她贪墨公中财物,我客场作战都不怕她,主场还能输了。不过倒是没想到还冒出四婶这个外援来。如今可不是她当族长夫人,我只能执后辈之礼受气的时候了。” “奴婢看着二夫人的脸色可真是精彩。而且奶奶句句都落在三爷没娘上,还让她当面都驳不了。活该!谁叫她老惦记着长房的产业。她听到您跟那些她只能仰望的贵人来往眼都直了。倒是四夫人如今旗帜鲜明的帮奶奶,爷跟奶奶日后行事便多了四房一个助力。” “她是有所求,不过谁不是这样。只可惜老六当不得大用,没学到四夫人的精明。不过能像四老爷一样憨厚也是好事。” 魏楹看沈寄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却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挑眉道:“怎么了?” 沈寄道:“方才呛了二夫人一顿,觉得很爽。”当初戒尺和《女诫》的气,她忍了整整四年了。 “哦,明日送葬住哪里你安排好没有?” 送葬回来就要去见陈姨娘了,这样才好避开众人耳目。不然要特地出去太招眼。沈寄点头,“已经寻好了个庙给了银子让我们借宿,和尚都离开自寻住处。” “好,我让十五叔通知他朋友把人带来。陈姨娘还活着的事不能让旁人知晓,就是四叔四婶也不行。” “我知道的。” “还有一件事……” 沈寄抬起耷拉的眼皮,她很困了。于是问道:“什么事?” “算了,明天祖父的大事完了再说。你赶紧上床睡吧。” “哦。” 第二日寅时众人就起来拾掇,卯时起棺,一路白幡招展的往祖坟而去。通家之好的人家纷纷来路祭,而去魏家枝繁叶茂,出殡的队伍拖得端的是长。卯正了,最后一拨人还在家里没有出门。而前头遇到路祭的都要停留一番,半个时辰才走出去两里地。 魏楹和叔叔还有兄弟们在前头做孝子贤孙一路哭灵,就连小权儿都被下人顶在肩膀上一路跟着。沈寄和婶娘弟妹们跟在后头。所有人的都是晚辈,都是用步行。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好在宅子离祖坟不算太远,总算是午后就到了。 四老爷早打发了人来安排吃住,眼见离看好的下葬的时辰还有些时候,便先安排众人在附近的家庙吃午饭,孙辈的两个两个轮着在坟地和下人一起守着棺材。第一轮自然就是魏楹和魏枫。 沈寄吃过以后就和小权儿一道去给魏楹送饭,路上遇到宋氏也去给魏枫送饭。 “二嫂”小权儿招呼道,宋氏应了一声,然后不甘不愿的蹲身唤道:“大嫂!”小权儿都招呼她了,她不招呼沈寄那就是不懂礼数。 沈寄点点头,“二弟妹,我们一道走吧。” “好!” 沈寄和宋氏彼此都没什么话说,好在小权儿一路还叽叽喳喳的说着才没有冷场。 “大嫂,走不动了。”走了没多远,小权儿停了下来。 身后就只跟着一个拎食盒的挽翠,宋氏那里也是只带了一个下人去送饭。这里一路过去都是魏家的土地,安全没有问题。下人都在坟地和家庙帮忙,沈寄还打发了人去附近不远的庙里收拾今晚的住处,便没有带更多的人出来。 沈寄便道:“那大嫂背你?”方才小权儿吃了饭出来玩耍看到沈寄出来就要跟着她走,沈寄便打发带着他玩的小厮回去给十五婶报讯去了。 挽翠忙道,“奶奶,还是奴婢来背十五爷吧。” 沈寄看了一眼挽翠,“算了,那食盒里汤汤水水的,我拎不好。反倒是我们小权儿不会洒出来啊。”汤水佐着比干干的饭菜好下咽,沈寄便多盛了一些汤。 小权儿看到沈寄蹲在面前,喜滋滋的扑上去,抱住她的脖子。沈寄垫了垫,四岁的小家伙还是挺有肉的。不过她八岁就背着东西到集市去卖了,虽然这几年养尊处优,但日日锻炼,背着小权儿走两里路去送饭也不妨。不然,她也就不带他来了。 宋氏看一眼沈寄的脚,后者穿的是轻便好走路的鞋子,“原来大嫂没有包脚的啊,难怪这么厉害。”她本来是想打发下人去送饭就是了,可是沈寄都亲自去了,她再坐着歇脚就有些不妥,只得也亲自前往。 沈寄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丫头出生。这个时候,只有丫头出身才是不包脚的。所以今天这一路步行对沈寄完全没压力,对其他女眷可算是折磨了。宋氏好容易解脱,又因为沈寄要亲自去送饭不得不也跑一趟,心头自然有些怨气。而且,两人的仇怨由来已久,上次因为洪大丫的事沈寄发作起来,宋氏就到这个家庙过了半年清苦的生活。得了机会自然是要刺沈寄两句的。 “是啊,所以走路还算稳当。” “哼!” 沈寄转过头去,“二弟妹,你没听二婶说我现在在京城出入的都是皇宫王府这样的场合么?下次到京城,大嫂领你去长点见识。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外道。” “大嫂,我也要去。”小权儿嚷道。 沈寄把他往上送了送,“行啊,也带你去。” 宋氏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很快她就被背着人的沈寄甩开了一截,小权儿还用手圈成喇叭喊道:“二嫂你好慢哦!二嫂是乌龟!” “你――”宋氏气极,却不能骂小权儿。骂什么,骂小兔崽子,那今天来了的姓魏的都得跟她过不去。骂没家教,那十五婶还不得找她算账。 沈寄斥道:“小弟弟,乌龟是骂人的话,不可以拿来说自家人。二弟妹,我先走一步了,我担心魏大哥饿坏了。”说完加快脚步往前走。 小权儿的话音传过来,“二嫂,我错了,你不是乌龟。” 这个道歉让沈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宋氏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就连挽翠都赶紧用另一只手护着食盒底部,省得她忍笑手晃动了。 沈寄比宋氏早一步到,魏楹自然是已经饿了,马上坐了过去。看魏枫还在盯着来路,沈寄便道:“二弟妹应该马上就转弯了,要不二弟过来先吃点垫垫肚子?” 魏楹也招呼道:“是啊,一起吃吧。” 魏枫摇摇头,“算了,大嫂和宋氏一起出来的?” “是啊,她走得慢一些。我担心你大哥饿了,就没有等她。” 魏楹扒拉了半碗饭,宋氏才姗姗来迟的到了,魏枫瞪她一眼,这样还不如就叫下人送来还快点。居然比大嫂背着小兄弟还走得慢。宋氏满脸的委屈,这能怪她么,谁能跟那个没包脚的女人比。再说,也不是她自己想来的,她早就走够了。 沈寄看小权儿在坟地旁边走来走去,赶紧去把他牵过来,“小心掉下去。” “大嫂,祖父以后就住这里了么?” “对,这里就是祖父百年长眠之地。我们以后清明重阳逢年过节都会来他老人家。看,那边是祖母,他们一起住。” “哦。” 吃过以后,魏植和老四也过来换班了,这两兄弟便先回去。魏楹背着小权儿,沈寄在旁边慢慢走着。魏枫两口子有意无意的便又落下了。反正长房二房撕破脸就是这几天了。勉强走在一处彼此都难受。这会儿魏枫又觉得宋氏走得慢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落下是有理由的,落在别人眼底也不是刻意不和长房亲近。 十五婶听说去的时候是沈寄背着,回来是魏楹背着,便说小权儿,“你呀,尽给大哥大嫂添乱。” 小权儿委屈的道:“没有添乱。” 魏楹摸摸他的头,“就是,小权儿可乖了。” 小权儿同十五婶说:“娘,我要跟大嫂去皇宫。”眼里忽闪忽闪着小星星。 当下,魏楹十五叔十五婶都把沈寄看着,后者搓搓鼻子,“方才二弟妹笑话我是天足,我就说日后有机会我带她去皇宫见见世面,哪晓得被小权儿听到说他也要去。” 魏楹好笑的道:“他当真了,你自己看着办。” “这有什么,回头守完了孝,等你到京城活动复起的事,咱们把小权儿带上就是了。到时候如果太后还记得我,我就带他一起去请安。” 十五叔和十五婶对视一眼,他们是铁板钉钉需要守三年的。让小权儿也过三年说笑都不允许的日子,他们也不忍心。而魏楹的学问好,如果跟着他早早开蒙当然是好事。 魏楹看到十五叔十五婶的模样,点点头道:“行啊,只要你们舍得。跟着我可是有可能到处奔波的。” 十五叔道:“怕什么,你们还能真让他吃苦不成。反正你身边也有老赵那样的高手,跟着你可以文武双全。等满了三年我们就来接他。” 十五婶想了想,虽然不舍得儿子,但是大侄子看起来比自家夫婿靠谱多了。她希望小权儿长大了像大侄子一样。而且大侄媳妇又是厚道人,对自己儿子那是没话说,便也微笑着表示了同意。让小权儿小小年纪就跟着哥嫂进京城去见见世面学学规矩,那是好事。 沈寄便蹲下和小权儿说:“大哥大嫂这回要在家住一年,等一年后再带小权儿出去玩儿。” “好!”小权儿并不知道需要和父母分离,高兴的和沈寄拉了勾。 到了时辰,给老太爷落棺下葬,等到一切妥当,众人又叩首后才各自散去。这会儿要回去略有些晚了,于是各自往早就准备好的住处去。这里是魏家真正的旧宅,许多代以前就是在这里生活的。只是后来祖上出了位宰相大人,告老还乡之后到淮阳的镇子上买了房子安顿家小他们这一支才在那里居住的。 沈寄让人寻好的庙离此地不远,她谢绝了四夫人留他们一起住在这里的亲戚腾出来的上房的好意,说是已经有安排了。长房和幺房历来走得近,此时一起离开旁人也没有多加在意。这将近两个月,所有人都折腾得不行,防备自然有些松懈。所以他们才选了这个时机见陈姨娘。 小权儿什么都不知道,在马车上只是问十五婶,“娘,可以笑了么?” 十五叔道:“从现在开始要为祖父守孝。不穿华美的衣服,吃简单的饭食,不进行任何娱乐。所以,你还是不能够乐呵。” 沈寄真心觉得这个教条很死板,就连这么小的小孩子都要遵守。好在老太爷还算仁慈,让魏楹只守一年就好了。 一上马车,魏楹忽然出声问道:“十五叔,他们找到了么?” 十五叔答道:“找到了,方才我那朋友已经到了,他告诉我陈姨娘带着去挖起来的,晚上你就能见到。” 沈寄茫然问道:“什么?” “我娘的骨灰坛。当初祖父命人草草收葬。同时下葬的还有祖父另一位姨娘,所以陈姨娘当时去送了。如今也只有她才知道哪个坛子是我娘的。” 沈寄瞪大眼,“怎么还会有一位姨娘一起过世的?”难道也是因为这样的罪名。那个个时候老太爷已经瘫痪了,倒是真有可能。原来这就是昨晚魏楹本想告诉她的事。以她的性子,知道了这样的大事是肯定睡不好的,所以才没有告诉她吧。 魏楹闭上眼,“我们也是才知道,陈姨娘前几日清醒过来断断续续说出来的。我一直都以为,我娘被挫骨扬灰了。小寄,你这个人真是救对了。”话说到最后,魏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小权儿看了便问道:“还要哭啊?”这些日子,他都被娘交代到了大家一起哭的时候必须哭,就想着那些难过的事就好了。哭不出来就告诉娘一声,她掐一把就能哭出来。现在见大哥哥要哭的样子他便问一声他需不需要跟着哭。结果一抬头看到自家老爹眼里也有泪,他立时便也哭了出来,本来以为已经结束了,结果还要哭,他不用酝酿便悲从中来了。 沈寄看着快速飙泪的小权儿,心想之前在自己背上不是还挺高兴说以后就不用天天哭了,这怎么又哭上了。 小权儿扯着嗓子有起有伏的嚎了几声,见爹娘兄嫂都把自己盯着便收了声,脸上还挂着金豆豆,疑惑的看着他们。 沈寄心道你小子还真是被训练出来了啊,收放自如。她本来也有几分替魏楹难过的,这会儿便哭不出来了。再看魏楹,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十五叔怒道:“你小子,你这不是捣乱么。”说着就要给他两下。他和大侄子都在为大嫂难过,这下子来这么一场简直给整成了闹剧。 小权儿立即机灵的躲到沈寄怀里,沈寄张开双手把他护着,十五叔的手便只有收了回去。小权儿早就有经验,躲到娘怀里不一定管用,可是躲到大嫂子怀里爹就怎么都不会伸手过来,也不可能把自己从大嫂子怀里给拉出去。等过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沈寄倒是挺高兴小权儿来这么一下,让魏楹方才满溢的悲伤消散了。 魏楹也道:“没事儿,十五叔,我这也是喜极而泣。今早你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有些害怕年深日久,陈姨娘记不住了。又或者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我娘的了。” “据说她是不大记得清了,可是她给管姨娘的骨灰坛上头放了一把木梳。我记得小时候是有一个头发生得特别好的姨娘,后来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终于要接触到当年的真相了,沈寄有点激动。小权儿一大早就起来跟着大人折腾,这会儿马车一摇一摇的,他便靠在沈寄怀里睡着了。 马车停下,十五婶先下去,沈寄便把睡熟的小权儿递给她。庙里头有下人迎出来,“十五老爷十五夫人,大爷大奶奶,里头都安排好了,全是自家的下人。” 几人便进去,先把小权儿放下,让下人看着。四个大人就开始等天黑,天黑了十五叔的朋友好带陈姨娘还有魏楹母亲的骨灰坛过来。 沈寄从没见魏楹这么坐立不安过,就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时不时盯一眼那慢慢落下的夕阳。沈寄估计他现在都恨不能化身后羿,直接把那太阳给射下来。 “这怎么过得这么慢啊?” 沈寄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坐会儿?我已经被你转晕了。” “我坐不住,算了,我去十五叔那边。” “十五婶还在呢,你去了她不得抱着小弟弟避到这边来。还是我过去叫十五叔过来吧。”沈寄站起来过去旁边敲门,眼见十五叔也是一副热锅上蚂蚁的情态便道:“十五叔,魏大哥请您过去。” “好!” 十五婶便拉着沈寄进去。小权儿已经醒了,正坐在被窝里揉眼眶,见到沈寄就叫了声‘大嫂子’,沈寄过去摸摸他的头,然后把袖袋里带的糖果掏出来给他。 “十五爷常给我讲,说大嫂就像是他的亲娘一般。这听说找到了大嫂的骨灰坛,别提多高兴了。一下午想劝他歇歇,就不停的在屋里转悠。” 沈寄说道:“一样的。我都被转晕了这才过来的。” 到了晚饭时分,下人就着厨房弄来了斋菜斋饭服侍几个大小主子一处吃了。沈寄便有些犯困,早晨起得太早了。可是又不敢就跑去睡了,于是撑着坐在旁边喝着茶提神一起候着。 十五叔和魏楹这会儿倒是坐得住了,只是一直盯着门口。总算,在黑尽了之后,挽翠领进来两个人。前头一个黑衣大汉沈寄不认得,但后头那个戴着纱帽的女子正是陈姨娘,她手里还抱了个小坛子。 魏楹一下子就站起来冲了过去,把那个小坛子抱到了手里。下午被小权儿误打误撞止住的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沈寄担心的站在旁边,半天才听到他像受伤的狼那么叫了一声,“娘――” 等魏楹抱着骨灰坛哭了一场,把它摆到了桌子上,他和沈寄跪在前头磕头,“娘,楹儿长大了,中了进士做了官,这是您媳妇儿小寄。过几年,我们带您大孙子来看您。” 沈寄这才是丑媳妇头回见公婆,方才看魏楹哭得动情,她便也跟着飙泪了,这会儿还有些抽噎没止住,“婆婆,我、我会和魏大哥好好过日子的。您、您就放心吧!” 两个磕了三个头起身来,然后是十五叔十五婶,连小权儿也跪在他们中间。 “大嫂,我是十五,我也长大了。这我媳妇跟儿子,我们一起来看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在哪,我也就只能家里祭祖的时候偷着给你烧点纸钱。如今,终于把你给找着了。呜呜――” “大嫂,我会好好照顾十五爷的。” 小权儿被告知那坛子里装的是大哥哥的母亲,便也恭恭敬敬跟着磕头,“大伯母,我是小权儿。”他就是不明白怎么祖父睡那么大的棺材,大伯母却只住这么小个坛子。但是小孩子也会察言观色的,知道这个时候问出来是在找抽,也就乖巧的不吭声了。 96母亲(2) 向母亲行完了礼,魏楹又过来对着那黑衣大汉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日后叔父若是有事用得上小侄,让十五叔告诉一声便是。” 若无此人,陈姨娘是救不回来的,那母亲的骨灰也永远不能找到。陈姨娘不到确信自己获救,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 黑衣大汉摆摆手,“我叫成汉,跟你小叔叔是八拜之交,你叫一声叔父我也受得起。既然不是外人就不要客气了。我有事相求,一定不会跟大侄子你客气的。” “好,成叔父到时尽管来找侄儿。” 魏楹看向陈姨娘,“老姨奶奶,只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我,我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我还可以把你送到一个没有人认得你的地方,重新活过。” 陈姨娘点头,“多谢大爷大奶奶,十五爷十五夫人和成大侠的援手。活命之恩没齿难忘。当年的事我这就说给你们听。”她早就知道自己逃不过灭口,可是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其他人不可能为了自己就去违背老太爷的遗命。十五爷想知道大夫人的事,可是她不敢把注下到他身上,因为觉得他不是很靠谱。万一自己说了他保不住自己或者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怎么办。所以她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找上他。 后来魏楹考取功名认祖归宗还大闹了祠堂一场,让她看到了生的希望。这是个有能耐不怕事的主,一心要为亡母正名。他带回来的新婚妻子聪慧善良,而且他们夫妻关系非常好。于是陈姨娘果断的开始和这位新大奶奶开始接触。可惜的是沈寄和魏楹在老宅呆的日子太短了,他们没法建立彼此信任的关系。 好在去年老太爷为了不在自己走后上演兄弟夺产的一幕,把人都召集回来分家。大奶奶留下操办三爷的婚事。她们这才有了进一步接触的机会。陈姨娘立即把握住这个机会,向沈寄示好。当她看到沈寄为一个管家的女儿出头,和二房发生激烈冲突的时候,就认定了她是可以信赖可以倚靠的人。于是她告诉沈寄她知道当年的事。沈寄答应了如果发生了事情,一定会救她。果然,她没有食言,在离去前说服了十五老爷安排下这一切。至于葬大夫人的地方,她的确是想了很久最近才想起来的。 陈姨娘这话一说,沈寄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也不用喝浓茶了,立马坐直了身子。而魏楹眼底更是显出冷峻,两手用力捏住了扶手。沈寄伸手过去握住他的右手,魏楹侧头看她一眼,略略放松了些然后反手握住她。 “当时,大老爷过世大概半年多了,大夫人就在梨香院带着大爷吃斋念佛深居简出。大爷自小聪慧,五岁时已然由大夫人带着开蒙读书,连老太爷都说‘吾家有后’。因为那一辈弟兄就只有早逝的大老爷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只做了几个月京官就回家了。然后还有个七老爷也是能读书的,但那时才过了童子试不久。所以,大爷的早慧让族里众人都看到了再出一个读书中举好苗子的希望。” 魏楹抬头,想让陈姨娘言简意赅一些,这些扯来做什么。沈寄见陈姨娘一副沉浸到回忆中的模样,拉了拉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不要打断陈姨娘的思路。 “大夫人那么守着,众人也说她是要养出一个争气的儿子,这样也不枉了。于是平日里都是很敬重大夫人年青守节的。下面我要说到和大夫人草草埋在一处的胡姨娘,因为有很多事是她告诉我的。她同我一向交好,所以遇到大事时便选择了告诉我。胡姨娘头发生得格外好,又唱得好曲子,时常喜欢坐在梳妆镜前边梳头发便唱曲子。有一次在水池边对着水面梳头唱曲就被躲二夫人而进松鹤堂的二老爷给撞上了。这大概就是一切孽缘的开端。不过当时老太爷甚至还健壮还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 沈寄差不多能拼凑出整个故事了,“该不会是我婆婆撞见了他们两人…。” 陈姨娘点点头,“让大奶奶猜着了。他们二人在松鹤堂的假山里幽会,哦,现在早已被平了,应该是被大爷撞上了。大奶奶那么端庄的人怎么可能往假山里头走。是大爷的小鞠球滚了进去,大爷钻进去捡球,大奶奶怕您在里头磕着碰着就探头去看,然后就发现了那不堪的一目。” 对此魏楹没什么印象,不过小时候他是喜欢玩蹴鞠,成日家抱着,到了空地就放下踢上一脚。 “等等,难道他们偷情,外头都没人放风?那要是万一有人往假山里去不就可以发现。”沈寄觉得不合情理。 “胡姨娘说,是有的,可是假山后头还有个小洞,平常也就从那里钻进来只小猫小狗的。可是大爷那会儿就跟着球钻进去了。大夫人担心您磕着碰着,就蹲下身子去看,还喊了您一声,想让您赶紧出去,回头叫下人给你找球就是了。” 魏楹摇头,“我不记得。”他小时候记性很好的,这么一件大事应该有印象才是。 “您压根就没看见什么,前头有块半人高的石头比您高多了,您捡了球就出去了。只是胡姨娘看到了你的球还有你伸出去捡球的小手。但是大夫人的声音自然是被两人听到了,甚至他们还照了个对面。我方才说过大夫人在府里守节,族里很敬重,她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魏楹的脸黑的跟碳一样,“所以他们就污蔑我娘与人有染?” 陈姨娘点了点头。 “他们说就人就都信了?” “这种事情搁到女人身上,本就是说不清的。当时,老太爷因为摔下马背已经瘫痪,族长之位让给了二老爷。二老爷和二夫人在族里还有这个家里的权利就都是最大的。他怕自己和胡姨娘的奸情暴露,一直阻碍大夫人见老太爷还有族里的人。大夫人一向的深居简出,她被软禁了一时之间也没人知觉。然后就开始有一些流言传出来,说大夫人毕竟年青,虽然立志容易,但毕竟才二十出头,日子久了就有些守不住了。可是她娘家已经败落了,离了魏家想必就要过清苦的日子。她那些嫁妆虽然不菲,但是一个不会打理的妇道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全败光了。这样的话传的多了,也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再后来,大爷就被带到松鹤堂和十五爷一起过日子了。” 十五叔插嘴道:“嗯,对,说是大嫂得了时疫,然后大侄子就哭着被抱了过来,和我一起住着。” 魏楹也点点头,表示对这件事有印象。 “再后来,族里就商量为了大老爷的名声,干脆把大夫人送到家庙里去安置。日日有人守着,也就做不出什么事来了。” 沈寄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婆婆可真是无辜,就因为撞破了小叔子和小妈在假山偷情就被恶人先告状置诸死地。那些人还不是欺负她没有靠山,娘家垮了夫婿死了唯一的儿子又还太小。就因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就要被关在家庙里一辈子不得见人。不过比起最后的结局来,进家庙反倒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就是关进家庙,二老爷也担心大夫人会对庙里的姑子把自己做下的丑事说出来。”陈姨娘顿了一下,“后来,就有人把这事通知了大夫人远房的一个表兄,说是大夫人向他求助,想带了嫁妆改嫁给他。那人为财为色恐怕也为了情,当真找人来问大夫人。就这么坐实了大夫人不想守了。” 沈寄挑眉,这也没什么啊,夫死再嫁而已。至于把人沉湖么。 旁边的十五叔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显然对此没有半点印象。不过那会儿,他就一整天疯玩的小屁孩,又跟着家里请的先生在习文修武,很多事情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后来呢?”魏楹的声音冷冰冰的,跟嘴里嚼着冰渣似的。 “后来老太爷自然是过问了此事,当时胡姨娘跑去偷听,我觉得奇怪,这关她什么事。我就过去想把她拉开,这样子做给老太爷知道了可不得了。然后我也就听到老太爷问大夫人是不是真有改嫁之心。大夫人便说她没有此心,她舍不得大爷。然后我看到胡姨娘一脸的紧张,再然后松鹤堂走水,里头的谈话就没能继续下去。老太爷就让大夫人回去,说既然不想改嫁,那就不要让那种流言传得满天飞。” 沈寄看魏楹握着扶手的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心疼不已,老太爷这么说就是不信任婆婆了。也是,二老爷和胡姨娘成日在他耳边吹风,吹得多了婆婆真是百口莫辩。此时要再说那两人有奸情,怕是会被认为是倒打一耙吧,无凭无据的。而且老太爷这话隐隐含着让大夫人自己做个决断,要么自请入家庙清修,要么干脆一死明志。省得夫婿与儿子的名声因她受损。沈寄现在知道前些日子林子钦救她闹出的风波在这样的人家是真的会拿出家法逼死她的,好在魏楹靠得住。可是婆婆太可怜了,那时候公公都不在了没人肯给她撑腰。 “大夫人当时没法子见到大爷,族里的人说她的品性不堪,不配亲自教导儿子。后来大夫人想是想明白了,留在魏家没有活路。她就想要回嫁妆离开。二老爷遇上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他制造了一个捉奸捉双的现场。奸夫就是那个被诓来的表兄了,二老爷作为族长定下了沉潭的处置。” 其后要淹死魏楹自然是怕他长大了报仇。毕竟他从小就显得将来会有出息的样子。而且他是长房的独苗,他没了,长房的丰厚家产就没了继承人。便可以将二房的一个嫡子过继过去继承。更加过分的是,小时候长得酷似母亲的魏楹在被‘害死’后还被污蔑不是父亲的亲骨肉被从族谱上除名。 “胡姨娘怎么死的?”魏楹的声音像是掺了冰渣子一样的冷。这个女人也是害死他母亲的罪魁祸首了。 陈姨娘的脸色变了变,“是被二老爷害死的。她是知道大夫人为什么会被害死的,二老爷怎么可能容她活着。她在最后的惊惧中把整件事都告诉了我。我后悔不已,真是不该一时好奇听她说。我不知道老太爷后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当时大夫人和胡姨娘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他就让人一起草草收葬了。我一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寸步不离的在老太爷身边伺候。只可惜,骗过了二老爷却没能骗过老太爷,他临去时还是要我殉葬。” 沈寄点头,这样很多事情就都能说清楚了。陈姨娘为什么一直都不肯靠向二老爷一方,反而向自己祈求庇护,因为她知道二老爷靠不住。怪不得老太爷肯接纳自己这个丫头出身的嫡长孙媳,因为他要用这个来交换二老爷的命。因为魏家已经要没落了,他必须留下可以重振家声的魏楹。大夫人被沉潭后不久,胡姨娘又离奇死亡,他大概就已经察觉到事情是二老爷一手搞出来的了。但那是他的亲儿子,他必须为他掩盖。而二老爷又是为什么之前不惜将魏楹陷入科场舞弊案也要置他于死地。因为他知道,只要让魏楹中举做官,就是一定会回来复仇的。她就说不可能光是为了家产二房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陈姨娘说完以后就满怀希冀的看向沈寄,沈寄看一样已经出离愤怒的魏楹,转头对陈姨娘道:“你放心,我们绝不至于过河拆桥。大爷方才许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魏楹陈姨娘不一定完全信得过,但说这话的是沈寄她便安心了。沈寄便让挽翠把陈姨娘带了下去。这个人必须马上安置,还是得等到魏楹冷静下来再说。 乍然知道真相,原来母亲是死完全是二老爷为了掩盖丑事而陷害的,魏楹此时心情的激荡可想而知。而十五叔则是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他的这些亲人,做出的事比他所揣测的更甚。 “大侄子,日后你要做什么,十五叔绝对不会多嘴拦着。” 魏楹点了下头,然后叫了刘式来让他连夜送陈姨娘到外地去,地方任由对方挑。给她安排一个新身份衣食无忧的过下半生。他让刘拾才藕谜庖磺性倩乩础U飧雠人帮他找回了母亲的骨灰,也告诉了他母亲是如何被害死的,他既然有能力就不会对她失信。 魏楹说完话就抱着骨灰坛往屋子里去了,沈寄起身胡乱朝十五叔十五婶一福然后追了上去。 “魏大哥”进去看到魏楹把那骨灰坛就放在了厢房的书桌上,自己就坐在书桌后的凳子上。沈寄并不害怕,她走过去抱住了魏楹的头,“我们一定可以为母亲报仇的。就算答应了祖父不要他的命,也一定能让他生不如死。” 魏楹展开手臂圈住沈寄纤细的腰身,头枕在她胸腹间,“小寄,母亲果然是被他给害死的。我好恨!” 魏楹全盘接受了陈姨娘说的话,沈寄也觉得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她此后的行踪都掌控在魏楹手中,要想过好日子就绝对不能得罪他。而且此时她也没有说谎骗人的必要。 夏天穿的衣服单薄,沈寄感觉到自己身前的衣服沁进来一股热热的湿意,知道是魏楹压抑不住的哭了。她想帮他擦泪,可是魏楹大概觉得男人哭太难看了,死死抱住了把头埋在她身上不肯抬起来。 沈寄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心头大为难过。为当年无助的婆母,为今日愤怒到发抖的魏楹。 “魏大哥,我不喜欢这样的魏家。你以后可千万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家里。” “嗯,我绝对不会的。”魏楹终于冷静下来,他的眼眶有些发红,沈寄过去从暖壶倒水拧了毛巾过来让他擦把脸。这些东西都是自家用惯的,因为要住在这里,下人都带了过来。 之前沈寄让下人来这里收拾厢房,指明庙里的和尚都请出去让他们到村子里去借宿。因为他们今晚要问的事要见的人都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而屋子的收拾还只是其次。可是到最后下人们却是不但出了大把银子把和尚都请出去了,还差不多是把屋里的东西都换了个遍。沈寄对这种大户人家的做派很是有些无奈。但是又不能太过特立独行了。反正自家东西用起来是习惯一点。 只是,被迫要分房睡,沈寄就没法习惯了。可惜,不习惯也得习惯,尤其是如今身在老宅,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可是今晚沈寄不想分开。魏楹的样子看起来太难过了,她没办法就这么出去到下人给自己收拾的屋子里倒头睡觉。 “魏大哥,时辰不早了,不如洗洗睡了吧。” “嗯。” 沈寄让下人打来了热水,然后挥退了人,自己坐在小凳子上伸手去抱过魏楹的脚给他脱鞋袜,然后把他的脚按进热水里泡着。这种事从前要么是小厮在做,要么是魏楹自己。沈寄亲自伺候他洗漱,这可是长大后的头一遭。(从前小时候做丫头那段被魏大娘安排照顾病中的魏楹当然是做过的) 有些走神的魏楹这才回过神来,沈寄从小就是很不乐意伺候人的主儿,今天这份温柔倒真是难得。他坐得高,她坐得矮,这么看下去映着烛火她的眉眼显得特别的柔和可亲。沈寄时不时抬头看魏楹一眼,眼里满是心痛和担忧。魏楹心头那种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的难受终于慢慢的缓和了下去。他想起沈寄小时候给还病怏怏的他洗脚,确定他不会跟养母告状之后,便是把他的脚放到脚盆里,过一阵子帮他拎着裤脚把脚提起来随便擦擦就打发他躺下的情景。 当然,如果当着养母的面,她就会挣表现很是仔细的帮自己想如今这般搓洗,还会用小手按摩脚底的穴道。他那会儿觉得有趣,很多时候便由着她的性子也好看看她的真性情。结果她除了做厨房的活儿,以及编如意结这等可以挣钱的活儿,其他什么事情都是敷衍了事的。唯有针织刺绣被养母督着还算是学得不错。这会儿想起往事来都觉得心头很是宁和。 两只脚都洗过,又按压了一下脚底的穴位,看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露出舒适来,水温也不高了,沈寄便端了水出去倒了,自己再随便洗了洗,脱了衣服就掀开被子上床钻进了魏楹的怀里。 “嗯?” “我懒得走过去了,睡了。谁爱打听明儿把床单被褥拿去洗时让她们看个够。”判断别人两个人有没有在守孝期间违礼,那会留下‘罪证’的床单自然也是一种方式。同时,倒也可以是自证清白的一种物证了。所以沈寄安心的拉过魏楹的手放到自己腰上,然后实在是撑不住靠着他就睡过去了。 懒得走过去了,真是个很可爱的借口。魏楹搂紧了她,力度有点大,而且两个人贴在一起很热,让沈寄有些不适的挣了下,但是她今天实在太困了,挣扎无果还是就依了。 “小寄,我生父生母早逝,养母也被你嫁出去了。所以,我只有你了。你得负责陪我过完这辈子,绝对不许半道离开。谁想来抢我都不会给的。我更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魏家重复我娘当年的悲剧。” 早上沈寄被热到了,贴身的小衣都已经汗湿了。她睡觉的时候脾气一向是不好的,当即闭着眼就把魏楹推开了一只手臂的距离。 魏楹往年盛夏时也受到过同等待遇,被这么推醒了倒也不恼。只是慢慢的坐了起来,看沈寄还有些挣扎着不肯睁眼,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方才的举动更是条件反射(这是沈寄自己安的名儿,他也接受了),果然昨晚的温柔就是昙花一现啊。不过,他宁可她不要那么担心那么小心翼翼,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他看看天色,然后伸出两只细长的手指过去捏住了她秀气的鼻子。果不其然爱赖床的小猫下一个动作是张开了嘴巴呼吸,还是不肯起身。魏楹凑过去偷了两记香,然后伸手到她身后拍了她的尊臀两下,“懒猪起床!” 他们这段时日都被折腾的够呛,今天好容易可以不用早起,她想赖床倒也情有可原。魏楹其实也很想作陪。当然,他想的不只作陪这么简单。如果她再不起,他就忍不住要进行下一步动作了。这个时候刻是万万不行的。万一被发现了,他俩就都毁了。他这辈子怕是就再做不了官了,而且在族中也再抬不起头来。而更多的言语上的伤害是冲她去的。这种行为被发现的话就属于是人品有问题,尤其还发生在送葬的次日。再说,自家亲娘就在对面桌上看着呢。 魏楹是这会儿才醒悟到昨夜自己激动之下把骨灰坛抱进来摆在卧室桌上多不合适,好在小寄什么表示都没有。她也许真的是不怕吧,睡得这么熟。或者压根就给忘了,昨天只顾得上关心照顾他的情绪了。 沈寄被打醒,一脚就踹了过去,踹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是醒过神来想起昨夜这人罕见的软弱来,只是嘟囔道:“干嘛一大清早的就打人家?” “一大清早――”魏楹拖长声音说道。沈寄这才看到外头已经天光大白了,讪讪的道:“前些日子累着了,昨天又睡得晚。”说完看看魏楹,觉得他好像恢复得很好,眼下虽然还有近日没有休息好的青黑,但昨夜的伤情已经不太看不出来了。她心神定了下来。 魏楹越过她下床去放水,沈寄顿觉自己也很有需要,她昨晚为了提神可是喝了不少的浓茶。于是直接跳下床把脚往鞋子里一塞就往前冲去,意图抢在魏楹的前头,反正他现在又不是需要人怜惜的模样了,不用让着他。而且她的膀胱已经快要爆了。只是之前一段时日实在太累,好容易才得个安稳觉竟然没被憋醒。她不敢想如果魏楹没把她打醒,她会不会光荣的画地图。那样的话,那些想一窥究竟的人还不得把大牙给笑掉。她也不用再出门了。小权儿恐怕都不干这事儿了。 魏楹见她像兔子一样窜到了前头,好笑的伸手把她的后颈抓住,“先来后到!” 沈寄嚷道:“让我先,我急!” “一起!” “不行!” “又不是外人,咱们是夫妻。” “那也不行,外头等着。” 魏楹松了手,无声的笑了两声,然后看向桌上的骨灰坛,母亲,儿子有小寄,日后会好好儿的。您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 待他们洗漱完毕也换过贴身小衣收拾停当出去,十五叔十五婶已经在等着了。尤其小权儿眼巴巴的把早饭看着,有些埋怨的看了慢吞吞的兄嫂一眼便等着父亲说‘开饭’,然后自己拿着小勺子努力的开始往嘴里塞吃的。 沈寄对十五叔十五婶抱歉的笑笑,两人不在意的摆摆手。他们看了魏楹此时的样子也放下心来。昨夜他的状态真的有些吓人。 沈寄去看嘴巴一鼓一鼓正在吃饭的小权儿,十五婶很注意对小权儿的教育,小权儿才虚岁四岁,比他大一岁的谆儿可还是丫鬟端着碗在后头追着喂饭呢。他却是早就一个人拿着小碗小勺的自己吃了,显得很懂事。而且他看起来壮壮实实的,比谆儿还大一些的样子。 回魏府的路上,下人又弄来了一辆马车,这样就不必两房的主子挤着了。昨日是临时借了一辆给送葬的亲戚用,所以两房人才挤在一处的。 沈寄还没有睡饱,于是靠在魏楹身上继续睡。魏楹把那个骨灰坛也带上了,和沈寄商量了一下,准备送去一家大一些的庙宇寄放,请人超度。 “到了,小寄”魏楹推醒沈寄,然后抱着包袱当先下了马车。沈寄用小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迈步下去。 魏楹把那包袱一直拿到了父母生前居住的房间放下,然后才回来。 挽翠打发季白把从庙里带回来的东西拿去洗衣房。那处洗衣房是梨香院共用的,平日里除了贴身衣物是身边丫头动手,大件的都是送到那里去洗。很凑巧的,季白就遇上了林氏的陪嫁丫头如玉,两人还聊了几句才分开。 沈寄心道,还真是要去看啊。那个如玉沈寄知道,是之前林家给魏植预备的通房之一,后来被魏植身边的丫头挤掉了位置的。而魏植身边那个也就是如今怀孕三个月有余的那个通房了洗瞳了。 前院那一家子也是人多事就多。如玉应该也是略通人事吧,既然是准通房,那主子同房的时候应该也曾经就近伺候过的。所以那床单该是什么样子自然清楚。而且她年纪比季白大了几岁,和她聊天多少有些套话的意思。可是挽翠之所以让季白去,就是因为她年纪最小看起来憨憨的,实则挺有心计。所以如玉想套话那是决计套不到的。 如今,老三一家跟他们倒是个互相监视的关系了。不然,她和魏楹单独住梨香院,暗度陈仓其实也不是不行啊。真是可恶! 魏楹看到她脸有点扭曲,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窥伺自己的生活,两个人的房间除了收拾打扫等闲是不让人进去的。于是说道:“大家族生活就是这样,忍忍吧。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沈寄低头看素白的孝服,一年啊。不能那啥啥啥,不能有任何娱乐,不能穿华服,不能有社交……实在是憋死个人了。 她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然后道:“你说,人人都能守得住么?” 魏楹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一脸平静的道:“反正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家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着我们出错,我是绝守不住的。”他看一眼沈寄,“你觉得二老爷守不住?”魏楹从头到尾私下里一直是这么称呼二老爷的。不过今天,沈寄听出了几分深入骨髓的冷冽。 “他、他不就是个连小妈都偷的老流氓么。” “可是此事非同小可,我估计他也是知道有人盯着,怎么都会守住了。如果给他下药被发现,反倒弄巧成拙。好了,小寄你不用费神去想这些。这些事自有我操心,只要你呆在我身边就够了。” 沈寄就不服气了,“二房藏金子的地方还算我发现的呢。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夫妻同心其力断金。” “我只是不想你费神,看你现在精神一点都不好,还是好好将养一段日子再说。”魏楹知道前头林氏养得白白胖胖的准备生小娃娃,沈寄时不时就过去慰问一下。方才回来刚安顿下来又过去了一趟。不但沈寄,四夫人二夫人也都过来探望了。他看着林氏那副众星拱月的样子,想到别人时常在他背后说起沈寄不能生,一见到他又立马转移话题,心头就十分的不爽。 “我必须时常去表示关怀啊,说起来她怀的可算是咱们长房的头孙。” 魏楹冷哼了一声,意思她肚子里那个也配! 沈寄知道他在人前该做的还是不会落下半分,也就懒得多说。如果这私底下都不让他把情绪发泄出来,那会憋坏。 这一次的大丧仪式完毕,各个房头都病倒了些人。一时间不管进了哪处宅子都是飘着药香。倒是魏楹和沈寄因为自小打熬的好,就只是掉了些肉而已。沈寄打着怕出去沾惹了病气回来过给了林氏的旗号,并没有上门去探望。家里但凡有人病着的,她也有门禁不让人上梨香院来。就连二夫人都碍于她这个门禁不得上门来。沈寄窝在梨香院的主院里,整天倒腾吃的,倒是把自己和魏楹损失掉的肉都补了回来。 守孝的日子不能娱乐,但是出门还是被允许的。魏楹沈寄打听了附近的庙宇,最后择定一处大庙为母亲暂时的容身之所,便准备近日送过去。 沈寄觉得,婆母离世前对魏家应该是颇有怨怼,她不一定想埋入魏家的祖坟。但魏楹想把父亲母亲合葬,这就得等到平反冤屈之后,也由得他了。反正外公一家子都不知流落何方了,不去和公爹一处,难道让婆母做孤魂野鬼么。 前几日,魏楹从外头捧了个蓝白布的包袱一脸冷凝的回来,魏植等人就有些好奇。今天又见他再捧了出去,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魏楹冷冷的扫他一眼,真的是冷冷的,没有一丝暖意,魏植当即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三弟,我和你大哥到大觉庙去一趟,你在家多陪陪三弟妹吧。” 守孝,魏楹没有做官了,魏植当然也没有去铺子了。 “是。”魏植乖乖应了。 沈寄也不怕他阳奉阴违,反正他要是出去溜达,这不是给魏楹找到一个教训他的现成理由么。现在各房都有病人,梨香院差不多就跟孤岛一样,不跟人往来了。他们还能出去走走,而魏植却被沈寄一句好好在家陪你媳妇就给钉死在了院子里。 而他们送了母亲的骨灰坛过去,也丝毫没有避讳,对方丈直言是亡母的骨灰,并且捐了四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又留下五百两银子作为给母亲点长明灯的花费这才回返。至于十五叔,他本来也是想一道来的,可是十五婶病了。既然沈寄当初拿林氏当了挡箭牌关门过日子,就不方便和他同进同出了。 半路上,马车停了,沈寄诧异的抬头,魏楹道:“这里有一家药铺,药材挺齐全也有上等货,你那些带回来的药不是吃得差不多了么,顺路抓一些回去。” 沈寄点点头,和他一起下了车。他们此时穿的到不是哭灵时的丧服,只是衣服很素净而已。沈寄就是一身白色衣裙,边角处一些不违制的小装饰点缀,魏楹则是靛蓝布衣。朴实无华中却更凸显两人的气质,看着很是养眼。 这个药店果然不错,那抓药的小厮看过魏楹誊抄过的庄太医的药方很快就抓齐了。沈寄不太懂药,但是之前魏楹让拿出来他一个个看过,说这些药都很不错。之所以要誊抄一下,是因为庄太医用的乃是岚王府的便笺。他们想低调一些,便只有誊抄一遍了。 魏楹问了小厮几句诸如这药铺几时开的云云。沈寄忽然想起庄太医给她指定药铺抓药的事。这一间药铺开张的日子正好是自己在京城那段时日。不会吧? “走吧。”抓好了药,魏楹老神在在的说道。 出了药铺的门,“这里、这里……” “这是人报恩呢,咱们给他这个机会。”哼,用他的大夫用他的药,只好了自家媳妇的宫寒,然后给自己生大胖小子,这笔账魏楹还是会算的,也绝不会在这个事情上犯轴。只是,这种做法都有点冒傻气了吧。还真不像朝臣口中某个英明王爷做出来的。 其实这倒是他俩想差了,这个药铺不是岚王弄的,是凌云的徒弟开的。 沈寄和魏楹没有隐瞒,消息很快就散布开了。最后,各房还是悄无声息的。毕竟,魏楹只是把他母亲的骨灰寄放在庙里,又不是埋进了祖坟里,也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只是,都那么多年了,从哪里找回来的呢? 这样的事当然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惊惧,二老爷自然是其中之最。可是当初可是人证物证俱全,族里公议通过的。即便魏楹能推翻当年的判决,也不能对他动手才是。除非他真的查清楚了。可是,当年的知情人都已经灭口了啊。 “还有一个人。”二夫人出声道。当年夫婿偷小妈,她也恨得牙痒,可是还是不能不帮着他掩饰。昧着良心把平日里相处得不错的大嫂置之死地。 “你说老总管?” “没错,公爹还在时他就回老家了。沈寄派人去找过。” “不是没找到么?” “谁知道到底是真没找到还是假没找到。” 97守孝(1) 沈寄坐在窗下给魏楹做袜子,她现在也没办法多过问铺子上的事。好在之前也全是庞管事一力承担起来,如今洪总管从京城过来,将宅子的事都揽了过来,他可以一心扑在生意上,也免了后顾之忧。 魏楹昨日起就上族学里教书去了,与其现在家里闭门守孝不如找些事做。他虽然挂了族长之名,但是早已说好除非是事关宗族的大事四老爷要与他商量,其他事他都不发表意见。想来想去,便教书去了。他是探花郎,才学自然是不必说的。而且用他的说法,从前为族里做的事太少,如今人既然回来丁忧便想力所能及的多做一些。那些族老族人自然很是高兴,下一代才是宗族兴旺发达的保证。如今探花郎肯去教书,即便只有一年,那也是好的。就是让小的们多瞻仰瞻仰风采有心向学也是极好的。 四老爷便把魏柏也打发去了,让他跟着魏楹多学学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于是,魏氏族学里便有了两个进士先生。一时间,不但魏氏子弟,但凡沾亲带故的都托了人情要把孩子送来附读。同魏楹沈寄相熟的人不多,于是四老爷四夫人那里就收到了许多不能推脱的人情。 二老爷背地里说魏楹是在收买人心,沈寄心头暗笑,就是收买人心,你办得到么?你有这样的号召力么?魏氏一族书香传家,最看重的便是举业,这的确是收买人心的好办法。而且,家族的向心力也会因此而增强,族人族老对魏楹也会更加的信服。从前虽然他是书读得最好,官做得也不算小,但是族人受惠不多啊。像魏柏那样上京赴考住在他们府上的毕竟就那么一两个人族人子弟。这次,却是许多人都可以受惠,自然是可以大大的收买人心。 今早出门的时候魏楹对沈寄说她上京之前给他做的鞋袜贴身衣物穿得差不多了,让她再给做点。沈寄其实一向是挺懒的,魏楹要是不要求,她就把这些事都交给针线房做。于是魏楹便会每隔数月就提醒一次他的衣服鞋袜的穿旧了,又该动手做了。沈寄一开始觉得既然家里养了针线房,她手艺又不太好,那就交给她们做去不就得了。嫌针线房的人手艺不好,那她身边还有这么多巧手的丫鬟呢。再说了,还有魏大娘成天没事就给你做穿的戴的。可是魏楹就是三两个月就要闹一次他又快没穿戴的了。所以,久而久之,他这些东西就都是沈寄包办了。即便从前手艺不娴熟,如今也锻炼出来了。 于是,魏楹贴身穿的便都是沈寄做的,而沈寄自己穿的,则是流朱凝碧的手笔。还有吃饭的问题,如今守孝没有社交,沈寄确实闲着,魏楹每晚临睡前便会很认真的琢磨一番,然后点次日的菜。当然,是要沈寄亲自下厨去做。有时候沈寄也会问一声,“魏大爷,您明儿想吃什么?”他便把手枕在脑后,想一想说道:“魏大奶奶,我想吃……” 这样单调乏味的日子,其实倒有些仿似当初魏楹还没有考中之前,倒也让小两口过出了一些滋味。沈寄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为母亲报仇的事,可是魏楹除了那晚压抑不住的哭泣,其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也没同沈寄商量什么。沈寄估摸着他肯定暗地里在做一些事情,而且手段不怎么光明,所以不想说给她听。她也就不追着问了。如今已经守了半个月的孝,除了必须分房这点,其他的她其实没什么不满。现在的日子倒有些像是魏楹提早退休一般。和她在一处的时间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安葬祖父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京城那场盛大的天子登基四十周年庆典也已经拉开序幕。在正日子,淮阳城也很是热闹了一场,便是魏家也集中起来朝着京城的方向行了叩拜之礼的。沈寄几次进宫的事,经由四夫人帮她宣传如今族中也大多数人都知晓了。那日便有不少妯娌小姑的向沈寄问起宫里的情形。 “进宫啊,我们家离皇城很远,因为靠近皇城的宅子都贵的不行,所以就只能远远儿的买了一栋宅子先安顿下来。所以端午那天早晨我寅末就起身了,梳洗打扮按品大装,然后一路坐了轿子过去,到宫门处和诰命们一起等候时辰,然后到了宫里又等这太后娘娘升宝座。因为我品级低,所以是跪在最后头。” 二夫人和宋氏路过围着沈寄的一群人,宋氏冷眼看了一下。不就是个五品诰命么,还大言不惭的要带自己去京城见世面。运气好碰巧救了岚王一命,可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在老宅守一年的孝再去京城谁还知道你是哪根葱。 沈寄也不想这么被人围着问,太张扬了,她说道:“后来是还单独进过几回宫给太后送抄好的经书,不过进宫好只能走固定的路线,也不敢东张西望,实际上我也没记住啥。各位嫂子弟妹要是有兴致咱们以后慢慢讲,我还得赶紧回去,三弟妹那里差不多九个月了,我不敢在外头耽搁久了。回见了啊!” 林氏那里现在是瓜熟即将蒂落,随时可能要生的状态。虽然按日子算应该还有小半个月到预产期,但提前缩后都是有的。沈寄已经‘拜托’二夫人帮着举荐了接生婆、乳母,都已经在梨香院住下了。这种事情二夫人自然不会推脱,尽心尽力的。沈寄其实是懒得插手太多,不然回头万一有个不好板子岂不是要落在她身上。可是又不能不过问。所以,她凡事都问,她出钱,让二夫人出力。这样寻来的人都是二夫人过过目的,有事也怪不到她头上。既然魏楹那里让她安心当小女人,她就做好分内该做的事,让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就好了。 沈寄往家走着,今天族学里不上学,魏楹这会儿应该也是从男人集合的地头儿往家走才是。两个人这么闲着,一个做针线一个看书其实日子也挺不错的。 在回去的路上碰到魏楹了,他面色有些古怪。 沈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魏楹看她一眼,“刚收到沈三叔的信。我们要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沈寄一愣,魏大娘还真怀上了啊。她想笑,然后赶紧憋住了,“真好,这样大娘也可以有亲骨肉。”就不会一心扑在你身上了。沈寄在京城那阵是真后悔啊,她怎么就忘了直接把姹紫也嫁出去呢。可是,以魏大娘那个性子,没有姹紫这个现成的人,她也能帮魏楹另找到当通房或者妾室的人选。即便是她已经出了魏家门,也还是为这事操心。只有如今这样,大家相隔两地,偶尔通信她才不会插手。日后,她有了亲儿子,应该会全身心投入的关照自己的孩子了吧。 可是魏楹明显有那么点不是味儿。 “你把我养母嫁出去了,现在又出来个小娃儿分走本属于我的母爱,你得好好赔我。” “成啊,等日后我慢慢赔你。就怕你到时候嫌孩子吵得慌。” “怎么会!我想当爹都快想疯了。” 沈寄瞥他一眼,就知道他之前口口声声我们还年轻,过几年再当爹娘正合适是说假的。现在知道她宫寒已经好了才肯把心底的实话讲出来。是的,她已经完全好了,不用再喝那些苦药了。只是,正好又撞上了孝期不得同房。没办法好好的验证一把。 “大爷、大奶奶,三奶奶在家里喊肚子疼,怕是要生了。”有下人匆匆过来。 沈寄忙对魏楹说:“我先回去,这孩子还真会挑日子。快去,通知二夫人和四夫人过来帮忙坐镇。” 如今没有实证,即便恨二老爷恨得要死,表面上也不能对他做什么。不然,人家该说老太爷尸骨未寒,魏楹就要对亲叔叔下毒手了。因为是亲叔叔,所以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什么都不能做,表面上还得虚以委蛇。不过,这份憋屈,沈寄相信他不会忍受多久。 “你小心点别摔了,生孩子又不是一时一刻能生得出来的。”魏楹冷淡的说道。 “我不能让人看到我听到弟媳妇要生了还在路上闲庭信步吧,你也加快点脚步。”沈寄说完便一路疾走,好在只是往祠堂那边去了一趟,本就不远,很快她便进了梨香院的大门。 “怎么样了?”她大声问道。 “大奶奶,三奶奶已经进产房了。” 沈寄便往事前准备的产房去,左右看看她是最早回来的,“三爷呢,去找没有?” “已经打发人去了。”杜嬷嬷忙应道。 很快,二夫人就急匆匆的来了,然后魏楹慢慢踱着步子回来,径自回去主院。再然后,四夫人也来了。过了一阵,魏植才不知从哪里回来。 沈寄坐在外头听着林氏喊得撕心裂肺的,感觉非常的揪心。魏植瞧着她这副摸样,想一想住进来这一年多其实这个大嫂待他们也还过得去,心头便有些感激。 四夫人道:“瞧你这一脑门子汗,快擦擦!” 沈寄抽了手绢擦了一下,她有些害怕,这古代女人生孩子一脚踏生门一脚踏死门的。万一血崩撒把灰止不住人就去了。或者说胎位不正,胎儿个头大了,也是生不出来的。她日后不会倒霉遇上这种事吧。二夫人让魏植先去书房呆着,说男人一直在产房外头守着没出息。 沈寄觉得不可理喻,他的老婆生孩子他不在这守着是要怎样。她请了四夫人来,是不想和二夫人在这产房外互相看不顺眼。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四夫人也可以做个见证。省得二房把脏水泼到她身上了。 结果魏植还真的就走开了。沈寄决定日后要时时在魏楹耳朵边上絮叨,她生孩子的时候他可一定得在外头守着。不能想当爹都快想疯了,在这当口还走开。 到了午时,流朱领着人过来给三人送饭,沈寄便问魏楹在做什么,说是在大书房和六爷一处吃饭,两兄弟在讨论学问。又问给三爷送饭去没有,流朱说已经送去小书房了。 二夫人看了沈寄两眼,她能感觉得出来沈寄是真的在关心里头生孩子的林氏还有自己的亲孙子。可是以长房二房的关系这可能么? 之前沈寄和魏楹去庙里存放大嫂的骨灰,植儿说魏楹看他的眼神冷飕飕的,大夏天的居然让人不寒而栗。所以,她才会猜测沈寄是把老管家找到了。只是,他们也一直在找老管家,怎么就让沈寄抢先了呢。而且,找到了人他们也不能轻易知道当年的真相吧。老管家可是只听老太爷一个人的。 所以,二老爷猜测魏楹是不是故布疑阵不知从哪弄来一个骨灰坛就说是他亡母的给存到庙里去,然后等着他自乱阵脚。他们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魏楹再是族长,再是当官的,没有证据他还是动不得亲叔叔。 三个人吃了午饭继续等着,期间魏植等得不耐烦打发了几拨人来问。而二夫人四夫人这一对明争暗斗二十年的冤家,在听着里头林氏的痛苦呻吟中都想起了自己头一次生孩子的情形。 “二嫂,这一转眼咱们就都老了。” “是啊,一转眼就过去了大半辈子。” 沈寄心道,我婆婆没老,她还很年轻就去世了。你们这种争斗有可能一笑泯恩仇,我婆婆的事儿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她并不希望林氏生孩子出什么意外。 林氏这次生孩子还算顺利,在入更时分顺利的生下了一个五斤二两的女儿。沈寄发现,二夫人的脸上的喜色打了些折扣。而沈寄说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的确是关心林氏生孩子的事,因为这事是她的责任。如今母女平安她的责任就算尽到了,没有人会说她失职这就够了。 待到产房收拾好,几个人进去看了新生儿和产妇,四夫人就提出告辞了。沈寄看了看,魏植知道是林氏生的是女儿后,还没有过来打过转转。沈寄便让林嬷嬷再派人去请他一边送四夫人出去。 “四婶,真是麻烦你了,在这里陪着坐了一下午。” “没事儿,这不也是我侄孙子么。就是难为你了,又要什么都照顾周到,不落人口舌,又得防着……” “知道四婶疼我,才会掺和这事儿。” “快回去吧。” 沈寄转身,就见到魏楹打发凝碧出来找她,让她赶紧回去歇歇了。产房里有杜嬷嬷有二夫人,沈寄也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于是过去看了包裹好的新生儿,大大方方的洒了红包给接生婆还有乳母等人,伺候的身边人也都有份,又叮嘱了杜嬷嬷等人几句然后打发人往各房报讯请她们明日白天来看新生儿便回去了。 二夫人很快也就离开了,生的只是一个孙女。而且那些场面上的事,轮不到她做,沈寄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别人没口子的恭喜的也是沈寄,倒真是与她没有相干的样子。 魏植也没在坐月子的房间久待,说了句‘你好生养着,我明儿再来看你’便亲自扶着二夫人出去了。 林氏看着襁褓中的女儿感到有些难过,只因为她生了个女儿,二夫人便冷淡了许多,魏植也毫不掩饰的表示出失望。可是,他们来提亲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自己嫁过来就是长房的当家主母的,却弄成这个地步,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她难道不失望。可是,她抱怨过一句半句么。 大嫂有宫寒之症,可是大哥依然只守着她一个。平日里一个屋檐下,那两人的恩爱她看了着实是有些眼红。 沈寄回到屋里,“六弟走了?” “早就走了。你坐下歇歇,我听说你急得一脑门子的汗,你怎么比人家还紧张呢?” “我能不紧张么,听说三弟妹这还是生得顺利的了。我、我有点害怕。”沈寄揪住魏楹的袖子,“我以后生孩子,你可不能像三弟这样,打个转转就不见人了。还有,我要是生了女儿,不准给我脸色看。” 魏楹点头,“没问题。你放心吧,他们生孩子多容易啊,咱们的孩子来得不容易,当然是很金贵的了。” 沈寄想笑,按这么说来,还真的是物以稀为贵了。老三那里妻子才生,过几个月通房又要生了,所以不像魏楹一直巴盼着她能生个一儿半女的来得上心。 “还有还有,如果接生婆出来说是难产,问你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怎么办?” “前头……” “没有没有很顺利。我这不是害怕么,就想的有些多。你快说,你要大人还是孩子?” “我当然两个都要。” “那只能要一个怎么办?” 魏楹显然不乐意面对这个假设,可是被沈寄逼着也只能想了一下,最后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沈寄想到二夫人知道生的是孙女的表情,还有魏植得知消息后的不重视,忽然觉得自己遇上魏楹这个大家族的异数实在是种大幸运。她不由地脉脉的看着魏楹,眼里眼波流转。 “打住打住,你别这么看我,我受不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沈寄瞪他一眼,说得好像谁在勾引他似的。她已经把最后三本经书抄好,托人送上京送到岚王府由岚王妃转呈太后了。这是她老人家交代了的,也就是懿旨,当然得完成。即便不为如此,太后是她很敬重的老人家,她答应了的事也应该完成。 这段时日,晚上魏楹从族学回来,在一边看书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燃了檀香抄佛经。魏楹也会问起她见太后皇帝的情形,并且把他的猜测说给沈寄听了。 “你说我可能是金枝玉叶啊,可是没人跟我明说,也许他们也不能确定吧。其实我也是想过这茬的,不过皇上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你说的我是太后娘家亲戚倒是有可能。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有人去华安府查问我的来历,按应该是想查证。可是你不是已经帮我寻过根没寻到么,哪是那么好找的。” 魏楹点头,他为此也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欠下了不少人情,可是一无所获。也许皇家的力量大,真的能找到吧。 “我要真是太后娘家的亲戚,那可就是国公府的小姐了,你可是高攀了啊。不过,搞不好我就是个西贝货呢。” 魏楹耸了耸肩膀,“是与不是,于我而言没有差别,我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小寄就够了。” 沈寄想到这里,还真有些希望自己是金枝玉叶的。那样,对魏楹的仕途应该会有一些实质的帮助。而且,如果她真是太后娘家的亲戚,岚王就不好强抢臣妻了吧。 “三天后的洗三宴,要我抱着那软不隆冬的小娃娃出来给大家看,我从来没有抱过那么小的孩子呢。不过,只要一想到二夫人只能在旁边看着,我心头就舒坦。”既然大家是仇人,那你不舒坦我自然就舒坦了。就好像方才,洒了红包众人没口子的向自己这个大伯母道贺,二夫人反倒是排在后头只能做二叔祖母,那脸色就愈发的不好了。哈哈!沈寄一想到就觉得高兴。 魏楹看她把这些都当成气二夫人的好玩事儿来做,一点没有不情愿,便也是一哂。熬过二两银子一月那段苦日子,沈寄对银子就不计较了。如今别人做来心头只会添堵的大嫂子大伯母她也能当花钱买乐子一样看待,实在是不错的心态。 沈寄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就跑到林氏的屋里了,“小妞妞醒了没有?” 杜嬷嬷忙道:“大姑娘刚醒,正吃奶呢。倒是三奶奶还没有醒。” “不要惊动她,我去看看小妞妞。” 杜嬷嬷忙前头引路。 沈寄坐在旁边,等着小妞妞吃好了奶,让乳母抱到自己怀里,她坐着抱这样比较稳当。 “后天洗三我要抱她出去给大家伙看,我没抱过这么小的奶娃娃,所以来练练。”沈寄对杜嬷嬷说。 杜嬷嬷看她一本正经的,心头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觉得她对大姑娘的看重,心头忍不住想:如果三奶奶真的就只是长房的三奶奶就好了。这位大奶奶倒是个厚道人。 沈寄在乳母的指点下,用自己的手臂托着她的小身子,脑袋还直不起来,得用胳膊托着,软软的一点不好着力。她僵直的身子也慢慢的放松,凑过去嗅小娃娃的奶香味儿。真好,什么时候她能有自己的孩子就更好了。沈寄抱着吃饱喝足的小妞妞,眼底露出暖意。 等到她抱顺手了,各房来看新生儿的叔祖母也陆续来了,还有宋氏也带了力哥过来。 沈寄笑道:“快过来看我们家的小妞妞。”虽然守孝不让娱乐,但是添丁之喜笑一笑总是可以的。 宋氏抱了力哥过来,“力哥,快看,小妹妹。” 力哥看了一眼,便撇开了,嫌不好看。 “力哥不要嫌弃小妹妹,等小妹妹长开了就好了。只瞧你三叔三婶,那也得是个小美人胚子才是。” 小权儿走上前来,拍着胸口道:“大侄女,我是小叔叔,快点长大,我带你玩。大嫂,我也想抱。” 沈寄忙摇头,“不行不行,摔了怎么办。” 宋氏看沈寄抱着美得不行的样儿,心头暗道,美什么,又不是你生的。好可惜,居然是祖父过世后才知道沈寄有宫寒之症,不然非得哈哈报了害她被关在家庙受苦的罪不可。自从洪大丫离开了二房,要知道沈寄的消息就越来越难了。早知如此,实不该一时拈酸吃醋毁了婆婆布置下的这一步好棋。 沈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宋氏一眼,敢惹我,我让你再去家庙清修一年半载的去。她将小妞妞交给乳母把尿,又领了人去看林氏,这会儿她也起身被伺候着洗漱过了。 坐月子的房间和婴儿房是连着的,都不用再出走廊去,直接就穿过去了。乳母把完了尿,也赶紧把小妞妞抱到了林氏身边挨着。众人便看了一阵,然后说小妞妞眼睛鼻子眉毛像魏植还是林氏的。 沈寄没看出来,代林氏一一收了众人的礼,让杜嬷嬷去造册登记。这是出生的礼,洗三还有一份,满月又是另算,还有百日周岁…… 宋氏见二夫人送的比自己生力哥的时候薄多了,心头暗自高兴。婆婆手里隐约还有私产,她猜到了。自家婆婆多精明的人,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筐里么。可是,婆婆心疼小儿子,到时候会不会叫自己夫妻吃暗亏?那小儿子虽是亲生的,但毕竟是已经抱出去了。没道理再在家中分产业才是。三弟妹生了个女儿,婆婆很是不高兴。老天保佑她一直生不出儿子才好。 林氏产后精神不济,而新生儿也大多时候在睡,沈寄瞧着众人守孝中十分无聊,便把人都招呼到了住院去坐,让人上了茶水点心,众人便谈论起了养儿的心得。可以说除了二夫人和宋氏婆媳众人都到场了。因为最近的日子实在是难过了些,不能说笑不能娱乐,除了沈寄跟魏楹这样平日里在一处也难得有闲暇的人这段时日重感到了一些新婚的感觉,其他人都是觉得有些不习惯的。就是沈寄和魏楹也是因为这样的日子新鲜,所以觉得有意思。日子久了也不会做如是想。 今儿有人提供茶水点心,又遇上了添丁之喜,说的也都是养儿经,众人自然乐得借了这个机会聚一聚。只不过沈寄听了听,在座的人都只有抱着娃娃逗弄的经验,至于真正喂养孩子的怕都是乳母跟丫鬟。就连十五婶也是如此。不过饶是如此,也都回忆得有滋有味的。沈寄心中羡慕而起她也属于守孝无聊的人,不然也不会把人都领到这里来开茶话会了。于是也吃着点心喝着八宝茶听众人讲自家孩子的趣事听得乐乐呵呵的。 众人闲话了一阵才依依不舍的散去,说好了后日一早再来。分家以后,各房手头都挺松。能借了小丫头的名义多聚聚,倒是都挺乐意。 魏楹从族学回来吃午饭的时候,丫鬟们正在收拾果皮纸屑。他讶然挑眉,“谁来了?”之前前院的侄女儿还没有出世,各个房头的人都被丧事折腾的病病歪歪的,这梨香院也没人登门。看这吃掉的东西,今儿来的人还真是不少啊。 “各房的婶娘们过来看新生儿,我看大家都还不太想走,就请她们一起过来坐坐,听她们说道了半天养儿经。” “我看你也是无聊得。” “可不是,如今要这么聚一下都得借了小妞妞的名义。又不像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日日往族学里跑,一点都不无聊。” “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喜欢这样宁静没有牵挂的生活么?还说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 “刚开始几天是挺好的,不用和人应酬,也没法子管生意,一下子很清闲。再加上你也清闲,下学回来就和我一处坐着,我是觉得挺好。可是这一直都闷在家里也会闷坏嘛。又不好无缘无故出门逛街去,病也好了,不用再去药铺抓药,又少一个出门的理由。” 魏楹摸摸鼻子,居然连病好了如今也成了抱怨的由头。女人心啊,海底针,前些天还整天说这样的好日子实在难得,今天就嫌日子实在是无聊了。 “那你也找个可以光明正大去做的事嘛。我帮着你想想。” 沈寄嘀咕,“女人本来就不能抛头露面,哪有什么让我光明正大忙活的事啊。成天给你做衣服,我也会做腻啊。” 魏楹想了又想,他也没有想出什么适合闺中守孝时的活动来。 沈寄开口道:“要不你日后不要回来吃饭了。” “什么?” “我一天给你送两次饭,我就可以出两次门了。” 魏楹顿时瞠目,半晌才道:“我日日自己走回来吃饭的,就几步路,突然需要人送饭难道旁人不会觉得奇怪么。再说了这又不是在祖坟那里,下人都在忙抽不出人手来。你日日来来回回给我送饭,没几日怕是四叔就要寻我去说话了。”真是想得出来!不过可见是真觉得日子无聊了。 沈寄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唉,要是小妞妞是自己生的,那就天天跟她玩儿也好打发时间。可惜不是啊。还有小权儿,干脆哄了他时时过来看大侄女好了。只要每次都有好吃的好玩的招待,他肯定日日都肯来的。 不过,接下来沈寄就不觉得日子无聊了。因为洗三礼之后不久便又有官司找上门来了。日子是不可能平静无波的。 那天沈寄在编着一个大大的福气结,小权儿就眼巴巴在旁边等着,因为这个是答应遍给他的。挽翠忽然就进来了,“奶奶,洗瞳姑娘的胎没了。” 沈寄脑子转了一下,前院老三的通房,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怎么没的?”那个孩子本来不该存在的,是她为了给二房添堵,交代挽翠见机行事,挽翠偷偷给换了避子汤的料才会有的。后来也是沈寄让下人宣扬出去,让老三好生丢了一回脸面当了一回糊涂人儿。林氏是个聪明人,事情既然闹了出来,就不该还会下手才是,只会做出贤惠的样子来让丫鬟们好生照顾了。 “难道三奶奶是因为自己生的是女儿,担心通房生了儿子,所以……”挽翠小声揣测。 沈寄想了下,林氏是从小被当做当家主母培养的嫡女,按理说不应该。就算是通房生了庶长子,她抱了过去养,要养成什么样还不是她说了算。至于洗瞳,回头魏植不在跟前的时候,她叫了人伢子来转手就卖了也没谁能说她什么。最多魏植闹一场,但如果人找不回来日子久了他也就不闹了。而那个庶长子指不定长大了还对林氏感恩戴德的。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们去看看。”沈寄放下福气结,看小权儿也挪动屁股打算下地跟着她到前头去便道:“小权儿帮大嫂去看看小鸡孵出来了没有好不好?” “大嫂去哪?” “前头有人病了,我去瞧瞧,你年纪小去了怕过了病气。” 小权儿抬头问:“是大侄女?” “不是的,一个丫头。” “那这个怎么办?”小权儿指指福气结。 “回来接着给你编。”沈寄无聊于是让人买了红绸绳编福气结,就当忆苦思甜了。又弄了些种蛋在后院圈了一块地**窝准备孵小鸡,左右她那时也是常常喂鸡的。小权儿知道了有事没事便去瞅瞅小鸡孵出来没有。 “哦。” 洗瞳的屋子里只有面容严肃的杜嬷嬷还有大夫在,伺候她的小丫鬟被杜嬷嬷罚跪在院中。杜嬷嬷见沈寄过来,忙迎了出来,“见过大奶奶!”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补过头了,之前三奶奶将自己的一只人参分给了洗瞳姑娘,让她进补。让她每次只能用那么一点点,可是用得稍多了,所以……可怜一个将要成型的男胎啊。”杜嬷嬷一副唏嘘不已的样子。 竟然是这么回事儿。沈寄也不去管杜嬷嬷这份惋惜到底有几分真心,看向院中跪着的丫鬟,“是她给熬的补品?”那丫头跪着都在发颤,眼见沈寄看向自己,忙颤着声音道:“大奶奶,是洗瞳姑娘说参汤没味儿,怀疑奴婢私吞了,让奴婢放多一点儿的。” 都知道人参吃了好,可这吃人参是个大学问,什么人能吃多少,最好都遵医嘱。只是这样一来,倒是挑不出是谁的错了。真的如此单纯么? 二夫人也风风火火的就来了,听说落了个男胎十分的气愤,要杖毙那个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听了忙往沈寄边上缩,“大奶奶救命!” 沈寄挑眉看着二夫人,“二婶这是要到我长房来杖毙下人?” 二夫人也是一时气急了,脱口而出,见沈寄发作只好道:“二婶一时心急,僭越了。不过大侄媳妇,这等欺主的奴才不能轻易恕了。” “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也是洗瞳疑她让她多放的。不过杜嬷嬷你也不该放了这等不曾经过事的丫头在洗瞳身边。两个都不知事,竟然把吃人参当做吃得越多越好。”她一向不干涉林氏这个院子内部的人事。只是如今出了事,却也有些难辞其咎。而杜嬷嬷对林氏的胎上心无比,对这个不合时宜怀孕的通房却有些怠慢,也不知这里头到底什么文章。 “杜嬷嬷你去回了三弟妹吧,让她不要着急。至于洗瞳那里,让大夫好好用药调理。” 下人去禀了魏植,他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没了,倒也没有怎么伤心。他之前因这个孩子受了长辈最多责备,既然已经掉了便也掉了。左右他还年轻,日后总是会有儿子的。他又不像魏楹生个孩子比下金蛋还难的样子,成日家把个不会生崽的女人当成了宝贝疙瘩。 沈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便处理了这件事,那个不懂事的丫头被打了十板子罚去做了粗活。她也不可能去深究什么,左右不是她的事。既然魏植都不在意,她干嘛管那么多。 不过,这么一来,族里还是有人说是不是林氏容不下,所以才有了这一出。林氏坐着月子气得牙痒。自己怀孕的时候通房伺候这是惯例,可是通房也怀孕的这在大家族就是少见了。分明是有人暗中坑了自己夫妇。而这个孩子这么离奇的就给补没了,还是吃了她赏的人参没了的。外头越传越玄乎,说她是故意而为之的不在少数。 “奶奶,这如果不是巧合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推动。”杜嬷嬷说道。 “废话!把那个丫头叫来,我要好好问问。”沈寄不肯深究,她却不能不过问。只是审问的来的结果,这事竟隐约与宋氏身边的人有些瓜葛。 98守孝(2) 林氏对于这个结果有些莫名其妙,这跟二嫂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倒也没怀疑过沈寄,因为这事同沈寄更没有关系。 “你见到二奶奶本人了?” “没、没有。是二奶奶身边的姐姐给了奴婢银子。”这个小丫鬟是跟着洗瞳从二房过来的。如果说是宋氏下手倒的确能办到,但是动机呢?自己跟这位二嫂虽然是亲妯娌,但现在已经隔房了啊。 杜嬷嬷想了一下,“奶奶,是不是二夫人许过什么东西给三爷的长子……” 这个倒不是没可能。自己身边防范的严,她没能下到手。可是洗瞳身边防范得的确是稀松。或者,之前宋氏不知道这个承诺。 林氏皱眉,家产的确是很敏感的,她和魏植的处境十分的尴尬。名义上在长房,但长房的一切都是老大两口子手里把着。魏植是二房的嫡子,可是却过继给了伯父,所以二房的产业他没份。但是二老爷二夫人是他亲爹娘,要给他一些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大嫂也好,二嫂也好,都不乐见要分去家产的他们两口子。 大嫂看着大方,可那些都是从她指缝里漏出来的小钱,大头是不会甘心分给他们的。所以自己一直都很警觉,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大嫂的把柄。即便知道是她的人在洗瞳的事上做了手脚,也只能隐忍不发。而二嫂,之前并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如今这样想来是二夫人真的有东西要给自家的儿子了。她看一眼身旁的女儿,心头虽然有憾,但毕竟这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 第一进院子的动静立马就传到了沈寄的耳中,她挑眉,“二奶奶做的?”顿了一下又道:“二奶奶知道这事了么?”林氏很强悍啊,月子里撑着严刑拷问。而且又是那种验不出伤口的严刑。 挽翠点头,“自然得有人告诉二奶奶才行。” 沈寄忽然有点起疑,“真是二奶奶做的?” “是啊,只不过有人告诉了她二夫人打算把名下的一个铺子转给三爷的长子而已。那铺子在哪里,做什么的,也有根有据,二奶奶去弄明白了那真是二夫人暗地里的一处私产,便出手了。当然,她也有舍卒保车的法子,不会被牵涉进去。” 能告诉宋氏这个消息的人,定然是她身边很受信任的人。说不定就是在暗中帮着宋氏打听公婆有多少私产的人。她打听这个,防的也就是公婆偏心小儿子,不将大头留给他们夫妻了。沈寄记得当初力哥出生,二夫人手笔很大。多半私底下就是给了宋氏一家很赚钱的铺子,当做给长孙的见面礼。所以,有人这么一说,宋氏很容易就上钩了。 沈寄盯着挽翠看,“这事儿你知道,我却不知道?”她已经能肯定那个告诉宋氏这件事的人,十之**是被魏楹给收买了。或者说不定那不是宋氏从娘家带来的,就是老宅里的下人。而那个人本来就是魏楹的人。挽翠因为在老宅呆足了一年,有些事魏楹需要通过她的手去做,所以她知道。 挽翠讪讪道:“爷说奶奶的心有时候过于善了一点。有些事还是瞒着您比较好。” “他是说我妇人之仁吧。” 挽翠小声道:“可是奶奶现在不是在为那个没能见天日的孩子难过么,如果要您亲手去做,您下不了手的。” 沈寄眼底一黯,那个孩子从出现到消失,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出现还好,是为了给老三脸上抹黑,但是称不上伤天害理。大户人家很忌讳嫡庶年纪相差太近。正妻生出长子前,妾室通房是不能够怀孕的。所以林氏和洗瞳相隔几月先后怀孕,才会阖族都说老三做人糊涂。可是那只是多出一个小生命,所以沈寄做来毫不手软。但如今却是挑得宋氏下手将这个小生命害没了。如果事前知道,沈寄确实是下不去手。 魏楹这么做的缘由,沈寄能猜出来,如此一来,通过宋氏这么一弄,二房私产的事就要一步步剥丝抽茧的暴露与各房眼前。让他们知晓,二房不但是贪墨了二十两银子,还有一份不逊色于各房的私产,这些私产都是用公中的钱挣得的。那么众人的想法也就可想而知了。老太爷怕是也没想到二夫人能干到这个地步,不但能贪现银,还用公中的银子另挣了这么大一份家业。 沈寄沉默了很久,然后跪在小佛堂里为那个孩子念了一遍《往生咒》。 ‘吱嘎’一声,魏楹从外头推门进来,她回过头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然后慢慢启口:“这些内宅的事应该是我来做的,你不应该把我撇开。” 魏楹的书伸到她腋下把她托了起来,“我那天说的是‘陪我’,你听成了‘赔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沈寄想了一下,她是听错了。她以为魏楹说她把魏大娘嫁出去了,少了一个全新关爱他的人要她赔,所以她说会多生孩子来赔他,让他不要日后嫌孩子吵闹。 魏楹拥她入怀,沈寄两手抵在他胸口,“难道你把我撇开,那些罪过就没我的份了么?夫妻是一体的,我们得齐心,同进共退。” “你不会觉得我残忍?” 沈寄抿了下嘴,“是二房先害母亲的,我们要报仇,又不能找二老爷单挑,当然必须用手段。” 魏楹抬起沈寄的下巴,知道她心头还是有些过不去,但是,她坚持要参与进来。 “好,以后都不瞒着你。” 林氏问出来宋氏指使丫头加大人参的分量让洗瞳流产,宋氏知道后叫起了撞天屈,说这是长房的事,同她有什么干系,她干嘛要做这种事。 此时林氏还在月子里,所以宋氏无法找她对质,只是在四夫人面前叫屈。四夫人则是因为此时事关魏氏的子嗣,她不得不把宋氏叫来问一声。 沈寄当时就在旁边,林氏去不了,她就是长房的代表,于是开口道:“二弟妹这意思,这事儿是我做的?” 宋氏知道这事咬不到沈寄身上,于是道:“我不是这意思。四婶,这事根本就是下人无知,那个洗瞳又以为人参吃得越多越好,所以才造成了惨剧,跟谁都没有瓜葛。三弟妹月子里背了污名,所以审问丫鬟,又听了人挑唆,我不怪她。” 四夫人看向沈寄,这事怕是只有按她之前那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了结才成。 “流言纷纷,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查来查去都只是下人无知造成的,就不要扯到各房主子头上去了。” 沈寄和宋氏一起躬身应了,然后并肩出去。 同时,林氏在屋里气得牙痒,她问了丫鬟,但是并没有声张,可是消息依然走漏。因为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沈寄的眼皮子底下。她问魏植,二夫人是不是真说过如果他有了儿子就要把什么产业转到孙子名下。 魏植说没有这回事,说那鱼缸下的金子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如今母亲名下那些陪嫁已经不多,怎么可能把产业直接转到孙子名下。还说当初力哥出生,大嫂的确是得了母亲一家陪嫁的绸缎庄,一边说一边瞥了女儿的襁褓一眼言若有憾。 林氏看他还在怨怪自己生的是女儿,心头着恼,可是这时候也顾不上生气,“相公,我们怕是中了连环计了。” “你是说……”魏植的目光转向主院。 “没错,如果我生的是儿子,二嫂听了挑拨自然会不服,闹出些事来也是遂了别人的愿。而我生的是女儿,他们就还有另一手准备,那就是洗瞳的肚子。洗瞳喝了避子汤怎么还会怀孕,你不是为了这事怎么会被长辈们指着鼻子骂。反正这事闹到最后,怕是都要把二夫人私产的事闹出来。”林氏顿了一下道:“咱们这里隔墙有耳,你我夫妻说话也只能这样嘴巴贴着耳朵。可是妾身还是要提醒一句,您这句母亲,怕是不能叫了。大哥本就不乐意咱们在长房,分长房的产业。一定会找到把柄把咱们撵出去的。” “哼,不是我娘看着,长房原本那些产业早就没了。而且我既然是上了族谱过继,他凭什么不分我三分之一。看着吧,我这就找他要求分家去。既然长房父母早就不在了,那早就该分了。凭什么他们把什么都攥着,我们就得每月在账房领银子用。我如今也是孩子的爹了,成了家自该立业。” 林氏蹙眉,“他们闹这么大一出,肯定还有下文的。至于你去提分产,怕是没几个人会站在咱们这边。”自家相公已经在族人心里落了个‘糊涂’的名声,兄嫂如果说暂不分家领着他们一起过,等兄弟日后成器了再分出产业给他单过,族里怕是也会支持。尤其,二夫人的私产此时闹将出来,相公是她亲儿子,大哥要是说怕相公又把产业交到二夫人手里把持,族里新仇旧恨的加起来,可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而宋氏一回到二房,立时就挨了二夫人一个耳光,“你个目光短浅的蠢货!被人三眼两眼的挑唆就敢害我孙子。不管我跟老爷有什么,日后还不都是你和枫儿的。” 宋氏捂着脸,心道那可难说,您偏疼抱出去的小儿子,这是人尽皆知的。 “现在好了,你被那两口子挑唆做下这样的事,他们下一步就该挑动各房的人来找咱们讨要那些产业了。鸡飞蛋打,你高兴了?” 二夫人心念电转,那些产业都隐藏得很好,可是居然还是被沈寄和魏楹查了出来。只能说,当了官的确手里就有很多的资源可以用了。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产业保住,再被众人瓜分,她这一辈子不就白忙活了。 不出林氏所料,接下来,便是二夫人的私产在族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一处一处点得清楚明白,甚至连各处的进项都传开了。 之前二房退回来的银子有两万多的缺口,这个老太爷做主没让用二夫人的陪嫁填上,也得给二房留条活路。众人想着自家分到了不少,老太爷也开了口,自然就不再追究那两万多的去向。可是没成想,二房居然还用公中的钱在外置下了那么多产业。这个可不能任由他们据为己有。 这些消息不用问自然是沈寄让散布出去的。于是茶话会之后,各房婶娘又都过来向她打听。哼,老爷子想用分家就减轻了各房对二房的恶感,那可是不成的。 “这些的确都是魏大哥托人查出来的。毕竟,如果是真的,那就该是公中的产业。” 众人点头,“正是这个理,用公中的银子赚回来的银子,自然该属于公中。” 沈寄慢条斯理的道:“可是,万一二夫人不认呢,说那些根本就不是她的产业。咱们如今谁都不能离开淮阳。她只要把产业转到心腹或是什么旁人的名下,咱们哪里还去要得回来。只可惜二叔二婶藏得太深了,我们也是花费了好大的精力和人情才查出来的。不然早早的派人去查证清楚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个境况。” 沈寄把二房要把私产转移的事点明,众人都觉得是不得不防。这要是转到别人名下去了,可就不是魏家的产业了,那还分什么分。而且都离得远,并不在淮阳本地。大多是在富庶的江南,其中还有一个日进斗金的盐场。这些都是徐茂的几个舅子帮着查的,陈家是江南最大的商户,二房的产业既然在江南,少不了要和陈家的产业打交道。 沈寄如今点了出来,要怎么去堵二房转移产业的门子,就靠各房的人了。她没有娘家不代表别人没有,所以,这么多房人一起使力,怎么都不是一个二房就能抗衡的。老太爷想用分家把二房摘清,他们就是要让各房团结起来和二房过不去。二房的精力被这件事占住,自然就没了做其他事的力气。 林氏也听杜嬷嬷说了,各房的婶娘都去了主院,她让杜嬷嬷去请过来看小妞妞,众人也只道家中还有事,过几日满月的时候再来。 这日到了饭时,魏楹还没有回来。沈寄便吩咐把饭菜装到食盒里,她去给送饭。挽翠忍着好笑,提了食盒跟她走。 原来今日是拖堂了,里外三圈学生围坐在魏楹周围,就连魏柏都在,在听他讲当初游历四方的趣事。 “大哥,你的日子可真是好,真正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就是,还有那么漂亮的大嫂红袖添香夜读书。” …… 几个本家的小孩子话中不无艳羡的说着,魏楹长长吐出一口气。如今功成名就回想当初当然是没什么,很多事情甚至还带上了一抹诗意,但当时的日子哪里是这些小堂弟们所认为的那么美好。小寄和养母日日劳作供养他读书,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个来花。他吃白米饭,她们却只有杂粮充饥…… 魏柏见到来送饭的沈寄,忙起身一揖,“大嫂来了,兄弟们,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魏楹挥挥手,“今天不小心就拖堂了,大家快回去吃饭吧,记得下午准时过来。” “是。” 一群孩子三五成群的走出来,走到沈寄跟前齐齐下揖,有的喊‘大嫂’,有的喊‘师母’,喊师母的都是魏家各房亲戚家来寄读的小孩。沈寄一一应了,“快回去吃饭吧。” 这些小孩子,十年后也就是魏家的顶梁柱了,如果真的能有一两个成才的,在朝中和魏楹守望互助也是好的。有这么一份师徒情分在,是好过如今朝中那些有事就看不到的魏家人。 沈寄把饭菜摆在石桌上,“魏夫子,来吃饭了。” 魏楹坐过去,“今天随口说起当年游学的见闻,他们问东问西的,一不小心就到这会儿了。” 沈寄想起他那时寄回来的信,魏大娘不识字,每每都是自己念给她听的。后来沈寄才知道那信里有一半的内容其实就是写给她看的,尤其是各地风情人物与美食。魏大娘就是从这些点滴里发现魏楹打她主意,然后在她耳边敲警钟的。 不过,那些描述是很吸引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游历的人的。方才这些小屁孩儿听得可是津津有味啊,一点不像她以前被嗦的老师拖堂时的不满。还是当男人好啊,从前可以四方游历,在外头做官可以有不少见闻,在家守孝也能到族学教书,日子多好啊。 魏楹吃着饭菜,很轻易就发现了沈寄亲手做的两道,于是筷子便比较集中往那两道菜夹去。看沈寄眼中有些羡慕便道:“等这一年过了,我们就到任上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沈寄撇撇嘴,还不是在被人划定的圈圈里头。 99镯子 魏楹把饭吃了,沈寄看这里四面通透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于是说道:“我已经把二房的产业都透给她们了。估摸着接下来会有一场好戏。” 魏楹点点头,可惜老总管一离开便没了下落。而且要撬开他的嘴也不容易。他有旁的可以令二老爷名誉扫地的办法,只是母亲的名声要恢复却不好办。 如今,各房再次联手要把二房在外置下的私产弄回宫中瓜分,够他们喝一壶的了。魏楹沈寄把风声放了出去,就不在过问,因为他们的本意本就不是为了银子。 小厮来报,说四老爷四夫人下午要上二房要银子去。让沈寄和魏楹也过去,另外三房五房六房七房十五房都要去。这个银子不是说的二夫人在外头的私产,而是二房欠下的六千两银子的丧葬费用。 之前老太爷的丧事办了大半,四夫人把账本拿出来,银子不够了,召集各房开会商量对策。丧事办了大半,总没有草草了结的道理。当儿子媳妇的便都只有说不够的各房再拿银子出来添补。分家的时候嫡出的得双份,这会儿便也得出双份。四夫人估算了一下,大约要超支三万两。也就是说长房二房要出六千两,其余各房三千两。 这个时候外头还有宾客在,自然没有拖拖拉拉的道理。魏楹领头爽快的从账房点出了六千两银子到四房,其余各房虽有不满也只有照办,只有二房说他们没有分得银子,如今也拿不出这个钱来一直拖着。 而当初就是二夫人把丧仪的格调定得偏高,导致后来预留的六万两银子都不够花,需要各房再添。所以二房这么说,各房自然不服。自然当时还在办丧事,总不能几弟兄就闹了起来。于是,四房作为管事的,咬牙把这六千两垫上了,二夫人说有了银子再还,还打了欠条言明三年还清。 如今闹出私产的事,四房怎么还能耐着性子等二房三年还清。于是,今天下午便要过去讨要了。各房因为私产的事,自然是要过去壮声威的。 沈寄便问:“但是咱们家自己的人么?有没有请二老太爷二老太太三老太爷三老太太还有太公那些族老?” “回大奶奶,单是咱们家自己的人。” “怎么也不闹大一点,好了,你去回复一声我们一准到。”沈寄转过头看着魏楹,“四叔四婶怕是不想闹大,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自己把产业交出来充公再分。可是二房又不是傻的,会肯才怪了。全是店铺,还都是赚钱的。”其实,这份产业就算是用祖产的银子赚的,那倒也是二夫人的本事,要让她充公沈寄觉得不公道。可是谁让二房跟他们是仇人呢,当然是要绑着其他想分一杯羹的叔婶了。 魏楹点头,“嗯,四叔是不想人说祖父尸骨未寒而且生前就分好了家业结果还是闹起来。可是,二房怎么可能乖乖把私产交出来。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徐默的媳妇儿,不是她娘家帮忙,我们真查不出来。” 沈寄想了想,“还有七天小妞妞就要满月了,虽然孝期一切从简,但自家人还是要请过来聚一聚。还有旁支二老太爷三老太爷家的人也要请过来。三弟妹的娘家人也是要请的。我今天过去正好请客。人大都在就省得一处处去通知了。老三和他媳妇最近时常贴着耳朵商量事,你看会不会就在满月宴上提出要跟咱们分家?” “来人,把那对赎回来的蓝田玉镯给二老爷二夫人送去。”魏楹忽然出声。 “什么蓝田玉镯?” “祖传的宝贝,可惜被老三拿去送给了包养的粉头,我知道了自然是要去赎回来的。那东西好在不是长房的,是二房的。不过这样一来,我看谁还会站出来支持他分家产。”这种连祖传的东西都拿出去送给粉头的人,家产到了他手头会怎么个败落法还真是不好说,长兄长嫂带着一起过日子才是正理。 沈寄叹道:“可惜暂时不能一劳永逸。”按她的想法分几万两的家产给老三然后让他们搬出梨香院大家各过各的。可是魏楹说即便如此日后老三惹出什么事来还不是要他们出头替他承担。还不如把人拉在一起过,慢慢的让他失去继承家业的机会。如今大家在同一个屋檐下,老三两口子身边除了有数的几个人都是长房的人,完全拿捏在他们手中。 估计二夫人现在也后悔了,长房完整的家业她肯定是想要的,毕竟祖产加上婆母的嫁妆接旨十七八万两呢。可是如今魏楹作为嫡长子独占了婆母的价值四万两的产业,又占去魏家分下来的祖产的三分之二,那么能落到魏植头上的也就只是四五万两了。为这几万两豁出个儿子对于赚钱手腕了得的二夫人是在是不值。要知道在她的如意算盘里,长房家产尽归魏植,而且头上没有父母没有兄嫂,人也住在二房,那就等于还是她的儿子。可如今,儿子成亲后就去了长房,儿子媳妇一起被人拿捏在了手里。 只是,虽然如今两方都希望魏植干脆回二房去吧,但宗法不允许还是只得如此。对此,唯一称快的大概也就只有魏枫和宋氏了。 二夫人听说是魏楹让人送来的东西,于是打开了红木镂空雕花的小匣子,里头用黄色的绸缎包着,看形状是一对镯子。她想起前些时日被魏植撒娇讨去的一对镯子,之前以为他是要送给怀孕的媳妇便给了他。可是后来一直不见林氏戴过,问魏植他说是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再给林氏,后来又说他想了想这东西大嫂是知道的,就叮嘱媳妇不要戴出来刺激到大嫂,二夫人也就没再过问。 现在打开绸缎一看,果然就是那对蓝田玉镯,怎么会到了魏楹的手上? 其实魏植倒也不少真那么糊涂,把祖传的东西要送给粉头。他本来是准备送给林氏做礼物的。可当时揣在身上出去喝了花酒,喝醉了东西被那粉头摸了去不还,他把屋里找遍了也没找到,只好许诺另买一对更好的拿去换。二夫人问起的时候便拿巧言哄住了她。可巧回来不久就发生了老爷子的丧事,他哪里还有机会再去那处。而他手里花销的银子沈寄一个月只给他五十两,他一向大手大脚哪里够用,也一时不凑手没凑够银子去另买一堆好的。想着等过段时日再问二夫人或是林氏讨些银子买对好镯子去换回来的,结果就被魏楹的人探知了,高价赎买了回来。 二夫人看到镯子让人把魏植叫来问,弄清楚是这么回事,拎着他的耳朵就转了三圈。 “二婶,不,娘,真是被偷了的啊。我怎么可能拿出去送给那种女人呢。” 二夫人恨得牙痒,“你个不让我省心的,这事你老实告诉我拿了银子去换回来也好啊。如今魏楹替你赎回来,还不是等于阖族都知晓了。你个糊涂家伙,那两口子都有九个心眼,你当还是他们都不在的时候那么松快啊。” “所以儿子才想要分家嘛,儿子都当爹了,还日日跟他们伸手要银子花。” “人家搞出这些事来,不就是不想分家。” 外头有下人把事儿告诉了魏枫和宋氏,宋氏当即就道:“你看看,既是祖传的东西,就该留在二房。要真是给了娘的侄媳妇,我想着三弟是你亲兄弟也就忍了。可是,居然拿去送个粉头。” 魏枫心头也不爽母亲偏疼兄弟,但是有些话也不好说,于是斥道:“你闭嘴!如今家里有事,正该和衷共济才是。不要丢了西瓜去捡芝麻!我看老大两口子真是坏透了,这是想不分家产给三弟呢。你也不想想,真让他们得逞,爹娘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弟没了进项,还不是要从我们这里分出去贴补他们。还有,如今他们又将娘在外头置下的私产查出来告诉了各房叔婶,这件才是头等大事。必须帮着爹娘把这关先过了。你别在那里叽歪蝇头小利了。” 宋氏心头冷笑,你要是不担心干嘛在自个爹娘身边还安插人呢。不过不得不承认,先对付外敌更重要。 “那能怎么办呢?” “二爷、二奶奶,夫人有请。” 二夫人叫魏枫两口子过去,说的便是转移私产的事。一开始的确是挪用公中的银子出去置办的产业,所以,如果各房要争,又有族老们支持,的确是可能保不住,所以二夫人和二老爷商量之后决定转移到一个绝对信得过的心腹手下名下。那人并无子女亲属,所以也不用担心他身边的人靠不住,等到以后时机合适了再转回来。 宋氏见说这样的大事,魏植也在场,心头有些犯嘀咕。 在场三父子都表示那个人他们知道,的确是信得过,只是既然既然闹了出来,各房一定会时时关注着,要转回来怕是不便。 二夫人道:“只是不转出去,那就只能拿出来充公。分家产咱们家可是没份儿的。就算他们肯分一份,咱们家也只能得五分之一。那可是我辛苦操持了二十来年的,凭什么白白的又让他们分了去。之前那二十万两银子已经落了空,这一次绝不能让他们再分了去。我寻思着虽然都是赚钱的生意,但是如果实在被盯得紧也就只有转手卖了得些现银日后守完了孝也好拿去东山再起。只一时之间不得就卖,还是先转到老石头名下。”这个老石头是二夫人的奶哥哥,天聋地哑的一个人,一直被二夫人养活着。 正说着,林氏偷偷遣了人过来报讯,说是沈寄和魏楹下午要和众人一道过来讨要银子。 “欠了他们的不成,又过来讨要!”魏枫恨恨的道。 宋氏也道:“大哥的母亲当年自己做下不检点的事被沉潭,怎么就盯上咱们不放了。爹当时是族长,可那也是族里的公议啊。” 二老爷道:“好了,都别说了。这次来怕是讨那六千两银子的,然后再追究私产的事。迫在眉睫,老石头又攥在咱们手里,就依你们母亲的意思去办。枫儿赶紧遣了得力的人去衙门办过户文书,多使些银子莫要让人打听出来是刚过户的。” 二夫人道:“打听出来也不怕,老石头的卖身契我早就撕了,且也无人知晓他同我们的关系。他们凭什么去查外人的产业?枫儿,速速去办为上,一定是要寻了忠诚可靠之人。” 宋氏心道,做事情就差钱相公,有好处就一定要拉着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弟。 “植儿先回去吧,以后遇事多和你媳妇商量着办。告诉她放宽心思,我等着她再给我生大胖孙子。”说完看向宋氏和魏枫,“你们是骨肉至亲,如今外头那些人一心要抢夺咱们家的产业,你们必须齐心。至于将来怎么分,都是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爹和我是不会让你们任何一方吃亏的。” 宋氏不服的抿了下嘴,都不吃亏,那不就是我们吃亏。本来该独得的的,却要分一份给早就抱出去的小叔子。可是产业是公婆挣下的,她此前不久还挨了耳光,此时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魏植便回去长房,悄悄儿的把父母的意思告诉了林氏。林氏放下心来,若是两头都落空那可就是白辛苦了。 “如此,娘子可以放心了。娘还说等着你给她生大胖孙子呢。” “嗯。那娘对你想要分家的事怎么说?” 魏植支吾起来,蓝田玉镯的事他不敢教林氏知晓。可是他娘说了,既然东西是魏楹赎买回来的,那有意无意的便会透露给了旁人知晓。到时候阖族皆知,他便又是一桩大罪过。与其到时候捅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再让林氏知道,不如自己先坦白求得谅解。这种时候,不但一家人,更需夫妻齐心,不然非得让老大两口子算计了去不可。他娘还说,以前不知道魏楹干嘛娶个丫头做正妻,如今知道了,就因为这个丫头鬼得很又跟他是一条心的。林氏聪慧,如果能与他一条心,他日后多听林氏的劝,也可以少被人算计些。 “娘子,还有一事。” “何事?”林氏在杜嬷嬷的张罗下小心作养了二十多天,身体的亏虚已经补过了大半,此时精神尚好。 “我本向娘讨了一对祖传的蓝田玉的手镯想要送你,可惜不慎被人偷了。”因是嘴巴贴着耳朵说私房话,魏植还是称呼二夫人为‘娘’。 林氏生了女儿被冷待了几分,好在近来二房事多,她遣了人帮着打探主院沈寄那边的消息,这才被高看几分,二夫人还说出了等她给生胖孙子的话,又许诺了以后二房的家产有他们一份。所以现在听魏植这么说,倒是颇有几分高兴,“妾身这里,相公有这个心就够了。只是既然是祖传的,又是在婆母那里讨得的,就必须要去寻回来才是。” 魏植耷拉下脑袋,比了一下后头,“老大寻回来了,可他非说是我拿去送粉头了,又要坏我的名声,不想分家产给我。我再混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林氏想了一下,之前洗瞳怀孕的事魏植被责糊涂,的确是被人算计了。这一次既然东西是老大寻回来的,而且魏植还是知道轻重的人,想来的确是诬陷。不由恨恨道:“他们怎么就这么可恶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只看表面,那大嫂可是千好万好。” 魏植嘟囔,“还不是不想分家产给咱们。可是过继的的时候我才多大点,又不是我想被抱过来的。现在搞得我里外不是人一样。这边的兄长嫂子成日家算计我,那边的亲哥嫂又一心防着爹娘多分了家产给我。”这段时日两人这么耳鬓厮磨的商量,感情倒是好了几分。所以,魏植如今心头郁郁便说了给林氏听。 林氏也觉得这个处境够尴尬的。 “我心头烦看看小妞妞就好了,你也看看她。你这个当爹的还没怎么看过她呢。”林氏把粉色的襁褓抱了过来,魏植靠过去看,小妞妞已经长开很是好看,而且看得出来有几分像自己,他心头也涌起了一股柔和,伸手去触碰她的嫩脸蛋。可喜小娃娃竟没有醒,他便愈发喜爱起来。 “大嫂时常过来抱,稀罕得不得了。” 魏植哼了一声,“她不会生当然稀罕了。没瞧着成天把老幺带在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她生的呢。” “人家可是御医看过的,听说已经治好了。对了,下午的事,相公还是别去露面吧,就在家里陪陪我和小妞妞。爹娘和哥嫂定然有办法应付的。” 魏植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嗯,好,我听你的。”他去了的确是尴尬,而且魏楹多半已经把镯子的事告诉众人了,岂不是又给他们一个责怪自己的由头。 100争产 梨香院这种互相监视的模式其实彼此都清楚,只是沈寄要监视老三他们要容易些而已。所以,林氏探到了消息送到二房去的同时,沈寄也就知道了她送出了消息。 魏楹此时在屋里午睡,大热的天,冲个凉在凉席上睡个午觉再舒服没有了。既然有事下午就不到族学里去了。 门被推开,沈寄走进来,“魏持己,你太过分了!你居然把冰都搬到你自己的房间里。这么热的天我怎么办?”她气呼呼的在凉席上坐下。 魏楹本来就是在养神没睡在,闻言睁开眼,“谁让你那么不规矩,居然又想吃冰了。”以前他是不知道,一直纵着她吃,加上各色果脯,再加上用杏仁熬煮放凉的羊奶,那滋味别提了,他都喜欢吃。结果就是早年落水落下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如今刚刚好,那天居然又眼巴巴的把冰看着,如果不是他把戳冰的冰锥藏了起来,没准她就动手了。 “我就是想想而已嘛,又没有真的动手。你让下人都搬到你屋里,我怎么过日子?”自家窖藏的早就贡献出去办丧事的时候用完了。所以现在用的都是高价买回来的。每日去拉一车,分一半给前院,剩下就只有两桶了。这会儿,都在魏楹如今的房间里冒着冷气。 “你搬过来一起过就是了嘛,反正那边还有一个木塌。”魏楹懒洋洋的说道。这么不自觉的人,没他盯着怎么成。他的儿子啊,因此已经小了一两岁了啊。 沈寄一想,就是啊,于是让挽翠把她的凉被枕头等搬了过来。她躺上去之后看着床上的魏楹道:“这是不是才是你的目的啊?” 魏楹打个哈欠,“一半一半。”一半是要盯住不能让她克制不住的又去吃冰,一半当然是虽然做不了什么,但一睁眼能看到自家美美的媳妇儿也是件好事。 半个时辰以后,魏楹把沈寄叫醒,“别睡了,白天睡多了,小心晚上走了困。再说了,下午还有事呢。” 沈寄这才伸着懒腰道,“夏日炎炎正好眠!”可是还是不肯起来。 魏楹淡定道:“小心睡多了长膘。” 沈寄恨恨的坐起,拿起枕头就朝床上穿袜子的魏楹砸过去。她夏天喝凉水都长,一身肉肉呼呼的,最是忌讳人家说胖啊什么的,他倒好直接就是直插心窝的一句‘长膘’。 魏楹偏头躲过,“小寄,现在日子不对,你且忍忍。你把枕头放到我床上也行,人可不能跟着上来了。不然,让前院知道了,家无宁日。” “不是你把仅剩的两个冰桶都搬到了自己房里,我至于睡到你房间来么。那枕头是砸你的,什么摆到你床上。” 挽翠听到里头的动静,让流朱拧了一把毛巾进来帮着沈寄开眠,然后自己帮她把卧髻解散,梳成个清凉的发髻。等到收拾停当出去,魏楹早就在外头等着了。沈寄感叹一声还是当男人好啊,随便收拾一下就很清爽了。魏楹一声竹色的长衫,看着长身玉立的,沈寄也是同色的素裙。两人衣袖里露出一截麻色的布料,表明是在守孝中。 这样子各房一起到二房去,当初也有过一回。就是魏楹带着小厮去抄二房的家,然后各房叔叔随后跟来那次。这一次则是四叔打头,他很是气愤。二哥二嫂在外头有那么多私产,父亲办丧事的六千两都要拖着不还。四房先到,然后长房、幺房,其他各房也陆续到了。不同的是,这次三房也和众人站到了一边。之前三夫人求恳,四夫人已经让魏柏这个新科进士的大舅哥过去看过三姑娘了,撑腰的姿态很是明显。三姑娘的婆家这才答应暂不纳妾。 二老爷迎出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又要来抄家?那也得有东西供你们抄啊。” 四老爷道:“谁来抄你的家,我是来讨债的。” “讨债?那六千两不是说好了分三千还给留么。我现在可比不得你们,名下都有那么多产业。” 三老爷道:“这是二哥你从前做错事的惩罚,从前做兄弟的不明事理跟在你后头,也是丢了一半的家业。这怨得了谁来?” 二老爷嗤笑一声,“你反正就是会跟在族长后头摇尾巴就是了。” “你――” “二哥这架势是堵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十五叔出声道。自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对这个二哥是深恶痛绝到了极点。明明自己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却一定要把大嫂害死来遮丑。所以他说了,魏楹要对老二做什么,他都不会拦着。 二老爷侧身道:“你们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上门来,我是叫你们吓到了,一时忘了待客之道。” 十五叔道:“四哥四嫂来找你讨债,我们所有人是有事来找你说道。你也看到了,全是咱们自家人。”七房人,一家一两个,看着的确是声势很壮。 二老爷把人引进大厅,众人分长幼坐下,四个下人来回上茶。二老爷对魏枫道:“进去告诉你娘一声,你四叔四婶来讨债,让她好生凑凑。” 一想到这家人还窝藏了那么多私产,现在还一副兄弟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没到日子就纠结众人上门讨债的样子,四夫人很是愤怒,“怕是不用凑,二嫂手里不至于短了银子。” 二老爷道:“四弟妹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家一点祖产都没得到,如今吃用的都是你二嫂还有二侄媳妇的嫁妆,下头几个小的为此还说不上媳妇呢。可是那些银子是爹的大事用了的,你们背信弃义提前要上门来讨,我们只好把家底都掏出来还上。” 五老爷冷哼一声,“二哥别哭穷了,我们分得的是该得的,可是你们却拿了不该拿的。” “把话说清楚,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二夫人捧着首饰匣子出来,后头跟着不甘不愿也捧着首饰匣子的宋氏。 沈寄同十五婶小声说道:“我记得上次二婶和二弟妹的首饰不是就全拿去当了,这是重新置办的还是赎回来了?”上次让二房补银子,这两婆媳就闹了一出当首饰了。连洪大丫那点微薄的东西都被宋氏抢了去。这回又来这套? 十五婶瞥了一眼那婆媳俩的首饰匣子,“不知道。” 二夫人看她们俩一眼,“我们总要出门做客吧,不能到外人面丢了魏家的脸面,那就只有打肿脸充胖子。可这次四弟四弟妹要银子要得急,没奈何只能再拿去典当一次。好在是七弟家的当铺,还不至于传扬了出去。” 面对兄嫂的做作,四老爷气得脸色铁青,“好,那我们就先来说道说道,你们挪用公中的银子在外置办私产的事。” 二夫人道:“我们挪走的公中的银子,已经退还了。还差两万两是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不用我们退还了。我们本该得的那份家产也已经被你们各房给瓜分了。你们如今还要怎样?”说完一屁股坐到二老爷身旁去。 四夫人眼见要成僵局,便道:“是不是我们咄咄逼人,公道自在人心。我本当你们当着没有银子所以才会答应垫付,如今这口气我咽不下。你把六千两银子还我。” 二夫人把首饰匣子一推,“首饰在这里,让七弟妹家的人过来收,收了她把银子给我,我就还你。这里除了首饰,还有我陪嫁的两间铺子,二媳妇的一间。”一副家当都在这里了的样子。 四夫人气道:“七弟妹,你就叫人来收。” 七夫人点点头,吩咐了跟来的下人几句。 众人便都等着。二房手头还有一份不菲的私产,却在这里装穷。就叫人来把东西收到当铺里,先让他们把四房垫的银子还上再说。 当铺的人来了,一见这架势便踱到七夫人跟前问,七夫人道:“该怎么办怎么办就是。各房都在,想必也不会传出我们故意压价的瞎话来。” 二夫人的两家铺子,宋氏的一家,以及两大匣子的首饰,抵押了七千两。在二房没赎回去之前,那三家铺子的进项都归到七房名下。二夫人当场把六千两银票点给了四夫人,四夫人便也把欠条还给了她。 然后就是那些私产的事了。沈寄拿出来的证据是江南陈家提供的,暗中是由二夫人在掌控那些铺子。可是二夫人说她是替人管理挣些钱买花戴。好在从一开始那些产业就不是在他们名下,而是寄放在老石头名下。现在他们要查也无从查起。 沈寄一哂,合着二夫人做的还是职业经理人啊。以她的能耐,应当能够有干股才对啊。 四老爷怒道:“你、你们竟然把魏家的产业转到外人名下!” 二夫人道:“魏家产业在我手里翻了一番,不然如今你们名下能有那么多产业?可是你们呢,不但不心存感激,心安理得的瓜分了我们二房应得的家产。” 五夫人怒道:“你们不私藏黄金,能被剥夺了继承的资格?不分给你们那是族里的公议,也是爹点了头的。早知道你们不但私藏了黄金,还用公中银子置办产业,那就不该只是剥夺继承权,还该出族才是。” 二夫人冷哼一声,“出族,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们出族?” 五夫人看向四老爷和魏楹,“大侄子是挂名的族长,四哥是代理族长管理细务,我说了不算,他二人召集开了族中大会公议总该算了吧。” 沈寄心道,还是五夫人生猛,一下子就上升到出族的高度了。 四老爷觉得老爷子一走就闹成这样是家丑,所以才没有通知族里。此时五夫人却是不管不顾要捅了出去。他沉吟了一下,“本来你们只是挪用公中财物置办私产敛财,这还是自家的事。交了回来,该怎么处置咱们还可以再商量。但是,把族中财物转移到旁人名下,却是太过分了。” 二老爷嗤笑道:“老四,就算那真是我们的私产,交了出来你能做主分给我们一份?你先问过你的同谋再来说这话。” 魏楹表态道:“如果二叔肯把产业交回,无论四叔做主怎么分,我都支持。”十五叔也说他支持。他们两人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银子。剩下的四房眼见如此,便也表示听四老爷的。 四老爷看向二老爷,“如果你交出来,就按定下的长房二房嫡出占两份,我们各占一份。如何?” 那些产业在江南富庶之弟,估算了一下也在十五万两左右,这样长房二房各得三万两,其余各房一万五千两。 二老爷拱手道:“多谢四弟的公道了,可惜那就是你二嫂替人代管的。” 四老爷站起来,“看来你是铁了心,那就只有提到族里去处理了。” 二老爷道:“你就是报官也由得你。”他恨恨的看了一眼魏楹,原本他们一家可以得长房二房二十多万两的家业,还有鱼缸下藏的折算为十八万两白银的黄金。整整四十万两银子就因为魏楹那一锄头敲下去成了泡影。还有这外头的十多万两银子的生意,现在又被他挖了出来。当年没能把这小子给整死真是大大的失策啊。 魏楹回视他一眼,也是满含仇恨。当年逼死他母亲,又要淹死他。如今,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四老爷道:“看来是谈不拢了。我们走!”呼啦啦的一大群人便都走了。 魏枫担心的道:“爹娘,如果真的把我们出族怎么办?”那样的话,就什么倚靠都没有了。母亲再能干,如果被人知道他们是出族之人,也要被怀疑诚信的。 二夫人道:“他说出族就出族了?他们有什么证据啊。就是那些是我私下置办的,那我把挪用的银子退还也就是了。凭什么出族?我已经让枫儿去打点了各位族老,请他们出面调停。” “是。”魏枫转而出去。 二夫人对二老爷道:“真要出了族,其实旁的我也不怕。那些都是打老了交道的人。一开始艰难一些,慢慢也会立稳脚跟。左右现在族里也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我怕的是,出了族,你可就不是魏楹的亲二叔了。” 不是魏楹的亲二叔了,那么魏楹对老爷子的承诺也就失效了。他也没了借助宗族庇护逃脱魏楹报复的依靠。 “魏楹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我们当年将他出族,无依无靠的漂泊了十多年,如今他要出我们的族。”二老爷沉吟道。 出去以后,四老爷和四夫人还有魏楹跟沈寄出面去请族老过问这件事,其余各房的人就先散了。族老们闻说有这种事,思忖一番后都答应出面调停,极力劝阻出族甚至报官的决定。 双方就此僵持了下来,回去以后,沈寄问魏楹,“真能把二房出族么?” “只为了些银子,不容易。显见得他们是私下打点过了。这么多年,二房掌着族中大权,二夫人打点公中产业将魏家资产翻番。的确是有功劳有苦劳。关键是他们手里还掌握了不少人情,还有许多人的短处跟阴私。而且,不是连你都觉得,二房有私产也是情有可原的么。他们也不过差了宫中二万两银子,但是二夫人帮魏家多挣了十万两以上。” “那就还得有别的事。”沈寄撞撞魏楹的胳膊,“你还准备了什么事啊?” “不就是他做过的好事。一件一件的来吧。” 一时间,二房和各房都在族老处下起了功夫。也许真是魏楹说的,二房掌权多年,手头捏了不少人情把柄,各位族老出面来调停,在五夫人等人看来,都是有些偏帮二房的,一时还没有谈拢。 魏楹和沈寄说,接下来,看似铁板一块要求收回二房私产充公的各位叔叔婶婶,也渐渐要分化了。因为他们也多多少少有把柄在二房手中。 结果果不其然,很快就流传起来二房也是劳苦功高,得些家财也不为过的说法。 而小妞妞的满月也在这种敏感时刻来了,沈寄出去一一请了客,众人也都表示要来。不管怎么说,老三一家子还算是长房的人。 到了正日子,梨香院的厨房一阵忙活,好在只有本家的人和林氏娘家的亲眷,只摆了十二桌。场面不大也不小,沈寄在女眷席上作为女主人招呼客人,魏楹则在男宾席上。 酒过三巡,魏植站了起来要求分家,理由就是他已经是为人夫为人父了,可以单过了。 二老爷端着酒杯道:“说得也是,其实大侄子也不过只大三侄子一岁嘛。而且三侄子都为人父了,也是可以撑门立户的男人了。至于一些细枝末节,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了就是好的嘛。”既然你魏楹要闹,那这水何妨再搅浑一点。 101争产(2) 二老爷的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便都静了下来。男宾席和女宾主分别安排在两处遮阴的院坝里,所以此处并无女眷。女眷都在另一进院子,这会儿正说说笑笑的。间或有些声音穿了过来。 三老爷被二老爷看了一眼,也讪讪然的出身,“是啊,如今三侄儿的闺女都做满月了,他的确是已经臣大人了。楹儿也该把代管的产业分给他自己经营才是。三侄儿之前在店铺里也是做得很不错的,你应该放心才是。” 四老爷看一眼三老爷,三老爷这回做了墙头草两边倒,过了河就拆桥。如今魏柏亲自去三姑娘婆家给她撑了腰,三老爷又因为有把柄被捏住,这时候便跳了出来襄助二老爷了。魏柏或者魏家都不可能去三姑娘婆家表示,我们现在不给她撑腰了,你们要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还有场中林氏的父兄虽然不说话,但是显然也是站在自家女婿妹婿这边的。 十五叔看了一下,这事得等魏楹先表态,他才好帮腔,便没有出声。 魏楹手里执着杯子,在座的长辈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饮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二叔说得是,三弟年岁确实不小了。在座的除了魏氏族人,也就是三弟妹的娘家人。有些事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不然亲家老爷和舅爷还以为我这个做长兄的有心藏私。我实是担心产业到了三弟手里,很快就不姓魏了。” 魏植见到魏氏族人一个个脸上露出心知肚明的表情,而岳丈和大舅哥却是疑惑的看了过来,忙道:“大哥,有些话不能乱讲,最近族里流传的事情不是兄弟我做下的。” 魏楹挑眉,“洗瞳的事不是你做下的?那可得好好查查,一个通房胆敢做出不守妇道的事,正该依族规处置。” “不是,我不是说洗瞳腹中不是我的骨肉。”魏植眼见岳父和大舅哥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林氏刚怀上没几个月,通房就怀上了,这件事情是他理亏。但他是被陷害的。 “是你家下人……”魏植省起此事没有实证,拿出来说魏楹一定倒打一耙,于是戛然而止。 魏楹蹙眉斥道:“什么你家我家,怎么还没分家呢?就是分了家那也还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事,我这个做长兄的断不会不管不问。”顿了一下又道:“那你说的是什么事不是你做的?” “那对蓝田玉镯是被偷了,不是我拿去送了外人。多谢大哥给赎了回来。”魏植说着站起朝魏楹做了一揖。 “自然是被偷了,那自然怪不得三弟。这事还多亏了十五叔一位故人认出来是魏家之物,不然这祖传的宝贝就要流落在外了。听说这可是老祖奶奶当年的爱物。” 听魏楹话里点出十五叔,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他身上。十五叔闷咳两声,“呃、呃,是从前年少轻狂时候认识的一个风尘奇女子,说看到她妹妹叫嫣红还是什么的手上戴着,说是一个大方的恩客送的,里头刻了咱家的标记。既然三侄儿说是被偷走的,那大概是贼赃落入了人手然后送给了那嫣红。大侄儿听说以后便出银子赎回来了。” 方才二老爷也说魏植是年少轻狂,所以十五叔这一声让众人便了然了。东西是老十五从前青楼里的相好看到的,而那个嫣红在座也有人知道,是魏植的相好。而且,为什么魏楹听说了就出银子去赎,那不是听说了东西是魏植送的么。 十五叔几句话,什么都没有点明,甚至给找了个贼赃被人转手送给青楼女子的理由。这倒也是常事。可是,却把什么都说明白了,便有人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魏楹知道魏植一定会闹分家,因为最近二老爷二夫人白各房人头逼得太近了,哪怕到处打点,到处拿把柄威胁人,也不过是使得人出面调停。而各房除了三房跟着干了不少坏事,其他的诸如包粉头这类阴私此时可比不过白花花的银子,譬如五叔的事被捅到五婶跟前,一向善妒的五婶就硬生生的忍了下来,誓要将二房的私产充公瓜分才罢休。只有与此事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旁支才会因为这种把柄被威胁。所以虽然表面上看二房因为功劳苦劳以及完全没能分到家产似乎是赢得了许多族人的同情,但实际上嫡支各房松了口的也就是三房而已。 所以,二房一定想搅浑水,把众人的视线转移。至少让魏楹没有机会一直盯着他们。那么让魏植闹分家就势在必行,即便魏楹已经给他挖好了坑,他也得睁着眼睛往下跳。 林氏的父兄听到这小声的嗤笑声,还有‘原来贼赃最后落到三哥的老相好手里,那倒真是巧了’的议论声,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之前林夫人从女儿嘴里问到,洗瞳怀孕的事是魏楹两口子做下的圈套,而蓝田玉镯更是本来要送她结果被偷走的。两人也觉得男人嘛,媳妇怀孕的到通房处过夜很正常。只要不是有心要宠妾灭妻,让通房也怀了孩子就成。 之前魏楹回家,让魏植长房独子独承家业的梦破碎,林氏也从当家主母变成当家主母的弟妹。他们心头自然是不满的。但是如果能分了家产,好歹可以单门独户的过日子,林氏也可以当家做主。于是今天魏植要求分家产他们是很赞同的。既然注定拿不到全部,那属于他们的三分之一就要早早到手才好。不然,该被心不甘情不愿的兄嫂私吞或是转移了。可是这闹出来的事实在是让林氏颜上无光。居然把祖传的东西拿去送给青楼女子。 魏楹说的担心产业到了魏植手里就不姓魏了,是点出了几个意思的。其一,魏植有些糊涂,做下让正妻与通房前后脚怀孕的糊涂事不说,祖传的东西也拿去送给青楼女;其二,谁都知道魏植是二房的亲生儿子,二房的私产如今已经不姓魏了,怕魏植的产业最后也落到二房手里,回头跟着也以败家的名义过到了旁人名下。而到时候魏植没有饭吃,还不是得自己拉着一起过。这样的话,还不如就现在这样,拉扯着兄弟一起过,还不至于让魏植败家。 四老爷笑道:“虽然当爹了,但年少轻狂可不会就这么没了。还是让三侄儿跟着大侄儿过活,等他什么时候也跟大侄儿一样稳重了再说分家的事吧。” 五老爷六老爷也附和了几句,他们如今和魏楹是一个阵营的,自然站在这边。林氏父兄终究是岳家的人,开口不便,此事便如此定下了。 魏植想分家的企图落空,但是转移视线的目的却达到了。即便魏楹明里暗里的点出了二房转移私产的事,众人还是去关注这件事了。毕竟长房二房的纠葛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知晓。 沈寄这边却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她很好的扮演着大伯母的角色,就算是林夫人也不能说她薄待了自己的女儿外孙女。家里的资源都在朝这母女俩倾斜,别说是大嫂子,就是婆母也不外如此了。何况林氏生的还只是一个女儿。可是个中的憋屈也是无法对人言了。因为林家本来的预计是林氏当家做主的,所以如今怎样他们也不会觉得是占了便宜。 等到把客人都送走,沈寄回到房间躺下,“累死我了!给我捏捏。”她是叫身后的凝碧,结果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在她肩胛处,力道合适的给她揉捏了几下,然后道:“该你了!” 那手一捏到自己,沈寄就知道是魏楹了。至于凝碧八成是被赶出去了。而且,她就知道么这么好的事。这位大爷才捏了几下就‘该你了’。 “我累了,你让刘矢你捏。”管孟和刘仕闶俏洪荷肀咦畹昧Φ牧礁鋈恕9苊匣乖谛禄槠诩洌人还在京城。 “他还没回来呢。”魏楹捶着肩背道,“快点!” “那别的小厮难道不在?” “我不习惯不是很熟的人近身。”魏楹说道。 沈寄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他的防备心比较重。于是认命的爬到榻上,跪在在魏楹身后替他揉捏。总不能叫丫鬟来吧。她没那么大方,而且魏楹也从来和她们没有肢体接触,也属于不是很熟的人。 她倒没有很快就‘该你了’,而是一头栽到魏楹背上睡着了。招呼好几桌客人,着实是有些辛苦。尤其近日过惯了闲散日子。不过也不是累得栽倒,她是午睡没得着睡,所以睡过去了。因为是在屋内,又没有旁人,她压根没有克制困意。所以,直接就栽倒了。 魏楹哭笑不得,手反转到背后小心的揽住沈寄的身子,然后自己也转过去,把她放到枕头上。做完这一切,他自己也赶到一丝困倦,便也躺了上去小睡一下。今日的事,一步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并没什么好意外的。 又过了数日,沈寄和小权儿一起在后院看孵出来的小鸡,小权儿伸着小手在‘一二三四五’的数着,可是小鸡走来走去,没一会儿他就数乱了,最后生生多数出了三只来。沈寄正在笑他,让他重数过,就见挽翠慌慌张张的进来,“奶奶,不好了!” 很少有事能把挽翠吓到,所以沈寄赶紧问:“怎么了?” “爷在族学里,被人刺了一刀。” 沈寄脸上的血色立时退了个干净,“伤势如何?” “好在小厮机警把那人的刀撞歪了,本来是要捅到肚子上的,现在刺刀了手臂上。刀扎得很深,现在人已经送回来了,在爷的房间里。” 魏楹的房间其实是书房改的,沈寄匆匆忙忙的过去。见到魏柏也在,身上还有血,看那样子不是他的血。他见到沈寄忙道:“大嫂,大夫说没有大碍,现在已经包扎好了,休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沈寄停下脚步,心还在砰砰砰的跳,张了两下嘴才出声:“什么人干的?” “陈复。” 陈复,这个人她都快忘了。可不正是当初二夫人安插到京城府中的心腹么。那个人被她和魏楹用计赶走了。要不是前些日子听说老三把镯子送给青楼女子,魏楹说了一句倒跟当初陈复的事差不多。此刻她肯定想不起来这个陈复是谁。 沈寄推门进去,大夫正在给魏楹包扎,骨头没伤着,所以胳膊只是缠了几圈纱布并没有吊起来挂脖子上。魏楹身上显见是打理过了,看不出什么来,要不是脸色因为失血而惨白,都看不出是个伤员。早在沈寄进屋前,他就让人把换下的血衣拿到小厨房的灶膛里烧掉了。他不知道魏柏还在外头因为担忧他没有听话地离开,不然一定臭骂他一顿。 “小寄,我没事,就是破了点皮,你别怕。” 沈寄方才扶魏楹回来才沾了一身血的魏柏,哪里相信他只是划破点皮。如果是这样,挽翠怎么可能吓成那样。她沉默的在床边坐下,听大夫说着注意事项。 外头一阵脚步声,是四老爷等人听说了赶过来了。当时魏楹在族学里,虽然不是在给学生上课,但是消息传得非常的快。而陈复此时就在族学里做杂役,此时已经被拿下。可是魏楹说暂时不要报官,便把他关了起来。 众人一想陈复以前是二房得用的人,如今做下这件事难说不是二房暗中捣鬼。 魏植也过来了,表示着关心。魏楹精神不济,已经躺下了。沈寄当着众人的面也没给魏植好脸色,众人面色各异。之前魏植想分家产却被魏楹拒绝,而且魏楹还揭出了二房的私产,此时联想起来,二房的嫌疑的确是不小。而且下手的还是二房的人。 魏柏也跟着众人又进来了,方才众人看到他衣襟上的血都大吃一惊向他问起魏楹的伤势和经过,魏柏便说了当时的危急情形,让众人很是捏了一把汗。魏楹这才看到魏柏,眼见沈寄惨白的小脸,心头直骂魏柏不懂事。他也不想想,在魏柏心中他这个长兄的地位仅次于父母,这会儿叫他下去换衣服,他怎么放心得了。 四老爷说一定会问出背后主谋的。说这话的时候,二老爷二夫人也在。他们于情于理都该过来关心一下。四老爷话音刚落,五老爷六老爷便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 二老爷道:“有话就说。” “二哥,就是问一下,那陈复是二房的人吧?”五老爷拈着胡子道。 “他四年前就到长房了,之前也一直是公中的奴才,不是我二房名下的。大侄子大侄媳妇说他手脚不干净把他赶了回来。他这几年境况很是不妙,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怀恨在心吧。” “哦,原来如此啊。”五老爷淡淡的道。那口气让二老爷眉峰跳了一跳,却终是忍了下去。 三老爷如今十分的不招人待见,此时也只是沉默的在一边,以眼神表示着关切。魏楹冲众位叔叔露出虚弱的笑意,示意自己并无大事。 十五叔忽然一头就冲了出去,四老爷道:“大侄子你好生歇着,大侄媳妇看顾好了。此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说完匆匆追了出去,“十五,你别乱来。” 小权儿朝着十五叔的背影喊了声‘爹,我也去。’想追过去却被十五婶拉住了,“你别添乱,乖乖跟我回去。” 其余人等也起来说了些差不多的话,纷纷告辞出去了。沈寄胡乱福身相送,心头乱糟糟的。沈寄估计十五叔是去揍陈复去了。别说小权儿,她都想去。可是显然她留在屋里照顾魏楹更加的合适。 二老爷脸色铁青,他到了前院小声问了魏植几句,魏植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我,真不是我。”魏枫也赶紧表示和他没有关系。 “难道真是陈复自己想报复?”二老爷沉吟道。 “现在就怕他被屈打成招,而且把事推到我们头上,显然是那些人乐见的,他本人也少受很多罪。不行,不能任由他们这么背了咱们审问,植儿你快去,伤的是你大哥,你凡事不能落在人后头。”二夫人蹙眉道。这个节骨眼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雪上加霜。 “是。” 主院里,沈寄一勺一勺的把药喂到魏楹嘴里,“那个杀千刀的,我真恨不得拿了菜刀去剁了他。” 魏楹道:“为什么是菜刀?” “我使着顺手。”沈寄恨恨的看着黄橙橙的药汤。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魏楹这么虚弱了。自从当年那场大病后他一直很注重锻炼身体,就是现在每日里五禽戏也没断过,还带动得她也日日练习。所以现在一想到陈复牙根就痒痒。 “当年我怎么就让他安安好好的离了京城,我当时就该打残了他。” 魏楹看看一脸狠色的沈寄,咽了口唾沫,再想了下听闻的她拿剑逼着农夫用车送岚王去药铺的情形。这个媳妇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逼急了绝对是很悍的。 102复仇(1) 晚一些十五叔过来,说他把陈复的牙都打掉了四颗,正威胁剩下的要一颗一颗的帮他拔出来,魏植跟魏枫就来了。 沈寄挑眉,“他们阻止还是陈复向他们求救?” “那倒都没有,那老小子倒挺硬气,咬死了是他要找大侄子报复。他一直找机会下手,今儿大侄子从茅房出来落了单,他就出手了。我想着不能帮着二房杀人灭口,就没再动手。可是陈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怕再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沈寄看魏楹喝了药睡了,小声道:“那就先跟着吧,等他醒了我再告诉他。” 十五叔点头去了。 沈寄让人搬了张塌就睡在魏楹床旁,睡一张床她怕会压到他的伤处。魏楹让她自己回去睡,说晚上要喝水要起夜叫守夜的小厮就是了,她不肯。不敢想万一今天不是小厮机警,把刀撞偏了,直接捅到了魏楹肚子上是什么后果。基于这一层害怕,沈寄便不肯独自回去睡安稳觉了。 “小寄”床上传来叫声。 沈寄揉着眼眶做起来,“要什么?” 魏楹下巴朝小房间一扬,示意他是要起夜。他今天喝了药,还喝了汤,这会儿便有了需要。他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还虚弱着,一只手也甚为不便,沈寄便扶了他过去撑他站着。放水声响起,沈寄把头扭开。 “又不是没看过,你转头做什么?”魏楹低笑了一声。 沈寄听到没声音了,又察觉到自己扶着的没受伤的手动作了一番,这才回头嗔他一眼。就算是夫妻,就算某些特殊时候看到到,但是她也没法坦然的看着着他‘嘘嘘’啊。他也不会觉得有人看着嘘不出来啊。 沈寄重又扶了他上床,然后自己也躺下。 “你明儿还是自己回去睡吧,白日里人来人往的都需要你出面招待,晚上就让小厮守夜好了。” 沈寄想了想,“好吧。”她今天是太揪心了,所以才坚持要睡这里的。不过魏楹受伤不是一两天就好的,她的确没法日夜兼顾。 “你痛不痛?” “就是痛也能挨,难不成还要像小权儿一般找你呼呼么。快睡吧!”魏楹轻道。 “嗯,有事你再叫我。”沈寄翻身朝着魏楹的方向合上眼睡了。魏楹看了她两眼也闭上眼。 养伤的日子悠闲多了,外头的事也不再拿来叨扰,到后来来看望的人也不像之前那么多,这一进院子便逐渐清净了下来。来得最多的依然还是十五叔,每天过来告诉魏楹一些外头的事。当然,沈寄最关心的陈复事件还是没有进展。 她在那里想着看过的整人的招数,好像阿紫把马夫人的脸画花然后抹上蜂蜜引蚂蚁去爬这招最狠。当然,陈复不像马夫人那么爱美,但是伤口被蚂蚁爬这样的痛痒难当陈复再是意志坚定也不能忍吧。她正想把这个办法提供给十五叔就见魏楹冲她递眼色,便暂时没有说出来。 十五叔感叹着陈复的骨头硬走了,沈寄却是在心头过了几遍察觉出些不对来。她盯着倚在大迎枕上的魏楹看,到最后魏楹被她盯得把脸转向了床里。 “真的是你干的?”她怎么就忘了,魏楹自己就是个审讯的高手,他那次把马知县的同党全部拘押起来,也是遇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后来让邱老大的兄弟一个伺候一个,犯人通通不准睡觉。只要是想睡的,低头瞌睡时露出来的脖子后头那块嫩肉就会挨细竹签抽,而且是蘸过盐水的细竹签。到后来,连续几天几夜不能睡,那些自诩铁齿铜牙的家伙还不是都招了,只求死个痛快。这还是魏楹告诉过她的招,他没告诉她的那些损招还不知道有多少。他自己说过他特地研究过中国的酷吏刑讯的手段的。 所以,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给不出有力的建议。她居然傻乎乎的在这里帮着十五叔想辙。 沈寄爬上床去,伸手定住魏楹的头,“是不是?” “嗯。”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吓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魏楹低下头,“所以才一直让你好好歇着,你成天在我跟前我别提多心虚了。” “我可是真够蠢的。” “你是关心则乱,不然早想到了。小寄,我也不想骗你,可是你看,连你都没有想到是我主使陈复来杀自己,别人肯定更想不到。” 沈寄冷笑,“是啊,好厉害啊!陈复是被我们撵走的,然后际遇一落千丈,说跟我们有仇也不错。他曾经是二房的心腹,现在咬紧牙关不说,谁都以为是替二房保密。哪里想得到是魏大爷你自编自导自演呢。” 魏楹用没受伤那只手抓住沈寄,“小寄,我身旁的人是练家子,陈复也私下买猪肉练过刀法,再不济我也会避开要害。你看我不是没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伤么。”他知道沈寄不在意他用的这个手段,她在意的只是她那自己的安危当成儿戏。 “魏大爷你神机妙算嘛,可怜我这个深宅妇人胆儿都被吓破了。这要是你有什么事,我又没有儿子防身,怕是比婆婆当年还不如呢。所以啊,我好怕啊。” 魏楹咳嗽两声,“你可比我娘强多了,你就是离了魏家离了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而且身边还有得力的人帮衬,要离了魏家不难。我知道你不怕这个。你是怕我出事。” 沈寄冷笑,“难为您还知道我怕您出事。现在事情就到了要你以身涉险的地步?” 魏楹抿了下嘴,“没有,可是每一桩事,我都要二老爷曝光于人前。我是找不到五岁那年他意图淹死我的证据,可是我可以给他生造一个。” 沈寄挑眉,“那他偷小妈的事,你打算怎么给他曝光?如今可没小妈给他偷了。就算有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没说服力。” “不偷小妈可以爬灰嘛。道德败坏程度是差不多的。” 爬灰,宋氏?林氏?太狠了点吧。对二老爷没啥,罪有应得,可是那两人在这件事上还是无辜了些。她是想过让用药让二老爷孝期出丑,可是没想到魏楹给他找的对象这么惊骇。 魏楹看着沈寄,“你觉得我太狠了?” 沈寄点了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和当年的婆婆一样无辜。” “好吧,既然你不赞成,那这件事我就不做了。有些事情没有证据没关系,只要宣扬开来就够了。我会把他和胡姨娘的事散布开,给我娘洗冤也需要如此。不着急,守孝得一年呢,咱们一桩一桩跟他讨债。” 沈寄挣了两下,魏楹一只手的力气她都挣不过,“你放手!” “不跟我生气了,好不好?”魏楹低声下气的道。从第一天开始,他就在担心着沈寄发飙。她早早晚晚总能发现的。全魏家的人加起来也不如她一个人了解他。现在还没发现,不过就是关心则乱罢了。 沈寄盯着他,“我不会跟你闹。” 不闹不代表不生气。她当然不会闹了坏他的事,但是她会在心头给他重重的记上一笔。他怕的就是这个啊。 “我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事先跟你讲,你不同意我就不做。” 沈寄笑了一下,“我满十七了。”下次再有什么你觉得值得的大事,一样会瞒着我。 “小寄”魏楹拽着她的胳膊不放,两眼把她望着,看着倒颇有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我确定不会有事才做的,否则,为了惩罚仇人搭上自己不是太不值得了么。”末了又小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留在魏家守一辈子寡的,而且还有人在虎视眈眈,我怎么可能出事,将你拱手让人。” 沈寄见他还有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擂起拳头招呼过去,魏楹让她擂了几下。当然是没受伤那边,缠着纱布的沈寄才舍不得呢。 “你知道就好,我才不可能为了座贞节牌坊就守一辈子呢。我所有的钱财都是来自你,大不了我不要了。我回华安种田去,我还有几亩薄田在那里呢。要是那里的人拿大小眼看我,我就卖了熬别处买去,那几亩田足够我落户的了。我还可以继续卖鱼丸汤,卖肥肠,我总不可能饿死。等安稳下来以后我再找个老实本分……” 沈寄的嘴被魏楹捂住,他苦笑道:“别胡说了。” 她笑了一下,你现在可只有一只手,用来捂我的嘴巴了,哪里还制得住我。她一下子就下了床,“你给我好好的修养,否则,哼哼!” “你不管我咯?”魏楹急道。 “放心,我一定帮你把戏做全套。我这就让人出去说我为了照顾你,积劳成疾要卧床修养了。哼!魏大爷,我不伺候了!”沈寄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楹直接吩咐人把‘卧病在床’的沈寄连人带塌抬进他的房间里一同修养。 这样一来,就连每天上门的十五叔都不好再日日过来了。大侄媳妇也在屋里躺着呢,他个做叔叔的怎么好总来。沈寄又不好和不明实情的下人说她是在装病。一时流朱凝碧采蓝季白还有外头一众小厮都惭愧不已。奶奶都被累倒了,要他们来有什么用。于是,每每有什么事,一个个跑得比什么都快。唯一知情的挽翠差点没把肠子笑断,只不敢在人前笑罢了。 “奶奶,喝药吧,奴婢亲手熬的。” 沈寄看一眼挽翠,亲手熬的,好吧,她喝。尝了一口,果然是红糖水。沈寄这些日子的确是很操劳的,而且又担心,所以人都瘦了好几斤,气色也不是太好。这么绑着嫩色抹额靠躺在大迎枕上,不用装就有了几分病像。 魏楹陪着笑脸道:“小寄,这几日累坏你了,正好歇歇。” 沈寄侧过身不理他,继而又转过来,“挽翠,这次的事情你事先知不知道?” 挽翠忙举起手掌:“奶奶,奴婢以小朵朵的名义起誓,绝对没有。” 一个母亲用心爱的女儿起誓,好吧,相信你。 魏楹示意挽翠赶紧告辞,又说也不用安排人进来守着,有事他们会叫人,让外头的人都站远点。 沈寄这回是真的气得狠了,一是魏楹竟然瞒着自己买通陈复来刺他一刀;二是这个事情被揭露之后,他竟然还敢把称病的自己困在他的房间。她两手捂着耳朵,“我什么都不想听,你也什么都不要说。” 魏楹的口才,如果不提前杜绝,他能一直给你软磨硬泡到你耳朵长茧。 魏楹摸摸鼻子,眼见她现在对自己如此抵触,也只好打消用三寸不烂之舌打动她的打算。 “小寄,你别背对着我嘛。” “小寄,这么躺着怪无聊的,咱们来聊会儿天吧。” …… 魏楹唱了半天独角戏,眼见她不说不动,就那么侧躺着看着墙就是不理自己也只有闭嘴了。这几日养伤,他的待遇优厚得很,沈寄简直是柔情似水,差点把他溺毙了。虽然是心虚着享受这份待遇,可也让魏楹心头美得冒泡。沈寄多紧张他啊。当然,也知道揭穿之后他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现在可不就是,在人后都不理自己了。 “小寄,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收买到陈复的?”无奈之下,魏楹只好祭出杀手锏。这个沈寄肯定是感兴趣的。 他盯着看她的反应,还是不说话,但是捂在耳朵上的手放下去了。于是他开始讲述,“那日不是因为同样是青楼女子,同样是首饰我把这个人想了起来么。想着这人能不能为我所用,于是就打听了一下他的近况。恰好他人就在族学里做杂役。这可不是巧么,要不然我不是还是上别处让他好下手。结果他自从被我们赶回来境遇就很不好。从大管事变成了最低等的杂役,老婆跟人跑了,连儿子都一并带走。老娘病了也没钱治,他去求二房,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就被厨房女人的洗脚人泼了出去。好在从前还有点积蓄,他老娘也命不该绝,总算是捱了下来。不过这几年都在做杂役,什么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就都见识到了。” 他停了下来,沈寄正听着,不由自主就问了一声‘然后呢?’ 魏楹偷偷笑了下,接着说:“然后我就让人去问他,想不想改变目前的处境。你知道他这种人一有点机会就不会放过的。比起我们来,他更恨二房。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你说他拿猪肉练习?他哪里还吃得起猪肉,还得是那么大一块。” “当然是拿了我给的银子买的,外人也只会以为是二房给的。如今他老娘早已被我送到安全的地方,这样省得被这件事连累,也可以把他拿捏在手上,他自然乖乖按我说的去做。”魏楹说完,看沈寄又把耳朵捂住了,苦笑一下道:“好了,我不吵你,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寄不知不觉就真的睡着了,她的心神提着好几日了,如今魏楹已经渐渐好了又知道一切都是他自己安排的,她便慢慢放松了。 暮色中,她听到熟悉的对话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自己和魏楹的床中间摆上了一个屏风。那边十五叔正在喝魏楹说着话。 原来,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基本上众人还是认定了此事是二房所为。这就是坏事做多了的结果。因为这么做一旦成功,魏楹又没有儿子,再是有十五叔等人的不满和抗议,长房的家业自然也会全落到魏植手里。就连沈寄,也要开始看魏植和林氏的脸色过活。甚至,一直由嫡长一脉担任的族长的位置搞不好也要落到他头上。不然就只有二老爷是嫡出了。 什么拿回私产,什么出族的惩罚,统统成了泡影。即便二老爷如今名声不好,但是从族老这次出面调停的态度来看,他在族里还有比较强的掌控力。而最大的障碍也就是魏楹了,除掉魏楹,可以得到长房将近二十万两的产业,得回对魏氏一族的掌控。所以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又有人说起当年魏楹溺水失踪一事,魏楹一直说是被仆人抱去按进水里的,这个背后指使也直指二老爷。他当时五岁,已经开始背《诗经》,琅琅上口,所以说的话不该只被当成记忆不清的孩童的话。 这两件事都没有证据,但有些事说的人多了,信的人多了,不是真的也变成了真的。即使不能将其人绳之以法,但只要各房的人甚至族里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是二老爷要杀亲侄儿,魏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魏楹听到沈寄翻身的声音,目光挪了过来,十五叔便道:“大侄媳妇,你也要好好保重才是。别为了楹儿把自己累垮了,你看他多担心你。好了,我走了。你们把这屏风抬走,好好的对视个够吧。” 103复仇(2) 魏楹让人把屏风抬到了旁边,就看到睡得一脸红扑扑的沈寄。她好生睡了一觉,气色也好了不少。 魏楹知道沈寄在屏风那边听了个一知半解,很想知道更多的相关信息,于是补充道:“当然,还是有一部分人相信二老爷不会在这个时候指使人来杀我。太不智了!不像他平日里会干出的事来。” 沈寄挑眉,“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渐渐有证据浮出水面,指明是老三干的。反正他如今也就是个糊涂人,因为争产不成,干出这种事也不稀奇。”魏楹顿了一下,“小寄,等这件事完结,梨香院就真是咱们的家了。你在这里耗费了那么多心力,却总是有不相干的人不请自来,以后不会了。也不用一味的要恢复爹娘那时的原貌,那是我记忆中的家。可是如今有你在,这里不管什么样子,就都是我的家。” 沈寄轻轻应了一声‘嗯’。她的气性也没那么大,而且明知你现在再怎么气,他也只会低声下气的哄你,绝不会真的就改了。那你再气就只能是白白气坏自己了。魏楹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是没得改了,他小事上能什么都让着你,但大事上绝对是独断专行。 至于这样做对老三两口子是不是公平,沈寄就不会妇人之仁的去考虑这么多了。毕竟大家是敌对的,你不可能时时处处去为敌人着想。她能做的,也就是在魏楹要让二房出现‘爬灰’丑事的时候劝阻一下。 对于陈复的嘴硬,四老爷等人非常的恼火。而且对方提前把母亲给送走了,儿子又被改嫁的妻子带着跟一个货郎跑了,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连可以用来威胁的人都找不到。于是四老爷就让行刑的下人不必客气,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族长,打死都有余。 最后,奄奄一息的陈复终于招认了,让他下手的是魏植。对方说成功之后,长房的产业还有族长之位都是他的,可以保下陈复。万一不成,也会替他老娘好好养老送终。绝不会再出现无钱延医买药的事了。 陈复是个孝子,这样的说辞倒也能让人相信。而且魏植接连办了两件糊涂事,那日他当中争产业遭拒,怀恨在心也是有的。身边再有人撺掇一下,做下这事并不出奇。 魏植自然是喊冤,但是站在他一边的也只有二房一家子。甚至那些被二房用阴私相逼的人,这一次都在四老爷一一私下沟通后保持了沉默。而且同时,二房失窃,有些证据被他们确认后便烧毁了。那些有损魏家利益的事,只要现任的族长能够一笔勾销,证据又都没了自然就威胁不到人了。 二老爷此次除了把责任揽过去,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魏植脱罪。魏植年纪轻一时犯了糊涂还能被原谅一二,但如果是他处心积虑就不好脱身了。当年的事隔得太久远无法查证,可如果这件事落实了,当年那件怕是也得落到头上。于是,魏植最后便背定了这个黑锅。 四老爷和族老们商量之后,上门来告诉魏楹他们暂定的处理办法。 ‘积劳成疾’的沈寄这几日已经休养好了,便亲自给四老爷端了茶上来,然后站在魏楹旁边听着。 “四叔请喝茶!” 四老爷朝她点点头,“大侄媳妇的气色看着是好多了。”然后又转头和魏楹说话,“老三的事实在太恶劣。但是大家还是希望你看在源出一脉的份上,能网开一面。不要报官,就族里自己处理。” 魏楹蹙眉,“他是我兄弟,我也不想置他于死地。就按四叔和族老们商议的办吧。” 沈寄方才从外头进来听到了,族里商议的便是出族了。这也正是魏楹想要的,会商量出这个结果,也是他做了很多努力达成的。这也是一报还一报,当年二房不但‘害死’了魏楹,还以莫须有的名义将他出族。而且,从此魏植便不能来和他们争长房的产业了。其实产业本身倒还在其次,让二房的仇人之子来分长房的产业,这本身就是魏楹和沈寄都无法容忍的。 四老爷后脚就去前院知会了魏植,魏植听到自己竟然被出族了,从此以后没有家族的庇护,没有家族的供给,日后怕是无人会再看得起他。首先就是林氏的娘家人,那日老丈人和大舅子就非常不满了,说他耽误了林氏。好在林氏还是一贯的温柔和顺,还反过来安抚他,说知道都是后院那两口子口蜜腹剑的坑害他们夫妻。 他一下子就急眼了,“四叔,您可不能偏听偏信啊!是魏楹,一定是魏楹,是他害我的。是他买通了陈复来害我的。” 四老爷看他一眼,“你大哥不计前嫌放你一马,你还是不知悔改。这院子是魏家长房的,既然你已经出族,那自然是不能再住了。给你十天的时间,搬走吧!你若再敢胡来,就莫敢我们不念血脉之情了。” 魏植看向后方的主院,看到门上四个孔武有力的守门小厮,他根本没办法冲进去找魏楹算账。四老爷方才也看到这四个小厮了,知道是沈寄特地安排的。他虽然觉得魏植不敢明刀明枪的乱来,但大侄媳妇有防范心也是难免。 林氏也知道被出族的事了,脸色不好,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时除非是和离,否则她和魏植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林氏快速分析了一下利弊,魏植如今是净身出户。虽然二房有私产,二夫人也许诺会分他们一份。但这一份绝不可能在和离的时候拿出来她和魏植分。 而且,和离之后她只能回到娘家居住,如果单门别居很容易惹上不好的名声。娘家嫂子不是能容人的性子,就算如今有爹娘护着,不敢撺掇哥哥把自己胡乱嫁出去好再得一份聘礼,甚至霸占自己带回去的嫁妆。但是,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像当姑娘时候一样好过。而且,爹娘已经老了,又能庇护自己多久。 再看魏植,二夫人的经营手腕惊人,她那份私产价值必定不菲。而且财产是二夫人挣的,又不是祖产,魏植自然能分到。他惯常把二夫人哄得很好,自己以后也多下点功夫。二哥二嫂不满也没有法子。而且,魏植其实是个很好拿捏的人,只要自己用了手段,完全可以把他拿捏在手里。出去之后,用自己的嫁妆钱过活,他还是只有听自己的。反胜过此时在梨香院什么都要听沈寄的。 所以,她急急出来,对咬牙切齿的魏植说道:“相公,此时不是争一时之气的时候。你如果做下什么黑锅就更是背定了,必须要从长计议。我这里有些银两,你让人出去先赁一个屋子,然后我们就搬吧。等安顿好了,我们再和二叔二婶还有二哥二嫂好好商量。这口气我们必须出!” 魏植恨恨的看了后院一眼,“好,我听你的。”他对林氏更加满意了。娘说得没错,夫妻齐心,其力断金。他们夫妻这次是被后院两口子坑惨了,这个仇一定是要报的,从长计议! 沈寄在后院担心着前头魏植会不会闹事,所以她让人去把门看住了。她知道魏楹是巴不得魏植直接冲了进来,再做下点什么糊涂事来。可是他现在身上有伤,万一一个不好被魏植弄到伤上加伤就麻烦了。所以她便让人把人守住,不放魏植进来。 “小寄,我手疼。”魏楹轻道。 沈寄正在递药给他,闻言道:“我让人来给你扎两针,怎么就连药碗都端不稳了。” “小寄――” 沈寄看看药碗,又看看魏楹,“我心头不舒坦!”就算告诉自己不要白白的气到自己,可是心头怎么都还是不好过。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知错了。” “你也没错,计划奏效了。算无遗策啊,原来当初换了洗瞳的避子汤就开始了,一环扣一环的,魏植想跟你斗,他还嫩了不只一点。你当年被出族,还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被请回来认祖归宗,如今又当了族长。他要回来,怕是门都没有了。”魏植不擅长读书,做生意也只是还行。如今这样的大罪,家族是不会再容留他了。 林氏父母把女儿嫁给他,所图者不小,现在样样落空,想必也不会再轻易助他什么。他说能靠者就是亲生父母了。从之前魏楹让人轻轻几句话就撩拨得宋氏对洗瞳腹中胎儿下手看来,二房的兄弟也并不欢迎他回去啊。 把他们赶走了也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息。反正他们也是和二老爷二夫人一条心拉拢不过来的。 沈寄通盘想了一下,的确是魏楹的这个办法最好,她坐下勺起一勺药汁喂到他嘴边,魏楹忙不迭的张嘴,看那样子,不像是在吃药,倒想是在喝琼浆玉液。 “你以后好歹也想着点,万一不成我怎么办。” “嗯嗯,一定的。” “那陈复怎么办?” “今晚就让人给他假死药,然后送他去和他娘团聚,在别的地方重新过活。除了奴籍再讨房媳妇生个娃,他也算值得了。”假死药是上次十五叔的朋友给的,陈姨娘吃了骗过了所有人。这次给陈复吃下去,他也能相信。魏楹为了取信于他,之前还特地让他见了一回陈姨娘。而且,他此时此地也只能相信。 其实,借机灭口是最好办的,魏楹之前也不是没想过。但看到陈复是一个真的孝子,这个念头便打消了。不过是多费些人力财力,就成全他吧。 沈寄笑笑,“十五叔的手一向是够狠的,这回也够他受的了。不过这人还真是可用之人呢。” 魏楹点了点头。 “接下来要做什么?”沈寄喂完了药,又递水给魏楹漱口。 “小寄,你怕不怕鬼?” 鬼?以前看鬼片偶尔太逼真了被吓到过。可是自己不是也算是死过一回了么,还怕什么 “我又没做过亏心事。” 魏楹用他喊疼的手握住沈寄的手把玩,受伤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人让他们一定要分开,日日腻在一起也没人说什么。 “那就是了,你不怕鬼因为你不曾做过亏心事。可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半夜自然是怕鬼敲门的。” 沈寄眨眨眼,“你要让人装鬼去偏二老爷?装谁?嗯,我想想,应该不是咱娘,是胡姨娘吧?” “嗯,就是她。” 魏植很快在附近寻到了地方,雇了人来把林氏陪嫁的家具等物拉走了。当天沈寄也没露面去送,她可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主。这回魏植是真的净身出户,用的都是林氏的压箱底银子。只二夫人担心儿子受委屈,偷偷塞了些银子给他。但是也不多,因为她之前还四房的银子都是当的首饰,怎么好给多了。魏植从小大手大脚,万一露馅就不好了。 第一进院子这下便空了,沈寄和魏楹商量,“改成待客的大书房吧。即便此时没有什么客人上门来拜访,但本家里也有人要来。总是带到主院招待也不过。” “行!” 沈寄便到库房去挑家具,重新布置了第一进院子。 十五叔带着小权儿过来,看着不像从前那样完全按照当年的样子复原,心头微微失落。不过想想,总是不可能一成不变。 小权儿惦记着后院他看着孵出来的小鸡,直接就跑过去了,挽翠让季白跟着过去,别让他被母鸡啄了。一会儿他回来比划着告诉大家,“小鸡长这么大了。” 沈寄笑道:“好,等小鸡肥了,我们就杀来吃。大嫂做炸鸡翅烤鸡翅给你吃。”她大学的时候在肯德基打过工,很喜欢吃炸鸡翅跟烤鸡翅,想着回头做来试试。 “不要,不要!”小权儿的头摆得像拨浪鼓一样,两手抓住沈寄的裙摆,“大嫂,不要吃小鸡。” 沈寄一愣,然后用力点头,“嗯,不吃不吃,我们要吃都吃别人家的鸡,好吧?” “好!” 于是两叔嫂出去让人弄来了别家的鸡,然后到厨房去折腾去了。留下十五叔和魏楹单独说话。 “大侄子,你让我找的人已经来了。是从杀手组织找来的,轻功很不错的女杀手,头发油光水滑,真的很有胡姨娘当年的风采。她也学会了胡姨娘经常哼唱的家乡小调。他们信誉很好,不会有外泄客人信息的事。这个你尽可放心!” “嗯,再过两天吧,先让她梳洗一下松鹤堂和摘星园的地形。尤其是松鹤堂的后花园假山那边。” “好!” 二房对于魏植被出族的事自然是非常的愤怒,但是当晚陈复就被发现伤重过世了,这条线算是断了。 二夫人思忖道:“这件事想必是魏楹自己搞出来的,目的就是要赶植儿出长房。这人好深沉的心思,一步一步的把植儿推到如今的地步。老爷,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了吧?” 二老爷蹙眉,这种明知道有人的阴谋针对你,却毫无办法的情况真是让人难熬。而且,如今在守孝,他连躲出去都不行。 从当年查出来魏楹还活着他就预感要糟,本想在老父和其他人还没察觉的情况下把人弄到半路然后杀了。可谁知他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把田产过到自己名下,还借着已经被出族让自己奈何不得他。后来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让王灏咬他一口,让他卷进说不清楚的科场舞弊案。可是被老十一从中奔走,让族中的那些老不死的,尤其是是三叔父知道长房的遗孤已经中了进士,让老头子出面联系故人硬是把关到大理寺受刑的魏楹给保了出来。 其后魏楹又中了探花回来认祖归宗。他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妙。可没想到一步一步都似乎在这个侄儿的算计中。只等着老太爷一归西,他就回来找自己报仇了。 其实,买凶杀了魏楹,他不是没想过,可是梨香院也好,他到族学去也好,身边都有高手护着。所以这一次的刺杀,绝对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不然,一个陈复怎么就能得手。如今,他居然只能在家等着对方继续出招 “老爷,夫人,松鹤堂闹鬼了!”管家慌慌张张的进来。 二老爷怒道:“胡说八道什么!” “是真的啊,有几个人都看见了,白惨惨的影子飘过去。还、还唱歌呢。有一条大辫子,就在松鹤堂里转悠。假山那边,还有花圃,还有早废弃了的兰香园。” 随着管家的话,二老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些地方都是当年他和胡姨娘幽会的场所。而且,大辫子,唱歌,这不是胡姨娘是谁。 魏楹啊魏楹,原来你是用这招来对付你叔叔啊。 松鹤堂闹鬼,疑似是早就病死的胡姨娘,这个说法不胫而走。又有下人说,其实当年就闹过,所以老太爷才让把兰香园给关起来的。 104复仇(3) 在座的魏枫宋氏还有魏植和林氏都有些奇怪,为什么二老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那么难看,再看二夫人,更难看。 魏植小声道:“这个胡姨娘跟咱家有什么关系么?” 二夫人生硬的道:“没有关系!” 自从搬了出去,魏植和林氏登摘星园就比从前频繁多了,再也不用顾忌着顾忌那的。而且,他们还需要时不时的上门来孝顺二老,以期多分些家产。 宋氏对吃自然是不满的,她早就把二房的家产当成魏枫和自己的了。现在这个被抱出去又出了族的小叔子和弟妹总是很殷勤的上门来,她当然不可能欢迎。只是,她上次被二夫人的大耳刮子抽怕了,也只有把不满放在心头。而且,这次还是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大家共同的敌人是长房。 她曾经被沈寄害得到家庙清修了半年,这回老三又被魏楹害得净身出族。这两个仇当然不能不报。这次又出现什么闹鬼,而且好像还是公婆的熟人。可那不是老太爷的姨娘么?这里头到底什么名堂啊?凭着女人的直觉,还有婆婆那异常难看的脸色以及欲盖弥彰的话,宋氏很敏锐的察觉到了真相的边缘。 一开始,‘胡姨娘’在松鹤堂晃悠,旁人并没有就想到二老爷身上去。四老爷还请了人来做法。胡姨娘也是没有儿女存活的,所以四老爷找了下人烧纸钱给她。有人就问胡姨娘当年埋在了哪处,不如去她的坟头上香。 四老爷想了想,当年谁都没关注这事,就是父亲的一个年青姨娘。这样的身份,死了也是不能进祖坟的。不像陈姨娘是殉葬又照顾了老太爷这么多年,特许的葬入魏氏祖坟。所以,最多就是在哪里随便买块地点了个穴就埋了。这会儿,经手的人都找不到了,也就没人知道到底埋哪里去了。 不过还好,请人做法又烧了纸钱之后,松鹤堂清净了。 晚上,二老爷和二夫人如坐针毡,为什么连胡姨娘的事都被挖出来了?既然胡姨娘的事被挖了出来,那么当年大夫人之死的真相,想必魏楹也知道了。难道真的是老管家告诉他的? 二老爷面无人色,“夫人” 二夫人恨道:“现在你知道怕了,勾搭那小妖精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想想后果。唱唱小曲就把你的魂勾没了?”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赶紧想想办法吧,魏楹这回是真的要报仇了。我只恨,当年怎么就没能真的把他淹死。”如果说当年做这件事的时候良心还有些过不去,但到如今,二老爷只恨没能真的把这个侄儿弄死。而且,那么多次啊,都让他逃过了。 “这个时候我能有什么办法。”二夫人话音未落,前头一进院子传来宋氏一声骇人的尖叫声。二老爷和二夫人都被叫得心尖一颤,二老爷立时便怒了,“鬼叫什么?” 二夫人怒道:“你还要说鬼!”虽然知道是魏楹找了人来装神弄鬼,可是她心头还是有些怕的。胡姨娘是被毒死的,是她让身边的嬷嬷灌的药。在那之后,二夫人心头就一直揣了这么一件事。 二老爷站起来,“来人,去问问二奶奶叫什么?” 魏枫在小妾屋里,虽然不能寻欢作乐但过过干瘾也是好的。正得趣呢,被这样一吓也有些火,“这个女人,叫什么呢?”其实幸好他现在不能真做什么,不然正忙着呢被这么一吓没准就不行了。 魏枫刚出屋子,宋氏就跑过来了,一头撞在他怀里,“有鬼,女鬼、女鬼上咱家来了!” “不会吧,不是请了高僧来做法么?” “真、真的,我看得真真儿的。一条黑油油的辫子,我还听到了她在哼曲子”宋氏脸色惨白,还学着哼了两句。 魏枫斥道:“别哼了!大晚上,怪}人的。”说完和宋氏对视一眼,那天父母的反常又涌上心头。 “相公,我怕!” “二爷,二奶奶,大少爷被吓着了,哭个不停。” 宋氏道:“你看,她又去吓我们的力哥去了。” 下人小心翼翼的道:“二奶奶,大少爷是被您给吓着了。” 魏枫瞪宋氏一眼,“还不快去看看。” 宋氏看一眼黑黢黢的走廊,“一、一起去吧。” “走吧,走吧,真是麻烦!”魏枫和宋氏一道往儿子的屋子去。 小妾无趣的回了房间,问小丫鬟道:“你们说二奶奶是真的见到鬼了么?”从前这位二奶奶就使过不少手段来她房里抢人,没一点正室的气度。 “姨娘,没准儿是真的。松鹤堂的人说的女鬼的样子就和二奶奶口中的一样。” 力哥被亲娘吓到,哭了半夜才住声。而二老爷二夫人从下人嘴里得知宋氏看到了‘胡姨娘’,尤其是她学的那几句小调,顿时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再听着前院心爱的大孙子的哭声,两人觉得跟送丧一样。魏楹来报仇了!胡姨娘和大夫人的脸在两人眼前不断转换,当夜自然是一夜都没有睡着。二房这一晚就只有租住在外的魏植一家睡了好觉。 次日清早魏植和林氏过来,发现爹娘还没有起身,听说是病了。大嫂也病了,听说是让女鬼给吓的。还有力哥也是恹恹的。两人不由得大惊失色,魏植问魏枫怎么回事儿,听说是女鬼上他们家来了,魏植和林氏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私下也揣测过。林氏说这个女鬼怕是和公婆有些瓜葛,不然他们不会一听到就变了脸色。如今发生的事,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宋氏遇鬼的消息迅速散布开来。四老爷疑惑的和四夫人说:“怎么上他们家去了?” “我哪知道。对了,好像胡姨娘当年就很喜欢到摘星园去。难道想着回都回来了,顺道看看故人?我说你找的什么高僧啊。一点都不管用!还好我跟胡姨娘不熟,她不至于要来看我。” “你――” 私心里四夫人有些怀疑是魏楹在捣鬼,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冷眼旁观就是了。 五夫人和六夫人说得就直接多了,“半夜鬼上门,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此等议论不一而足。有关胡姨娘的往事在魏家迅速传播。 沈寄用牙签叉着水果喂到魏楹嘴边:“听说一晚上吓病了三个。”想不到装神弄鬼的功效这么大啊。不过他们应该是既怕鬼,更怕魏楹的报复吧。 魏楹把水果咽了下去,看沈寄一连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便问道:“四叔这回没找人来诵经超度?” “那是摘星园,要不要找人做法四叔可做不了主。” 挽翠进来禀告:“爷,奶奶,十五老爷和十五夫人上摘星园去探病去了。” 沈寄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说道:“十五叔不会露馅吧?”家里没外人了,可以放心的说话,感觉真好。 魏楹摇摇头,“露馅又怕他怎的,他们现在应该十之**知道是我在背后捣鬼。可是,除了等着,还等做什么。” “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 “我已经被刺杀过一次了,再来,那正好把他们全家老小一起出族。我就更没有顾虑了。安心吧,梨香院不但有老赵头和他带出来的徒弟,还有十五叔请来的几位朋友坐镇呢。” 沈寄眨眨眼,“那个‘胡姨娘’不在吧。” “不在,要是她从咱们家飘出去被发现了还得了。对了,我很期待她和二老爷打照面呢。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易容术。十五叔说没有十分像也有九分像。他出去胡混了十来年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认识了这么多奇人异士。哎,该我了,你都吃了两块了。” 沈寄把都送到嘴边的水果切片喂给魏楹,嘴里嘟囔道:“冰不让人吃了吧,好歹水果敞开了供应啊。还说什么当家的呢,每天就给人吃一盘,还要跟我抢。我明天就在外头吃完了再进来。” 魏楹哼了两声,也不做声。他就是故意的要抢沈寄的水果吃,看她端着一盘水果拼盘在旁边吃的美滋滋的,他就想着这些都是凉的,大夫说要少吃。 魏枫和魏植在二老爷二夫人的病床前听到他们说肯定是魏楹干的,是魏楹让人来装鬼吓他们的。 “娘,那为什么魏楹要让人装祖父的姨娘来吓我们啊?”魏植忍不住问出来。 二夫人恨声道:“问你们的爹去。” 为尊者讳,兄弟俩自然是不好再问了。可是不用他们问,外头已经在开始传了。说胡姨娘当年就和二老爷勾搭在一起,胡姨娘时常过摘星园和二夫人一起做针线就是个幌子。还说当年伺候胡姨娘的人都不见了,就是为了灭口。就连胡姨娘也是被二老爷害死的,如今是上门来寻仇。 就有人问怎么这多年都不上门,偏此时上门了?于是又有人说搞不好当年胡姨娘被什么镇亡灵的符阵给镇住了,说不定就被镇在松鹤堂在。现在老太爷不在了,办丧事的时候那阵法说不定哪里被破坏了。于是胡姨娘就跑出来了。说得绘声绘色,如同亲见。还说要不然怎么不上别家去,就到摘星园呢。 至于十五叔的上门慰问,没见着人,被脸色同样不好的魏枫以父母希望清净不想有人打扰挡在了外头。 十五叔指着魏植道:“我是你们父亲的亲兄弟,我不能进去。那这个出了族的外人怎么可以进去?” 魏植的脸胀得通红,“我是我父母生养的,我怎么不能进去看他们?” 十五婶拉拉十五叔,“算了算了,既然人家不当咱们是一家人,那咱们也不用巴巴上门来受冷遇。走,看看大侄子去,可怜他被人买凶捅了一刀,这么久了还不见好。” 十五叔看看魏植,然后甩袖子走了。 魏枫忙拉住魏植,“别冲动!现在家里正一团乱呢。唉,要不是正好是祖父的孝期,避出去也就是了。如今却是避也不能避。” 林氏小心翼翼的道:“二哥,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弟妹请讲。”魏枫知道这个弟妹颇有些心计,于是洗耳恭听。 “我想吧,那胡姨娘找得到松鹤堂,找得到摘星园都不奇怪。可要是她能找到我们花生胡同去,那就说明有人装神弄鬼了。”花生胡同便是魏植和林氏如今租住的地方,离魏氏一族很近。 “弟妹的意思是?” “问问两位老人家,愿不愿意到花生胡同休养?” 虽然知道林氏此时提出来是为了在父母跟前讨一份好,这对他们日后分家肯定是有利的。但是魏枫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那女鬼总不能追出去吧。追出去就说明是有人在暗中捣鬼。而且他们租住的地方,也还是属于魏氏聚居之处,也不违了守孝的规矩。只是,魏植毕竟已经出族了,去他那里住外头人会怎么说? “我只是提个建议,大哥可以问问长辈再做决定。” 魏植觉得林氏这个建议大好,忙道:“我虽然出族了,可我是爹娘的亲儿子这一点谁都知道。如果要说就由得他们去说吧。我也是为了爹娘好。” 魏枫看一眼安静立着的林氏,这话魏植说不出来,定然是她教的。自己要说不同意,便成了不为爹娘着想了。就是爹娘知道了也得怪罪。 “好吧,我们一起去问问。左右你大嫂也病倒了,家里乱糟糟。让爹娘出去散几天心也好。” 二老爷有些犹豫,“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就是昨晚没睡好,其实没有什么。” 二夫人说道:“再有些时辰天就黑了,说不定又要来。哼!养这么多家丁,简直跟废物一样,居然没一个人看到那装神弄鬼的东西是怎么进来的。枫儿,你说派人去请高手回来坐镇,请回来了么?” “应该在路上了。”魏枫看了兄弟一眼,你有过墙梯我有张良计。既然知道是有人装神弄鬼,那我就请了高手来捉‘鬼’,正好把事情揭露出来。 “好,我们暂且就呆在家里。看你请的高手捉鬼。”二老爷拍板道。这要是躲出去了,外头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魏楹在背后操控着舆论,他躲是躲不开的。只有把‘鬼’做出来才是正理。还是二儿子的办法更靠谱一些,不过三儿子也是出于孝道。他各自表扬了几句。 四老爷请了高僧没起作用,二房又去请了道士回来。十五叔的朋友去看了回来说了其中一个是打过交道的熟人,名字沈寄听过就忘了。可是看十五叔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便知道二房这回是下血本请回来的人了。 她问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她也很期待二老爷晚上迎头撞上老情人的一幕呢。 十五叔道:“得搞清楚他们一共请了多少人,分别是哪些人。然后看看能不能制定严密的计划调虎离山把人引开。等老二落单了再出去吓他。” 魏楹摇摇头,“既然请了人,二老爷就不会让人离了自己身边。暂时别让那女杀手出来活动了。”如果被抓住,那可就落入彀中了。 十五叔点点头,“也好,老成,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魏楹站起来说:“成叔父路上小心有人盯梢。” 成汉点点头,“嗯,放心,我心头有数。”说完便出去了。 十五叔道:“老成江湖经验很老道的,你们放心就是。唉,可惜重头戏还没有出来。” “无妨,我本来也没想过这么简单就能对付得了他们。” 送走了十五叔,沈寄也觉得有点郁郁,“那,外头那些流言还要不要再添把火?” “不用,流言就像火种,一旦散布出去,最后能变出千百种版本来。咱们暂时也别插手了,不然让二房捉住些把柄就前功尽弃了。” “该换药了。一张一弛吧,咱们再好好想想下一步。我还是觉得让‘胡姨娘;直接出现在二老爷二夫人面前是很不错的安排,现在就是要找个好机会。” 魏楹任由沈寄脱下他的中衣,“嗯,我得好好想想。”说完勾住倾身解他纱布的沈寄的脖子亲了一口。沈寄赶紧抬头看看窗子关没有。 “怕什么,谁敢往咱们屋里看。”魏楹现在很高兴,他已经在一步一步的讨回血债了。有些反复不怕,总是要让二房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就是了。他此时要是不和沈寄亲热一番,实在是心头激荡。 沈寄也不忙着解纱布了,两眼亮晶晶的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亲个够吧。”她抱着魏楹的脖子,和他唇齿相依。 一开始沈寄往京城去,两人就分开了半年,如今守孝又是三个月不得亲近。这一亲差点就擦枪走火了。要不是沈寄不小心碰到了一下魏楹的伤处,他可能真就按捺不住把人拖上床了。 “不行,还不是时候啊,不能功亏一篑。”魏楹不舍的松开了手。 沈寄懊恼的嘟囔了几句,诅咒这古代存天理灭人欲的礼法。 105复仇(4) 不出魏楹所料,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根本不需要再做舆论导向了。二房请了数名道士回来坐镇,‘胡姨娘’便没有再出现。于是传扬又纷纷扬扬的起来,其中有一种说法说二老爷这是又请了高人把胡姨娘的鬼魂给镇住了。又衍生出什么多情女子负心汉的说法。人死了都不忘回来看你,你却一而再的让人镇住人家。好歹也学学四老爷请高僧超度啊。又有人人胡姨娘哪是回来看二老爷,她是回来报仇的。二老爷自然是要让人把她镇住。这么多年,胡姨娘早变成厉鬼了。没见一在摘星园露个面,就吓病了三个,大少爷也哭了半宿么。 而且,胡姨娘那是老太爷的姨娘,可不是二老爷的姨娘啊。这就是偷小妈,给自己老子戴绿帽子了。情节不可谓不严重,直指二老爷的人品有问题。 二房如果站出来辟谣吧,这种话到底从哪传出来的不好查。而且儿子和小妈,这种流言爱听的人多得很,说也说不清楚。不辟谣吧,众人又说你是心虚默认。你要说是魏楹让人散布的吧,证据呢?魏楹可是让魏植买凶刺杀,一直在家卧床休养呢。沈寄为了照顾他都积劳成疾了。这一点,各房的叔婶都能证明。而且长房的下人也没参与到这些流言的传播中来。 传得最厉害的是五房六房的人。但是这两房的人也说下人是听说的,还说回去一定好好的清查。 四老爷觉得流言这样传来传去不是个事儿,严重影响魏家的声誉。所以召集了各房开会。这可是丑闻,捂住还来不及呢,怎么自家人还在传。 四老爷转向七老爷的方向,“老七,你是当官的,这查案子你比我在行……” 七老爷立马摆手,“四哥,你是族长,这些事还是你来决断吧。这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啊。”他做官许多年,虽然一直是知县之类的芝麻小官,好容易才升到五品知府。可是直觉还是有的。这事儿虽然长房撇得清楚,多半还是他们搞出来的。在座跟二房关系都有些不睦,但谁跟二房有仇,长房啊!他不想跟那个年纪轻轻就和自己同一品级的大侄子对上。大侄子在朝中的背景可比自己深厚。 四老爷话没说完就被堵了回来,不由有些气恼,这个家伙。 “四哥,不就是查是谁传布流言么。你要是信得过,这活儿小弟揽下了。”十五叔声音清朗的说道。 四老爷看他一眼,好容易有个人肯出来承担,却是一向游戏风尘的老十五。四老爷的眼神很明确的表达出‘你行么’这个疑问。 十五叔耸耸肩膀,“我也是想为魏家的名声出把力,如果四哥觉得我力有不逮,那就当我没说过。” 四夫人拉拉四老爷的衣袖,“难得十五弟主动请缨,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吧。”老十五跳了出来,她可以肯定事情是长房搞出来的了。既然沈寄对她很不错,而且日后也须靠着他们,那自当好好的配合。她看一眼自己的夫婿,唉,柏儿就随了他老子啊。憨! 七老爷也立马表态,“对,四哥,给老十五一个机会。他如今也不像从前了。”二房已经基本跨了,剩下的就只有银子了。而长房如初升之朝阳,蒸蒸日上。和大侄子搞好关系,对日后的仕途也有帮助。他瞥一眼不动声色的四嫂,四哥倒是有一个贤内助,四嫂比自家这个可强多了。 五房六房也纷纷表示要给小弟弟一个出力的机会。对他们来说只要事情不牵扯到自己身上就行。还是按四哥说的,及早把这件事按下去最好。 “我不同意!”二老爷出声道。谁不知道幺房和长房是穿一条裤子的,让老十五查,查出来的东西能对他有利么。他看向三老爷,“三弟,你以前不是负责过差不多的事情么?” 三老爷发现二老爷和老十五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十分作难。他已经跟着二房太久了,上次又干了一回过河拆桥的事。各房对他意见很大。可是,再跟着已经没什么前途的二房,显然是不智。但是,得罪二房对自己也没有好处。毕竟,二哥手头有自己太多把柄了。旁人的事,大侄子和四弟一句话就抹了,他干了那么多怕是不好抹。他眼睛溜了一圈,长房的位置空着。魏楹还没有好全,沈寄要照顾他,两人都没有出席。 三老爷灵机一现,刚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浑身抽筋一般倒在了椅子上,一下子话都说不囫囵了。四夫人心头一哂,马上安排把三老爷送回家请大夫。众人都知道,他必定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了。也好,只要他不再助纣为虐就行。 二老爷气结,最后不得不接受了四老爷把事交给老十五的安排。如今,代族长是四老爷,魏楹一力支持,除非是关于宗族的大事,四老爷需要同他商议,其他的他都不过问。而其他各房都赞同,三房算弃权。这个结果自然是是情理之中的了。 四老爷对十五叔说道:“老十五,这是你第一次负责家里的大事,此事对家族的名声至关重要。旁支已经在向我抗议了,说我们嫡支拖累了他们的名声。你可要好好查,儿戏不得。需要兄嫂提供什么帮助,就尽管提出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一大家子的事。我们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十五叔拍着胸口道:“四哥放心,小弟也将近而立的人了。断不会像从前那般荒唐。一定从根子上查起,还二哥一个清白。” 二老爷差点吐血,从根子上查起,他们果然是要翻当年的旧事。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当年他对长嫂做出杀人灭口的事,不就是想把盖子捂住么。不为了这个,他何必做出那样残忍的事。还有胡月,事后他也纵容二夫人把她毒死了。那个女人,他其实是真的很喜欢啊。可是如今,魏楹要把所有的事从根子上挖起来。那样,他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偷小妈,造谣逼死一心守节的长嫂,对亲侄儿屡下毒手(他做过的那些事,魏氏族里还有人参与,端看今日一边倒的势头,就知道那些墙头草会怎么做了)……任何一条都够他死了。他完了!迟了十八年,大嫂和胡月来讨债来了。 二老爷和三老爷一样是被抬走的,四老爷疑惑道:“这是怎么了,开个家庭会议一下子倒下了两个。难道我们这里风水不好?那日后岂不是有事都要到祠堂去商议。” 四夫人睨他一眼,“我们这里风水好得很。你看我们住了这么久也没事,柏儿也靠上进士了。可能他们和这里的风水不和了。族里的大事去祠堂商议就好了,家里的事就去松鹤堂吧。” 四老爷点头,“嗯,有理,按你说的办就是了。” 沈寄听着开会的结果,忍不住的眉舒眼松,让十五叔查啊,魏楹这倒是个好主意。十五叔要是不把二房折腾个天翻地覆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当年的事也需要曝光了,总是藏污纳垢怎么行。老太爷的法子不行。倒是魏楹这么一个推翻旧的重建一个淮阳魏氏的理念很是不错。如果不是一个这样崭新的魏氏,也不值得魏楹被用族长这个名头绑住。不是这样的魏氏,长此以往,只能被淘汰,也无法做魏楹的坚强后盾。沈寄这会儿领会到他去族学不是单单打发无聊或是收买人心了。是要从娃娃抓起,让魏家能有一个崭新的面貌。 这些时日也有不少族学的学生自发的跑来看魏楹,一口一个‘师母’,一口一个‘大嫂’听得沈寄心头很舒坦。当然,不只这两个称呼,还有叫她叔祖母的,也有叫她大侄媳妇的。这两个称呼让她有点违和感。可是没办法,家族大了就是这样。 魏楹虽然有伤在身,但是学生上门请教功课,他只需要动嘴就可以了。沈寄便每日里准备了不少点心茶水,那些小孩儿也都很喜欢上门来。 守孝之前在沈寄看来是也耽误魏楹仕途的一个事儿。要不是因为他们需要利用这个时间来报仇为婆母洗刷不白之冤,那整个就是浪费时间。可是如今看到被一众学生围在中间侃侃而谈的魏楹,她觉得完全不是。魏楹这是在播种,将来能收获多少不好说。但是如果不去努力,日渐没落的淮阳魏氏注定会成为他身上一个很大的负担,是他一路向上攀登的阻力。如今,却有可能化为助力。 “大嫂”魏柏从门口进来,向沈寄躬身行礼,沈寄还了一礼,“你大哥和那些学生在第二进院子呢。”她这会儿在第一进安排着装饰屋子。 魏柏便匆匆去了,如今随着魏楹身体渐渐好起来,族学倒是有几分搬到梨香院的意味了。族学里人本来就不多,都是魏家和亲戚家的小孩儿。 待魏柏进去,沈寄才露出笑意来,后头正在练五禽戏呢,魏柏去了肯定得变成里头个子最大,打得最笨的一个。魏楹对那些学生说的,除了书要读得好,更得有强健的体魄。不然,很可能像他父亲一样,考上了进士却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回家休养,最后还英年早逝。 沈寄忙完了中馈的事,便进去看,里头的拳还没有打完,魏楹坐在旁边的椅子里看着,所有人按照身高从低到高的坐着。有一个小厮在前头做示范,后面排在第一个的赫然就是小权儿,最后一个果然是魏柏。 小权儿兴许是继承了十五叔习武的天赋,打得很是漂亮,一点不拖泥带水。而时常伏案看书却缺乏锻炼的魏柏的拳脚就很不够看了。他见到自己比不多眼前这些小娃娃,不由得面红过耳。到后来,众人都散了各自回去,他还抓着领头的小厮给开小灶。而小权儿就依偎在沈寄怀里,一边吃点心一边无声的笑他。 “六哥好逊哦!” “六哥是进士,明年就要出去当官了。等你也做到进士了,再来取笑他不迟。”十五婶从外头进来。 小权儿苦下脸,他和十五叔一样一看到那些书就觉得头痛。才四岁,十五婶已经想给他启蒙了。这也是他时时跑到长房来玩的原因。他喜欢和大家一起练五禽戏,喜欢听大哥哥讲故事。十五婶想了想,觉得他往长房跑没什么不好,便也没有阻拦。要说学问,不但魏楹的学问是魏家最好的,就连沈寄也比自己强了许多。 眼看小权儿蔫了,沈寄笑笑,“十五婶尝尝我新倒腾出来的青草茶,生津止渴也能去热气。” “好。” 魏柏这个人轴是真的,但他的认真也是魏家少有的。小时候是被四夫人拿荆条逼着,后来便渐渐成了习惯。这五禽戏苦练了几便,渐渐也就似模似样了。魏楹招手叫他过来休息,和他说自己当初其实也是病恹恹的书生一个,要不然也不会买了沈寄回来给他挡厄运。至于他练五禽戏,那是沈寄大力鼓励的。 魏柏叹服道:“大嫂是少有的很有见地的女子。” 魏楹莞尔,“她是怕我病得不行了,她被转卖来给我筹药钱。不过你说的没错,她的见地的确是闺中少见的。”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不过,她这样的女子是很罕见的,我有幸遇上了,旁人可不一定有这样的福气。” 魏柏一滞,总觉得大哥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玩味,似笑非笑的,再细看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说话间,十五叔也过来了,见魏柏在他就没急着说起查的情况,只说起二老爷三老爷都病倒了,如今家里请了几拨大夫来瞧。 “啊,二伯三伯同时病了?”魏柏诧异得很。 十五叔喝了茶道:“嗯,说是和你们家的风水不合,你爹说以后家里再开会就去松鹤堂。” “那侄儿瞧瞧两位伯父去。” “去吧,我就不去了,省得又不得其门而入。”十五叔说起这个还有些气咻咻的。看魏柏去得远了,他感叹道:“这个小六,怎么就没随了四嫂呢?”否则也就不必特地支开他才好说话了。 “我还感叹小权儿怎么就没随我呢。”十五婶淡淡的道。 “随我有什么不好?” “那小六随四哥又有什么不好?” 魏楹听叔婶为这个斗起嘴来,不由得看向沈寄,他们的孩子会随谁呢?嗯,随谁都好,只要是他们俩的孩子那就什么都好。 沈寄被他这么看着,颇有些不自在。她成亲四年无所出,而且还就是因为她造成的。魏楹一直表现得很宽容,但是他眼底的渴望是骗不了人的。守完孝,魏楹怕是就要盯着她生孩子了。 方才还蔫头蔫脑的小权儿在沈寄怀里抬起头来,搓搓小鼻子,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然后咧开嘴巴笑。 魏楹把手伸过去揉乱他的头发,“去找季白陪你荡秋千。” “哦。”小权儿方才怕被十五婶教训,现在一看大人要说事情他乖乖的就去门口拉着季白的手去玩儿了。只有季白面对采蓝她们打趣的笑心有不甘。为什么这位小爷就喜欢找她一起玩。现在就连爷都认为她是陪小爷玩耍的最佳人选了。采蓝每次就说‘因为你小嘛,这可是美差,我们想都想不来的。’ 去它的美差,这位小爷调皮得紧,跟着他跑比干活还累。想归想,季白却不敢怠慢,找了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守在秋千旁,省得自己没抱稳把人摔出去了。 十五叔这才清清嗓子开始说自己查来的消息,“我把十八年前就在松鹤堂还有梨香院的下人都集中起来分别问了话,只有摘星园的还不方便去动。只是可惜当年的知情人都被老爷子和二老爷清扫过了。” 魏楹打的主意是要借用十五叔这次出头去查,索性把当年的事就查个清楚。然后在家族大会上公布出来。老爷子不是让他留着二老爷的命么,行,他让他活着零零碎碎的受罪。第一步就是要撕下他的假面具让他身败名裂。二老爷怕是已经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所以那天才直接晕了过去。 沈寄喝了口茶道:“十五叔,不急的,一时没找到咱们慢慢找就是了。让二老爷多受点心理上的折磨也不是坏事。”现在就看二老爷的心理素质有多强了。避,避不开,守孝呢;要对魏楹下手,现在梨香院防得是滴水不漏。那就只有等着魏楹慢慢的动手了。 十五婶道:“可要是一直找不到也不成啊。” 沈寄想了下,“那些道士还在二房?” “在呢。” “让人问问二房用什么价钱把他们请来的吧。那些人可不是道士呢。” 十五叔点头,“对,那些人贵得很,二房不是还钱都要当东西了么,怎么还能养得起。那私产的事还没完结呢。” 106发现 十五叔找到方向,便又往摘星园去了。 二老爷还病卧床上,二夫人怒道:“十五,大嫂待你好,二嫂待你可也不薄啊!” 十五叔一滞,凭良心说,二夫人说的不是假话。二嫂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待他很好的。他小时候不醒事的时候,甚至以为大嫂二嫂都是自家的姐姐。大哥二哥都是哥哥,大嫂二嫂都是嫂子,可是二哥二嫂害死了大嫂,他自然是要站在大侄子一边的。 “二嫂说到那里去了,我这不也是担心家里声誉所以自动请缨要还二哥一个清白么。我是什么人二嫂还不知道,难道我会硬把黑锅扣在二哥头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公道都在人心。” “那你今天来摘星园是要做什么?” 十五叔一脸的诧异,“查清流言,澄清事实啊。请二嫂把摘星园的人都叫出来吧,我要问话。当晚遇鬼的细节也只有摘星园的人才清楚,传也只能是从摘星园传出去的,所以我当然要上门来问话。” 二夫人盯着他看,她非常怀疑魏楹已经查清了当年的真相,不然老十五不会这么坚定就站到他那边去了。 二房的人都被叫来了,连力哥都被抱来了。不过,那些道士可还没有到。据说,有两个守着二老爷,一个屋里一个屋外。还有几个则在自己屋里,他们是轮值,白班两个人晚班三个人。另外,魏枫也在二老爷床前侍疾。 十五叔果真一个一个的问起,其中宋氏是重点盘查对象。宋氏只得不情愿的回忆那晚遇鬼的事,又描述了一番。这件事事关魏氏全族的声誉,旁支的已经在抗议了。其他地方去盘问也很顺当,如果在摘星园反倒受阻,那众人就有话说了。 如今的情况,饶是二老爷与二夫人老奸巨猾,一时也无法想出对策。最要命的就是这个时机,让人避无可避。十五叔盘问,旁边有人记录,听了宋氏的描绘,他说道:“咦,还真是胡姨娘啊,我记得她就是那个模样的。二侄媳妇,你没看错?” 宋氏摇头,“没有。” “会不会人云亦云,你被吓到了,所以也说女鬼长那个样?” 旁边被叫来打下手的魏柏道:“十五叔,在二嫂遇到之前,下人都被勒令不许乱传。也只是说那女鬼是胡姨娘而已,没人看清楚穿戴和长相的。” 十五叔想了一下,“对,你说得没错。那就是二侄媳妇真的看清楚了。”说着小声道:“难道真的有鬼不成?” 二夫人看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心头冷笑。倒是魏柏说道:“十五叔,子不予怪力乱神。” 十五叔挑眉,“你说那不是鬼?” “圣人说遇到这类事情悬隔即可,没说到底是不是鬼。”魏柏讷讷道。 “那不就结了,圣人既没说是鬼,也没说不是鬼。圣人真狡猾!” “十五叔!”魏柏怒道,“不要胡说!” 二夫人轻道:“我看小六说得没错,搞不好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哦,是谁?二嫂提供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啊。”十五叔忙问道。 “我要是知道是谁,早就把人抓出来了。不过,世上就没有不露痕迹的事。别以为自己就做得多高明。” 十五叔点头,“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做得再高明也会被抓出来的。” 魏柏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禅机,不过他一个小辈也不好插嘴。母亲只是让他来帮着十五叔跑腿而已。 问完了话,十五叔道:“小六,我们进去看看你二伯吧。” 魏柏点头,“正该如此。” 这个要求二夫人也没法拒绝,只能带着他们过去。 魏枫知道十五叔要过来,便问那两个‘道士’可打过照面。 “听说过名头,不过照面嘛,没打过。” “那就好。”他就怕十五叔是过来认人的。可是又不能让人离开避而不见。因为爹的情况非常不好,回头‘胡姨娘’要是再冒出来吓他一吓,怕是就要出大问题了。那个女鬼既然是人扮的,就断没有白日不敢出来的说法。老爹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万一被这么一吓,说起胡话来可不得了。他现在就是猜也能猜到外头那些传言十之**是真的了。 原本他们一家人顺风顺水的,自从魏楹一回来,什么都变了。 十五叔过来,呀,果然是不认识的。不过他扬起大大的笑容,很热情走过去拍打着门口那个‘道士’的肩膀,“哎,你不是青木派的那个谁谁谁么?怎么改行当起跳大神的来了?改投别派了?好好的青木派弟子不做,要做牛鼻子道士,怎么这么想不通。” 那‘道士’一愣,他的确是青木派的。而且,他们几个师兄弟是一起来的。听说这位十五老爷也是久走江湖的,难道真的把自己认出来了。 二夫人咳嗽了两声,那‘道士’警醒过来,前些日子有人来闯摘星园,想来是从中看出了他们的武功路数。 “这位檀越认错人了吧,贫道了尘。” 十五叔一副诧异的样子,“不可能吧,我还去过你们山门呢。你师叔胡啸同我大战过三百回合的。” 有这回事?不过,他的确有个叫胡啸的师叔。 “檀越认错人了。” 十五叔挠挠头,“嗯,搞不好真是我认错了。不过胡啸应该是不会认错的,回头等他到了就知道了。” 二夫人看‘了尘’的脸色立时就变了,知道十五叔口里的人果真是他师叔,也不由有些紧张。这些‘道士’可是高价雇来的,回头被拆穿了,私产的事就真的瞒不住了。步步紧逼啊,不让人松一口气。老十五什么时候这么心细如发了,还不是魏楹跟沈寄在背后指点的。 魏柏道:“十五叔,咱们不是来看二伯的么。既然这位道长说你认错人了,咱们就进去吧。” “好,小六说的在理。走,我们进去。” 进去之后,魏枫赶紧上来行礼。十五叔摆摆手示意他免了,看到几日不见就大变样的二老爷,他心头也是唏嘘不已。二哥啊二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当初给大嫂留条活路,她也未必就敢把你的丑事宣扬出去。毕竟魏楹那时候才四五岁,她不得不考虑自保。而且老爹事后都帮你隐瞒,他也是不会为了一个姨娘就把你这个亲儿子怎样的啊。可你偏偏要沽名钓誉,害死大嫂。那也就怪不得大侄子今日咄咄逼人了。 二老爷现在这副憔悴模样,和养伤养得面色红润的魏楹完全是鲜明的对比。 魏柏走上前,“二伯,侄儿柏儿,向您问安!”他心头狐疑不已,二伯父平日精明强干一个人,怎么就被一个女鬼吓成这副德行。难道外头风传的说他和祖父的胡姨娘通*奸竟然是真的?他看向二老爷的眼神多了一些意味。他是七情上面的人,这一下变化在站的人都看到了。 待十五老爷离开,‘了尘’等人便要请辞,如果被师门长辈知道他们在这里装成‘道士’,日后定有责罚。 魏放道:“我十五叔那就是在诈你,他要是真的认出来了,哪有不当面指认的。而且,你们师叔如果真的要来,他就不会说出来了,等到时候直接指认就好。再说,令师门既然允许你们在外接生意,想必不会这点变通都没有。”他顿了一下道:“是不是价钱的问题,这个还可以商量嘛。各位都是在道上混的人,中途而废怕是不利于日后的生意了。” ‘了尘’和几个师兄弟对视一眼,这一家主顾出手十分大方,不然他们也不会同意装成道士。而且,对方的话也是恩威并施,他们不得不考虑后果。所以,在涨了三成工钱之后,‘了尘’等人答应留下。此次收益不错,能上交师门不少利润,想必就是要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可要是中途而废的名声传出去了,日后还真是不好做生意了。那样才是要受重罚。 安抚好了几人,魏枫去见二夫人,屋里则由魏植守着。 “娘,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不能只是被动挨打,任他们泼脏水啊。” 二夫人有些迟钝的转头,她这会儿正跪在佛像前诵经,喃喃道:“报应,都是报应啊。” 魏枫眉头一跳,“娘,都到这份上了,怎么做魏楹也不可能放过我们一家的,不如跟他拼了。” 二夫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拼,拿什么拼?拼武力么,那天床来的人那几个人都没法留下。而且他们说身形和你十五叔不像。这就说明对方暗中还有高手。而且梨香院如今防得是水泼不进针扎不入。魏楹巴不得我们动手呢。那就什么都坐实了。拼人脉,如今各房都知道他是官场很有前途,都靠了过去。他当官,在外头的人面也比我们广。不然,那些换金子的记录,还有那些私产,何等隐秘,都被他给查了出来。” “那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沈寄和魏楹听十五叔说完去摘星园的过程,沈寄说道:“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啊?魏大哥,你是想做到生命程度?” “我要他们跪在我娘灵位前亲口认罪。”自承与老父的小妾通奸,为了灭口逼死寡嫂,这样的罪名之下,二老爷就算不被送官家族里私了也决不能得到善终。 十五叔闻言点点头,大侄子果然是信守了对爹的承诺,不取二哥的性命。 沈寄见状一哂,当然是要他活着受罪。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而且弄死亲叔这样的罪名魏楹也不能背上。可是要让二老爷二夫人亲口认罪,怕是不容易。 “我带了小六一道去,出了摘星园我就告诉了他,说那些人绝对是假道士。看那个年岁,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就是青木派很有名的六个弟子。他们门派很穷,派了他们出来做赏金猎人。可能现在钱不如以前好赚,所以被小二请来了。有了这个方向,要揭穿他们的身份就容易多了。到时候私产的事,自然曝光于人前。” 沈寄有些担心的道:“他们手头有钱,除了这六个人,还可以请旁人的。如果真的有亡命之徒被雇来,对魏大哥下手。一旦让他们得手,那么哪怕揭穿了二房有私产,也让二老爷的罪行大白于天下,也很亏啊。”人是最要紧的,如果人都没了,那报了仇又如何。魏楹可是有先例的,之前以身涉嫌,难说不再干这种事。 背了十五叔,魏楹拍拍沈寄的手,意为‘放心,我不会再出事!’ 十五叔想了想,“我再托人寻些人来,你们二门处那个玩马鞭的老头儿功夫很是不错,有他看着就没人能不声不响进了宅子。” 那是老赵头,魏楹从大狱里救出来的。沈寄点头,“有劳十五叔了。” 等十五叔走了,魏楹凑在沈寄耳边说:“我还没儿子呢,怎么能出事呢,出了事也没人能给我报仇。” 沈寄瞪着他,“你还真是没个忌讳啊,什么都拿在嘴边说。我告诉你,就是有儿子,也不能出事。单是报仇,我也能办到。可是你说得没错,咱们还没有儿女呢。有了儿女也必须给他们遮风挡雨。我虽然不至于像婆婆一样被人害死,但是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乐子。” 魏楹摸摸她的头,“我知道我知道。”那日沈寄生气,说要回华安去靠她买的几亩薄田过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她是诰命夫人,朝廷不会许她改嫁。而且魏家也不会乐见她改嫁。只会过继一个孩子给她,让她守着。她再是能干,没有丈夫,没有亲子,在这个家族里能怎样。最多也只能手握金钱,但是却没了家。他怎么舍得让她如此过下半生。 魏楹其实手伤已经好了,只是如果对外宣布他好全了,去族学还是小事,沈寄却不能这么和他整日腻在一块儿了。稍亲近些都有人说闲话的。所以,就干脆先这么着了。只不过,也不能一直不好就是了。但是,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魏柏回去,把那六个是假道士的话说了。还说十五叔说这六人很可能以前是赏金猎人。七老爷便托人去查六人的底细去了。要请动赏金猎人花费可不小,哪里是如今只有一家铺子在手的二房请得起的。 二房也知道,可是如今骑虎难下,他们已经豁出去了。那些私产一直不在他们名下,这些人能奈何。若是这个时候还一味装穷,那才是真的死路了。 沈寄和魏楹正在说话,从外地回来的刘试谕馔非蠹。他已经将陈姨娘安置妥当,不会有人再能找到她。回来的路上又按照线索去找了老管家,还是没找到。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现在也不是必须他出来作证吧。你下去歇着吧。” “爷,还有一事。小的回来的路上,见到给奶奶提供药材的回春堂的坐堂大夫从摘星园出来。” 魏楹一愣,那不是魏家常请的大夫。事实上他们到淮阳日子不久,怎么二房会去请他们呢?而岚王府的人卷进这件事是要做什么?刘实恼飧龇⑾趾苤档弥厥印K不由得心烦,岚王那么个机会坐拥天下美女的主,干嘛非惦记他的媳妇儿。真是可恶! “嗯,你去歇着,告诉洪总管好好去打听这事就是了。” 其实,这事背后倒没有那么多名堂。二老爷是惊悸之症,看了许多家都不见好转。魏枫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找了回春堂,倒是还见了些效果,于是就请他们上门诊治了。而回春堂来的坐堂大夫徐成,就是他们的老板,也就是凌云的大弟子。之前沈寄还需要药材,他们还隔三差五能探到魏家的消息,知道她的好歹。后来魏楹伤了手找的也是别家的大夫,沈寄的宫寒也治断根了。他们许久没有她的消息,又听到外头传魏家的风言风语挺多的,不知道事情是否与她有害,这边想方设法的来了。 凌云那里担心沈寄的安危,这样的大家族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尤其明面上她一点背景一点靠山也没有。所谓太后的喜爱,救过岚王,贵妃下旨褒奖过,这些都是浮云。家族的势力也是很大的,万一魏氏族人欺负她,什么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他才安排了徐成去替他守护着。而且,岚王虽然没有安排人,却三不五时的问起,说是沈寄极可能是穆王遗孤,他都过问,太后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既然他派了弟子去,王府就不再另外派人了。 凌云知道如果没有实证,岚王这种难得动回心的人是很难放弃的。不过他说的也在情在理,于自己不过是有了沈寄的消息知会他一声罢了。便从善如流,每每有消息传回来就禀报一声。只是,岚王那边派人去查证,沈寄的身世却一直云里雾里的。实在是前些年的大饥荒很多人都找不着了,要查实在是太难了。 107复仇(6) 徐成来出诊了几次,多多少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达到目的也就没心思替二老爷针灸了。这可是魏夫人的仇家,他犯不着出力。于是再针灸就没效果了,二老爷开始整夜呻吟,睡不安枕。魏枫见徐成的药力没了效果便拿银子把他打发了。魏楹知道他走了便也不再理会,只是心头憋了口气。男子汉大丈夫,有人觊觎他媳妇儿,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相当的不好的。不过此时暂时只能按捺下,专心对付二房,只要岚王不要胡乱插手就行。 魏柏回去说了那几个假道士的事,七老爷便利用人脉开始查证。很快便知晓了几人的真实身份。果真都是靠揭榜捉拿凶犯领赏金的猎人。平时里也接一些富户的私活,要价不菲。有了实证,各房人头便又聚到一处开会。这一回魏楹没去,他还在‘养伤’嘛。沈寄被叫去了,她是长房的代表。十五叔说他忙着查留言的事,十五婶就做了幺房的代表。三房三老爷还‘重病卧床’,自然也就只有派了儿子和妻子过来。 五夫人嚷嚷着要上二房要银子,二房的私产这些日子越传越多,甚至凭空又多出了好些。沈寄坐在十五婶下首,没怎么出声。银子本就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查二房的银子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更加的孤立,成为众矢之的而已。 四夫人道:“五弟妹,上一次你也看到了,二嫂是把陪嫁的铺子抵在了七弟妹的当铺里才还了我们银子。这回去,二哥又病重,她还不知玩出什么花样来呢。” 六夫人哼了一声,“左不过又哭穷,然后说她的银子是借的,然后说二哥病了我们还上门无理取闹。所以,才要大家一起想个法子让她把公中的产业吐出来。” 六夫人的话点明这是大家的事,人人都得出力。别想着等着分银子,坏人都让别人去做。 几个大老爷们都觉得有些为难,上次去就被二夫人用婆媳俩的首饰匣子好好臊了一回。这回再去,二老爷已经躺下了,二夫人真的要这么做他们的确是没什么法子。总不能抄了二房吧,那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一次没商量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只是各房对二房都有了点深恶痛绝的意味。二老爷带累了全家的名声,二房又吞了公中的产业。却一时拿他们没有办法,于是只有事事处处想法子恶心二房的人。整个二房,包括魏植和林氏还有下人都成了过街老鼠一般。 魏枫和魏植还好,毕竟那是亲爹,再是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不是才病倒么,虽然心头有抱怨还能尽心的延医用药。宋氏和林氏心头就百味杂陈了。她们都是家中嫡女,当初定亲的时候,魏植是长房独子,魏枫是二房嫡子族长之子,而且魏家的家产丰厚,书香传世的名声也很好。虽然这二十年来因为当家人坠马瘫痪,有出息的嫡长子病逝,家中没了挑大梁的人,声望和地位有所下降,但于她们而言都是良配。可是如今,她们什么好处没得到却跟着受人厌弃。尤其林氏,魏植都已经被出族了。 她们如今所图谋的,不过就是二夫人手里掌握的私产。可如今各房明里暗里的在逼,她们回娘家也不受待见。二老爷这么病着,延医用药的银子像水一样淌出去。尤其是请那几个‘道士’坐镇,花出去的银子更是无数。只是,这些两人都不好讲出来罢了。只偶尔在魏枫和魏植耳边嘀咕几句。 当儿子的只有说:“那能怎么办?不管老爷子了?再说了,银子都在娘手里呢。” 宋氏听到银子就爆发了,“我的嫁妆,铺子被当了,首饰被当了,谁来补偿我啊?”到时候能分到多少还不好说呢,现在就填进去这么多。 林氏倒是没往里头填银子,但是心头也打鼓,魏植毕竟是抱出去的,到时候能分多少家业,二哥二嫂又会不会跟现在各房的叔婶一样要找他们讨回? 就连二夫人,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心头也不乏怨言。可是毕竟夫妻二十多年,而且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这个时候不同舟共济还要怎样。如今就算舍了这个男人,魏楹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只是,这件事要如何解决,这真的是个问题。 相较于二房的惨淡,各人都有小算盘,长房的气氛好得很。族学里的小孩儿还是日日都过来,魏楹的影响力在扩大。沈寄做的各色小点心也非常的受好评。他们两人从前很少呆在淮阳,对他们担任族长族长夫人,虽然说是身份和地位决定的,但也有不少族人不服。如今,各家的小孩儿得到了好处,学问有长进,身体也开始结实起来,这种不服也慢慢的消退了。也许这位族长真的可以带领魏氏恢复祖上的荣光,让他们成为名符其实的百年望族。 十五叔那里的查证也慢慢有了头绪,毕竟魏氏的世仆还是有不少的。二老爷和胡姨娘当年私通的事,无论怎么隐瞒还是会漏些风声出来,还是有人知晓一二的。只是过去畏于二老爷的族长之位不敢说。他锲而不舍的找,终于找到了那么几个一直守口如瓶的人。 十五叔将他查到的事告诉了四老爷,并且把人证也带了去。四老爷一听竟然是真的,只说‘家丑不可外扬’便让十五叔别再查下去。 “四哥,如果这事只到这里,做弟弟的自然依你。” 四老爷骇道:“还有什么事?” “大嫂的事。” 四夫人心道,来了,果然这才是魏楹出手的真正目的。 “大嫂,这事跟大嫂有什么关系?” 十五叔把陈姨娘按了手印的证词拿出来,“这是陈姨娘当面告诉我和大侄子的。还有,当年被断定为大嫂奸夫的耿家少东家,也愿意出来作证。”当年大夫人和表兄耿垒被诬蔑通奸,大夫人依照族规沉潭,耿垒受了一百鞭笞险些送命,但好在他还有家族可以倚靠,耿老东家硬是带着人把他从魏家带走了。这些年他身上带着当年被鞭打留下的残疾,又有污名。家产全归了兄弟,自己则完全被边缘化日子非常的难过。于他而言,当年确实对大夫人有意,但是他所期望的只是她改嫁。所以,两人完全是被污蔑的。魏楹千方百计才避开耿家如今的当家人把他找到,他也很愿意出头作证,洗刷头上的污名,也为表妹洗冤。 四老爷看过以后,脸色顿时发白,这事儿太大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四夫人看一眼十五叔,“楹儿的意思是要怎样?” “他说要二老爷二夫人跪在大嫂牌位前当面认罪,还要把大嫂的牌位摆进祠堂,骨灰和大哥合葬。” 四夫人看着四老爷道:“老爷,大侄子这些要求都很合理。事到如今,纸是包不住火的。就是你不召开宗族大会,楹儿也会召集众人解决这件事的。” 十五叔道:“四哥,大嫂无辜惨死,难道要她一直背负污名?大哥大嫂从前是如何待你我的,咱们这时候当然得站在楹儿一边。” 四老爷摆摆头,“我只是被这件事吓住了,也不得不考虑事情的后果。哪里就至于把这件事捂住呢。”他也捂不住,大侄子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十五,你去请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还有列位族老;柏儿,你去请你大哥大嫂。大家都到松鹤堂!” 魏柏在一旁早就听呆了,闻言忙忙的应了。十五叔便也往旁支去请人。等他们都出去,四夫人问道:“这是要先商量一下么?” 四老爷点头,“这事儿太大,必须先商量一下怎么处理,然后再召开宗族大会。”他虽然代理族长,但这样的大事,必须征得族老的同意才能公布。这样,即使表示尊重也是转嫁压力。他虽然老实,但也不是一味的憨。 沈寄听到魏柏来通知,忍不住和魏楹对视一眼,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以说,如果不是之前层层铺垫,让二房恶行昭彰,成为众矢之的,而魏楹又有着官身,负载着魏氏最大的期望,那么即便知道了大夫人的冤屈,为了魏氏的名声说不得族里这些老人家还是不肯让事实大白于天下的。可是如今,由不得他们了。长房再不是只有孤儿寡母,由得众人捏扁搓圆的了。 沈寄很郑重的找了见素色外衣出来,亲自给魏楹穿上,自己也很认真的换了衣裳,“魏大哥,我们走!终于可以为母亲讨回公道了。” 魏楹点点头,公道自在人心,这根本是一句空话。没有实力,就讨不回公道。 他们到的比较早,等了一会儿,十五叔请的人才到齐。而没能与会的魏氏各房都在嘀咕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族长和代理族长还有所有族老都去了松鹤堂商议事情。对了,还有老十五。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然后各人想了想老十五最近在查的事,难道说那事儿不只是流言,而是事实?可是这种事一般也是用大盖子盖死吧,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开会呢? 而二房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立时便惊惶的聚在了一处。 二夫人对魏枫和魏植道:“你们跟我进来。”说罢率先往佛堂去。 “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进去之后,魏枫急急的问二夫人。 二夫人至此,心知大势已去。虽然公爹做了安排,但魏楹还是找到了证据。于是也不再隐瞒,把事情说了出来。 魏楹两眼发直,“爹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怪不得魏楹一定要整我们呢。” 二夫人道:“没有你爹的经营,你们兄弟就自小比旁人高一等了?便宜占尽,如今要你们一同承担就这副样子了。” 魏枫道:“可是,这些事情闹出来,我们要怎么办,还有力哥和小妞妞,他们还那么小,也要一辈子承担这个责任永远敌人一等。” 两兄弟都看向二夫人,有些话他们不好讲出来,希望二夫人能讲。 二夫人冷笑,“当年的事,我也有份,我脱不了身。可是你们也是脱不得身的。就算你们现在要做出大义灭亲的样子也不行。魏楹可能放过你们么?” 两兄弟愣怔了,魏枫咬咬牙,只恨当初被抱出去的不是自己,魏植小声道:“娘,总要保住一个吧。”他不是二房的人,什么惩处和他都该没有关系才是。 魏枫冷哼一声,“是,你不是二房的人。你现在就可以回花生胡同了。”他倒要看看,家产无望,那位精明的弟妹还会不会和这个兄弟再过下去。花生胡同的一切,可都是弟妹的银子置办的。 二夫人看着魏植,心头一阵失望,这个她最心疼的小儿子,到了危急关头就是如此。还有大儿子,他是避无可避,没有办法。 “你要走就走吧。” 魏植赧然答应了一声就要退出去,耳中传来兄长的冷笑声,还有母亲颓然的声音,“既然你自承不是二房的人,那二房的银子就和你没有一丁点关系。我也不能太过偏心让你兄嫂心寒。”手头有银子,可是也得有儿子依靠才行。看样子,自己下半生就只能靠枫儿了。还有,必须把所有事都推到二老爷身上,她自己才能没事。他能把事情都应下来么?可是应不应的,他也是不得善终了啊。不过夫妻做了二十多年,她知道二老爷是不会把责任都扛下来的人。 魏植挪了半步的脚顿住,近来林氏也不时提及二房的产业,如果他没有产业了,她还能一如既往的温柔和顺么?可是,留下就得承担父亲当年造下的孽。 “娘,我……” 二夫人摆手,“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日后也不要再叫我娘。”看了魏植两眼,她心软的道:“你已经被出族了,又文不成武不就,媳妇儿为何还守着你,不就是为了我手头那些产业么。我不说了,你自己思忖吧。枫儿,你扶我进去。” 二夫人对魏枫说了自己的意图,魏枫看看二夫人,又看看病床上的二老爷,最后咬咬牙,“娘,我都听你的。” 半个时辰后,魏枫亲手给二老爷灌下了一碗汤药。这事儿,不能假手旁人。当然不是弑父,这个他还不敢,只是让二老爷从此口不能言罢了。二老爷发现自己再说不出话来,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指着二夫人和魏枫,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然后头一歪倒了下去。 魏枫上前看到他口歪斜着在流口水,眼睛也鼓了出来,“娘,爹、爹像是中风了。” 二夫人也有点怯,这个时候大着胆子上前,“老爷别担心,妾身与枫儿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外头传来一声声响,两人慌忙转头,却是魏植想了半天没有离开现在走了进来。虽然魏枫叮嘱过外头守着的人,不要放人进来,可是魏植怕他在二夫人跟前把自己的位置都挤没了,还是硬闯了进来,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幕,惊恐之下弄出了声响。 “你、你们――”他看着兄长和母亲,还有那个空空的药碗。 魏枫扶住二夫人,冷然道:“别以为你之前想离开比我们现在做得高尚。就是你说的,总要尽可能的保住能保住的人。” 魏植无言以对,他低头看到二老爷不但流出了口水,而且眼中滚下泪珠,也只能是替他随手抹去。然后讷讷的站到了母亲和兄长身旁。已经名誉扫地中风瘫痪的父亲,手里握着产业的母亲,他知道该怎么选择。 魏枫又道:“可是母亲,那些产业在我们手中,就算什么都推到爹身上,他们就能放过我们了么?” 二夫人道:“魏楹要的是报仇,可是他答应了老太爷不取你父亲的性命。我想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要你父亲的命。只要我们能满足他的要求,产业,他是不看在眼底的。幺房一向是跟着长房走的。老十五也不会一味的来逼索银子。而其他几房,只要各个击破就好。三房,那么多把柄在我们手上,他们不敢跳出来闹。你四叔是个厚道人,如今你爹都这样了,我们再好好服软,他就不好再逼迫了。五房六房不成大器,闹也只是胡闹没有章法。倒是七房是官身,可是只要分他们一份就好。”二夫人做这件事之前就方方面面都已经想到了。 再说了,统共算下来,她不过挪用了二万两银子。二房该得的十多万都已经被瓜分了,这份私产怎么都该是属于她的才是。二老爷事发,出族都算轻的,可是他已经这样了,魏楹还能怎么作践他。他们母子也是为了他好。总之日后会让那些妾室来贴身照顾,好吃好喝的供养,不会断了他的药就是了。 108复仇(7) 松鹤堂里,四老爷四夫人魏楹沈寄见到进来的二老太爷等人,都站起来相迎。魏柏已经退出去了,他还不够格旁听。而十五叔也是人证之一,所以他可以留下。 二老太爷等人坐下,听十五叔从头讲起。方才去请人,他只是匆匆数句,可是已经够骇人听闻了。 十五叔说着说着眼泪就滚落下来,魏楹更是泪洒衣襟,沈寄想着婆母当年的无助,更是泣不成声。最后三人一起跪下,请族老做主。 要靠实力说话,但是这些场面上的东西也是不可避免。如果只是一味强横,定然会起到反效果。不能说一定要让二老爷得到报应,只能说一定要让婆婆的不白之冤昭雪。可是要昭雪,那二老爷做的事当然是要公之于众了。 二老太爷三老太爷等人面面相觑,然后三老太爷和三老太太拉起了魏楹和沈寄,二老太爷把十五叔扯了起来。 二老太爷问道:“老四,你的意下如何?” 四老爷便道:“侄儿认为大嫂既然是冤枉的,那自然该还她清白名声。只是兹事体大,到底要如何操作,还要请各位长辈示下。” 如今的情势很明显,不给大嫂洗刷冤屈,大侄子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可是要这么做又要伤害到魏氏一族的百年的名声。为了防止日后这些人怪责自己没有操作好,所以现在四老爷一定要他们发话。 几个长辈也知道他这个意思,再看一眼魏楹,他认祖归宗的时候就大闹了一场祠堂。掷下话来,要把他母亲的牌位摆进祠堂。如果此时他们不应允,怕是此子连叛族而出的事都干得出来。到时候失去了一个可以重振家声的好苗子不说,事情也只会闹得更大。 这件事捂是绝对捂不住的。与其为了一个道德败坏的老二和魏楹彻底闹僵,那样他搞不好让事情直达天听,不如让老二为他所作的事付出代价。就当是把身体溃烂的部位去除,这样家族才能真的好起来。魏氏名声毁在这个混账手里了。此番饶不得他! 二老太爷最后说道:“好,就开祠堂,召开宗族大会。将此事公布开来,为大侄媳妇洗冤,惩处畜生不如的老二。” 四老爷敲响了大钟,魏氏一族的族人听到了都往祠堂去。 二夫人听到钟声,看了魏枫一眼,后者立即去安排下人把二老爷也一并抬上。林氏敏感的发现母子三人进去了那么久再出来,婆母对大哥更加亲近了。她狐疑的看了魏植一眼,魏植避开了她的目光。宋氏对此很是高兴,忙张罗着让下人多放些软垫好让公爹在木塌上躺得更舒服一些。 二老爷被抬着,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但神志是非常清醒的。知道这是公审大会,非常的抵触不愿意去,嘴里一直发出含糊的声音,看向二夫人和魏枫的目光也包含着怨毒,可是去不去可由不得他。 二夫人安抚道:“老爷,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这一回,日后你再不必面对外人了。” 魏枫心头多少还有些不安,可是母亲说的对,这是为了父亲好,是为了他们全家好。不这样做,根本不可能得到族人的同情。方才他们也是这么对魏植说的,他也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且起誓绝不告诉第四个人知道。尤其是林氏,那更是万万不能告诉的。方才看到的人如果不是魏植而是下人,他一定是会灭口的。可偏偏是他的亲兄弟,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何况还有母亲在一旁。 二老爷被抬来,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他的不妥。 十五叔过去看了看,诧异的道:“二嫂这怎么回事啊,我前两天去看二哥,他也没这么严重啊。这怎么就话也不能说了,动都动不了了?” 旁边同样被抬来的三老爷也支起身子去看,他们两人的软榻是被放在一起的。眼见二老爷的状况如此之糟,他大吃一惊,一时连装病都忘了。不过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倒也没人留意到。而且他这个病是真是假,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 魏楹闻言走了过去,左看右看二老爷都不像是装的,便问魏枫,“他这是怎么了?”他为官日久,身上也渐渐有了一股威势。这么扫视一圈,二房的人都有些被震慑住。 魏枫留意到他连面上的一声‘二叔’都不肯叫了,想想母亲说的,果然今日是要公审父亲。若是他能动,想必此时已经被勒令跪到了祖宗牌位前。 旁边的人也都安静下来听魏枫说,后者有些难堪的道:“方才钟声响了,又来了人通知必须把父亲一起抬过来,他老人家一着急,嘴跟眼就歪了,话也说不出来了。驻在家中的大夫看过,说是中风,怕是好不了了。” 中风! 魏楹瞪大眼,在这个节骨眼上,中风了!这个时机还真是巧啊。 旁的人想得更多,之前被‘女鬼’吓病,现在召开宗族大会叫他来竟然吓得中风,这里头要是没鬼谁都不会信啊。无数的目光落在二老爷脸上,里头有疑惑,有鄙夷,他受不住这样的目光,颤巍巍的闭上了双眼。配合鬓边微霜的白发,看着倒也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 此前,他一直是保养得很好的,四十多的人瞧着像三十五六的。可是这一病一中风,陡然老了十岁不止。 魏楹心头冷笑,这就受不住了,当年我娘在众目睽睽下被判为通奸的淫妇,所承受的比这可多多了。他抬头看向二夫人和魏枫魏植,“祖父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才会瘫痪的,二叔这一向没什么毛病保养得那么好的人,怎么说中风就中风了呢?”魏楹点出来,祖父可不是中风,这个不关家族遗传的事。所以,说中风就中风总是透着一些古怪。 沈寄也觉得这里头怕是有古怪,也望了过去。她看到魏植眼底滑过一丝惊惶,然后快速的低下头去。二夫人和魏枫在魏楹颇有威慑力的目光下也有点无所遁形之感,好在四老爷适时发话让众人坐下了。 宗族大会开始,十五叔站出来出示他找到的证据,把证人也都叫了出来。二老爷和胡姨娘私通,为了掩盖事实又造谣中伤,最终害死大夫人的事被揭露出来。 众人惊骇之下,才明白这次宗族大会是为了什么而召开的。一时墙倒众人推,除了魏楹母亲的事,众人也纷纷说出许多他公报私仇中饱私囊的事来。二老爷的身体在软榻上颤抖,三老爷也被点了几次名,众人目光落到二老爷身上时,也会扫过他,他觉得十分的不好过。只后悔要装病,这会儿被摆在一起。 而二夫人和魏枫魏植都一副自知有罪低头忏悔的模样。 魏楹一看此时的群情激动,心头一哂出声道:“二叔祖父三叔祖父,四叔,咱们还是一件一件的说吧。”从前怎么不见你们站出来揭发。 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点头,示意四老爷先说魏楹母亲的事。 “既然查明大嫂是冤枉的,那么今日就要为她恢复名誉,将牌位迎回祠堂,骨灰也取回和大哥合葬。至于二……二老爷,他如今这样是咎由自取。但是,家法族规不可废。按照族规,他私通胡姨娘,又害死寡嫂,这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状!” 二老爷猛地一颤睁开了眼睛,魏楹冷哼一声,“你想说我答应过祖父不取你性命?可是如今四叔说的是族规,可不是我要取你性命。” 二夫人噗通一声跪下,“二叔、三叔、四弟,我知道族规森严,可是我们老爷他已经都这样了,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了啊。求求你们,放过他吧。”魏枫魏植也跟着跪下,后面宋氏林氏也跟着。一家人不断的磕头恳求网开一面。 二老太爷等人都看向魏楹,此事要如何处置关键还是看魏楹的态度。他们之前商议,魏楹答应了此事私了不报官。至于魏楹小时候的事已经无法查证,他答应不再追究。 二夫人见状转了个方向对着魏楹道:“大侄子,一切都是你二叔丧心病狂,害死了大嫂。他已经这样了,你、你就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吧。他现在这样,你就当留着他受活罪吧。” 魏枫也道:“大哥,父债子还,我、我愿意尽我所能为父亲赎罪。” 魏楹侧头避过二夫人的磕头,冷冷地看着魏枫,“你能把命赔我?” 魏枫一滞,“大哥答应过祖父不取我爹性命的。” “我答应过祖父的事不会违背。毕竟,我还懂得什么是孝道。我也不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做不出手刃至亲的事。这件事该怎么办,四叔就请按族规办理吧。” 二老爷听到前半句脸上一松,听到魏楹讽刺他也不在意,可是听到后头一句,他还是坚持要用族规处置自己,那可是要赔命的啊,整个人的脸色急速灰败下去。 四老爷看了二老爷一眼,眼里闪出一丝不忍。在场不少人鄙视二老爷,可是真的要他死又有些不忍,尤其现在他又这个样子了。而且,二老爷掌权近二十年,也称得上是恩威并施。方才站出来揭发他的人不少,但是曾经受过他恩惠却也不少。只是他所犯的事大,而且求情势必要得罪魏楹,所以一时没有人开口。 魏楹冷笑一声,“怎么,族规还要分人么?” 四老爷一滞,“当然不是的。二老爷如此作为,便……自我了断吧。” 跪在地上的二夫人顿时一下子软倒在地上,魏植从后头冒出来抢到魏楹跟前跪下,“大哥,求求你,饶了我爹的命吧。你答应过祖父的啊!” 魏楹看都不看他,“我不是你大哥,这是我魏氏的祠堂,你一个外人跑到这里来咆哮成何体统?” 魏植已然出族,原本是不够格进祠堂的。他到二房不会有人过问,但到了这里这于情理都不合了。他方才也只是偷偷藏在后头,想看事态的发展。这会儿忍不住就跑了出来。之前老父看着他流泪那一幕,让他实在是有些揪心。 四老爷道:“谁放他进来的,还不快拉出去!出了族便不是我魏家的人了,怎能进祠堂。” 旁边便有人出来把抱着魏楹的腿哭求的魏植拖了出去。可是他这一闹,却也有人开始出声,“虽然魏植不算魏家的人了,但他说的确实没错。大伯让你答应的可不就是饶二哥一命。” 魏枫感激的看向说话的人,是之前受过二房恩惠的族人。 有人带头了,便有人附从,“是啊,何况他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就当让他苟延残喘吧。” “毕竟是你的亲叔叔啊!” …… 沈寄很是生气,又见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还有四老爷都不说话制止,这分明是要用舆论要逼着魏楹松口嘛。二老爷怎么就不该死了?就因为他是你们血亲,就因为他现在已经够惨了,所以魏楹就要迫于压力放他一马?这族规不就是没有一视同仁么。 所有的人都看向魏楹,等着他的决断。魏楹扫视了一圈,许多人在他的目光下避开。可是他们的眼神在在表示,他们都是希望他能主动说免二老爷一死的。他看向十五叔,十五叔的目光也很是犹豫。他再看向二老爷,还不够惨。他在这个时候中风,这里头的东西可多了。哼,要惩罚这样的恶人,是得让他零零碎碎的受活罪。而且最好,这些活罪还是他最亲近的人施与的。就算他的中风没有什么猫腻,自己也有把握让二房一家内斗。他目光凌厉的看向二夫人。这个女人,一向是二房运筹幄之人,他就不信,当年的是她没有插手。 二夫人在魏楹的目光下躲闪了一下。她实在是有些怕魏楹那双会穿透人心的眼睛。 魏楹沉默了许久,众人便都等着他,直到他终于开口:“好,既然他已经这样了,我一定要他的命也无用。就算他活着受罪吧。” 在场的人心头都是一松,四老爷道:“好,大侄子,一切都依你。现在我们就把大嫂的牌位摆进祠堂。” “好!” 大夫人的牌位被魏楹从梨香院捧出来,身后是各房的叔婶兄弟跟着,算是大家一起去将牌位迎进祠堂。魏楹郑重其事的把母亲的牌位和父亲的摆在一处受香火,然后和沈寄一起跪地磕头。 从当年在这里被定下沉潭的刑罚到如今牌位摆进来,这里头走过了十八年。这十八年里大夫人一直是孤魂野鬼,到如今才终于能进了祠堂。这十八年里有魏楹的十载寒窗,数年经营。沈寄心头不由得唏嘘,古人讲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死后能享祭祀他们是很看重的。 魏楹站起身,目光狠厉的扫向二房的人。 二夫人道:“枫儿,扶你父亲起来,向你大伯母认罪。”说罢,她先跪了过去。魏枫半抱半扶的把二老爷弄到二夫人旁边跪在大夫人牌位前。 二老爷的眼躲闪着不敢看牌位,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二夫人开口道:“大嫂,您今天终于回家了。当年是我们老爷熏心,丧心病狂,害您无辜惨死。请您原谅我们吧!”说完磕了三个响头。魏枫让人过来扶着二老爷跪好,自己也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又招呼宋氏抱了力哥过来一起磕头。还有二老爷庶出的子嗣也统统跪下磕头。沈寄心道,太便宜他们了。眼见魏楹捏着拳头,一脸冷峻,她也只能自己生闷气。要是在这里出声提出不同意见,显然是不智的。 末了,定下了去庙里接回大夫人骨灰的黄道吉日,到时候再破土将她与魏楹父亲合葬。魏楹冲族老和四老爷等人告辞,然后就率先往外走去。他今日不能将仇人置于死地,不情愿的留下的了二老爷的性命,算是对众人的妥协沈寄朝长辈的方向一福,然后匆匆转身追了出去。 听到沈寄的脚步声,魏楹停了下来等她,两人并肩往梨香院走去。 进了院门,沈寄小声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怎么可能?有些事本来就不是在祠堂能办的。今日先将母亲的牌位送进去再说。” 沈寄点点头,杀人偿命,哪是这样就能抹掉的。 刚坐下,洪总管便来求见,魏楹看沈寄一眼,这样轻松让二房过关,别说我,就是洪总管都不服。沈寄这才释然,如果这样跪着磕头认个错就算完了,她真的觉得不服。凭什么二房就能得到这样的优待,当年可没有人想着留婆母一命H。就因为二老爷是魏家的儿子,而大夫人只是外头娶进来的媳妇么。 洪总管进来就说:“爷、奶奶,二房的事一向是二夫人在拿主意,当年大夫人被冤枉跟她脱不了干系。” 魏楹点点头,“我知道那个女人不简单,方才在祠堂里我权衡了一下,就是在那里闹一场也不起什么大的作用。你马上去查查,在我们去松鹤堂议事的时候二房的人在做什么。” “是,小的这就去。” 109二夫人(1) 祠堂那边,魏楹沈寄当先离开之后,十五叔十五婶也告退了。身后好像有人叫了声‘大侄子’‘老十五’,不过两人都没听到,或者是听到了不想理会。大嫂的牌位终于摆到了大哥旁边,他有好好喝一杯的想法。可惜,大侄子此时心气不平肯定不会和他一起喝。 方才,那么多给大侄子施加压力要他自己说出饶了二老爷性命的话。自己本来应该站在他那一边,可是看到二老爷颤颤巍巍不受控制的身体,他实在是没办法站出来说他该死。毕竟,那也是打小背过他抱过他的二哥。再坏,也是亲哥。他实在是办不到。 “就算杀了二老爷大嫂也不能复生,大侄子不是也说了么,留着他受活罪。你就别再自责了。”十五婶看他刚刚高兴过,这会儿又沮丧起来便劝慰道。方才的情形,就是大侄子都不能和阖族人作对,他就是站出来也于事无补。 长房当先离开是表达了不满,然后幺房也跟着离开。这本来是很失礼的行为,毕竟长辈们都还在呢。可是魏楹五年前就大闹过祠堂的人,老十五一向是不听话的反面教材。而且今日没能让魏楹杀死老二,的确也是他们理亏。所以,这件事便没有人提及了。 族老们站起来准备离开了,众人的面色都不太好。这样大的一桩丑闻,对魏氏已经败落的名声是雪上加霜。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对视一眼,他们已经半只脚跨进了棺材,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了。好在,魏楹和魏柏等人年纪轻轻已经步入官场,比他们的上一代要好多了。 三老太爷看着被魏枫抱扶着的二老爷,冷声道:“今日众人保下你一条命,是看在大哥的份上,又见你已经成了这样。日后,好自为之!” 魏楹没有提要让二老爷一房出族,他们也知道他的意思。出了族那就是外人,而如今让他们留在族内却是罪人。实则魏楹还有一层用意,出了族,那些私产也就是真的被转移了。如今人还在族内,就要受约束。而五老爷和六老爷眼见众人要散了,对视一眼站起来,然后道:“二叔三叔还有各位长辈请留步,这里还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做主。” 二老太爷道:“还有什么事?” 五老爷道:“四哥,你说吧。” 四老爷心头火起,你们事先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现在叫我说,倒像是我让你们把人叫住似的。不过二房私产的事,的确是要解决掉。不如趁了今日一并办了。于是他出声道:“是这样,父亲生前主持了分家,可是他不知道,二老爷二夫人还挪用家中产业在外置办了私产。是哪些产业大侄子也托人查清楚了,清单如下。我们几兄弟一起去问,他们却拒不承认,说只是代人打理。”说着把清单递给两位叔父过目。 这事他们略有耳闻,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老二媳妇,这事儿你怎么说?” 二夫人躬身道:“二位叔父容禀,是侄儿媳妇之前管着家族生意时商场上认识的人。人家信得过让侄儿媳妇帮着打理,每年分红,可不是我们的私产。” 两位老太爷看向告状的几兄弟,六老爷道:“二叔三叔,他们明明手里有银子,如今请人看家护院一天都是上百两的花销。当时爹的大事要凑银子,居然好意思说没有。还是四哥四嫂给垫上的。我们知道了他们有私产,一起上门帮着讨这笔银子,二…二夫人还做出当首饰抵押铺子这种事恶心大家。”四老爷不耻二老爷的作为,即便他没有被出族,也不肯再唤一声二哥二嫂。六老爷便也跟着叫上了二老爷二夫人。 二夫人当即反问:“我们雇人看家护院一天上百两银子,这可能么?你要污蔑也找个像样的说法。” 二老太爷问:“是啊,你们这么说有证据么?” 六老爷当即看过去,“七弟,不是你托人查到的么,怎么站在这里不出声。” “我、我弄错了。”七老爷小声道。 七夫人也陪着笑脸道:“是啊,我们弄错了。各位长辈对不住啊,才弄清楚然后就遇上这样的大事,我们一时忘了和哥嫂说清楚。” 几位族老看他们一眼,“你们想自家搞搞清楚再说。”说完拂袖而去。而要派去叫长房和幺房再回来的人自然也就不用去了。其他族人就是有心留下来看戏也不好再留下,便各自散了,沿路不住的议论嫡支的行事。 祠堂里几兄弟吵做一团,五老爷六老爷怪七老爷临阵变卦,说他一定是得了二房的好处。 七老爷小声道:“我不过是看二、二哥都已经这样了,总要给他留些药费吧。” “你胡说,你就是私下里收了好处。难道我们会不给他们留药费么?” 二夫人道:“是啊,七弟说得对,我们老爷日后可全靠好药保着了。你们总不能让我们解不开锅吧。你们凭良心说我管着家族生意的时候,是不是给家里挣了不少银子?不然分家的时候你们能分那么多么。我挪用了两万两不假,可爹都说了不追究了,你们也都是同意了的。三弟四弟,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三老爷看看二夫人然后含糊的‘嗯’了一声。 四老爷想了想道:“我们在这里吵吵像什么话。长房和幺房看这样子是不打算追讨了,三哥这态度看来也是不要了。我那份便也不要了,留着给二老爷吃好药吧。二夫人你把老五老六安抚好这事就算过了。你们私下里说去,不要在祠堂吵闹不休。” 二房五房六房的人对视几眼,依言离去。 人都走完了,四老爷叹道:“这个家,如今怎么成了这么一副乌烟瘴气的样子?” 四夫人道:“早就是了,只是从前什么都用盖子捂住,如今才闹出来而已。大侄子让你做这个代族长,不就是看你还算好的么。” “经过这段时日,我可真是有些不想做这个代族长了。” “你不做要丢给谁做?你当这就只是个美差啊。越是家里乌烟瘴气,越是要有人肯出头做事啊。你就当是帮大侄子照看着,力所能及的让这个家有些改变吧。好在如今也分家了,各家管各家事。走吧,回家去!” 沈寄听说此事一哂,看来二夫人是各个击破了,让五房六房跟她扯皮去吧。 当天沈寄亲自下厨炒了几个魏楹爱吃的菜,“可惜孝中不能喝酒,不然今天真该庆祝一下\ 豪门囚爱:邪恶首席轻一点!!”一边给魏楹布着菜。 魏楹夹到嘴里咀嚼,然后说:“我娘是很温柔漂亮的一个人,待人也十分的好。” 沈寄点头,漂亮这才魏楹的长相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比魏枫魏植魏柏等人都长得好。至于温柔待人好,这从十五叔几次的回忆里也可以知道。 “当年出了事,养母告诉我母亲是被二叔害死的,那个时候她时常在母亲跟前伺候,想必听母亲透过口风。然后她说别的她也不懂,但是知道做了官出人头地可以报仇,所以再穷她都供我读书。” “我知道,你读书从来不需要人鞭策,起五更睡半夜的,也都是为了给母亲报仇。”她以前就想过,她高考一年都没做到这样,他居然坚持了十年。她当时还想,原来书上说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是真的啊,居然真的这么勤奋。后来才知道有这些故事在里头。 看魏楹有些伤感,沈寄便出声岔开话题,“那你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也温柔漂亮待人好啊?” 魏楹抬起头看她两眼,“你看起来倒是温温柔柔的,但是你跟我娘完全不同。我娘是柔弱的,你是外柔内刚。” “那漂亮呢?”沈寄望着魏楹,眨巴眨巴眼。 魏楹已经知道她是在岔开话题,笑道:“小时候不显,看着就是个黄毛丫头。如今倒的确是越长越漂亮。”都招来岚王觊觎了,不漂亮行么。换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救了他,他怕是不会起这个心。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你觉得我漂亮就行了。今天该高兴才是,努力了十几年终于达成了心愿,为母亲正名洗冤,让父母得以合葬。” 魏楹点点头,真的是努力了十几年啊。要是没有金榜题名,别说报仇,怕是认祖归宗都有不小的难度。毕竟他会分走一大份家产呢。是该高兴,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了午饭,洪总管打听消息也打听到了。 “爷,奶奶,当时你们到松鹤堂去,二老爷的病房外守着的人都被遣开了,熬好的药端过去也没人下人伺候,都是二夫人和二爷在身边。” 魏楹拨了拨茶盏,“看来这里头果然是有猫腻啊。那大夫那里是怎么说的?” “大夫那里说的倒是和二爷说的一致,说是突然中风,好不了了,只能用好药养着。” 沈寄想了想问道:“那些跳大神的走了没有?” “奶奶说那几个高价道士啊,还没有。”洪总管笑道。二房每日花费百两请道士坐镇,这是十五老爷和爷搞出来的,活该他们被吓,活该他们折财。‘胡姨娘’去吓宋氏,这是奶奶给大丫头出气,他感念在心。二老爷二夫人当家的时候,他被压制了十多年,好在老太爷把他拨给了大爷使唤这才有了如今的扬眉吐气。这次对付二房,他十分的卖力。毕竟半辈子都在老宅,别的不敢说,打听消息什么的还是有门路的。十五老爷问出二老爷和胡姨娘的丑事就是他从中牵线搭桥。 沈寄听洪总管说‘高价道士’倒也不由得失笑,任凭二房怎么狡辩怎么掩饰,其实她家有私产也是人尽皆知了。 “魏大哥,我瞅着二夫人对二老爷很上心啊,如今他都那样了,还担心他被‘胡姨娘’吓到,依然请着那么多道士。” 魏楹想了一下,“你提醒得的确有理,那六个道士到底是护着二老爷还是护着二夫人,很值得玩味啊。” 洪总管道,“嗯,据小的所知,胡姨娘应该是死在二夫人手里的。” 魏楹一哂,“倒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就不知我娘的事,她扮演什么角色了。”今天二老爷不能说话,所有事都被推到了他头上。然后又用二老爷的惨象,引起族人的同情,让自己无法下手逼着用族规取其性命。这个女人,不简单!左右孝期还有大半年,就好好陪她玩玩。如果当年的事她有份,那就一定得让她付出代价。胡姨娘是死在谁手里他不管,那个女人是咎由自取。可是如果二夫人参与了害死他娘,这笔血债就一定得讨回来。 正说话间,下人进来禀报说是管孟带着阿玲从京城来了。 沈寄忙道:“快叫他们进来。”那日阿玲成亲,她没能去。而且当然就传来了老太爷的丧讯,匆匆就离京了。这倒是三个月不见了。 梳了妇人发髻的阿玲看着像是长大了一些,透着一股小女人的味道。和管孟一起给魏楹沈寄磕了头,就从带来的包里取出许多炒货零嘴摆在沈寄面前的小桌上,“奴婢自己做的,奶奶尝尝。” 沈寄剥了颗葵花籽丢进嘴里,“嗯,味道不错。如果你要开杂货铺,这些小东西价格低,薄利多销也是不错的。还可以去进一些日用杂品一起卖。” 魏楹正听管孟说话,“爷正是用人之际,要不是奶奶临走吩咐不到三个月不准我们离京,小的早就到了。”管孟是最早跟着魏楹的人,知道他心中多看重这件事。可是沈寄临走再三交代不准他过来,他也不敢违抗。 “你内里也受了伤,是该多养养。放心,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当时是为了不改婚期,所以照原定日子成婚。只是他当初只是外伤好了,内里脏腑的伤还需要再养几个月。魏楹听到旁边说开杂货铺的事,侧身道:“阿玲你要在淮阳开杂货铺?” 阿玲老实说道:“回爷的话,奴婢是要跟在奶奶身边的,奶奶则是要跟着您的。您在淮阳呆不了多少时日,所以暂时奴婢还不打算开店。”她觉得魏楹会过问这事有些奇怪,马上又说道:“如果爷跟奶奶认为奴婢开一家比较好的话,那奴婢就开吧。” 沈寄说道:“你已经不是我家的丫头了,别一口一个奴婢的。” “是。”阿玲应了一声,可是后头说话,又不知不觉的以奴婢自称起来。沈寄也就懒得再说了。看来自己当年年纪小小坚持要赎身还真是有些另类,也难怪魏楹一直怀疑她的身世了。 魏楹告诉管孟,“有个现成的地方,你去西街回春堂附近找个铺子盘下来给你媳妇。” 管孟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一声。回春堂,回头好好留意一下。要做什么接下来爷自然是会交代的。爷只在这里呆大半年,不过回头把铺子打出去也就是了。 “好了,你们一路风尘的,下去歇着吧。”听魏楹说完,沈寄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她凑过去问魏楹,“你要监视回春堂啊?” 魏楹摸摸下巴,“我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个时候,岚王的心思应该说十之**都放在夺嫡上头在。他之前认为他派人来是觊觎沈寄,可是想了想,这种事情不像是岚王所为。如果是那个林世子倒还有些可能。上次小寄遇到事情被林世子所救,他欠下对方一个人情。可是却不会忘了林世子当初就对小寄有过企图。所以,这样的事搁那个家伙身上让人想得通,可是岚王做来就有些古怪了。 所以,他想让人去看着点,看有没有机会套套话。他怀疑此事跟之前沈寄比较受太后待见有关。说不定里头就牵连着她的身世。 沈寄笑道:“你还真觉得我是国公家的小姐啊?”她也认为岚王那等人没这么无聊。从前在京城,他报她的救命之恩还说得过去。如今她人都不在,他还千里迢迢派来来照看有些说不过去。唯一行得通的解释就是她的身世了。 “虽然是不是你都是我媳妇,可是贵人为什么对你突然就待见起来,咱们总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之前忙着娘的事,一时没顾上。现在能腾出手来了,就让人试着跟徐成接触接触。阿玲那丫头,惯会和人打交道的。就算搞不清楚,也不至于被人算计了去才是。” 沈寄点点头,“也好,反正她本来就是打算开杂货铺的,就当练手好了。魏大哥,咱们要不要让‘胡姨娘’去吓吓二夫人啊?” “那得问问十五叔可行不可行。万一被逮着了,多少也是一件麻烦事。” 110二夫人(2) 洪总管探明了来报,那六个道士里有一个女道士,入夜都在二夫人身边值夜。 一天百两的保镖,可真是不便宜。不过那些人原本就是赏金猎人,纡尊降贵来‘跳大神’,自然不可能给友情价。但是以二夫人对钱财的热爱,应当不会一直就这么被动等待。 想明白了这一点,沈寄也就不强求要让‘胡姨娘’再去吓她了。只要‘胡姨娘’藏好了不动,二夫人就只能一直防着。相反要是一动搞不好就要落入敌手。十五叔也说了,那六个是硬点子很扎手。 “那五房六房的人离开二房的时候,脸上表情是怎么样的?”沈寄问洪总管。 “不好,十分忿然。” 沈寄笑了一笑,“那看来是什么都没得着,要从二夫人嘴里掏食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二房经营,各房坐享其成,如果是自己也不会拿出来的。如今除了五房六房各房都不去争抢了,她们势单力孤,斗得过二夫人才怪了。否则,也不可能被二夫人压制了十多年空怀愤懑无可奈何了。就是分家的事都是等到魏楹回家才有了转机。如果他们不回来,会不会也和如今的事一样?三房跟着二房喝汤,七房暗中得好处,其他各房就要吃亏了。 接着,五夫人六夫人上门来了一次,沈寄说魏楹最想做的事没做成,如今旁的也就不想做了。当时,可没见五房六房的人站出来说要严惩二老爷,现在还想他们出头是不行了。他们做得已经够多了。那两人听出沈寄言下之意还想说什么,沈寄却是油盐都不进了。很快魏楹派人让她回去替他找东西,沈寄就请她们宽坐,自己进去一下。 “既然大侄媳妇不得闲,那我们也就走了。” 出去以后五夫人对六夫人道:“看来长房是真的不会出手了。” “可我听说他们家的总管还在打听二房的事。” “可是私产的事,他们是不会再出头了。” 两人又去找四夫人,自然也没能捞着好。四夫人她们家老爷已经发了话,她自然只有嫁鸡随鸡。这么一来,之前因为私产一事结成的同盟便土崩瓦解。二夫人依然牢牢的把持着手里的产业。于魏楹来说,这样的同盟,不要也罢。 这么一来,事情便陷入僵局。二房依然不敢遣散假道士,花着每日百两的高价。魏楹则拿着历书翻着好日子。最后择定十月初十破土,将大夫人的骨灰坛与大老爷合葬。 “和尚就从母亲寄身的庙里请,道士,既然二房有现成的,就让他们出吧。也是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呢。”沈寄和魏楹商量着。 魏楹看她一眼,“行!” “嗯,放心,我会两手准备的。”当然不能指望到时候那些假道士能干好真道士的活,该请的人还是得请。 二房请道士是为了驱鬼,大夫人迁葬需要用到道士,让他们出人,就当是表达他们赎罪的诚意。这个没法拒绝,可是家里请的六个假道士去了岂不是要露馅。于是二夫人让魏枫赶紧派人去淮阳的大道观请了有名的道士过来。 十月初十当日往庙里去迎大夫人的骨灰坛,沈寄对一身素衣出行的二夫人道:“二夫人真是客气,其实我那么说也只是因为你们那里有现成的道士,听说很是高明。哪里想到竟让你破财了。” 破财,破财!二夫人想着每日的一百两,眉梢跳了跳,“给大嫂用的,当然得是最好的。他们哪里称得上高明。”如今魏楹沈寄都不会再称她二婶,也不会自称侄儿侄媳,就连其他各房也称她二夫人,这一点让她很是无奈。要么你们干脆就把我们一家出族,大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如今把人圈在这里,却又不当一家人看待。她如今算是领教到魏楹的厉害了,日后要用钝刀子割肉,真的要让他们受活罪。 “既然不高明,那还养着他们作甚?”沈寄说罢,登上马车。她和十五婶小权儿一个马车,魏楹十五叔在前头骑马。今日的场面很大,嫡支各房都来了,旁支的那些有幸巴结魏楹的,还有当初参与判了大夫人死刑怕他报复的,还有族学里那些自发前来的孩子。场面并不比给老太爷送葬的时候少多少。 沿路的鞭炮放着,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纷纷问这是怎么回事。自然有人说这是魏家长房的大夫人,当年含冤而死,如今族里一起来迎她的骨灰到祖坟安葬。当年的事情也就不胫而走,路人唏嘘不已。看向二房的车马和人的表情十分的鄙夷,又纷纷指着马上的魏楹道:“看,那就是大夫人的儿子。亏得有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啊!要不然哪里能有今天啊!” “堂堂魏氏,当年也是出过宰辅的,怎么如今竟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是啊,还书香世家呢。” 听着这样的议论,四老爷等人觉得抬不起头来,心头愈发的憎恶二房。 沈寄给庙里敬上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答谢他们看顾大夫人的骨灰坛。然后由魏楹捧了一路往祖坟而去,后头也是浩浩荡荡长龙似的队伍。 不久前魏氏全族才走这条路送过葬,这么快又来也引起了一路的注意。同样的打听和议论的情形又再重演一遍。让魏氏族人再次集体抬不起头来,落在二房头上的目光更多了。魏楹坚持让把二老爷一起带上,好在他是躲在了车上,不然怕是会被族人的目光盯穿。 不过,他日子也不可能好过就是了。二夫人迎着他怨毒的目光帮他拉了拉下滑的薄毯,“老爷,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不这么做那日会有那么多人帮你求情么?回头在大哥大嫂的墓前,你可得做出好好忏悔的模样来。”二夫人也有烦恼,今日被沈寄一挤兑,她就不好再让那六人留在府里了。可那个‘胡姨娘’可还没有捉住,只能让他们化明为暗了。 等孝期过了,他们一家就外迁,总没有不让人搬家的道理。再在淮阳住下去,每日面对那些目光能把人给逼疯了。不过,再过大半年,魏楹的孝期满了,他们日子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好在,老太爷发话让他只守一年孝期。要不然他就要以承重孙的身份守三年。所谓承重孙,便是说长房长子比父母先死,那么长房长孙在他祖父祖母死后举办丧礼时要代替长房长子(即自己的父亲)做丧主,这就叫承重孙。那样一来,固然魏楹的仕途子嗣都受到影响,但是他们的日子也就难过了。 到了地方,举行了祭祀仪式之后,便开了魏楹父亲的墓,魏楹亲手将母亲的骨灰坛放了进去再重新封上墓门。期间,二老爷又被魏枫抱扶着跪在墓前忏悔。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兄长墓前他真的发自内心的忏悔了,还是悔不当初,总之他这次是泪如泉涌,喉间不断的发出些怪声音。 沈寄想着他如今算是被老婆儿子弄成这样的,想来是悔不当初吧。活该! 仪式过后,众人散去,只留下纠葛最深的长房二房还有幺房在坟地。魏楹走到二老爷跟前蹲下,魏枫警惕的看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说几句话而已,我还能打他不成?” 今日的仪式,魏植已经被出族,自然不能出席。所以,今天二房就来了二老爷二夫人,魏枫和宋氏。力哥则在家由乳母带着。此时全都跪在了大老爷大夫人的坟前。方才众人一一来跪拜然后起身,可是他们就只有一直跪着。 “二老爷,早知今日,你当初可还会那么恶毒行事?害死寡嫂,又想淹死亲侄儿,你可真是对得起我爹啊。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爹娘在天上看着你这个好兄弟哪!” 二老爷不敢和他对视,目光躲闪着。魏楹冷笑一声起身离开,要是早知道今日会被同样畜生不如的儿子还有心机深沉的妻子下药害成这样,想必二老爷是一定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办完了这件大事,接下来依然是不能华服美食不能娱乐的守孝。魏楹没有再对二房做什么,就连沈寄玩笑的让‘胡姨娘’去吓二夫人都没有。他让十五叔出面代为答谢了前来帮忙的那些江湖朋友便让他们离开了。 十五叔诧异道:“你真的罢手了?” 魏楹点头,“还要做什么?”他不罢手二房怎么内斗得起来。有他这么一个外敌只会令到他们团结。他们一旦觉得日子安稳了才可能内斗。 “哦,好,我去安排。” 沈寄递上十数张银票,“麻烦十五叔了。” “说的什么话。” 沈寄明白魏楹的想法,轻声道:“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咱们就安心守孝,看二夫人怎么维持二房吧。” “她维系不住的,人性这个东西怎么可能维系得住。”魏楹抱着沈寄道,“终于给我娘正名了。”当年魏家大夫人偷人被沉潭可是这淮阳一桩大新闻。如今他有意弄出这么大场面去迎回骨灰然后下葬,就是不但要让魏家人知道他娘是清白无辜的,就是当年那些道听途说的人也得改了看法。至于二老爷的声誉扫地魏氏的名声不堪,那是应当的。 沈寄回抱住他,“嗯,你终于做到了。” 十日后,沈三叔和裴先生的信相继到了,魏楹拆开来看,看完了递给沈寄,沈三叔的信上说魏大娘非常的高兴,直说老天开眼了。至于他们,打算在蜀中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一些再考虑下一步。魏楹虽然离开蜀中了,但他也还是留下了一些人脉。那些人就算不像从前那样照看,但至少不会为难就是了。 至于裴先生,先是恭喜了魏楹夙愿得偿,后半部分就是鼓励他日后也要不忘进取为国效力。还说他接了聘书年后要到京城的凌一书院做教习。魏楹对这个消息很是高兴,他一直没有时间回华安去一趟,能在京城和裴先生团聚真是很不错,很值得期待。 下午,洪总管送来了好消息,那六个高价道士的开销让二房的人开始有微词了。本来嘛,一天百两银子,到如今雇了快一个月了,就是差不多三千两啊。宋氏一开始是被女鬼吓着了,有人在家里镇着自然是好。二夫人心头有鬼,也舍得抛洒银钱。可这么久了,‘胡姨娘’再没了动静,还耗着钱财把人养在家里就有些心头不爽了。尤其宋氏陪嫁的铺子还有首饰还没给赎回来呢。于是话里话外便在魏枫面前絮叨上了。 就连林氏都觉得这么一笔巨资花的分外不值。三千两啊,抵得上一个上好地段的铺子了。如今的钱多花出去一些,将来他们就少分一些。而且还有二老爷,那真正是好药保着不能断。人参何首乌就没断过,这也是一笔巨资。 而二夫人,一向对钱财是很看重的。遇上了魏楹沈寄,一次一次狠狠的折财,如今家产算是缩水了三分之二,这么花着即便媳妇儿没意见她也着实有些肉痛。于是在‘胡姨娘’一直没了动静之后便也让假道士们结账走人了。对方还说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让人给他们带话。开玩笑,看家护院一个院,三千两银子比捉江洋大盗都划算啊。 听着洪总管的禀告,沈寄坏心的想象着二房一家子肉痛的样子。哼,便宜那些个假道士了。 “好,洪总管你再密切关注着摘星园和花生胡同的动向吧。” “是。” 近来,二夫人都不到二老爷的屋里去了,只打发了几个小妾在他跟前伺候,自己则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魏楹那边也眼见着消停了下来,虽然他心头肯定还有不满。但是二老爷都这样了,他还怎么来赶尽杀绝。只不过还得盯着防着就是了。老天保佑这大半年安安宁宁的,魏楹快些守孝期满上京谋求起复去吧。日后就在外头当官,少回老宅。还有沈寄也是,千万不要留在老宅给自己添堵。嗯,想来也不会,她还没有生下儿子呢。老宅又没有公婆需要她小心伺候着。当然是要跟在魏楹身边的了。走了好走了好,那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如今虽然不能怎么过问外头的生意,但要说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尤其现在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媳妇都殷勤孝顺得很。当然,他们的孝顺是盯着外头那些私产二夫人也心知肚明。不过,谁能没有私心呢。只是,有两个儿子就难免有争抢。 从前她是打算一人一半的,毕竟植儿已经不能再分得长房的三分之一家产了。她也知道这样一来枫儿定然会不乐意。但是,那可不是魏家的祖产,那是自己一手一脚的挣回来的,自然自己说了算。可是,发生了之前的事,两个儿子里显然大儿子要靠得住一些,而且也算是‘战友’了。一向偏疼魏植的二夫人心就开始往魏枫身上偏了。何况,大儿子那里还有力哥这个可爱的大孙子呢。 宋氏也偶尔会念叨一下,说起来可只有魏枫是名正言顺的,才是日后给她摔盆捧灵,逢年过节祭祀她,给她上坟的人。这话从前她不爱听,可是听得多了,想想那日魏植想独善其身的态度,也就有些紧心里去了。 宋氏抱着力哥过来给二夫人解闷,路上碰到抱着小妞妞过来的林氏。她如今也学聪明了,不管怎么说,老三也是婆婆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摆出不欢迎的嘴脸肯定是不行的。可是,家产是她跟魏枫还有力哥的,老三一家子想来分,门都没有。最多日后就像他们在长房从沈寄手里拿银子花用一样每个月跟自己讨银子花销。那可是得看自己的脸色过日子了。不过首先,还是要把婆婆哄好是关键。婆婆如今对相公倒是多了几分言听计从的意味。再有几个月,相公就不必守孝了,一定要想法子到时候让婆婆把生意都交到相公手里管着。 林氏看着抱着力哥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宋氏,笑道:“二嫂,一道走吧。” 宋氏轻道:“那日植弟被魏楹从祠堂赶了出来,说他不是魏家人了,不能进祠堂。这摘星园虽不是祠堂,我也不会不欢迎你来做客。可是最好还是不要来得太勤了。小妞妞也还小,路上万一吹了风也不好。”小样,抱个闺女来亲近祖母,有用么。不过就是个赔钱货而已。 林氏一滞,银牙差点咬碎。要不是在魏植那里怎么都问不出二夫人如何就疏远了他们亲近了二哥二嫂,她至于顶着二夫人的不待见这么一趟一趟的过来请安么。这个月魏植连家用都拿不出来,上个月好歹他还从二夫人那里拿了些银子回家。还有,做客!她在长房不人不鬼的,现在在二房也是。她这是什么命啊? 杜嬷嬷劝道:“三奶奶,既然已经如此了,也只能有所作为。不然,难道你要弃了三爷而去么?”她心头不由得嘀咕,这位二奶奶可比大奶奶难相处多了。 111二夫人(3) 林氏终究没能在二夫人那里讨得好来。之前二夫人中意她秀外慧中,比宋氏有城府。可是随着小妞妞出世、魏植又关键时刻掉链子,她对这个三媳妇的心就疏远了不少。反倒是宋氏,生下力哥对家族传承有功,而且为人比较好拿捏,如今掌管中馈也甚合二夫人心意。又有魏枫的关系,嘴零碎一点不饶人一点也就没什么了。再想想她的确为这个家做出不少贡献,尤其嫁妆被当出去至今没有赎回,虽然有些微词但也不减殷勤,渐渐的便得了二夫人的欢心。 倒是力哥很喜欢这个将满百日的漂亮妹妹,就坐在榻上一直不眨眼的看着。倒引得二夫人多看了几眼,“力哥,喜欢妹妹?” “妹妹,好看。”力哥已经两岁,简单的字也会说了。他圆溜溜的眼睛到处看看,“小叔叔?” 二夫人的脸沉下来,小权儿之前时常跑来看大侄子,是以力哥记得他。有日子没来了,这就惦记上了。 宋氏知道二夫人对幺房现在格外不待见,所以哄力哥道:“小叔叔不在家哦。”不然力哥要叫‘找去’。 回去的路上,林氏的脸板着,这中间一定是出了问题。之前虽然二夫人不高兴自己生了女儿,但也不至于亲疏如此明显。她决心回去好好问问魏植。只是,他之前就不肯说,得想点办法才行。 回去发现,大白天的魏植就在家喝酒。他如今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之前因为他是魏氏子弟,身上又总是有银子请客,所以身边中围着一帮子酒肉朋友。如今他在二夫人处讨不到银子,自己也不肯拿嫁妆银子给他出去当冤大头,他出去也常被人奚落便很少出去了。 “你怎么大白天就喝起酒来了?这要是被人知道……”林氏嗔怪道。 “怕什么,他们都说我不是曾祖父的孙子了,我怎么不可以饮酒?” 林氏想了一想,她心头也郁郁,而且灌醉了正好问魏植话,于是道:“我心头也不舒坦,今儿过去二嫂让我到摘星园做客别走动得那么勤。” 魏植听了,拍桌子怒道:“什么做客,那是我家,我爹我娘。又不是我想被抱出去的,现在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不管我了?” 夫妻俩便发着牢骚对酌起来,最后自然是魏植先喝醉了,林氏说自己不胜酒力都只是小抿一口陪着。叫来杜嬷嬷一起扶了魏植上床后,林氏接过杜嬷嬷拧的热毛巾给魏植擦手擦脸,试着盘问起来。魏植开始什么都不说,到后来却抱着她呜呜的哭起来,断断续续吐露的话让林氏和杜嬷嬷很吃了一惊。 “居然是这么一回事!”林氏震惊地和杜嬷嬷对视了一眼。她看眼魏植,这个男人虽然关键时候靠不住,连爹娘都丢开,但胜在好拿捏。而且,他看到的那一幕足以让自己被打击的心性恢复。 沈寄百无聊赖的在家呆着,扳着指头数还有多久孝期才结局。太不人道了啊,什么都不能做。二房暂时也平静着,没有戏好看。 “小寄,我们来下棋。”魏楹进屋来看她蔫头蔫脑的没一点精神。 “可以么?”这也是娱乐项目吧。她之前给小权儿编福气结,都是挑了暗沉沉的蓝色,一点中国结的意味都没有。什么都不能做,时时处处都要注意。一个不好就要受到全社会的鄙视,弄不好魏楹还要丢官,严重一些丢脑袋。所以,她一点侥幸心理都不能有。在他养好伤后,就不敢跟他腻在一块儿了。如今每日里的乐趣也就是去喂喂鸡,喂喂鱼。要不然就做针线活。这样的日子让沈寄十分的憋屈。好在偶尔还有二房的消息调剂一下。 “我们手谈就是了。谁知道我们在下棋。” 沈寄犹豫了,手谈啊,那她不是输定了。她记性可没有魏楹好。从前下棋,她趁着魏楹喝茶转身的时候在棋盘山偷个棋子,他回过头来稍一扫视就能发现。沈寄不认,他居然能报出之前有多少颗棋子,现在多少颗,少了哪一颗。然后就一本正经的要搜她的身,搜到后来总是直接就搜到床上去了…… 哎,想远了,那样的嬉戏此时如何能有。沈寄觉得浑身有些燥热,“不下,我下了这一步,就忘了上一步。” 正说话间,小权儿让下人带着过来了,垮着个小脸,十分的少见。 沈寄忙抱了他上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 “想去看看大侄子和大侄女,被我爹揍了。娘叫我过这边来找大嫂玩。”小权儿瓮声瓮气的道。 十五叔这个教育方式可真够简单粗暴的。 “大嫂,你几时给我生侄儿侄女啊?”小权儿抬起头问。他现在就只有一个侄儿一个侄女,再有就是旁支的了,自然很稀罕。不过如果大嫂也生得有,那就太好了。 “嗯,后年吧。”魏楹老神在在的回答。还有大半年孝期结束,然后十月怀胎,他努力的话后年一准当爹。 小权儿扳着指头数了数,还要等两年啊。到时候他都七岁了,然后还有一年多侄儿侄女才能走路说话,就没什么机会一起玩了。 魏楹看他一眼,“这有什么,你大嫂如今都十七快十八了,不是一样能同你一起玩。” 小权儿一想,也对哦。沈寄狠狠的瞪一眼魏楹,她就是喜欢和小娃娃玩,怎么了。 “你们早点生嘛。” 魏楹揉揉他的头,“守孝期间能出门做客和谈笑都不行,怎么可以生孩子呢。” 这样啊,守孝真是不好。不过这话小权儿知道不能出口,不然被爹知道了小屁屁又要遭殃。但是他的眼中明明白白的表达了这个意思,沈寄心有戚戚焉。 “为什么不能去看大侄子大侄女,他们那么小,又不是坏人?” 沈寄叹口气,“这个啊,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又等了大半个月,二房终于不负众望的闹腾起来了。起因是宋氏再次和林氏相遇起了口角,林氏便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氏便要她把话说清楚,林氏不肯再往下讲了。 宋氏气咻咻的拉扯着林氏往二夫人的房里去,“走,当着娘,你给我把话讲明白,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你要是说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林氏最近吃了宋氏不少闲气,便道:“二嫂打算把我怎么着?” 宋氏冷笑,“三弟妹难道不知‘口多言’说别人闲话,是七出之一?更何况我还是你嫂子,你就敢对我胡言乱语。” 林氏心头冷笑,这个家又不是没有人对嫂子胡言乱语还把人都逼死了,让我们这些做媳妇的跟着抬不起头来,却不是我。她想了想,魏植就像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般,索性闹一场把家产分到手中,也不用一直受闲气。最多,她这辈子就把着银子,把魏植看死了就是。如今看二夫人的日子过得这么好,不就是因为手头有银子么。 二夫人闻说两个媳妇在院子里拉扯起来,一时大怒。她此时正在二老爷屋里,这里她还是需要每天来打个转转,不然传了出去旁人有话说。几个小妾也是一辈子被她压制住的,如今二老爷成了这样,更是一味的逢迎自己,生怕自己一个不顺心就把她们卖到不堪的地方去。如今的日子说起来竟比二老爷还好着的时候舒心多了。这可是她百般算计之后才得来的。可是两个媳妇居然给她这幸福的晚年时光添堵,她焉能不怒。 魏枫也得到了消息,早一步赶到,让几个仆妇把人拉开了。结果下人眼见宋氏如今得宠,就拉偏架,又有宋氏贴身的丫鬟趁机推攘了林氏一把害她差点一个趔趄摔到地上,杜嬷嬷见了便上前帮忙,又是一番闹腾。当然,最后林氏主仆输在宋氏的主场优势下。 魏枫训斥宋氏,“你是乡野泼妇么,居然这样和人拉扯?” “她血口喷人,说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要拉她去见娘说清楚而已。” 林氏整理了一下衣着道,“二哥听到了,是二嫂先动手拉扯我的。” 杜嬷嬷已经让人去请魏植过来了,之前她们不知道魏植为什么就喜欢回摘星园了,后来知道了缘由也就不勉强他。杜嬷嬷只期望他这会儿不要又喝醉了。不然,三奶奶就彻底劣势了。 魏植倒没醉,不过依然带着酒气。他听说林氏在摘星园被二嫂打了,立即就赶了过来。沿途不少人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纷纷摇头。虽然他已经被出族,但是好歹也挨着魏氏一族住着,这般白日酗酒像什么话。有人说难怪他会被出族了,果然是家教不好。 家教不好这是魏楹说的,他一个劲儿往身上揽责任,说没把这个弟弟教好。背地里都知道他在说二老爷二夫人。 其实林氏和宋氏也不是真的就打起来了,只是宋氏拉扯林氏,林氏要把她的手掰开这么来回了几下。反倒是魏枫让仆妇去拉人的时候,林氏才吃了点暗亏,然后杜嬷嬷上前不忿上前帮忙,这才乱成了一团的。 二夫人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团乱,气得浑身发颤,“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魏植慢一步也跑了过来,看林氏一副狼狈的样子赶紧过来,“你没事吧?” 林氏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没、没事。”心头稍暖,这个男人还算是知冷知热,不枉自己这段时日这般待他。比之前小妞妞刚出生的时候好多了。 二夫人怒道:“谁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如今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二房的笑话呢。长房幺房五房六房……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立马此事就能传遍了。她盯着林氏,这个媳妇儿有心计,听说事情也是因为她说了宋氏闲话才闹出来的。她不会不知道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难不成竟然是故意的? “都跟我进来说话!”二夫人说完转身进去,身后两个儿子和各自的媳妇儿跟上。进门的时候,林氏和宋氏和怒目瞪视。魏枫已经听宋氏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心头正在思量这个弟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而魏植则是一直觉得二嫂太过跋扈,之前就把二哥那些妾打骂得不成个样子。如今既然打到自己媳妇头上来了。林氏在他心底可是温柔婉约不离不弃的。虽然一旦他分不到家业,他知道她就不会这样,但人谁不是这样。 二夫人想的没错,这边刚驱散了下人,一家子进去密谈,消息就散布开了,而且越传越走样。 沈寄听洪总管说二房两个媳妇儿打起来,瞪大眼道:“不至于吧。”怎么都不可能打起来才是啊。宋氏虽然悍,但是那是对小妾通房,对魏植的媳妇她不敢动手吧。还有林氏,和自己一起做妯娌情深的戏的时候,一向是配合良好的啊。她怎么可能动手跟宋氏打架。 “大嫂,该你了。”小权儿出声道。他们俩在翻绳,算是个益智小游戏。当然,绳子也表示红色的,是暗色的。十五婶说就没见过沈寄这么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的人。整个一童心未泯,玩什么小游戏都能玩得兴致勃勃的,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 “哦,好,该我了。爷知道了么?” “知道了。” “那你继续让人打听着事态发展,有什么新情况马上来告诉我。” “是。” 等洪总管出去,小权儿问道:“他是说二嫂和三嫂打起来了么?”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也是。不过我估计是传话的人在中间加油添醋了。来,我们继续啊。”不过心头也觉得魏楹分析得很有道理,看,不用做什么二房果然乱起来了。两位弟妹很给力啊。 五房六房就更不用说了,“看,手里攥着银子一个子儿不吐,我们是拿她没有办法,可她两个儿媳妇这才多久就打起来了。五嫂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银子呗。魏植被长房出族除名,他就分不到长房一两银子了,那就只有回二房分。可是老二和他媳妇也不是好相与的,能甘愿把家产分给早就被过继出去的兄弟?打吧打吧打厉害点。” 十五叔闻说挠挠头,怪不得大侄子什么都不做了呢,原来是料定二房自己就要闹起来。至于四老爷,听说了之后唉声叹气的,“这叫什么事啊?” 四夫人道:“这是二房的家事,由得他们自己闹腾去。娶妻当娶贤日后咱们可得睁大眼睛不能摊上这样的媳妇。” 魏柏心头想起巧笑倩兮的大嫂,然后脑子里立刻又闪现出大哥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模样,赶紧收敛心神。 二夫人着人把门关上,“说吧,怎么回事?”她盯着宋氏问。 宋氏便道:“三弟妹无缘无故说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要拉她来娘跟前分说。” 林氏道:“娘,我没有那样讲过。” “你说了,你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宋氏激动的说。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名节,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就像长房的大夫人,还有许过听说过的女子。 “二嫂误会了,我没说你。” “那你说的是谁?敢说不敢认,这是能乱说的话么?”宋氏犹自气愤不已。 林氏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宋氏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魏植眉眼间扫过厌烦,就为这就当着下人的面打人?林氏的样子一看就是吃了亏的,再加上之前林氏告诉他的,宋氏说的那些想将他们扫地出门的话,他心头十分不满。 魏枫和二夫人却是对视了一眼,听林氏这个话风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两人看向魏植,后者却是一味站着生闷气。 “两个都不像话,去,到小佛堂去跪着,我什么时候叫你们起来才准起。一人一边,让人看着,不许她们再吵再打。” 林氏和宋氏对视一眼,不甘不愿的起来,二夫人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还不去?” 两人这才跟着二夫人身边的下人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这母子三人,魏枫道:“三弟,你是不是同弟妹说了?” 魏植诧异道:“说了什么?” 二夫人怒其不争的看着他,“你看看他这幅样子,成天就知道在家灌猫尿。说不得喝醉了,什么都说了出去。” “娘,那要怎么办?他如今只是告诉了弟妹还好些,万一说给外人听了,尤其是那些狐朋狗友的,那还不得上门来讹咱们啊?还有各房的人,如今都还虎视眈眈的呢。”魏枫很是佩服母亲的当机立断,不但保下了父亲的命,也保住了家产,最要紧是她从此偏向了自己。 魏植听明白了,赶紧分辩道:“没、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二夫人怒道:“那她怎么就知晓了?” 112二夫人(4) “她、她不知道啊。”魏植讷讷的道。心头回想着,自己的确是没有说过啊。 二夫人冷哼一声,“你个傻小子!她不知道敢说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来威胁我?” 魏植小声道:“威、威胁?” “怎么不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休也休不得她,休了她消息也就走漏了。”杀更杀不得她,如今二房还是一身的事摘不清呢,怎么还能再添是非。二夫人过了一个月不到的幸福晚年生活,今天被小儿媳妇一句话就把这个假象戳破了。 难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竟要被小儿媳妇拿捏住,任她予取予求不成?这是二夫人所不能容忍的。可是总不能让林氏也突然中风吧。林家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对了,还要防止她说给娘家人知道,不然又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还有,如今掌握了自己的把柄,林氏要的怕不只是一半,那枫儿岂肯干休。就是她只要一半,枫儿跟宋氏也不会答应。要怎么才好,一个不好就是兄弟阋墙,祸起萧墙之内。 魏枫直盯盯的看着魏植,眼神毫不掩饰,他心头骂道:蠢货!可是转念一想,搞不好他不蠢,根本就是有意透露给林氏,然后让林氏出头来争的。 林氏此时跪在佛堂前,对宋氏剜人的目光只作不见。她本来也是想好好讨好婆母的,可是既然讨好不了,那就只有来硬的了。想撇开她,没门。当初是谁言之凿凿说她嫁过来就是长房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的。订了婚不能悔婚,所以即便知道长房的嫡长孙认祖归宗自己依然是只能忍气吞声嫁了过来。难道他们就此认定自己好欺负,从此吃定了自己不成。 两妯娌在这里跪了不到一刻钟,就受不了了,不断的换着重心,左腿换到右腿,右腿又换到左腿。平常哪里受过这个罪。因此宋氏更加的恨林氏,不是你说闲话我能在这里罚跪?林氏依然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己既然选择了和婆婆撕破脸,接下来还有得被折腾呢。毕竟,那是婆母要折腾自己有的是法子。 只不过,魏植毕竟是出族了的。你要折腾我,就得有说表现。权利和义务是均等的。要不然,我既然不是你儿媳妇,凭什么给你折腾。就是现在,你让我跪,我凭什么跪。还不是因为你是婆婆么。可要是家产没我们的份,凭啥? 如今二房的事,各房都不过问,所以魏植和林氏隔三差五的就到摘星园去,俨然是魏植回了二房的架势,也没有人管。反正又不会分旁人的家产,由得他们一家子闹去。只五夫人六夫人还在愤愤二夫人一个子儿都不掏给他们。 就在林氏和宋氏跪得歪歪扭扭受不住的时候,下人来说,二夫人病了,让他们二人过去侍疾。 二老爷病了,没有让媳妇侍疾的道理,二夫人安排的是几个小妾轮值,让她们凡事亲力亲为,只觉大为出气。那几个小妖精再不甘愿如今也别无他法,必须贴身伺候不能动弹的二老爷。给他擦身子喂饭,要是大小便就更麻烦了,还得拿盆接着。一旦没有弄好,让他弄到了裤子里,又得换裤子。因此,几人心头充满了怨言,只不敢在衣食父母二夫人和二爷三爷二奶奶三奶奶跟前抱怨而已。但是对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二老爷,却是再没了好脸。有胆大的轮值的时候还背着下人骂他废物,怎么不早点死了算了,要这样拖累她们。再加上他每日里消耗的补品和好药,二夫人魏枫心头有鬼不敢计较,魏植也不会计较,但两个儿媳心头却是算盘拨得哗啦啦的响。二老爷的日子过得如何,可想而知。 如今二夫人‘病了’,却是全家总动员,都上心得很。二夫人自然不是真的病了,她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好要怎么对付林氏。硬的怕是不行,她有娘家做靠山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软的,不但她不甘愿,魏枫和宋氏也不会肯。要让林氏满足,除非是家产都归了她。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二夫人只能想了个缓兵之计,把林氏留在身边侍疾。这样可以防止她回去娘家把事说了出去,也可以小小的出出怨气。 宋氏和林氏是轮值,宋氏值白日,林氏值晚上。白日自然好说,何况二夫人又不是真病了,只让宋氏把力哥抱来逗弄,人留在屋子里端茶倒水就是了。可是到了晚上,二夫人上了年岁瞌睡少,白日又睡足了,便可着劲儿的折腾林氏。往往林氏刚躺下,被窝开始热起来,她就要喝水了。或者是要吃宵夜了,还要林氏亲手去做。总之一晚上,林氏得起来起码四五趟,多的时候七八趟十来趟。要分我的家产、还敢威胁我,行,看我折腾不死你。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你就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宋氏对此大为称快,非常的幸灾乐祸。还说林氏福气好,晚上值夜也就是过来睡个觉而已。 林氏懒得和她多费口舌,便只有白日回去休息,晚上都过去侍疾。待要让人传消息回娘家让他们来为自己鸣不平,却是完全传不出去。二夫人说她侍疾辛苦,派人接管了花生胡同那边的中馈,把林氏带来的人挤得都没边了。之前是林氏掏钱过日子,所有不管是陪嫁的人,还是魏植身边的人统统都听她的。如今,魏植身边的人在二夫人那里拿月例,自然偏向二夫人派来的人。而且二夫人还快刀斩乱麻的准备把林氏的几个陪嫁丫头统统配了小厮。她也不是越过林氏自己做主,只是告诉她谁谁谁比较好,她很看好,然后逼着林氏答应。 林氏自然知道二夫人这是要断她的羽翼,如果陪嫁的丫头都这么被打发了,那她日后在魏家可就只有一个魏嬷嬷可以倚靠了。所以她听二夫人说了,只说她待陪嫁丫头不同一般,要好好考察。 “怎么,我还会推了你的丫头入火坑不成?”二夫人横眉立眼的。 “当然不是,娘怎么可能这么做呢。只说怕下头的人糊弄娘,所以媳妇想多留意一下。”林氏忍着浑身的酸软说道。她从小就是娇娇女,在长房的时候一直也是娇养着的三奶奶,沈寄的人虽然监视她限制她,但是断没有让她十指沾过阳春水。沈寄待她也一直客客气气的,虽然不肯分家产给她,但过日子从来都是在公中支领银子。后来去花生胡同,虽然是把压箱底的银子拿了出来用,但是是自己当家做主啊。这样的罪,她实在是平生第一次受。 但是,既然已经是撕破脸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是受点罪罢了,她一定得撑下去。就不信二夫人能一直病下去。实在把她逼急了,这个疾她就不侍了,反正现在也不算正经婆婆。她就真的把事情拿出来说。 二夫人从林氏的目光里读出了这个意思,所以也不敢逼得太急了,只让她回去好好思忖思忖。只是心头暗恨把柄竟然落到这个小儿媳妇手里去了。除了这样折腾她,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什么好招数。 林氏出了摘星园,天色已经大亮,手绢被她捏得像麻花一样。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七天了,不知二夫人究竟还要‘病’多久。她回到花生胡同,魏植还在睡,她恼得推了他两把,“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魏植被推醒,慢吞吞的坐起来,“什么事啊?” “婆婆分明是故意折腾我,你倒是去替我说几句话啊。” “谁让你竟然把那件事拿出来说,她自然生气。”魏植如今已经知道自己喝醉了把事说了出去,他再也不敢喝酒了。而且不是他不想替林氏说话,实在是如今在二夫人跟前,他也不得欢心啊。哪像从前,撒个娇就什么都依他了。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如今被长房赶出来,二房亲兄嫂也不想咱们回去。我那些嫁妆坐吃山空能用多久?” 魏植如何不知道没有钱寸步难行。从前他有钱的时候,总是围了一圈人阿谀奉承。如今他没钱了,出去老远遇到了别人都当他黑白无常一般的躲。林氏的举动,他心头其实是赞同的。那是自己应得的,总好过用媳妇的嫁妆银子。 林氏强忍着困意把二夫人要把自己几个陪嫁丫头打发出去的事说了,她昨晚又是几乎没能合眼。 魏植立马不肯了,陪嫁丫头,那可是预备的通房,都是给姑爷享用的,怎么能便宜外人。林氏冷笑,她就知道会这样。二夫人想借此断自己的羽翼,也要看魏植肯不肯。他们夫妻在这件事上利益是一致的,自然是共同进退。还有分家产的事也是一样。她就快要受不了了,到那个时候她就不会顾忌那么多了。 “那些人盯着我的人,可是你,他们不敢拦着,你帮我把消息传回娘家去,让我父兄为我们撑腰。等到婆婆把铺子交到你手上,不是,是要过户到你名下才行。我自然会孝顺她老人家的。” 魏植想了想,同意了。只要她不是要把母亲和兄长做的事告诉她娘家人就行。如今也的确是需要一点外力来逼迫母亲和兄长把家产提早分给自己。然后自己到江南去经营产业,完全可以摆脱淮阳这边所有人轻蔑的目光,依然还是一家之主。所以,这件事他一定会配合林氏的。看他应允,林氏于是打着哈欠宽衣睡下。 魏植便出去,由美妾俏婢伺候着洗漱用早膳。席间将二夫人要将几个丫头胡乱配了小厮的消息告诉她们知道,让几人对自己好一通恳求。这才慢条斯理的答应了下来,然后按林氏说的要往镇上去寻林家开的茶楼把林氏的消息告诉对方。结果却被魏枫在半道上拦了下来,“三弟,你要往哪里去?”下人是不敢拦魏植,但是可以禀报魏枫。他早就提防着了,自然立即赶去将人拦住。 老三打的好主意啊,拿走大半家产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他们在老宅继续受罪。他能走,自己却不能。因为魏植被出族了,他此时外出并不违制。 魏植是被魏枫带着人强行带回去的,沿路的人见了也只以为魏植又做出了什么事,魏枫不得已给他收拾烂摊子。魏植顶着那些轻蔑的目光十分的恼火,他哪里做了什么要被人这么看待的事。魏楹遇袭不是他做的,父亲如今瘫痪是眼前的二哥做的,为什么最后所有恶名都归了他。 魏楹,他自认不是对手。而且当年也是自家父亲对不住大伯母,那是二房的债主。所以就算知道被他算计了一次又一次,他也不敢去找魏楹报仇。一是他斗不过魏楹,二是他自己也觉得没立场。可是眼前的二哥,当着他的面把药灌进生父嘴里害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凭什么旁人总是认为自己是不好的那个。他还想把家产独霸不分给自己。 二房内斗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几乎每个人都在幸灾乐祸。魏楹听人说着二老爷如今的处境,不由得心情很好。这种畜生,就是要这么度日才行。再往后走,那些小妾怕不得背了人虐待于他。反正他从前待人也不好。只是,她们也不敢让他死掉。不然,二夫人直接就把她们卖了。这么些年,妻妾争斗也结下不少仇怨,谁知道她会把人卖到哪里去。 至于二夫人,什么罪行都推到了二老爷身上,自以为得计,可以坐拥家产安享晚年。可是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如今却为了家产争斗起来,还愈演愈烈。看她还怎么含饴弄孙安然度日。当年的事,一环扣一环,不是志大才疏的二老爷能布置得出来的。那定是二夫人的手笔。 沈寄想了一下魏家几房人。其实老魏家真的是很富的,一个庶子都能分到五六万的身家,相当可观了。虽然跟那些大富之家没得比,但如果不骄奢淫逸也是一两辈人吃喝不愁了。何况除了现银还有铺子庄子,譬如十五叔十五婶,那定然是细水长流,衣食无忧。四叔四婶教出了一个进士,日后可以做官,那到孙子辈都吃喝不愁。还有七房,七老爷本身就在做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们这一房也是,魏楹当官,钱财少不了,她还能做生意挣银子。可是五房六房既没有经营上的好手,子弟花钱又大手大脚,这样下去眼见着入不敷出,所以才费尽心尽想从二夫人手里再抠一些出来。 “儿孙若有用,留钱做什么?儿孙若无用,留钱做什么?”沈寄摇头晃脑的说道,一边往池子里抛洒鱼食。这金鱼都被她喂肥了,可惜观赏价值远大于食用价值。 魏楹在一旁看书,闻言击节叹道:“这话说得好,可惜世人多不知晓。” “很多事知道并不代表能做到。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唉,今天小权儿没有过来,怪冷清的。多亏了二房时不时上演一出好戏啊。”不然这守孝的日子该多无聊。 沈寄拍拍手站起来,“挽翠,你家小朵朵呢?”还是弄个小娃儿来逗着好玩啊。小芝麻小包子,唉,几时才得见啊。 挽翠便回去将小朵朵抱了来,一路交代她要听奶奶的话,不可以调皮捣蛋。 魏楹看沈寄逗小姑娘玩,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这梨香院很大,可是就他们两个人住着,实在空了一些。不过,等到他将来告老还乡,这里应该是很热闹就是了。一定不会让他们像二房的兄弟一样的。他把书扣在脸上,往躺椅上一躺,耳中听着沈寄和小朵朵说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个时候秋高气爽,沈寄瞅瞅日头,觉得不用找东西给他搭上也就不去管他了。其实不要总是去想无聊啊,不能自由出门,不能谈笑,关键不能那啥,这日子也还过得。她低下头继续剥葡萄给小朵朵吃,朝她比了个‘嘘’的动作,小朵朵便跟着学,然后果真就不说话了。等沈寄把葡萄喂到嘴边才张开小嘴含进去,过了一会儿再把葡萄籽吐出来。真是可爱毙了,我的小芝麻一定也这么可爱的。 魏楹的书从脸上滑落,沈寄眼明手快的接住然后放到桌子上去。见他眉舒眼松的,嘴角还带笑,也不知梦到什么好事了。 一旁小朵朵也跟着泛起秋困来,沈寄便让挽翠抱她下去睡午觉。等到人都走了,她走过去,拈起毛笔蘸了墨汁,走到躺椅前,准备在魏楹额头上写个王字。嘿嘿,还可以两边各画三撇胡子。 她笑得奸猾,岂料刚站到魏楹身前,准备往他额上落笔,他就睁开了眼,“你想干什么?” 拿着毛笔对着他的额头,还笑得一脸奸猾,这好像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沈寄自觉一阵天旋地转,躺在躺椅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她,而魏楹则笑吟吟的站在旁边,从她手里取走了毛笔。然后,在沈寄额头上画了一朵花。 113除服 沈寄百般挣扎,不想让笔落到自己额上,可是气力不如人,还是被魏楹得逞了。最可分是,画完了他还隔壁按住沈寄的双肩不让她起身,一边往她额头上吹气。 “别乱动,看回头弄花了。” 等到干了他才把沈寄放开,“嗯,不错,我的工笔花鸟这些年还是大有进步的。” 沈寄偷鸡不着蚀把米,直接推开他,跑到池边去照水面。 “小寄,你脸上长了朵花,确实很美,可也不用特地去水边照吧。”魏楹声音里满是笑意,好在他只是假寐,不然回头一觉醒来,还不知脸上会多了什么。 沈寄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么,我这就叫临水照花人。” 魏楹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沈寄恨恨的用手绢蘸了水擦拭额头。好在墨汁刚干,很轻易就擦掉了。 “你本来想给我画什么来着?” “在你额头画个王字,然后两边各添三个胡须。” 魏楹撇嘴,“幼稚!我看你是近来跟小权儿还有小朵朵玩多了,心智都退化了。” “你以为在人额头上花朵丑不拉几的花很成熟?” 魏楹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梦到什么?” “你睡着了?” “假寐,也做了个很短的美梦。” 原来是做美梦了,怪不得笑成那样呢。 “我梦到就在这院子里,你带着咱们的儿子女儿一起玩耍。” 沈寄心头呜咽一声,小芝麻小包子,嗯,还有眼前的芝麻包子加上自己,那可真是一幅很美好的画卷。她过去重新提笔蘸墨,魏楹误以为她要报复,脚步转了方向准备往外挪。 沈寄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幼稚啊?喏,把你刚梦到的场景画下来吧。” 嗯,这主意不错,魏楹铺开纸接过笔,当即下笔不停。沈寄在旁边看着,首先是她在他笔下成型,就坐在躺椅上,然后是她膝上的胖娃娃,魏楹则坐在旁边抚琴,和她含笑对视。又出来一个女娃娃,也坐在躺椅上,斜斜靠着她。又出来一个,站在石凳子上伸手去够葡萄。又出来一个,在池边看水里的鱼…… “停!”一口气魏楹就画了八个娃娃,有大有小,沈寄赶紧喊停。再画下去还得了,那不成百子图了。 “你当我是那啥啊,生这么多!”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魏楹正了正脸色,坐回躺椅上去看书,沈寄则不动声色的将图纸收了起来。方才的嬉闹,就是自家的下人也不方便看到。不然,就算闲话不传出去,别人心里也是要觉得两人不孝的。好在魏楹虽然信奉儒家,但是并不是完全的盲从。否则,这守孝期间连私下里说笑一句都不行就更惨了。不过,有相同看法的人不多啊。所以就想方才这样,也是必须背了人行事。 进来的是洪总管,他得到允许进来,眼底有一丝喜色,沈寄问道:“二房又出事了?” “是,奶奶猜得没错。二爷把魏植的头打破了。” 见血了!争家产争得见血了。 “现在呢?闹大没有?” 洪总管摆头,“是回到摘星园才打起来的,二夫人立即关了大门。像是二爷把要去找岳家求助的魏植拦住拉了回来,两人产生了口角,然后说着说着就开打了。二爷被摁在地上,随手拿起手边的什么东西往魏植头上一砸就开瓢了。” 魏楹道:“肯定是魏枫说了什么魏植不服,然后提起他给生父灌药的事,两人这才打了起来。”有些事情即便没有人证物证,但是仅凭二老爷中风中得蹊跷,时候魏枫对魏植不得不忍让,二夫人折腾林氏不让她的人回林家通风报信也可以推测出来。只有二老爷是被魏枫亲手灌药害成那样才说得过去。 魏植的头很快被请来常驻摘星园看顾二老爷的大夫包扎好,从来没有吃过皮肉之苦的魏植不时呻吟出声。二夫人再是之前有些不待见小儿子,可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又知晓娇惯着长大的。看他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由得心疼,对着魏枫恼道:“这是你的亲手足,你怎么能把他的头给砸破了?” “他巴不得打死我,好独吞家产!”魏植捂着头说道。 魏枫最近一直烦得很,自从那天的事把亲兄弟看到,如今又明里暗里的要挟自己,他就一直很烦。只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一则那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打小跟在自己身后叫‘哥哥’;二则,那可不是庶出的兄弟,是一母同胞,真要把他砸出了好歹来,母亲断不能饶了自己。 “谁想打死你了,是你骑坐在我身上,我不过是失手。” “那也是因为你踩着我在人前得面子。” “都给我闭嘴、闭嘴!我怎么会生出你们两个捏造来。”二夫人怒道。末了也不由想到难道真的是报应。她看向一旁的汪妈妈,这是她的头号心腹。从做姑娘的时候就跟着她,一路风风雨雨二十多年了。 汪妈妈自从‘胡姨娘’出现后就一直有些精神不好。虽然已经知道那女鬼多半是人假扮的,而且就是梨香院搞的鬼,但是她心头还是忍不住惴惴不安。因为当年正是她把毒药亲手灌进胡姨娘嘴里的。汪妈妈心头很怨二老爷,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好色引起的。如今这样的局面,二夫人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好日子,二爷三爷就要骨肉相残了。想到这里,汪妈妈真恨不能亲手掐死二老爷。 看到二夫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些凄然无助,汪妈妈心头一酸,见那两兄弟虽然不说了,但还是彼此像斗鸡一样的对视着,不由道:“二位爷,你们都是老奴拉扯着长大的,就听老奴多嘴一句可好?” 汪妈妈在摘星园还是有些地位的,听她这么说,又看到二夫人眼中含泪,魏枫魏植终于泄了些气,“汪妈妈请讲!” “你们都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见你们为了家产争成这样,她心头该有多难过。你们怎么就忍心?你们这样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二夫人低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好好的一个家这就四分五裂了。报应,都是报应啊! 魏枫和魏植慌忙过来认错,这一次两人在汪妈妈的调和下算是勉强重归旧好。二夫人望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夫人,二位爷还是顾着您,顾着兄弟情谊的。”汪妈妈劝慰道。 “唉,一次倒还可以,可是如今家产怎么分都分不平了,两兄弟的疙瘩在心头会越来越大了。”魏植知道了这件事,又有林氏撺掇,定然不甘心只要一半。魏枫是名正言顺二房的儿子,又听自己吩咐做了那样的事,如果得的反而不如兄弟,肯定大为不满。就是平分两人都不会满意,如今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自己明知道事情会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却毫无挽救的办法。 这一架打下来,外头幸灾乐祸者众。宋氏和林氏可都是气坏了,尤其是林氏,拿着东西就往头上砸这是要下毒手啊,这是要灭口啊!而宋氏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见到林氏就有了舌头短三寸的感觉。而二夫人,这回是真的病了。两妯娌因此便多了许多见面的机会。不过也因此,魏枫魏植打架的事暂时平息了下去。 魏楹背着手说道:“嗯,火候到了,以后二房的事我就彻底丢开不管了。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了他们身上。” 沈寄心头欣慰,她是有点怕魏楹一门心思就扎进报仇里去了。现在能及时收手当然是好的。左右二房不和的苗子已经埋下,日后还有的闹呢,只会愈演愈烈。他们再一直关注着就有些浪费心神了。 此后的日子,二房稍微消停了一阵,但是等到一年孝期将满的时候,又闹上了。当然导火索还是家产,孙子守孝一年,魏楹可以准备上京的行囊了,魏枫也就可以到江南去接管那些私产了。魏植其实是早就可以去的了,但是二夫人一直缠绵病榻,他便起不了身。而且,二夫人也没有发话让他去江南接管产业。她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让两个儿子都满意的分配比例。 也就是这一块心病,让二夫人的病一直没有什么起色。沈寄也去‘探过病’,亲眼看到她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脱形了。打蛇打七寸,魏楹只是让人在魏枫魏植身边点了些小小的火,然后利用任性的贪婪让这把火渐渐燎原。让二夫人的两个儿子相斗,这正是她的命门。看来,再是精明强干智计百出也是避不开这样的打击啊。 当时,听说她病得实在厉害,旁人纵有心也要顾忌着梨香院。所以,竟然是病了一个多月,都没有一个人上门探视。就连二夫人的娘家听说了魏家宗族大会的内容,也表示和二房划清界限,并没有人上门来探病。魏枫亲自去请,他舅母姨母都不肯来。他姨母还怪责他们害自己在夫家丢尽了颜面。 所以,最后去探望,还是沈寄提出来的。当然,她没安好心,就是想去看看二夫人到底病成什么德行了。五夫人六夫人也有此意,积极响应。于是再叫上四夫人十五婶等人,大家就一起去看了看。当然,沈寄和五夫人六夫人面上还是没有流露丝毫幸灾乐祸的,魏枫宋氏面对她们的到访也只得道谢不已。 而因为二夫人一场大病而被迫停息的兄弟争斗,一直只是表面的平静。时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事没闹出来,小摩擦却是不断。两兄弟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如今快到一年期满除服的当口,自然就被提上日程了。至于还病着的二夫人,她刚病的时候魏枫和魏植干出很深,但如今她一直起不来身,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反正起不了身的也不只她一个。而且,父亲还是在母亲的意思下变成这样的。两人甚至隐隐觉得如果母亲就这样退了下来,把铺子全权交到自己手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铺子究竟交给谁,这是个问题。 梨香院里,沈寄极力压抑着欢喜,指挥丫鬟们打包行囊。终于快要离开淮阳过正常的日子了。这一次大仇得报,解了魏楹的一个心结。现在终于要离开这个沉闷的地方,沈寄实在是说不出的高兴。过去的一年,她真的是憋坏了。这回,除了原本老宅的仆人和留下照管淮阳这边所有生意的庞管事,其他人她都要带走。包括前几日就把小杂货铺打了出去的阿玲。阿玲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把魏楹交代的事办妥了。 徐成等人当然知道她是沈寄从前的贴身丫鬟,还是很得看重的那种。他们虽然有防备,但肯定是没有恶意的。之前也曾受过差遣去帮助长得像穆望的少女,而这回这个魏夫人,是最可能是正主儿的。他们几个师兄弟都是凌云在满天下找小郡主的过程中捡回来的孤儿,师尊如父,有命自然不敢不遵。而且,这里头还是托了小郡主的福,所以每次被派出去帮助可能是小郡主的小姑娘几人都非常的上心。 可是这一回,除了提供了些好药材,徐成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觉得十分不是滋味。对于阿玲在街角开杂货铺,他虽然明知道是试探,但还是格外关照。在本地的地痞不知道这个店和魏家族长有关联来收保护费的时候,就是他挺身而出解决的麻烦。 时日久了,大家自然而然就混熟了。当然,是和管孟混熟。阿玲是女眷,和她混熟的也就是徐成的媳妇儿而已。徐成等人也想多知道些沈寄的事,好判断她到底是不是小郡主。而管孟阿玲则是受了魏楹的嘱咐,搞清楚对方和岚王府到底有没有关系。据阿玲的回禀,说徐成似乎跟岚王府并没有直接关联。然后,十五叔又托江湖上的消息贩子查到了徐成的来历。顺藤摸瓜找出了凌云。 魏楹据此也推断出了正确的缘由。三天前他和沈寄有这样的对话: “魏大哥,你是说我可能比国公府的小姐出身还要高?”沈寄瞠目结舌。 “当然,也只是猜测而已。”事情跟岚王没有直接关系,来人是凌云的徒弟。还有之前太后皇帝的态度,魏楹猜到可能沈寄是穆王的遗孤。他手心有些发热,便伸出来两手对搓了一下,这和他从前猜得正好对上了。他一直就认为沈寄不可能就是一个农夫的女儿,她的相貌,她的见识,她的气度都不太可能。 沈寄很冷静,不管原身是不是,反正她不是。她就是个换了芯子的冒牌货。她幽幽的看着魏楹:“你很高兴啊?”虽然她也希望原身有个好出身可以帮到魏楹,更加可以让自己更好站住脚。但是,看到魏楹喜形于色心头还是有点不舒坦。 魏楹反应过来,到她身边坐下,“你要真是穆王遗孤,那当然是好得很的一件事。你也知道,我一心谋求上进,这样的踏脚石要是真有,我当然不会拒绝。” 这话说得够坦诚!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他一味清高自守,在官场是不可能真的混出头的。他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野心,不然当年也不会去谋求石府的榜下点婿了。如今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不高兴难道还要难过么。沈寄觉得自己应该庆幸,魏楹在她面前是没有一点防备和隐藏的。 “可是,这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你就是不是什么郡主,那也一样是我媳妇儿啊。而且,我最高兴的是,这样一来,你不就是岚王的堂妹了么,这真的是太好了!再好没有了!” 沈寄释然,随后道:“你收敛点,回头被人说你看着要除服结束孝期了就喜形于色,笑出声来,我看你怎么办。”这下就说得过去了,为什么太后待她如此亲善,为什么日理万机的皇帝都被她撞上了,还一副逗弄晚辈的模样和她说话,为什么长公主要送她名贵的见面礼,为什么那个公主的儿子后来竟然没有来找麻烦,为什么会有人到华安去查她的来历。原来自己不是还珠格格,却是王爷的遗孤。 魏楹醒过神来,方才的消息太让他高兴了,意思有些忘形。好在这会儿说的是私密事,屏退了下人,让他们远远儿的在外头守着。不然还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他们怎么不跟我相认呢?”沈寄疑惑的道。 魏楹想了想,“可能没有证据。皇家要让你认祖归宗肯定是需要证据的。就像我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祖传玉佩。如果没有这个,我再长得像我爹也没用。” 原来如此啊,沈寄两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我要是有这种宝物还用得着去卖身葬父啊?” 魏楹背着手走来走去,“没有也有没有的好处。不能认回你,那么太后和皇上就会对你格外怜惜,尤其穆王又是为国尽忠才战死的。” 沈寄挠挠头,“你倒是直接就肯定了?” 魏楹过来,看左右无人便亲了沈寄的脸蛋一口,“我早就觉得你必然出身不凡了。”憋了一年多了,苦死她了。还好还好,马上就除服了。 要说魏楹是认定了这点然后投资,那说不过去,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他这个猜测是真的。而且,就算是真的,谁知道有没有被人认出来的这一天。所以当初他放弃石小姐娶沈寄为正妻是真心诚意的。沈寄自然也知道这一点,魏楹这么不遗余力往上爬的人,做出当初的取舍多么不容易。 “且看看吧,没有证据,谁知道是不是。” 到了日子,魏氏的孙辈统一在祠堂除服,这之后就可以不用再守孝了。不过魏楹和沈寄也并没有换成鲜色的衣裳。不但他们,就连除服之后跟着他们上路的魏柏和小权儿也没有。 魏楹上京谋求起复,魏柏也是要去谋求官职,四老爷和四夫人郑重其事的拜托了魏楹。他身为长兄自然也是责无旁贷。小权儿则是一早说好跟去见世面的。他知道要和爹娘分离就有些不想去了。是十五婶做了好些日子的思想工作才把他说通的。这会儿他就站在小船边上看着岸边的父母不断的挥着小手。 直到人看不见,沈寄才牵着他进舱房去。 “小权儿好勇敢,都没有哭。”这一路上京,倒不用像从前那般赶时间了,所以魏楹让人去包了一条船,一家子连着下人都走水路进京。这样人不用那么辛苦。船很宽敞,有十几间舱房,四百两包下来。下人搬了不少菜肉上船,完全可以在上头过日子。 小权儿挺了挺小胸膛,小脸上一脸的严肃,“好男儿,志在四方!” 魏楹和魏柏都大声笑了出来,他们憋了一年,今天除服了,终于可肆无忌惮的笑出来,是以都 小权儿有些羞恼,决定不理大哥和六哥了。他靠近沈寄怀里,沈寄便剥了甜甜的橘子喂他。他吃下去之后,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于是开口道:“大哥,我有见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魏柏又笑了出来,魏楹也忍笑道:“什么事情,你说?” 沈寄也诧异的挑眉。 “我想跟大嫂一起睡,爹爹说这件事直接和大哥商量就好。好不好嘛,大哥?” “不好!就你这样,还好男儿呢。你多大了你,五岁了是吧,谁五岁了还非要挨着大人睡的。你不会还要尿床吧?”魏楹一脸疑惑的看着小兄弟。 “才不会呢,人家早就不尿床了。”小权儿拉着沈寄的手,眼巴巴的。 魏柏起身到甲板上看风景去了,他怕魏楹把人塞给他,所以干脆溜之大吉。 沈寄想着小权儿初次离家,便道:“要不……” “这事没商量。”魏楹斩钉截铁的拒绝,看小权儿一脸的失望,终于大发慈悲道:“最多让你和做饭的方妈妈一起睡。” 小权儿想了一下方妈妈满脸的褶子摇头不肯。他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得逞了,大哥是说一不二的,说不让他和大嫂睡就不让。不过现在这个陪睡人选听来还有商榷余地。想了想委委屈屈的说道:“要不,我和季白一起睡吧。” 一旁的季白听到自己被小爷点了侍寝,而且还是这么退而求其次的委屈模样,立马心头也跟着委屈了。然后就见到自家爷点了点头,“好吧,看你第一次出远门的份上。” 114返京 魏楹一行人是除服礼之后直接上的船,中午是在船上吃的鱼头火锅,很是鲜美。沈寄前世曾经坐轮船旅游过,做这人力的船又是一番滋味。这会儿是夏天,坐在甲板上吹河风很是舒服。 旁边一只小手拉着她的袖子,小权儿嘟囔道:“大嫂,头晕、站不稳。” 沈寄看他小脸有些发白,赶紧把他抱到怀里,知道他可能是晕船了。 “不怕啊,头一回坐船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 “嗯。” 沈寄再一看,魏楹还好,毕竟他当初游学三年,船肯定是早坐惯了的。魏柏的脸也有些白,站起来道:“我也头晕,大哥大嫂,我回舱房去躺会儿。” 沈寄瞧他走得不大稳当,便让刘使去扶他一把。自有跟他出门的贴身丫鬟跟去照顾。魏柏从前一直都关在淮阳老宅埋头苦读,虽然出过远门上京赶考,但是都是坐马车。所以,这也是他头一次长途坐船。 魏楹吩咐人找了灌腌的话梅出来,送一些给魏柏,剩下的就放在小几上让沈寄和小权儿吃,吃这个可以防晕船。 小权儿含着话梅躺在沈寄腿上听她唱歌,沈寄听说听些音乐也可以减轻晕船的症状,便哼淮阳小调给他听。小权儿开始觉得难受,后来就慢慢露出了笑容,笑着说:“舒服多了!”也不再躺着了,直接在沈寄腿上坐了起来,靠着她看两岸青山往后跑。 “那就好!”沈寄喝了一杯蜂蜜水润嗓子。魏柏还好,那已经是大人了。小权儿可才五岁,她负有照顾之责。 旁边阖着眼听曲子的魏楹睁开眼道:“没了?” 沈寄朝旁边的琴架一努嘴,“你弹首曲子给我们听吧。” “好!”魏楹爽快的答应,坐了过去,“想听什么?” 沈寄想了想,“这时辰,弹《渔舟唱晚》吧。”船上的厨房里,已经在开始准备晚饭了,一阵阵的饭菜香传来。 小权儿听了一会儿坐不住,“我去找小朵朵玩。” “好,去吧。” 小权儿便抱了一小罐话梅由季白领着到舱房去找小朵朵去了。 魏楹看着沈寄笑笑,手下指法一变就换了一首曲子。沈寄听了听,是《凤求凰》。她笑着拿宫扇半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 琴声传进舱房,魏柏幽幽的想着他这回上京,一是要谋求一个合适的官职,再有就是要和母亲之前看好的那位于姑娘成亲。母亲已经把诸事都托付给了大嫂,大嫂满口答应一定给操办一个热闹的婚礼。不知道于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啊,他们日后能像兄嫂这么琴瑟和谐么? 晚间临睡前小权儿恋恋不舍的被季白带出去,不时回望沈寄希望她开口把自己留下来,沈寄只能忍着笑低下头去当没看到。方才季白说挽翠让她把小爷带过去她一并照看,说担心季白照顾不好。沈寄想了想便同意了。季白白日带着小权儿玩耍还行,晚间照顾孩子还真是没经验。而且流朱凝碧采蓝都比她大,她被惯得就跟小孩儿一样,远没有沈寄十三岁时的成熟。所以真要把人交给她照顾,沈寄也不放心。现在挽翠把责任接过去,自然再好没有。魏楹也觉得挽翠再是知情识趣不过,这样晚上便完全可以不用分心。 魏楹把门合上然后笑着走回来,“小寄,我们也早些休息了吧。” 沈寄点点头,她钗环已卸,褪了外衣便钻进被窝躺下。魏楹便将烛火熄灭了也上床来,直接就钻进了她的被窝,嘴里嘀咕道:“等了好久天才见黑。” 沈寄闷笑出声,小夫妻俩一年半没有亲热过,这会儿自然是**一点就着。所以,魏楹怎么可能答应让小权儿睡在这里。用他的话讲,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他的儿子已经小了一两岁,再拖下去可不行。要是十五叔当年不吵着要睡爹娘中间,他搞不好也要大个一两岁。 沈寄扑哧一声笑出来,“大个一两岁那就不是你了。”她这会儿正躺靠在魏楹身上,魏楹则靠着柱子,两人身上都有些汗津津的。 魏楹只觉身下又是蠢蠢欲动起来,于是在沈寄耳边道:“再来!” “嘻嘻……” 好在是将整艘船都包了下来,舱房隔音也还好,所有伺候的都是自家下人,倒也不用太过不好意思。外头流朱候着,等着听里头的吩咐。直到夜半才听到叫人要水的声音,她便起身去叫人抬水进去。 次日清晨,挽翠起身去看小权儿和小朵朵醒了没有,发现两人并头睡得正好,小权儿的小拳头压在小朵朵脸上,小朵朵的脚丫子则搁在小权儿的肚子上。此时他们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他们睡一处正好,方便挽翠一并照顾。她笑着将小朵朵的脚丫子轻轻拿了下去。 挽翠知道今早爷跟奶奶必定不可能早起,午饭前能起身就不错了。所以,她一定得照看好小爷,省得他去吵奶奶起床。只希望小少爷或者小小姐赶紧来吧。那些总在背后说奶奶不能生养的家伙,也就可以闭上嘴了。 对阿玲来说,沈寄教了她许多,让她可以从一个毫无自主用一文钱都得伸手跟继母讨要的无助小女孩,成为今日能开一家铺子当老板娘,所以她对沈寄十分感激。而挽翠,在林府那样的环境长大,眼见着一起成长起来的稍有姿色姐妹不是被老爷占去就是被少爷毁了清白。她能被沈寄挑中离了那个泥沼,如今嫁给一个懂得珍惜她的男人,一个月领着四两月钱做管事妈妈,她的心思和阿玲便是一样的。两个人都对沈寄有着朴素的类似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情。这一点更甚于流朱凝碧采蓝季白四个小丫头。 所以,之前沈寄四五年肚子都没有消息,她们都十分的担忧。后来还诊出了宫寒之症,好在爷一直都不离不弃的。这次老太爷的孝期过来,奶奶的宫寒也治断根了,希望能早日怀上吧。 小权儿坐起来揉揉眼眶,看挽翠闭着眼双手合十嘴里不断的祷告不由好笑。他转头伸手去戳小朵朵的脸,“起床了,太医晒屁屁了。” 小朵朵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挽翠听到声音忙睁开眼,“小爷,要不要更衣?” 小权儿点点头,挽翠便抱了他去。回来后把小朵朵也叫起,然后给二人穿衣服、洗漱。 “小爷就跟小朵朵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小权儿点头,“好吧。”他发现跟小朵朵一起也蛮好玩的,便不再那么黏着沈寄了。挽翠见状松了口气,就怕这位初次离家出远门的小爷一直把奶奶黏着。 当天沈寄和魏楹的确是睡到吃中饭前才起身的,其实沈寄早就想起了,只是被魏楹缠着又努力耕耘了一番。起身的时候她只庆幸没有长辈同行,魏楹又是老大,无人敢教训。可是看看半夜才换的床单又成了那样,她还是禁不住赧然。 凝碧带着人麻利的收拾了下去,又铺上了新的。小权儿一直被挽翠哄着玩耍,季白也被叫过去陪着他跟小朵朵玩。几个丫头都盼着沈寄赶紧怀上,配合十分默契。后来眼见小权儿玩得有些不耐了,又让刘蚀着小厮领着他到甲板上打拳去。小权儿昨天还站不太稳当,今天便跟着刘恃г趺丛诩装迳隙茁聿剑玩得不亦乐乎。 至于魏柏,今天晕船的症状也好了不少,拿了本书坐在旁边看。结果也被小权儿拉过去要他一起蹲马步。他坚持不住,可是想着魏楹说的当官也是件行万里路的事,可别以为只是坐在官衙里。不但是赴任需要万里关山,就是在任上也需要时时出去查访探看,便咬着牙坚持。 这一路行得并不急,有时候船行至大的城镇,遇上有名胜古迹的,一家子便靠岸下船游玩。沈寄跟魏楹难得有这样的好时光,自然珍惜。很少出门的魏柏和魏权自然更是稀罕。一路拖拖拉拉的走了一个多月,这才近了京城。正好把最热的时候都躲了过去。 “到京城了,走,下船。”魏楹当先下去,然后是沈寄拉着小权儿,最后是魏柏,下人们则忙着抬行李。 顾妈妈等人收到信,早安排了人和马车来接,小权儿一路稀奇的看着。京城比淮阳自然大多了,要不是一路下船游览了不少大城镇,他这会儿还得更惊奇。小家伙笑嘻嘻的道:“这就是世面。” 魏楹扑哧一声笑出来,“没错,这就是世面,你现在见着了。”他盘算着是请西席还是干脆把这小弟弟送去书院,见世面归见世面,也不能耽误了正式的开蒙。至于六弟,则要带着到处去拜访同僚朋友。不能让这小子还是那副冲动正直的德行,不然日后还不知吃多少亏呢。不过,师傅引进们,修行还得靠个人。最后他能在官场混成什么样,还是得靠他自己修炼。 马车在魏宅停下,沈寄牵着小权儿下了车,“看,小弟弟,到家了。” 小权儿里里外外参观了一番后小声道:“比梨香院小。” “京城的房价可比淮阳贵多了,这是城边上,回头大嫂领你上城中心玩去。”如果真像魏楹推测得,她是穆王遗孤,没准还真能把人带到皇宫去见世面呢。这一趟回来,徐成等人也是一道坐船回京,只是各人包各人的船而已。魏楹当时笑道,这回可省了雇保镖的银子了。混熟了,魏楹还请人过来喝酒谈天说地,自己也和魏植跑到别人船上去过,方才在码头才彼此道别的。 自从做出沈寄的身世猜测,魏楹就跟她讲了不少关于穆王的事。那可是皇族一员骁勇的战将,镇守边关慑服四夷。惜乎有内奸以致城门失守,杀敌力竭后他自刎而亡,而身边的妾室则服了毒。当时,破城的敌将敬服他死而不倒,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而当今的皇帝更是一再追封。只是可惜穆王没有子嗣,之前过继的嗣子也夭折了。所以,如果沈寄真的是穆望血脉,一定会备受优待。就算明面上不可能有郡主名分,但暗地里待遇只会更好。可是,没有证据,到底是不是还真是说不好呢。沈寄告诉自己千万别指望太大,不然将来……岂不是失望更大。 魏柏还是照旧安排在客院,因为他将来是在何处还不知道,所以即便要成亲也没有必要花费巨资在京购房。毕竟,家里虽然有几万两家产,但大多是不动产,能拿出来的现银不多,还需要留着一些做流动资金。所以,银钱还是得算计着花,再说成亲不是还得大笔支出么。 他们这座小宅子都花了五千两才置办好,那是因为魏楹当时是做京官,如今他们能在京城呆多久也不知道呢。魏柏花这笔钱就不值了,所以沈寄直接就把事揽了过来,说让新人在他们府上成亲就是。银子留着日后到了任上在操办家当不迟。这么近的血缘,要是她不这么做,就该有人说了。何况四叔四婶人还不错,魏柏本人也挺好的。能想着因为她受了欺辱就到宫门前敲登闻鼓替她出气的小叔子,值得她这么对待。再说,她这么做了,日后有事,四夫人自然会投桃报李。 至于小权儿,就安置在主院和他们同一进院子就好。他这个年岁,完全是不必避嫌的。他的乳母小丫头其实也是一并带着来的,只是沈寄看着有些不太得力,所以一路上都是让挽翠照管的。现在也一并安排了过去,又把家里得力的人拨了几个过去。 沈寄手头有四婶给的一万两筹办婚事的银子,还有五千两用作各处打点用的。沈寄估摸四房的现银也就两万两左右,这就差不多掏空了。 不过如今,这些都先可以放一放,好好休息两天再说,然后再各处去送土仪。魏楹把魏植带着,她就领着小权儿到处走亲朋好友的好了。 小权儿说这里没有梨香院大,这是真的,最多只有一半。不过在沈寄心头,除了华安那个破旧的篱笆围起来的院子,也就这里才是她的家,淮阳始终让她感到压抑。回了京城自在多了。 晚间沈寄还颇有兴致的亲自下厨做了拿手好菜招待两位小叔子,小权儿不住说好吃,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吃过了饭,沈寄便牵着他去消食去。 “大嫂,我想爹跟娘了。” 这个是难免的,“等到他们守完了孝就会来接小权儿了,很快的。”爹娘要在家守孝,这也是小权儿同意离家的一个重大原因。那种泯灭人天性的守孝,沈寄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小权儿这个小娃儿了。只是,兄嫂再亲近,终究是替代不了爹娘就是了。 “嗯。” “等休息好,大嫂就带你出去玩,京城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沈寄一向喜欢出去寻觅美食,而且这回有正当理由,更是可以时时出去再好没有。 “大嫂,小方妈妈说你就要给我生侄儿了,是么?”小方妈妈是说的挽翠,至于方妈妈则是她婆婆。 “也许快了吧。”还不知道魏楹这一回会去哪里呢,这个孩子又会生在哪里。如果起复得快,应该就是生在他的任地。可要是慢的话,搞不好她到时候怀着身孕就不好跟去了。生下孩子也得等到差不多半岁才好上路。那就又是一场别离。 晚上沈寄问魏楹,“你想留下来做京官么?” 魏楹想想,“得先看看京城的态势,再去谋起复的事。不过,储位还是没有定,最好还是能放外任主政一方。不过,这也不能完全由得我。”还得是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外任,不然也得被那些皇子盯上。 沈寄便起身把账本拿出来翻,“嗯,咱们家现在现银不缺,如果你需要拿出一两万弄个好位置还是不怎么吃力的。再多的话,也能想办法。” 魏楹点点头,“嗯,那就好。”到处的庙都需要烧香啊。他之前是五品,要谋到一个五品的好缺,当然花费比魏柏要多多了。不花银子,那就肯定没有好位置,而且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去。所以,手头有银子的都不会吝啬。毕竟,很多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明日我去书院拜访裴先生,你一同去吧。” “好啊,有五年多没见过裴先生跟裴师母了。”沈寄想到那个端方博学的老先生,和端庄贤淑的师母,也有些想念。不过他们和魏大娘一样,也是认为自己的出身跟魏楹不匹配。至于旁的人怎么看,沈寄不在意。唉,如果她真是皇家血脉就好了。 115经营 裴先生半年前接了京城天一书院的聘书,举家迁入京城。他入京后曾给得意门生魏楹去过信,所以魏楹才会才一回京就要去拜访。遣去送拜帖的小厮回来说,裴先生说明日在书院等着爷。 送裴先生的礼物是在淮阳就准备好的,有淮阳的土仪还有裴先生喜欢的名人字画,沈寄便让人取了来,看过盒子并没有什么破损,便放在一旁。 流朱笑道:“这些礼物都是装箱放着的,小厮们搬抬的时候再是小心不过,奶奶放心好了。” “嗯。” 翌日到了约定时辰,魏楹和沈寄领着小权儿往书院去,魏柏则自去寻他留京的同年联络感情。 裴先生一家就住在书院背后一处小院子里,算是书院给教习的宿舍。这次上京,他的儿女也随行。长子裴钰也有心参加科考,这也是裴先生接聘书的重要缘由。京城怎么都比华安府更适合备考,这里尽有饱学鸿儒可以求教。还有次女裴珏也一同上京。 裴钰今年十九,也已是举人,只待两年后下场。同行的还有他的新婚妻子黄氏。裴珏今年十六,已经订下亲事。魏楹向裴先生行了师徒大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是一路引领他前行的老师,又给裴师母行礼。沈寄也在后跟着。然后再和裴钰黄氏裴珏相互见礼。 留了那三个男人在外头说话,沈寄跟着裴师母进去。除了初次见面的黄氏,沈寄与裴师母还有裴珏都是极熟识的。她还跟着魏楹在裴家住过不短的日子呢。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身份还是魏楹的丫头而已。不过如今她既然成了魏楹的妻子,裴师母和裴珏的态度自然是跟着改变。 裴师母当年曾经不只一次惋惜过裴珏比魏楹小了八岁之多,在魏楹十**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要不然以裴先生和魏楹的师徒情谊,也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裴先生对这个学生看得透,说他心在九重有云霄之志,自家女儿和他不匹配。一是身份不匹配,他再是受魏楹尊敬终究只是个布衣。而魏楹的才学青出于蓝注定会金榜题名;二则,女儿随他,心有闲云野鹤之志,和魏楹的志向是背道而驰的。 如此一说,裴师母才死了这条心。后来接到信知道魏楹中了探花却娶了沈寄为正妻,她愕然不已。不过她是聪明人,今日面对身份变了的沈寄,言谈十分的得体。裴珏比沈寄小两岁,只是一个是从小努力挣银子给自己赎身,一个虽然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却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头,两人完全没有投机的感觉。 倒是黄氏见了沈寄之后,觉得她能从一个丫头到如今非常的不容易。而她自己也面临一旦将来夫婿考中从普通妇人到官眷的转变,她心头略有些怯。因为她爹也只是一个私塾先生,所以既担心夫婿考不上,又担心他考上了另攀高门。未见面之前,沈寄和魏楹的故事就给了她不少感触,所以今日见到本人,对沈寄莫名便有一份亲切感。 外头裴钰对魏楹说道:“师兄做官之后,不忘华安的乡亲,年年资助,小弟真是佩服得紧。” 说起这个,裴先生也觉得魏楹做得不错。 魏楹笑笑:“其实这些从一开始就是内子在做,我主外她主内,这些事情从来都不需要我操半点心。” “哦,原来如此,那嫂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裴先生捻捻胡子,其实当年他也怀疑过沈寄的来历,谁家丫头能是那样的。后来问及魏楹,魏楹见先生有同样的疑问,便把自己的怀疑也说了。而且今日一见,沈寄虽然不说变化有多大吧,但是气质显然又更上一层楼了。再看魏楹的模样,也不像是为她脸上贴金,矜持中有点些微的赧然,为自己一开始没想到这么多,更多的是小得意,看,我媳妇儿多大方,行事多得体。如今的魏楹,也只有在裴先生面前还会露出这一面来了。 而裴钰想着自家媳妇儿能多跟沈寄打些交道倒是好事,日后自己若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媳妇儿总要带得出去。还是在乡下时的做派可不好。也没有旁的人好学,那就跟这位知根知底的师嫂学好了。因此,沈寄今日倒是出乎意料的与黄氏一见如故。 这自然是好事,而且魏楹对裴钰的一些疑问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先生对他恩重如山,仅此一子他自然会好好帮衬。说不得日后师兄弟二人还可互相扶持。裴先生裴夫人看儿子媳妇与魏楹沈寄二人相得也很是欣喜。他们在官场毫无根基,但有魏楹肯在前引领,自家儿子可以少走许多弯路。至于裴珏,则是在一旁高高兴兴的拿着吃的玩的逗着小权儿。陪夫人索性让她把人带到外头去玩,反正只是在书院里走动,无妨的。 小权儿跟这个姐姐也玩得来,而且他不喜欢跟一堆女人在一处,外头好像很宽很好玩的样子,他也想去看看。沈寄知道裴夫人有话和她说,只是碍着裴珏不好说。那要说什么就不言而喻了,便朝回头看自己征求同意的小权儿点头,又让采蓝跟着去。 果然,待到未嫁之身的裴珏出去,裴夫人便关切的问起了沈寄子嗣的事。 “师母,之前是我有宫寒之症,治好了又遇上祖父过世守孝,如今、如今……”沈寄低头露出有点发红的耳朵。 裴夫人放下心来,拍着沈寄的手背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等人有人叫我师奶奶了。”一边说一边瞥了黄氏一眼。黄氏过门不久,还算是新媳妇,知道这是婆婆在催促自己早日为裴家添丁,也只有低下头去,两耳绯红。 裴家到了京城,日子过得极清贫,魏楹回去之后便把自己书房里的书挑出一部分对裴珏有用的命人送去。送银子裴先生是不会接受的,而书却不会被拒绝,也省得裴家再为此花费。 然后等到魏柏回来,问起他今日收获如何,魏柏便说了,同年相见彼此都很亲热,只是觉得对方比之一年前变化不小。而且对方说了半天,帮忙的事一句没落到实处,但听着却是对方十分仗义的感觉。 魏楹笑道:“你要在官场混,日子久了也会如此。无妨,对方想必是要有实际的好处才肯奔走,这个好办。你不会,就让你大嫂去和女眷打打交道好了。不过日后你可得学着些。”看来魏柏的事要好办得多。反正只是一个七品或者八品的职事,花些银子就是。只是要办得让魏柏自己满意,四老爷四夫人也合意要多费点周折罢了。 魏柏向沈寄一揖,“又要麻烦大嫂了。” “你叫我什么?”沈寄板着脸道。 “大嫂” “那不就结了。”一边转头对魏楹说道:“我瞧着池子里的睡莲,还有园中的美人蕉万寿菊都开得很好。我们不如办个聚会,把你那些熟识的同僚还有他们的夫人请到家里来。”回去守孝归来,也需正式亮个相。把人请到家里来,好过一家一家去拜访。至于那些花,则是下人承包下去后,格外上心打理,所以开得竟是分外的好。 “好,你安排就是了。”魏楹寻思着沈寄好像挺喜欢花的,日后要是置办一座大宅子,就给她弄一个花房好好玩玩。也不必像从前为了节省开支,就承包给下人了。 沈寄便下去做准备,先是从宝月斋去了解现在京城时兴的衣服首饰的款式,各置办了几身,给魏楹三兄弟也各自备办了几身。除服之后,大家匆匆上路,都穿的是往日旧衣,在京城有些落伍了。 然后,她便开始往各处送土仪,也收到了不少回礼。又带着小权儿到林府还有十一叔府上以及徐茂那里亲自去送,让他和谆儿S儿还有十一叔的两个儿子一起玩耍。小家伙倒也不寂寞,只是对玩伴他也有自己的评价,他喜欢和徐S一起玩,因为两个都是虎头虎脑到处干坏事的主。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捉虾,什么都敢干。而谆儿却是娇养得太过,他回来以后就笑话人家跟女娃儿一样。 沈寄的请帖一一送了出去,也收到了对方的回帖。不只是翰林院的下层官员,各衙门都有,都是魏楹在京时熟识的人。他们在蜀中在淮阳也都保持着书信往来护送年节礼物的。至于从前魏楹的上司座师等,魏楹更是一早就亲自送了厚礼去了。他是要观望一阵京城态势,但是这也不是一上门相求就有结果的事,而且这也是个态度问题,自然是早早的就去了。 到了聚会的日子,沈寄早早起来,听顾妈妈和洪总管李总管报备各处的准备事宜,觉得无一遗漏了这才让他们下去。 “大嫂,好久没有听过戏了啊。”小权儿看着低头给他整理衣服的沈寄喜滋滋的说道。 “嗯,今天不但有戏听,还有百戏杂耍,小权儿是主人家,要帮大哥大嫂好好的招待客人哦。”徐S还有其他一些官员的孩子,今天也会来。沈寄安排了小厮和丫头专门照看,还给他们准备了小船可以在宅子里的大池子里划。至于吃的,给小娃娃们准备的是烧烤,府里有擅长做这个的大师傅,沈寄吃了都啧啧赞叹。小权儿那日更是吃得肚子浑圆。还做了不少小网兜让他们可以在池边捞鱼。 至于宴席,菜式更是精心准备,魏家私房菜这些年又添了不少新菜式可供品尝。还有当下最紧俏的那些菜色,都是胡胖子的胡记商行的人帮着置办的。这几年胡记商行也越来越成气候了。东南西北几乎就没有他们弄不来的东西。知道沈寄要办宴席,需要那些稀罕的原料,立马就全弄了来。以至于有些东西一时间断了货,让其他权贵有银子都没处弄。这次是魏楹自数年前遭贬后第一次请客,当然不能有半点马虎,府里各处都是严阵以待。 魏柏就跟着魏楹周旋在一帮年轻的中下层官员里,这里头也请了他不少同年以及可以帮得上忙的人。沈寄招呼女眷,小权儿带着统领的小屁孩儿在后院里肆意玩乐。虽然中途也出了些小岔子,但总算是圆满的办完了,宾主尽欢。 银子花的自然也跟水一样,就光是百戏杂耍艺人的打赏就用出去了五百两银子之多。不过效果也不错,魏柏的官职接下来很快就落实了。就在京城的清贵衙门里做闲差。这也是魏楹苦心谋求的,他这个六弟不适合主政一方,也不适合干实务。其实以他的想法,弄去国子监或者其他地方做个学官安心做学问最好。但是,四叔四婶的期望可不只如此。所以,便花心思为他谋了个讲出去十分有面子的差使,但是又没有什么得罪人的机会。接下来只要他肯安心做事,让学问更上层楼,剩下的便是凭年资晋升了。当然不是这一次宴请之功,后来沈寄和某些夫人又多次接触,宝月斋也送出去了不少好东西。 能在正式谈婚论嫁前把官位落实下来,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一件好事。不然,你再是考中了进士,但官职没轮上也是枉然。京城候缺的人还多着呢。 只是魏柏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十载寒窗竟需如此才能正式入仕。 魏楹看了出来便拉上他一起喝酒,“我知道你对官场看不惯,但你要想做什么首先得立住脚吧。我也对许多现象看不惯,但首先得生存下来。” 两兄弟彻谈了半宿,魏柏一吐心中块垒,才发现他看出的那些问题,魏楹都看出来了。 “我也想改变,六弟好好努力吧,将来大哥还需要你帮衬呢。你可别到时候已经无能为力了。”人在京城交托十一叔照看,但是十一叔也是耿介性子只不过这些年吃多了亏收敛了。这两人可别凑一块惹出什么祸事来。所以,必须先给魏柏提个醒,让他保存实力等着将来有大作为。 魏柏喝高了,“好,大哥,我一定等着你一遇风雨便化龙那日,好好的在旁边给你敲边鼓。” 魏楹苦笑,他现在还在焦头烂额呢,京城的水比他想得更深。而且魏柏的事定下来了,他自己到底如何还不知晓。不过,既然连当年被贬做县丞又遇到歹毒上官都熬过来了,没道理此时长吁短叹。仕途本就是充满凶险,自己可没魏柏这么好命还有个兄长引领打点。不过,魏柏没有野心,他有!所以,他的事肯定比魏柏的难办多了。吩咐下人好好照看喝醉了的六爷,魏楹脚步有些不稳的回房去,直接就躺到了床上。 沈寄把他拉起来,让下人端水来让他洗漱。等到人出去,她也被重新躺下的魏楹拉了下去,仆倒在他身上。 “不行!” “为什么?” “你喝酒了,还喝得不少。” “喝酒怎么了?你闻闻,我特地漱、漱口了。不臭!”魏楹力气很大,翻身把沈寄压在身下就吻了下去,却被她用枕头挡住了嘴。 “李太白酒后行房生出来的孩子痴痴傻傻你忘了?你想生个傻儿子还是傻闺女?” 魏楹长叹口气,可是又不舍就此下去,挨着沈寄磨磨蹭蹭。沈寄只觉他喝醉了沉重无比,伸手使劲推他,“你别压着我,我这个月月事还没来呢。这都晚了两日了。”她可不想跟小说里那些女的一样,怀孕了还不知道,所以孝期结束便格外留意蛛丝马迹。只是,除了这个,旁的也还没发现什么。 这话见效,魏楹立马就翻身躺平了,然后两眼放光的凑上来,舌头有点大的问:“小寄,你怀、怀上了?我要当爹了?” “我只是说可能,你别高兴太早。不过,这应该也是早早晚晚的事。” “对、对,早早晚晚。” “其实,我不希望此事怀上,你要是去外地赴任,我岂不是得留在京城待产。” 魏楹伸手把人抱住,“嗯,那我想办法留京?” “怎么能为了此事就打乱安排。你观望得如何了?” “水很深,现在最关键的是皇上的身体,可我一个微末小吏,哪能探知这种绝密的事。不过如今,有能力争夺储位的也就是三王爷和七王爷了。其他几位怕是都没有登顶之望。” 七王爷就是岚王,三王爷为安王。岚王锐意进取改革弊政,安王也有意革新但是手段比较平和,而且他本身就是个大才子甚得士子之心。只是这些年岚王办差越来越精明强干,隐隐有雄主之风,安王出身又不如他,便被压了一头。 “你,有意下注?” “还不行,二选一危险得紧。还得看皇上的心意。只是如今那二位的争夺越来越白日化,我估摸着皇上的身体恐怕不如外头传得那样好。” “那为何还不立储?”沈寄诧异道。 “怕是皇上也在为难。”魏楹顿了一下,“小寄,要是你能有机会见到皇上就好了。” 116经营(2) 沈寄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眷,哪里有去见皇帝的资格。五品在京外可以主政一方,但进了京那可真的是芝麻小官。不过,她有个优势,她极可能是穆望遗孤。要不然,也没有机会见到太后和皇帝了。 可是进宫是需要被召见的,而且还得是单独召见。可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中秋都已经过完了。连在队列最后磕头的进宫机会都没了。太后是贵人,贵人多忘事,而且她老人家年纪本来就大了,这会儿多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回京了。这需要她身边的人提醒才行。 “嗯,我试试吧。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家就在京城,我让人去给她侄儿送些礼托他带个话。”每个月宫人可以在指定地点和家人见上一面,说说话,这是个机会。 魏楹点头,“小寄,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咱们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毁俱毁,我当然得做贤内助。”从应下魏楹求婚那天起,沈寄就有心理准备她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她的男人啊,有鸿鹄之志,她自然也得时时关注朝堂和后宫的动向。不然也不可能一有需要就知道刘嬷嬷的侄儿在京城。夫人外交也是极其重要的。 她犹豫了一下道:“你看我需不需要去找找贺侧妃?”贺芸这里也是一条门路,只是中间隔着岚王,所以她要问一下魏楹的意见。 魏楹扑哧一声笑出来,“去吧,干嘛不去。你可是岚王的救命恩人,还多半是他的小堂妹,有什么去不得的。” “人家不会因此说你是岚王党吧?” “不怕,我不卷进去就是。我不给岚王干活,旁人就不能这么说。” 沈寄小心道:“你私心里是不是也觉得安王更好些?”安王风度翩翩,沈寄也是见过的。比起肃杀的岚王,的确更容易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士子大多心慕其风采和为人,魏楹可也是士子,而且岚王还曾觊觎自己,他私心的偏向想必也是安王。 魏楹含糊‘嗯’了一声,“嘿嘿,你居然极可能是他们的堂妹。”这件事说起来真是大快人心啊,最有分量的情敌就这样被清除了。魏楹从小声的笑到最后大笑不止,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一想到岚王因为这个只能裹足不前他就高兴得不行。 沈寄摸摸额头,可不是喝多了。喝醉了还好些,直接就呼呼大睡了。这样喝高了,半醉,还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来呢。她放柔声音道:“魏大哥,别笑了,快睡吧。”这个时候的男人跟小孩子一样任性,只有哄了。 谁知道笑声虽然止住了,沈寄刚合上眼,他居然唱起歌来了。凭良心说,魏楹的嗓子不错,清越低沉还带点磁性,这样的嗓子夜半在你耳边说情话真的是很动听,尤其那啥的时候,很能引得沈寄情动不已。可这夜半唱歌,绝对是头一遭。好在他还知道这会儿夜深人静,唱得声音不大。除了沈寄也就外头值夜的流朱能隐约听到几句。好在沈寄注重**,一向都是在她们在外室睡觉,而不是只隔了扇门候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唱完了还凑到沈寄颈边响亮的亲了一口,又蹭了两下,然后居然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了。 沈寄被他唱得心旌动荡的,正感动呢,心道我要是卓文君,有人这么勾搭也一定半夜跟他私奔了,结果就听到某人的鼾声了。她愤愤的戳了魏楹的脸两下,“哼!你个管挖不管埋的。”要是明儿和他理论,他肯定不承认自己喝高了唱情歌的,而且还是这么露骨的。 翌日,魏楹依然是出去访友,估摸着都是在谈当前局势还有起复的去向。沈寄则打发人去给刘嬷嬷侄儿送礼,里头还夹了一张千两的银票。然后和顾妈妈商量三日后在家宴请魏柏的未婚妻的家人。一边又遣了人去岚王府给贺芸送拜帖。以沈寄的身份,直接给王妃送拜帖有些逾越了,谁晓得人家贵人还记不记得她这位恩人。按惯例得了赏赐这事就应该知趣的让它过去。至于贺芸,多多少少彼此婚前有点往来,用闺蜜的由头去送拜帖倒还说得过去。 贺芸本来是不想见沈寄的,岚王那点隐约的心思她多少也看出来了。心头想着之前几次沈寄不是一直避着王爷么,此时怎么不避了?可是,这事儿她可不敢瞒着,便把拜帖送到了岚王妃处。 岚王妃看了拜帖一愣,然后说道:“原来魏夫人回京了啊。”这么快就一年了啊,她是真的巴不得这个女人不要回京来。 “请她明日过府坐坐吧,你把人直接到过来就是。” “是。”贺芸屈膝退下,这一年岚王府又添了两名新人。岚王不是好女色的人,这两人都是家族对他有助益的,就像自己一样。多了人,贺芸本就不多的恩宠自然被分薄了,至今她仍然没有怀上孩子。 回去后,有心腹劝她,既然察觉了王爷的心思,不妨…… “做这样的事,那都是什么人啊?我还没有沦落到这个地步。”只是她心头也疑惑沈寄有了什么倚仗,竟然主动的要往岚王府来。她来想必是为了她夫婿起复的事吧。可是就她所知,沈寄和她一样,内里都是很高傲的人,绝做不出为了夫婿的前程自荐枕席这种事来。而她那个夫婿也不是软蛋,当日沈寄踹了王妃的兄弟一脚,他可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难道是倚仗救命之恩?嗯,有可能。从林世子的事就可以看出沈寄夫妻都不是软柿子,顶着救命恩人的名头,王爷应该也不管太乱来。而且王爷此时忙着做大事,应该也不会有心思寻欢作乐才是。尤其这事儿会大大影响他的名誉,被皇帝知道了可不得了。想来那两口子就是倚仗这两点了。 贺芸提笔给沈寄回了帖子,邀她明日过府一叙,然后吩咐人送了过去。说心底话,如今这样的王府金丝雀的日子,她过得很辛苦。日后王爷如果得登大宝,会更辛苦;但如果大事不成,怕是连辛苦的机会都没有。她心底隐隐是有些羡慕沈寄的,她成亲五年了吧,至今无所出,而且出身如此低微,但夫婿别说小妾,就连唯一的一个通房都送走了。 收到这个回帖,沈寄便定下了宴请魏柏岳家王家人的打算。王家老爷是京城的一个六品小吏,十一夫人牵线搭桥的,官声不错。四夫人在碰壁后终于理智的做了正确选择。如今魏柏得了七品官职,即将到衙门报道,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沈寄已经在差人置办聘礼了,她上次替魏植操办过一次,也算熟门熟路。再说这次还有顾妈妈帮手,就更不用发愁了。只是,之前魏柏的官职没有定下所以没有打算买房子,如今却要替他把这个盘算进去。四夫人给的一万五千两,打点用了三千两的样子,还剩下一万二千两,还要置办房子的话,怕是就很紧了。沈寄让顾妈妈拿账本记下各项开支,不够的就先垫上。一应的东西也都到胡记商行去采买,胡胖子给了八五折的折扣,买得多也就省得多。 正在这个时候,四老爷的信到了。之前魏柏官职定下,魏柏就写了信回去告知他们。这回信是寄给魏楹的,而且是遣下人直接送来的。沈寄心头便有数了。魏楹拆了信封,里头果然封了五千两的银票,他递给沈寄,“四叔说给六弟买房子用。” 沈寄便打听了一下,他们这栋宅子五年前花五千两买的,如今大概市价六千两。这五千两定然已经是四叔四婶能拿出的全部了,只是京城居大不易啊。看着魏家挺有钱,可是从淮阳老家拿银子到京城花,便有些紧紧巴巴的了。再往外买的话,到衙门就更远了。她便把魏柏叫来商量,现在一共是一万七千两银子,看他房子想买在哪里。 魏柏从来没有理会过这种庶务,他当然是想买得离衙门近一些,但是一听大嫂说的价格顿时吓了一跳。一栋宅子,要那么多银子啊? “淮阳那边有几位世仆,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会来帮着打点你的婚事,然后就留在京城伺候你们小夫妻。所以我觉得你要买的话,和我们这个宅子差不多大小才行。” “那,我就在这附近买吧。” “好,我让李总管出去替你找房子。预出六千两,还剩一万一千两。所有聘礼大概按六千两来置办,两千两用来办婚事,留出三千两你们过日子。你过几日就要去衙门了,养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平常还有不少人情往来,还得留出些备用银。弟妹还没过门,我就跟你交代,等她过了门,我便都交给她。” 魏柏作揖道:“都由大嫂安排就是。”他没有再三道谢了,省得引得兄嫂嗔怪。大哥为他奔走教他如何为官,大嫂为他操持他都记在了心上。他更会记住大哥说的想要革新必须先保存自己,否则于事无补。他从前也觉得大哥为官为人似乎都圆滑世故了一些,但是那晚的长谈让他知道,大哥心底也是有热血的。他只是在等待时机。有一个这样的兄长,他自然乐于追随。 等魏楹回来,沈寄对他说道:“老三的婚事只花了两千两多一些,六弟这一次在京城成亲,却是直接要用出四倍的银钱。这还没算买房子的钱。那些家世普通的官员岂不是不贪就不能过日子?” 魏楹由她服侍着换了家居服,然后说道:“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日子。不少新入仕的官员都是住在朝廷提供给年青官员的宿处,免费的。毕竟许多人都是赴京赶考并没有带家眷。过几年有能力了把家眷接来安置,租一个小院子还是可以承担的。” 嗯,公务员福利是不错的。不过,“你说的是比较好的情形,可是入了官场还有多少人能够看着同僚活得风生水起的还能固守清贫?” 魏楹失笑,“你说的也有理。不少人便是如此滑向了贪墨的深远,毕竟京城的诱惑太大了。” 沈寄把他的衣服搭在屏风上,“所以说,还是得看各人心志。这个光凭高薪养廉是做不到的,一山还有一山高,如果有心攀比那什么时候都有人比你高。而且官员的俸禄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银子相对普通富户已经不少了。我记得你刚入仕的时候一个月都能拿回二十多两,有时候还有三十两。安心过日子其实什么都够了。” 魏楹点点头,“嗯,看心志,没错。”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即便没有认祖归宗,没有老爷子给的两万两银子,他们也能自己挣钱成亲。而且魏楹不会被外物所迷,即使迷失那也是一时的。因为他心头有大志,不会为了银钱就落马。二两银子一个月的日子两人,不,三人,还有魏大娘,他们都滋滋润润过了那么几年,熬一熬魏楹初入仕的一两年又算什么。 “嗯,六弟的婚事,你不要太受累了,忙不过来就找人帮忙。京城魏家人也不少,即使血脉远些。你不要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魏楹想着昨晚沈寄说的她月事晚了几天,不由生出些希望来,也更加怕她会累着。 “嗯,忙不过来我会找人帮忙的。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负责把总,具体的事都是顾妈妈在做。后日我请王家人过府吃饭,你记得在家陪客。” “嗯,知道了。”王大人过来,自然是需要他作陪的。不然,光留下老六这个愣头青,搞不好一个表现不好就失了老泰山的欢心。自己多半是要外放的,除了十一叔,老六最大的靠山能无私提点他的便是这位未来的老泰山了。得帮着好好讨好一番才行。 想到这里,他想到沈寄没有父母,他自己倒是省了讨好泰山泰水这码事。不过,他这个媳妇儿,即便没有泰山泰水撑腰他也不敢欺负啊,厉害着呢!更何况,如今还有了疑似的娘家,那娘家来头还大得不得了。不过,最大的好处也就是帮自己把岚王的恶毒心思挡住了。不然,日后万一……自己哪怕是位极人臣也是拿这个情敌没有办法的。当然,如果那位得了大位,他还做什么权臣。所以,私心里他的确是希望安王能做太子。不过,他是不会脑子一发热就胡乱站队的。 “贺芸邀我明日过府一叙。” 魏楹挑眉,“这么快?”小寄身世的事,怕是除了那几个特定的人都不知晓。岚王府的侧妃回音来得这么快,而且明日就邀人过府,这也太看重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岚王的龌龊心思,他的妻妾八成知晓。哼,知晓又只和,再怎样你现在还是老子的大舅哥,敢做出啥天怒人怨的事来。 “嗯,那你去吧,小心点。” “大嫂”外头呼啦啦跑进来小权儿,一头就要扎到沈寄怀里,魏楹赶紧伸手把人一拉,小权儿抱住了才发现这双腿硬硬的,不像是大嫂的。他抬起头,“大哥你回来了啊?”一边把双手背到身后。他家里是严父慈母,这里也是一样,大嫂怎么都是包容他的,可是大哥就会板起脸来教训人。他是抓了一只大蚱蜢要给大嫂看呢。大嫂最好了,也不会像娘一样有时候看到些可爱的小动物还会尖叫,都是笑吟吟的。 “爪子里是什么?”魏楹问道。 小权儿把右手伸出去摊开,“什么都没有。” 魏楹心头好笑,脸上继续面无表情道:“那只。” 小权儿便收回右手,又把左手生出来摊开,“也没有。” 魏楹嗤笑一声,“两只一起伸出来。” 小权儿看向沈寄,“大嫂”被发现了肯定要挨骂的,一准儿说他没规矩。说不定就真的要送他去什么学堂了。他不想去,去了就没得玩了。这个时候大哥六哥还有大嫂都很忙,他就在宅子里敞开了玩。大嫂还同意他请小客人上门来玩,再好没有了。呵呵,幸好跟着大哥大嫂上京了,不然还在家里陪着守孝,笑都不能笑呢。 沈寄笑道:“嗯,你出去玩吧。” “哦。”小权儿安心的转身出去,手心里还握着他的大蚱蜢。一般大嫂发了话,大哥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大嫂可比娘说话管用。 “回来!”魏楹慢条斯理的道。 不是吧,小权儿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大哥,什么事?” “以后不要这么朝你嫂子冲过来。” “啊?” “也不要闹着要她抱。”魏楹微微一笑,“你可能就要当小叔叔了。” 117经营(3) 待小权儿欢欢喜喜的出去,沈寄皱着眉对魏楹道:“我什么反应都没有,不过是迟了两三天,平常也会迟的,你这么跟小权儿讲,回头他会满宅子都讲遍的。如果不是岂不是闹笑话!”沈寄是真的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她没觉得平日里犯困,也不觉得受不得累,口味、皮肤更是什么变化都没有。所以,很可能就是单纯了迟了两三天。这个时候就是请大夫把脉都是把不出来的。 “怕什么,宅子里是你当家,哪个敢笑你。再说,咱们成亲都五年了,对这事上心些也是有的。可要是万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你冲撞了,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岂不是个悲剧。咱们难受不说,小弟弟怕是一辈子都有阴影。” 沈寄想了想,是这个道理,闹笑话就闹笑话吧。总比万一真的有了却因为不小心掉了来得好。 “你去王府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沈寄很快的回答,她现在身体棒棒的,总不能因为月事迟了几日就不出门了吧。不过转念想到那次被人撞出轿子,万一再遇上这种横祸那可说不准。转念一想,庄太医住处有小巷马车进不去,岚王府却是在宽敞大道上,她可以弃轿子乘马车。这样便平稳多了。 “让老赵头给你赶马车吧。” “好!”老赵头算是魏家武力值最高的人了,有他在,不管是有人冲撞还是路上又出现惊马,沈寄都断断不会出事。 魏楹扶着沈寄的肩道:“辛苦你了!” “能帮上忙我很高兴。” 魏楹又对她身边的挽翠流朱等人叮嘱了一番。其实这段时日顾妈妈也在观察,只是她也没发觉沈寄除了月事晚了几日有什么别的反应。不过,对小两口尤其是魏楹的反应她觉得很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就是要这样。只是,奶奶什么事儿都门清,好像没什么自己的用武之地啊。 对她的这个心态,沈寄不禁失笑,“顾妈妈,我也就是之前宫寒翻过医书才知道这些。你知道,如果我跟爷有一个人平时能留心一下,我那毛病都不至于藏了这么些年,又因为生活习惯不好弄得越来越严重。可真要做什么,还不是得靠你老人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顾妈妈这才释然,只是想起当初信誓旦旦说跟去蜀中帮他们在这事上盯着的姨奶奶,现在居然也为人母了。还有姹紫,也被爷当妹子一般嫁了出去。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小夫妻俩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难得的是,夫妻同心。 小权儿抱住五彩的鞠球探头看进来,“大嫂,要出门啊?”两眼扑闪扑闪的。他挺喜欢跟着沈寄出去串门子的,也很喜欢结交新朋友。 沈寄摸摸他的头,“嗯,今天是去王府,小权儿就不去了。” “哦。”小权儿也知道轻重,王府皇宫这些地方,甚至比大哥官位高的人家都是不能顺便就去走动的。 “今天跟大哥出门好了。”魏楹笑着说道。 小权儿眼睛亮了,“大哥去哪里?” “求仙去。” “嗯?”沈寄挑眉。 “我游学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老道,看着邋里邋遢的,可是却有几分高人气度。那个《清心咒》就是他教我的。前两日在街上惊鸿一瞥,似乎又看到了。我到这京里的几处道观去看看,有没有机缘再见一面。” 沈寄失笑,“小权儿可不喜欢那些,你还是路上带他去街上走走逛逛好了。” “也行啊,反正今日无事,就带他到处走走好了。” 须臾,小权儿也被凝碧带下去换上出门的衣服,是沈寄着人给他做的新衣,还配了个同色的大口袋挂在身前,伸手一掏就能摸到花花绿绿的糖果。小权儿最是喜欢不过,时常兜里都踹满了糖果,见到同龄人就大方的分发。 于是各自出门,沈寄往岚王府去。那三兄弟出门闲逛,顺道去道观转悠看能不能遇到魏楹那位故人。前些日子,魏楹一直在四处奔走,小权儿一直跟在沈寄身后转悠,再过几日,魏柏就要到衙门报道。让他们兄弟好好聚聚也是必要的。 沈寄的马车一路稳妥的到了岚王府侧门,然后被下人客客气气的引到贺芸的小院。 “见过贺侧妃。”沈寄向贺芸蹲身行礼。 “小寄,不要客气,快坐吧。” 沈寄这次是来求人的,虽然魏楹不肯投入岚王麾下,岚王便不会给他安排什么好位置,但是有这条门路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这样自然可以避免受到岚王一派的刁难。如今,朝政可有一多半掌握在岚王手中了。自从他主持了皇帝登基四十周年的庆典,便陆续被委以重任。若不是安王同时也接了不少要紧差事,怕是储位归宿就已经定了。所以,即便现在不想站队,但是也万万不能得罪了岚王。 而安王那边,虽然魏楹没有明说,但似乎他有自己的渠道去接触。也是,他是文官,他的同年座师这些也都是士子,这批人心底都是支持安王的。 他们现在就是两边都不投靠,但两边都不能得罪。没办法啊,卷了进去,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是万一得罪了哪一方,日后若是分属君臣,都不用对方动手,一些小喽就能把他们给收拾了。 沈寄既然来求人,走的又是夫人外交的路子,那今天自然是带了不少好礼的。上次的绝本书册打动不了贺芸,这一次除了更加珍贵的书册她还带了不少投合深宅贵妇的东西。其实,最能打动贺芸与岚王妃的,无疑是能迎合岚王的东西。可是沈寄自认和岚王接触不多,最近的接触便是那次她误打误撞把人给救了。由此推迟,似乎岚王喜欢比较凶悍的女子。 不过,这点发现她可不敢拿出来跟岚王的妻妾探讨。不过她送了贺芸一本剑器舞的图谱。贺芸莫名其妙,她从来不舞刀弄剑,怎么送这个给她。 至于岚王妃,两人之间本无交情,而且从前每每岚王妃叫一声‘小寄’她都觉得不自在。在她心底,这个女人是心机深沉可以当皇后的。她完全猜不透岚王妃心头真实的想法。所以送礼也是中规中矩,世俗认同的重礼而已,而且岚王妃要什么没有她能送出什么让她惊艳的东西来,只有走寻常路线了。 她也没指望这两人收了礼能替她吹枕头风,只是要让人看到她和岚王府女眷依然有往来。这样岚王一党的人相比就不会轻易刁难魏楹。有时候沈寄都庆幸,好在他现在只是个五品官儿,入不了岚王安王的眼。 沈寄和贺芸叙了叙别后情谊就被她带到王妃的主院去了,请了安岚王妃依然是亲亲热热的拉着沈寄的手说话,又问起她的病好了没有,要不要让庄太医再给瞧瞧。 “谢王妃关心,一直都是按庄太医的方子抓的药来吃。如果能请他再给瞧瞧,就更好了。” “好!”岚王妃便让人去把庄太医请过来。 老家伙望闻问切之后说道:“魏夫人,恭喜,你的宫寒确实是治愈了。” “还要多谢庄太医妙手回春才是。”沈寄心头有些失望,庄太医也把不出喜脉来,那看来真的是自己有些过于患得患失了。要不然,他此时把脉,就算月份小了不能断定也会含糊的提醒一两句的。 坐了半日告辞出来,上马车的时候老赵头告诉沈寄有人跟踪,在沈寄进去的时候他走开准备会一会,结果发现是徐成那拨人里头的。对方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保护沈寄,也是为了防止她再遇上那日蒋世子的事。老赵头知道了是友非敌,便没有再理论。 沈寄看了看往常跟自己出来的小厮,一个个面有臊色,估计都是方才被老赵头教训了吧。好在对方是友非敌,如果是敌人,他们一个个都没有发觉,岂不是问题大了。不过此时她心情不是太好,方才在岚王府不敢表露出来,出来了便不想再忍着,于是点了点头就进了马车。 挽翠知道她这是闹了笑话臊得慌,原本如果爷没有告诉小爷,小爷没满宅子的张扬他又要当小叔叔了,这事儿大伙儿也不知道。这事儿过了也就过了。 “奶奶,方才庄太医不是也说您的宫寒已经断根了么。您跟爷很快就能有孩子的。而且,宅子里也没有外人,不会传出去的。小爷也只在内宅流朱她们几个面前嚷了嚷。奴婢回去后自会敲打她们的。” 沈寄抹了把脸,“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失望。”期望得太久了,所以有点风吹草动的就怀疑。 魏楹寻仙无果,倒是小权儿一日看尽长安花十分的快活,就是魏柏也觉得是上任前、婚前难得的放松。三兄弟回去后,小权儿把自己的收获一一展示给沈寄看,“大嫂,这个面粉捏得小人儿是六哥给我买的,这把小剑是大哥送的……”行动间还小心翼翼的不碰触到她,省得动了胎气。 沈寄笑着一一看过,然后打发了他下去休息,然后就没精打采起来。 魏楹已经从挽翠三言两语的描述里知道了,也是难免失望,不过看沈寄方才在小权儿面前不敢露出来,现在人走了就垮下了肩膀也不由得好笑,过去搂着她的肩膀摇了摇,“好了好了,早早晚晚的事嘛。都怪我,不该成天在你面前叨叨孩子,又嘴快的说了出去。”一边笑了一声,“本来以后才开禁一个多月,就有的憋着,这回好了。这也算是有得有失。” “别摇了!”沈寄突然感觉身下一股热流涌出,知道是那迟到了几天该死的月事来了。一把推开魏楹就往小房间而去,留下魏楹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待她换过裤子收拾妥当出来才反应过来,那几天啊。怪不得方才情绪不稳呢。不过,这也就是在他面前才会如此。对着旁人还是耐心十足的样子。 沈寄从前有痛经的毛病,后来才知道也是宫寒的缘故,这回调理好了,便彻底解决了这个烦恼。但也没了像预告一样的前几日就开始胸口涨腰腹酸软这些预告。 沈寄脸上还是有些不好看,早些来不就好了,那就不用闹笑话了。魏楹递上一杯红糖水,“来,喝了。没事没事,这样正好,我要是去外地你也可以一道去嘛。” “爷说得是,奶奶不必太在意一时,快喝下去吧。”顾妈妈在旁笑眯眯的道。流朱等人都受了叮嘱,只安安静静的伺候。至于小权儿,季白同他说,谁家夫人有了小娃娃都不会往外头去说,至少等到百日之后才可以。不然,对小娃娃不好。一边说一边在自己嘴上做了拿针缝上的动作,“所以,小爷对谁都不可以说,知道么?” 小权儿用力点头,“知道了。” 接下来便是招待王家人了,魏柏得官的确让亲事更顺利了几分,沈寄又请了十一叔十一婶一起过来,当日的招待让王家人很是满意。 接下来李总管带着魏柏去看了几处中人介绍的房子,待他敲定后便开始大肆杀价,挑出不少毛病,以五千四百两的价格购入附近一栋差不多大小的三进宅子。魏柏上衙门去当差了,沈寄带着小权儿坐着轿子过去安排宅子的布置,王家也找了人来量了新房的尺寸好打家具。两家按照三书六礼的流程走着。婚期定在来年二月中旬,时间上还算宽裕。 魏楹还在候着缺,这回他倒是不急,看稳了才说。徐茂至今还在当初那个任上,日子依旧逍遥自在,两家走动频繁。这一日去正在看魏柏宅子的翻新,刘势锪寺泶掖夜来,说府里来了天家使者。沈寄便知道是在刘嬷嬷侄儿那里下的功夫见了效。看来还是得靠银子开路啊,不然谁能在太后她老人家耳边提自己一句啊。 不过,这一提就见了效,看来除了没有确凿的证据,皇家也差不多是认定了自己了啊。还有一直不远不近的随身保护着的徐成等人。看来那位冠绝天下的智者凌云也认定了自己。难怪上一回他居然亲自送药方过来,自己还以为人家是庄太医的助手什么的。 可是,我真的是么?二两银子卖身跟金枝玉叶,这差距也太大了吧。不过,且不管是不是,太后此时待见自己就成。只要对魏楹的前程有帮助,对自己这个小家有帮助就成。 沈寄回去,原来是太后派了人来看她,还送了她一些外头没有的水果,说她的佛经抄得好,让她后日午后进宫去陪太后说话。 那送东西小太监道:“看魏夫人的气色这么好,想来宿疾已去,真是可喜可贺。”这位魏夫人不但得太后欢心,太后身边的人也挺喜欢她的出手大方。是以接了这个差使,他就知道自己不会白跑一趟了。更难得的是,对他们这些阉人谄媚的人不少,这位魏夫人,却是能让你感到她的尊重她的诚意。这对他们这些畸零人来说就难得了。 沈寄笑道:“多谢公公关心,劳公公出宫跑这一趟,又侯了半日,我真是过意不去。”说话间已经递过去两张张银票过去,“这个公公拿去喝茶,还有这个就有劳公公带回去与大家分一分了。” 小太监瞥了一眼,看到都是千两的,笑纳了,“魏夫人总是这么客气。” 沈寄心道,对你们敢不客气么。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这些人是大领导身边的人,谁说你一句坏话那能量可是很大的。不过他们也有心病,身有残缺,心理就格外的渴求尊重。只要你真的给予他尊重,他们还是愿意好好回报的。这些都是人精,何者是真心,何者是不得不如此心头却鄙夷还是能分清的。 好,太后那边的路打通了。只要太后给她机会上前哄老人家,这回沈寄就豁出去了好好的孝敬。至于面见皇帝,这样的机缘也不能靠等。之前皇帝不是还一心掂着她做的红豆饼么,她为了省事并没有使出真功夫。从这可以看出,皇帝还挺好吃的。这回在淮阳一年,又因为自己不注意加剧宫寒的事,她可是真的用心研究了药膳了。一定要想办法把太后的胃伺候好。这样,自然就有了给皇帝做吃的的机会。如果是旁人这个希望很渺茫,但她不是还有个别人不及的优势么。 按魏楹说的,太后和皇帝因为没有证据不会认她,这样必定格外怜惜。那她讨好起长辈来,自然可以事半功倍。而且,对太后,她也有几分真心的茹慕,做起来也不是全出于目的。 118道明 魏楹提醒沈寄,要是做东西给太后吃,可是把双刃剑。做得好当然可以得赏赐,当然做得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太后嫌弃没有下次了。怕的是有人下毒甚至不是毒,只需要下点药,就像泻药什么的,让太后吃了身子不舒服,那做的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个沈寄也不是没想过,当初她送给老太爷的就是药膳食谱,而不是成品,防的就是二夫人从中使坏。 “可是,我也不会别的,那抄经的活儿谁都能做,讲经我更是完全不懂。我也不打算去学这个。那、那我再想想吧。” 魏楹点头,“还是小心稳妥些好。我那晚也就是喝高了随口一句,皇上哪是那么好见的。你别操心了。” “好吧,那我不做。我就陪着太后说说话,省得当了谁的替罪羊。” “嗯,小心为上。和皇家人接触,首要还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沈寄撑着下巴看天,她之前和太后还有皇帝接触,因为无所求,所以虽然是敬畏皇权,但一直还是不卑不亢的。如今有所求却是做不到宠辱不惊了。 魏楹也往天上看去,“我知道你一多半是为了我,才会想着去讨好太后。就是那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有一小半是因为太后待你很好,让你感到了亲人的温暖。可是那不是普通的长者。就是公主,怕也不敢随意做东西给她吃的。” “我知道了,我欠考虑了。”沈寄抱着膝盖说道。 “其实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你对皇家的防范之心还没有提起来。皇家的人可是比淮阳老家的人厉害多了。说起太后啊,不但你举得她可亲,我也觉得她可敬。皇上至孝,太后的话语权是很大的。所以,那两边都想她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说话。可是太后是个很睿智的女人,几十年深宫风云,这种大事她可不会倚老卖老胡乱说话。” 沈寄点点头,太后给她的感觉也是这样,睿智、大气。 魏楹看着沈寄,“我知道,其实你是感到有些寂寞,所以很渴求有这么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辈。可是,太后喜欢你,除了咱们猜的那个可能,你对她无所求,只把她当做可亲可敬的长辈亲近怕也占了很大的原因。不然,皇家正派的公主郡主可也不少。那都是她的血脉至亲。穆王只是养在太后跟前,并不是太后亲子。” “是啊,如果我跟她老人家有小算盘,肯定一眼就被看穿了。这样反倒不美。不过我时常去的话,应该也是能撞上皇上的。毕竟他时常过去请安。”人上了五十,精气神便一年不如一年。去年见到皇上是精神还不错,说不定今年就不太好了。朝臣除了近臣,都是远远的站在丹陛之下,哪能看得出来。而且魏楹接触得到的,毕竟还都是底层官员,五品以上才有上朝的资格呢,没什么面圣的机会。 “小寄,这事儿我就是一说,你不用太上心了,真的!千万不要刻意去做什么。” “哦。” 到了日子,沈寄还是穿戴好诰命礼服准备进宫。小权儿则被魏楹领着往天一书院去看裴先生,顺道和裴钰讲谈讲谈经济学问。而魏柏则是早出晚归上衙门去了。 皇帝有没有精气神不如去年沈寄不知道,但是这一次见面太后是比去年老多了。毕竟,皇帝都五十多了,太后就是七十多了。沈寄磕头起身的一刹,眼底的想法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太后面前。 太后一哂道:“是人就是要老的,瞧你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不过,这种发自内心不加掩饰的关怀让她感到很舒服。 太后招手让沈寄坐过去,“你呢,这孝守完了,快有动静了吧?” 沈寄想起前几日那个乌龙还有些赧然,“嗯,前些日子去岚王府拜访王妃,庄太医替臣妇瞧了瞧,说是完全断根了。” “就是说快了嘛。”太后笑道。 沈寄低头笑了笑,应该吧。她翻过年就满十九了,这会儿怀上,二十岁做母亲挺好。魏楹到时候都二十六了,再不能等了。成亲五年一无所出,她的压力大,他的也不小。家中长辈那里是个压力,不孝有无后为大是个压力,甚至同僚当面背后的戏谑和议论也是挺大一个压力。胡胖子的儿子都快十岁了,徐S也三岁了。就算这些他不在自己面前说,难道她会想不到么。 太后忽然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你近前来!”太后本是靠在榻上由小宫女捶着退,这会儿人退了出去,美人捶摆在塌边,沈寄便过去在宫女空出来的小马扎上坐下,拿起美人捶给太后捶腿。 太后这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不过她等了半天才听到老人家开口,“你的手还挺稳的。哀家以为你知道哀家要说什么,手会不稳呢。” 沈寄这下手不稳了一下,于是索性停下,老太太果真是要跟她摊牌么?她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凌军师的弟子到淮阳开药铺,臣妇猜到了一二分。” 太后看她一眼,“然后呢?” 沈寄抬头看了一眼,老人家眼底一片风轻云淡什么都看不出来,她也只有接着往下说:“如果是真的,那当然再好没有。几乎臣妇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和魏楹的身份地位的差别,还有岚王的心思,这些都不再是问题。 太后并没有出声,沈寄抿抿嘴又道:“如果不是,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坏。”身份是很有用的东西,但从前她没有身份,不是也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了。 太后这才一哂说道:“你倒是难得的豁达人。”继而想起沈寄曾经细细描述过的过往,她的一步步都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如今已经是否极泰来。可是在磨难中锻炼出来的胸怀的确是胜过从小娇生惯养的皇家贵女们。太后是国公之女,但入宫以后也经历了不少风波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所以,那些没有经过锤炼的娇娇女一向不得真的得她的欢心。 “是与不是,臣妇心底对太后都是一样的茹慕之情。”沈寄的手又动了起来,美人捶有节奏的轮替着。她之前也为这事患得患失过,这会儿话说出来忽然就觉得,是与不是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后看看她,笑了笑,“你这般的心性,哀家倒是很希望你真是哀家的孙女。”太后心头开始盘算,如今缺的其实也只是一个实证,但实证要找来谈何容易。或者再看看,日后可以让沈寄认穆王为义父,这样一样可以得郡主封号。她的次子便可以继承爵位。本朝爵位代降,穆王为亲王,再继承便是郡王了。 刘嬷嬷在门外听到这里,便推门进来,“太后该服药了。” 太后看她一眼,又问沈寄,“你让这个老货在哀家耳边提起你回京的事,该是对哀家有所求才是。怎么提都不提?” 沈寄赶紧放下美人捶,起身在脚踏上跪下,“臣妇不敢虚言纯是一片亲近之心使然。不过太后肯召见臣妇,臣妇的目的就达到了。这样的风声传出去,呃,吏部的人便不会刁难臣妇的夫婿了。” 这话说得很坦白,根本不需要向太后求什么,只要太后召见的消息传出去,旁人就不敢怠慢刁难了。 “你去岚王府也是这个心思?” “是。” “小两口的算盘拨打得很精明啊,不过人情如此,借此自保倒也无可厚非。那你夫婿是想谋什么官职?”太后顿了一顿,“少跟哀家打哈哈。” “嗯,魏大哥说他还是喜欢外放主政一方。不过,还是要听朝廷的意思。” “为什么要外放?留京不好么?” “五品官留京,官儿也太小了。可是外放,就是一方大员。” 太后对拿着药丸过来的刘嬷嬷道:“瞧瞧,嫌官小呢。” 沈寄抬头道:“不是嫌官小,魏大哥才二十四就位居五品,不小了。只是五品在京城确实太小了。臣妇在外头当知府夫人人人都要奉承,回京却得到处奉承上官夫人。” “你也不想留京?” 沈寄点点头,“是的。” 太后想起上次她被自家亲外孙的马撞出轿子的事来,五品是太小了。不过魏楹,皇帝说了是想将来派大用的,皇帝心头自有分寸,自己也不便多嘴。 “行了,起来吧。”太后接过药丸吞下,又用水冲服,“给哀家讲点新鲜事。” 沈寄习惯性的挠挠头,“臣妇之前一年都在淮阳为祖母守孝,也没机会去知道新鲜事。不然,臣妇把臣妇婆母的事讲给太后听听?” “嗯,说吧。” 沈寄于是从头到尾的讲给太后听了,连同魏楹是如何一步一步报仇的,还有从前魏大娘和魏楹怎么逃出去又怎么辛苦度日的都讲了。还着重说了魏大娘改嫁是婆母生前就安排了的。 “好一个畜生!果然是世上有戏上才有啊。”太后听完慨叹一声。 “善恶到头终有报,那一房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魏大哥说日后他不会把仇恨放在心间,因为那一房人已经不值得他关注了。”其实也有二房的消息传来,魏枫和魏植如今已经是真的撕破脸了,二夫人渐有病入膏肓之相,五夫人六夫人借着探病又上门逼迫私产……不过魏楹跟沈寄的确是不关注了。那样的一家人能有什么好,不必再为他们浪费时间。 太后点点头,“嗯,他做得对,如果执迷于仇恨,只能是自误。”这样一个男儿,难怪皇帝说要留着大用呢。而且从小身负冤屈,竟能在贫寒中苦读,终于报得母仇,还得到君王重视。人人都恨不能献媚于自己这个太后的时候,他却提出寿礼过奢。妻子在世人眼中出生更加寒微,五年一无所出还能这般不离不弃。倒是个铁骨与柔情兼备的好男儿。小寄虽然自小流落,但是能成长得像如今小白杨一样挺拔,又嫁给这样一个夫婿也不枉了。想必她爹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沈寄又说起两个小叔子一同上京,尤其讲了小权儿的一串趣事,太后笑道:“既如此,你下次带来让哀家也见见。” “是。”沈寄福身应下。她提小权儿就是这个意思,她可是答应过带他进宫见世面的,自然要一力促成。 小权儿听说下次自己也可以进宫去,分外高兴。拉着沈寄的手问太后是不是像戏里扮得那个样子。 “没有戏里那么穿金戴银什么都挂在身上,可是富贵气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很是慈爱,就像自家慈祥的老祖母,所以小权儿不必怕。” “我才不怕呢。” 沈寄微笑,这小子胆子大得很,典型的无知者无畏。可是进宫不能太无畏了,而规矩更得学好。于是亲自一条条的讲给他听,又让他练习怎么磕头。至于说话,童言无忌,说错了什么太后应该不会计较。要是教得跟小大人一样反而不美。接触了这么多次,沈寄多少也能揣摩出来,太后喜欢人真。 “你大哥不是和你一道去裴先生那里了么,怎么就你回来了?” “从书院回来,路上遇到白胡子老神仙,大哥就让先送我回来了。” “哦。” 直到吃过晚饭,魏楹才从外头回来。他不在家,魏柏就一个人在客院吃饭,初入官场他还有些不适应,有时候回来便会讲给魏楹听,也听听他的意见然后做些改进。小权儿则跟屁虫一样的黏着沈寄,跟进跟出的。 魏楹回来在卧房门前,听到里头传来童音朗朗,“草民魏权拜见太后娘娘!”他一个激灵,这是怎么说的。不对,就算是太后真到了家里,下人不至于不告诉自己。然后又听到小权儿问:“大嫂,是不是这样?” “小屁屁别撅这么高。嗯,对了,就是这样。” 魏楹探头进去,发现那两叔嫂在榻上练习呢,吓他一跳。 “怎么?你真要带他进宫?” “嗯,太后说让下次把他带去。好了,小权儿,练得不错,到了太后跟前你可千万别掉链子。出去玩吧!” 小权儿坐在塌边伸出脚让采蓝给穿鞋,“大嫂,啥叫掉链子?” “就是在家表现挺好,到了太后跟前就出状况。” “才不会呢。” “不会就好。”沈寄在他小屁屁上一拍,小权儿伸手揉揉然后就牵着采蓝的手出去了。 沈寄赶紧把今天见太后的经过讲了,“太后问起,我就实打实的说了。我不敢骗她。” 魏楹想了想,应该是徐成把事情禀告了凌云,凌云告诉了岚王,然后岚王告诉了太后。他们套徐成的底,对方不可能真的不知道。反正也瞒不住,所以也就没有刻意的隐瞒。 魏楹让沈寄好红的回忆,把她说的每一句话,还有太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按顺序尽力复原。 “嗯,就是这样了。” 魏楹摸着下巴思忖了半晌,“听起来应该无碍,太后是要再看看你的心性,你就这样以本真对待就好。”太后的话没有一句是做出了什么承诺的,以她老人家随便说一声就可能风云变色的地位,也不可能胡乱做出承诺。但是,从一些蛛丝马迹看来,她是很喜欢小寄的。也许这份喜欢是建立在她极可能是穆望遗孤的基础上。但是,和小寄本人的关系也是极大的。可惜太后年岁已高,不然还真可以当小寄的保护伞。 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一旦有个好歹,她生前所爱的,说不得就变成别人所憎恶的。太后不在,后宫的第一人毫无疑问便是贵妃。贵妃当初下懿旨褒奖就有捧杀之心,怕是知晓了岚王的心思。毕竟,知儿莫若娘啊。那么,如果太后不在了,贵妃会不会对小寄不利?这是个问题。即便小寄能得了名正言顺的地位,也搁不住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动坏心眼啊。那么,太后此时的宠爱也是一柄双刃剑。可是,避开显然也是不智。只希望太后她老人家能够高寿,最好活到百岁高龄,撑到自己位高权重无人敢欺。 魏楹心头一直憋着一口气,当年林子钦调戏他媳妇,他只能隐忍;岚王心怀叵测,他只能忍;蒋世子当中欺辱他的媳妇他魏家的下人,他还是只能忍。因为对方皆是位高权重,而他位卑言轻。一开始他苦读是为了报母仇,如今用心经营便是为了不让妻儿日后再受人欺辱。 沈寄看一眼魏楹,然后说她把魏家的事儿讲给太后听了。 “反正你也把前半段告诉过皇上,我把后半段告诉太后也没什么吧。至于想干什么,你不觉得婆婆还有大娘需要表彰么?”她就是变相的替她们讨表彰了,太后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旁人命运。如果有她老人家一句金口玉言,就可保魏大娘一生无忧了。有她一句提高。表彰,婆婆的地位也能得到 119有喜(1) 是夜,在辛苦耕耘了一番后,魏楹却是有些睡不着。他看着怀里熟睡的沈寄微微叹口气,烦心的事他一向喜欢自己想办法解决。不然还叫什么一家之主,撑门立户的男人。而且,有些话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难道说担心贵妃不喜欢,就不让她去亲近太后了么。该来的总会来,而且这事儿根子也不在太后身上。根子在岚王那里呢。 他这几日寻同僚说话,话里话外那些人都透着一个意思:岚王太霸道,太不留情面。若是日后登基为王,怕是臣子们的日子不太好过。而安王是个贤王,不但是个贤王,而且也是能力超卓。许多事情,如果是岚王来做那是狂风暴雨席卷朝堂;如果换成安王来做,事情同样可以办成,但却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总而言之,安王才是理想中的仁君。 昨日就有人暗示可以帮他交通安王手下的人,及早得官。也有人质问他是不是岚王的人,来套他们的话。甚至直接就有可能是岚王的卧底。当即便有人站了出来,说出他当年婉拒岚王招揽还花费银子四处打点的事。 “可是,众所周知,他夫人可是岚王的救命恩人,和王府的正妃侧妃都有往来。太后与贵妃都曾经褒奖过的。” “内子是机缘巧合,让家中的马车载了遇刺的岚王一段,换做在座诸君哪一位的夫人也能办到。而且,太后与贵妃都已经褒奖过,也赏赐过。这个小小恩情就算是还了。至于私交,列位谁觉得堂堂王府的正妃和侧妃,能与一个五品小官的女眷真心结交。我倒也想让内子与旁的贵人有交往,可是没有门路啊。再说我只想外放,并无留京的念头,我这样的卧底可有价值?” 他的解释,有人接受,自然也有人不接受。想到这里,魏楹伸手拨了拨沈寄鬓边的短发。为了将来计,他的确是希望安王能为储君。这样岚王再不能凭借地位对小寄有觊觎之心。要知道,反抗君夺臣妻,怕是只有一死相抗这条路。而贵妃也就做不了太后,不能将此事心头积压的不满发泄到小寄身上。 还有,当初的主使,据说查来查去和五王爷有关联,不是他做的,却是他手下背着他干的。皇帝将五王爷从亲王连贬两级为郡公,发配到了贫瘠的封地。 真的是这么简单么?安王又真的像他们说得这样好么?就连小寄都说安王让人观之可亲。这样的人能力又高,又礼贤下士,简直让人想叹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啊。那皇帝为啥不直接封他做太子呢。在魏楹心底,皇帝还是很英明睿智的。 而自己这回又能谋个什么样的官呢。他此时还在观望,所以并没有往里头砸银子,事情自然也就还没有回音。不过,不急,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现在,还是一门心思生儿子吧。这才是第一要务呢。要不然,过几个月就连小兄弟都会知道大嫂根本没有怀孕,因为肚子没有鼓起来,没地方装小娃娃。 沈寄第二次进宫的时候,撞上了一个老熟人。就是曾经邀她参加讲经大会的那位关夫人。其实应该叫她刘夫人的,可是她又称活观音,众人便改称关夫人了。时时进宫为太后讲经说法,多少也有些面子,而且可以结交一众高官夫人搞出个讲经沙龙来。领到刘侍郎许多时候都是事半功倍,所以他并不计较人称他的夫人为关夫人。 沈寄牵着小权儿进去,小家伙方才被巍峨皇居镇住了,一路都很老实,也不敢东张西望的。一路走进去比较远,好在他成天东走西窜的,这才自己走了进去。 关夫人的经还没有讲完,刘嬷嬷让人打发他们在旁边坐着吃果子吃点心。小权儿看着一点点的果子和点心显然很心动,于是拿眼去看沈寄。 沈寄点点头,便有小宫女端了过来让他抓。他也不贪,就拿了一个椰香糯米糍有滋有味的坐旁边吃着。怎么看怎么乖巧,跟个小仙童一般。过来约一刻钟,来人传他们过去。正好和出来的关夫人撞了个对面,沈寄便上前蹲身行了个礼。 关夫人笑容满面的扶她起来,“原来魏夫人回京了啊,快进去吧,别让太后久等。有机会咱们再聚。” 沈寄心知肚明,这份笑容满意是给太后喜欢的人的,与这个人是谁无关。不然,二品大员的夫人认得她沈寄是谁啊。连带着小权儿都得了一个价值不菲的见面礼。 待沈寄跟着宫女往里拐弯,关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疑问去年她就有过,沈寄是什么来头啊,经文七窍通了六窍,不过就是个五品官的女眷。太后怎么就这么中意了?单;凭她凑巧帮过岚王,不可能吧?这才一回京,又到太后跟前走动起来,甚至连小叔子都带进了宫。此人不能得罪,要好好笼络才是。她决定回去以后就到林夫人那里好好套套话。 里头,小权儿按照平日演练的声音跟在沈寄身后清脆的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他得到沈寄允许也就过去了。小权儿是个完全不懂人生的,平常又总听沈寄说太后这好那好的。于是完全放开了的和太后交谈,童言童语时不时逗得太后开怀一乐。一老一小说起话来,居然还投机得很,最后沈寄倒成了个陪客。 沈寄看一眼旁边同样愕然的刘嬷嬷,然后抹了下额头,眼见小权儿拉开自己的大口袋抓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出来分给太后,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臭小子,倒真是个不怕事的主啊。 太后的手往下按了按,“坐下坐下,瞧你这幅小气吧啦的样儿,不就是一颗糖么。” 小权儿正剥了糖纸打算喂到太后嘴巴里,眼见沈寄站起来,就楞了一一愣。太后张开嘴,“来,来。”他便喂了进去,还咂巴着小嘴说:“甜吧,太后?” “嗯嗯。”太后笑眯眯的道,手里还抓着一把小权儿塞给她的糖果。一边递了一颗给刘嬷嬷,“来,也给你尝一颗。” 刘嬷嬷也是事出突然,制止都忘了,这会儿愣愣的接了过去,然后道了声:“谢太后赏赐。” “别谢哀家,小权儿给的。”太后感到嘴里全是甜意,笑容更深了。之前小寄就说她这小叔子是赤子之心,果然半点不假。 小权儿于是跑过来,讨好的又喂了一颗进有点怔忪的沈寄嘴里,然后自己也剥开糖纸吃了一颗。 直到那股甜意在舌尖化开,沈寄才醒过神来,回去以后一定得把这个同小权儿说清楚,日后万不可从身上掏东西给太后吃了。今日的事传扬出去,万一谁往他的兜里投放点别的啥还得了。嗯,如果日后再带他进宫,自己先给这小子搜一回身吧。 太后盯着沈寄道:“知道你怕什么,上回那个红豆饼也是有意那么做的吧?”一边对小权儿说道:“瞧瞧你这大饺子多小气,生怕哀家要吃她的东西,故意的不做好东西出来。” 沈寄赧然的低下头,原来太后什么都知道。 “罢了,你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太后摸摸小权儿的头,“也只有这样无知无畏的孩子才敢掏了糖果就喂给爱家吃。” 小权儿小声道:“大嫂才不小气呢。” 太后失笑,“谁都不许说你大嫂坏话,你这小家伙。” 回去的时候,小权儿的糖果口袋又装满了,倒不是装的糖果,全是太后赏给他的小玩意儿。沈寄看了看,“攒着以后娶媳妇的时候用吧。” 小权儿点头,“嗯,才不要像六哥一样把爹娘都掏空了。” “呃……”沈寄想起她和魏楹闲话的时候,这家伙也在旁边听着。这一个不小心,他们就往魏柏脸上抹黑了。 小权儿笑嘻嘻的把手伸进口袋摸着那一小堆金啊玉啊的小玩意儿,太后说不能白吃了他的糖果,一定要赏下的。沈寄慌忙要推迟,就见到小权儿两眼发亮的把口袋拉开了方便太后往里装。太后说她那里多得是这种东西,就是少了赤子之心,一边笑着把东西往口袋里丢。他不知道什么是赤子之心,总之太后说她那里多得是要给他一些,他就没多客气。沈寄便也只有拉着他磕头谢过。 回去的路上沈寄数落小权儿,“你好歹等我多推脱几句啊,就亟不可待的把口袋拉开了。倒像咱们今天特地去讨东西似的。” “干嘛要多推脱几句啊?”小权儿不解的问。 “这叫客气,懂不懂?” “不懂。”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干嘛要客气,要多推脱几句。 太后着人送了这两叔嫂出宫,用一只手捂着脸笑道:“哀家好久没这么乐过了。那小家伙真是有意思,收了哀家的东西觉得不好意思还打了一套拳给哀家看。” 刘嬷嬷笑道:“太后娘娘是爱屋及乌。”爱穆望及沈寄,爱沈寄及小权儿。 “不过这俩人也的确是挺可爱。那小权儿的性子,竟有几分像穆王。” “娘娘就没想过,万一不是呢?”刘嬷嬷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没想过?她本来长得就不怎么像,又没有证据。可是搁不住这是个好孩子啊,是不是哀家都喜欢。” 回去以后,沈寄把今日的情形讲给魏楹和魏柏听,这两兄弟摇着头笑。 “小权儿,东西拿出来,大嫂帮你收着。”弄丢一件可不得了。 “嗯。”小权儿伸手从口袋里往外抓,一一摆在笑桌上。 魏柏看了心头狐疑,太后可真大方,这么多好东西说给就给了。可是,这是凭什么啊。再瞅瞅大哥倒不是太惊讶的样子,难道大嫂跟太后有什么关系不成。 接下来的日子,沈寄便开始收到帖子去赴宴。她知道和那天遇到关夫人有关系,因为就连林夫人都开始拐弯抹角的打听起她跟太后有什么关系来。 然后徐五就问得更直接了,“我们徐家和太后的娘家宁国公府有旧,我小时也时常进宫在太后跟前玩耍,她怎么就这么喜欢你了呢?” “我不知道啊,天上掉大馅饼把我砸中了。” 众人旁敲侧击的问不出来,索性也就不问了。本来嘛,这里头肯定是有巨大隐情的,人家自然不会轻易便说了出来。只要知道她走了一年,一回来又得了太后欢心就行了。一下子,沈寄的身份便炙手可热起来,得太后欢心,又曾救过岚王。日日里都有宴席宴请,讲经大会没再给她下帖子,林夫人却是带着她各处庙宇拜起了送子观音。搞得她只能把顾妈妈派出去替魏柏安排布置新房。好在家里的中馈都上了正轨不用费什么心思。 至于魏楹的官职,这眼见着要过年了,就是有人忧心要卖人情,倒也不急在此时。 于是,沈寄便偶尔进宫,同时筹备着魏柏的婚事还不断的各处赴宴,又时时的去拜送子观音,日子充实得很。至于胆大包天的小权儿,在进了趟宫之后,魏楹火速给他寻了西席和武功师傅,得给这小子找点事做才行。小权儿喜欢上武课不喜欢上文课,可是魏楹的安排偏偏是文课过关才能上武课,不然就一直学《三字经》《幼学琼林》…… 就这么着,日子很快进入了腊月。今天是腊八,上衙的不用去,上学的也休息,四个人一处吃腊八粥。 沈寄看着各家送来的腊八粥,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她也送了不少出去,这都是礼节。 “给我们留下一些就拿出去分给大家都尝尝吧。还有多的,就让人拿出去送给那些乞儿。”讲经大会那边已经开始设粥棚施粥了,可是总有老弱病残排后边可能轮不上,所以这些拿出去也不会有人嫌多。 小权儿很喜欢吃腊八粥,埋着头吭哧吭哧就干掉一碗,然后喊道:“再来一碗。” 魏楹瞥他一眼,“小弟,十五婶给你的回信到了。回头吃完饭让你嫂子念给你听。” 前些日子往淮阳送家信,魏楹和魏柏都写了,沈寄哄着小权儿也画了一幅一并寄去。小家伙画了吃的喝的玩的,还画了大房子。听他一一解释众人才明白那大房子是皇宫。他还在魏柏面前炫耀了好几次,说皇宫的房子好多好大。 没一会儿下人从书房把信拿了过来,小权儿一把拿过去,拿在手里不住的看。 魏柏轻笑道:“拿反了!你不是在开蒙了么,反顺还是该认得的吧。” 小权儿含恨看他一眼,然后拿过来找沈寄念给他听。 沈寄便展开来念,结果刚念了个开头就觉得一阵恶心欲呕,流朱赶紧拿了痰盂过来,结果沈寄什么都没呕出来,小权儿赶紧脱了鞋子上塌去给她拍背。走到院子里的那两兄弟闻声也转了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方才的腊八粥不对?”魏楹关切的问道。 魏柏在旁道:“大哥,我吩咐人去叫大夫。” 魏楹点头,“嗯,去吧。” 顾妈妈忙道:“六爷,要请一个擅妇科的大夫。” “哦。”魏柏答应着出去了,魏楹眼里一亮,“顾妈妈,你说是……” 上一次晚了几日闹了个笑话,这回又晚了些几日沈寄就没放在心上。可她每天很充实的忙碌,眼见着一晃的就晚了十几日了。顾妈妈一直留心着,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只时时处处小心。这回眼见沈寄恶心干呕就有点数了。 魏楹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是搓搓手心,脸上压抑着喜色。 小权儿疑惑的想着,大嫂不是早就怀孕了么? 魏楹往院门处望了四回,大夫终于被请来了。隔着纱帐把了半日脉后终于起身作了一揖,“恭喜魏大人,魏夫人有喜了。” “真的?” “真的,老夫肯定,将近五十天了。夫人身体底子很好,不过也有许多地方要注意。” 魏楹道:“顾妈妈还有挽翠,流朱凝碧采蓝季白,你们都出来听着。” “是。”众人齐声应道。其实有人不当差,不过方才等大夫的时候,都过来向看个究竟,于是人就到齐了。 大夫看这一屋子都乐得找不着边了,于是应顾妈妈所请到旁边屋子一一的讲注意事项。再一看这家的丫鬟居然还拿了纸笔出来做记录,不由得心头称奇。看来这做过翰林老爷的人,家里的丫鬟都能读书识字啊。 卧房里沈寄跟魏楹的手高兴的握在一起,“小寄,我们终于有孩子了。我要当爹了,你要当娘了!”魏楹的眼底满是喜气洋洋。 沈寄盘算了一下,“五十天了,那孩子的预产期差不多是在明年七月中旬。坐月子可热了!” 魏楹想了想,“到时候咱们搬到靠近池子的半月居去避暑,你就在那里坐月子好了。” “谁知道你到时候在不在京里,天晓得我生孩子你在不在身边。” 120有喜(2) ()待送走了大夫,沈寄和魏楹便被顾妈妈带着人请到了清查过的西厢房歇着。卧房的所有东西都需要排查,甚至家什的摆放都被改动了,熏炉也被搬了出去…… 忙活了一下午,沈寄一个午觉都睡醒了,那边才收拾停当。以往丫鬟值夜是很轻松的,就相当于在主屋外室睡一觉,完全不用在室外站着等候吩咐。可是这回回去一看,那值夜的小床都搬到内室一墙之隔的地方了。这、这完全没了嘛。顾妈妈笑着说是为了晚上好好的伺候,省得漏听了吩咐。 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心头都清楚这是顾妈妈害怕他们年轻有时候按捺不住。甚至她还提出前头两个月由她亲自来值夜,一直到把胎坐稳。 魏楹自然不乐意,他从来也不是被丫鬟伺候着长大的。沈寄打小做的是养家的事儿,可不是贴身丫鬟么,他一应事情都习惯亲力亲为。所以,沈寄不让人进内室,一应贴身事务都自己做,他才会极力赞同。如今,就在内室薄薄一层墙壁隔着的地方睡上另一个人,就连悄悄话都不能说,他肯定不干。 “顾妈妈你白天还要帮着主持中馈,晚上再值夜,未免太辛苦了。”魏楹说道。 “中馈上的事可以全部交给李总管操持,如今诸事都顺当,府里最要紧的便是奶奶的身子了。奴婢辛苦一些是应当的。”顾妈妈不软不硬的给顶了回来。 顾妈妈是很喜欢揽权的,而沈寄很乐意放权,所以这些年来两人的关系越发的亲密无间起来。反正顾妈妈再是揽权,沈寄都有法子治她。首先,她的卖身契就在沈寄手头;其次,这府里的要紧岗位的人都是沈寄当初安插的,时不时的也拉着谈谈心啥的。也就不怕顾妈妈能把自己给架空了。 这样的顾妈妈想着肯把中馈的事完全放下,一心一意的要来给沈寄值夜,照顾她的身体,还是殊为难得的。因为主持中馈,得的不只是权,还有钱。这钱不是从公中贪墨,而是指下头人源源不断的孝敬。而且,把大权让给了李总管,对方可也不是省油的灯。等沈寄生产后,还能不能再拿回来独揽大权还真不好说。 不过顾妈妈拎得清轻重,李总管的媳妇儿是爷的乳母,自己这几年都是仗了奶奶的势才能压对方一头。如果奶奶有了身孕,正是需要她这个管事妈妈照顾的时候,她怎么能本末倒置呢。那样,就会彻底失了奶奶的心,那她日后就更没得混了。而且,也必须奶奶站稳了脚跟她们这些陪房的日子才好过。 这几年,好在是没有太夫人在。不然,奶奶的日子一定没这么好过,她们也是一样。如今,非得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奶奶的地位才会真的稳当。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都行,能生小姐早晚就能生少爷。反正没有太夫人在一旁挑剔,爷跟奶奶的感情好。这么几年没孩子都能等了,有了小姐等个小少爷怎么会等不了,而且说不定还能一举得男呢。只要奶奶好了,陪嫁过来的人能有吃亏的么。 所以,对魏楹的回绝,顾妈妈可谓是寸步不让,“不是奴婢自夸,有些事情,爷还真不如奴婢周到。奶奶的身子渐渐就要起变化了,她要是半夜突然抽筋什么的,胸胀痛,或者不想吃饭,怕闻油腻,还有体温上升什么的,爷您能知道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应对么。其实按老辈的规矩,您这会儿都该睡到书房去的。可是知道您一定不肯,奴婢们也不敢强求。” 顾妈妈一长串的话把魏楹打败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更懂这些。沈寄一直在旁边没出声,她也不想有人在屋里,可是想了想好想顾妈妈说得也有理。何况她只是值前三个月嘛,于是她就没出声。 魏楹想了想,“好吧好吧,你就在外头值夜吧。三个月一到坐稳了胎就为止。” “是。”顾妈妈又商量沈寄,“奶奶,一般前三个月是不告诉人的,可是最亲近的人家还是可以知会一声,省得人误会。” “你去安排吧,让我干娘进宫的时候也同太后说一声。” “是。” 于是沈寄就开始深居简出的日子,什么帖子都回了。大家估摸着应该是这么回事,自然也没人怪罪。而得到确切消息的十一婶和林夫人还有裴师母都上门来探视。徐五和陈氏也来看沈寄,陪她说话。陈氏还把徐S也带来和小权儿一起玩。魏楹写了信回去知会族里,至于魏柏的新房和婚事,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就由十一婶接手了过去。 沈寄一下子什么都不用管了,享受起来最惠国待遇。而且这个最惠国待遇是货真价实的。魏楹此时算是赋闲,可以大多数时候在家陪着她说话解闷。还有个一心当叔叔的小权儿在跟前晃来晃去。 小权儿这会儿正拿着小钉锤在捶核桃,旁边季白拿了个大些的也在捶,然后流朱和阿玲在一个一个的剥出来,放到沈寄面前的小碟子里。这些核桃都是阿玲拿来的,半麻袋呢。除了核桃,一应干果都有,摆出来一大匣子里十几个小碟。沈寄随口说了了句要吃核桃给孩子补脑。当天下午,阿玲就带着小厮挑了好的吭哧吭哧的弄来了。 她这会儿在京城开杂货店,就在这条巷子里。管孟成亲后在后街分得了两间屋子,他们就住在那里。这个宅子挺小,当初成亲时已经在空地起了两排房子,再没有多的地儿了。所以,手头有银子之后沈寄便张罗着把后街的空屋子都买了下来,就准备给府里成年的小厮成亲后住。只有像方大同一家都在府里的,才在府里有个小院一家子住。 小权儿捶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坐着了,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了一大包干果,“大嫂,我找小朵朵玩去了。” “嗯。去吧,季白,你去看着他。” 沈寄并没有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吃嘛嘛香。就是魏楹跟顾妈妈都紧张兮兮的,不让她再出门去。她前段时日在外头应酬也觉得有些累心,索性就呆在屋里歇歇。 晚上顾妈妈值夜,白天便是挽翠当值,这会儿进来,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在吃,流朱剥得多了,沈寄吃不过来,就叫她一起吃。 “奶奶,容七少奶奶来看您来了。” 沈寄正是巴不得有人来看自己的时候,赶紧道:“快请,快请!”凡是知道她有身孕上门探望的都是极亲近的人,这位容七少奶奶便是其中之一。 容七少奶奶戴着披风围脖手窝窝进来,挽翠看流朱剥了东西手上还不大干净,忙自己上前帮着容家的丫鬟替她去了披风等物放好,又吩咐上好茶。 容七少奶奶在沈寄旁边的锦墩上坐下,盯着她打量了半晌,“我瞧你精神好着呢,我当时刚怀上的时候可是受了不少罪。” 沈寄轻道:“人品问题。”灵动的眉眼间尽是得意。 “什么?” “没什么,这么冷的天难为你想着来看我。来,吃榛子。”说着抓了一把到容七少奶奶手上。 “你喜欢吃这个啊?” “嗯。” “前两天你不是让我帮你留意嬷嬷的人选么,我挑了两个,今儿都带来了,回头你瞧瞧。至于乳母,跟你月份差不多的,现在都正怀着呢,得等人家生下自己的孩子做完月子才能来上工。我也帮你留意好了,回头再把人送来。” 容七少奶奶给介绍的嬷嬷,一个姓钟,一个姓刘,看着都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之所以请容七少奶奶帮忙留意,一则她不是官场中人,找来的人不会和官家的人有什么瓜葛,而且以容七少奶奶的精明,别人要瞒着她在来历上动手脚也不容易。二则,她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的人,算得上地头蛇了,要找合适的人比沈寄自己去更有效率。这不,才说了十来日,人就送来了。 至于为啥这么早就要开始物色,自然是因为嬷嬷是日后贴身照顾小孩子的,言行心性都很重要。现在就领到家里来,这几个月也可以好好看看。还有乳母,沈寄想自己喂,不过还是需要找一个备着,万一到时候奶水不够呢,又没有奶粉卖。这些都是顾妈妈在沈寄耳朵边上不停嘀咕的,她自己完全没有这种概念。她就觉得家里已经这么多人了,哪里还需要再找人。结果又被顾妈妈拿‘你什么都不懂’的眼神看了半日。 “奴婢倒是会带孩子,可是年岁已经大了。挽翠会带,但她还有小朵朵需要带。当然,如果奶奶要让她来带少爷或者小姐肯定是没问题。但也需要人换手吧。外头那些媳妇子都是做粗活的,怎么能让她们进内宅来带少爷小姐。至于这几个小丫头,她们也就能帮着看看,一开始肯定手忙脚乱,搞不好尿布都换不好。少爷小姐一定得有专人看着,教会了才能让她们去做。可不能让少爷小姐一生下来就受罪。还有喂奶,大户人家谁是自己喂奶的。奶奶真是别出心裁!大不了您要寻月份差不多的,咱们慢慢寻身家清白月份相当的就是了。” 沈寄被这么狂轰乱炸了一回,便妥协了。她怎么可能让挽翠放着小朵朵不管,来替她带孩子呢。何况,除了小朵朵,还有小权儿也时常混在方家呢。 魏楹在旁边听了也觉得顾妈妈说得有理,李嬷嬷从前是他的乳母,可是也是年岁太大了。很多事管不过来了,如今就领了个闲差算是半休养。这个家还就得有个顾妈妈这样的人在才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然,生母早逝,养母改嫁,又没有岳母,他和沈寄还真是一问三不知的。这么一来,他对顾妈妈的一应安排便配合无比。 容七少奶奶带来的两个人都留下了,都是家世清白的,不过也都需要观察一下,回头二选一。挽翠将二人带出去交给外头的人去安置,然后就见到有人搬了一箱东西进来,一问,是胡家商行送来的便让人直接抬了进来。 沈寄让人打开一看,直接就乐了,胡胖子居然让人送了一箱子玩具过来。她拿起一个拨浪鼓摇了摇,声音清脆响亮,不过这也太早了点吧。 容七少奶奶坐在旁边笑:“大家都急着做叔叔婶婶啊,你们的好消息也让人等了忒久了。好了,我也走了。你要是想什么吃的弄不到就打发人到我那里去问问。” “好。路滑,小心点。” 容七少奶奶回头一笑,“我可不怕,我家的轿夫稳着呢。怕是某人坐不住想出门没被允许吧。” 沈寄嘴角抽了抽,她的确是想搬到温泉庄子去住被打了回票。魏楹说路都结冰了,马车要打滑,万一摔着了可不是小事。而且住这里大夫也方便时时上门把脉。 随着箱子送来的还有一封信,胡胖子写的:哈哈哈,兄弟,你终于要当爹了,忒不容易了。再几年我儿子怕是都要当爹了…… “这样的行文,也好意思说自己大小也有个功名在身,考过了院试的。”魏楹被挖苦得很不舒坦,嗤笑一声道。 沈寄扑哧声笑出来,“你不是说他家请了西席抓题,让他背了几十篇文章么。可不是就是这个水平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院试过了就没再接着往下考了。” 胡胖子的信后头写了他姑父多亏有魏楹写信给流放地的官员,他又好好花银子打点了一番,一直做的是文书之类的轻省活,如今发配三年的期限也快满了。 魏楹轻道:“这位马大人也是个官迷,如今中途折翼怕是不甘,可千万别再弄出些事来。”果然接着往下看,胡胖子就是叮嘱他,如果他姑父有什么事相求,千万不要答应。当年的事可是涉及到了朝中大员,涉及到了大员背后的皇子的。 林夫人寻了个机会,进宫的时候把沈寄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太后。太后很是高兴,让刘嬷嬷去准备些东西回头让林夫人给沈寄带去。这是不打算用太后的名义赏赐,她可没打算捧杀人。她这里赐了,跟着贵妃还有岚王妃肯定也是要有赏赐才说得过去的。沈寄救了岚王的事,本来可以就这么过了,但她如果一直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肯定就过不了。这对她不是什么好事。 林夫人可是震惊了,沈寄让她来转告太后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太后跟前难道还少了一个奉承的人不成,可是看了太后的反应,尤其是时时处处还为沈寄的处境在着想,她觉得外头风传的沈寄来头不凡恐怕是真的了。不过,就是自己问她也是含含糊糊的敷衍过去,怕是这个来头不凡得很呢。真是没想到,自己机缘巧合收个干女儿,居然能撞上这种大运。不过也替沈寄高兴,有太后这座大山护着,她的路会平坦很多。 到后来见到刘嬷嬷准备的东西,她直接无语了,差一点就忘了代沈寄谢恩。那可都是好东西啊不多,就三两样。而且都是太后的私房,根本不用去登记。自己带着出宫也不会显眼。虽然不违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都是普通人有钱也没处买的好东西,主要都是给大人补身子的。 “叫她最好让大夫看着,可别补过了,回头孩子个头大了,生的时候要吃苦头。” “是。” 林夫人后脚就把东西给沈寄送了来,沈寄惊奇的看着那似乎都长出了胳膊和腿脚的人参,真的跟小娃娃一样啊。 “你用参须泡水喝,可以补气益肾。剩下的,可以留着以后急需的时候用,搞不好能救命。太后倒也不是只为了让你这段时日补身子用的。”林夫人叮嘱道。 “嗯。”沈寄点头不已。 林夫人狐疑的看她两眼,知道这里头的东西不是自己能打听的。日后就是关夫人等人再找自己打听,也只能帮着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不过她们也该知道轻重,不至于再问才是。 “姑爷的差事,还没有下文么?” “还没有,这也要过年了,衙门里忙得很,就没有再去走动。等到春暖花开了再窝火。” 林夫人知道她们心头有主意,便也没有多说。 “你们,是分房睡么?” “没有,不过顾妈妈在我们屋外值夜。” 林夫人放心的点点头,这件事可马虎不得。万一年轻人一个忍不住搞不好就后悔终生。 “没事的,干娘,我们之前也守孝分开睡过一年。真要是不行,就还是分开好了。”那一年,是因为魏家古板,又有二房的人处心积虑盯着。偷吃的后果很严重,被发现了会被出族,朝廷方面甚至可能剥夺他的功名乃至看头。魏楹说要不然他肯定坚持不住会偷吃的。沈寄觉得她也是一样。所以,要是没有顾妈妈执意就近守夜,还真不好说会不会出事。 121有喜(3) 魏楹的手放在沈寄还平坦的小腹上,再有几个月这里就要鼓起来了。用小权儿的话来说,这里头要装他的儿子或者闺女。 他的手从沈寄亵衣的边沿钻了进去,就这么肉贴肉的放在她小腹上。沈寄感到了一股热气从他掌心升起一般,弄得她的肚脐痒痒的。然后那股热气开始慢慢上移,沿着腰往上,最后覆在了她的胸口,像是在感应她的心跳似的。而她也能感应到他血管里的脉动。 帐子里有透进来的些微月光,可以看到彼此都有些发亮的眼。他们一起共度了许多这样的夜晚。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起来,只看了一眼,四片唇就合在了一处,辗转吸吮。沈寄的亵衣被魏楹解开,他的衣带也被沈寄扯散,帐子里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咳咳”外头传来一声咳嗽的声音,两人悚然一惊,然后分开。 沈寄压着声音道:“算、算了吧。” 魏楹用身子蹭蹭她,感觉得出来,已经抬头,开始剑拔弩张起来,“你、你帮帮我。” 沈寄明白他的意思,伸了手过去,魏楹把被子往头上一拉盖住两人的呼吸声……末了,两人汗津津的贴在一起,沈寄伸手去摸方才被魏楹解开丢到一旁的胸衣,被他把手按住,“就这么睡吧。” 不着片缕的睡? “孩子喜欢。” 哼,明明是他喜欢,偏扯到孩子身上去。 第二天醒来,沈寄被凝碧叫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亵衣亵裤已经穿好了。应该是早一步起来的魏楹替她穿上的。不然,她在丫鬟面前就没脸了。可她睡得实在是熟,一点没感觉到。她现在过上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就连小权儿都知道大嫂在睡觉,小侄儿就在长身体,不会再来吵她起床。沈寄穿好小袄靠在大迎枕上,接过凝碧拧的热毛巾擦脸。要是把家里的银子都换成铜板,那肯定也能数钱数到手抽筋。这个小日子,挺美的。 过年的时候,因为魏楹还没有官职,也因为沈寄有孕在身,太后直接叫她不用到宫门处候着行礼。这个年过完,魏柏就要搬到他自己的宅子里去住了。正月搬过去,二月娶媳妇。其实他本来可以再等等,等到父母守完孝办婚事,可是两家一商量,发现王姑娘的母亲也许等不了这两年,那就需要再往后推三年。那样的话,就实在是拖得太久了。 于是四老爷四夫人才做出了让魏楹沈寄代替他们在京城操办婚事的决定。这样,他们做父母的就见不到儿子成亲的场面了。这样,不至于耽误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又彰显了自己的明晓事理。让王夫人能亲眼见到女儿出嫁。对此,王家人感念在心。日后,对魏柏的维护自然也会更加上心。 沈寄有孕在身,而且刚刚两月,最亲近的人都已知晓,她便也没有出去拜年。只是小权儿跟着魏楹魏柏到各处叔伯家去而已。 临出发前,沈寄给小权儿整理衣服,“今天你肯定可以受到不少红包,不过你是长辈,要是遇上晚辈玩笑的跟您拜年,说‘小叔父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你也要拿得出来才是。”一边说一边往他毛茸茸的大口袋里放了十多个红包。 小权儿点头,“嗯,有侄儿拜年,我就发给他们。” “没错,小叔父不是空手去的。这一层是大嫂给的,这一层放收到的。不要弄混了。” 小权儿拍拍口袋,“不会错。”想了想道:“大嫂,我想去看太后。”太后给了他那么多好东西,他挺挂念她的。 “这个怕是不行,以后找机会吧。太后知道了小权儿挂着她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好吧。” 沈寄给小权儿围上围脖,戴上手窝窝,看着魏楹把他抱起来放到马车上。 下午,小权儿满载而归,“大嫂,只有几个跟我年岁差不多的侄儿给我拜年,没有发完。不过收了好多哦。”他小脸上红彤彤的。 沈寄伸手摸了摸,“你脸怎么怎么红?” “啊,又红起来了么?”小权儿紧张的捂住。 沈寄眯眼,“又红起来是什么意思?”她也不过是随口问一句,这小子八成是拉开车帘看大街上的热闹所以吹红的。 “呃…啊…不能说!” 沈寄瞥向拿书挡着脸的魏楹,过去把他的书抓了下来,“大过年的,你用什么功?”看了一下,居然还不是闲书。如今,魏大人把科举的大门敲开后,作为敲门砖的圣贤书便有些退居二线,偶尔也看些话本,甚至内容露骨的一些书,春宫图也小有研究。可这大过年的拿着本《孟子》看,有些反常了啊。八成是搁在书桌上,方才随手拿起来的。 魏楹瞪一眼小权儿,“他席间被一个好酒的叔伯喂了一口酒,在十一叔家睡了一个多时辰醒酒。所以我们才会回来晚了的。”他心头大骂魏柏,自己走开一会儿让他看着点就弄出这事来。这内宅魏柏不方便进来,自然是躲掉了沈寄一顿臭骂。她也就是这会儿恼怒,驻抓着眼前的人骂一顿出气。肯定不会过了身再去骂小叔子,最多就是责备两句。本来已经告诉小权儿,怎么都不可以说,大嫂一定会生气。她这个时候怀着娃娃,我们不能让她动气。小权儿点着脑袋答应了,可是没两下就露了端倪。 沈寄瞪眼道:“是那个成天醉熏熏的九叔父吧,他要喝你陪着他喝不就是了。小权儿才多大点,还弄到要去醒酒的地步。真是的,是谁信誓旦旦说会把小兄弟照顾好的。” “我方便去了,让六弟看着,谁知道一回来就看到这小子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那六弟呢?” “他被人抓着说话呢,小权儿头晕晕的靠在他身上,他才发觉。” “那你也知道他人老实,走开的时候就不会多叮嘱他几句,让他一直把小权儿放在视线范围里啊?” “我哪想到这么多。” “这个九叔父也是,就是过年逗孩子,你拿筷子蘸一滴喂了也就是了嘛,哪有拿着杯子喂的。以后他再喂你什么东西都别吃,知道了么?” 小权儿点头。他看着满桌人都在喝,所以才会眼睁睁的盯着。平常娘也好,大嫂也好,都不会让他碰到。而且他也都是跟着坐女眷席。九叔父问他要不要尝尝看,还说要慢慢品,越品越有味道。他就试了试,哪晓得会睡了那么久才醒。 魏楹挥手打发小权儿出去了,方才小寄还算给他留了面子,没当着小兄弟叨叨他。要知道,女人唠叨起来很可怕的。而且也实在是有损他的长兄形象。小寄怀孕后,唠叨的力度顿时提高了不少。 “今天是小权儿,不会过个几年咱们儿子跟着你出去,也让人给灌醉了回来吧?”小权儿走开,沈寄再无顾忌,直接恨恨的盯着魏楹道。哼,拿本《孟子》把脸遮住我就看不到你了,典型的掩耳盗铃。 “不会不会,我已经教训过老六了,连个小孩子都看不好。你下次见到也说他几句。”魏楹从书桌后起身,“老六好像也喝了不少,我去看看他。”竟然拔脚开溜了。 沈寄‘哼’了一声,说得你多友爱兄弟似的,老六这会儿就是吐死,你交代给丫头了才懒得过问呢。 魏楹在后花园转了两圈,也算是给自己醒醒酒,估摸着沈寄已经没事了这才走了回去。 沈寄笑看着他,“六弟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睡下了。真是不中用!” 沈寄噗嗤声笑出来,“说得好像你真去客院看过他似的。”小权儿还是个孩子,所以两人生活上关注得比较多,尤其是沈寄。因为魏楹一向是当甩手掌柜的。至于魏柏,魏楹关照的多是官场上的事。沈寄也就是帮着操持下婚事,多了,年轻叔嫂也需要避嫌。所以,魏柏在家所得到的关注度比魏权少多了。 魏楹摸摸鼻子,讪讪的坐下,“我这不是怕你叨叨么。” “哼,人家门都不能出,闷在家里,多说几句也讨嫌。” “哪有,我怎么会嫌你呢,我是怕你动气嘛。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说得好听,就知道拿话哄人。” 正月间,三兄弟几乎每日都要出去做客,沈寄就只能在家养胎。后来回请,魏楹怕沈寄累着,也是直接从酒楼包席。 到了正月十二,魏柏搬到了新宅子,十一婶帮他操持了热热闹闹的宴请。隔得很近,沈寄本想去凑凑热闹,结果一大清早起来,开始了她的晨吐。吐得那叫一个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之前好吃好睡的好日子宣告结束。然后各种症状都出来了,开始整天觉得累,胸口胀痛。 “为了你,吃什么苦我都愿意。”沈寄摸着肚子抒情,当娘不容易啊。 魏楹没办法感同身受,只是想方设法的去给她弄想吃的。只是往往费劲弄来了,她又改口味了。就这么着,之前的三个月终于过去了,也终于可以对外宣布怀孕的事了。 很是热闹了两天,毕竟她是太后的新宠嘛。太后免了她年节的叩拜,那可是诰命夫人都知晓的。那么冷的天,在宫门处站着等候,指不定孩子保不保得住呢。有关沈寄的身世来头不小的传闻如今是甚嚣尘上。 经过徐成几次上门诊治,沈寄害喜的状况得到了很好的缓解。而且,徐成和魏楹的关系,也在日益亲近。虽然只是个大夫,但受教于智者凌云门下,在外行医游历十数载,徐成的见识谈吐都是不俗的。 凌云也很关心沈寄怀孕的情况,只是如今都知道他是岚王府的第一智囊,不方便上门去探望,便只能从徒弟嘴里问询。 这会儿,他正和岚王说到魏楹的去留问题。魏楹到京已经几个月了,五品的职缺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他没有积极的谋取。 “这小子想看清楚了再下注?哪有这么好的事。”岚王嗤笑道。一边让沈寄和他王府的女眷保持着联系,一边又同亲近安王的士子往来不绝。 本来,区区一个五品官侯职,这事怎么都不值得如今大权在握的岚王来过问。可是,这个人,一开始就婉拒他的拉拢。那个时候他不在意,要不是刘主簿极力推荐,说此子潜力不小,他都懒得理会。可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居然敢拒绝。后来,一则是身边有人替他求情,二则他要是报复未免难看,便放了他一马。 再后来,这小子为了保住自己媳妇,竟然利用到他堂堂皇子头上来了。后来,这个可恶的家伙已经因为得罪父皇被贬到交通不便穷山恶水的蜀中南园县去做八品县丞去了。他以为他会一蹶不振,死在那个地方。没想到自己到蜀中请凌云出山遇险,他已经由八品县丞变成了五品知府。 第一次见沈寄,只听到她清澈的声音和很见识的谈话,岚王的心弦就被拨动了一下。不过这事儿很快被大业为重的他忽略过去了。毕竟,那已经是别人的妻室。要不然,有那么一瞬的心动弄回府中做个小妾倒也可以抚慰身心。而且,和她谈话想必不会无趣。但是既然已经嫁人了,那一点心动就被抹去了。不值得为了那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做出有损声望的事。他可不比小舅子没皮没脸的。 再一次见到,就是他命悬一线的时候了。那个时候的沈寄,让他震动,让他惊艳。所以,他没死便下了决心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不惜手段。 可惜,很快就得到了一个让他啼笑皆非的消息:她十之**是穆王叔的遗孤。穆王叔从小待他就非常好,送他神驹,教他引弓,他的心里话也只和穆王叔说。王叔战死沙场,他发誓将来一定要为他报仇。三十年就动了这么一回心,对方居然很可能是自己的亲堂妹! 夺人之妻,权势滔天的岚王干得出来。可是,这个他人之妻还是自己的亲堂妹,他就实在没法子下手了。穆王叔的恩情,礼教人伦,还有绝不会忍气吞声一定会大闹特闹的魏楹。就算把他杀了,也是一个天大的把柄送给了对手。还有很疼沈寄在父皇面前一言九鼎的皇祖母在。这样一来,储位自己恐怕就真的无缘了。所以岚王不敢出手,只能等着。等自己成为太子甚至……等心腹查明沈寄到底是不是王叔遗孤。 他也知道,这么等下去,这个让他心动不已的女人多半是要错过了。这让岚王心头忿恨不已。对魏楹也就愈发没有好感。 “他不是要谋差使么,给他个好差事。扬州知府听说是病得快不行了吧?” 凌云挑眉,“王爷,那个位置很重要。” “所以,父皇不会允许本王或者是安王的私人得到,让人把魏楹举荐上去。他不是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不靠拢么。呆在那个位置上,至少不会坏本王的事。” “是。” 三日后,皇帝笑着和太后说了打算任魏楹为扬州知府。 太后想了想,“那的确是个美差,江南的物产丰饶,风光秀美。到江南做官,是天下士子都想的。可是,考验也很大啊。” “不然干嘛让他去。在蜀中虽然艰难些,但是毕竟单纯。在繁花似锦的地方,各方面关系复杂,才能更好的锤炼人才。如果经不起考验,那就没必要再关注他了。” 太后蹙眉,“可是小寄才怀山三个月,肯定是不能跟着去的。” “难道媳妇儿有孕,就官都不做了不成?是他自己不想做京官的。” “他就是想做,你让么?” 皇帝抹了一把额头,现在京城的局势看着平稳,但却是平静的湖面下暗潮汹涌。他都隐隐有掌控不住的感觉。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要愁,可现在有出息的儿子多了,更愁。 “你的身子骨可得好好保重,有些事能定就定下来了吧。”太后看一眼儿子,有些心疼。皇帝这活儿,是天底下最风光的,可是也是最辛苦的。 “嗯。”皇帝点了点头。 魏楹接到消息后直接傻眼,这么一个肥的流油的美差,怎么就落到他头上了啊?难道,真的是因为小寄的关系? 沈寄白他一眼,“怎么可能?一般驸马爷郡马爷都是不出京任闲职的。”这几年魏楹沉稳了不少,可是一下子听到这样天大的好消息还是忍不住失态。他笑人家马大人是官迷,他自己还不是一样。一听到准信,立马就踌躇满志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陪着你待产了。” 沈寄勉强笑道:“当然是大事为重。不过你给我记着:烟花三月下扬州,烟花之人不能沾。要不然,你就别想再见到我们娘俩了!” 122有喜(4) “不敢不敢!我哪里敢去外头拈花惹草。”魏楹忙道,一边蹙眉道:“你说话也没个遮拦,什么叫再也见不到你们娘俩了。”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唯一见不到她们娘俩,那就只有阴阳相隔。魏楹心头顿时埋了一层阴霾,得官的喜悦也去了一半。 “快跟过往神明说你是一时口快,童言无忌,快点!” 沈寄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就是警告一下马上要到烟花场所赴任的男人,怎么就得罪神明了? 扬州知府一职,岚王等人看到的是盐道、漕运还有赋税;魏楹看到的是官运的亨通,扬州知府可比蜀中一个州的知府含金量高多了;而落到沈寄眼底,就想起了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魏楹看她一脸不明所以,却又不好把心头浮起的不祥道明,只得到小佛堂去替她上香祷告。这是从前魏大娘弄的,便一直都有人打扫上香。 沈寄奇怪的跟了过去,看到信奉‘子不予怪力乱神’的魏楹在上香上拜,不由挠挠下巴想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一句警告怎么就冒犯了神明? “我说,你不是只信儒家么,怎么这会儿抱起佛来了?” 魏楹哼了一声,“儒释道,什么管用我信什么。” 典型的实用主义者,这也是从小颠沛流离尝尽世间苦辛塑造成的性格。不过,骨子里还是个儒门弟子。 三个月的时间一到,顾妈妈便没再值夜,不过还是一再提醒沈寄,一定要节制。沈寄臊得脸通红,瓮声瓮气的应了。为了表示决心,还把魏楹踢到榻上去睡,她自己睡床。对此,魏楹只能感概,还好,还没被踢出房,叫他睡书房去。 现在已经是二月间,马上就是魏柏的婚期,魏楹喝了喜酒便要往扬州赴任了。前任在任期内重病,他须尽快赶去接手一应事宜。而沈寄现在怀胎三月是断断不能上路的。这时候的路可不是后世的高速公路,颠簸得很。走水路也怕遇到风浪。他们都不想因为一时不愿分离,就造成悲剧。毕竟这个孩子,已经盼了许久许久。 魏楹支着耳朵等着听沈寄每晚临睡前唱给孩子听的小曲:小宝宝,睡觉觉……不过,今天等了半天都没听到,难道已经睡着了?魏楹翻个身,打算要睡了。至于有些事,自力更生吧。媳妇儿连床都不让上呢。更别提帮忙了!该死的顾妈妈,也不知说了生,竟让小寄臊得把自己赶下了床。 床上的沈寄却是气咻咻的,木头木头!之前几天还总惦记着要爬上床来,今天怎么就老实要准备睡了。还要自己厚着脸皮把他叫上来不成。 魏楹就要睡着了,忽然听到一声‘哎哟’,猛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伸手抹抹脸,“小寄,怎么了?” 没有回音,倒是又叫了声‘疼’,他不敢再睡,赶紧翻身下榻,鞋都没穿,就踩着地毯过来了,“哪难受?” “肚子。” 那还得了,魏楹张口就要让人去请徐成过来,沈寄拉住他,“不忙,你先替我揉揉,要是缓解不了再叫不迟。”说着拉过他的大手放到自己小腹上。她现在还没有变形,可是再过个十天半月的,应该肚子就要挺起来了。 魏楹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肚子疼不是小事啊,不叫大夫倒是让他给揉揉,这怎么回事?直到手被拉到沈寄肚子上,又见到她闭上的眼皮不住颤动这才明白过来。 “不、不会有问题吧?” 沈寄哑声道:“你前天不是还说坐稳了胎了,小心一些就不怕了么。还说是医书上说的。”这是前天某人意图爬床的时候的说辞。当时沈寄正臊得慌呢。他们晚上有时候用别的途径解决,但终究顾妈妈是贴身的人,就是听不到动静,但第二日收拾被子也能有所发现。 魏楹所说的坐稳了胎这个是徐成喝醉了透露的,于沈寄而言这也算前生在网上知悉的常识。但是对顾妈妈等人来说,这件事可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她才一直在沈寄耳边劝,就连收拾被子时的发现就指了出来。不然,沈寄怎么可能被说得臊得慌,把时不时就忍不住找她帮忙的魏楹赶下了床。 魏楹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真的可以么?” 沈寄心道,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还犹犹豫豫的,于是口气不好的道:“嗯,我不疼了,你回去睡吧。” 那怎么行,媳妇儿好容易放行的。而且马上就要离别了,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徐成是拍着胸口保证的,没有把握怎么敢这么说。而且小寄还是他师傅认定的小郡主。 “我再帮你揉揉吧,嘿嘿!”沈寄推了一把,魏楹越凑越近。只是这一次,没敢压在她身上,而是侧躺在她身后。这个姿势,也是徐成告诉他的。说和有孕女子行房,就这个姿势和女上男下的体位最好。他听着本来也有些臊,好在徐成当时确实是喝高了,而且,他是医者嘛。 “趁着我还没有变形……” “说什么胡话,你就是变得臃肿不堪,那也是为了替我孕育孩子,我只有感激的。”轻缓的律动中,魏楹握着沈寄还纤细的腰肢轻声呢喃。 这一次久违的身体接触,久旱逢甘霖,可魏楹没敢尽兴,只吃了个半饱。他休息了一会儿,去拧了热毛巾来替沈寄擦拭,看着她红晕尚未散完的脸庞,还有不整的衣衫,差点按捺不住又扑了上去。可是目光在她还算平坦的小腹扫了扫,终究是忍了下来。快手快脚替她擦了擦身子,然后系好衣衫盖上了被子。 儿啊,不只你娘为你吃苦,你爹我为了你罪也受大发了。 过了两日,便是魏柏成亲的日子。 魏楹问沈寄,“撑得住么?” “徐大夫的药挺见效,我没之前那么难受了。你放心就是!” 魏柏的婚宴席开四十桌,沈寄不太能闻油腻,因此在礼成之后在宴席上露了个面随意吃了点清淡的东西,便回去了。临走问小权儿要不要一起回去,小家伙摇摇头,要留下来看热闹。 沈寄便叮嘱了刘驶赝钒才湃怂退回来,至于无法推脱去正帮新郎挡酒的魏楹,完全不用指望。他今天能自己回去就不错了。反正喝醉了就给我去睡书房,她现在闻不得那些酒味儿。 明天还有一场认亲会,本来应该她这个长嫂领着新妇王氏拜见各房长辈,可是她身体不方便,此事便也只有偏劳十一婶了。 而且,魏楹出发在即,沈寄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帮人操持这些。 和同时代的人比,她和魏楹绝对不算是聚少离多的了。毕竟很多正妻,在夫婿因故出门时都是得留在公婆身边代为尽孝道。要另遣了小妾跟去照顾夫婿身心的。与其让对方到了地方自己找,或者是接收别人送的美人儿,不如派一个拿捏得住的去。 阿玲这次要跟着管孟去,比沈寄先走一步。她正笑着收拾行囊。这一生,她和管孟就会如此跟随爷和奶奶了。从奶奶让人在蒋世子剑下救下管孟,就已经注定了。如果从前,还只是因为主仆关系受制于人,今后却不是。何况奶奶还说了,她如今是自由身,日后时机到了还会把管孟的卖身契一并撕毁为他谋个前程。这样他们的孩子就不是小奴才了,可以进学堂去读书。还有方家一大家子,奶奶也许过他们,如果他们需要,也可以让他们全家赎身。只不过对方家来说呆在魏家,钱和权都有,所以,暂时是不会有赎身的念头的了。 阿玲心头想着,奶奶现在有身孕,不能跟在爷身边,那爷到了繁华的扬州,会不会、会不会就想掉进了染缸一样。那日后,她和挽翠都都没了堵夫婿的绝招了:你,就你还想左拥右抱,瞧瞧咱们爷,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人都只守着奶奶一人呢。就是不为了这个,奶奶那个性子,怕是容不得爷有二夫人吧。嗯,不但二夫人,就是通房,红颜知己怕是也不行。 管孟知道了说道:“什么二夫人通房红颜知己的,我告诉你,奶奶怀着身孕呢,你可别在她跟前胡说八道。” “我这不是担心么。再说,我不提奶奶自己就不会往这个上头想了么。” 管孟想了想,他心头自然是向着奶奶的。可是,爷如果真的要做什么,他们也拦不了,更不敢拦啊。而且,三妻四妾,其实也很寻常嘛。以爷对奶奶的感情和心性,奶奶正室的位置是万不可能被动摇的。管孟看一眼阿玲,“如果、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你要通风报信的话,我就当不知道。”他是爷的人,阿玲要通风报信他不该放任,可是奶奶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啊。拼着被爷责罚,他豁出去了。 阿玲摇头,“你以为出了这种事,奶奶会拈酸吃醋就算了?没那么简单!说不得直接就不要爷了。” 管孟瞪大眼,“不可能吧?” “不信?那你就瞧着吧。” 管孟双手猛摇,“这事儿,我一点不想瞧着。我说,你说点好的不成啊。爷跟奶奶有了孩子,这是多大的喜事啊。你尽说不好的。”他心头细细理了理,奶奶的性子,跟普通人家的大妇,还真的是有些不像呢。 阿玲都知道的事,魏楹本人哪有不知道。何况,沈寄已经发过狠话了,要是敢沾惹野花野草,就再见不到她们娘俩了。她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回头让他来一番千里寻妻寻子的,不是没可能。再说了,那不是还有个不怀好意的岚王大舅子么。他不敢下手,可敢使坏啊。他要是出手帮妹子,自己怕是千里寻妻的福分都没有。 沈寄这边正在烦恼他独自去了扬州惹出什么风流债呢,毕竟怎么说魏大人也算是高富帅了,二十五岁的扬州知府,还有一二十万的家底。两样加起来,在扬州绝对也是很拉风的了。比他有钱的,不一定是官;比他官大的,银子可能没他多;就算是官比他大,银子比他多,那不一定比他年少英俊啊。就这么把人放出去了,不放心啊。 可是没想到魏楹居然在她耳边叨叨,让她千万要相信自己,别被有心人的小心坑了。至于有心人,自然就是岚王了。 “岚王有毛病啊,造你的谣?他成天闲得没事做不成?他一日不理万机,也要理九千机吧。” “不好说,他肯定仔仔细细研究过你我的性子。只是造个谣,上下嘴皮一碰也就出来了。要是是岚王告诉你,你肯定不信。可如果是凌云说的呢,你心头自然就要打个转转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面对魏楹的说到最后的痛心疾首,就仿佛他真的被岚王扣了黑锅的样子,沈寄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做出苦恼的样子,“那咋办?咨询不通啊。”是啊,咨询不通,一封信往来至少都需要十天,还得是驿站最快的速度。 魏楹握着沈寄的手,“我只想告诉你,不论是蜀中还是扬州,我都是我,不会变的。你也不许变!等孩子满了百日,就立刻赶来与我相会。” 沈寄想到这里,摸着肚子笑了笑,貌似这次魏楹去扬州,她是表现得太担忧了一些。 顾妈妈走过来,“奶奶,赶紧睡了吧。爷肯定是不可能早回来的,奴婢让人做了醒酒汤温着,也有稳重小厮伺候。小爷那里,也有人照看的。您尽管放心的睡觉就是了。” “嗯。”替新郎挡酒,这差事不容易啊。可是,谁让他是大哥呢。好在淮阳老家来了不少木字辈的弟兄,压力也算比较分散。 当晚魏楹是被扶回来的,只不过还没有全醉而已,睡的书房。沈寄早上起来和小权儿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他还在睡。直到午饭前,才被沈寄叫了起来。 他搓搓脸,“还好六弟只成一回亲。” “赶紧起来洗个冷水脸吧,行李已经给你都收拾好了。这几天,还得四处走动走动吧?” “嗯。首先就得去答谢岚王的举荐之恩,还有座师,还有与扬州事务有关的京官们,都要去打打交道。你拿两万两,不,三万两银子给管孟揣着。”跑官没花什么银子,不过打点却是要的。当然,在扬州知府任上,这笔银子很容易就回来了。毕竟是扬州啊!那些盐商的孝敬很可观的。 “好!”已经注定了要暂时分别,沈寄也就不想效小儿女状,拉着他的衣袖哭哭啼啼的不放人了。不过,等到了真正分别那刻,她怕还是潇洒不起来。可总比一直多愁善感到那一刻好啊。 下午认亲,新妇拜见婆家长辈。嗯,魏楹和沈寄这对长兄长嫂自然也被拜了,小权儿叫了声‘六嫂’得了份见面礼。拿回家就交给沈寄攒起来,以后全用来娶媳妇买大房子,一副不想做啃老族的模样。对了,他得的过年红包也全攒在沈寄这里了。 “我说小弟,你老惦记着进宫去看太后,你不是还想掏太后的好东西吧?”沈寄怀疑的问道。 小权儿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气呼呼的道:“才没有呢!”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什么时候再去又拉开口袋要东西,那刘嬷嬷等人该怀疑是自己教的了。 小权儿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就忘到脑后了,他挠着头问沈寄:“大嫂,你不跟大哥去扬州么?”他只看到下人打包大哥的东西,没有大嫂的。 沈寄摸着肚子道:“大嫂不能去啊,要顾着肚子里的宝宝。等宝宝生出来,满了百日再去。到时候还可以带着小权儿去见识一下江南风光。” “嗯。” 五日后,魏楹就要正式启程了。临行前一晚,沈寄窝在他怀里呜呜的哭。 “好了,别哭了,小寄。你是双身子的人,哭多了不好。”从年少时去游学到现在,他们也分别过几回了,可是沈寄从来没有表现得这么不舍跟缠绵过。也许是因为怀着身孕,所以格外不愿意自己远行吧。还有,自己去的是扬州,这也是个让她格外敏感的地方。 “很快我们就会团聚了,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收到你的回信就写。我也不会被人勾搭了去,阿玲不是要去么,你可以时不时的问她。” 魏楹想了想,又叮嘱道:“你关上门安心养胎就是,什么都不用管。那些人情往来,都交给洪总管办就是了。你就听他请示汇报就是,内宅的事都交给李总管,身边的人跟事有顾妈妈。千万不要多操心。” 沈寄拉过他的袖子揩揩脸,“你就是让吃了睡睡了吃,把自己当猪一样就好了。放心吧,我一定会养好身子,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的。到时候好好看看,是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 123身世(1) ()魏楹走了十日,便是他与沈寄的生辰了。原本是很想等着一起过了生辰再启程的,可是任上催得紧,那边因为主官重病,已经堆积了不少政务。能等着他喝了兄弟的喜酒,又停留了几日在京中各处打点走动已经是很不错了。这可是美差肥缺,眼红的人不在少数,平白得了还拖延赴任日子可不成。所以魏大人只有匆匆赴任,在路上过他二十五的生辰了。 沈寄是满十九,因为魏楹走了,她也没什么庆生的心思。便是家中下人一一来拜寿,然后煮了寿面来吃。 小权儿捧着碗看,“大嫂,要不要断一直吃完啊?这根面好长!” 顾妈妈笑道:“小爷,当然要一口气吃完。你一口气吃完了,寿星就能一气儿,平平顺顺活到老。” 小权儿点头,“这样啊,那要吃完。”说完便开始埋头吭哧吭哧的吃起来,硬着憋着一口气全吃了下去才端起汤来喝。 沈寄原本因为魏楹不能陪在身边肚子待产有些郁郁,这会儿被他逗笑,“嗯,你该庆幸你大哥哥这会儿不在家,不然你得一气儿吃两碗。” 小权儿摸摸肚子,“那可吃不了。只有中午吃一碗,晚上再吃一碗。”说完一脸庆幸,再好吃,连着吃两顿也难受哇。 最近大嫂一会儿想这个吃,一会儿想那个吃,什么叫花鸡大闸蟹,都托了胡家或是容家的商铺给弄来,可是做好了又往往改了口味,就全便宜了他。弄得到后来他正餐都不想吃了,就等着捡漏。因为大嫂想吃的可都是好吃的,他那时候就只恨肚子太小了装不了多少。眼瞅着这一个月长了有一圈。季白说他再这么吃下去,以后镜子就把脸照不全了。 小权儿便时时自己拿了镜子紧张兮兮的对着脸照,看是不是真的照不下了。沈寄知道以后被逗得哈哈大笑,说不怕不怕,只要没有脸盆大就不算大。 一眨眼她都十九了,到这个地方十一年了,马上就要有血脉相连的骨肉。不但是扎稳了根,这都开花结果了。现在足足有四个月了,沈寄的肚子开始现形,衣服也全换成了宽大的样式。她在衣袖等处别出心裁做了些花样,看着就相当于后世韩版的娃娃衫一般。养了三个月,气色养得相当的好,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三月春光明媚,沈寄也是静极思动就想出去走一走。徐成把过脉也说她胎坐得相当稳。顾妈妈看她实在是坐不住的样子,而且之前几日爷走了看着也郁郁寡欢的,便没有拦着,反而兴致勃勃的说起哪哪的花开得好。 沈寄想了想,“咱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就约了容七少奶奶往人少景致也不错的地方去看看。”她所为的人少,是指贵人少。万一再遇上像蒋世子那等不讲理的纨绔,自己遇到不幸就要别人也不幸,那可就不美了。 最后沈寄和容七少奶奶商量了一下,决定到京郊湖边游玩,那里有花有草,很适合春游。议定了之后,沈寄又邀了裴师母黄氏和裴珏。裴师母说她就不去了,让儿媳和女儿一同去。结果裴珏不愿意和商人妇往来,到了日子沈寄派轿子去接来的便只有黄氏一人了。 黄氏委婉的解释了一下,沈寄心头有数也没有点破。希望裴钰不要跟他妹妹一样的清高吧。黄氏问起沈寄腹中胎儿的情况,沈寄笑道:“嗯,还算是个省心的,没怎么折腾我,不然也没心思出去玩了。” “我跟婆婆说起来,都觉得你怪不容易的。这才怀上,师兄又去了扬州。” 裴师母和黄氏的确是觉得沈寄不容易,女人怀孕都希望夫婿能陪在身旁,可是魏楹是官家的人,吏部出了通知,他就得立马赴任。 沈寄笑道:“所以,你要趁着现在赶紧怀上才是。” 两人说说笑笑的准备往外走,就看到小权儿拉着小朵朵,肩头还扛了个捞鱼的小网兜笑呵呵的跑过来,“大嫂,要出发了么?” “这就走,你别到处跑了。你大,照顾着小朵朵。” “知道。”小权儿转身对小朵朵说:“跟好,不要乱跑。” “是,小爷。”小朵朵脆生生的应了。 再看几个丫头,也是脸上洋溢着出门的喜悦,这整个冬天沈寄都蛰伏在家,她们也跟着憋了一个冬,在顾妈妈的调派下轮值,半点不敢怠慢。所以,今天能跟着出门游玩的都是很开心的。 顾妈妈跟着沈寄出去,方便照看,挽翠便要留守。沈寄和黄氏坐一辆车,再加上小朵朵和小权儿,出城的时候又和容七少奶奶的车汇合,容家的车上也有几个小娃儿,一路叽叽喳喳莺歌燕舞的很是热闹。出了城便又遇上约好的陈氏和徐S。一路热热闹闹的往湖边去。 陈氏出身江南大商人之家,经由沈寄引荐,和容七少奶奶可以说是一见如故,说得很是投机。 沈寄对黄氏说道:“容家是皇商,陈家是江南大商家,所以她们很能聊到一块儿。而我,也喜欢做生意,所以能玩到一起。对了,我最近有一家宝月斋的分店要开张,弟妹要不要来入个份子?这京中的官太太私下里其实都是有铺子的。我也放了不少份子出去,大家可以互相帮衬。你来的话也可以认识不少人。”宝月斋如今可谓日进斗金,也招人眼红,沈寄拉了徐五、贺夫人、林夫人等人一起入股,这样有钱大家赚,可以避免不少麻烦。她占七成,剩下的三成都分了出去。 她今天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要拉着黄氏一起赚钱也可以提早认识一些人。裴家一直清贫度日,乐善好施,如今只靠裴先生一个人的收入便有些不够。可是老先生一生清高,魏楹这个做弟子的也只敢送书,银子什么的断断不敢。沈寄也是寻了过年的机会才得以送了一小车年货过去。想来裴师母对此心头有数,只是没什么办法改善。 黄氏眼中显然有些意动,然后说道:“多谢师嫂美意,我需回去问问公婆和夫婿的意思才能答复。” “好,我等着。” 到了地方,众人一见果然是好地方,迎春花、杜鹃、兰花、海棠一大片一大片的,还有不少蝴蝶在上头飞舞。难得的是人不多,很清幽。下人在周围围了锦帐,又在草地上搭了垫子放下瓜果点心,四个大人坐下摇着宫扇闲聊,小姑娘去扑蝶,小小子们结伴去网鱼。 沈寄看着几个小小子脱了鞋袜露出白白嫩嫩的腿,捂了一个冬都白净得很。小权儿的个头明显比去年刚进京那会儿结实了许多,也长高了一头,看着比徐S还有容家几个小子都壮实。天天看着还没觉得,这跟旁人家差不多大的小子一比,好像这一冬小权儿是长了不少肉啊。 沈寄给小朵朵理了理衣服,“脚步悄悄的啊,不然蝴蝶就吓跑了。” “嗯。” 挽翠本来不想让小朵朵来的,可经不住小权儿一直说,沈寄也说带上一起去,还说难道跟着我出去还能受了委屈不成。 容七少奶奶和陈氏见她此刻这么亲切的对小朵朵,也知道不能就当成是下人的女儿看待。沈寄自己也是做过下人的,大家都是跟她交好,两人便都在给了小朵朵一份见面礼,又叮嘱带来的小姑娘好好带着一起玩。还有看着小姐们的丫鬟也叮嘱到了。沈寄更是让凝碧跟去看着。 沈寄让人仿着懒人沙发给她做了几个软凳子,今天便都带了来让她们三个也一起坐着试试。 容七少奶奶和陈氏都是长袖善舞之辈,很是放得开,试着觉得好,不住的笑,“你怎么想出来的啊?” 沈寄笑了两声没出声解释,见黄氏有一些拘谨便道:“她们都是挺好玩的人,你混熟了就知道。我还让人带了小桌,回头我们四人抹牌。中饭也就在这里吃了,我带了不少吃的,索性自自在在的玩一天。” 容七少奶奶笑道:“就是,裴大奶奶别拘束,难得你书香门第的,愿意同我交往。我就知道,小寄玩得好的,都不是俗人。” 陈氏说:“就是,以后往来得多了,你就知道我们了。”这个黄氏是魏楹师弟的媳妇儿,而且沈寄带来很明显是要她们关照的意思,日后如果她离京,裴家有事也可以找上她们帮忙。所以,她也十分的亲和。 黄氏今日来,便是存着跟着沈寄认识多一些人的心思,于是也渐渐放开自己。听到抹牌她倒也不怕,今天出门还是揣了银子的,而且她一向手气不错。穷是穷点,但是不能输了气势。而且眼前两人,的确也不是那等暴发户一般的商家。一个是皇商,一个是全国都排的上号的大商人家庭出身,而且都看在沈寄面上待自己很亲切。 四人年纪相仿,有心结交之下,很快便各自熟识起来,抹了几盘牌就更加熟悉了。 沈寄这一手赢了,然后听到小权儿乐呵呵的声音,“大嫂,吃红!” 沈寄一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边随手抓了一吊钱给他。这小子只要一件她赢钱就要吃红,都吃习惯了。回头再一并让自己给他攒起来。让沈寄想起从前攒了三吊钱藏在床底下攒着的自己。只是,自己是为了赎身,他是为了将来娶媳妇买房子不啃老。 沈寄看小朵朵也回来了,便又递了一吊给她,“来,也给你吃红。” “谢谢奶奶。”小朵朵有点捧不住那一整吊钱,顾妈妈笑道:“来,顾婆婆给你收着好不好?回去了就拿给你娘。” “好,谢谢顾婆婆。” 顾妈妈便收了起来,一边说道:“奶奶,可别坐久了,起来走走。” 沈寄正赢得高兴,闻言瘪瘪嘴,“好吧。”这几个月被顾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沈寄和她之间倒是培养出了几分母女一样的情谊。倒真像是被顾妈妈从小照顾到大一般的情谊了。就连魏楹都打从心底对顾妈妈尊重了几分。顾妈妈觉得就为之,自己丢了从前管理内宅的权力也就值得了。 陈氏拍拍沈寄,“对,起来走走,你可别玩上瘾了。我们也一道去赏赏景。” 于是,容七少奶奶半搀着魏楹,陈氏和黄氏边说边聊,几个人便沿着湖边散起步来。 “我网到鱼了,我网到鱼了!”那边一个容家小少爷兴奋的喊。小权儿听了也赶紧拿着自己的网兜过去。方才几人是被下人劝回来的,说怕他们下水着凉。小权儿惦记着吃红的事便从善如流的回来了,可那位小少爷很是执拗,一定要网到鱼才罢手,如今果然在下人的指点下完成了。 容七少奶奶让人去摸了摸水,说不是太凉,于是小权儿徐S等人又呼啦啦的挽起裤腿跟下饺子一样下了水。沈寄等人也不理会他们,自行在湖边走着。 这是真正的头的浮生半日闲,黄氏平日还要操持家务,陈氏要照顾夫婿和儿子,容七少奶奶还管家中一大家子的中馈,沈寄虽然稍闲一点,但之前也成日到处应酬。所以今天这么无事一身轻的出来走走,都觉得感觉很好。 一路春光明媚,走到湖的尽头,靠官道就有些近了。几人见到激起的烟尘还有整齐的马蹄声,便转身往回走。 容七少奶奶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进京?” 陈氏想了想,“好像听说近期有外族藩王进京朝拜,没准儿这拨人就是。我听着那个吹吹打打的声音不像是中土的乐器。” 沈寄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很久了,而且魏楹也没在朝上,这个新闻她不知道。黄氏呆在书院就更不知道了。不过这件事几个人都觉得不与自己相干,于是回到方才的地方,看看天色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便叫了各自带来的小孩子上岸来准备吃饭。 小权儿捞了一条小鱼,说要让人做了鱼汤给沈寄吃,沈寄看来看,就手指头那么长,跟当年她第一次用簸箕捉到的差不多,于是笑着给他讲了。小权儿立即就让人去砍竹子给他编簸箕,其他几个小孩儿也闹着要。几个小厮无奈,只得往远处寻竹子去了。 沈寄摇头道:“听风就是雨。” 沈寄说的往事让黄氏很有共鸣,她虽然没有下过水去捉,但见到过别人捉。而且她也是从华安来的,沈寄说的地名她一下子就能和记忆中的对上,感觉很是亲切。 陈氏和容七少奶奶都是富贵人家长大的,虽是富而不贵,但是也是呼奴唤婢的长大,这种事还真是没做过。陈氏忍不住道:“你还真是调皮啊!” 沈寄心头一哂,我那会儿哪是调皮啊。我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省得被卖了换药钱。 流朱等人把带来的吃食摆放出来,方才的牌桌子收拾了正好用来摆吃的。 “这什么啊?”陈氏指着被切出来摆放成一旁的寿司问道。她家有两个吃货,万一徐S吃了惦记上了问她要,她得问清楚是什么东西怎么做的。 沈寄便说给她听了,这个东西很方便携带,正好她前几日想吃,厨房已经做会,今天便做了好些个品种带来。陪着鱼汤吃着滋味挺好。当然不是小权儿他们捉的鱼,而是一安顿好,便有各家的小厮下河去捉了来熬上汤。小权儿之前一直申请今天吃烧烤,可以带肉和菜来。沈寄瞧着他进来吃虚火上浮便没有应。 吃完了过一阵子又是水果拼盘,几个小孩儿吃得都很满足,吃完了闲坐了一会儿,还排成一排睡起了午觉。几个大人虽然不能像小孩儿一样想躺就躺,但在围起来的锦帐里倒也可以舒适的靠坐简易的懒人沙发很是惬意。 沈寄都要睡着了,然后听到一个消息直接把她吓醒了。是陈氏说的,她像是忽然想起来然后就说了:“听说那个藩王来是为了缔结友好盟约,就是二十年前被穆王爷打败的西陵啊。后来他们使了诡计围成,穆王坚守待援,最后终于城破成仁。” 沈寄眉峰跳了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陈氏说:“听说对方带来了穆王爷的遗孤,当年城破后流落外邦的,所以皇上和礼部格外的重视这件事。” 本来黄氏和容七少奶奶都表现得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陈氏是准备住口了的,可是看沈寄已经半阖上的眼一下子就睁开了盯着自己于是才接着说的,说完了就看到沈寄的脸色不太对,忙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寄摆摆手,“没事,我没事。”想一想,好像之前徐成来给自己诊脉,的确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西陵意图修好,带了穆王遗孤上京,这个可是非得有证据才行啊。礼部如此重视,应当是已经核查过了。那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呢? 124身世(2) 当日的聚会众人都很尽兴,但后来沈寄得到那个消息,便难免有些神不守舍起来。众人怕她身体不适,便在午后不久,众小午睡醒来便收拾回去了。 “你真没事?我那里近,要不然就到我那里让大夫来瞧瞧。”临分别时,陈氏不放心的问。 “没事、没事,就是一时玩得开心,有点忘形。我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容七少奶奶道:“你放心回去吧,有我们呢。” 黄氏一路观察着沈寄的脸色,一有不对就好叫人。小权儿和小朵朵也安安静静的在车厢里呆着,不吵也不闹。 沈寄笑道:“真没事,你们别都紧张兮兮的。小朵朵唱首歌来听吧。” 小朵朵外头看了沈寄两眼,“好!”然后依依呀呀的唱起了童谣,沈寄听着,口音像是挽翠老家的。小权儿见她没事,便也跟着唱起来。只是他唱得不好,五音不全的,有时候歌词记不住就嗯嗯啊啊的过去,总是要把小朵朵带跑调,惹得沈寄和黄氏一阵笑。那边容七少奶奶听到笑声也就放下心来。 沈寄在众人面前不敢露了端倪,但是心头却不住的在想,难道自己真是个西贝货?好容易跟贵人沾上了边儿,这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和容七少奶奶道别,又派人送了黄氏回书院,沈寄这才回到了家。 “奶奶,有爷的一封信,似乎是从路上寄来的。”沈寄换过居家服以后,负责留守的采蓝拿了封信过来。 沈寄现在虽然表面上看着挺镇定的,但那只是为了掩饰,其实心头是颇有些发慌的。自己是穆王遗孤这事儿是和魏楹在夜半无人的时候推测出来的。而且太后虽然说了,但也说的是没有证据。而对方,如果不是真的,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进京来。这可是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儿戏不得。 偏偏此事发生,她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嗯,我上床躺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是。” 沈寄待人都退下,才开始拆信,手哆嗦了几下才撕开,入目便是魏楹熟悉的字体:小寄,我出发三天了,在路上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西陵的青王带了穆王爷的遗孤上京,意图与我朝修好。我思之再三,还是决定写信告诉你。此事之前并没有传扬开,而我们也没往这方面去打听,因此我在京时没有得到这个消息。我要说的是,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穆王遗孤,这对你、对我们都没有影响。你只需记住,你是我魏楹的妻子,是我们孩子的母亲就好…… 魏楹的行文很是简白,一目了然。这是沈寄要求的,你别写封家书也给我写得之乎者也满纸掉书袋的。所以,这封信很好懂。就有一个宗旨,很抱歉之前不知道,这种时候不在你身边。不过你记住,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始终是我媳妇儿。 看来他也认为自己这个没证据的多半是西贝货。唉,想想也是,她这辈子就没行过大运,怎么可能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 反正不管自己是丫头还是郡主,魏楹都认定自己了就成了。旁的,也就不用管了。看完信,沈寄陡然觉得放松了下来。就是,从前没有这么个身份,自己不也是很艰难的走过来了么。魏楹不是也为自己拒绝了石家千金。如今最大的好处,不过就是岚王不敢乱来而已。现在,她身怀六甲,难道他还能对她做什么不成?从坊间对岚王的评说来看,他再怎么穷凶极恶也是一世之雄。就是枭雄他也做不出凌辱孕妇的事吧。 过了两日,沈寄让人请徐成过府替自己诊脉。这两日里,最大的新闻便是西陵青王携穆王遗孤进京修好的事。沈寄她们撞上的那日,车队是在境外的驿站休息。次日进的城,黄沙铺路,清水洒街,就是魏宅里也有不当值的仆人去看了热闹。回来绘声绘色的描绘朝廷对这一行人的到来是如何的重视。 沈寄也就听到了穆王遗孤是如何流落番邦的故事来由,原来当年凌云抱了小郡主出逃,在大河边遇袭,凌云寡不敌众,小郡主被人抱走。那人本是要捉了小郡主回去威胁穆王,可是赶回城中才发现穆王以死殉国了,而且死而不倒。于是,西陵人为穆王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英雄,那是无论什么民族都尊崇的。 至于英雄的年仅三岁的小女儿,在敌对的情况下便由抱她回去的那位将领抚养了。朝廷和西陵打了一二十年,如今,两边都疲了。西陵更是承受不住了,有人忆起当年的事,倾国之力找到了早已退役的将军,找到了已经嫁人的穆王郡主。 穆王郡主这些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那个连敌人都尊崇的英雄便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当年虽然人人都尊崇英雄,但是西陵内部也有人想利用年幼的她做文章,于是她的养父连夜抱着她逃走了。逃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部落一呆便是十七年。 “那个郡主好漂亮啊,一身红衣,腰佩宝刀坐在骆驼背上。看着真的是很威风,她的儿子就坐在她身前,旁边是她的夫婿。” 沈寄便问这个讲得绘声绘色的胖厨娘,“你看清楚郡主长什么样子了?” “看清楚了,虽然不能上前,但路边并不禁人去看的。”胖厨娘笑道。然后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瞅着那郡主面熟呢,原来她长得跟奶奶您挺像的。” “你说什么?”沈寄陡然瞪大眼,她本来已经认为穆王跟自己没有关系了。心下失落之余倒也还能接受,不是就不是嘛。可现在,突然又听胖厨娘说了这样一番话。所以,她想了想,便让人请徐成过府来了。 徐成把完脉后说:“嗯,不错。药补不如食补,魏夫人能吃得下东西就好了。以您的身子骨,日后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 沈寄勉力笑了笑,“徐大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府。” 徐成点了点头,“来人已然证实是真正的穆王郡主了。她身上有穆王府的东西。而且,她长得真的是很像王爷,也很像夫人。”言下之意,比你像。不过,也不是没有人说过这可能只是西陵人的移花积木。但是,除了长相极度相似,查出来的各项证据都有西陵人说的能对上。那位将领终身未娶,突然之间就有了个三岁女儿不可能。而且,在当时违背某些人的利益收留敌国王爷的遗孤,还放弃了他的前途潜伏十七年。只能是识英雄重英雄才说得过去。 再者,皇帝和太后都说了,既然是为了缔结两国的和平而来。那么是不是都是她了。于是,当即下了诏书,认回郡主,并将其写入皇家玉牒。夫婿封侯,留在京城任职。又将嗣子夭折后就空置的穆王府赐还。现在朝中最大的事情就是招待西陵使臣,负责此事的人是安王。 沈寄听到这里忽然觉得岚王怕是有些郁闷,查她的时候是岚王私底下出面,而且一直到现在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劳而无功。如今风风光光的招待西陵使臣并小郡主一行人却是他的死对头安王。不过,这关自己什么事。如果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乌龙,那也是皇家自己搞出来的,自己不过是无辜被卷入而已。反正从头到尾她也没拿皇家什么好处。呃,太后私下给的好东西,以她老人家的性子,不过是一笑罢了。自己这个假孙女怎么也哄她开心那么久。只是,还是有点遗憾啊,要是真的是就好了。 “呃,听说我与郡主长得很像?” 徐成点头,“嗯,师傅也是这么说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我也是啊?”沈寄这纯粹就是一个疑问,闹闹穰穰了这么久,身世其实也还是挺重要的。至少让她知道,这辈子真要上坟该给谁上吧。如果虚无缥缈也就算了,可如今偏闹出她和小郡主长得像这一出来。 “这个,据师傅说不可能。” 这个疑问岚王也提出过,找到真的小堂妹,他自然欢喜。但是见到人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怎么跟小寄长那么像啊,会不会两个都是啊? 凌云说不可能,那一年都在打仗。再说了,和小郡主像,其实像的并不是穆王,而是那位夫人。之前他就说过沈寄有九分像那位夫人,只有一分像穆王。现在看来,说她有一分像穆王,跟如今这位正主儿对比,还都是有些牵强附会了。 徐成犹豫了一下道:“魏夫人,岚王说如果您需要,他可以把您的身世查到底。” 沈寄觉得,她多半是和那位夫人有些瓜葛,不然怎么会有九分像人家。可是,靠他们自己要去查当年兵荒马乱年间的事,怕是殊为不易。只是岚王的情,怕不是这么好欠的。何必为了一个好奇就欠下一份还不起的人情债。 “不用了,替我谢谢岚王爷吧。” 徐成把话带了回去,岚王气结,她这个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也太伤人了吧。实则他并没有要挟恩图报的意思。只是觉得,她之前也知晓了根源,如今突然就说真的郡主找到了,她其实不是,一切都是弄错了而已。他觉得她心头怕是不好过,所以问一下需不需要他帮这么忙而已。不需要拉倒,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不识好歹的女人! “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什么反应?” 徐成想了想,“有点失落,但是好像也不是太在意。” 凌云点头道:“倒是个豁达的人!”顿了顿又道:“要不是如此,她早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即便她不是王爷的女儿,老夫也不能就此撒手。徐成,就像是对之前那些女孩子一样吧。” “弟子知道。”几番接触下来,徐成自己就很欣赏魏楹和沈寄这对患难夫妻。即便没有师傅的话,他也会尽己所能的帮衬。而有了这句话,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动师傅属于暗处的势力。 “你退下吧。”凌云说道。 岚王道:“先生方才的话是说给本王听的?” “是。不过老夫的确是蛮喜欢沈寄这个小姑娘的。” 岚王冷哼一声,“她早就不是小姑娘了。”如今都要当娘了。 “王爷知道就好。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者往往不拘小节。可是老夫还是要劝一句,小节有时候也决定成败。更何况,魏夫人的态度也是很明确的。她还救过王爷的命,王爷总不至于让人如此作难。” 西陵的使团在京城住了下来,一直从三月间住到了四月。四月初八是佛诞日,西陵也崇佛,于是官方做了盛大的安排。安王此时行事,尽显大国气派,也彰显了他自己的风范气度,引得朝野一片赞叹。 沈寄原本没准备外出,她已经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了。前些日子孩子在腹中动了,她乐得立即起身给魏楹写信,好让他羡慕嫉妒恨一番。 魏楹果然是十分艳羡,在信中说我总不会每次都错过。 每次?沈寄想起在淮阳时他画的那幅画,如果不是自己阻止,那全家福上就不只八个娃娃了。哼,那个家伙,他倒是只需要一夜播种就好,只等着十个月后收获。却不想想自己要付出多少辛苦。这种时刻,魏楹不在身边,沈寄不是不怨的。所谓大度是做给别人看的,她就有怨也得找正主儿撒才是。所以,她才这么幸灾乐祸魏楹错过了孩子最初的成长,特地去信让他懊恼一番。 她之所以决定在四月初八外出,是因为她正躺着跟肚子里的孩子玩捉迷藏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封便笺。是穆王郡主写的,字迹有些生硬,看来她不太会写汉字。邀沈寄佛诞日在皇家寺庙见一面。 “她要见我干嘛?”沈寄扬着便笺想了想,然后让人回话,到时候一定到。反正从来就不是她想冒名顶替,她问心无愧。见就见吧,如果真是个蒋世子那样的贵人,自己就是躲在家里,她也会打上门来的。而且,据最近传闻,那位郡主也该是一个巾帼英雄才是。 当日,自然各处的寺庙都挤爆了。不过,皇家寺庙是例外。尤其穆王郡主早早就安排好了,单独包下了一个院子。沈寄被穆王府的轿子稳稳的抬了进去。 跟着去的挽翠凝碧等人没被允许进入,只能等在院子里。沈寄摆摆手道:“安心等着就是。”这一路,王府的下人对自己很是客气,沈寄还听到一声‘真的很像啊’。所以,郡主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她用手在身后撑着腰,慢慢的走进去,脚步很稳。她怕走快了就看不清路上有没有什么会导致摔跤的东西。如今就连小权儿和她一起散步,都是走得安安分分的,万一前头有小石子什么的,还会帮她踢开。只可惜,她有夫婿陪的日子也就是三个月而已。再过四个月,孩子可就要出世了。到时候,产房外也没有一个焦急得坐不住的男人。她一只脚在生门一只脚在死门的时候,还不知他在做什么呢。 “臣妇见过郡主!”沈寄撑着腰努力要行礼。 “免礼免礼!”上方红衣的贵人赶忙开口,旁边的嬷嬷开口道:“魏夫人,我家公主近日由皇上亲口封作了芙叶公主。” 沈寄忙道:“失礼了,臣妇一直深居简出,之前不知道。”看来是念及穆王的功勋和公主此次作为两国友好联系的重要作用了。 芙叶公主看一眼旁边的嬷嬷,“不知者不为罪!魏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辛嬷嬷,你先出去,本宫有话要单独和魏夫人说。” 那嬷嬷犹豫了一下,“是。” 芙叶公主指指旁边的太师椅,“你坐这里吧,这个月份了站着难受。我…本宫本想过府探望,可是本宫如今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堆人跟着,行踪也被全京城的人关注。就只有劳动魏夫人出来了。” 沈寄坐了下去,感觉腰舒服多了,于是笑道:“公主说哪里话了,臣妇该当的。” 芙叶公主站起来,“本宫本名带了个芙字,本宫叫李芙,叶则是叶落归根的叶。” 沈寄有点诧异,虽然公主态度还是端着的,但通姓名,还是比较友好的表示了,于是她也说道:“臣妇娘家姓沈,单名一个寄字。” “我知道,皇祖母说起你都是说的小寄小寄。”这回公主连‘本宫’二字都去了。沈寄一直听着她说话的口音和字一样都很生硬,想来是这段时日才开始练习的。 太后?不知道太后会怎么说起自己啊?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孙女,所以对自己格外的青眼有加,如今证明了不是,不知道会怎样。 “皇祖母很喜欢你,说你性子难得。真正的宠辱不惊,小小年纪很是难得。” 125身世(3) 沈寄听芙叶公主提到太后便明白了今日这场会面的来由,原来是太后她老人家让公主来安自己的心的。她心头不由得一阵感动。身为上位者,弄错了便是弄错了,根本不必对下位者抱愧。更别说此事并没有公诸于众,即便众人有这样那样的猜测,但只要没有公布,沈寄此时便免除了遭人取笑的境地。而太后此时居然还能想到她的感受。 芙叶公主看她眼眶一下子红了,摇摇头道:“其实之前皇祖母总说你这好那好的时候,本宫心头难免有些不服。不过今日一见,你倒真当得起她老人家的赏识。” “其实,一开始臣妇也希望过这是真的。因为一个高贵的身份对臣妇来说很重要。有了这样一个身份,臣妇所有的隐忧都可以化于无形。不过后来希望是真的,倒多是希望真能有那么以为睿智慈祥的老祖母了。公主能不见怪,臣妇感激莫名。” 芙叶公主摇摇头,“本宫一开始心头还是有些不舒坦的。可是今日见了你,这丝不舒坦便没了。你在这歇会儿,冷静一下。这里斋菜很有名,今日皇祖母跟前,庙里供了一大桌。等会儿本宫让厨房也送几样过来你尝尝。” 皇家寺庙的斋菜,沈寄也有所耳闻,而且她现在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红红的,的确不方便走出去,于是道:“多谢公主惠赐。” 公主出去了,放了挽翠进来,她捡到沈寄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奶奶,您怎么了?” “没事儿,你去找点热水,让我洗把脸。” “是。”挽翠出去花银子讨了热水端进来,用自家带来的毛巾让沈寄揩脸。 不一会儿,斋菜送来了,挽翠给了一张银票答谢。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饶是沈寄刚刚才冷静下来,也被勾得食指大动。 “咱们赶紧吃了,然后回家去。”沈寄说道。这里毕竟是皇家寺庙,她进来有些违制。芙叶公主一番好意,也不能不领情。 挽翠便取了筷子手脚麻利的给她布菜,她心头知道轻重,这这个地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沈寄吃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个中鲜美就是当年半山寺限量供应的素面都不能相比。以天下供养一家,只从物质上来说真的是无人可比了。想必只要不是末世的王孙公主,都不会说出‘愿生生世世不入皇家’的话来。 吃过略坐了坐,沈寄的情绪已经调节好了,面上也看不出曾经感动的差点流泪的痕迹,便托了方才带她们进来的小师傅向公主辞行。这会让芙叶公主也正在场面上走不开,而且走得开她也不可能纡尊降贵来送沈寄。她让这位小师傅直接送沈寄主仆从侧门离开。 快出寺门的时候,沈寄回头望了一下红砖黄瓦的皇家寺庙。除了皇宫,也只有敕造的皇家寺庙可以用黄色的琉璃瓦。真是雄伟壮观啊,这么看去怕不有参差三百间僧房。 “走吧。” 前方传来脚步声,沈寄赶紧退避到围墙下低下头,来人从路中间走过,忽然停了下来,“你是谁啊?怎么胆敢跑到这个地方来?” 她一身家常打扮,和今日到皇家寺庙的贵人们迥异,而且还大腹便便的,于是来人便问了一句。要知道今天来的都是贵人,万一有什么闪失可不行。 沈寄记性不错,而且这个声音一度让她胆寒,所以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蒋世子!这可是冤家路窄了啊。 “见过世子!臣妇奉芙叶公主的命令前来,这位小师傅可以作证。”沈寄眼角余光扫到一些甲胄的下摆,看来蒋世子也入了军营,今日搞不好便是他负责巡视。 她料得不错,蒋世子确实是在带人巡视,因此见到嫌疑人等才出声询问。 “抬起头来!” 沈寄不得已把头抬了起来。她虽然是怀孕,但除了腹部隆起,四肢还是很纤细的,脸庞也没什么变化,没生雀斑,算是怀孕都怀得很好看的。 “哦,原来是你这个西贝货。芙叶公主这么有兴致,居然拨冗召见你啊?”蒋世子把沈寄认了出来。因为沈寄他先后被太后皇帝训斥,又被勒令到魏府道歉,因此印象也很是深刻。他虽然不至于因为沈寄不是真郡主失了皇家庇护就上门找她麻烦,但是这遇上了自然也不会放她轻松的过去。 “公主召见,臣妇也不敢不来。臣妇这就奉命要出去了,还请蒋世子行个方便!” “当然要让你出去,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到这皇家寺庙里来。可是,出去之前得让人搜搜你们这一行人的身。这皇家寺庙的东西可都不是凡物,万一让你们捎带出去一两样可不得了。” 沈寄咬牙道:“臣妇一行人皆是女子,这,不方便吧!”你要是敢这么搜,我立即大喊大叫,拼着受罚也不能忍受这个耻辱。 “那就让女官来搜就是,你们在此等着!来人,去请一位女官过来。” 搜身,这绝对是人格的侮辱。可是这个时代,是没有人权可讲的。沈寄心头涌上屈辱,却无可奈何。毕竟,对方不是让手下的兵来搜,而是让人去请女官。当日坐在街边屋檐下看着这个纨绔耀武扬威打她家下人的屈辱再一次涌上心头。 上一次林子钦路过救了她一回,这一回,他等闲可也是没资格往这里来的。 女官很快被请来,“蒋世子唤奴婢何事?”所谓女官,在这些贵人跟前,那也是只有自称‘奴婢’。 “哦,这几个人要出去,本世子担心她们夹带了东西。所以有劳女官给她们搜搜身再放行。” 那女官犹豫了一下,她没见过沈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是今日能进来的,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可是,蒋世子执意日次,她更不敢得罪他。于是走到沈寄跟前,“这位夫人,得罪了!” 挽翠站出来,“这位女官大人,你先搜我吧。”虽然此时求告无门,但说不定拖一拖就能有什么人路过见不惯蒋世子作为,顺带救了她们。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她们势单力孤,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让奶奶晚一刻受到这样的耻辱。 流朱也道:“然后到我。”只有她们两人被允准跟着沈寄进来,其他人都在侧门口 候着。而那位带路的小师傅也不敢得罪蒋世子只有装聋做哑。 沈寄被她们二人挡在身后,牙槽鼓起,手捏成拳头,心头只有八个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蒋都尉,你不去四处巡视却在这里做什么?”旁边的岔路旁施施然走出一身皇子冠长身玉立的岚王。 沈寄看到他腰下流苏正被阳光反射出光泽,想起那日他满身是血,跌倒在地上,然后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小腿,仰头艰难的叫‘沈氏’……今天他们是颠了个个儿,狼狈的是她,救人的是他。 岚王自然不是凑巧经过,沈寄到这里的事他知道,让人暗中跟着。刚听到回报说她被蒋世子拦住为难,他才在席间找了个更衣的借口出来给她解围。看她被两个忠心的丫鬟挡在身后,只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来,眼底有着不甘和屈辱,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些凄恻的意味,他心头不由一酸。 她夫婿官儿小,扬州知府虽然是知府中的特例,位列四品,但毕竟只是个四品,在这皇家寺庙一点用处都没有。连带着她就要受人这么欺负,他实在是有些见不得。 蒋世子想起这沈寄还是自己这位厉害表兄的救命恩人,只得收敛道:“王爷,臣是担心她们夹带,所以请了女官要搜身。” 岚王声音有些发冷,“不去做正事,却在这里公报私仇,你好得很哪!魏夫人一行人一直在人眼皮子底下,她们能夹带什么?你还不赶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蒋世子不甘不愿的向岚王行礼然后就要带人离开。 “等等!” 一行人停下。 岚王踱步过来,慢条斯理道:“魏夫人是本王救命恩人,此事人尽皆知。日后若再有人刻意为难,那本王只能想是不是有人要针对本王。” “臣不敢,臣告退。” 有了岚王这句放话,日后谁还敢这么刁难沈寄。这摆明了是说,这女人是本王罩的,要动她你先问问自己惹不惹得起本王。 “见、见过王爷!”那名女官见岚王冷冷的瞥向自己,忙向他福身行礼。但畏于他素来的冷面王的名声,声音竟微微有些发颤。蒋世子是长公主的儿子,是岚王的亲表弟。自己可没这样的靠山啊。这位爷不会直接迁怒自己吧? “滚――”岚王低斥道。 “是。”女官赶紧离开,心头庆幸如此便了事了。 然后又见岚王看向带路的小和尚,“芙叶就让这么个人给你带路?” “贫僧……” “别贫了,你也滚!” 那和尚也只有麻利的滚了。其实此事怪不得芙叶公主,她哪知道蒋世子这回事。而且,她自小在荒漠里长大,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懂得也不多。 沈寄这才从挽翠和流朱不宽厚却在关键时刻挡在她前头的肩膀后走出来,向岚王蹲身一福,“今日,多谢王爷了!” “小事!不必言谢。”岚王瞥一眼沈寄的肚子,眼底有些复杂,然后道:“小多子,你送魏夫人出去。” “是,魏夫人,请随奴才来。”小多子是岚王身边的近侍,有他带路,自然可保无虞。 沈寄看一眼岚王,然后跟着往外走。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声音,“那件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本王只是单纯帮忙而已。也不难办,反正已经查了一两年了。而且现在又有了新线索。” 新线索自然是说她长得和芙叶公主相像。沈寄犹豫了一下,反正今日也欠了,身世她并不是真的放得下,于是转身开口,“既如此,那就麻烦王爷了。” “好说!” 沈寄回到家里,脸色十分的不好。徐成已经等在这里,赶紧给她把脉,在顾妈妈等人紧张的盯视下他点点头道:“没有大碍,服下安胎药即可,魏夫人休息吧。” 顾妈妈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那位最近被所有人挂在嘴边的穆王郡主要召见自家奶奶。不过她也是老江湖了,知道不该问的就咽回肚子里。这个家里知道沈寄是去见芙叶公主的,也就是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所以并没有外传。就连小权儿都知道大嫂到庙里去了,他想跟却被方大同哄上街去看各家大庙子施粥去了。这会儿才回来,听说沈寄不太舒服,他也就乖乖的回自己房间没有来打扰。 沈寄是心头不舒坦,这样的经历让人心头无法舒坦。她也没有给魏楹写信,写信除了心理安慰解决不了问题。她现在有些理解魏楹的官迷了。不往上爬就会被人踩,只有爬到最高的地方才行。如果按照她从前的想法,小富即安,那么只能是有资格踩你的人更多。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可回避。只有站到最高处,才没有人能够踩你,他们必须仰视你。 魏楹也好,沈寄也好,和蒋世子比都没有显赫的血统。一个只是书香门第,一个是无根浮萍。所以,没有了疑似穆王遗孤这个护身符,蒋世子就敢踩她。不是天生贵种,要想不受欺辱那便只有后天加倍的努力。而且在没有站到最高处时,必须学会夹起尾巴做人。因为,不是每一个纨绔都会像林子钦那般浪子回头的。 魏楹二十五岁,做到四品扬州知府。已经很快了!可是,在这京城,真的不能保障得了她的安全。当初惹上林子钦,如今惹上蒋世子,沈寄都只能自叹一声倒霉。这两回都不是她惹事,而是事惹她。想到这里不得不佩服岚王,他居然把当初躲在女眷活动的区域调戏官眷的林子钦给弄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一次虽然沈寄没有见到他,但是却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他现在都成了那些纨绔里的明星了。 再有岚王,自从知道他对自己怀有那样的心思,沈寄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大好。我救了你,而且我是有夫之妇,你居然这个样子回报我。可今天如果不是岚王及时赶到,她会被蒋世子如何欺辱真不好说。搜身本身就很羞辱人了,而且他也许并不只是要搜身而已。如果在那个过程中他授意女官放什么东西在她身上,然后再做出搜了出来的样子,那她百口莫辩啊。在太后和公主能知道这件事之前,她就能被蒋世子整死了。虽然他不一定坏到这种地步。但是,不得不防啊。 岚王来得这么及时,真的可能是巧合么?只能是他一直在关注着自己。而且,他也没有要对她用强的样子,反而放话罩着她。如果只是这样的默默守护,沈寄无法对他生出恶感来。 岚王说要帮她查清楚身世,好吧,查清楚就查清楚。魏楹一直就很怀疑她的身世,以至于这个穆王遗孤的乌龙闹出来的时候,他半点犹豫都不带的就接受了。她真的不是啊。如果说她有一些与旁的女子不同的地方,那不过是因为她多活了一世而已。她也希望这一次能够查清楚,让他彻底不要抱有什么幻想。 接下来的日子,徐成还是如常的上门给她把脉,然后酌情调整她的用药、滋补等事宜。林夫人过府探望,丁妈妈私下找到顾妈妈问询有关沈寄身世的传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露了端倪外人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顾妈妈心头也有疑问,但面对故主的盘问,她选择了只忠于沈寄,一问三不知。这是沈寄这么多年来努力的结果。 之前林夫人还不敢这么明刀明枪的盘问,可是既然证明了沈寄不是,那她就没什么不敢了。岚王那日的放话也被传开了,对此上至太后下至林夫人关夫人等人都没觉得有异。毕竟沈寄是救过岚王的命,如今她落魄了,岚王挺她也算正常。用关夫人等人私下说的,沈寄这是乌鸡插上彩羽装凤凰,可惜遇上了真凤。太后的宠信果真是把双刃剑。证实了她不是金枝玉叶之后,那些曾被她抢了风头的人便开始发泄不满了。至于之前排着队给沈寄下帖子邀她过府做客的人便彻底绝迹。而那日芙叶公主召见沈寄,也被传成了称她的斤两,甚至是警告于她。可以说要不是有岚王那番放话,京城贵妇的社交圈就要正式把沈寄除名了。而林夫人,之前众人艳羡她无意间就攀上了高枝,现在也成了被嘲弄的对象。所以,她才要问。可是顾妈妈毕竟不吃林家的饭很多年了,沈寄又一直以诚相待,还放权给她。她便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她这边。 沈寄冷笑,这一场乌龙摆的!不过这也让她更能看清官场中人的嘴脸。反正她现在也是待产在家,不可能出去应酬,那些人怎么看她都无所谓。 126身世(4) ()沈寄苦笑着问林夫人,“干娘,我不是之前太后以为的那个人。所以,我也不再是您的干女儿了么?”不相干的人不管怎么说她都可以不难过,从前林夫人因为林子钦的事疏远她,她也能理解,毕竟林夫人也有一大家子要顾。可是如今太后也好,公主也好,都并没有流露要怪罪的意思啊。如果这样就要和她划清界限,那么,从此以后,她真的不会再认这门亲戚了。 林夫人一滞,“不是的。” “呵呵,您当初认下我,难道想过要在我身上得到除了魏大哥之外的人的好处么?甚至当时在山上,您只是受徐茂所托,并没有要利用我拉拢人的想法吧?” 林夫人想了想,可不是么。她之前一直都以为沈寄是没有根基的,丫头出身的,只是运气好拢住了魏楹。如今,当然知道她靠的不是运气好有手段才拢住夫婿。经历了这五六年的纷纷扰扰,沈寄还是当初那样没根基,又有什么变化呢。而魏楹,确如他们当初所预料的,前途见好。看到沈寄脸上微讽的笑意,林夫人终于释然,自己若再是趋利避害便是真的失去这个孩子了。 “不是的,小寄。” 这一次的事还真跟试金石一般,林夫人虽然失望,但并没有因此疏离,还是作为干娘时常过来看望。在关夫人等人面前,也为沈寄顶住了不少是非。再加上岚王妃和贺芸也时不时的差人送补品过府,一场风波总算消弭。不然,即便当事人其实并不在意,但也少不了费心拜高踩低的小人落井下石献媚于上。 而裴师母和黄氏更是时不时过来看看,还教着厨下做华安的小吃食给沈寄开胃。容七少奶奶和陈氏等人也是如此。徐五是别人家的媳妇走动不便,但也没忘了时时给沈寄稍点东西来。而魏柏夫妻更是时不时的就过来探望。沈寄颇觉安慰,看,即使我不是郡主,也还是有这么多人关心嘛。 宝月斋分店开张,沈寄尽己所能的拉到了些可以作为保护伞的股东,裴家婆媳说不动老先生,便各自拿了嫁妆银子出来凑了一份。这样一来,老先生便不好多说什么了。裴师母对黄氏说家里现在很是拮据,不能因为一味的清高就辜负了沈寄的好意。男人要清高就让他们清高去,反正是女人家凑钱挣女人的银子,她们婆媳拿体己出来就是。 沈寄心道自己和裴师母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她的本意也是如此。裴先生那个老夫子,她原本就没有说动他的期望。 眼看着小权儿满了五周岁,现在是虚岁六岁了。魏柏和王氏过来探望沈寄的时候看到她身子渐渐笨重,便提出把他带到他们那边去照看,这样沈寄可以全心待产。沈寄问过小权儿的意思,便同意了。 小权儿是由魏柏去做了工作,“小弟弟,你到六哥六嫂家里去住好不好?” “为什么?我在这边住得好好的啊。”大哥不在,大嫂宽容,没有那么多规矩。他过得自由自在的,不想到六哥那边去,六哥比大哥还嗦。再说他跟六嫂也不是那么熟,干嘛过去被她管东管西的。 魏柏心道,你是住得好好的,就不想想大嫂怀着孩子,还要照管你。本来早几个月他就有这个心思的,可是当时王氏的母亲一度病入膏肓。而大哥也刚离去不久,留下小兄弟在这边陪陪嫂子也好。如今,岳母的病症减轻,嫂子月份大了,他觉得是时候该办这件事了。和王氏一说,她满口赞同,两人便过来接人了。 “大嫂现在过日子很辛苦,你跟我们回去,这样她也可以轻松一些。你虽然很乖,不会吵到闹到她,可是你住在这边,她就要为你操一份心。这种时候咱们让她少操些心好么?” 小权儿想了想同意了。临走,沈寄给他打包了不少好吃的,他挥着小手道:“大嫂,我走了。我去六哥六嫂那边暂住一段时日。等小侄儿生出来,我就搬回来陪你。” 沈寄好笑的想,那会儿你回来陪我坐月子么?口里忙不迭的答应:“好!”这三个月魏楹不在,虽然时不时有信来,可是怎么都比不了人就在身边。倒是小权儿给了她不少安慰。这几个月他知道不能再进宫去看太后,不过他以为的是大嫂肚子大了不方便出门,还念叨了几回太后。什么是太后其实他并不太懂得,他就知道那是个很慈祥对他很好很大方的老太太。 沈寄倒是不存什么还能私底下见到太后的希望了。即便太后欣赏自己,但是那么多诰命夫人,她也不能太偏心。没有那个身份,她一个四品诰命怎么能私下去见太后。只能日后在心底祝祷她老人家健康长寿了。太后能在事后让芙叶公主来安一安她的心,她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经过了皇家寺庙的事,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关注起来岚王和安王之争来。岚王之前本来因为出身尊贵,办事有能力受皇帝看重更有优势一些。可此次安王主持了和西陵签订友好盟约一事,在外族和朝臣面前崭露他手段圆融处事高明的一面,又赢得了一些呼声。说安王即位不会动荡,更能彰显泱泱大国风范的声音甚嚣尘上。岚王似乎,一下子落在了下风。 沈寄在家待产,也无处去打听外头的事,亲近的人来看望她也不会说起这种政务。她不好明着问徐成,只是偶尔问起凌云的身体。借此可以知道,面对当前的情势,岚王府是有能力应对的。如果安王出了风头,岚王马上想法子扳回一城,那不就显得幼稚了嘛。所以,整个岚王府都是按部就班的做着该做的事。从岚王以下,当差依然尽心谨慎,展现一心为国的情操。这些,当然是凌云提的建议。一开始的时候岚王也急躁过,后来被点醒,说皇帝如此抬举安王,又任由安王一派的人造势,未尝没有看看他有没有人君气度的意思。 在这样紧张的情势下,前些日子,凌云也抽空来魏宅看了沈寄一次。沈寄从徐成口里知晓他一直以来都在找小郡主,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帮助过许多个疑似小郡主的小姑娘。而自己,算是最后一个疑似的。因为紧接着,正主儿就现身了。可是凌云依然在尽力关照着她,这让沈寄很感动。 月份渐渐大了,沈寄也少了出去游玩的兴致,而且最近芙叶公主和安王的风头很健,与之相对应的便是她和岚王了。岚王还好,怎么都是天潢贵胄,就算是夺嫡的呼声没从前高,但支持的人也不少。只是没有之前那么高调,而且他积威仍在,没有尘埃落定前谁也不能说他就失败了。而没有厚实靠山的沈寄便成了吊在别人舌尖上谈论的主要人物,连带和她亲近的人也受影响。她便不愿意出去抛头露面了。 从头到尾就很少人想到,这件大乌龙她根本就是个受害者。所以,太后和凌云的表态显得更加的难能可贵。 岚王府内,贺芸翻看着沈寄送的剑器舞的图谱。沈寄是说让她闲来无事在院子里练练,这样对身体有好处。贺芸也是寂寞,所以便让人给她弄了一柄没有开锋的轻盈适合女子使用的剑开始练习起来,日趋娴熟灵动。直到有一天岚王进她的院子,对此大为欣赏,还破例在她屋里接连留了两个晚上,贺芸才隐隐察觉到沈寄的用意。原来,王爷喜欢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么? 面对沈寄这份礼物,她心头一阵甜一阵酸。岚王是很难讨好很难捉摸的人,如今算是找到了门路。可是,这个门路却是‘情敌’沈寄告诉她的。 “侧妃娘娘,魏夫人是为您好。要不然,她大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妃去。而且,这也说明她压根就没有那个意思啊。” 贺芸摇头道:“她喜欢的是和魏大人那样感情专一的生活。怎么可能对王府里的日子感兴趣?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好吧,既然沈寄告诉了她门路,这个难得的机会她必须把握住。如果能够得个一儿半女的,她会很感激沈寄的。 那日皇家寺庙的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沈寄也怀孕满六个月了。西陵使团已经归国,芙叶公主一家在穆王府内居住下来。因为这次的事都是安王出面,所以他与芙叶公主的关系比其它皇子明显要亲密得多。 芙叶公主一认祖归宗,就得到了太后和皇帝的宠信有加,时时出入恭维。夫婿与儿女,也各有封赏。她那位养父,这一次也是使团成员,同时受到了西陵王和皇帝的嘉奖。此前也和芙叶依依惜别回了故国。 芙叶公主入住穆王府后,由礼部张罗着大肆宴请了一次。岚王和凌云都是座上嘉宾。除了皇族,还有不少穆王从前军中的下属。这些人经过十多年的浴血奋战,如今都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将领。这也是皇帝加封芙叶为公主的根本缘由。西陵那边只是很小的一方面,关键是要用穆王从前在军中的威信来拉拢这些老将。皇帝此刻都只恨穆望就留了个闺女,要是留个儿子该多好啊。 而安王与芙叶公主交好,这些力量他便也是多了一个联络的渠道。之前岚王费那么大的精力去蜀中找到凌云,不就是有心利用他当年风采卓然凌军师的威望么。还险些把命丢在了蜀中嗯。现如今,在这件事上双方最多算是打平。安王还占了点强呢。 不断的有人过来敬凌云的酒,有军中袍泽,有旧日下属,芙叶公主也过来了。只是她一过来,凌云赶紧就站了起来。他对芙叶是非常抱愧的,不然也不可能找了这么多年。所以,芙叶称呼一声‘凌叔叔’要敬他的酒,他是愧不敢当的。 “公主,老夫无地自容啊!当年王爷托孤,将您与楚夫人交托给老夫。可是楚夫人为了让老夫能带着您冲杀出去,毅然返身殉了王爷。可老夫依然是把您给弄丢了,要不是那位义士……” “军师,你莫指责了,当年我们也是救援不及啊。” 众人好一阵唏嘘,有人哭有人叹息,最后都在芙叶和安王的劝说下以酒祭奠穆王在天之灵,然后众人都道一醉方休。 凌云记着岚王的嘱咐,要找个知晓楚夫人来历的人问问有没有沈寄身世的蛛丝马迹。不过不急在一时,今日和这些人先联系上再说,日后慢慢问去。还有,今天来的这些人,看起来还在怀念王爷。可是这么多年的高官厚禄,许多人心里其实已经变了,有些话当不得真了。 而岚王看着此时风光一时无二众星捧月的芙叶,想起那日被蒋世子欺压要搜身的沈寄,心头很不是个滋味儿。 半个月后,徐成告诉沈寄,她的身世有眉目了。 “什么样的眉目?” “王妃,也就是芙叶公主的生母,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当年曾经被贼人掳走。而去向和之前王爷曾经找到一个可能是魏夫人故乡的安远府靠近。师傅说按大概的年岁算,您或许是王妃的侄女。”为了给芙叶公主抬身价,皇帝让主管宗室事务的信王大笔一挥,在玉牒上将芙叶记成了穆王继室的女儿。这样她就成了嫡出,而从前的楚夫人也变成了王妃。 “被掳走?” 徐成点点头,“您也知道,女儿家兵荒马乱的年月被贼寇掳走,会是什么下场。所以楚家在近处找了找无果便对外宣称这个女儿病死了。” 沈寄有点发愣,难道原身的爹还是强盗不成。可是混到要靠自己卖身葬父的地步混得未免也太差了点吧,哪个打家劫舍的人能穷成那样。 “王爷说既然有眉目了便告诉您一声,现在王府已经派人往安远府去查询了。有了确切的消息立时来告诉” 沈寄点点头,“代我多谢岚王,让他多番费心了。” 徐成是知道一些端倪的人,心道岚王这是明晃晃的在表功啊。有了眉目便让他来知会,这是要告诉魏夫人,你的事我放在心上呢。一路这么知会下去,可比最后有了结果再来说一声强。魏夫人记挂着身世,也就等于记挂着帮她查这件事的王爷了。他就不明白了,岚王后院那么多美人,怎么就总惦记着魏夫人呢。人家可压根没有这个意思啊。魏大人魏夫人感情好着呢,而且人家现在还是六甲待产之身,生下孩子就要去和夫婿团聚的了。 师傅说这事他也劝过,王爷也并非不知道万一闹出来影响很不好,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好在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来,王爷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和安王争夺上。后院贺侧妃近来比较得宠,也许过个几年这事儿也就淡了吧。 又过了大半个月,徐成告诉了沈寄准信儿,说在安远府沈家屯找到了沈寄的娘家,她果然就是穆王妃的侄女。当年王妃的妹子被强盗掳走,后来半路被丢下,被沈家屯的沈海在村边捡到带回了家。当时楚家二小姐已经怀孕,不过后来流掉了。沈寄是她嫁给沈海之后怀上的。只是,楚家也是大户,要不然楚大小姐也攀不上穆王。楚二小姐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长大,沈继海却是一穷二白。她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在贫病交加中死去了。 如今,沈家屯还有些当年逃难出去后来幸存又回来的老人记得这件事,也说沈海当年好像是带着女儿逃荒去了,再没回来过。甚至他们一起出去的人,也没有再回来的。 之前只有沈寄含含糊糊的说辞,所以带着女儿逃荒的沈家,岚王找到了不少,最后都证据不足被搁在了那里。现在再加上楚二小姐这条线索,从之前的那些人家里扒拉了一下,就找到沈家屯去了。 因为沈海原本穷得娶不上媳妇,却忽然捡回那么漂亮个女子。所以老人们能记得很清楚。虽然当年很多人在背后说他捡了破鞋,可是羡慕他媳妇漂亮的也不在少数。 徐成又说道:“您幼年落水的事也对上了,据说是在井边玩耍一头栽进井里去了的。当时也许是撞晕了,大人也在忙,就以为您上邻居家去玩了,所以被井水泡了许久才被找到。说是头上还有个小伤口,只是被头发挡着了。” 对,她头上是有个小伤口,魏楹还扒开她头发看过。沈寄心道,怕就是这一家了。不过这个伤口来源也真够宓模居然是自己一头栽进井里去了。那会儿命大没淹死,却在八岁的时候饿死了。唉―― “还有,您的小名是叫寄姐吧?”小名却是老人家想起来的,楚二小姐的事儿在当时算是新闻,所以记得。但一个黄毛丫头的名字谁耐烦去记。而且沈家屯也很大,那位老人和沈海家隔得也比较远。还是岚王派去的人先提起‘小寄’二字,又等了许久,对方才想起来的。 沈寄点头,不需要再多说了,楚二小姐就是她的娘。一对孪生姐妹,因为命运不同,一个给王爷做侍妾,一个被强盗掳走最后跟了个穷困的村夫,也造就了她今日和芙叶公主迥异的命运。不过,总算是知道亲爹娘了,不至于以后再出什么乌龙事件。 127为母(1) 岚王将沈寄的身世告诉了太后和芙叶,只说是之前查到的资料,然后顺着穆王妃的线索理了一下就出来了。纯粹是个顺道的事儿,并不是刻意为之。而且是凌云和旧日同僚闲聊中发现的线索,然后顺便过问了一下查出来的。 皇祖母一向是很喜欢小寄的,而芙叶怎么都是源出一脉,所以他便告诉了这两人。虽然他之前放话,愿意当她的靠山。可是那丫头拧得很,知道自己对她有意,有困难怕是不会找上岚王府。 太后惊讶的对芙叶说:“原来她是你的表妹,你俩的母亲还是双胞胎,怪道长得这么像。” 芙叶笑道:“难怪我一见她就觉得亲切。这次回来真是太好了,先是找到了父王这边的亲人,现在连母妃家的表妹都找着了。” 沈寄便收到了芙叶遣人送来的滋补养身的不少补品。只是她本人依然是忙得抽不开身,只让府里的嬷嬷过来瞧了瞧。这个消息也随之不胫而走,一时私下里麻雀和凤凰的譬喻甚嚣尘上。 沈寄心道,投胎是技术活啊!在这个血统决定大半的时代,她和芙叶的差距就如云间月和地上泥一般。可是,她才不会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是麻雀是泥土呢。在这个事情上,拼爹是拼不过人了,可是她还有夫婿啊。这时代不是还讲夫贵妻荣么,魏楹可是优质潜力股,谁知道十年二十年后是怎样。 沈寄在给魏楹的信里便以这个玩笑结尾。魏楹看过后将信纸放在了书桌上,原来小寄的身世是这样的。魏楹抽出纸笔给凌云写了一封信道谢,也给沈寄回了一封说必不让她失望,又问起她和孩子的情况。 沈寄接到信后便念给肚子里的宝宝听,“唉,也不知道你是小芝麻还是小包子,爹爹来信了,娘念给你听啊……” 进入夏天,天气渐渐炎热,沈寄觉得越来越难受,手脚也开始出现浮肿。最要命是晚上抽筋睡不好,白天胃又被胎儿顶着吃不好。而且夫婿不在身边,她难受起来就觉得心酸,都想哭了。 “宝宝,娘好辛苦,你爹又不在,呜呜――” “当官有什么好的嘛,老婆生孩子都不能陪在身边。”沈寄跟肚子里的孩子抱怨着,全然忘了她之前说要夫荣妻贵的话。 “宝宝,你可得心疼娘啊,到时候不要太折腾了。不然,娘真的会哭的。” 徐成上门更加的勤了,芙叶公主派了两个接生过百名婴孩以上的接生婆过来住下候着,和沈寄月份差不多的乳母也找好了,也是容七少奶奶介绍来的。至于之前俩的两个嬷嬷,留下了一个本分老实的钟嬷嬷,以后统管小家伙的大小适宜。除了本分老实,还有一个原因是钟嬷嬷是个寡妇,没有儿女,可以丢丢心心的跟着沈寄往扬州去。 现在是万事俱备,就等着小家伙呱呱坠地了。沈寄自己算的预产期是八月底九月初。今天是中秋,魏柏夫妻带着小权儿一起过来过中秋。 沈寄正被孩子折腾的难受,人有些憔悴,而且这种人月两团圆的时候,她心头也不好过。心头不由恨恨的想着魏大人怕是不寂寞,这种节气肯定少不了宴席等着他。 见她精神不佳,魏柏等人陪着吃过月饼就告辞了,王氏同顾妈妈说有事赶紧让人过去知会一声,他们马上就到。之前十一婶还有裴师母派人来送月饼时也这么说,顾妈妈统统满口答应。 “奶奶,您是再赏会儿月还是现在就要睡了?” “我睡了吧。”一个人赏月有什么好赏的。 流朱赶紧过来,扶着沈寄往里走。她月份快满了,进出都得小心。之前,芙叶公主派了人来给她正胎位,说是胎位很正。庄太医前两日也奉岚王妃之命过来把了脉,他也说胎脉很强,孩子很健壮。其实现在也已经是进入预产期的范围了,因为提前十天延后十天都是正常的。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些紧张,沈寄自己自然更紧张。这种紧张在今晚月圆中秋,月圆人不圆的气氛下被推向了**。 什么‘今夜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这些都是虚的虚的,还是得那个人在身边才好。呜呜,人家就要生孩子了,居然还是得一个人面对。 沈寄也知道她这样的情绪让人担忧,所以干脆早早的躺下。 “我以后不教孩子叫爹!”赌气的说完以后,沈寄闭上眼。她这些日子被折腾得吃吃不好,睡睡不香,所以要抓紧时间养神。 一直到了八月十九这天傍晚,沈寄饭后散步觉得肚子有些发沉下坠,然后觉得自己好像失禁了。她明白应该是要生了,这些日子稳婆还是给她和身边这些丫头科普了不少待产常识的。她也很听话的每天都由人扶着走上几圈,以期将来好生一些。 “快去叫顾妈妈,我应该是羊水破了。”沈寄让凝碧扶自己到预备下的产房里躺下这才出声。她这两日也跑到产房熟悉过环境,也到产床上试躺过。所以一开始凝碧并没有觉得奇怪。这会儿听她一说才赶紧去叫人。 顾妈妈收到消息,赶紧的就过来,安排稳婆到位,又安排凝碧等人烧热水,这主院立马的就热闹起来,人员各就各位。又打发人到二门处让小厮去通知十一夫人和裴师母一声。这家里没有老夫人,便要请这二位过来坐镇了。又安排了人去去魏柏府上通知,这就是血缘最近的人了。最后派人去芙叶公主府上知会一声。这些日子芙叶公主送人送东西的,自己也抽空过来了一趟,也是挺关心小表妹的。 挽翠则进去看看沈寄有什么需要。沈寄脱了外衣,只穿着白色的亵衣躺在产床上,这会儿阵痛还不集中,所以她的神态安然,稳婆则坐在床尾。 到了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沈寄之前所有的担忧抱怨就都跑了。就是魏楹在,痛这一场的也只能是她自己。所以,此刻也只有勇敢的面对,把孩子带到人世间来。 挽翠替沈寄打散了头发,梳了个卧髻,沈寄还让凝碧把铜镜拿过来她照了照。至少此刻,她要保持住形象。一会儿众人都要进来看她呢。一见她还有爱美的心思,屋里众人不觉同时松了口气。顾妈妈进来也忍不住好笑,“奶奶,十一夫人和裴师母、六奶奶都到了。”至于芙叶公主府上,门房答应了通传,就不知几时能传到了。 沈寄坐起来,“劳动这么多人,请她们都安坐。” 十一婶当先进来,“我还没见过这么镇定的产妇呢,而且还是头胎,大侄媳妇你可真是厉害。” 沈寄笑道:“假的,其实我心头着实捏了一把汗。只不过现在不痛,如果开始紧张岂不是把力气都浪费了。十一婶、师母、六弟妹,你们都坐吧。” 裴师母道:“说得没错,这会儿你就想吃吃想喝喝,最要紧把体力保持好。” 王氏眼里露出点好奇,然后坐下,“大嫂你好勇敢。” 沈寄是刚痛了一下缓过来,下一波大概还有两刻钟到来。她准备趁这个时间抓紧吃个宵夜。 这几个陪产的见她还有心思吃吃喝喝,也放下心来。 只是沈寄鸡腿啃到一半就觉得肚子又开始了,只得靠躺到大迎枕上。凝碧和采蓝赶紧将摆着鸡汤的小几端开,挽翠上前帮沈寄擦了擦嘴边,看到她握着顾妈妈的手指开始捏紧。 “十一婶、师母、六弟妹,还有流朱你们几个,你们都出去吧。这么多人在,我生不出来。”沈寄出声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呼痛,她实在是觉得有些丢脸。 那些被点名的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道:“好,我们都出去,你安心生就是了。” 里头一直安安静静的,王氏想着自己偷偷摸摸的出来,生怕被小权儿知道了要跟,估计等那小子明早醒了就当叔叔了吧。 十一婶想了想,“快的话应该差不多,头胎嘛,都比较慢。” 裴师母道:“我瞅着小寄的身子,应该挺快的,也许用不到天明。” 丑时一刻,产房里第一次传出低低的呻吟声。之前都痛得还好,沈寄能忍。从这会儿开始,痛得愈发密集,而且也有点不可忍了。 十一婶和裴师母对视一眼,快了! 沈寄手拧着被单,牙齿咬得死紧,她方才跟着稳婆用了两回力,不过孩子没那么合作,还不肯离开母体。 魏持己,你要当爹了知不知道。你个混蛋,我生孩子都不在!以后别想我再生了!沈寄就靠着在心头骂魏楹来集中精神,这是真委屈啊。 “魏夫人,再跟奴婢来一次,快了!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是、是么?”沈寄高兴的问。 “是的啊,再努一把力,您就能看到孩子了。” 沈寄顿时精神大振,“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奶奶,已经是八月二十寅时了。”顾妈妈看看钟漏说道。 沈寄心头算了算,从发作到现在,过了七八个钟头了。她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跟着稳婆‘吸气’‘呼气’的声音再努力,用尽全身力气让孩子往下坠去。 庄太医说她会比较好生的,说她底子好保养得也好,孩子不大不小。这话给了沈寄很大的底气。她才能一直都很勇敢很镇定。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份镇定跟勇敢也就跟着溜走了。 又是一场枉费的努力,沈寄哀叹,“怎么还不出来啊?” 顾妈妈拿了帕子帮沈寄揩汗,“奶奶别急,已经很快了。你听稳婆的话,歇一歇再鼓劲。来,含一片参片补补气。” 沈寄昏昏沉沉的含着,这会儿也没心思估计自己的形象了,她的头发已经全都汗湿了。生孩子真是累人啊! “魏夫人,我们再来。吸气――呼气――”稳婆的声音再度响起,沈寄咬咬牙,近乎本能的照做。 “魏夫人,再努力,肩膀要出来了……” 沈寄陡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出了体内,同时是一阵剧痛,她痛得大叫了一声。 “生出来了,是位千金!”顾妈妈看了一眼,真的是位姑娘。 沈寄睁开眼,气若游丝的道:“我要看!”原来是小芝麻。她听得啪啪两声,然后是小芝麻响亮的哭声。 “奶奶,马上包好了就抱来。奴婢等先帮您收拾一下。” 沈寄晕乎乎的被摆弄,有人把她抬起来,擦拭身上的血,然后穿妥衣物又放回换了床褥的产床上。 等了一会儿,洗得干干净净包裹好的孩子被抱来了,就放在沈寄旁边。黑幽幽的头发,红彤彤的皮肤,小嘴嘟着,小手握成了拳,只有枣核般大小,就放在腮边……“我的小芝麻!”沈寄伸出一只手去摸摸小芝麻的小手,好小。 “小芝麻”顾妈妈等人发出惊讶的声音,这、这是大姑娘的小名?外头候着的三人也进来看新生儿,对于沈寄生个女孩儿,三人也都表现得很欢喜。毕竟,她们不是沈寄的婆婆,高兴就好了。这会儿听到这个小名,也齐齐愣住了。 沈寄略回复了一点精神,“嗯,贱名好养活。” 有人打了个哈切,就像是传染一般,屋里的人都开始打哈欠。沈寄看到小芝麻居然也打了一个,不过之后她就开始哭了起来。 挽翠将襁褓抱了起来,“奶奶,大姑娘想来是饿了,奴婢抱去给乳母。” “让她过来喂吧。”沈寄现在看着女儿新鲜的很,一秒都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要不是现在奶水还没有通,她就想自己喂了。 “瞧她,一刻都离不了。”十一婶笑道。 众人便一起看着小芝麻闭着眼睛喝了第一顿奶,然后便睡了过去。沈寄还是让给她放在旁边,她目不转睛的一直看着。众人则由顾妈妈安排到早就收拾好的客房安置下来。这会儿离天明也没有多少时候了。沈寄看了半晌终于心满意足的让人抱到摇摇床里。她怕自己在睡梦中把小芝麻压到。可还是让把摇摇床放到她能平视的地方。这样明天睁眼就能看到女儿了。她终于做了母亲,有了血脉相通的女儿。摇摇床有点像后世的摇篮,两头有点翘,像小船一样。小婴儿放在里头,很方便摇摇。所以被通俗易懂的称为摇摇床。 小权儿第二天一大清早醒来知道大嫂生了,立即就要人带了他过来看大嫂跟小芝麻。季白这会儿当值,怕他吵着奶奶和大姑娘,便不让他进去。 “我就看一眼,一眼。”小权儿着急的比划着。 “奶奶跟大姑娘都不能吹风,窗户纸糊得可扎实了。从哪里看啊?小爷,你就再等会儿,等奶奶睡醒一觉你再进去吧。奶奶昨天可累坏了,又一直看着大姑娘不肯睡。天将明了才睡着。” 小权儿急得在外头走来走去,一会儿就过来问问,终于在第三趟过来的时候听到小猫叫那么丁点声音哭了起来。 “啊,是芝麻,声音好小哦。” 沈寄也被哭醒了,睁开眼看到小芝麻正被乳母抱着在地上走来走去。小芝麻的房间本俩暂时是安排在隔壁,都不用出门就可以走到沈寄的产房来。可这会儿沈寄还不怎么能动弹,便坚持放在了自己屋里。于是给小芝麻配备的人马也只有全搬了过来,好在房间足够大。 见她醒了,流朱赶紧过来扶她起身,又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奶奶,小爷过来了,急着想进来。” “哦,那让他进来吧。” 小权儿是被王氏牵进来的,她们几个睡了一觉也起来了。看过孩子和沈寄,十一婶和裴师母就回去歇着了。留下王氏照应府中。中馈的事,还有往各处送红鸡蛋等事都需要她这个弟妹操持。在这之前,她就把该做什么弄清楚了。十一婶问过无误便放心回去了。 “有劳弟妹了!”沈寄笑道。 “大嫂说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嘛。”魏柏一直在她跟前说长兄长嫂对他很好,她也希望有机会可以报答一二。 “大嫂歇着,我出去安排一下。” “嗯,你弄好就可以打个小盹,别太辛苦了。我平常处理中馈那里铺了床的。” “知道了。”王氏便往外走,路过趴摇摇床上看小芝麻的小权儿好笑的拍拍他的头。 小权儿不以为意的晃晃脑袋,他跟六嫂处得也还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和大嫂那么亲密。 “小芝麻,我是小叔叔。你终于生出来了,小叔叔等得好着急哦。” 沈寄失笑,你能有我急么。 “给爷送信去了么?” “去了,昨晚连夜就让小厮准备行囊,今天城门一开就出去了。” 沈寄看着小芝麻的眉眼,还好,这孩子不是皱皱巴巴的。已经可以看出眉眼像父亲,鼻梁和小嘴巴像母亲了。 小芝麻换过尿湿的襁褓又准备开吃了,沈寄伸开手道:“让我试试。” 当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出被小芝麻含进嘴里的时候,沈寄感动得差点哭了起来。魏楹,我们的女儿出生了,你有没有想到啊? 128为母(2) 沈寄这次生孩子,人人都说很是顺利,她自己也觉得。这可是在生孩子就一只脚在阴间的时代啊。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徐成三五不时的就过来,还有芙叶公主遣来的稳重稳婆。 “小芝麻,你真乖!一点都没让娘多受罪,比你爹好多了。他干了坏事就跑了,只留下咱们娘俩在这里。等你满月了,娘也可以出门了,再出去一一道谢。要谢谢徐大夫凌先生,还有你十一叔祖母跟师祖母,对了还有公主阿姨。”说起来还真是要好好谢一谢芙叶这个新出炉的表姐。 “恩,还不能忘了六婶。” 小权儿站在沈寄的脚踏上,等到她在点名便把小胸膛挺起来,结果听到最后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说道:“大嫂,我每天都跪在菩萨面前求她保佑你们母女平安!” 沈寄知道这是王氏有时候觉得他淘得没边了,实在管不住,哄着他去小佛堂跪着祷告。不过小家伙能坚持住也很是不错。她方才故意的不提这事,果然小权儿自己就表起功来。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嫩脸蛋,“恩,对,也要谢谢小叔叔,小芝麻才能这么快生出来。”本来她坐月子该是挺无聊的,可是小权儿每天都跟着王氏过来。王氏先把自己家里的事理一理,然后就坐轿子过来操持这边的事。他便日日一路过来,然后王氏自去忙,他就来看小芝麻。而小芝麻在沈寄屋里,他也全无避讳就进来了,一边看着小芝麻一边陪着大嫂聊天儿。于是,沈寄这半个月一点都不寂寞。 只是,他要跟着吃沈寄的月子餐被王氏制止了。他觉得那些炖的烂烂的鸡肉很好吃,王氏只有吩咐厨房给他另作一份。至于沈寄的,那里头还有药材呢。 这样的日日接触,沈寄和王氏迅速的熟络起来。王氏的母亲之前托着沈寄的关系也寻到芙叶公主府上的太医给开了方子,如今病情稳定下来。她着实有些感激,便格外的上心,里里外外打理得很好。魏柏下了衙也直接过来吃晚饭,然后夫妻俩再带着小权儿回去。 小芝麻出生当日,魏柏便写了信到扬州去报喜,又往淮阳也写信去通知。在京城的魏家人也来送了洗三礼,沈寄没有出席,是王氏抱着小芝麻出去的。礼物也收了不少,如今魏楹可是四品,在朝官职最高的魏家人了。所以,虽然小芝麻是女孩儿,众人的礼也不薄。更何况岚王府和芙叶公主府上都有礼送来。 魏楹的回信来得很快,表达了他初为人父的狂喜。至于说是小芝麻不是小包子,他表示毫无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生就是了。信里也表达了这种时刻他不能陪在身边的歉疚。还说他在扬州一切都好,已经将内宅收拾好了,婴儿房也准备上了,玩具什么的都备了不少,就等着她们母女俩过去了。 “大嫂,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去,叫大哥给我也准备好房间。”小权儿摇着手铃逗小芝麻,一边不忘申明自己也是要去扬州的。 “放心,漏不了你,扬州小吃管够。”沈寄笑道。 王氏也说道:“大嫂,你不知道,小权儿浑身那肉紧实的。我当时带走都担心他吃不惯我们那边的饭菜瘦下去,好在没有。” “他一点都不挑食的。”沈寄心道,他连我都月子餐都想分享,你还担心把他喂瘦,大可不必。 “人家才不胖呢,长得紧实是因为练功练的。” 沈寄和王氏笑道:“不晓得是谁担心自己胖得那脸镜子都装不下,偷偷在被窝里照。” 小权儿嘟嘴道:“不理你们了。”说完转身往外走。 小芝麻现在基本处于吃了睡睡了吃憨吃憨长的阶段,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她在睡。可是沈寄每天就是看不够爱不够。还能写了信去眼气魏楹,今天小芝麻一连吐了两个泡泡,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就这么无聊的消息她也能写得兴致勃勃的。每每想象魏楹在那边心头痒得跟猫抓一样,但是隔山隔水的见不着他闺女,沈寄就乐呵。 小权儿对着摇摇车里的小芝麻扮鬼脸吹口哨,小芝麻拿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着他,嘴边露出甜甜的笑意,嘴里呵呵有声。 “哎,小芝麻,你快点长吧,长大了才好玩。” 沈寄穿着身棉质吸汗的中衣站在摇摇车旁边,俯身把小芝麻抱了起来,听了小权儿的嘟囔便道:“六弟不督促你的学业么?成日家玩他也不说?” 小权儿抓抓耳朵,“六哥忙得很,很晚才从衙门回来,最多问问先生或者考考我功课。我只要能过关他也就不多管了。六嫂要管两个府的中馈,呵呵,她也忙。” “我又在坐月子,所以,你就乐得没人管了?” “哪有啊,先生都说我比从前用功多了。大嫂,你可要记得这么告诉大哥哦。” 沈寄抱着小芝麻笑了两声,“小芝麻,小叔叔怕你爹,你怕不怕?不过,你是闺女,他不会跟你扮严父的。以后你弟弟怕是惨了。” 小芝麻一到沈寄怀里就显得很安适的摸样,母亲的味道她近来已经熟悉了。 母亲的味道,沈寄抬起袖子闻了闻,然后问小权儿,“小弟,你闻闻,大嫂身上是不是有味儿了?” 小权儿果然凑过来闻了闻,“是有点味儿。” “真的啊?”沈寄脸色立时变了,她都十多天没有洗澡了。虽然去年算到预产期后魏楹就想法子花银子弄了许多冰存到冰窖里。这个时候拿了出来用,而且四周又都是竹子,屋子里被营造出了也很清凉的感觉,所以沈寄也不怎么出汗。可是,这毕竟是夏天啊。就是冬天她也没试过二十天不洗澡。这会儿听小权儿说她都有味儿了,沈寄心头顿时就开始哀嚎。 小权儿点点头,“是啊,一股子奶香味儿。跟小芝麻身上一个味儿,很好闻。” 沈寄看他一眼,“你是天天在这屋里呆着,所以闻不出来吧。我搞不好都已经捂馊了。” “馊了?”小权儿又嗅嗅,“不像酸菜啊。” 等到像酸菜就晚了。 “你出去,就说你玩出了汗要洗澡让季白弄点水过来。” 小权儿挠头,“大嫂,你叫我骗人?” “善意的谎言,你是为了帮大嫂嘛。大嫂用来擦擦身子而已。讲不讲义气?” “讲!”小权儿毫不犹豫的点头,以后不管是大哥那里还是爹那里,都要靠大嫂帮忙呢。于是他很快就出去说了,然后季白便把热水提了过来。 “季白,这里。”小权儿站在门边招手。 季白一愣,这不是奶奶坐月子的屋子么。可是,顾妈妈说这四十天都不能让奶奶沾水啊。 “快点,大嫂等急了。”小权儿催道。 季白一阵犹豫,里头果然传出沈寄的声音,“季白,提进来。我就擦一擦。” 季白咬咬牙,都提来了,不体进去奶奶肯定不肯善罢甘休的。六奶奶也好,顾妈妈也罢,还有挽翠姐,都拗不过奶奶的。再说这些水小爷洗澡够了,奶奶可不够。也就只能擦一擦,擦一擦应该没事吧。 沈寄看到水提了进来,赶紧进到小房间,一边乳母和季白面面相觑,都不敢阻止。 季白道:“奶奶,您可快着点!顾妈妈发现了能揭了奴婢的皮。” “嗯嗯。”沈寄一边麻利的脱掉中衣,一边应道。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腰腹,唉,不忍卒睹。 小权儿在外头玩了会儿,看小芝麻在打哈且,便打算出去了。他还要写功课呢。六哥回来要查看的。 季白赶紧一把拉住他,“小爷,你可不能出去。你说要洗澡的,回头顾妈妈看到你在外头溜达不就露馅了么。” “哦,好吧。”小权儿讲义气的在小马扎上坐下,过了一会儿喊道“大嫂,你快点。” 沈寄拧毛巾擦了几把都感觉舒服多了。之前简直像是污垢把毛孔都堵住了一般。 结果还是露馅了,顾妈妈从小权儿的房间外经过听到里头没什么动静,狐疑的问小丫头。得知他根本不在屋里便有些起疑。虽然小爷还小,完全没到有男女忌讳的年岁。可是,他的房间就在这主院里,几步就走过来了。总不至于还留在坐月子的嫂子的屋里洗澡吧。 于是,顾妈妈便过来看个究竟。见到小权儿在屋里坐着,净房里却传出水声。 季白脸色一白,讷讷道:“顾妈妈。”您老明鉴,小爷才是共犯,我也是被骗了的。 顾妈妈横她一眼,又看看挠着耳朵低下头的小权儿,然后过去敲净房的门,“奶奶,随意擦擦就赶紧出来,小心着凉。” 沈寄很快便出来,然后解释道:“顾妈妈,我、我是穿着亵衣擦的。我实在是脏的受不了了。”她也没敢把衣服都脱了,这个时候着凉课不是玩儿的。也不知道外国女人和中国女人是不是构造不同,为什么只有中国女人才需要坐月子。还有这么多不可理喻的古怪规矩。 顾妈妈小声说道:“爷又不在,有什么受不了的,忍一忍不就过了。” 沈寄被盯着躺回床上,心道我是自己脏得受不了,这会儿谁还有心想着女卫悦己者容啊。不过一想到自己的腰腹,她立即浮起了危机感。魏楹在遍地烟花的扬州,她如果不趁早收拾好自己,到时候过去可不行啊。 她看着睡眼朦胧的小芝麻嘟囔:“小芝麻,你说是不是?” 小权儿出去写功课去了,季白也唯唯诺诺的收拾了水盆端出去。顾妈妈看着沈寄道:“奶奶,府里没有老夫人,就连姨娘都不在,说不得奴婢做这惹人厌的人。可奴婢都是为了您好。” 沈寄缩到薄被里,“知道知道,我也就擦了擦,动作很快的。”她看着摆在小芝麻脑袋旁边的手铃,看那上头居然是镶金的,于是转移话题问道:“那是谁送的啊?”以后要再用这招怕是不好使了。 “是芙叶公主啊,奶奶忘了?” “哦,原来是公主。”沈寄当面背后都没有叫过芙叶一回‘表姐’。毕竟芙叶是公主,她只是个村夫的女儿。这样叫实在是高攀了一点。而且两人也不是一起长大的,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她都有点不明白芙叶为何这么不避讳的就认了她这个表妹。 正说着,流朱进来禀报说是贺夫人派人送来的,是岚王府的贺侧妃请她转交的。人已经回去了,除了这些对方什么都不肯说。 沈寄挑眉,洗三贺芸送过礼了啊,是合着岚王妃的礼一起送来的。因为之前救命之恩的事,还有芙叶公主认下沈寄这个表妹的事,所以岚王府这份礼并没有让人侧目。反倒有人猜测,岚王府送了厚礼,是为了多一道和芙叶公主联系的桥梁。 贺芸的礼很简单,是一套现在市面上流行的话本。沈寄这会儿不能多用眼,所以暂时看不了,只能让人读给她听。 “贺侧妃那里有什么事儿么?” 顾妈妈想了想,“没听说。岚王府的篱笆牢,里头什么事情是传不出来的。” 这就怪了,贺芸平白无故的送她一套装帧精美的话本做什么。 难道,她看了自己送的剑舞的画本,然后…… 沈寄猜得没错,贺芸诊出喜脉来了。但是,遵照三个月前不对外宣布的规矩,除了个别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不过贺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她有些奇怪自家女儿怎么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沈寄坐月子无聊。 “哦,小寄她帮了女儿一个天大的忙,女儿这里凑巧有这么一套书,就请母亲转送给她。”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回事儿。贺芸的确是很感谢沈寄,虽然心底还是有些嫉妒,但是岚王的情爱她早就死心了。在岚王府几年,她很清楚的知道岚王对后院的女人都没有情爱之心,有的只是各取所需。在知道那个人是沈寄之后,她也是羡慕嫉妒恨。可是,能有一个孩子陪着自己度过漫长的后宅甚至后宫生活,那是托天之幸。 近来,岚王对她好了许多,表现就在于来她院子的次数多了。相应的,府里大小人等对她也好了不少,至少表面上从王妃到其他女主子,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而府里跟红顶白的下人,也谄媚了不少,再无人敢克扣她的物用。 至于恨沈寄的,自然有人在,但却不是得了实际好处的自己。想必有人原本也和自己一样死心了,可是没想到王爷的心还会为了女人而动。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对所有女人一视同仁也就罢了。可是出现了这么一个在王爷心头占了要紧位置的女人,却不是自认最有资格的自己,心头怕是恨得很呐。 虽然不知道确切的,但是沈寄还是猜到了一部分。这也是她当初送剑器舞图谱的用意。既然事情是按她的想法发展的,那就再好没有了。 小芝麻睡了一阵就醒了,沈寄便准备她喂些水。一直喝奶水会有些起热,所以间隔着喂些清水。有时候里头也浸泡些去火散热的东西。可是小芝麻不太合作,只要不是渴极了,她尝到不是奶水就会闭紧小嘴。而且她也不大喜欢用调羹喝水,喜欢直接喝奶。 沈寄一开始和乳母轮着喂奶,可她奶水不多,到后来小芝麻喝惯了乳母的奶,反而不喝她的了。沈寄看看乳母被催乳催得五大三粗的身材,之好自我安慰这是小芝麻心疼她。 这会儿小芝麻就是饿得紧了,一被沈寄抱到怀里,就朝着喝奶的方向拱。 沈寄心道,你这会儿肯吃了,可我不能给你吃。她抱着,采蓝就用银质的小调羹喂水,小芝麻抗拒了一阵没有效果,只好有些委屈的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着,那眉头还皱着,不过三两下就把调羹里的水喝了。 采蓝为人细致,而且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沈寄想着自己也不能时时把小芝麻看着,乳母和嬷嬷都是新来不久的,她不能完全放心。于是便在和采蓝谈过之后,让采蓝专门负责照看小芝麻,其他的事儿都不用她管。乳母和嬷嬷也都受她管辖,每月月例涨到和一等丫鬟流朱凝碧一样。采蓝于是非常的认真负责,沈寄瞧着她还把小芝麻每日里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拉给记得清清楚楚,都快赶上科学喂养了。这么看了几日,沈寄也就放心的把小芝麻托付给采蓝了。这样万一日后她出去做客或者是忙别的事,就不用太过担心小芝麻了。 既然小芝麻比较中意乳母的奶水,加上那天细细看过自己走形的身材,眼瞅着快出月子了,沈寄便开始做恢复体形的锻炼。是请徐成和老赵头帮她设计的动作。这样也好恢复得快一些,省得往扬州去的时候她还是这副德行。要是让自己在魏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打了折扣,那沈寄得呕死。 129为母(3) ()明天小芝麻就满月了,沈寄觉得真是好不容易熬到这一天啊。自从那日偷偷擦身子被逮了个现行,顾妈妈就看得更严了。 小芝麻还是睡在沈寄和魏楹的正房大屋里,专门给她准备的婴儿房压根没派上用场。这也是因为男主人不在,乳母和嬷嬷还有采蓝等人才能整日的在这里出出入入。摇摇车还是放在沈寄伸手可及的地方,睁眼就能看到。她晚上要吃三次奶,沈寄坚持了半个晚上就不行了,半夜直接睡死过去,由乳母接手。这也是小芝麻更能吃得惯乳母的奶水的原因。 小芝麻这会儿已经睡了,小小的身子端端正正的裹在小包被里,头下还枕了个中间凹下的小枕头,脑袋就正好搁在那个凹陷里。顾妈妈说这样不会吧脸给睡偏了,颈子也不会扭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才是小权儿说的正宗的奶香味儿。 沈寄侧头看着,眼里静谧安详,这是她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和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从今往后,她会一世为她牵肠挂肚。 满月宴后不久,沈寄也终于可以出屋子活动,可以尽情的洗澡。她泡在大木桶里,整整换了两桶水才觉得自己彻底干净了。 外头传来小芝麻咿咿呀呀的声音,她醒了有一会儿了,正在找沈寄。平日里母亲整天都在的,今天不见了好久。眼见着就要哭出来了。沈寄听到动静只得裹了毛巾起来,穿好衣服出去。可以说往日她就是方便都是趁了小芝麻在睡的时候。所以说,对小芝麻来讲都是一睁眼就可以看到母亲,今天忽然失踪了她自然是要找的。 “来来来,到娘这里来。”沈寄抱过泫然欲泣的小芝麻,就见她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来。小芝麻的头靠在沈寄的臂弯里,她此时还直不起脑袋来,抱的时候必须把头给托住。 沈寄香了她一下,“小芝麻,你是黑芝麻还是白芝麻?” “咯咯”小芝麻被弄得有些痒,便笑出声来。 “我们再有两个月就可以去找爹爹了,小芝麻高不高兴?” 既然已经出了月子,沈寄便要开始露面了。不过,因为舍不得小芝麻不愿意出去应酬,也因为她不再有个可能很高贵的身份,给她下帖子的人也不多。所以,出去的时候还是很少的。只不过,有一张帖子却是她无法拒绝的。芙叶公主生辰宴客,也给她这个表妹下了帖子。 怀孕和生产的时候,实在是得了芙叶不少的好处。那些滋补养生的药就不用说了,芙叶还找了最好的正胎位的妇人来给她正胎位,最好的稳婆也被请来给她接生。总之这些举动让沈寄在生孩子的时候信心很足。这份信心也导致了她生产的时候很是顺利。至少咱用的也是这天下第一流的生产待遇了。 基于这种种,她本就该正儿八经的对芙叶好好道一声谢。所以,再是不想出门,芙叶公主那里她也得去。 至于芙叶,她也是有些说不得以。岚王当着太后的面告诉她沈寄的身世,她就是一开始没想用心到这个地步,也得如此用心了。既然都已经用了那么多心,也就不妨亲自去看看了。所以,即便如今身边总是围绕着那么多权贵,她依然是抽空去看过了小芝麻,的确是很漂亮一个小婴儿。有些事情做多了,也就习惯了。似乎沈寄就是她很心疼的小表妹。 到了正日子,沈寄趁着小芝麻睡着轻手轻脚的出门去。她寻思着该把小芝麻搬回她自己的房间了。不然,这孩子是一刻也离不了她了。可她怎么可能一天十二时辰的守着她。 沈寄今日穿的衣服是现做的,从前的都不能穿了。再是锻炼了十数日,也不可能立竿见影。她从前的气质一直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如今生下孩子便有了几分不自知的风情,也越来越像已婚妇人了。 沈寄坐着轿子到了公主府,从前的穆王府一分为二,一为芙叶的公主府,一为她儿子的王府。内里自然有门相连,只是外部成了二府而已。二府相连独占了皇城脚下一条长街。 瞅瞅眼前几个月前才重新描过金的贵气逼人公主府大门,沈寄想起自家的宅子。金窝银窝也不如我自己的窝。今天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又撞上那该死的蒋世子吧。男女分席,应该不会。沈寄递上名帖后被迎了进去,公主府的下人都挺客气的。毕竟,她是芙叶看重的表妹嘛。 进入大厅后,沈寄被那份金碧辉煌震了一下。公主府的外观比皇宫只低一个档次,可内在更胜过沈寄曾经去过的太后宫中。太后信佛又是老年人,一应用品都不事奢华。而这公主府,啧啧,就是那四个字,金碧辉煌。 沈寄心头浮起一丝不祥,芙叶如今是炙手可热,一边连着西陵的邦交,一边连着穆王当年的旧属。所以皇帝以下对她都是十二分的看重。可是月盈则亏,不如韬光养晦啊。只不知她听不听得进自己这个表妹的劝了。见机行事吧! 来赴宴的,沈寄自然是品级最低的。她送上重礼侍者将她直接领入了主席。主席上有十二个位置,芙叶公主正和长公主说得起劲,见到沈寄便招手道:“小寄,快过来!” 沈寄过去,一一给在座诸人行礼。长公主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然后道了声‘免礼!’ 沈寄被芙叶拉着落座在她左手第二个位置,长公主则在右手边第一个位置,第二个位置则是安王妃。至于左手边第一个位置的主人也很快揭晓,是岚王妃。沈寄心头一松,还好是个熟人。虽然一直看不穿岚王妃,但在人前她一直对自己还是挺不错的。 公主府的筵席,比沈寄想象中的还要铺张,用餐的小碟子小碗儿,通是白玉雕的,晶莹剔透的让人不忍心弄脏。桌上摆着的一盘盘珍馐菜肴,琼浆玉液,如果不是沈寄在太后那里还有岚王府见过些世面,恐怕一道都认不出来。当然,这样的宴席是吃不好的。有专门的人负责布菜,每一样都只能浅尝则止。而且吃的时候还得心分二用,听着席间的谈话,如果有人问到自己,还得赶紧回话。因为她许久不出来活动,而且这根本不是她的圈子,所以众人谈论的话题她几乎是听天书。 从前太后心疼她从小吃了那么多苦,留她用饭,都是由着她高兴吃喝的。那个时候才是真的享受人间美味啊。那样的大饱口福,让沈寄这个吃货爽极了,和今日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席中的是宫里赐了十八道菜来贺芙叶公主生辰,沈寄也离席跟着磕头。人间富贵的极致,也莫过于此了。男宾女宾的席面隔得不远,大厅中间就用屏风隔开。沈寄也听到了觥筹交错间一些劝酒的声音。听到了岚王的声音,也听到蒋世子的声音,对了,还有林子钦。 晚间还看了烟火,客人才陆陆续续的告辞。沈寄早就惦记着小芝麻了,巴不得早早散了,再漂亮的烟火都比不上小芝麻的笑脸。所以,一开始有人告辞,她便也跟着告辞了。芙叶知道她点击女儿,也不久留只说让她得闲常过来坐坐,沈寄应了。 下人领着沈寄出去坐小马车往府门口去。这些贵人的宅邸都大得要死,需要先坐车到门口,然后再换乘自家的马车或者轿子。 只是小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沈寄发现根本不是门口,而是不知名的小院,看起来像是在郡王府这边。谁把她弄到这里来了?难道是有人想整她? 她下来以后小马车已经不知所踪了,便只得叹口气等着看是谁把她弄来的。这芙叶家的下人也太不像话了吧。就算这些人是几个月前才分给她的,可几个月的时间了,她也该整顿好了才是。身边的人最是要紧,居然这么大而化之的。 芙叶给沈寄的感觉就是大而化之,她今日的确是风头一时无二,怕是真正的公主都比不上。可是行事处处都不小心,一旦有事,她怕是连这公主府的下人都不能完全掌握住。至于自身的安危,沈寄现在倒不怎么担心。也许是蒋世子吧,他总不敢弄死她吧。想不到岚王那日放话都吓不住他。 至于更恶毒的,那便是想毁她名声让她无法做人了。沈寄自问不是会一死以保清白的人,蒋世子也不至于是真的要占她便宜,就是要让她死在流言蜚语下。想到这里,沈寄的眼四下逡巡,今日赴宴,她自然是无法带什么匕首之类的东西来防身的。而且,这个小院子也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她想了想,直接从头上拔下一只钗,趁着现在没人,在旁边石头上把头磨得锋利一些,万一一会儿真有什么也能扎姓蒋的一下狠的。 屋里的岚王一直在看着沈寄鬼鬼祟祟的举动。这个女人,什么境地都是不会束手就缚的。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然后缓步出屋。这个时候,他是‘酒醉’睡在芙叶家的客房里,王妃侍候在侧。谁都不会知道他来了这里。而方才拉沈寄过来的,自然是他安排在芙叶府里的细作。 沈寄把钗捏在手里,她听到屋里传来的脚步声了。此时她不作逃跑的打算,因为,这府邸太大了,她不认得路。大不了拼了,今天就是只为了小芝麻她都一定得好好的回去。这便是为母则强,无论如何她都要搏一搏。她唯一的优势便是蒋世子不知道她会武,在他近身的一刹那,她有一拼之力。但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而已。到时候如何收场,她也顾不得了。 岚王的身影在门口出现,沈寄诧异道:“原来是你!”她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了,经过上次的事,还有陆续听说的有关岚王的事迹,她对他的观感有了很大的变化。岚王听起来像是一个一心一意做事的人,安王却是一心一意的做人。 岚王笑道:“你不跟本王外道了?”没有像之前在人前,一口一个‘王爷’,一口一个‘臣妇’的。 沈寄把钗插回头上,冷冷的道:“我原本认为王爷也是有品的人的。” 她的动作让岚王的嘴角为不可见的往上翘了翘,至少她对自己的防范之心比从前小多了。只是她的话比她手里的钗尾更锋利。 “本王有话要问你。” “问了就放我走?那臣妇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寄的口气很不好。即便知道岚王会有周全安排,不会让自己名声受损,可是这样私下相会,他想安排就安排,把人当什么了?沈寄始终都不觉得岚王犯得着对自己用强。 “你当真跟定了魏持己?” 沈寄毫不含糊的说:“当然。”怎么这人还没死心么? “可是他保护不了你。哪一次你被人欺辱时,他在你身边?哪一次别人因为他有一丝半点的顾忌?” “可是他会成长,二十五岁的四品官,他还有很大的潜力。” 岚王眯眼道:“本王一反手就可以将他打落尘埃。你可别觉得父皇会护着他,父皇放养的年轻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臣妇相信王爷有此能耐。但臣妇更相信王爷有为国留才的心胸。以王爷的心性,您若不觉得外子堪当大任,是绝不会荐他做扬州知府的。” 岚王挑眉,“以本王的心性?你很了解本王嘛,如今本王府里的女人除了王妃竟是一个个都开始舞刀弄剑起来了。本王也遂了你的意,宠幸你的闺中密友。不过你可别觉得自己就能看进本王的心肝肠肺里去。” “不敢!不过是提醒王爷一下,满目山河空念远,莫如惜取…身边人。”沈寄讲眼前人改成了身边人,要不然岚王打蛇随棍上,直接来一句如今你就是我的眼前人。 岚王看着沈寄,没有说话。有些事情是情难自禁的,否则他又怎么冒险来见她一面。她马上就要往扬州去了,此一去若无意外又是数年不得见面。他真的很想把这个女人放在身边。今日那怕她有一丝迟疑或者软化,他都绝不会放手。哪晓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对魏持己还是那么坚如磐石。这样子将人强留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沈寄觉得言尽于此了,于是福身道:“臣妇与王爷不会有交集。在此拜别王爷,惟愿王爷得偿所愿在九天之上翱翔。” 岚王暗叹口气,“本王此生有两个愿望。” 沈寄蹙眉道:“世上不如意事十之,王爷能有五五之数,已是天佑之人。”你就一心一意的去实现你坐龙椅的愿望就好,我跟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世上当真有矢志不渝的感情?” 沈寄笑道:“臣妇不敢说自己与外子无论何时何地,都此情不渝。但是我们会向着这个目标不懈努力的。若王爷肯将目光投向身边人会发现身边也有值得您去爱的女子的。” “本王不信。” 沈寄不知道他是不信矢志不渝的感情,还是不信他身边有值得爱的女人,这跟自己都没有关系,“还请王爷派人送……” 她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声叫声:“小寄――”随着话音出现的是林子钦。他留意到载着沈寄的小马车似乎不是往公主府的大门去,于是一路追过来。心头担心是不是蒋世子使坏,于是一路追了过来。没想到看到自家姐夫在此。 “姐夫,您也在啊?”林子钦从小就有些怕岚王,只是这种情景他也不能躲开。姐夫他这是做什么,方才自己本就是去探望醉酒的姐夫的。可是姐姐没让自己进去,出来的时候正好远远撞见沈寄上车,这才跟了出来。一路上还躲开了好几个守路的。想来都是姐夫的心腹,自己居然都没有见过。 对这个情景沈寄和岚王都猜了个不离十。沈寄对林子钦报以感激的一瞥,岚王见状好生无趣。这个小舅子居然跟自己怀有同样的心思。这真是…… “臣妇告退!”沈寄觉得这个场景真是尴尬非常,于是告辞打算自己找路出去。要不然夜长梦多的,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等等,你在这里乱转到几时才出的去。小多子,你送她出去!” 沈寄也没有道谢,直接转身出去。要没有岚王,也不会有这个尴尬事了。都不知道小芝麻在家等急了没有,有没有哭。 待她走远,岚王扫了一眼林子钦,也不言语。 林子钦搓着手道:“我、我这不是怕蒋世子扫姐夫你面子么,所以才跟来看看的。”要是早知道是这么回事儿,他还来不来? 恩,还是要来的,他不忍见到沈寄难受。只是,这都是什么事啊,和自己姐夫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有妇之夫,人家对他们两人都不假辞色的。 130重聚(1) 从芙叶公主府回去,沈寄便开始深居简出,也没有再往芙叶那里去。她可不想再遇上那种尴尬事。而且,据沈寄那日的观察,芙叶现在正在兴头上,她也很享受现在这种众星捧月的生活。所以,她也就不必劳而无功的去劝诫什么了。好在,以她的出身,只要不把未来的皇帝得罪得很了。无论如何,将来也不会落魄就是了。 至于未来的皇帝是谁,这个沈寄不想多想了,她想也没用。虽然岚王荒唐了一点,但是她心头居然还是偏向他的。无他,因为他是认真做事的人。而安王,他看起来的确是很好。可是,如今芙叶被推到这样的风口浪尖,不都是安王主导的么。目的就是为了给他自己造势,他想要拉拢穆王旧部。而且芙叶越受宠,他们如今交好,对他也越有好处。 可是,这事儿不该她去想,她想破头也没用。总之不管谁当皇帝,只要魏楹够本事,他们又没有牵扯进夺嫡之争去。应该不会有马上被大清洗的祸患。至于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魏楹应该有安排的,他能给她们母女遮风挡雨才是。 接下来的两个月,便是沈寄继续做着体形恢复的锻炼,而小芝麻不断的长大。那日,她宽袍大袖的去赴宴,扬长避短的没有暴露体形的缺陷,为此可是绞尽了脑汁啊。好在又经过了一个月,通过不懈的努力,腰上的赘肉终于是下去了。 小芝麻半个多月前就解开了包被,现在穿得也不厚,她时常在摇摇车里手舞足蹈的。小权儿在吃西瓜,坏心的放了一小片在小芝麻下巴上,让她舔了半天也舔不到。小芝麻又气又急,嚎啕大哭。 沈寄过去看,看到小权儿一脸的赧然,见到自己扭头就跑开了。而采蓝满脸的无可奈何正抱着小芝麻在屋里走来走去。见到沈寄便蹲身一福。沈寄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是被小权儿弄哭的,听采蓝说了不由得哭笑不得。这个当小叔叔的。 这会儿小芝麻是在自己的婴儿房里,刚搬过来的时候也是哭了好几场。是那天沈寄从芙叶府上回来狠狠心给她搬的家。还是不能成天把孩子放在跟前。不过后来小芝麻发现自己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虽然不能再一睁眼就看到母亲,但嚎一声她也就马上过来了,渐渐也就接受了现实。这会儿被无良小叔叔弄哭,看到母亲过来,她便伸出手讨抱。眼睛还盯着小权儿跑出去的门口,嘴里依依哦哦的,意为告状。 “小叔叔真坏,明知道小芝麻现在除了奶和水什么都吃不了,还干这种坏事。”不但是吃不了西瓜,就是西瓜汁现在也吃不了。小婴儿最好是满了百日后才添加果汁,而且还得稀释得很淡才行。现在要是喂了果汁,一是消化不了,二来以小芝麻那张挑剔的小嘴,再要喂清水就更难了。 女儿香香软软的身子靠着自己,沈寄心头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小家伙现在也有十二三斤了,抱久了也沉。沈寄抱了一小会儿,等小芝麻不哭了,便在榻上坐了下来。把小芝麻脸上的泪珠擦干,然后放她自己躺在旁边。小芝麻两个月多了,会的技能有动动小手小脚,抓住放在她手心的手指,眼珠子跟着人转。 每天,沈寄都会跟她玩儿,引导她动手动脚。渐渐的,她自己也爱上了抚触小芝麻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和小肉腿。而且,沈寄发现如果让小芝麻趴着,她会微微的把头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抬起一点,正好是四十五度角的样子。见证一个孩子的成长,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字。 “小芝麻,等你再大一点点,我们就去找爹爹。他都等急了,等不及想看到小芝麻到底长什么样了。”小权儿那日给小芝麻画了像连着沈寄的信一起寄去。魏楹回信说他女儿肯定比那漂亮多了,小权儿水平不够,不能画出小芝麻的精气神来。那画像沈寄见过,其实还有三分小芝麻的神采。可见小权儿在这个上头还是有些天赋的。先生也劝说让他好好的学学画画。重视素质教育的沈寄自然是应了下来,此时小权儿已经搬回来了。随之而来的便是除了小芝麻,沈寄自己也成了模特的最佳人选。一开始看到被画得认不出来的自己,到如今还能认得出来了。 沈寄拿食指点点小芝麻的掌心,立即就被她的小手掌合起来包裹住了,暖暖的软软的。再抬头看看,小芝麻正咧着无齿的小嘴咯咯的笑。小芝麻很爱笑,除非了饿了或是尿了,还有就是找不见沈寄了,否则都不会哭。她小手小脚上都戴着银镯子,上头有着小铃铛,一晃动就叮叮当当的响。然后伴着她清脆的笑声,很是好听。 小权儿推门进来,正好听到笑声,于是也笑了,成天听小芝麻笑,旁边的人也跟着乐呵。他问道:“大嫂,我的马驹想带可以么?” 沈寄想了想,要带一只马上船往扬州去听麻烦的。要照顾吃喝拉撒睡的,而且还必须时时着人看着。还不知道马会不会晕船,虽然这个想法听着有点滑稽,可谁知道呢。 “到了扬州重新给你弄匹马好么?这匹就留在温泉庄子,日后再回京的时候再骑它。” 小权儿想了想,“好吧。” 已经在开始准备往扬州去的行李了。这一去又不知要多久,所以要带的东西很多。林林总总的,还是得包条船才行。 小权儿跑去挠小芝麻另一只手的手板心,也被她一把握住。 “嘻嘻,也不知道小芝麻晕船不?” 沈寄也在担心这一点,瞧小芝麻现在手舞足蹈活跃得很,到时候上了船不知道会不会就蔫了。如果她一路不舒坦,沈寄的心都得一路悬着。 小权儿伸手摇了摇摇摇车,做成船状的摇摇车便晃了晃,小芝麻很安适的眯眯眼,两只小手还是把母亲和小叔叔攥着。 小权儿高兴的说:“大嫂,小芝麻不会晕船的。船开得不快就是晃来晃去的,可是她很喜欢被晃来晃去。” 沈寄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她成天都在晃来晃去呢。”这摇摇车只要有一点外力就晃起来了,甚至有时候小芝麻自个儿手舞足蹈的也要跟着晃动的。 解决了这个担忧,沈寄立时便全身心的投入到准备行囊里去。当然,她就是抱着小芝麻在旁边指挥。可是越指挥越乱,挽翠便拜托她抱着孩子到后院看花去,说一定会带着人收拾妥当的。沈寄笑笑,抱着小芝麻往后院走,采蓝忙不迭的跟上。 沈寄对她委以重任,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她,采蓝觉得责任很重大,但是也有种被信任的感觉。采蓝觉得自己一定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才行。如今她完全负责照管大姑娘的日子还少,只在奶奶出门的时候。等到了扬州,奶奶要照顾爷顾不到大姑娘的时候,就是她的事了。 沈寄不是很乐意让乳母照管小芝麻,因为出来做乳母的人对小主人往往溺爱百依百顺。她可以一直把乳母养在府里,可是要是想挟小主人以自重或者帮她养出个刁蛮的小姑娘可是不行。是采蓝的话,至少小芝麻怎样成长,还是沈寄自己掌控的。 采蓝做人积极,目标明确,相对应的责任心就很强,沈寄一向很欣赏她。而且她才十四,还可以照看小芝麻三到四年。等到她成亲嫁人,如果愿意回来做小芝麻屋里的管事妈妈还可以让她回来。 至于流朱和凝碧,已经十六了,最多再一两年就要嫁人。说不定这次带去就不会再带回来。至于前两年顾妈妈新买下的小丫头,如今也在做着三等丫头,等到大的放出去了,也就能派用场了。 沈寄抱着小芝麻站在树下,一阵风吹过,黄叶飘落,小芝麻有些惊奇的看来看去,眼珠子跟着转动。 采蓝站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是一幅很美的画。 过了半个月,在和打小人等告别之后,沈寄带着小芝麻还有小权儿登上了南下的船。她戴着纱帽,俯身看向摇摇车里的小芝麻。这次出门,给她在摇摇车上加了一层小帐子,风大的时候外头还可以再加一层厚实的。小芝麻的摇摇车一直以来被沈寄布置得像公主床一般,这会儿粉色的垫子把整个摇摇车包裹住,外头再罩上白色的纱帐,很是漂亮。沈寄让人把她连人带车弄进舱房去,她还咿咿呀呀的表达了一阵抗议,看来果然是不晕船。 不过沈寄还是压着船速让慢慢的走,怕她一时不适应。只是,心头却着实有些着急想快点见到魏楹。已经快一年不见了,真的是很想他啊。到后来,见小芝麻真的没有因为坐船有不适,这才让全速前进。 魏楹收到消息说沈寄带着人马上就到扬州码头时,正在一艘画舫上喝酒,当即便站了起来告辞。主人,一个大盐商慌张说道:“魏大人,可是小人招待不周?”这位知府大人,手段圆滑,该狠的时候下手又很狠。 盐商们好容易喂饱了前任,这又换了新人来。一开始看到是这么一个面嫩的白面书生,也有人小看,结果很吃了些大亏。又有人看他没带女眷,纷纷送上美人。结果全被退了回来,有人自作聪明的送上当红小倌,更是连盐商的资格都被寻衅剥夺了。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找门路打听,这才听说知府夫人身上牵着岚王爷和芙叶公主,这位魏大人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扬州知州,就是岚王推荐的。众人恍然,原来夫人有靠山,原来这么厉害的知府大人惧内。暂时,这才没人往魏大人后院塞人,不管男女。 今天好容易把这位主请来船上做客,这怎么酒未过三巡就要走啊。 魏楹是十天前收到信说沈寄已经在船上了,只是怕小芝麻不适应所以船行很慢。他派了人在码头等着,一有消息就赶紧通知他。现在,终于把那娘来等来了,他怎么还坐得住。 “不是不是,吴老板无需惶恐,是本官的家眷到了。这样,改日本官回请吴老板。”魏楹边走边拱手,话说完人已经到了甲板上,吴老板闻说赶紧吩咐靠岸。 这里离岸本来就很近,于是很快就靠了过去。魏楹早等得不耐了,不待停稳,直接跳上了岸,吴老板惊呼:“魏大人小心――” 魏楹摆摆手往码头的方向走去,脚下越走越快,步子越迈越大,到最后都近乎跑起来了。吴老板啧啧称奇,这一向稳重的知府大人也有这样少年冲动的一面啊,看来他不光是惧内啊。 魏楹一路冲到码头,好在他穿的是便服,看起来就像个富家公子哥,倒没人认出来这是本府主官。 沈寄正好戴着纱帽牵着小权儿往这边走,小芝麻则抱在乳母怀里。小权儿伸手一指前方有些骚乱的人群,都是让从这跑过的魏楹给惊扰的,还有人嘴里在骂骂咧咧的。 “大嫂,看,是大哥!” 沈寄顿足一看,还真是!她侧头对小芝麻说道:“小芝麻快看,爹爹接咱们来了。” 小芝麻打个哈切,闭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 魏楹也看到沈寄这群人了,快步过来,深深的看了沈寄两眼,然后说道:“夫人,小弟,你们可来了!”一边凑过去看小芝麻。 沈寄笑道,“回去再看吧。” 魏楹点头道:“哦,好好,这边走。”领着众人往等候的马车走去。 管孟早带着人帮忙搬行李了,魏楹一家三口坐了第一辆车,季白哄着小权儿跟挽翠小朵朵等人坐了第二辆第三辆,后面还有几辆马车专门放行李。 坐稳当了,魏楹伸出手轻轻叩响了车门,马车便开始走了。 “这会儿可以看了吧。”魏楹凑到沈寄身边,满脸慈爱的看着已经开始呼呼大睡的小芝麻。 “我的女儿,哈哈,我的女儿――”魏楹压着声音道。 沈寄道:“你眼里就只有你女儿啊?” 魏楹搂过沈寄亲了一口,“哪能呢,可这不是头回见面稀奇嘛。” “那,给你抱抱。”沈寄作势要递过去。 魏楹吃惊的道:“我不会!再说,哪有大男人抱孩子的。你快别折腾了,看把孩子弄醒了。” 沈寄心道,合着这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你连抱一下都不肯。不行,日后一定得好好调教。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别真的把小芝麻弄醒了。 车里没有别人,魏楹搂住了沈寄就不肯撒手了。在她脖颈间嗅来嗅去的,间或偷个香。 “别动手动嘴的,小心我手一下没抱稳,把你女儿给摔着了。” “你把她放到软垫上不就是了,何必抱着?” 沈寄苦着脸道,“她有个被惯出来的坏习惯,白天睡觉都要人抱着。而且如果我在跟前,就非得我抱着,不然就要醒,一搁下去准醒。一试一个准,然后就会嚎啕大哭,保管你受不了。”他受不了是一回事,沈寄也很想看他不舒坦。可是到最后小芝麻还是需要她来哄啊。 这位大爷头回见女儿,激动得很。可是在这私底下,还是抱一抱都不肯。可别指望他能帮着哄孩子了。 沈寄换了一下手,小芝麻还是睡她的。魏楹觉得这睡得很实在嘛,怎么她形容得那么恐怖。 沈寄手早就酸了,可旁边的是大爷,就是不肯伸手抱一抱。往常在家里或者在船上都好,抱着坐下就是,自己也可以躺靠在躺椅上,一起养个神。可这马车行进中可是不行啊。这一路为了让小芝麻好好的睡,速度已经放得很慢了。问了一下魏楹还有多远,他掀开车帘看看说了声‘还早’。 沈寄有些抱不住了,魏楹便道:“放下吧,你看她睡得多乖啊。” 沈寄微微一笑,放就放,看你还不信我说的。她将小芝麻往下放,好在魏楹还知道给垫个薄一些的枕头,没有全程就看着。 小芝麻刚被放下,甚至沈寄都还没能直起腰来,她就睁开眼开始哭了。沈寄回视魏楹一眼,看你不信吧。 魏楹瞪大眼,这还真的说醒就醒,说哭就哭啊。 沈寄索性坐了下去,伸手拍着小芝麻。小芝麻显然是没有睡饱,委委屈屈的朝沈寄伸出手来。被抱到怀里后就极力靠进她怀里止住哭声打算接着睡。出发的时候是摆了百日宴之后,路上走了许久,她已经满四个月了。因为每天好吃好睡,差不多有二十斤了,所以沈寄才会抱得手酸。 沈寄看了下身后,对魏楹道:“你把那几个靠枕给我堆起来吧。” 魏楹知道她是想靠着,不然车行中晃来晃去的,很难抱得稳女儿。于是伸出长手把那些靠枕什么的都堆了起来,让她考躺在其中,可以舒舒服服的抱着女儿。这些东西都是这几日才拿出来摆在这车上的。他平日哪里用得到。大部分都是阿玲做的,花色样式很是投合沈寄的喜欢。 131重聚(2) 沈寄浑身放松下来,抱着女儿软软的小身子靠了上去,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怎么早没想到,她私下里可都是坐没坐相的。方才肯定是一下子见到魏楹有些激动,思维受了局限。 魏楹听到沈寄小猫一般的哼哼声,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只想着府衙怎么还不到,天怎么还不黑。 “她晚上不跟着你睡的吧?” “晚上很好睡,睡着了放在摇摇车里就好,乳母会起来给她把尿和喂奶,就是白天黏人一些。” “那就好。”可别说今晚要三个人一起睡,那他怎么受得了。 马车晃晃的,沈寄也生了些困意,魏楹打开旁边的壁柜拿出床毯子给她盖上。小芝麻则是一直盖着她的小包被在。 哎,太好了,媳妇来了,女儿也到了,不再是孤家寡人了。那滋味,别提了。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被**折磨得睡不着啊。 到了地方,魏楹把沈寄拍醒,“小寄,到了,回家睡吧。” “恩。”沈寄含糊应了一声,可是她这会儿没精神也没力气抱还在睡的小芝麻下车,于是把魏楹看着。魏楹掀开车帘把乳母叫了过来抱人,自己则当先下了马车,站在旁边等着沈寄。见沈寄下车看也不看他,便知道她有些生气了。可是,他总不能当着满府下人还有府衙的人的面抱着女儿一路走进去吧。那还不威信扫地啊。 他想起一件喜事,于是告诉沈寄好让她高兴起来,“小寄,府里又要添丁了。” 沈寄脚下差点一个不稳栽了下去,“你说什么?”又要添丁口了,什么意思?难道他不但在扬州纳了妾,还连孩子都怀上了? 魏楹一愣,一把扶住她然后小声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是阿玲怀孕了。” 沈寄借着他身体的阻挡瞪他一眼,“你说清楚点嘛。”吓死她了,还以为没进门就是一个重磅炸弹投下来。那她真还不知道这门要不要进了。 扬州知府的府衙比蜀中的气派多了,沈寄一路舟车劳顿,所以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进了主院。 她到小芝麻的房间还有小权儿的房间看了看,就回了正房脱下鞋袜上塌靠着休息。小权儿精神好,拉着季白到处参观去了。小芝麻则趴在榻上,仰起头看沈寄。她的头如今能抬得更高了。这一路睡饱了,现在精神很好。 “她怎么不回动啊?”魏楹问道。 “本来会翻身了的,可是穿太多了翻不动。再说了才四个月,你想她怎么动啊?”沈寄抬手给小芝麻擦了下口水,小芝麻乐呵呵的把她看着,呀呀的叫。 “这会儿没精力跟你玩,找你爹去!”沈寄把小芝麻换了个方向,朝着另一边的魏楹。小家伙本来就肉团团的,脱了衣服胳膊都一节一节的,连着棉衣还真是有些分量呢。 沈寄躺了回去,瞅瞅那爷俩,就看到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小芝麻看了几眼发现是陌生人就一直把魏楹盯着,而魏楹这个当爹的也很局促的看着她。 沈寄摸摸额头,“你和她说说话啊。” “她又听不懂。” “难道我说的她听得懂啊?咿咿呀呀的学着童言童语的跟她说就是了。” 小芝麻看了会儿陌生人,又努力要把头转向沈寄这边,但可能实在是穿多了努力无果,于是咿咿呀呀的叫沈寄。 沈寄拿脚踢踢魏楹,“帮她转个方向。” 魏楹拿手比划了两下,这才战战兢兢的伸出去托在小芝麻腋下轻轻用力把她换了个方向,小声嘀咕道:“好在穿得多,软不隆冬跟没骨头一样。” 小芝麻伸出手去抓沈寄,可是怎么都够不着,魏楹挪过去,又托着她往前送了一点,这回手上有点经验知道怎么使力了。 沈寄忙道:“别让她过来!她要扯我头发。”见小芝麻已经过来了,便赶紧往旁边一滚躲了开去。小家伙最近有了个爱好,喜欢扯她的头发。见她躲开了,小芝麻努力侧头看看魏楹。魏楹玩出点趣味来了,于是又托着她往前一点。 “我要睡一觉,困极了!”沈寄嘟囔道,一边继续躲着。小芝麻对扯她头发很感兴趣,而且只抓那么几根死命的扯,每次都扯得她头皮痛。不给她扯就要哭闹,最后让沈寄只能把头发送上任她扯个高兴。看魏楹一个劲儿的抱着女儿往她身边送,沈寄索性坐起,把小芝麻抱了起来,然后飞快的往魏楹手里一送,“抱着!去,扯你爹的,你爹的发质好。” 魏楹本来脱了鞋袜上塌,盘腿看着沈寄满塌打滚躲着小芝麻,然后怀里就被塞进了个肉团团,赶紧长开大手一把抱住,不然小芝麻就要滑下去了。他浑身僵硬着,不知该怎么抱才好,“小寄,还、还是你来吧。” “你方才不是抱得挺好么?” “方才就是挪一挪位置,不一样。”魏楹一副紧张摸样。小芝麻在他怀里蹬腿,嘴里嘿嘿叫着。只是因为穿着棉裤摆动幅度很小,她不想要陌生人抱,她要去娘怀里。 “哼,肯定是嫌弃我们小芝麻是女儿。嘴里不说,可是抱都不肯抱一下。”沈寄扯着衣袖作势擦泪,一副‘我命苦,只生了个赔钱货’的样子。 “没有的事。”魏楹赶紧澄清。 “那你抱好,别让她不舒服。” “怎、怎么抱?” “小孩子没有腰,你让她对着我,背心贴着你的胸口,然后你一只手横过小肚肚抱着,就搁在你腿上坐着。如果要走动,另一只手垫在她小屁屁下头。放心,咱闺女不是豆腐渣工程,抱不坏。” 魏楹试着按沈寄指点的抱,先用手托在腋下把小芝麻换个方向,然后手横过小芝麻的红色小袄抱着,另一只手试着去摸她软软的就跟棉花糖一样的小手。姿势没错,只是背还有些僵直,脸上也有些紧张。 “放松点,不然她不舒服。” 魏楹试着放松,见小芝麻没有什么抗拒的表现,这才吐出一口气来。他从来没有抱过这么软乎乎的小孩儿。不过这么抱着,看着女儿酷视自己的小脸蛋,心头油然便升起一阵血脉相连的亲切感来。 小芝麻把沈寄望着,两只小手抓啊抓的。沈寄递个手铃给魏楹,“摇给她听,等一会儿要抱起来走动。嗯,如果她厌了这个姿势,你就让她面朝你,记得手扶着她的腰。我睡会儿!” 沈寄说完,便放心的睡去,把小芝麻就这么丢给了魏楹。哼,非得让他多抱抱不可,不然怎么培养感情。 魏楹看她翻过身就睡了,小芝麻看不到母亲的脸叫了起来,只得摇响了手铃。小芝麻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魏楹,可是头转不到这个方向,魏楹便把她换成侧着的方向坐,然后做自我介绍,“呃,小芝麻,我是爹爹。” 小芝麻哪里理他说什么,只伸手要手铃。魏楹便给了她,她拿不太稳当,他就扶着她的手摇。坏心的想一起把沈寄给摇醒。结果沈寄愣是不睁眼,小芝麻恼了,把手铃扔掉,看着魏楹,又看看沈寄。 “哦,你要到娘那里去啊,好,我们过去。” “你要是让她过来折腾我,我今晚就带她一起睡。”沈寄闭着眼睛说道。 魏楹把人送出去的动作顿住,小芝麻又被收了回来,脸贴在他脸旁,小小的身子完全贴着父亲。 “好吧,咱爷俩好好亲近亲近。” 如今即将过年,衙门已经不用去了。所以他可以心无旁骛的在家陪着这母女俩。 沈寄闭眼假寐,被魏楹的呼痛声惊醒,“小寄,你快醒醒!” 沈寄睁开眼就看到小芝麻被魏楹扶着腰坐在桌子上,手里拽着他的一缕头发,正高兴的拉扯。而魏楹则是半蹲在桌前,他像是想去捡地上的手铃,结果把头发送到小芝麻手边了。现在头发被扯住了一缕,头抬不起来,人也站不起来,迂在那里,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小芝麻跟爹爹玩了一会儿,见到母亲终于睁开眼,便高兴的松开手朝她抬起讨抱,也算是解救了魏楹。他赶紧就给沈寄抱了过来,“给你!” “抱得挺熟练的了嘛,以后多抱抱,熟能生巧,她也就认得你了。”沈寄笑着接了过来。 魏楹擦擦汗:“比干什么都累。” 沈寄看一眼钟漏,“才一刻钟不到呢,我们小芝麻可乖了,不吵不闹的。” “你没看到我刚才站不直蹲不下的,手也不敢松,生怕她摔着了。” “可不就是这样么,你以为我带孩子多轻松啊。” “是是是,夫人你辛苦了。”魏楹坐了下来,“哎,我一直想问问,她为什么叫小芝麻啊?” “小名我起,大名日后你想好了取,不是说好了么?” “是说好了,可是为什么要叫这个小名啊?” 沈寄抱着女儿,拿了一边的拂尘给她抓着玩。 魏楹靠过来,把母女俩一起抱在怀里,“要是儿子叫什么小名啊?” “恩,小包子。” 魏楹瞪大眼,“包子?芝麻包子?” “嗯。” “我没见你喜欢吃这个啊?”魏楹心道,真是个吃货,居然把儿女的小名都取成吃的。可你也找个贵气点的吃的叫啊。 “我可喜欢吃芝麻包子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魏楹伸出手去摸摸小芝麻的嫩脸蛋,小家伙正把嫌弃的把拂尘丢掉,没有头发摸着舒服。 沈寄赶紧又塞了个香囊给她握着,“芝麻包子,外白内黑。” 魏楹见她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想了想福至心灵,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在说我?” “这是我小时候在心里给你取的外号。”沈寄笑嘻嘻的揭秘。 “我外白内黑?” “可不是么,就知道恐吓我,压榨我。” 魏楹想起往事,嘿嘿的笑,“谁叫你一开始想逃跑来着。” 小芝麻听到他们都在笑,便裂开嘴笑。 外头小权儿拉着小朵朵在府衙后院逛了一圈回来,跑来敲门道:“大嫂,我的小马。” 沈寄应了一声,“你大哥很快买给你。”一边又问道:“晚上吃什么?”走一路吃一路是沈寄的爱好。这个为人夫婿者自然是知道的。 “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丁包子,野鸭菜包,糯米烧卖,蟹黄蒸饺,鸡丝卷……” 小权儿在门口听到,咂巴咂巴嘴,“那几时开饭呢?” 魏楹道:“真是近墨者黑,跟着你大嫂就知道吃了。功课怎么样,功夫又学得如何?” “在京城六哥每天都查,在船上大嫂也查。大哥,我不敢懈怠的。” “懈怠了谅你也不敢来我眼前晃。” 当晚热热闹闹吃了接风宴,带来的人都安排好了。这回方大同也一起来了,因为挽翠总是要跟着沈寄走的。方大同这个账房,不管到了哪里都可以有用武之地。两夫妻便带着小朵朵一起跟来了。至于管孟,如今俨然是魏楹身边的大管事,统管着一切事务。 阿玲害喜害得比较严重,沈寄打发挽翠去看了她,说是吃了药之后好些了,等再好些就来给沈寄请安。 “给不给我请安没什么打紧的,保养好身子最重要。我看她那个杂货铺一时半刻也上不了正轨,要是用度上有什么困难,让她尽管开口。” “是。”挽翠见魏楹洗漱完出来,便福身退了出去,把门也带上。 “小寄,你一路辛苦,早点洗洗睡了吧。”魏楹笑道。 沈寄瞪他一眼,“我要去看看小芝麻还有小权儿睡了没有。” “看看小芝麻就好了,小权儿那么大了,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他们各人屋里还有管事妈妈。”小芝麻多半已经要睡了,可是小权儿那家伙,不得再玩个一个半个时辰才肯睡。回头拉着沈寄一起玩,他不得等急啊。 “晚饭他没吃多少,我怕他是水土不服,总要去看看才放心。”小权儿这种每顿两碗饭的人,只吃一碗的话那就是很少了。胃口不开肯定是有原因的,沈寄准备去问问看。 “他正餐没吃多少,那是因为之前吃了不少点心。扬州点心很合他的口味,这会儿没准吃多了正在消食呢。” “原来如此啊,我说怎么我让人给他盛第二碗饭,头摆得跟什么似的。那我就去看看小芝麻好了。” “恩。” 魏楹拿了本书上床斜靠着翻看,边看边等着沈寄。他看了两页才见到她回来,然后坐下卸钗环,洗漱。 “要把烛火给你留着么?”沈寄笑问。 “你要想留就留着吧,我都可以。”魏楹笑着把书搁到床头的柜子里。 沈寄嗔他一眼,这会儿看的肯定是不正经的书。她扑的吹熄了烛火,然后感到腰上一紧被魏楹拦腰抱上了床。他略显生疏的动作取悦了沈寄,一年不见,她也有些生疏。不过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从前的合拍,帐内逐渐火热起来。 “想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日子的。我都是想着你,然后……”一时云收雨散之后,魏楹在沈寄耳边呢喃。 “别说了。” “孩子都生了,你还羞什么羞。” “就没人自荐枕席?” “哪能少了啊,可是我对你那是颗心皎洁堪比明月啊!再说,初到扬州,人跟事都很复杂,你又警告过如果我敢有什么你就要带着孩子跑了,我哪敢有寻欢作乐的心啊。”魏楹虽然不知道岚王曾经问过沈寄是不是跟定了魏持己,但却知道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情敌在想方设法想挖墙角,哪敢有分毫懈怠。 沈寄的性子他很清楚,只要他没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就不会动摇。可要是他这里有情况,她会做出什么来就不好说了。 “哎,也不知几时才能有小包子啊。”魏楹伸手摸摸沈寄的肚子。沈寄只庆幸自己的锻炼有效,不然此时肚子上腰上怕还满满是肉肉。那这会儿就有些扫兴了。 “等小芝麻满了周岁再说吧。年纪太接近了,容易忽视一个。”沈寄顿了一下道:“我就是个普通农夫的女儿,你不失望吧?” “不是就不是吧,我只是遗憾没能做成岚王的妹夫。” 听到岚王两字,沈寄不自觉的僵了一下,魏楹心头一动,看来岚王是真的挖了他的墙角啊。可恶! 沈寄和魏楹说起芙叶,“我真是有些担心她,在那样烈火烹油的富贵下把持不住。万一将来……” 魏楹对芙叶公主的事一点不感兴趣,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也说了她比较享受现在的生活,旁人劝也是不会听的。再怎么着,她日后也只是没了这份富贵,但是性命是不会有问题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恩,也是。”他们自家还没能完全从夺嫡的漩涡中摘出来呢。这里毕竟是占了赋税大比例的扬州,不管是安王还是岚王,怕都是想抓在手里的。只是之前都在观望,看魏楹能不能真的坐稳这个位置吧。 132重聚(3) 第二天沈寄本来想好好睡一觉,反正后院她最大,魏楹又不会计较她睡到几时起来。反正内宅的人这些年看下来也看习惯了,更不敢往外说去。可是,小芝麻一大早就醒了,吃饱喝足了就闹着来找她玩。她以往虽然不和沈寄住一个屋,但是也在一个套间里。到了这里却是另外一个套间,离父母有点远。 她一直闹腾,乳母实在是哄不好,也只得抱了过来。魏楹不用上衙,乐得效交颈鸳鸯一起睡个懒觉。听到外头传来小芝麻的哭闹声便皱了眉头。谁一大清早就来扰人清梦啊。他正想呵斥想起来自己有个女儿了,而且声音就是这么洪亮。 外头值夜的凝碧早就起身了,这会儿侯在外头,有点为难的指着里头道:“爷跟奶奶都还没起呢。” 乳母抱着小芝麻哄着,“大姑娘,咱们先去后院看花花吧。”沈寄爱花,所以魏楹吩咐在府衙后面栽了不少,四季都不会缺了花看。 小芝麻不依就是要找母亲。沈寄在里头听到了,可是浑身发软起不了身。魏楹看她一眼,轻声道:“把她抱进来吧。” “自从她生出来,我就再没睡过懒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又不用她干活。”沈寄嘟囔道。 魏楹闷笑了一声,起身套了件素色长夹袄,进去自行洗漱。 凝碧将人抱了进来,放在沈寄身边,小芝麻高兴的伸手去抓母亲的头发,沈寄闭眼握着她的双手,跟她挠痒痒玩,小芝麻笑得咯咯咯咯的。 魏楹洗漱好了过来抱起小芝麻,“你也赶紧起了吧,反正也睡不了了。回头她玩累了睡着了,你再抓紧时间补眠。” “嗯。”沈寄答应着懒洋洋的起身,睁开眼就看到小芝麻小手就拽着魏楹的领扣,还伸着小舌头去舔,他还没发觉。 “看着点,她一拿到什么东西就要往嘴里塞。” 魏楹低头一看,赶紧把扣子从小芝麻手里轻轻拿出来,她还握得挺紧。东西被抢之后,小芝麻的手顺着魏楹的脸摸去。因为魏楹是竖着抱的,所以很顺手。 “她干嘛扯我耳朵?”魏楹惊讶的道。 沈寄笑着穿上鞋,“她不是想扯你耳朵,她在找你的耳环。这个小坏家伙,除了爱扯头发,还爱扯耳环。上次手指钻到我耳环的圈圈里,把我给坑苦了啊。” 小芝麻似乎是觉得魏楹的耳垂捏着好玩,便捏着不肯松手。魏楹苦笑,他这辈子还没被人捏过耳朵呢。沈寄洗漱好走过来,笑着伸手摸了摸另外一边,“这江南挺暖和的啊。” “那是。”魏楹把小芝麻递给沈寄,本想引到小芝麻去捏沈寄的耳朵,可是看她戴着耳环只有作罢。沈寄打横把人抱着,这样小芝麻的手就无法作怪。而且她穿的外衣没有扣子,是直接用的系带,也不怕她往嘴里塞。小芝麻比较钟情圆溜溜的东西,因为她的小手握得下。 沈寄摇晃着小芝麻,不时挠挠她的痒痒,逗得她哈哈大笑。直到早饭上了上来,沈寄才把她交给乳母抱着,自己和魏楹一起坐下吃饭。小芝麻就在旁边看着她们吃,不时的想把大拇指放进嘴里吮。乳母阻止了几次无果,沈寄让人拿了苦苦的药水给她涂在指头上,这下终于不吮了,只可怜巴巴的把沈寄看着。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是冬天,小芝麻每日都穿得很扎实。这样一来,她就完全不能动弹了,衣服太厚实了。于是每天睡前那会儿把厚衣服脱了,她都要在床上拳打脚踢一阵,小手小脚动得可欢实了,不给动她还要发火的。魏楹说小芝麻完全随了沈寄私下里的真性情,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采蓝等人有了经验,每到这个时候就提前准备好炭盆和熏笼,省得把她弄着凉了。 这一天早晨,沈寄一睁眼就发现大天大亮了,外头白晃晃的一片。 “这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亮堂?” 正在拢帐子的流朱道:“奶奶,时辰挺早的,外头是下大雪了。原来扬州也下大雪呢。” 华阳和淮安都不下雪,沈寄刚到京城的时候冬天还稀罕过雪,这会儿早不稀罕了。不过她心头想着起来赏雪景,也就一翻身就起来了。 来了扬州这么十几日了,一开始是舟车劳顿,而且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出去。再说正月间都是亲戚故旧相互走动,他们在这里没亲戚,魏楹也想在家好好陪陪她们母女,便连一些应酬都推了就在家里呆着。每日里和沈寄说说笑笑,还有个可爱的女儿在旁,这小别胜新婚的日子别提多美了。让沈寄有种二度蜜月的感觉。 就连小权儿也跟着受惠,魏楹知道沈寄平生第一爱好便是吃,所以在他们来之前特意命人寻了扬州的名厨,以十两银子一月的高价将人留下,这十几日变着花样的给他们两叔嫂做好吃的扬州菜和扬州点心。如今是冬天穿得厚实所以不显,不过两叔嫂都开始往珠圆玉润的方向发展了。 可是静极思动,这下了雪,沈寄还真是想出去好好看看。 魏楹穿了蓝底暗纹的厚衣服进来,“今天外头冷,可要穿扎实些。” 沈寄点头,一边道:“流朱,让人去告诉乳母,今天可得给大姑娘把厚披风披上,等会儿吃过早饭我带她在院子里看雪景。” 于是乳母又在棉袄外给小芝麻添了一件厚披风。为了防止风吹,小脸上还被戴上了沈寄亲手做的卡通口罩,上头照着地方画着小鼻子小嘴,嘴角往上翘起带笑的样子。可是从露出来的眼睛看上去小芝麻好像很不乐意被这么穿戴。 沈寄摸摸她被罩着的手心,暖暖的,“小芝麻,等会儿娘和小叔叔堆雪人给你看。不穿这么多你可就只能在屋里呆着咯。” 魏楹看着她脸上戴的小口罩,忍不住好笑,倒是蛮可爱的。至于小权儿,因为别人都不戴这个,所以他坚决不戴。这会儿听说沈寄要和小权儿堆雪人,他诧异道:“你要堆什么?” 沈寄笑道:“雪人啊!去年小弟弟头一回见到雪可高兴了,可是我身子笨重不能玩雪,就答应了今年下雪的话一定教他堆雪人的。” 小权儿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大嫂去年就答应了的。大哥,淮阳没雪啊,人家很快就要回家了,就堆不了了。”小权儿拉着魏楹的衣袖撒娇。这是沈寄教他的,说完全不用怕大哥,你就跟他撒娇,这是正月间,不是什么大事儿他都会同意的。而且,说得越可怜可好。 果不其然,魏楹想了想便答应了。再有几个月,老太爷的孝期就满了,十五叔就要来接人了。 沈寄立即道:“他不会堆,我得教他呀。” 不但小权儿不会,魏楹也没听说过雪人怎么堆。打雪仗他倒是见识过。反正内宅里也没有旁人能随意进来,便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们都得小心,这个天气玩雪,着凉了不是玩的。” 于是索性把下人都屏退,沈寄到院子空地和小权儿堆雪人。小芝麻就坐在魏楹的腿上瞧着。这些日子,沈寄找尽机会让他们父女培养感情,所以小芝麻对于坐在魏楹腿上是一点都不排斥。只是因为不能动弹还是有些不乐意,却忍不住带了些好奇看着母亲和小叔叔的动作。 沈寄说道:“小弟弟,我们就堆一个和你一般高矮的吧。” “好!” 沈寄一早就打定了玩雪的主意,穿的本就是轻便又保暖的衣服,于是戴着内毛外皮的手窝窝便弯腰滚起雪球来。很快便在院子里滚起了一个大大的雪球,滚过来对着小权儿比了比,到他肚腹的样子。于是又去滚了个小的,垒在一起就差不多了。 小权儿看得得趣,便也学着去滚了一大一小两个。沈寄方才一番动作,感觉有些喘,便过去屋檐下站着喝水,顺便等着小权儿。 魏楹小声道:“前两天说你体力下降了还不承认。以前都能三个回合的,那晚就两次就喊不行了。” 沈寄看一眼在院子角落里努力滚着小雪球的小权儿,又看一眼终于开始高兴起来乐呵呵目不转睛看着小叔叔的小芝麻,脱下手窝窝伸出冰凉的爪子到魏楹颈窝取暖,一边还道:“你抱稳小芝麻啊。” 魏楹缩着脖子,一只手圈住小芝麻,另一只反转过来捉住沈寄的手往外扔。可惜,沈寄比他多一只空闲的手,他一只手完全不能对付得了她两只手。 小芝麻听到母亲在笑,努力想偏头来看,可惜努力无果,于是呀呀叫了两声。沈寄见小权儿滚好一个跑了过来,这才把自己作怪的手拿了出来。一边还对魏楹投以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小权儿过来请示道:“大嫂,我走路都费劲,就怕摔了都爬不起来。我把外衣脱了吧。”今天下雪,下人也给他穿了好多。 “这会儿先穿着,等下玩热了再解开,脱掉那是万万不行的。” “哦。”小权儿应了一声,然后道:“大嫂,然后呢?”大嫂总是会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法。而且看大哥的样子,好像也不会。大哥是很有学问的人,他都不会,那就是非常难得的了。所以,自己学会了是可以到别人面前去讲的。至少,明儿可以去教小朵朵。他最喜欢这种人无我有的感觉了。 他发现魏楹姿势有些怪异,缩着脖子,于是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冷啊?冷要加衣服哦。” 魏楹是方才被沈寄冰冷的爪子冻的,他得顾着小芝麻,一只手完全不是两只手的对手。这会儿听到小权儿的关心,便有些硬邦邦的道:“我没事,玩你的去吧。” 沈寄便拉着小权儿去玩,“走,我们玩我们的,别管他。他可是大人了,冷了自己知道添衣服。” 于是两人便到了园中垒着大小雪球之处堆起雪人来。沈寄拿两个核桃当眼睛,胡萝卜当鼻子,再用炭笔画了个上翘的嘴,在它左手上安了把扫帚,小权儿不明所以有样学样,一一照做。 沈寄瞅着他笑笑,然后用树枝在雪人肚子上写下魏权两个字。小权儿照样跟着比划,比划了几下发觉不对,然后抱怨道:“大嫂你好坏,这是人家的名字呢。” “你认得啊?我看着你依样画葫芦的,还以为你不认得呢。”沈寄半蹲下一指戳在他胸口,“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熟,可见识字不用心啊。” 小权儿眼见魏楹抱着小芝麻好奇的过来要看个究竟,看看他刚才到底又是跺脚又是嚷嚷的是为啥,赶紧伸手要把小雪人肚子上划了几笔的名字抹掉。可是大雪人肚子上的却来不及了。魏楹过来不但是因为好奇,还因为怀里的小芝麻见到母亲和小叔叔玩得带劲,早就坐不住了,不住的叫着,催父亲抱她过来。 魏楹一看到大雪人肚子上的字便明白过来小权儿又跺脚又嚷嚷的是为了什么。再看小雪人肚子上小权儿跟着划了几道,划出了一个歪歪的委字,他便问道:“你这是要写什么?” 小权儿鬼精鬼精的,才不会说是跟着比划自己的名字呢,他把鬼字添上,然后又写了个芝字,可是麻字他不会了。魏楹斥道:“谁告诉你我女儿叫魏芝麻啦?瞧瞧你写的这笔字,真是够难看的,进屋给我写永字八法去。不写出个样子,就天天写。” 小权儿写魏芝麻,一则是掩饰自己不认得自个儿名字跟着画了半边魏字,二则是小小报复一下沈寄。听到说这么冷的天要写字,他立马苦着脸望向沈寄,“大嫂,墨都冻住了。” “哼,你大嫂这种天气自然是有法子让你写字的。这个问她,她有经验的。” 沈寄的经验是用小火烤化冻上的墨水,她当初卖春联干过这事儿。可是,这个天气写字那多冷了。虽说冬练三九,但也不能就是要在三九练字吧。她当初那是没办法啊。于是笑着伸手把小权儿依葫芦画瓢的那个歪歪的委字抹掉,“小弟弟刚手滑了,来,重新写一下这边。”其实小权儿的鬼字和芝字写得还算不错的,就他这个年纪而言。毕竟,魏柏的要求可也不低,他又有专门的先生教导督促。 小权儿赶紧照沈寄说的把委字重写了一遍,这回看起来像样多了。一边又机灵的把芝字给抹掉。他眨巴眨巴眼看看魏楹,后者见他方才还很欢实的堆雪人,这会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瞅着自己,点点头道:“嗯,这回写得还不错,我以为你的字都是写得歪歪扭扭的呢。记住,什么时候写字都得好好的写。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就给我回屋抄书去。” “是,小权儿知道了。” 小芝麻瞅着两个并排站着的雪人乐呵,沈寄抱着她比了比,小的那个还真跟小芝麻差不多高矮。于是招呼人找了件她的披风给雪人披上,连帽子跟围脖都一并戴上。小芝麻被扶站在小雪人旁边,高兴的笑弯了眉眼。小权儿躲过一劫,也招呼下人把他不穿的披风帽子等拿来给大雪人穿戴上。 沈寄见小权儿转过身就啥都忘了,完全不受严厉兄长态度的影响,不由感叹他心理素质好。估计是从小被十五叔锻炼出来的吧。再有几个月,十五叔就要来把他接走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小权儿跑去找小朵朵要显摆自己学会堆雪人了,沈寄和魏楹回到房间。她把小芝麻身上的厚实披风取下,进了屋就不能再穿那么多了。要想小儿安,常须三分饥与寒。 “虽说长兄如父,严父慈母,你也不用弄得自己像黑白无常一样,小孩子见了你就躲吧。” “黑白无常?”魏楹冲沈寄瞪眼,就看到小芝麻学着他的样子也在瞪眼,不由道:“她倒是一点不怕我。” “你在女儿面前还是挺慈爱的。就不知以后的小包子是不是跟小权儿一样畏你如虎了?” 魏楹摸了一下下巴,“到时候我就把胡子留起来。”更有严父的架势。 “现在干嘛不留?”沈寄问道,一边和小芝麻玩着。 “怕她揪。”束好的头发都要揪,胡子岂不是更方便。 “那小包子这么大点的时候也爱揪怎么办?难道你就能对他动用家法了不成?” “这个,好像不行。那就,等小包子会走路了再留。” 沈寄瞅着魏楹光滑的下巴,想象了一下他年纪大了留胡子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你板着脸已经够严肃了,再留胡子还得了。我可告诉你,我怕被胡子扎。” 魏楹小声道:“胡茬子才扎脸呢,留长一点不会。不然我们试试?”这个年岁一段日子不刮胡子也就留起来了。 “我才不试呢,不然你留了扎小芝麻,看她会不会躲你?” 魏楹摇头,那可不行,这些时日天天培养感情,父女俩的感情可是急剧升温。小寄一直带着小芝麻,优势本来就很明显了,他可不能在落下一段。 这样的日子让沈寄很是满意,只是她很快就体会到,生活不只是有甜蜜而已。 133闹僵(1) 出了正月,魏楹能天天陪着沈寄小芝麻的日子就结束了。他如今管辖的扬州府,是两淮盐货积散之所,天下富甲之地,事情既多且杂。方方面面的关系更是不能有一点偏私,尤其是在如今夺嫡之争渐成白日化之时。所以,能按时下衙回来吃饭就很难得了,更不要说其他。 一开始还能坚持每日回来陪着沈寄吃晚饭,到后来就不行了,时不时有应酬推脱不掉,回来的就越来越晚了。 魏楹歉然道:“等开春了带你去看扬州的江河,河上往来的大船络绎不绝……” 沈寄推推他,“行了行了,别空口白话许我了,开春了还不得更忙啊。你忙你的去吧,正事要紧。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这扬州府人物风流,知府大人你在外头应酬,美酒佳肴怡情取乐就不说了,那扬州瘦马姑苏戏子的也能见识不少。这扬州地界可是个世风浮华之处啊。” 魏楹嗤笑一声,“你不在我都没往家里拉人,难道现在还能生出那个心思不成。夫人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一边抱起小芝麻‘啧啧’在脸蛋上亲了两口,“乖女儿,爹爹要去上衙了,你在家乖乖的啊。” 小芝麻睁着清澈的一双眼望着她爹,嘴角绽放笑颜,沈寄拉起颈下的围兜兜给她擦口水。看着魏楹大步出去,小芝麻伸手抓了抓,然后转头看向沈寄。 “爹爹上班去了,咱娘俩玩吧。”沈寄握着小芝麻胖乎乎的小手说。男主外女主内便是如此了,他去上衙,她在家带孩子,等着他不知几时回来,世道就这样。只是,心头难免有些不甘啊。 天气渐渐的暖和了,沈寄抱着小芝麻在后花园散步,枝头上隐约可见一些新绿。 “小芝麻,春天就要来了,你马上就半岁了。”晚上脱掉外衣,越来越感觉到小芝麻手脚更加的有力了。能翻身还能自己坐稳当了。沈寄开始在奶水之外给她添加一些营养好消化的辅食,小家伙是吃嘛嘛香,所以长得也快。如今这么抱着,还真是沉沉的。要不是这半年来锻炼有素,她都要抱不动了。 小芝麻的眼珠四处溜着,看到了在花园一角扎马步的小叔叔,立时啊啊的叫了起来。除了父母和身边伺候的采蓝等人,她最熟悉的就是小叔叔了。小手抬起指向小权儿的方向,嘴里不停的叫唤,示意她要去那边。说她胳膊越来越有力了,能把穿了小袄的手抬起来就是一个明证。虽然这也是因为天气开始暖和,穿得稍薄了些。可是跟之前一两个月穿了棉衣就不能动弹还是天差地别了。 沈寄抱累了,于是把小芝麻交到采蓝手里,一起过去看小权儿扎马步。小权儿额角有细细的汗沁出来,可还是一丝不苟的扎着。看到她们过来,也只是瞄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沈寄心道,每次习文都近乎是被兄长押着,可这习武倒是自觉得很啊,看来还是兴趣所在。 看了一会儿,小芝麻见自己不断的跟小叔叔‘说话’他也不理会,便有些恼了。沈寄忙安抚的拍拍她的小爪子,“好好,我们走!我们回屋看金鱼啊。” 当晚魏楹又挺晚才回来,还喝了个半醉。这会儿正站在屏风后叫道:“小寄” 沈寄刚从小芝麻的房间回来,她已经喝了晚间的第一次奶再次入睡了。不得不承认,家里有乳母有下人帮着照看,自己肩头的担子轻了很多。不然,光是喂奶换尿布,甚至整天的抱着她也累得不能动了。这会儿听到魏楹在喊便应道:“来了。”方才值夜的流朱告诉沈寄说爷回来了,一身的酒气,把它们都给赶了出来,让去把她找回来。 进去一看,魏楹正在胡乱拉扯着颈下的扣子,眼见解不开就要直接扯落。 沈寄忙道:“放着我来!”一边走过去一边想着我咋成祝无双了,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啊。她抬手将束缚魏楹脖子的扣子轻巧的解开,“你上哪去了?” 魏楹含糊道:“明月楼,漕帮帮主请客。” 漕帮盐帮这可是扬州的两大巨头啊。不过,都得讨好魏楹就是了。沈寄想了想问道:“明月楼,不单单是吃饭的地方吧。” “嗯。”魏楹打量了沈寄一眼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有意思兴致勃勃的样子。 “是不是青楼?”沈寄把魏楹拉到椅子上坐下,就手给他倒了一杯水。 魏楹捧着手道:“算是吧,反正今晚别人都住那里了。” “嗯,那你跟我说说,青楼是什么样的?”青楼可以算是穿越女必去之处啊,穿越小说不都这么说么。可惜自己如今是知府夫人,四品诰命。虽然手头有银子,却不能干出女扮男装逛青楼的事儿来。不然,万一露馅了,魏楹的脸面就可以拿去扫地了。严重的话甚至会让他为官的能力受到质疑。连自家媳妇都管不住,你还能管扬州这么大地界?于是就只能抓着魏楹问问了。 魏楹端着杯子往嘴里送,含糊得道:“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娼妓,等闲也是不留宿人的。” “我知道了,平时卖艺不卖身,遇到惹不起的人偶尔也下场作陪。” 魏楹瞪大眼,“你还懂这么些啊?哪听来的?” “猜的呗,我能从哪听来。我要能从别处听到,干嘛问你啊。” 倒也是啊,她到扬州日子不久,平日里也就跟属官的女眷往来。哪家女眷清楚青楼的事儿啊。只不过,面对这双求知若渴的眼神,魏楹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你问这个干嘛啊?放心吧,我规矩得很。” 沈寄推他一把,“你要是不规矩,我还不问呢。快点讲给我听听。”一边凑近嗅了嗅他身上,嗯,除了酒气也是好大一股脂粉味儿。她啧啧叹道:“香喷喷的啊,魏大人!” “一屋子这样的香风热气,怎么也要沾到一些吧,夫人。” “嗯,倒也是,喝花酒喝花酒,自然有酒还得有花。沾到点花香也实属正常。废话少说,快快讲来。” 魏楹笑道:“我既不是说书的,更不是唱大鼓的!要本官讲给你听,除非付出点代价。” 沈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想要什么?” 魏楹脑子有点昏,可是又有几分兴奋不想就此洗漱睡下,沈寄这会儿肯他说话其实再好没有。不过,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外头的便宜不能乱占,不然夫人拈酸吃醋就要后院起火。可是这家里的便宜当然不能放过。 “除非你等一下帮我洗澡。”惬意的靠在木桶边沿,半眯着眼享受那双温柔小手在身上带着爱恋的轻轻揉搓,这滋味再美妙没有了。只可惜,如今小寄都只会亲手给小芝麻洗澡,压根就不管他。呃,之前其实也不管的,偶尔给他洗次头都是天上掉馅饼了。 沈寄满口应下,“好吧,不然我看你这样,搞不好得吃几口自己的洗澡水。”看眼钟漏,已经不早了,于是吩咐丫鬟去提水。等到木桶里的水放好,这故事应该差不多也讲完了。实在没完,浴室里再讲也是可以的。 魏楹一听这话就把头扭开了,沈寄拉着他的袖子道:“魏大人告诉我嘛,你们都是怎么玩的?”沈寄以前和同事去过酒吧K厅,猜过骰子,就是几个五几个六那种。不过她去的自然是清吧,一起玩的也都是熟人,也就那样,最多喝高了唱HIGH了,其他什么都没有。 “也没玩什么,一开始就是喝喝酒,旁边有人斟酒调节气氛,偶尔也有妙语吐出。” 沈寄点头,“嗯嗯,我知道,其实青楼名花的学样并不比大家闺秀差的。” “你又知道了?” “不然怎么能做到花魁能勾得住男人嘛。尤其是要请来招待魏大人你这种书香满腹的才子,当然不能是草包美人咯。必须言之有物才成,那些老狐狸焉能不知对症下药。” 魏楹闷笑了两声,沈寄话里有着不自知的酸意,这让他很是受用。 “和你喝酒的就漕帮帮主一个人么?” “没有,还有几个陪客,倒都是你说的,有点见识能谈天说地的,除了漕帮帮主鲁成副帮主范大举,都是扬州的名士。”说着嗤笑一声,“那两个帮主范大举是大老粗,一直在我面前装斯文装的好不辛苦。鲁成倒的确是个人物,文武双全的。还有那几个名士,一开始也都是谈些高雅的事儿,几杯黄汤下肚,就跟旁边的女子半推半就起来。范大举也放开了,左拥右抱的。只有鲁成,还能顾着和我说说话谈谈正事。” “他总不是规规矩矩的就在那里坐着吧?” “那哪能行,那种场合不能太不合群。他一直在和旁边他自己包下的粉头**。” “那你呢,不能太不合群,可是以你的身份心性也不至于就那么傻傻的坐着吧?”沈寄有些好奇,那种场合要怎样才能做到既不得罪人,又不那啥,同流合污。毕竟,要是跟人一起嫖了,那说起来还真就不是外人了。回头要板着脸训人或者是一点情面不讲半分好处不给也是说不过的。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沈寄很放心,知道魏楹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更加不会收那些人送的美人。要不然,她这会儿早疑神疑鬼了,哪还有心思这么打听。 魏楹见沈寄一直很平和,很能理解,再加上酒多少有些上脑,脑子便不如一开始那么清明了,“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初哥,更不是头回去那种地方了,难道还一副很羞涩的模样坐在那里不成。” 流朱进来禀报:“奶奶,水都倒好了,暖壶里也都灌满了热水可供添加。” 沈寄点点头,流朱退了出去。退出去前有些担忧的瞄了两人一眼。 沈寄心头开始有点不是滋味了,什么叫‘更不是头回去那种地方了’,听起来魏大人也是青楼的常客啊。什么都是懂的啊。 魏楹一撑扶手站起来有点不稳的往浴室去,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小寄,你想食言而肥啊?这个冬天你长了不少了,不用看,我晚上摸着就知道。现在是手感和面相都刚刚好,再胖可就跟小芝麻一样成胖妞了。” 沈寄闻言挽起袖子,“魏大人,你等着!”最进一个多月,沈寄是长胖了。一则是迷上了扬州美食,二则天冷就在屋里陪着小芝麻玩,尽养膘了。不像小权儿每日里练武,吃得多也动得多。 魏楹嗤笑一声,就你那两把子力气,就是狠命捏我几把也不痛不痒啊,我还担心你弄痛了自己呢。 水温正好,魏楹一副大爷模样,招呼沈寄伺候梳洗。沈寄替他把衣服脱了,他笑着迈进浴桶,“你要不要一起洗一洗?”浴室里有炭盆,就是怕脱衣服的时候受凉,沈寄心头拿它当浴霸用的。 沈寄既然答应了给他洗澡,此时便不能推脱。而且,她还没听完呢。她着实是有些想知道青楼常客魏大人都在那里做了些什么。浴室一边帮他搓背一边问道:“还有呢,你还没说完呢。他们安排给你的是个什么人啊?” 魏楹眯缝着眼,一脸的惬意,“哦,是两个,说是清倌人,还有一个是头牌。一个有些矜持,那些人一起哄脸都红了,可还是羞羞怯怯的什么都不肯做。其实何必呢,都是欢场女子了,还矜持个什么劲儿。” 沈寄手下不停,“人家也许有什么苦衷才不得已卖身的。”这个时代,青楼可是合法的存在。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哭哭啼啼卖身的多了去了,既然吃了这碗饭,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对客人一点都不热情,手腕不够圆融,长得再标致再有才学哪里混得出头?只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啊,又有些太热情了。斟了酒就搂着我的脖子,用嘴叼了酒杯来喂我。再是头牌清倌人,那张嘴也不知喂过多少人了,实在是有些腻味。” 沈寄手下顿了一下,这就是喝了啊,喝了还嫌人家这么伺候过别的人。不禁冷笑道:“你还真是有些不好伺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那她们长什么样,你看清了么?” 可惜魏楹这会儿开始有些迷糊了,没听出来她口气已经有些变了,还在说着:“哦,矜持的那个啊,一张瓜子脸,脸上有两颗小雀斑。热情的那个,手上的蔻丹涂得红艳艳的,嗯,周身的打扮也是这样,有些刺眼,不过搭着她的行事做派倒还过得去。总之,那两个比你都是差多了。” 沈寄的声音已经有些发冷了,观察得还真是仔细啊。而且还挺挑,普通货色还入不了眼。 “你拿我跟她们比?” 魏楹终于听出声音不对来了,回头一看,沈寄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可以,他的酒立时醒了三分,“哪能呢,她们怎么能跟你比。” 沈寄看着他,“这就是你说的很规矩?都让人用嘴叼着酒杯为酒了。她搂着你的脖子,你是不是搂着她的小蛮腰啊?那要是一个知情识趣的从来没有陪过客的清倌人,你是不是就让人家直接嘴对嘴的喂了?”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应个景而已。”魏楹有些不解。他在那种地方喝得半醉还能回家来,不都是顾忌着她的感受么。她方才也一副很理解的模样,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你过去一年就过得这种规矩日子吧?除了没有真的上了青楼女子的床,其他的便宜其实也没少占。”她心火顿起,然后拿起旁边舀水的瓢在浴桶里舀了一瓢水直接就淋到了魏楹头顶上。末了把瓢一扔转身出了浴室。 魏楹被淋了个满头满脸,在浴桶里站起来,“合着方才都是在套我的话啊?”他扯了浴巾裹住下身,伸手去拿了干净衣服穿上出去,“我又没真对那些女人做什么,你这样是要做什么?都入更了把我头发弄成这样,我让我怎么睡。洗了干得了么?还不快替我擦干。” 沈寄的胸口起伏不定,猛地转过头来,两眼喷火的看着魏楹,“你的规矩就只限于没有真和她们滚床单而已?” “我总不能那么死板的坐着,坏众人的兴致吧?” 沈寄看魏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火烧得更旺,“我还以为你只是去看看而已,不至于动手动脚,原来为了不坏人兴致你也是可以逢场作戏的。你给我出去,出去!”她像头小牛一样冲过来把魏楹往外推。 魏楹猝不及防被推出去了几步,然后站稳脚跟,“大晚上的,你闹什么。你知不知道别人背后都怎么说我啊?我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不准进我的房,也不准上我的床。”沈寄从小干活,力气还是不小的,现在又是在气头上。除非魏楹真的和她对着使劲,否则光是拦还真有几分拦不住。 流朱见魏楹大半夜的被沈寄推了出来,愕然瞪大眼。方才两人的口角她也听到了几句,可没想到这么严重。听到沈寄把内室的门直接闩严了,旁边又有下人看着,魏楹觉得很是下不来台,忿然往书房走去。 “爷,灯笼。”流朱忙递上灯笼。 魏楹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地儿出,闻言狠狠瞪流朱一眼,然后摔袖而去。他这会儿打着灯笼是要昭告天下,他被媳妇儿撵出屋了么。 出去被冷风一吹,他不由打了个喷嚏。这么冷的天把他赶出来,想让他受寒啊。还把他的头发打湿,有这么对自己男人的么。他还真是夫纲不振啊,任由她在他头上作乱。 走了几步他顿住脚,里头好像传出流朱拍门劝沈寄的声音:“奶奶,您可哭了,快开门把爷追回来吧。” 哭了?魏楹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犯迷糊都说了些什么,不由大为后悔。这种事哪有回家说给媳妇儿听的。这不整个成傻蛋了么?他返回去,对流朱说道:“你出去。”然后自己轻轻拍着门,“小寄,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给你陪不是了。你要是这么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去了。” 沈寄听着他一副息事宁人哄人的口气,不由冷笑道:“你是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吧?” “没有没有。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吧。大冷的天,我头发也被你浇湿了,穿得也不厚实。外头属官的院子隔得不远,这闹大了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沈寄把门打开了,魏楹钻了进去,看她的眼果然是红红的,忙一把搂住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以后再不去就是了。” 沈寄挣脱他的怀抱,丢了一块毛巾还有厚衣服过来,“你把头发擦擦,衣服穿好,我还有话要问你。” 魏楹眉毛一挑,这还没完没了了?他都已经做低伏小到这步了。方才出去可是把他冻着了,不由也来了几分火气,“大半夜的,你还真不让我睡了?别一副审犯人的架势。”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两把就掀被子上床,“你不睡我可要睡了,你成天在家闲着我可是一早就要上衙门的,没工夫和你闹腾。” “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魏楹看沈寄眼眶还在发红,心头顿时软了,“好,你说,就一个啊。” “那个鲁成据你说是个人物,怎么会不打听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拿了那样的货色来招待你?以往别人请你这位知府大人难道也都是如此?” 魏楹一滞,想了一下有些事与其让沈寄从别人嘴里加油添醋的知晓,还不如自己告诉了她,于是斟酌着说道:“不是的,以往别人常请了一个女子来陪我,只是那女子最近不在欢场了。” 原来也有相熟的啊,就说嘛,来了一年多了,又是青楼熟客,还能没有么。 “既然都知道是你知府大人中意的,怎么还有人敢替她赎身?那女子应该也挺中意你的吧,难道不想从良跟你?” “是盐帮大当家的替她赎身,说要送个我。”一见沈寄沉下来的脸色,魏楹赶紧申明,“我没要!” 134闹僵(2) “什么时候的事啊?”沈寄吸吸鼻子问道。不是听说他拒绝了两回就没人送了么。合着以前送的是良家女子,这回这个青楼女子是私下送的不成? 魏楹说是睡觉,其实一直在观察着沈寄的表情,这会儿见她面上见缓,便小心翼翼的说道:“就是你到之前两个月,我一口就回绝了。” 沈寄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那要是不是之前两个月,是之前半年,你是不是就收下做个外室,然后让府里上上下下都联合起来瞒着我?” “不会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沈寄点头,“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顿了一下她又道:“魏大哥,其实你本身并不排斥三妻四妾,只是因为我坚持所以才会通房侍妾都没有,甚至上青楼也不曾留宿过,是吧?” 魏楹听到沈寄这么正正经经的叫自己,不由自主的坐起了身子,想了想道:“可以这么说吧。” 也是,他就是一个封建社会的男人,思想观念肯定是这样的。男人是茶壶,女人是茶杯,一只茶壶可以配很多只茶杯这才是他会有的思想。不管是魏大娘还是裴先生还是旁的什么人,或者是圣人的教诲,灌输给他的观点都是这样的。他要是打从心眼里拥护一夫一妻那才是怪事呢。 对了,他当初就是想让自己给他做妾的。沈寄自己去打热水洗了脸,她不想这么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魏楹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走进洗漱室又出来,面上已经是清清爽爽的了。说实在的,他不怕沈寄为这种事跟他闹,就怕她这副不吵不闹的样子。 “小寄,你别这样,我不是都给你陪不是了,也答应以后不再去了么?” 沈寄看他一眼,“除非你不做官了,否则这种事只会源源不断的。人家给你赎一个你看得入眼的清倌人你不要,日后还会不断的揣摩你的口味的。按说今晚这两个女子,应该是比着前一个给你找的啊,怎么就不合你胃口了?” 魏楹有些急了,“什么合我胃口,我就是听她说话是华安那边的口音,一下子觉着乡音亲切,多看了两样。结果……” “结果怎样?” “结果发现她眉眼有两三分像你,身世也挺可怜的,而且也跟你一样从不自怨自艾,只是努力求存。可是,仅止于此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升为扬州知府,魏楹算是一步就迈入朝廷大员的位列了。所以当时任命下来他欣喜若狂,所以当时宴请亲朋好友,有不少人献媚于自己。甚至如果不是他做了扬州知府,当芙叶的身世揭晓,自己处于尴尬境地的时候,落井下石的人必定更多,远不只蒋世子一个而已。毕竟,能完全不在意魏楹身份又跟她有过节的权贵也没多少。 在京城都是如此,在这扬州地界,他就更是天高皇帝远一呼百应的人物了。漕帮盐帮还有扬州境内其他那些头头目目,不挖空心思讨好才怪了。所以他对之前那名女子稍微注目多些,那些人便每每让她出来作陪。这陪得多了,那名女子想必也动了心思,这才愿意被那盐帮帮主赎身。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魏楹真的对对方一点好感没有,旁人每每安排那人来陪自己他完全可以拒绝啊。毕竟,今晚这两个可就完全没得他青睐。还嫌别人到了这种场合还矜持。不知道之前那位是怎么既不多一分还不少一分的。原来在她怀着小芝麻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红颜知己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你说给我听听。真要是合心意……” 魏楹忙摆手,“别别别,我没那个意思。我方才不都说过了么,也就是那么一个人,没什么出奇的。小寄,时候不早了,咱们睡了吧。”他说着把旁边的被子掀起来,还殷勤的拍松软了,示意沈寄上床。 沈寄现在心头翻江倒海的,怎么睡得着。只是方才流朱劝得也有道理,属官的住处也在府衙,离得不远。她多少得给魏楹留几分面子。而且事情到底是怎样,也还不是很清楚,半夜三更的闹大了不妥。她上前抱了自己的被子要铺在榻上睡,可是拉了两下拉不动,低头一看魏楹伸手按住了。 魏楹抬头看着她,眼里有着祈求。 “你放心,我不闹,我其实也又累又困了。可是,我不想挨着你。”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很依恋的怀抱别的女人也享受过,她心头就不舒坦。当日岚王问她是不是跟定了魏持己,她是毫不犹豫的说是啊。可是他原来也是会偷腥的猫。从前不过是因为自己在身边盯着,盯得又严。可这分开一年,他独自到了这浮华烟柳之地,便开始变了。 是,他是没有外宿,也没有上过旁的女人的床。在官场在烟花之地,这何其难得。可是如今是他们感情正浓的时候,她又是韶华妙龄。这要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她年华老去,而他更进一步的位高权重,她是不是就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睡到别的女人床上了? 成亲多年,这一刻沈寄心头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她不确定将来的路是不是两个人还能像从前那样一起携手度过,不管面对什么困难都能同心合力的解决。难道,他们也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同享乐? “榻上冷,我去吧。”魏楹起身抱着被子过去,走两步就回头看沈寄,看她会不会留他。结果沈寄已经翻身向着里侧,看都不想看他了。魏楹这才有些慌神了,他抱着被子回到床上躺下,两手禁锢住沈寄的腰。 “小寄,你不要胡思乱想。” 沈寄失笑,这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心中想什么都门清,还真是不好。 魏楹心头没底,正撑着身子看她,眼见她竟然笑了,不由心头更加不安,“小寄,你、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你不在,我只是一个人太寂寞,才会对人加以辞色。而且,我什么都还没做呢。” “等到你做了什么的时候就晚了。防微杜渐知不知道?可是一直防着,这么几十年我防得过来么。等到我老了,或者我们的感情淡了,你的心自然就长脚去别处了。在别的女人那里感受到全新的感觉,说不定会后悔自己浪费了那么多年。我要睡了,你把手拿开。”沈寄把他的手解开,结果掰开了这个指头,那个又扣了上来。 侧头一看,魏楹的身子就虚悬在她上方,眼底还有些委屈不解。是,说起来他做得够好了,可是离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有距离。她实在是无法容忍和人分享同一个胸膛。可是从现在看下去,这似乎是个必然的趋势。 以魏楹的心性,哪怕日后真到了感情淡去的那一天,必定也不会在物质上对她有分毫的亏待。她会永远是他的正室,是他儿女的母亲,是掌管府中中馈对外交际应酬的女主人。可是自己要的,难道就是这样的日子。 沈寄觉得有些心灰意冷,而魏楹觉得委屈不解。不讲他的条件,任何一个男人能这么守着一个女人,甚至是人不在身边,旁边半张床也一直空着,真的是很难得了。可如今只不过在外应酬一下,她的反应就这么大。他使了一些蛮力把沈寄翻转过来对着自己,任由她背向自己互相乱想,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儿来。 沈寄有些恼了,“你放不放手?” “不放。”魏楹不但没放,反而整个人向沈寄压下来。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合,哪有隔夜的仇。 沈寄一想到当下禁锢自己的这个怀抱不知被多少人分享过,而他这会儿竟然仗着身为男人的优势想用强,立时有些心火上窜,猛地一推一踹。魏楹猝不及防,被她的力道踹得半身挂在了床上。 “沈寄,你――你适可而止!我宠着你,可不是要纵着你踹自家男人下床的。”魏楹震惊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在脚踏上站稳,口气也开始不好起来。 沈寄是一时冲动,可是看他眼中流露狠厉,再想想红颜知己的事,道歉的话是怎么都不可能吐出口的。索性拉过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眼不见为净。过了一阵听到他呼吸有些粗重地把枕头被子抱到了榻上睡下。反正屋子里有碳,榻上是没床上暖和,可屋里有炭盆,却也不会真冷到。 结果这一晚,沈寄蒙头大睡,魏楹也蒙头大睡,各自背对着对方。流朱值夜被撵走,又不敢回住处,这一晚就货真价实的值了一夜,而不是想往常一样小床软枕睡得暖和舒服。好在她找小丫鬟回去替她寻了最厚实的衣服穿上,不然非冻坏不可。 男女主人昨晚吵架,这自然瞒不住守夜的人。府里上上下下很快便都知道了。只需要管事的说一声,今天给我警醒点,别出纰漏,众人私下一打听,便都知晓了。 挽翠叫了流朱去问经过,听完后心头叫苦不迭。临出发时,顾妈妈就嘱咐过,爷再疼奶奶总归是个要面子的男人。一个大老爷们,身边没有女人,一个人在扬州这种地方呆了一年,这期间发生点什么实在是不足为奇。而奶奶,又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断断容不得旁的女人,怕是早早晚晚得闹出点事来。这不就应验了。 顾妈妈年岁大了,不能跟着到处跑,沈寄身边如今就挽翠这么一个管事妈妈。她的责任实在是有些重大。一早魏楹起身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前衙,脸色不太好,看着十分的严肃。挽翠等沈寄身边的老人,平素都能得他和颜悦色的对待,哪里见过他沉下脸的样子,不由感到情况很是严峻。 昨晚自然是都没有睡好的,魏楹起身的时候沈寄才刚朦胧睡去一会儿。魏楹往日起身都是轻手轻脚的,很少回吵醒她。可是今日却全无这份体贴,间或就有东西被心头有火的他碰响。沈寄心头的火气也还没有消,只是这会儿没有精力再和他吵而已。于是拉过被子,两手把耳朵堵住不管不问。 往日她慢一步也会起身张罗他的吃食,今日这么不管不顾的,魏楹便赌气没吃下人送上来的,直接就去了前衙,反正也是睡晚了。 小权儿昨晚就听到点动静,一大早的便踩了凳子在窗户后头往这边看,见到大哥的脸色心道果然情况不好。他早起在院中打拳的时候也有点心神不宁的。听说沈寄还在睡,便过去看小芝麻。 小芝麻是唯一不受影响依旧乐呵的人,她吃了早晨的一道奶便催着采蓝抱她去找沈寄了。采蓝没动,她两个小拳头就在她肩上不停捶着。 “小爷来了,您快坐。大姑娘,小爷看你来了。大姑娘和小叔叔一道玩好不好啊?”采蓝轻言细语的哄道。 小芝麻望着小权儿笑,嘴里依依哦哦的,像是邀请他一道去找沈寄玩。小权儿使出浑身解数把她留了小半个时辰,逗得她唧唧咯咯的笑。可也只有小半个时辰,她还是惦记着去找母亲。最后采蓝还是只有抱着她去找沈寄。 沈寄精神不济,抱着女儿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小权儿特别的乖觉,就到旁边铺开纸笔练字,只是也一直都进不了状态而已。沈寄见连他都受了影响,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气。小芝麻也发觉了母亲的心不在焉,跟她玩一点都不专心,依依呀呀表达着不满,还撅起了小嘴。 小权儿写了半页,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嫂,你和大哥昨晚吵架么?” 沈寄看他一脸的忐忑,点了点头,“争执了几句,你听说了?” “嗯。” 沈寄伸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头,“不用作难,你还是孩子,大人吵架你不用管。”这小家伙是为了要站在大哥这边还是大嫂这边作难吧。 沈寄低头看看已经有些愤怒的小芝麻,伸手握握她的小手,低头亲了几下她小胖手上的肉窝窝,她这才高兴起来,指指外头示意要出去。 沈寄便抱了她出去,招呼小权儿也一道。挽翠跟上来道:“奶奶,爷还每次早饭呢,您看要不要送过去?” “难道他想吃饭还能被饿着不成。”沈寄淡淡的道。小权儿抬头不安的看她一眼,看来大哥是真做了过分的事,把大嫂都气成这样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在园子里散了会儿步,小权儿到点去上课了。挽翠这才开口道:“奶奶,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您得为大姑娘多想想。”其实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她已经从流朱嘴里听到了。奶奶的性子是典型的外圆内方、外柔内刚。 “想什么?” “说得严重一点,您要是跟爷疏远了,那大姑娘也就跟爷疏远了。女儿家最能依靠便是父亲兄弟,难道奶奶要让她没了这层依靠么?您自个儿就是最知道没有父兄可以靠是何等凄凉的境地。” 沈寄抱着小芝麻在亭子里坐下,这亭子周围都围了一圈厚毡布挡风,是以坐在里头很是暖和。挽翠又让人在座位上给她铺了坐垫,搬了小火炉过来煮茶水。小芝麻好奇的看着冒出的腾腾热气,在热气跑到自己面前时伸出手去抓。 挽翠的话自然是在危言耸听,沈寄现在压根就没想到要和魏楹分开这么严重去。毕竟,他的确是没有真的做下什么。只是,如果自己现在不认真对待,那他迟早会爬上别的女人的床。昨天那一踢其实沈寄自己也有些意外。挽翠把话说得这么严重,自然是为了让她明白自己离不开魏楹。女人还是只有依附男人生活才是正理。只是她跟了沈寄多年,多少也明白她的心思,不敢直接说这话,所以才借了小芝麻说出来。 沈寄看挽翠两眼,挽翠是个不甘为妾的,在这个时代的女子里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自己的要求在她看来,想必实在是惊世骇俗了一些。 待到挽翠把茶沏好,沈寄道:“你做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挽翠把茶壶放到小芝麻手够不到的地方,点心碟子也是一样,便福身退下。 沈寄便对着小芝麻说道:“这件事情又不是我做错了。怎么如今倒劝着我退一步?” 小芝麻混不介意,沈寄对着她说,她便也对着沈寄说,只是没人听得懂她的婴儿语言而已。 沈寄坐了一会儿,喊道:“来人!” 外面候着的采蓝立时进来,“奶奶有什么吩咐?” “去把管孟叫来。” “是。” 采蓝出去吩咐人叫人,自己依然候在外头。不多时,管孟就来了。他自然也是知道了昨夜之事的,心头暗暗叫苦。奶奶要是吩咐他去做什么,他不能不做啊。可要是和爷的意思对着,唉,他还是不能不做。就当报答奶奶的恩情了。 “那姑娘叫什么名儿,如今人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吧?”沈寄一边用手指和小芝麻拨弄着一颗圆溜溜的果子,一边问管孟。 135闹僵(3) “知道,那位姑娘叫秦惜惜,是扬州府本届的花中状元。如今被盐帮帮主养在别苑里在。” “哦,正当红啊。”那就是为了跟魏楹放弃了如日中天的事业了,损失的金钱不可估量,这样看来所图甚大。而既然能在扬州做花魁,想必相貌、才情、为人、手段都有过人之处。沈寄把滚到一边的果子放到小芝麻手边,“既然爷拒绝了,那盐帮帮主是自己收用了?” “没有。后来夫人要往这边来,盐帮帮主觉得是自己时机没找对,准备过一阵子再献。” 沈寄挑眉,“这么有信心啊,你家爷到底是对人家姑娘做什么了?”昨日鲁成请来的两个清倌人,想来和秦惜惜应该要和差不了多远。可是魏楹对人家完全不感冒,看来还真是有些中意秦惜惜。她心头一酸,险些落泪。赶紧借着低头看女儿憋了回去。 管孟低着头,不敢看向沈寄的方向,“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秦姑娘本就是花魁,爷受邀到那种场合也只对她加以辞色过,后来便每次都是她出来作陪。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听旁人说起了秦姑娘的身世。” 沈寄点头,如此才貌双全的佳人,先是因为乡音引起魏楹注目,然后有不堪回首的身世和自强不息的性情,是让人难以拒绝啊。而且,说也是旁人代说,并不是她本人凄凄恻恻的述说,这就比较高杆了。至于乡音,如果是有意为之,那此女心急当真不浅。 沈寄都懒得问为何没有通知她,阿玲一则只是下人二则她怀孕辛苦,有些事如果管孟不告诉她她也无从得知。而管孟,那可是魏楹的贴心豆瓣啊。如果自己让他对秦惜惜做什么,他可以没有二话就去了。但是要他出卖魏楹,那是万万不能的。 “我也懒得一一细问了,凡是与此女有关的,你都给我细细道来。再有隐瞒,日后你也不必认我是女主人了。” 管孟忙道:“奶奶对小的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开始便是盐帮帮主引荐的,后来熟了之后,只要爷出席的场合,主人家便千方百计的请了秦姑娘来作陪。秦姑娘也为爷推了不少客人。可是小的敢发誓,爷跟秦姑娘之间绝对是清清白白的。” 采蓝看着时辰送来了小芝麻的辅食――蔬菜米糊糊,沈寄便一手圈了小芝麻一手用小勺子喂她,“继续说,别停!” “是!盐帮帮主替秦姑娘赎身之后,秦姑娘确有自荐枕席之意。外头不知怎么传开了奶奶的身世,就说爷一直不肯纳妾,是因为奶奶的出身着实低了一些。即便纳个小家碧玉,那出身也把奶奶压过去了。爷怕奶奶受委屈,这才一直没有动那个心思。而秦姑娘出身青楼,身份比奶奶还低,所以要进门便没了这层顾虑。” 沈寄正在哄着小芝麻张嘴,“乖乖,来,啊――”闻言抬起头,“合着这倒是一个优势了?”也即是说她有一个已经表明车马的对手。对方对魏楹想必是势在必得。而自己,的确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两人之间眼看势必有一场争夺了。以沈寄的性子,真的是很讨厌这种两女争一男的局面。所以,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魏楹去解决吧。他如果解决不好,那自己再想对策不迟。 小芝麻食量很是不错,大口大口的吃着,小碟里很快就去了一半。不过吃了这么多她就不肯再吃了,沈寄便也不再喂。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管孟忐忑不安的下去,他如今是前衙内宅的事都在管着,很快便到了前衙。魏楹在处理今日的公事,只是身边伺候的人还有下属都觉得他今天很不好伺候,挑剔得很。他来此一年有余,早将人收服的收服,威慑的威慑,一时前衙的人也是人人警醒不敢犯什么过失,以免转到知府大人的刀口上。只是暗地里,还是有不少人猜到知府大人怕是同夫人吵架了。自夫人来后,大人的精气神可都与往日不同啊。以往可没人能影响到大人的情绪。不过这样的大人也才显得不是那么少年老成莫测高深。 “叫你去问什么?”待人都走了,他对着垂首站立在一旁的管孟道。 “就问了些秦姑娘的情况。” 魏楹皱眉,“别人是吃醋,她简直是捧醋狂饮。” “那也是奶奶在意爷啊。” “哼!”女人嘛,偶尔吃吃小醋挺可爱的,可这样草木皆兵的是不是太过了。魏楹等了会儿又问:“她就没问问我吃早饭没有?” 管孟不敢骗他,而且也骗不过,只得道:“奶奶像是心头气还没消。” 魏楹心道,我气还没消呢,居然敢把我踢下床,长此以往还得了。 “她在做什么?” “喂大姑娘吃饭。” 哼,就知道她女儿。 “爷,要不要让厨下做点吃的送来?”管孟知道他是饿了,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用!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你去一趟盐帮,告诉肖帮主,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三日之内把秦惜惜嫁出去。他自己收用也好,嫁给旁人也罢,总之要嫁出去。本官和夫人给她添妆,日后若是受了欺负,让她尽管上门求夫人。” “是。” 管孟出门前特意遣了个小厮到后宅把这事告诉了沈寄。挽翠听了在一旁道:“奶奶,这就好了,爷的态度很明确呢。” 沈寄一哂,她难道是担心这个秦惜惜。她怕的是这件事处理不好,将来魏楹会守不住。她可不想替他照顾好妹妹以及庶出的子女。更不想日后别无他法只能完全依赖他。挽翠的话其实也是给她敲了个警钟。她不能这么日复一日就在内宅守着,依靠他的品性来约束自己不出轨。而一旦他出轨,她除了含泪接受别无他法。 “挽翠,叫方大同来。” 挽翠一愣,怎么突然要见大同?却不敢多问,只赶紧让人去账房叫人。 方大同也是一头雾水的过来,垂首站在沈寄面前听吩咐。小芝麻这会儿已经让采蓝抱下去了,沈寄便问道:“你回去盘算一下,归在我名下的产业都有哪些,换成现银有多少?”这些年她的嫁妆和压箱底的银子一直在不断的投资,有赔有赚,当然,赚的占多数。因为不想刚成亲的时候那么紧缺钱了,所以也就只有概数没有确数。刚到扬州到时候,魏楹交给她一个匣子,里头的银票可比一年前花出去的两三万的各处打点的费用多。沈寄知道他心头有分寸,断不致为了些银子就毁了自己的前程,也就没有多问,默默了收了起来就是。 方大同去长房点算去了,还要做一个一目了然的细账出来才行。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魏楹耳中,他刚处理完文书,也没有心思处理其他事务,于是便往内宅而来。 “我都已经管孟去处理了,你还要折腾什么?”他盯着一副悠闲模样的沈寄问,话音里带着忿忿。在他看来,昨夜纯是沈寄反应过度,而且还干出踹他下床这种事。如今他先退了一步,她居然还是对他不闻不问的,也不管他会不会饿,昨夜有没有冷到。居然盘算起自己名下有多少家产来了。怎么,难道还要跟他分家不成? 沈寄把桌上的一叠糕点朝他推了过去,“听说爷今早忙于公务还没有吃早饭,要不先吃点点心垫垫?” 魏楹看着散发着香气的点心,把头扭到一边,这么敷衍!等等,“你刚叫我什么?”她平常也会玩笑一般的叫他‘魏大人’‘魏大爷’,却从来没有这么正儿八经的叫过‘爷’。虽然女人管自家当家的叫‘爷’很寻常,可是她从来没有叫过,都是叫的‘魏大哥’,或者有时候会唤他的字‘持己’。 “爷啊。”沈寄看着他。 “原本怎么叫就怎么叫,你别胡乱改口。你到底要干嘛?”魏楹虎着脸问。这么多年,沈寄只有一次清点过家当,就是他准备求娶石小姐的时候。这两件事可以相提并论么?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出现什么万一,我能给小芝麻准备多少嫁妆。” 魏楹的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她的嫁妆,我们将来自然会准备好。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她才半岁不到。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了男人就是要享福的,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 沈寄摸摸鼻子,果然被他看出来了。她想自己赚钱,更想生活中除了家庭能有别的寄托。这样相夫教子下去,她怕自己真的有一天会变成菟丝花。他现在巴不得她缠着他,日子久了,就会厌了,会说她不给他空间。 魏楹顿了顿,“你知不知道从前我看着你小小年纪就要养家,而我却只能坐享其成,我心头什么感觉。你只知道我考科举出仕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为官作宰,为了给母亲报仇洗冤,可是能让你和养母享福也是我的动力。如今家里铺子田地现银都有那么多,你就好好在家带着小芝麻,好好享福不好么。至于那些事,你不用再担心。我不会靠不住的。你就不能对我多一点信心?” 魏楹说得激动,脸上表情更是比平日生动不少,这些显然是他的心里话。沈寄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他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 沈寄一下子没忍住,直接趴在桌上笑出声来。这一笑,心头的一些芥蒂也算是不言自散了。魏楹有点发窘,他从小到大也没真饿过肚子。养母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是不会让他饿着的。沈寄到了魏家以后,他更是大饱口福,哪里饿过肚子。 “你还笑,都是你,光是知道小芝麻,对我完全不闻不问。” 沈寄抬起头,“你刚也说了小芝麻半岁不到,你多大了?你马上都二十六了,更是当爹的人了。饿了就要吃饭这种常识还需要旁人来告诉你?吃饭还要人督促?要不要我喂你啊?” 魏楹摸摸肚子,“我不吃点心,你给我弄点吃的。” 沈寄瞥他一眼,“什么都吃?” “这会儿了谁还会挑食,再说哪回你做的东西我挑剔过?” “等着。”沈寄出去吩咐了两句,回来看魏楹盯着她,于是道:“有现成的,我亲手做的。” 魏楹这才翘了翘嘴角,看吧,还不是一早做好了吃的等着我回来。哼,就是放不下脸让人送到前头去。 “咱们就算说定了,你就安心在家带小芝麻,别想东想西的了。我呢,以后一定离所有的女人都远远地,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行了吧?” 沈寄小声道:“一直都是你在说,我可没说过什么。” 魏楹挑眉,她还是不肯打消出去赚钱的念头。 “我在你心头还不如银子靠得住?” 沈寄眨眨眼,“要听真话?”是人就会有变数,可是金银那是从不更改的一般等价物,最靠得住的了。 魏楹黑着脸道:“不用了。” 挽翠疑惑的端着一个大碗进来,“奶奶,拿来了。” “放下吧。” 魏楹盯着放到他面前的吃食看,这什么东西?他用眼神问沈寄。 “我刚才叫你吃点心你嫌我敷衍,显见是想吃我亲手做的。你也说了不挑,这米粉是我昨天磨的,你就将就将就吧。这会儿现下厨哪里来得及,你肚子不饿瘪了么?”昨天她是看到那个小磨子小巧可爱,一时手痒跟着学磨的。 魏楹咬牙切齿的道:“这是做给谁的?” “这是小芝麻的口粮,好几天的呢,都给你吃了。”沈寄笑道,一边端起来,“米粉谁都可以吃的,又不是光婴儿才能吃。”你――“魏楹简直是悲愤交加,快无语凝咽了,比昨晚比踢下床还要悲愤。 沈寄看玩笑有些开过了,忙道:”我已经让厨房揉面了,锅里的水也该开了。我这就去给你下面去,等着啊,这回是真的。你要是真饿狠了,这里有点心还有米糊糊可以先垫一下。“边说就边往外走。 魏楹嫌弃的把米糊糊推开,他才不吃这种黏黏的东西呢。随手拿了块小点心掰碎了往嘴里塞,一边喝着水等着。果然,沈寄很快用托盘端了碗面过来,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吃吧。“ 魏楹低头一看,货真价实,色香味俱全。 沈寄笑眯眯的说道:”不是真的要我喂吧?“”不用,我多大了,马上就二十有六了。“说完端起碗呼啦啦的吃起来。 沈寄看他吃得香,心道我该多下一碗的。今早魏楹赌气每次,她又哪里吃好了。这会儿被他这幅模样一勾,馋虫也起来了。偏偏魏楹发现了,还故意道:”嗯,真好吃,真香!“他心头平衡多了,不是他一个人吃不下。 沈寄看了看点心,然后摸了摸挽翠端进来的大碗,嗯,还是热的。她端起来用勺子勺了一勺进口,嗯,味道还不错。于是再勺了一勺,魏楹端着面碗,看她一下子就干掉了一小半不由道:”喂我一口。“ 沈寄勺了一大勺喂他,魏楹吞下去后道:”还行。“ 桌上很快摆了两个空碗,两人相视而笑,居然一人一口把女儿的辅食给吃了,看来真是饿急了。 魏楹问道:”还有吧?“”有,我哪能把小芝麻的吃的都弄来。一道奶一道辅食,现在饿了就该喂奶,就是现磨都来得及。“ 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魏楹迅速把手里的勺子往沈寄手里一塞,碗也推到她面前。沈寄瞪他一眼,好吧,为了你一家之主的形象。 挽翠看到碗空了,的确是有些震惊。再一看,勺子在沈寄手里,便也释然了。魏楹低头暗笑,沈寄忿忿,为啥是我吃的你就释然了。”奶奶,门房说有位姓秦的姑娘登门求见。“挽翠一边说一边把两个碗收拾了。 沈寄挑眉,来得可真快啊。她看向魏楹,后者皱眉道:”你不用理会,我让人去请她离开就是。“”郎心似铁啊!不过,她能在欢场混得如鱼得水,又能壮士断腕的放弃事业,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回头外人不知情,还不知把我传成什么样呢。“舆论是很吓人的,这位秦姑娘怕是以为很懂得利用舆论的人。不然,怎么会让所有人都认可她是魏楹的红颜知己,每次都请她作陪呢。 魏楹挑眉,”事业?“”怎么不是?女人的青春有限,一辈子能当几次花魁。“沈寄心头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不能再这么一味的相夫教子下去,把自己的未来就全拴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至于他反对,她会让他同意的。 嗯,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吧。她刚吃饱了,有些想睡呢。昨晚可是一点没睡好。”你去处理吧,有些话不是你当面说,人家怕是不会死心。我补一觉,吵架真是伤心又伤身。“她说完就打着哈欠往内室走。 136调教(1) 魏楹拔脚往外走,沈寄又出声道:“挽翠,秦姑娘是来求见我还是爷啊?” 魏楹扭头看到沈寄已经安然躺倒,眼也半眯了,天然生成一种媚态。忽然想起昨晚她踹自己的那双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心头就是一热。嘿,昨天那两个女人或矜持或热情的勾搭献媚,居然还不如她泼妇一般踹人来得勾人,真是不想出去了啊。 “求见你如何,求见我又如何?”他声音有些涩的问道,却是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求见你,那你就去见见。求见我,那你就代见。唉,搞得跟等她召见似的。可是不见不行,不见人家不死心,还不知闹出什么事儿来呢。万一六尺白绫悬梁了,或者青丝落地做尼姑去了。对你我的名声可是个不小的影响。”沈寄明晃晃的上着眼药。 魏楹微微一笑,“我还能被除你之外的小女子威胁了不成?随她怎么闹腾,反正我是不会接受的。”顿了一下道:“不过,秦姑娘应该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才是。” 沈寄坐起来,打着哈欠道:“要是真觉得好舍不得,就接进府里来吧。我同意了!” 一旁正在放帐子的挽翠一时惊讶手上都忘了动作,奶奶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居然同意那个青楼女子进门。却见魏楹皱了眉头,“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真不是试探,你要是心头想,不管是这个秦姑娘还是别的什么人,想抬进府里就抬进来吧。” 魏楹转过身走过来,挽翠知趣的退了出去,至于那秦姑娘,就让她在小客厅候着吧。一盏清茶,连陪客的都不用留下。这样冒冒失失的登门求见知府夫人,也不提前递给帖子,是很失礼的表现,被晾着也是应有之礼。 “我抬人进府,那你呢?”魏楹断断不肯相信沈寄突然转性了,可看她说的又不像是试探,于是眉头越皱越紧。反常即妖,何况她还在清点名下的产业呢。 “我啊,我就给你做大房,给你管家呗。你肯定是不会答应和离的,而且诰命夫人不是不让改嫁么。这又是夫权为大的世道,再说还有小芝麻,她必须要有父亲的关爱,父亲的庇护,我也不可能就一走了之了。” “那咱们呢?”魏楹看她一脸的云淡风轻,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咱们?如果你违背了誓言,哪里还有咱们。各过各的吧,反正家大业大,一人一个院子住着,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你需要我出席的场合我就做好分内事就是。还不快去,秦姑娘等着呢。既然是你让人家有了不能实现的指望,好歹要给个说法才行。” 看魏楹的脸黑的跟碳似的,呼吸也粗重起来,沈寄伸手推推他的胳膊,“这不是凡事要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但是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么。你既然问,我就老实说了。干嘛摆这副脸色给人看?你放心吧,我相信只要你的心还在我这儿,就不会背誓,那也就没有这些事了。而如果你的心都不在了,我这么做不过是让彼此都好过,对你对我都好。你也不会如现在这么难受的。至于我,到了那一日既然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抱着你大腿哭求你留下的举动,这样也就最好了。”说完又躺下了,昨晚实在是没睡好啊。 魏楹坐在那里,都快得内伤了,这才一晚上她就从大醋坛子变成这样的云淡风轻了。坐了半晌,听到沈寄真的发出均匀的鼻息声了,他气愤的道:“补觉,我还想补觉呢。”他站起往外走,他可没她命好。前衙的文书是处理完了,可随时都会有一些突发状况需要处理。而且前头小客厅还有个麻烦要处理呢。 挽翠瞅着他直接往前衙的方向去了,于是笑着回来。那种不速之客,就该多晾凉。不过要记得吩咐人去时不时换盏热茶。你突然上门来拜访,主人家当然要处理完手头的事才能抽空见你。不然,都这么做不速之客,那别人还要不要过日子了。要想做立即得到招待的不速之客,那除非你是上位者。 对了,大姑娘还有十来日就满半岁了。而爷跟奶奶的生辰也快到了,奶奶之前张罗着给爷庆生,也算是她们母女头一次在扬州府的亮相。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怕是一时没功夫盯着准备的进度,自己得上心才是。至于自己那口子,现在还在噼里啪啦拨算盘呢。就让他弄去吧,此时用不着,可是让奶奶心头有数也是好的。他们可是陪房,当然是要偏着奶奶。 魏楹坐在前衙的太师椅上,想到沈寄睡下前说的话心头就平静不下来。而她居然那么快就睡着了,显见得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是动真格的了。昨夜她一直翻来覆去的,搞不好就是在想这些。想得可真是深远啊,女儿的嫁妆都在着手准备了。她这是完全不想靠他了。如果不是这样那样的束缚,一旦他真敢往家里拉人,她怕是根本就不会留下。 魏楹扪心自问,我有那么靠不住么?让她都想到那么深远去了。她甚至都没想一想小包子,难道连小包子都不打算生了不成? 扬州府的刘同知闻说知府今日坐立不安的,便进来询问。魏楹看到这个副手,心头一凛。他手下有三个同知,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其中最得力的便是这个刘同知。他刚到此地时,还多亏了刘同知帮衬才初步站稳脚跟。据他明察暗访,此人多半是岚王的人。而另外两个,背后也各有靠山。同知扬州府衙的水很混呢,方方面面的势力都参了一脚。 后宅小客厅的秦惜惜也得赶紧打发走了了事。这事得尽快处理好。谁知道这刘同知公事之外会不会把他和小寄为了别的女人闹矛盾的事告诉岚王,那个家伙可是贼心不死一直惦记着小寄呢。 “大人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看属下能不能为您分忧解老。” 魏楹叹口气,“唉,说来惭愧,昨夜跟内子起了点口角。她年岁比我小得多,我也一直宠着让着。这不是为了些事儿在跟我闹么。”刘同知不是嘴碎会向同僚说起的人,而且此事其实也瞒不住人。就让岚王知道也好,他和小寄就算是闹了些小矛盾,也会很快解决,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刘同知露出‘我了解’的神情,“这下官就帮不上忙了。不过今日上午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下官看大人精神有些不济,不妨回去歇歇。女人嘛,都是吃哄的,大人既然爱重夫人,就不要顾忌那么多好生放下身段哄哄是正理。” 魏楹料得不错,这刘同知正是岚王的铁杆下属,之前岚王原本一心扶他上位做这个扬州知府的。可是安王的人下死力来争,两虎相争这才便宜了魏楹这个没有派系的人。刘同知得了岚王暗中的嘱咐,让他一定协助魏楹坐稳位置,不能让安王的人把此处得了去,所以才会那么不遗余力。 可是两个月前,岚王给他的密信里竟然问起魏夫人的情形,当时把他吓了一跳。他追随多年,也有些了解岚王的性子。光是救命之恩,他绝不会如此惦记。所以,在这扬州府,最希望魏楹和沈寄夫妻和睦的,非这位刘同知莫属了。因为只有他们夫妻和顺,自家主子的心思才能压得住。不然,事情可就坏了。 一则,魏夫人毕竟是为人妻母,这要是被安王一派的人知晓,就是个天大的把柄。二则,同事一年多,魏楹这个年轻知府的能力手腕刘同知也是很钦服的。这样的人如果能被王爷收为己用再好没有。至不济也不能把人推到安王的阵营去了啊。夺妻之恨可是不共戴天啊。王爷毕竟还不是皇帝,干下这种事,魏知府怕是就会死心塌地跟着安王干了。再说了,他是皇上的人,这一点扬州地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如果直达天听,对王爷是大大的不利。 魏楹从刘同知真诚的目光中读出了这么多含义,于是拍着刘同知肩膀笑道:“那刘同知今日就代本官坐镇府衙吧。”说完就施施然的翘班了。刘同知在扬州府七八年了,方方面面都摆得平,只要是实心帮衬,那魏楹自然可以高枕无忧。这会儿得先去把秦惜惜给打发了。 走到后宅门口,他停住脚步,他在前衙耽搁了这么许久,沈寄不会睡饱了心血来潮去见秦惜惜去了吧?她云淡风轻的他不自在,可要是她睡饱了精气神回复了去了小客厅那可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听到里头是相谈甚欢。她还真来了!魏楹顿时觉得头大如斗,真是想扭头走开算了。 “爷也没有同我说起过,所以秦姑娘到访我一时真是摸不着头脑。今天府里的琐事很多,再加上小权儿和小芝麻一直在闹腾,我也腾不出手做其它,怠慢秦姑娘了!”沈寄一副言笑晏晏平和可亲的样子。 秦惜惜是虚坐了半个位置,闻言忙道:“不敢,是民女冒昧到访,打扰夫人了。” “听说秦姑娘已经由盐帮的肖帮主赎身了,不知今日上门是有什么事?” 此时的沈寄睡饱了又被挽翠精心打扮过,看起来容光焕发。而秦惜惜被晾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候着,候到心头要长草了才见到正主。加上听到管孟过去传的话,魏大人限肖帮主三日之内把她嫁出去,嫁谁他不管,只是绝对不是他。 肖帮主说,他不敢去当面锣对面鼓的问,最好她自己去问个清楚。可是,她也不能大喇喇的就跑到府衙说求见知府大人。那是办公的地方,影响很不好。她秦惜惜一向是善解人意的人,怎么能让人因此说魏大人的闲话。于是道后宅求见魏夫人。门房客客气气的把她迎了进去,然后又有小丫鬟把她领到小客厅。最后来了个自称方妈妈的年轻女人,说她是魏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又说自己来得不巧,夫人正在忙,一边让上点心茶水,一边请自己坐着稍待。 以肖帮主的想法,既然魏大人和秦惜惜郎有情妹有意的,魏大人拒绝了同僚送的良家妇女,却未必会拒绝青楼出身的秦惜惜。他很是费了些功夫这才将正当红的秦惜惜赎了出来,这就耽搁了。魏夫人都快到扬州了。据说魏大人很是有些惧内,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这份厚礼怕是送不出去。但是,替魏大人养着也无妨。 可是没成想,正月刚过了不久,魏大人很少像从前一般下衙后出来和大家同乐,昨儿鲁成的马屁还拍错了地方,他正暗笑扬州还没出一个能顶秦惜惜位置的女人的时候,魏大人就让贴身的小厮给他带了这个话。还说随他自己收用还是把人嫁出去,只是他魏大人不接收而已。 要说肖帮主对秦惜惜没有半点觊觎之心,那是假的。可万一魏大人说那个话是被夫人逼着,其实是言不由衷的。他把人收用了岂不是把魏大人得罪大发了。得罪了知府大人,他盐帮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所以,转告秦惜惜之后,他就让她自己上门去问个清楚。当然,他派了丫鬟跟着。省得秦惜惜借知府大人的魏枫压自己。 而沈寄的确是一觉醒来发现小芝麻玩累了自个睡了,闲得无聊想起这茬事来才过问的。于是梳洗打扮后便带着挽翠过来了,说是来看看魏楹的口味。 挽翠心道,要看爷喜欢哪样的,您自个照镜子不就是了。还需要来看这种野路子的? 沈寄原本以为花魁多少带点烟视媚行的风尘气,却不曾想秦惜惜是真的洗尽铅华了,几乎是不施脂粉。细看眉眼还真有两三分像自己呢。而且一举手一投足都很具观赏性,搁在家里纯当艺术品欣赏也是好的。有些男人就是喜欢搜集这种具观赏性的女人来着。沈寄此来,其实上不了青楼,看看送上门的花魁这个心思占很大比例。 而秦惜惜,她曾经费心打听过魏楹的来历,自然是同时知道了沈寄的来历。本来以为她丫头出身,又从小做活,还在街上叫卖小食,怎么都有粗鄙之嫌。而魏大人所谓惧内,不过是报恩而已。却不想扶着方妈妈进来的是一个亦庄亦媚的佳人,不见半分低俗之态。与年少英俊的魏大人站在一处,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魏楹初到扬州,第218章了。可是今日见到魏夫人,她才知道让魏大人眼前一亮的不是自己的美色,却是因为自己与眼前人有三分相似。也是因为如此,那么多献媚于魏大人面前的女人,只有自己成了例外。 秦惜惜能坐上花魁的宝座,自然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心头顿时就是一凉。可是转念一想,初时也许是因为华安口音留意到她,继而由于她与魏夫人相似所以假以辞色,可是后来每次相谈甚欢,却不只是因为如此了。只是眼前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许夫婿纳妾的悍妒之妇啊。 沈寄和秦惜惜的第一面,两人都打量着彼此,心念电转。所以,虽然想了这么多个关窍,其实只是那么一瞬的时间。沈寄坐了主位,方妈妈介绍道:“秦姑娘,这就是我们奶奶。”本来该让秦惜惜去内堂拜见的,可是沈寄说家哪是谁都能进的地方,于是她便出来见客。临行下了上午学的小权儿还兴致勃勃的说要跟她一起来,还说自己是站在大嫂这边的。沈寄笑着让他回屋歇着去,说这种人她应付得了,完全不需要外援。 挽翠一说完,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已经离座站起的秦惜惜。于情于理,都该秦惜惜给沈寄行礼才是。于理,沈寄是堂堂的诰命夫人,她就算赎了身,也只能勉强算个良家女子,自然该她上前行礼;于情,她想进魏家门,自然该先拜正室。当然,能不能进这个门那是二话。 秦惜惜自然懂这个意思,赶紧福身行礼,沈寄施施然等她行完礼才道:“秦姑娘免礼!”然后便是魏楹走来听到的那两句话了。第一句,你是谁我家男人一直没说过;第二句,你不是被盐帮帮主赎了身么,怎么又找上我家来了? 137调教(2) 这两句话一出,秦惜惜便觉得眼前这位魏夫人不是省油的灯,说的话绵里藏针。魏大人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所以自己这么找上门来不但冒失,而且妾身未明。魏夫人说自己是被肖帮主赎身的,而自己也的确在肖帮主的别苑住了几个月了。她要是咬定这个,不让自己进门,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难道褪了衣衫给她看守宫砂不成?或者逢人就说自己还是清白之身?还有,她更是点出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这么冒冒失失的登门,很有点没规矩之嫌。这也是一条可以不让她进门的好理由。 她确定魏夫人之前不知道自己,但今日必定是知道了的,所以才会有魏大人让管孟带来的话。这个女人好生厉害,怪不得人不在都能让魏大人守身。秦惜惜原本想着自己也是一代花魁,给魏大人无论是做妾或是做外室,那都是一件风雅事。而且自己是急流勇退,旁人提起来于他也是一件增光添彩的事儿。而且送上门的美人,还是他一直以来唯一肯正眼相看的,这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儿。唯一的变数也就是魏夫人了。 可是,哪有真能拦得住男人不纳妾的女人。自己可以慢慢使出水磨功夫,让她知晓与其接纳旁人不如接纳自己。自己出身青楼,是怎么都不能跟她叫板的。可要是纳了旁的女人,搞不好就会爬到她头上去。只是,今日一见,却发现魏夫人与自己想象中着实差了十万八千里。一身气度风华,不输于任何的大家闺秀。眸子里平静如水,并不聪明外露。可是字字句句却都落在点子上,让人不好接话。 魏楹在外头听了几句寒暄,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进。沈寄听到通报,赶紧起身,敛襟福身道:“爷来了!”秦惜惜自然是不敢再坐着,起身行礼道:“民女参见魏大人。” 魏楹额角的青筋抖了抖,然后伸手扶起沈寄,“夫人请起!”他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啊,他是被踹下床都不敢发火的啊。低头的刹那看到沈寄眼底露出好玩的意味来,不由得在心头苦笑。 沈寄一直等着魏楹落座了,自己才乖巧的在旁边坐下。一副出嫁从夫不敢高声言语温顺柔和的模样。魏楹伸手捏了捏额角,青筋跳得更欢了。今日秦惜惜敢找上门来,不管她倚仗的是什么,自己回头都会被狠狠的收拾啊。 沈寄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魏楹的胳膊,小声道:“爷,秦姑娘还半蹲着呢。” 秦惜惜从小练舞,要不然被这么罚蹲怕是人都要歪倒一旁。 魏楹这才冷淡的道:“秦姑娘请起吧。” 沈寄饶有兴致的在一旁扮着贤良淑德,可是魏楹前脚进门,后脚就来人说大姑娘在哭着找母亲。她如此贤良淑德,当然只有去照看女儿,而不能留下继续看戏了。于是只能站起道:“那,爷和秦姑娘聊聊,我去瞧瞧孩子。” 魏楹很大爷派头的‘嗯’了一声放行。 沈寄便往外走了,只留下那里两人在屋里。她回到小芝麻的房间一看,小家伙刚醒,正稳稳坐在摇摇车里挥舞着小手不肯穿外衣。穿上了可就不能自由活动了。她还没看到沈寄,沈寄便也没进去。说小芝麻找她显然是魏楹的托词,他不想她在场。她只有顺势回来看看女儿。也罢,她本来就不想上演两女争一男的剧目,魏楹自己惹回来的麻烦,就交给他自己去解决。 沈寄等着看采蓝怎么处理小芝麻不想穿外衣事件,小家伙执拗着呢,有时候就是沈寄自己也不太能搞得定她。因为总是狠不下心,被她一哭就心软了。 就看到采蓝笑眯眯的朝小芝麻过去,让拿着小棉袄的乳母站开了一点,自己连人带被子把小芝麻抱了起来。好家伙,得三十斤有多吧。看来采蓝力气见长了啊,说不定就是抱小芝麻抱多了练出来的。有她在沈寄省了不少心。 手脚都被裹在小被被里,只露出个脑袋。小芝麻不依了,使出杀手锏――哭!采蓝不为所动,就这么抱着小芝麻在屋里走着,口中不住的哄着。小芝麻哭了一会儿不见效,哭累了便也止住了。最后采蓝放下她拿来外衣,这回很合作,衣来伸手。沈寄心道,看来还真是不能轻易在她的哭声下妥协啊。 至于小客厅那边,沈寄走了,魏楹也没给秦惜惜好脸,“秦姑娘,你这么冒冒失失跑到本官府上求见夫人,你觉得合适么?” 秦惜惜就站在他面前,瞧着楚楚可怜的,可是魏楹此时可没有半分惜香怜玉的心思。沈寄虽然还肯对着他笑,但是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无条件的信任依靠他了,已经和他有些离心了。他要是事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绝不会和秦惜惜相谈甚欢的。可以说,秦惜惜如今头上那顶花魁的帽子有一半是因为他的原因被人捧场的。这些他并不计较,在欢场混本就不容易。而且此前他对这个女子还有几分欣赏。 可今日,她居然敢找上门来,直接求见沈寄,就让魏楹很厌烦了。谁给了你倚仗,他自认并没有什么让人误会的言行。可之前通报秦惜惜求见,沈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差将‘你确定真没对人家做什么’问出口了。他也不知道秦惜惜怎么就有这个底气找上门来。 魏楹不知道,他自认比其他客人规矩多了。可是他对旁人都不假辞色,只是对这个秦惜惜另眼相看,这已经足以让很多人认定秦惜惜是他的红颜知己了。不然,盐槽二帮的帮主做什么要在她身上砸这么多银子捧她做花魁,还有当时评定才艺表演的名士为何要偏向于她。 如果秦惜惜只是想借魏楹达到做花魁,并把花魁事业推向顶峰,那么她运作得非常成功。甚至可以成为此后扬州花魁的一个运作模式被学习。可惜,她要的并不只如此。其实也怪不得她,八岁就被亲爹卖入青楼,挣扎求存,她早就倦了厌了。就在这个时候,在一众脑满肠肥的官员富商还有一方豪强中间出现魏楹这么一个二十多岁英俊温文的高官,那真是被周围的人衬得跟仙露明珠一般。 而且,还是不对女人,即便是欢场女子动手动脚那种君子。一开始的时候,有人挨得近了,他会不着痕迹的躲开些。后来次数多了,也不能全躲开,便也只是任人挨着,并不会主动做什么。而且如果有人做得露骨过了他的那个界限,还会露出不悦来。众人是为了讨他的好,当然不想惹他不悦。而自己在一旁偷偷观察了他许久,觉得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便想法设法去打听去接近。小计策凑效之后,她便成了那种场合他固定的女伴。 她不会做出那些他不喜的举止,而且言之有物。渐渐的,他也能和她谈天说地讲些话。她知道,对他来说,她算是在那种场合解救了他一般。他不能太不合群,可又没办法完全融进去。所以身边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又不会让他为难的名花伴着,无形中就解了他的尴尬。 半年前,扬州府评选新一任的花魁,她借了他的势,事后向她道谢,他不在意的摇摇头就过了。甚至这一年来,她也是借了他的势,才避开了许多纷扰。一起的姐妹笑谓她是为魏大人守身。她的确是,因为在接触中她一颗本是波澜不惊的心早已经系在了他身上。 从她打听来的资料看,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果自己能够成为他的人,一定可以得到很好地照料,终身有靠。所以,在肖帮主提出要帮她赎身将她送给魏大人的时候,她才会积极配合。至于魏夫人,她有自信可以说服她。这些年她在欢场打滚,见识过的经历过的,比一个从小给人做丫鬟卖小食的女子多多了。她自信自己的才貌手腕都比对方更胜一筹。正当红的花魁肯委身作妾,这传出去绝对是佳话,想必魏大人并不会拒绝。而且他对自己一直跟旁的人不同,心头应当也是有些意思的。 可谁知道,魏夫人竟然如此清雅脱俗,一点没有曾居人下的局促,反而透着大气透着温婉。还有她看不穿的心思。而魏大人,居然翻脸不认人,勒令她必须三天之内嫁给别人。 “惜惜自知不该冒失上门来打扰夫人的清净。只是,肖帮主转达了一些话,惜惜心有疑问,不得不来问个分明。” 魏楹看她一眼,冷淡的道:“让秦姑娘三天之内嫁人的话的确是本官说的。” 秦惜惜有些被他的冷淡冻到,“为、为什么?” “为了让姑娘死心,更为了让本官的夫人放心。日后难免有人在她面前说三道四,所以本官打算先将事情了了。姑娘既然一心从良,想必也是倦了从前的生活,就此嫁人岂不是正好。” 秦惜惜此时已经看出魏楹对她并无丝毫情意,一切只源于她可以模仿的口音,还有她与他夫人相像的容貌。她不甘心,可是也清醒的认识到,这位温文尔雅的魏大人骨子里其实也是个狠人。之前两人多少也有几分交情吧,可如今为了撇清他自己,他就能逼着她马上嫁人。 “魏大人是父母官不错,可是您不能替代父母就替惜惜做了这个主。而且,惜惜也是不认父母之命的。”秦惜惜脸上有着绝望还有忿然。 魏楹眼皮都不抬,“你既然想从良嫁人,有本官替你做主,还能嫁个好人家。若不然,以你的出身,除了沦为有钱有势男人身边的花瓶还能是什么?当然,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本官也不能押着你去嫁人。本官也不想莫名其妙背负上为人父母的责任,一辈子替你撑腰做主。但是,你必须离开扬州府。”只有这样,关于他和秦惜惜的流言才能慢慢平息。 本来想着之前两人还算是互相利用,说话也还投契。就帮她找个好男人嫁了,从此过相夫教子的日子。三天是他气恼之下定的一个时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多找找也行。可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只是,她必须离开。否则那些三姑六婆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正月过了,小寄很快就要和扬州府的官太太还有富商大贾以及槽盐两帮帮主的夫人等人走动,到时候有心人在她耳边说的闲话多了,保不齐她生出别的想法来。真要按她说的同居而离心,这是魏楹万万不能接受的。 “凭、凭什么?”秦惜惜有些不能接受,这样一来,她岂不成了一个笑柄。放着好好的花魁不做,一心给人做妾居然得到这样的下场。还有肖帮主以及其他人,还能像供菩萨一样的供着她么。而从前青楼的靠山这一次也被她得罪了,她再无靠山。如果肖帮主要收用她,腻了再转手送人,她毫无办法。 “就当本官仗势欺人吧。你要么嫁人,要么走人,没有第三条路。除非你想沦为别人的玩物。”魏楹站起来,“本官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思量吧。如果要走,本官可以派人护送,另有金银相赠。” 在魏楹就要走出房间的时候,秦惜惜终于做出决定,“惜惜不缺金银,但护送的确很需要。有劳魏大人了。” “那你要取什么东西,就去取,明日本官就派人护送你上路。一直到你安顿好,人才会回来。”魏楹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出去了。 秦惜惜知道他这已经是很周到的安排了,可是心头的不甘和怨气还是不由得滋生起来。 魏楹未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怎会在意一个青楼女子的小小怨气。只是日后得注意了,再不能做出落人口实的事。即便他心头没什么想法,却容易被人穿凿附会弄出些风浪来。他可不想再为这种事和沈寄发生争执。这次的事还不知到底要怎样才能过去呢。他家的小寄,剽悍着呢。昨儿敢踹他下床,要是哄不好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可别以为她笑了就没事了。所以,秦惜惜会有什么想法,他才懒得多过问呢。 既然公事有刘同知担待了,他便专心去哄媳妇吧。 沈寄此时正抱着小芝麻听方大同报账,账单还挺长,沈寄挥挥手,“算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慢慢看。”什么时候她居然有了这么多银子了。当初不就是老太爷给的银子里魏楹给了她一万两么。这么林林总总的算下来,差不多有三万了啊。嗯,也是,都快七年了嘛。宝月斋生意又好,还有旁的一些投资收益也不错。 小芝麻稳稳的坐在沈寄腿上,伸手去抓她面前的纸,沈寄怕她撕坏,赶紧放开一些。 “嗯,小芝麻,这么看来,娘以后不靠别人也能给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你才半岁,还有十三四年的时间呢。”这府里如今各处掌权的人都是自己提拔的,即便洪总管李总管这两个老人,也不会跟她对着干。这样一来,她和小芝麻怎么都不会受苦。有这个前提,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以前和魏楹说过,如果分开,她一个子儿都不要,她回去华安种她的几亩田。可那是气话,她走不掉,她知道。一则魏楹怎么可能放手,二则还有国法跟利剑一样悬着呢,三则挽翠说的是正理在这个世间没有父兄可以依靠的女孩子是很可怜的。她不能让小芝麻步她的后尘。那么,就必须要保障自己和小芝麻的权益。 她必须将中馈掌在手中,这样即便魏楹将来真拉了旁的女人入府,甚至有了宠妾爱妾,也无法与她抗衡。还有,这三万两银子是以嫁妆的名义跟着她进魏家的,就是完全由她只有支配的。从前她的银子和公中的一直都混着,从来没有分过彼此,如今却要留一个心眼。而且有了这笔银子,还有十三四年的时间,她可以做很多事情。手里有银子,心头才不会慌,经济独立是必须的。 这一回的事是真的把沈寄伤着了,以为可以放心依靠的枕边人,原来跟旁人没什么两样。她怎么能安心就在家相夫教子。用他的说法,这叫享福。就怕享福享到最后,再要做什么已经晚了。沈寄还是不习惯把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完全系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当然不是要放弃魏楹,毕竟两人有十多年的感情基础,能不走到那一步当然是最好。如今种种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更何况天下乌鸦一般黑,他还算是好的呢。至少对她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而且,哪有天生的好男人,都是调教出来的。与其指望男人一辈子不变心,成天盯着防着,不如把精力放在提升自身上头。求人不如求己啊! “小芝麻,你日后也得如此才行!” 138调教(3) 魏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寄捏着小芝麻苹果般的嫩脸蛋言笑晏晏的在说什么,于是笑道:“你跟她说什么呢,她又听不懂,不如说给我听听。” 沈寄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是在教小芝麻日后怎么做个聪明女子。唉,以后有得愁了。倒是你,这么快就处理好了?打算怎么安置啊?” 魏楹坐过来坐下,伸手指给小芝麻握住,“之前就是没说清楚才有这档子事。还不快刀斩乱麻要怎样?她不肯嫁人,我让人明日送她离开扬州府。” “她肯?”那女子表现得如此势在必得的,又使了这么多心思,不应该会这么容易放弃才是。 “由不得她不肯,她该知道在这扬州府若是无人撑腰,她混不了之前那么风生水起。而且,此时不离开是要留下来被人看笑话么?好了,不说她了,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你救场来得这么及时?还忙不迭的就把我赶开,怕我欺负人家啊?” 说到这个,魏楹顿时叫起了撞天屈,“我哪是去救场的,我是走过去正好碰上。” “我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花魁,我也有几分好奇。青楼去不了,送上门来我就去瞅两眼。” “你不是不想跟她对上么,这事儿是我惹回来的,当然我去处理了就是,不能让你操心。”魏楹一想到她一觉醒来竟能当看戏一般去瞧秦惜惜心头就发堵。还在秦惜惜面前装出那副样子来,是想看看他如何摆脱被鼓励到的秦惜惜的纠缠么?她一贤良淑德了,秦惜惜就会觉得想进门有望了。 “让你以后再这么暧昧不清的。” “我以为她一个欢场女子,见多识广,比我更知道逢场作戏。谁知道她会这样,我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会引起误会的话。”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搞不好日后还能搞风搞雨的。你送走了是最好。” 沈寄把小芝麻递到他手上,然后拿过账本准备放起来。 “什么东西啊?”魏楹警觉的问。 “不就是之前让方大同盘算的那些产业么,他才弄好送来。” 魏楹的眉头顿时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也无心和女儿笑闹叫了采蓝进来把人抱出去,惹得小芝麻一阵不满。他走到正在放账本进桃木箱子的沈寄背后抱住她,“小寄,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你别一副要跟我掰扯清楚的样子。” 沈寄顿住动作,“这次这个就敢找上门来,下次再来一个大肚子怎么办?我不想一次一次的发生这种事,而我却只能依靠你的良知来守信。” “不会再发生,我发誓……”魏楹的手在她腰上收紧。 “发誓不过是上下嘴皮碰一碰,我不敢信你了。” 魏楹一凛,他们之间产生信任危机了,这是一个不妙的信号。 沈寄伸手拉开他紧扣的手,魏楹这回不敢用强,只能任由她掰开了。然后他发现,沈寄现在是不吵也不闹,虽然对他的亲近不太乐意但也只是没有回应,没再做出踹他这样的过激行为。还是那句话,他其实不怕她吵她闹,那代表她在乎,可现在这样近乎冷战是要怎样。 “谁在跟你冷战,想太多了。” “那现在是怎样?” 看魏楹急眉赤眼的,沈寄想了想道:“相敬如宾吧!说起来咱们成亲也快七年了。” “咱们在一起都十二年了,早过了七年之痒了。”魏楹闷声闷气的说,“我也不想跟你相敬如宾。小寄,你有火气别憋着,全撒出来吧。憋着不难受么?” 沈寄挑眉,“这府衙里有些生面孔,是原本就在这里伺候的旧人吧。” 魏楹明白过来,沈寄是觉得这里怕是被各房势力安插了人,所以不想不管不顾的露出真性情来。扬州的水有多深,她还不清楚。失控也就是昨天那一下子了。抬头见她不经意的就露出一抹倦意来,她才刚补觉起来一会儿,应当不是身体疲惫。心头不由一慌,小寄原本就不愿意过这么辛苦的生活的。是他硬把她拉进来的,她这是倦了这样的生活了? 她本就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如今又对他失去了信任,那久而久之,会怎样? “小寄,你别不要我!”魏楹的手横过小几握住沈寄手。 沈寄被吓了一跳,“何出此言啊?我怎么能不要你,你是我的夫婿,是小芝麻的父亲。礼法国法都不会容许我不要你。只有你不要我的,哪有我能不要你的。”说到最后,嘴角露出一抹淡讽的笑来。男人就是这么吃定了女人,而女人即便伤心因为种种原因也只能继续依附男人而活,然后助长他们的得意。出轨的成本太低了,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你的心不能不要我。” 沈寄看他一眼,“这个,其实做主的不是我。如果我能对自己的心做主,一早我就不要喜欢你。” “你后悔了?” 沈寄忽然想起那个给女儿取名不悔的女子来,能取出这样的名字,爱得是有多深?或者相爱容易相处难,纪晓芙和杨逍毕竟没有真的相处过。所以他们的爱情才能不悔才能不朽。 魏楹看沈寄捏着手里画绣样的笔就走神了,紧张的问:“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离你其实很远,你在想什么我压根不能知道。” “你在想什么做什么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啊,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空间,不是什么都必须暴露给对方知道吧?哪怕是枕边人。没听过么,至亲至疏夫妻!我们从前就是太过亲密无间了一点,所以有些该想着的事我都给忘了。” 魏楹还想说什么,沈寄问道:“你不去衙门了?”这哪里就到了下班的点啊。吃中饭都还有半个时辰呢。 “有事前头自然会来叫我。” “真难得,居然能让魏大人公私不分一回。”沈寄笑道。魏楹说的好听是有事业心抱负远大,说得不好听有些官迷一心就是往位极人臣去攀登。很少有人跟事能让他缓下来的。 “你还是去衙门吧,唉,算了,去了一会儿也该回来吃午饭了。吃了午饭去吧,正事要紧。我总是不会成为你的负累的,安心办差去吧。” “你这样我去了也不能安心办事。” 沈寄皱眉,有些不耐烦了,“我怎么了?我够贤良淑德了,你摸着心口问问,如果是我跟人逢场作戏,你现在还能像我这么平静?” “我不要你贤良淑德。”魏楹说完顿了一下,“我会把这里清理干净,让你找到家的感觉。日后你可以毫无顾忌,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你当我是小芝麻啊,还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年纪。” 看沈寄已经十分不耐烦,魏楹也只能闭上嘴,就那么闷不吭声的坐着。沈寄不想跟他这样沉默对座,又抱了小芝麻过来逗弄。一会儿下学的小权儿也过来了。 “饿不饿?午饭还要等会儿,饿了的话先吃点点心。”沈寄温和的道。小芝麻是一个时辰吃一回,小权儿整天活动量也不小,算上这会儿的点心和下午茶,一天得按五顿算。 小权儿平日里见到他们都是有说有笑的,有时候还有眼神交流,哪像现在这副静默的样子。不过想想也难怪,昨晚才吵过架嘛。可是爹娘吵过架好像是越吵越好啊?他吃着点心偷眼去瞥魏楹,后者扫他一眼,他就赶紧把眼光收了回来。脸色不好看,像是受气了。 再看大嫂,倒是挺正常的,正逗着小芝麻把手上带的银镯的铃铛晃得叮叮当当的响呢。就是不理大哥而已。小权儿判断,大哥求和失败。 “小弟弟,今天收到淮阳寄来的信了,十五叔和十五婶就要到了。”沈寄想起这茬事来。老太爷三年孝期,三年是个概数,其实应该是二十七个月。如今日子到了,所以十五叔十五婶准备来接儿子了。 “真的啊?”小权儿的眼顿时亮了,小芝麻好奇的瞅着他,小胖手招啊招的,铃铛继续响。 魏楹找到能搭话的话题,于是说道:“哦,那要让人把客房收拾出来。” “这个我自然会安排,你不用操心。男主外女主内,分工不同。难道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这一家之主才要过问?”沈寄还是不买他的帐。 “没有的事。”魏楹又讨了个没趣,只好道:“我出去走走。” 沈寄松口气,一直在她耳边聒噪,让她觉得有点心浮气躁的。还是跟小朋友玩比较开心。 魏楹走出房门,心头叹气,被嫌弃了!这样的冷处理,真是让人很郁闷啊。他现在巴不得沈寄再像昨晚一样跟他闹一场,就是要上房揭瓦也强过现在这样。眼睛瞥到远处一个眼生的下人,是这府衙原本就有的,不是魏家的人。这样的下人,是衙门雇佣的,多少和衙门各处的人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也是这些人最容易把他内宅的事泄露出去。 之前沈寄没有来,内宅无人倒还无妨。如今这些人已经让她感到不舒坦了,还留着做什么。统一发笔遣散费打发了吧。不但内宅,就是前衙有些杂役该清理也得清理了,太过鱼龙混杂了。他来了一年,也都知道什么人背后是什么人了。这样也省得清退内宅下人的举动太招人眼。 魏楹大刀阔斧的精简了前衙候在一部分旁人的耳目,这事管孟去经办的,不用担心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隔日,管孟便来问沈寄,需不需要再雇些人回来。 沈寄想了想,他们全家就三口人,加上小权儿才四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下人。还是先用着带来的知根知底的人比较好,便没有再到外头雇人。总算没有眼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人的家伙在眼前晃悠了,她还想关起门过点清净日子呢。不然,拌两句嘴就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小芝麻今天开始减衣服了,她很满意,一个上午都笑呵呵的。就听到手上脚上的铃铛碰撞着响,此起彼伏的。这是她表达喜悦的方式。 可是下午她就不高兴了,因为午睡起来就找不到母亲了。沈寄是和小权儿一起到江边接十五叔十五婶去了。虽然天气转暖了,但江边风还有些大便不能带着小芝麻同去。至于魏楹,翘班这种事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从前衙到后宅就那么几步路,有事招呼一声就到了。去接人就不可能了。 这几日更让小芝麻高兴的一件事是她晚上可以挨着母亲睡。只要靠在母亲怀里她就无比安心,闻着熟悉的气味儿很是舒服。其实沈寄不是故意的,第一晚,也就是秦惜惜来求见那天,她一直不想面对魏楹便一整天都抱着小芝麻。末了小芝麻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小胖手还拽着她垂在耳边的头发。掰开的话肯定是要醒的,于是沈寄只有让挽翠过来替自己宽掉外衣,然后拧毛巾给她简单洗漱。 小芝麻刚出生的时候,她怕不小心翻身压到她,甚至让她呼吸不了,所以一直不敢带着睡。后来在船上,小芝麻不习惯才开始挨着她睡。软软白白带着奶香味儿的小身子紧紧贴着她,她抱着就觉得是拥有了全世界一般的圆满。后来到了这里,小芝麻自然就没了这待遇,只能挨着乳母或者采蓝睡,可她们身上都没有母亲的味儿。 魏楹回来看到大床中间睡着的小人儿,脸都绿了。怎么,还要剥夺他上床的权利? “小寄,那榻上睡着着实有些冷。”他凑到沈寄耳边说道,然后就开始宽衣脱靴。反正床这么大,肯定是睡得下他的。只是,女儿在中间,晚上是别想做什么了。 沈寄也没解释,只是搂着女儿闭上了眼。魏楹也动过等小芝麻睡熟了给抱开的念头,可两母女抱得紧紧的,无从下手,只有郁闷的窝在自己被窝里。 早上,魏楹是被一阵兵荒马乱给惊醒的。沈寄带着小芝麻睡过一阵,所以对她的习惯还算了解,早上外头有人小声一提醒,就想起来小祖宗马上要发大水了。赶紧端起来要往小房间冲,可是小家伙连人带小被子着实有些沉。沈寄怕自己手忙脚乱摔了或是凉着她,要不就是没弄好尿到被子上去了。而魏楹还在屋里睡着,一贯的规矩,值夜的人这个时候是不能进的,于是也没个帮手的人。于是只好叫醒魏楹。 “做什么?”他有些迷糊的问。 “你快抱她去……算了,来不及了。”沈寄就近坐下,把人搁在腿上,直接对着花瓶开始嘘嘘。 水声让魏楹完全醒过来,看了一眼花瓶和还半睡半醒的小芝麻,嘟囔道:“你看你还是带不好她吧,还是得交给乳母她们。”心头哀叹,花还好说,开了就谢,可那花瓶很名贵啊。要不是喜欢,也不会摆在卧室了是不,可如今直接沦为了小芝麻的夜壶。 沈寄把完了尿,抬头道:“谁说的,我自己的女儿我怎么就带不好了?嗯,过去我太依赖乳母和采蓝了,有些忽视小芝麻了。” 魏楹瞪大眼,除了穷家小户,谁家女主人不是以照顾男主人为主啊,谁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带孩子啊。而且就算是穷家小户,谁又会这么精心的侍弄孩子啊。 于是就演变成了沈寄这些天成天的要展现母爱,亲力亲为的照顾小芝麻。一开始肯定是手脚不熟练,给小芝麻洗澡的时候因为小芝麻身上抹了胰子,还差点被她手一滑就掉到小木桶里去吃水,也就平日里常做的喂米糊糊熟练些。搞得小芝麻都有点怕被她折腾了,不再那么黏她。不过晚上挨着睡觉的待遇她很满意,所以魏楹每早几乎都是在沈寄给小芝麻把尿的动静中醒来。 沈寄是懒人性子,平日里都懒懒散散的,这么整天的带孩子就有些吃不消。可是对上魏楹‘我就说你不行吧’的眼,又一定要咬牙坚持。到后来采蓝和乳母都有些吃不消,奶奶这不是帮忙,这是帮倒忙呢。两人实指望着奶奶能把大姑娘给送回来,不用她们在不断的救场。 不过,沈寄总归是熟练了起来,对此颇有几分沾沾自喜。魏楹有些不满,这几日他在她眼前都快没有存在感了。可是因为理亏又发作不了,实在是有些郁闷。这么下来,就连小权儿看到他,都抱以同情的眼神了。让魏楹十分的窝火。 今日十五叔十五婶到了,他早早就下衙回后宅了。人都围在小芝麻的摇摇车边呢,她一看到魏楹回来立马把两手抬得高高的讨抱,今天被母亲丢下她生气了,方才沈寄想抱她她都不让。现在看到父亲才抬起手来。 魏楹楞了一下,他是经常抱小芝麻,但那是私底下。现在当着十五叔的面,抱还是不抱呢。小芝麻抬了半天手,也没见他过来抱,嘴一瘪就要开始哭。魏楹可见不得,忙三两步过去,顶着十五叔奇怪的眼神熟练的把女儿抱了起来。 139调教(4) 十五叔和十五婶都有些惊讶,哪有大男人在家抱孩子的,倒是小权儿见惯不怪了。 十五婶先回过神来,笑道:“这孩子养得真好,带得也好,乖得让我打心眼里疼。”对于肯抱孩子的魏楹,她满意得不得了。还是大侄媳妇有本事,哪像自家这个,成天不是打就是骂的,都没有抱过。什么抱孙不抱子,这个规矩就该废除。 沈寄笑道:“小芝麻是女孩儿,所以可以抱着疼,如果是儿子,他必定也是严父一个。十五婶羡慕啊,就给小权儿添个妹妹吧。” 小权儿点头,欢欣鼓舞的道:“嗯,要妹妹。要个和小芝麻一样可爱的妹妹。” 十五婶被打趣了,瞪他两眼。 沈寄转身捧出一个小匣子,说是小权儿攒在她这里的,现在交给十五婶了。 十五婶打开匣子直接就愣住了,她原本以为就是些压岁钱什么的,并没有当回事。没想到一打开,居然有几件甚为名贵精致的物件,震惊的问道:“这、这几样是哪来的?” 小权儿瞥了一眼,略带得意的说:“是太后娘娘赏我的。” 十五叔和十五婶一起愣住了,半晌才道:“你小子还真跟着你大嫂进宫见世面去了啊。这些东西……” 沈寄笑道:“既然是太后赏的,那就收着吧。小权儿说他要攒着以后娶媳妇用的呢。” 十五叔还在震惊,他儿子居然见到了太后,也就忘了斥责他小小年纪就想着娶媳妇。 当晚,十五叔十五婶一家三口吃过接风宴一起回到客房。十五婶说道:“你绝不觉得大侄子和大侄媳妇之间有点怪怪的?” “啊?” “虽然两人脸上都笑吟吟的,可是以往他们彼此可是有说有笑的,今儿却不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就你想得多,我看很正常嘛。哎,那小丫头真逗,眼巴巴的把我的酒杯看着。要不是你和大侄媳妇不让,我就用筷子蘸了喂她。” 小权儿靠在母亲怀里,因为是久别重逢,父亲也没有赶他,闻言说道:“大哥和大嫂前两天吵了一架。” 十五叔问道:“谁赢了?” 十五婶推夫婿一把,“看你,有当长辈的样子么。” “大哥” 十五叔两只眉毛一起上挑,显见是不信。 小权儿继续说:“被收拾了。” “我就说嘛,他还长出息了不成。你看看他,一下衙回来就抱着女儿不撒手,哪像个大老爷们。简直被他媳妇儿给调教得跟什么似的。”又骂小权儿,“你小子说话不要说半截。” 十五婶瞪十五叔一眼,继续问小权儿,“他们为什么吵架?” “有个女人找上门来了。” 十五叔再次挑眉,“真长出息了?” 十五婶接着问,“那个女人呢?” “被大哥送走了,然后大嫂就不理大哥了。” 原来已经解决了,就剩最后收尾的事儿了。十五叔和十五婶对视一眼,决定当做不知道。 而另一边,小芝麻在沈寄怀里打着哈欠要准备睡了,她两只小手抓住沈寄的衣服,头歪歪的靠在她身上。沈寄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还唱着催眠的小调。小芝麻乖乖靠着沈寄睡着了,她也就是下午母亲刚回来那会儿撅着小嘴不肯让她抱,过了这么久早没事了。 魏楹就靠躺在床外侧看着,然后说道:“小寄,咱们谈谈。” “我也有这个意思,老这么下去也没意思。”闹矛盾其实前前后后一共才三天的时间,可是真心的让人觉得累得慌。沈寄也觉得这么冷战没有意思,她的确是心头过不去,一想到魏楹抱别的女人还觉得理所当然心头就发堵。可是的确是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又不是真打算不过了。 魏楹道:“你先说吧。”他知道沈寄心头有很多不满,只是一直憋着。如果不让她发泄出来,这事就没完。 沈寄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小芝麻,小家伙拱在她怀里,睡得可香甜了。静默了半晌她才开口,“魏大哥,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娶了我,你放弃了很多?” “我……”魏楹下意识就要否认。 沈寄看看闭眼乖乖睡着的女儿,又看眼魏楹,“咱们两口子夜半私语,说的该是心底话吧?” 魏楹深吸了口气,想了半晌。从前沈寄没有提过,他也没有深想,今天这么一深思,他好像真的一直都有这个想法。虽然是隐隐的,但真的有。如果不是沈寄的性子执拗,他定然是想享齐人之福的。既得到石家的臂助与援引,又得到沈寄的一心追随。 他是有些觉得未来娶到她,他放弃了石家这个强有力的官场助力。所以这些年来,享受沈寄的温柔款款祸福与共,都有些心安理得。在他看来,他一个男人,为了娶她,放弃了千金小姐以及岳家的助力,又答应了永不纳妾,的确是很大的牺牲。所以,沈寄为了他在外头逢场作戏的应酬大光其火,他才会觉得委屈和不解。他自问已经做得够好了,她还这么不依不饶不满意。 沈寄叹口气,这就是中间差了千年,彼此的代沟了。 “一直以来我要的是什么,你也知道。过去几年你做得也足够好。甚至就是现在,在旁人眼中,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好男人。” 魏楹眼中露出‘可不就是如此’的意味,只是没有讲出口。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他对沈寄的忍让和迁就。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嫩脸蛋,“魏大哥,一直以来你喜欢我什么?” 怎么说到这个上头去了,魏楹也低头看看小芝麻,“你刚到家里时,瘦瘦小小的,然后颇有些机灵古怪,我当时卧病在床实在无聊,便成天观察你。”说到这里,想起当时沈寄私下给他取了个‘芝麻包子’的外号,不由失笑。在他看来,当时他和养母对她这个小丫头够好了,可是她还是一心想着要赎身。这个可以解释为她母亲给她的灌输吧。千金小姐却成了农妇,心有不甘是肯定的。 可是永不纳妾这些想法又是谁给她的呢? “后来,数年相依为命,早在我自己能察觉之前,我就把你放在心坎上了。甚至为了你,连一早设法谋求的姻缘也不要了。我喜欢你什么?嗯,你什么我都喜欢。” 沈寄微讽的一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魏楹觉得沈寄居然怀疑这个,真是莫名其妙。 沈寄凑近他,“你就没想过,这样能干的小寄,如果允许我三妻四妾该多好?” 魏楹微微后退,沈寄嘴角一撇,这可不就是心虚了。没想过你退什么退啊。 “偶尔想、想过那么一两回。”魏楹不甘不愿的承认,立即又强调,“可我也就是想一想而已。我知道你不会允许的。” “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做出了牺牲,放弃了很多本该享受的权利啊。这样的想法就算是偶尔为之,那也是因为你其实心有不甘。如今我年轻貌美,而且还这么厉害,你一则爱我不愿我伤心难过,二则也怕我为此跟你大吵大闹,所以,你守得住。可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我可不能青春永驻。再说了,即便我一直不老,人还有审美倦怠呢,看久了说不定就厌了。到那时我可不就只剩下母亲和女主人这两个角色需要扮演了么。” 魏楹张口要反驳,被沈寄用手指捂住了嘴,“空口白话就不必说了。这可不是能望梅止渴的事儿。” 魏楹一脸的无奈,他真不是要说空口白话啊。 沈寄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我相信你此时说的是真心话,可是人心是会随着时间还有境遇的变化而变化的。不但你,我也一样。” 魏楹一凛,你也一样,你干什么了? “看,又双重标准了吧。就想把我关在家里给你愉悦身心,最后一个男的都见不到。然后你自个儿还可以出去逢场作戏。这个度很难把握的,谁知道你会不会更进一步,想要尝一尝外头的女人什么味道。这也就是心念一动的事儿,说不定你哪天就把持不住了。” 魏楹把沈寄道手抓下来,然后握在手里就不松手了,“说你又不信,那你说要如何吧?” 沈寄想了想,我得把你的观念扭转过来。不能一副你牺牲了多少我还胡搅蛮缠的样子。这几日的冷处理,她也想了很多。最后觉得只有这样沟通,让魏楹的观念潜移默化的发生变化,才能真的达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目的。否则,出事是早早晚晚的。 “其实这是一个千古难题,因为男女的地位不对等,可我又偏偏在这个上头要求对等。你说我什么你都喜欢,我在男女关系上的霸道你真的能够喜欢?” 要说喜欢那是假的,他只是接手而已。 “其实,我也不喜欢你很多观念。你的官迷,你的大男子主义,可是我接手,并且试着去理解。不认为自己跟了你,放弃了安逸简单的生活是一种牺牲。” 魏楹有点明白沈寄的意思了,他娶她,答应了永不纳妾。接受了还得试着去理解,不要认为是他做出了多大牺牲。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磨合,一辈子都在磨合。谁心底都有一个想象中的人,可是找媳妇也好,找男人也好,又不是烧窑还能订做样式。肯定彼此有很多想法不一致。我知道通常这种时候都是要求女人做出牺牲,这样才是识大体明大义,才是被认同的好女人。可我只活这一次,不想委屈自己。其实我觉得我根本不该找你这么个儒门弟子,我该找个像嵇中散黄药师那样的人。” 魏楹皱眉道:“别扯远了。”当着他的面说想找什么样的男人,当他不在啊。 沈寄点头,“嗯,对。可既然咱们两个在一处过日子了,我也得改变自己懒散的一面来适应高官夫人的角色。但是什么都能改,永远不许你找别的女人这一点是底线,绝不会改。除非,咱俩各玩各的?哎哟――”沈寄的手被魏楹狠狠捏了一把,“看吧看吧,我说是双重标准吧。反正我是不吃亏的,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去抱别的女人,我就去抱别的男人。” 魏楹知道沈寄就是这么一说,她的心只要在他这里,就绝做不出这种事。可是,这种话他听不得。这会儿他有点理解沈寄的反应了。可是要他一下子就转过弯来,肯定是不可能的。他言简意赅的确认道:“总之只要我守住了,你就不会离开我?”说那么多都是废话,他只要知道这一点。只要她像从前一样的爱他。 沈寄点头,“嗯,那当然。你的心在我这里,我就收着。要是不在了,我也没办法。所以,我不能就傻傻的在家里守着孩子。孩子大了总是要成亲的。” 正说着,就见到小芝麻伸出小手揉揉耳朵。沈寄比了个小声一点的手势。 魏楹知道沈寄的言下之意,她不想就围着这个家,围着他们父女打转,她想做些什么。此时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先按下不提。 “总之,就是我守住,你不离开。人跟心都不许离开。好了,睡觉。” 这个沟通结果,差强人意吧。他的心要是在,就能守得住。心都不在了,还谈什么其他。而魏楹从此也能更加的自觉,不然,媳妇儿的心就要长脚了。 过了一会儿,魏楹挤进沈寄的被窝,只可惜中间隔了个小芝麻。 “把她抱到里头去?” “会醒的。” “我手脚轻点。” “你哪次到后头手脚能轻了?” 魏楹本来说的是他抱人手脚轻点,被沈寄一说,想起自己有时候忘情起来常弄得她身上留下痕迹,那时候哪还顾得到女儿在这里。也就只有作罢了。 “明天让她和乳母睡,不然小包子几时才能出世。” “都说等小芝麻满周岁再说了,两个孩子年纪太接近,容易忽视其中一个。” 魏楹苦着脸道:“那我不是还得喝半年药。那以后每生一个孩子,我都得喝大半年的药。” 沈寄小声道:“呃,咱们把小包子生下来,有儿有女就好了吧。生一个腰身就要粗一寸呢。” “那怎么行!” “就是说啊,所以有儿有女就好了嘛。” “我是说――”只生两个怎么行。算了,空口争执都无用,以后怀上了难道她还能狠心不要。 第二天一早,魏楹抱了小芝麻去把尿。呃,用的还是那个花瓶。小芝麻畅快的嘘嘘,魏楹恨恨的道:“以后这花瓶就给你做嫁妆了。” 沈寄轻笑两声,“我那天不是一时来不及了么。成,回头洗干净了让人放库房,日后女儿出阁的时候我记得找出来。嗯,对了,女儿红就埋在京里的宅子里在,埋了二十坛。就算招待一百桌客人都足够了。” “一百桌,嗯,等十五年后,怕是不只一百桌啊。” “你还真是有自信啊,你就知道一定能做到那个位置啊?” 魏楹嘿嘿笑了两声。 当日是休沐,不用上衙。魏楹和沈寄商量,左右之前她们到的时候已经入冬带着小芝麻出门不方便,就窝在府里哪都没去。今儿既然十五叔十五婶来了,天气也暖和了,就一同去游览瘦西湖好了。 小权儿也是依休沐就不用上学,这是沈寄定的。没周末太可怜了!他拍着手道:“好好,今天在外头野餐。” 昨晚老爹考较了他的入门功夫,母亲考较了功课,都比较满意,所以今天他日子很好过。这会儿十五叔十五婶正在跟魏楹还有沈寄道谢,多谢她们这一年多的照看,让小权儿进益了许多。他们二人今天一看,就知道这两人雨过天晴了。 “自家兄弟,叔叔婶婶客气什么。再说,也不单单是我们的功劳,还有六弟六弟妹。而且,还得小弟弟自己用功才行。来,叔祖母帮忙抱一下我们小芝麻,这里面的衣服好像爬到小肚肚上去了。”沈寄把小芝麻递给十五婶抱着,粉团团一般的小芝麻引得十五婶的心动不已。再添个女儿真是个不错的建议。看魏楹抱女儿,孩子他爹还笑话。以后要是自己有了这么一个漂亮娃娃,怕是也忙不迭的要抱吧。尤其这孩子还不认生,谁都能抱得住。 沈寄给小芝麻整理好了衣服,正想把人接回来,就见十五婶把人递给了十五叔,“来,你这个叔老爷也抱一抱。抱孙不抱子,这可不是你孙女么。” 十五叔是真的从没有抱过小孩子,人递到面前立时就紧张起来,“别、别……” 小芝麻在沈寄的示意下朝叔老爷扑了过去,十五叔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抱住,浑身僵得跟什么似的。小芝麻觉得有趣,伸出小手去摸他的胡子,然后用力拉扯。 魏楹躲在一旁暗笑,心头十分舒坦。昨天十五叔那嘲弄的眼神,今儿算是报了仇了。 沈寄和十五婶都装作没看见,没人给十五叔解围。十五叔只有对这小权儿道:“叫她别扯。” 小权儿坏心一笑,然后学着小芝麻说话的样子依依哦哦呀呀了半天,最后一摊手,“她不听我的。不然,爹你揍她吧。” 140升温(1) 十五叔看着开开心心扯着他胡子的侄孙女,粉粉嫩嫩的,这能揍得下手么。倒是十五婶伸手接了过去。 “她看着不算胖,可是很实在,小胳膊小腿结实着呢。婶婶没抱惯,大概抱不了一会儿手就酸了。等下就交给采蓝抱着好了。”沈寄和魏楹要尽地主之谊招待远道而来的叔婶,她当然不能一整日都抱着小芝麻。 午间在一家铺子里吃灌汤包,观塘包子皮薄,洁白如景德镇细瓷,有透明之感,还能看到里头汤汁流动。上头精工捏制绉褶32道,均匀得不行。搁在白瓷盘上看,灌汤包子似白菊。沈寄拍拍小权儿,“吃吃看。”他们早吃过了,可是十五叔十五婶却是第一次吃。一个不小心里头饱满的汤汁就流出来了,搞不好好弄脏衣服。吃的时候刻必须全神贯注,一心在吃,不可旁顾。 于是小权儿便伸出筷子夹住绉褶顶端,这是唯一可以落筷子的地方,夹别处都要破皮,只睡便会流出来。小权儿把包子夹到面前,然后低头轻轻咬破,就开始吸里头醇厚的汤汁。这个灌汤包子外形唯美,小权儿吃得也十分好看。他跟着沈寄这个吃货大嫂,这些还是学到了的。 十五叔轻斥道:“看把你能的。”然后低头照做。可是即便有小权儿示范,他也险些出丑。还是十五婶兰心蕙质,一看就做得分毫不差。长期与吃货为伴的魏楹对此自然也是手到擒来,对十五叔以眼神表达了鄙视。 十五叔便道:“大侄子,我看到河边有画舫在拉客。我看回头她们女人孩子去看啥二十四桥明月夜,你领我去见识一下?” 沈寄笑道:“十五叔要真想见识,回头就让他领你去吧,他是熟客。” 魏楹笑道:“叔叔婶婶这次来就多住些时日吧,小寄和小芝麻都舍不得小弟弟呢。” 明晃晃的转移话题,沈寄也笑着说:“是啊,在淮阳住了那么些年,就在扬州多住住。住腻了还可以四处走动,反正家里的铺子庄子都有得力的人看着,收益准时入账。有四叔四婶他们帮忙看着,也不会有什么事儿。一家子到处游山玩水,小日子多美啊。”她话中透出浓浓的羡慕来。 魏楹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果然小寄还是喜欢那样悠游自在的日子。所以,现在过日子,不只是自己在‘牺牲’,她也是。 十五婶笑道:“嗯,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四哥在淮阳,四嫂可不在。她上京去了,听说是要做祖母了。” 小权儿呵呵的笑,“我又要当叔叔了。” 魏楹嘀咕,“那小子手脚够快的啊。”他成亲六年才当上爹,老六倒好,这才一年吧。 十五叔看了魏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怎么一直不问二房的情况?”他昨天就预备魏楹要问了。结果昨天就是接风,今天又一家子陪着他们出来游玩,一个字都没有问起。 魏楹嗤笑一声,“二老爷二夫人有那么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好得了么?” 十五叔叹口气,“被你说着了。魏枫和魏植都当着二夫人的面动刀子了,把她生生气得中风了。” 沈寄本来正抱着同样吃饱喝足的小芝麻在逗,闻言不由惊讶的‘啊’了一声,“天啊,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他们夫妻日后可以日日夜夜相对了。”不过,连执手相看泪眼都做不到,虽然二夫人左手能动,二老爷右手也能动,但他们此时想必不会再牵手。毕竟是二夫人把二老爷弄成这样的。 魏楹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他是没问,因为知道十五叔一定憋不住要说。反正那家人不会有好下场,早一天知道晚一天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呢?”他慢条斯理的问道。 “魏枫跟魏植还在为家产争个不休,五哥六哥还有两位嫂子也上门参与了。两人便一前一后的都往江南去了,要将那些产业占在手里。唉,丢人都丢到家外头去了。林氏跟着魏植去了,而宋氏则被留下照看公婆。” 沈寄听到这里乐了,以宋氏的心性,甘愿才怪了。但是,林氏可以推脱,她却是无法推脱,否则就是不孝。魏枫上路,肯定不是单独一人,必定又纳了新宠。没纳到了江南也不会少了新人。她心头郁郁,在家肯定会暗地里折腾二老爷二夫人这两个药罐子。 再有那照顾了二老爷数年的几个侍妾,想必心头的怨气都不少,两下里一联手,好了,那两个恶毒的家伙有罪受了。而且,他们还不敢将二人折腾死了,不然无法对魏枫魏植交代。于是,便真的是完全受活罪了。真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啊。 而且,这样一来,还谁都说不到魏楹头上来。老太爷让他留着二老爷的命,他留了,没做弑杀亲叔的狠事。二老爷如今那样是被他的妻儿下的毒手。甚至二房如今的惨状都是他们自己的贪婪弄出来的。这一切找不到魏楹半点手脚,丝毫不影响他在族里的地位,也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至于那两兄弟,既然是争家产,如今两个老的都中风偏瘫了,就只有由得他们闹了。再加上五房六房也时不时上门去闹,甚至可以能到江南跟他们再闹,这可真成了一锅粥了。沈寄心头便有数了,十五叔夫妇大概是借着借儿子出来避事儿了。淮阳老宅现在肯定乱得很。四叔是走不了,四婶则是一听儿媳妇怀孕了立马就收拾包包上京了。 沈寄想了想,问魏楹道:“他们现在到江南来了,搞不好还有产业在你治下呢。你不管不问,没问题吧?” 魏楹摇头,“没有。那不是外人的产业,二房只是帮着看着而已。我再是族长,也管不到这个上头去。何况一早说好,族里的事务我暂不过问的。我估摸着四叔也是拿了那不是魏家产业不关他事的借口推搪着。要不然五叔六叔,搞不好三叔也在背后活动,他实在是不胜其扰啊。由得二房自己闹去吧,闹成什么样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至于那两兄弟,他们有那个脸跟人说是我兄弟?” 魏楹说到这里,想起那晚知道了母亲惨死的真相,他整个人又是伤心又是气恼,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了,沈寄给他洗脚,把他抱在怀里安慰。想起她小小年纪在厨房忙活,每到赶集的日子就背着小背篓去卖吃的。晚上回来还往往在他房间借着烛火编福气结。没有她,又怎会有如今意气风发的他?这些年,他感激养母的付出,感激裴先生的教导,可是真正走进了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她。 “咳咳”十五叔咳嗽了两声,暗示他注意着些,要看媳妇儿回家看不行啊。这里虽然是包间,还有他们一家子,还有这么些个下人呢。 沈寄也有些疑惑的望了他一眼,然后就低头去看孩子了。 魏楹转开目光,看一眼桌上,“都吃好了?” 得到肯定答复他便让人去结账,一边在十五叔耳边以屋里人恰好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十五叔要真想去,侄儿可以安排人带您去。不过若非推脱不掉,我是不去那种场合的,实在习惯不了。您就不要点侄儿作陪了。刘剩你等下慢一步给十五老爷介绍一下这扬州府的四院,就从那个最有名的丽春院开始说好了。” 刘视α耍一边站到十五叔旁边去,“十五老爷,下午小的陪您到处走走?” 小权儿眨巴眨巴眼,他爹要是自己去玩去了,就没人会动不动呵斥他了。于是打定主意,等一下不管是什么好地方,他爹问他跟不跟,他都说不跟,要和娘在一处。 十五叔被十五婶嗔了一眼,立马道:“我是身为长辈提醒你,有些地方不能总去。去的次数多了,搞不好人就变质了。人啊,首先要修身齐家,然后才能说得到治国平天下。我才不想去呢!” 十五叔是发现自己想坑魏楹,结果是自己跳坑里了。自己媳妇虽然没有大侄媳妇那么厉害,但也不是吃素的主儿。自己当着她的面说要去青楼,别看现在什么都不说,回去了一哭二闹什么招都能使出来。所以赶紧拉了一段有点没的,摆出长辈的谱来训斥魏楹。却没成想,魏楹却是听进耳朵去了,还深思了一番。 他这一年被人吹捧着,而且顺利制服了各方势力坐稳了扬州知府这个位置,心头也有些得意,甚至多少有了些车到码头船到岸的懈怠。可是不行啊,他才二十六,才是四品,离目标还远着呢。到了这一步,往上想再升一级都不容易,他需要沈寄这个贤妻在后方帮他打点一切。他爱慕她也需要她,怎么能让家里不宁静呢。 可是现在小寄不甘心就在家相夫教子了。她这是要给自己一条退路呢。唉,麻烦了!下午游览过后,在游船上用晚饭的时候,十五婶提议分开各自去逛,两家人便分开了。十五叔一家子包了船夜游,魏楹和沈寄便上了桥。 小芝麻由采蓝抱着,伸出小手依依呀呀指着水中的月亮不知道是说什么。 “小寄,可还记得十年前你做过的那道菜?”趁着夜色如水,魏楹凑在沈寄耳边说道。 沈寄想了一下,想起那道让胡胖子赞不绝口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来,“其实就是取巧,那会儿倒真没想到会和你站在这上头观景。” 魏楹握住她的手,“是啊,一晃眼就十年了。咱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多个这样的十年。” 这番情话蓦然让沈寄想起了陈奕迅的《十年》,忍不住扑哧一笑。可惜不怎么应景,她和魏楹注定是要绑在一块儿的。绝不会有‘我们都在一个陌生人左右’的情况出现。只可能他身边出现别的女人。他说这个话是要表白能十年如一日,就能数十年如一日这个意思吧。 魏楹被沈寄这一笑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啊?不相信他?可看起来不像冷笑啊,而且昨晚两人说开了之后,关系也亲密多了。于是他问,“你笑什么?” “没有什么,唉,别追根究底了。看,你女儿就随你了。” 小芝麻也听到沈寄笑了,真探头看过来,想搞清楚她为什么笑的样子。魏楹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获得自由后她伸手想去摸鼻子,忽然‘阿且――’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咱们赶紧回去吧,省得她着凉了。”沈寄忙道。 魏楹也想早点回去,于是让人留下和十五叔说一声,就带着他们母女回府了。沈寄抱着小芝麻下轿子的时候他凑过来小声道:“她还没睡啊?” 小芝麻这一天都没怎么看见过爹爹的正面,偶尔听到声音偏头找过去也总不见到人,一直到在桥上黑漆漆的时候才被他抱了抱,这会儿便精神奕奕的抬起两只手朝他扑了过去。 “回去抱、回去抱。”魏楹丢下一句就朝屋里走。这还是在府门口呢。沈寄好气又好笑,不过也知道这年头的男人在大街上抱闺女是有点不上进留恋小家庭的意味。只得安抚着遭了冷遇的小芝麻,“小芝麻乖啊,咱们追爹爹去。” 小芝麻应和了两声,小手拍着沈寄的肩催她快点。 “唉,小祖宗,我今天累了一天也累坏了啊。好,你别催,咱们这就去追你那个死要面子的爹去。” 好在只需要进二门,魏楹就把人接了过去,沈寄锤锤自己的胳膊腿,“你抱着吧,今天一整天就只得你抱了那么一会儿。我去洗个澡,走累了,身上出了汗。” 魏楹昨晚没能亲近成,便抱着小芝麻跟上来,“不然,我们一家三口一起?” 沈寄扑哧一笑,“可以是可以,不过哪有那么大的桶?只有我自己泡我的,你在旁边小木桶里给她洗。我在轿子里摸了摸她的背心,今天玩得可兴奋了,也是出了一身汗,是得洗洗。洗完了你再哄她睡吧。” “啊?我哪会啊。” “那就把她丢在我的大木桶里,我们洗母女浴,你在外头候着。我告诉你,小芝麻的胳膊腿跟藕节一样,摸着可舒服了。”沈寄还正想看魏楹给女儿洗澡,所以不惜用小闺女色诱着。 141升温(2) 魏楹本来是说什么都不肯的,可是沈寄一进去,小芝麻就开始找母亲。魏楹想了想,便抱着她进去了。结果小丫头见了水,又是一阵兴奋,两手使劲的要去拍打沈寄木桶里的水,身子也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她现在很是有些劲儿,魏楹猝不及防,差点没抱住。 “脱了她的衣服,放进来吧,不然没得消停。” 魏楹答应着一手抱住人,一手给小芝麻解衣服。很快剥光光,放到大木桶里。小芝麻这个年纪根本就不畏水,自然而然的就浮在了水面上,只是两手噼里啪啦去拍水的时候保持不了平衡。眼见她就要一头倒栽进水里,沈寄又不动弹,魏楹只得伸手去扶住女儿白生生的小身子。 “你也不搭把手,我袖子都湿了。”魏楹指控着沈寄,不过看到她在雾气氤氲中若隐若现的身体,喉头吞咽了几下,就忘了这茬。湿了就湿了吧,反正等下都要洗澡。小芝麻愈发欢实了,拍打水花更有力了。魏楹身上脸上一会儿就溅了不少水。 “我泡得浑身发软,没劲儿。你拿胰子给她身上抹抹。”沈寄半闭着眼说道。 魏楹看她一眼,合着丢进大木桶里还是我的事儿啊?可都这会儿了,也不好再出去叫丫鬟。于是手忙脚乱的按住活泼过头的小芝麻抹胰子。好在沈寄配合的把人抓住,否则只凭他一个还真可能抓不稳抹了胰子滑腻腻的小丫头。这会儿没穿衣服,她等于是把临睡前的拳打脚踢都搬到木桶里了。 两人合力给小芝麻洗了个澡,沈寄用大毛巾把自己和女儿都裹了起来,然后先给小芝麻穿好贴身衣物再穿上自己的。末了裹上厚毛巾一起出去,“你衣服都湿得差不多了,赶紧洗洗吧。那里有个塞子一拔水直接就流到花园浇花的管道了。我出去让人再给你送热水来。” “你赶紧哄着她睡吧,回她自己的房间啊。” 沈寄答应着出去了,可是等到魏楹洗好出去,发现母女俩还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的。 “她怎么还没睡?” “她今天完全玩兴奋了,方才洗澡也以为我们在跟她玩儿呢,这会儿实在是不想睡,我也没办法啊。再说了,现在还没到平日睡觉的时间呢。”沈寄看着在大床上拱来拱去不停歇的小芝麻道。 “那、那今晚……” 沈寄抬头看他一眼,“你急什么,她玩儿兴奋了,晚上就会沉沉的睡。你先看会儿书吧。” “这会儿我哪看得进去。”魏楹移过去,拿手指碰碰小芝麻的脸,小芝麻立即抓住了他的手指,然后嘴里呀嗨呀嗨的叫着,手上使力竟然稳稳的就坐了起来。沈寄在一旁拿小被被把她的身子圈住,把人抱到怀里,小芝麻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看看母亲,甜甜的笑了。好在她今天实在是玩得有点累,又高兴了一阵终于精神开始有些困顿了。 沈寄便柔声唱起了《摇篮曲》,手上轻柔的拍打着小芝麻的背。 魏楹小声道:“睡着了?” “嗯,小声点,我抱她过去。” 采蓝和乳母见沈寄把小芝麻抱了过来,都松了口气。这一来说明爷和奶奶终于和好了,二来她们也不用为了半夜给小芝麻喂奶而忙活了。 爷和奶奶这回闹别扭虽然只有三天,可是给她们的感觉真是漫长啊。太好了,终于过去了。要是爷跟奶奶一直这么冷战下去,那除了大姑娘所有人都是忐忑着过日子啊。 当晚自然是一个旖旎的夜,因为矛盾解除,自然更为融洽。也因为小芝麻沉沉入睡,连以往半夜魇着了找母亲的事儿都没有发生。 早晨,沈寄一睁眼,就腾地一声坐起了,这和以往度过了这样一个夜晚的清晨迥异。昨晚小芝麻睡着的时候是在自己怀里,可是今早醒来却是自己房间,她会不会不习惯? 旁边魏楹的枕头已经空了,不过这回他还没走,听到沈寄下床的动静他从洗漱室探头出来,“今天怎么这么早起?” “我去看看小芝麻。”沈寄快速批了件厚外衣然后就朝旁边的屋子冲了过去。内宅二门以内除了魏楹没有成年男子,而且小芝麻的屋子就在旁边,她这么披散着头发过去也无妨。 小芝麻昨天玩累了,这会儿差不多是魏楹上衙的时辰,她也是刚刚才睁眼。眼珠子四处转动,在屋子里到处逛着,满脸的迷糊还有疑惑。 沈寄坐到小芝麻的摇摇车旁边,心道自己来得及时,不然,小芝麻怕是要开嚎了。 小芝麻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母亲,两只小胖手圈住她的脖子,在她胸口蹭了蹭,又有继续睡的趋势。 “我们先不睡,先吃奶。”沈寄拍着她的背。小孩子的作息也很重要,昨天玩累了,今天睡懒觉容易把作息打乱。还是午睡的时候让她好好睡好些。于是一整个上午,小芝麻在沈寄周遭玩的时候便没有平日那么活泼好动。 十五婶过来瞧见了说:“怎么小芝麻没有昨天精神?” “就是昨天玩累了,所以今天有点蔫蔫的。” 十五婶看到桌面摊开的账册,不由好奇的问道:“大侄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也不是月底,怎么就看起账本来了。 “哦,是这样,我有心开一家酒楼,所以让人给我把产业盘算了一下。”前几日怄气,心烦意乱的顾不上看呢。今天小芝麻不吵也不恼,乖乖窝在她怀里,她便拿出来看看。 十五婶诧异的道:“可是,你昨天不是还在羡慕什么都不管就在外头游山玩水的日子么?” “我跟十五婶你不一样,魏楹一心当官,我怎么可能去游山玩水。” “可你们并不缺银子啊,你们的家当可是我们的两三倍呢。” 沈寄笑笑,“我不完全是为了银子,主要是要有事做。” 十五婶看看小芝麻乖乖抱着个娃娃在榻上坐着,“就操心他们爷俩的事儿还不够你忙的?再说小芝麻也半岁了,你也该考虑下再生个儿子。你别怪甚至老派,这女人啊,还是得生儿子。夫婿也许靠不住,儿子却一定是靠的住的。小芝麻日后也需要兄弟帮衬啊。” 小芝麻冲叔祖母呵呵的笑,十五婶摸摸她的脸,“真乖。” 沈寄心道,你是没看到她皮实的时候。心知十五婶想着一心生个宝贝女儿,看小芝麻是万般都好。 “十五叔跟小权儿呢?” “相公在那边教权儿功夫呢。” 沈寄估摸十五婶这厢眼馋小芝麻,魏楹心头肯定很眼馋十五叔教儿子功夫,他也想亲自给儿子启蒙读书啊。尤其在胡胖子又写信来炫耀他的三儿子都出世了的时候。不过,十五婶眼馋小芝麻,也是因为她一早有了小权儿。她方才说得话,其实很有几分道理啊。老婆可以换,老妈却是没法换的。沈寄想到自己对魏楹失去了从前那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有点担忧,夫妻间这样不好。可是有些事她也没法控制。 结果小芝麻一蔫,直接就蔫了两天,而且还变得脾气有些暴躁,坐立不安还不好睡。一向不爱哭的,现在也老哭,白天哭晚上也哭。沈寄有些慌了,抱着她来来回回的走着,又叫了乳母来问,这才发现小芝麻可能要长牙了。 沈寄心道,没有一本《育婴大全》真是不方便,什么都要靠经验。还好她没紧张兮兮的派人去请大夫。十五婶闻询也过来了,也说应该是要长牙。 沈寄哄着小芝麻张嘴看了看,她嘴里的口水便流了出来,这是刺激到牙龈的原因。她一边替她擦了口水一边问现在该做些什么来帮小芝麻减缓不适。最后就给小芝麻用苹果做了些磨牙棒来,帮她轻轻的摩擦下边的牙龈中部。因为牙齿是从这里长起的。小芝麻感到舒服一些,便没有闹得那么厉害了。沈寄摸摸她的额头,觉得有点低烧,不过十五婶和乳母都说低烧不妨事,她便决定看看。 至于辅食,除了米糊糊又添加了炖得较烂的蔬菜、去核去茎的水果,这样能促进发育。 魏楹得知以后,很有几分惊奇,看着小芝麻两手捧着苹果条在嘴里划弄觉得颇有几分新鲜。沈寄也笑,一开始看着还真有些像小芝麻拿了儿童牙刷在刷牙的感觉,感觉超萌。 魏楹给小芝麻擦了几次口水,说道:“口水流得比以前厉害多了。” “长牙是这样的。想一想,再过些日子她就要长出第一颗牙,然后再学会爬,学会走,学会叫娘跟爹。” “凭什么先叫你?” “我天天教她。” “我现在就叫,来,小芝麻,我是爹――,爹――” 小芝麻原本就不舒服,怎么会有心情理会他,直接扭开头去,毫不给老爹面子。 魏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沈寄拉着他胳膊说道:“魏大哥,小芝麻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她只是女儿,可是我和你给她的都是全部的爱。所以我才说要等她满了周岁再考虑给她添弟弟的事。这样我们才能全心参与她的成长过程,你不会有意见的吧?” 魏楹原本是有点的,哪家有这样的规矩,孩子交给乳母带就是了嘛,还要为此推迟生老二。尤其是这几天在院子里捡到十五叔和小权儿的父子档之后。可是,这几天看小芝麻难受,他心疼极了。这种时候,是不要分心最好。 “小芝麻,我可怜的女儿。” 沈寄看着瞬间化身慈父,一付感同身受模样的魏楹,忍不住有些好笑。小芝麻是难受,可是这是个必经的过程。所以她虽然心疼还不至于此。可一些冷静理智的魏楹,却是因此变得如此感性。 “将来谁要是把小芝麻娶走,可不跟挖你心肝一样啊?” “那可不。”魏楹遥想了一下十五年后的事,对那个会出现抢走他心肝宝贝的男人生出痛恨的感觉来。沈寄觉得眼药上得好,她就怕这家伙什么时候心一动给小芝麻订个娃娃亲啊。如果话出了口,自己也毫无办法。现在看来,不会了。 这两日小芝麻晚间哭闹,一定要呆在父母怀里才肯入睡,她和魏楹只好换班抱着。外头也有传言,说这两口子未免太溺爱孩子了。可是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沈寄本就希望自己亲手来带孩子,忙不过来才找人帮手。魏楹在她成天灌输这孩子我们也就留她十五六年的想法下,对小芝麻那是疼到心坎上。如今女儿长牙不舒服要他抱着,他也毫无意见。晚间时常可以看到他在灯下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翻书的身影,然后沈寄就在旁边给小芝麻做小肚兜还有脖子下的围兜兜。她坚信,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哪怕亲如骨肉。 时间进入三月,马上便是二人的生日了。十五叔他们一家留着也是要等他们过来生日再离开。沈寄兴致勃勃的帮他们拟了一条旅游路线。至于大酒楼的准备工作,也在开始着手进行了。最要紧的便是选址了,那日出去游玩,沈寄觉得瘦西湖边上人气最旺,可惜没有空铺位。她交代了方大同帮着留意,可是不能做出赶人的举动。不然,纯是她仗着魏楹的官威仗势欺人了。一边又让人找着大师傅并寻觅懂得药膳的民间人士以及大酒楼中各个位置的人。 这些魏楹有所耳闻,可看她最近整日为小芝麻长牙身体不适的事操心,也就没有在意。她从前也想过开一家集口味和调理功能的药膳大酒楼,不是也半途而废了么。 到了二人生日的正日子,扬州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府衙开了二十桌酒席。因为他们如今的地位,凑趣的自然不少,毕竟夫妻二人同一日生日的很少。一切都被附会成天定良缘。 沈寄失笑,的确是天定啊。以魏家当年穷成那样,如果她不是和魏楹同一日生辰可以给他挡灾,魏大娘怎么可能舍得花二两银子买下她。魏大娘生了个儿子,已经搬回淮阳老家去住了。这一回十五叔十五婶也带来了她的消息。还带来了她给小芝麻做的一件绣着松竹梅的精致的小披风。沈寄决定过生辰当日让小芝麻穿着在扬州府的官太太富家女眷等人面前露相。 托魏楹的福,魏大娘现在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听到这样的消息,魏楹和沈寄也就都安心了。因为沈三也是小有家业的人,元配还留下了儿女,还有数房陪房。说起来魏大娘对宅斗可是没什么天分,因为她压根没有太多的心机。这样一来,只要魏楹好好地,沈三就不敢怠慢了她。当然,她要是不惦记着沈寄还没有给魏楹生儿子的事,沈寄会更加的惦记她的。 “来,小芝麻,我们再穿一件披风,虽然是三月了,可是这披风不厚,又可以挡风。还是祖母托叔公这么远给带来的。咱们今天穿上出去显摆显摆,祖母的刺绣可以是非常棒的哦。” 沈寄抱着小芝麻出去露面,她精神还是有些恹恹的,毕竟长牙是一个过程,不可能一下子就长出来了。她现在变得很黏母亲,对于那些不断夸她长得好又文静乖巧的夫人们十分的不耐,干脆把小脸埋进了沈寄怀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在长牙,很是有些难受,平常不这样的。”沈寄笑着说道,旁边的话题便被带到了小儿长牙上。可惜,这些夫人都是将孩子交给乳母和下人带的。尤其是孩子哭闹不休的时候,更是不可能亲手带着。除非是夫婿半路发迹的才有可能。 沈寄也只让小芝麻露了个脸,就让采蓝抱着她进去吃奶了。小芝麻抓这沈寄的袖子不放,沈寄只好哄道:“小芝麻乖乖,娘马上就回来。” 小芝麻不依,立即就瘪了嘴,十五婶道:“你先进去哄哄她,我帮你招呼着客人。”一众夫人也纷纷表示理解。沈寄便告了声罪,又和已经相熟的三位同知的夫人打了招呼请她们帮衬着,这才抱着小芝麻进去了。一直到小芝麻打盹睡着她才出来继续招待客人。 “魏夫人”沈寄刚走到院子里要往客厅方向去,便有两人从旁边的花圃里冒出来给她蹲身行礼。她回忆了一下,仿佛一位是夫家姓柳的低阶官员的妻子,一位是夫家姓赵的大盐商之妻。 “原来是柳夫人、赵夫人。” “我们早就听我家妹妹来信说过魏夫人爱花也会养花,就请贵府下人带我来后花园看看。方才见到那株君子兰比在我自家花圃开得还好,果然如此。” 沈寄想了一下,好像是有姓柳的人家给自己送过君子兰。她很喜欢君子兰,之前以为是巧合,现在听柳夫人的意思,是早就知道啊。 “原来那盆花是柳夫人送的,但不知令妹是……”沈寄和两人边说边往客厅走,一个也没有冷落,看着很是亲近的样子。这种场面上的事她如今也是做惯了。 “是我娘家的妹妹,嫁在京城容家。” 沈寄恍悟,“哎呀,原来是容七少奶奶的姐姐。”知道是朋友的亲姐,她脸上的笑容便少了几分应酬的意味。 142升温(3) 进入客厅,柳夫人和赵夫人达到与她比较熟悉的目的,也各自走开。今儿来的人可都是想结交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知府夫人的。她们要是挡了别人的道可要遭嫉恨的。 一开始知府夫人到的时候是正月间,各家不方便上门请安,再后来知府大人和夫人似乎闹了些别扭,就更不方便了。等到误会冰消,又是知府千金因为长牙身子不适。所以各家女眷都只是派人送礼并没有上门打搅。如今知府大人而后夫人同一日生辰,宅子里举办生辰宴会,各家便都备了双份的礼上门来了。 沈寄长袖善舞的招呼着客人,她记性很好,别人一介绍,再打照面她就能叫出名字来。就譬如方才在花园碰到的柳赵二位夫人,也只是来的时候介绍了一下。能这样一来是沈寄天生记性就好,二来则是因为她用心了。能记住名字,这也是重视人的表现。被记住的人会很高兴的。尤其,记住你的还是比你地位高的人的时候。 好在有十五婶和三位同知夫人帮衬,内宅的生辰宴场面很热闹,而且诸事有条不紊。只是既然是请客,肯定要请戏班来唱戏,沈寄一早安排把小芝麻挪到最远的屋子去了,还把房间周围都增加了一层厚毡布挡着声音,这才没有把她吵到。十五婶中途去看了一回,回来告诉沈寄小芝麻乖乖的没事,醒了没见她找了一会儿,这会儿被采蓝抱着在看皮影戏。 沈寄笑笑,她哪里能看懂啥,就看台上的人动来动去的呗。不过,没吵没闹就是好的。 “大侄媳妇你想得可真周到,我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小权儿就被吓着过。” “我不也是听你偶尔提过才想到的么。” “是么?”十五婶有点疑惑,她提起过?十五婶想了想,自己也记不清了,也许她是无意间说起过吧。 沈寄从前从亲戚那里从网上也了解过不少育儿知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是这些知识总不好无中生有,十五婶的到来给了她很好的借口,这些都是长辈教的。反正也不会有人去验证,就连魏楹也以为很多带孩子的小技巧是十五婶教给沈寄的。 今天的宴席很是成功,沈寄也算是顺利的在人前露面了。整个宴会展现了她掌管内宅中馈的能力,前院后院的客人都十分的满意。而且也一洗之前的种种揣测。之前有心人也探知了她和魏楹的过去,丫头出身,救过岚王的命种种,让她被传成了个粗俗的小妇人。前些日子秦惜惜被迫远走他乡,更让她成了悍妒不容人的代名词。尽管外头说是魏大人自己做的决定把人送走,但人人都认定是魏夫人的手笔。 还有之前府衙大肆裁撤一些人手,也让人想看一看今天的宴席会不会出纰漏。结果什么纰漏都没出,在魏夫人的掌控下,魏府训练有素的下人兢兢业业的坚守岗位。沈寄是赏罚分明的人,人人都知道,这样的宴会过后,只要一切顺利都可以得到奖励。如果有一处出了纰漏,那么所有人连坐。所以,即便有人有什么不足,旁边的人也会立即帮着弥补。因此展现在人前的便是一切顺利。沈寄在自家内宅已经下了六七年的功夫,怎么可能因为赶走了一些旁人的耳目就手忙脚乱。 再有,她整个人的风度还有待人接物的手腕,也在在显示她不是一个无知的、粗俗的小妇人。她的谈吐、学养是符合四品诰命夫人的身份的。那三位同知夫人因为住得近,是早就来拜见也顺道称量过沈寄的了。就像魏楹必须让那些属官服膺一样,她这个知府夫人而已必须让这些属官的正妻服膺。不然,今日三人怎么会如此同心同德的帮沈寄撑场面。 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沈寄锤锤肩,呼,好累。今天还算顺利,没人掉链子。十五婶是自家人,道声谢也就是了。三位同知夫人,日后有事再还人情。至于自家的下人,叫了挽翠去论功行赏,当天就发红包。这样,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才有同样大的积极性尽心尽力投入工作。 采蓝和乳母也有,采蓝是早就知道了,蹲身谢过。乳母却很是惊喜,“奶奶,奴婢也有?” “那当然,要不是你们把大姑娘照看得好,我哪能安心待客。收拾收拾歇着吧。”沈寄看一眼已经睡着的小芝麻,然后往寝室走。今天就先把小芝麻放在最远的屋子了,明儿再搬回去。 回到屋里,魏楹也回来了,问了句小芝麻今天乖不乖就坐下不动弹了。他今天也被人车轮战术的灌酒,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沈寄叹道:“过生日真累人,还是当初在华安,一人一碗寿面最实在。” 魏楹笑道:“不过如今也有一个好处。” “什么?” “就是办一个生辰宴,可以收两份礼。” 沈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倒是啊。不过也知道他是在说笑,方大同和管孟被安排去收礼,沈寄给他们说了个上限,超过这个上限的不管是谁送来的,一律不准收。不然,被人参他们借生辰敛财可不得了。 魏楹伸出双手圈住沈寄,去年今日,他是在酒楼待客,哪像今天这么热闹,而且中间还出了些纰漏。今天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当然知道沈寄在背后废了多少心力。 “妻贤夫货少,咱家小寄你就是一宝。” “呸呸呸,丑妻才是宝呢,你说我丑?” “谁敢说我媳妇儿丑,我抽他。” 沈寄把人拖起来,“喝多了吧,就你一文人,能抽得过谁,赶紧洗洗睡吧。” 魏楹嘟囔道:“上将伐谋。” 沈寄好笑的想,那也得你有机会做了上将军再说。都讲出这种话了,显见不是喝多了一点半点。 夜半,沈寄被推醒,“小寄倒水,渴!” 沈寄早有准备,这位爷喝醉了酒品还算是好的了,就是半夜口渴要喝水而已。递了一大杯温水给他,就着她的手咕嘟咕嘟就喝下去了。 “还要!” 沈寄下床又倒了半杯,不过这回是现倒的,还有些烫,她只好用两个杯子把水倒凉。要说起来,她第一次看到暖壶的时候也很惊奇,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古人就懂得如何给水保温了,实在是了不起。 “快点!”床上的魏楹不耐的催促道。 “不弄凉小心把舌头烫掉。”看来今天真是喝高了,平常都是一杯就解决问题的。 喝完了水,魏楹紧紧箍着沈寄睡去。第二日算是自己给自己放假,那三位同知见到知府大人没有一大早到衙门坐镇,便也都安分守己的干活,昨日魏楹可是被他们带人灌醉的,今天多分担点也是该当的。彼此虽然身后有不同的靠山,但是自家主子都还表面一团和气,他们自然看起来也是和和气气的。 魏楹起得晚,沈寄倒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去接了小芝麻回来。 到吃午饭的时候,十五叔十五婶提出告辞,说明日要一路游玩去了。魏楹和沈寄挽留再三无果,也只得为他们践行。小芝麻还不懂离别,所以小权儿握着她的手说以后再来看她的时候,她兀自笑着,只以为在和她玩游戏。 “大嫂,我舍不得你。”小权儿抱着沈寄的腰说。 “没事儿,以后再来看大哥大嫂和小侄女就是了,家里的大门随时都对你敞开着。”沈寄知道这一别就不知几时得见了,也很是不舍。这可不比现代社会,交通那么便捷。魏楹又在外做官,而小权儿也要为了将来积蓄力量。魏家也不会再有什么会令魏楹不顾官职回家的人跟事了。这一别,怕就是好些年不能相见。 当天下午,一家三口在江边送别了十五叔一家。小权儿的小手一直不停的挥舞,一直到他变成小不点看不见。 “小叔叔还会来看小芝麻的,嗯,说不定过几年带着小婶婶一起来。”想到小权儿从五六岁就开始攒娶媳妇的银子,沈寄就好笑。 小芝麻手里握着根苹果条摩擦牙床,眼里有些疑惑的看向沈寄。魏楹盯着她身上的松竹梅披风看,一时有些走神。 沈寄知道他是想起了魏大娘,安慰道:“离别总是难免的,可是知道大娘她过得好也就够了。只要你好,她就会好的。” “嗯,好在你跟孩子是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哼,那可要看你的表现了。”沈寄嗔他一眼道。秦惜惜离开,两人的误会冰释后,魏楹似乎比从前更懂得珍惜她了。两人的感情也开始升温,像是回到了刚成亲那段日子。这会儿一起在江边散步,没有乘车,这感觉就相当好。远远近近看到二人的百姓纷纷行礼避让,魏楹施政还是比较得民心的。之前许多人都在观望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后来日子久了也就能见到人心,知道他很多举措都是实心为民,而且并不因年少就失了沉稳,只求自己的政绩,便打从心底开始拥护起来。 “小寄,你……” “什么?”沈寄正好抱累了,在将小芝麻交给采蓝。 魏楹用眼示意采蓝等人跟远点,她们便抱着小芝麻远远的跟着,小芝麻今天情绪还算不错,想来是没有那么难受了。也就没有非要母亲抱着哄着,紧紧的跟着,反而转着眼珠看着江边一艘艘船起航。 沈寄停住脚步看向魏楹,“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非要开那个大酒楼么?”魏楹黑黝黝的眸子盯着沈寄,顿了一下又道:“你看我在这扬州的任期也不知多久,说不定一道旨意不等三年任期满了就要换地方。你这酒楼淘神耗力的,刚开始赚钱就得打给人家,就像那个绣坊,不值啊。” “如果是这个原因,你不必担心。那个绣坊打给大嫂,不过是因为当时你是被贬了两级,而且是从京城到蜀中,跟流放也无异了。而林家于我们又有恩,没有必要计较那么多。可现在你官运亨通,将扬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我觉得皇上应该不会任期不满就将你调离。” “那也只有一年多了。你开个大酒楼,从准备到开张需要时日吧,从开张到真的赚钱也需要时日吧。” “我们现在也不缺银子,不用打给别人,我反正也不可能抛头露面亲自去管理,只要留下得力又信得过的人管理就好了。就譬如京城宝月斋,崔大掌柜的不是帮我看得很好嘛。”看账本,这些年来最赚钱的就是那里了。 魏楹开始没当回事,最近发现她竟然是很认真的在准备着,眼看着人快到位了,铺子也看好了。这才觉得不妥,这是真的要出去开大酒楼了。那日后还不得忙得很,不会再以他为中心转了。 “就算你任期满了要换地方,那我也可以一路跟着你,就当开分店嘛。蜀中不也有宝月斋的分店嘛。” “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魏楹知道如今家里完全不缺银子,只要儿孙辈不狂嫖滥赌,用几辈人都没问题。更何况还有不少是能生钱的产业。沈寄如今一定要去开酒楼,那纯是为了有个事情,有条退路。让自己的女人对自己如此不放心,魏楹心头很不是个滋味。 “京中那些贵妇不是也大多在外头有产业么,哪有人会说闲话,魏大人你就放心吧。唉,我真不是为了别的,我不想成天就夫婿女儿,女儿夫婿的行不行啊?”沈寄心头不舒坦,你就想位极人臣,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业?她现在还只是想开酒楼,以后熟悉了还想涉足更多的领域。 魏楹停下脚步看着她,“不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么?” 对这个家伙不能跟他讲道理,因为道理是偏向男人的。唯有和他撒娇耍赖才成。否则日后要是酒楼开起来了,他指使人捣乱可就坏菜了。 “哎呀,你不是说我什么你都喜欢么。我就是喜欢做这些事情啊,别人不知道你应该清楚啊。魏大哥,我无聊嘛,你就答应我吧。”在外头不能有什么肢体语言,只能用眼神了。这家伙选了外头跟自己谈,该不会就是防着自己抱住他撒娇吧。 魏楹想了一下,小时候的沈寄好像是对做生意赚钱有着狂热的。他以为那是因为缺钱导致的,现在看来不是。 “你也希望我整天都开开心心的吧?” 魏楹纠结了一会儿,“好吧,那你就去试试。没事儿,全赔了也没关系。” 沈寄正高兴他松口了,就听到这句不吉利的,忙道:“你就不会说点好的啊。这句话你完全可以说成是,没事儿,我是你的坚强后盾。” 魏楹笑笑,“不就是这个意思。”他岂是不会说话的人,可心头还真有点巴不得沈寄全赔了的想法。手头没银子了,她也就不会折腾了。 既然说通了,虽然魏楹显得不甘不愿的,沈寄自然要用好话喂着他了,而且这也是实话。 “魏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如果我嫁的不是你这样的男子,怎么会允许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哼,你知道就好。”虽然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可是魏楹还是很受用。 正说着,有府衙的衙役飞马来报:刚接到最新的邸报,皇帝奉着太后,带着贵妃还有皇子公主宗室等一路南巡了。扬州也是定了要接驾的地方。 这可不是小事,所以刘同知立即派人来告知魏楹。魏楹看看沈寄,“嗯,我先回衙门了,皇上要来,虽然必定还有一两个月才到扬州,但是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 沈寄点点头,“嗯,你去忙吧。”一边腹诽皇帝干嘛来,这一路不知要耗费多少银钱,劳民伤财。一边也觉得皇宫里的人也可怜,关在里头一辈子也出来不了几回,也难怪他们都爱往外跑。可是,微服不行么,又不用花费那么多民脂民膏,又可以真正的视察到民情。 不过,说不定有机会见到太后。到时候銮驾停在扬州,自己作为知府夫人,也就有机会求见太后了。可惜小权儿离开了。嗯,还能见到芙叶表姐,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对了,还有皇子贵戚,也不知道都有谁来,又是谁留守京城监国。想必皇帝安排人手时方方面面都是会考虑周全的。 嗯,自己的酒楼如果能够在皇帝在扬州期间开幕,把那些菜色送去请太后皇上品尝,得他们一句好那名人效应可就大了去了。婆婆跟魏大娘不就是因为自己在太后面前一直念叨受到了当地官府表彰的么。嗯,魏楹去准备接驾诸事,她可得把酒楼的准备工作也弄上日程。到时候旁人不好说,但是芙叶肯定是可以请去捧场的。让她在自己的酒楼请客,那不就出名了么。她请的客,不是王公就是贵族。太好了,行动起来!沈寄浑身充满了力气,对采岚她们招手道:“不逛了,回家――” 143预备(1) 晚上魏楹回来,好像挺疲倦的样子。沈寄便替他捏着肩膀放松:“魏大哥,有多少准备的时间?”接驾可不是小事,尤其这一次来得人还不少,皇室怕是来了一半吧。来的都是咬紧的人物,不受看重也不会带着来南巡了。随便得罪一个,在皇帝跟前给你上眼药,也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还早,至少得两个月吧。不过,事情很繁琐,而且很多事都得给这件大事让道,还得保证正常的次序不会被打乱。眼下先要定下皇上驻跸的场所。” “哇,那扬州这些大富商还不得把咱们的门槛给踏矮一截啊?”我祖上曾经接过驾,这么牛掰的话可以一直说几十年上百年呢。而且还可以借接驾的机会和贵人接触,运作得好的话得到的好处也是很多的。当然,要是不小心卷进什么夺嫡之争里去,站错了队,下场也会很惨就是了。曹雪芹他们家不就是这样破败的么。可不是每个这样的家族破败都能出一部传世的《红楼梦》啊。 “小寄,给你个美差怎么样?” “嗯?” “接下来,肯定会有人请你我去他们的园子赏玩,你就负责从中定下一家作为皇上驻跸之所如何?不能带你去游山玩水,可是观赏园林也是很不错的啊,还可以吃到各家费心准备的美食。那些私房菜,啧啧!” 沈寄当然知道园林其实就是山水的缩影,而且比真山真水更精致。不能行走天下观山看水,那么欣赏园林真的是很不错的选择。不然,怎么会有万园之园圆明园出现呢。可是如果她去做这个美差,那自个儿的大酒楼怎么办?不能在皇帝停留期间开张,那么之前打的如意算盘也就全部落空了。 皇帝南巡,随行带着如此多的贵族,她的大酒楼要是不能从中得到些好处,她会失悔很久的。 “我不干这活儿,光是跟着你去吃吃喝喝,赏赏园林还行。至于要动脑子的事还是你自己解决吧。这后头牵扯的事情太多了。”谁家会光走他们家的门路啊,说不定有门路的直接就和上头谁挂上钩了。然后上头再给魏楹施加压力,顺了姑情逆了嫂意的。再说了,魏楹怎么可能这么重要的事就听她决定,不过是利用她分析分析而已。而且,还可以同时达到占用她空闲时间的目的,让她没时间没心思去弄大酒楼。她才不上当呢! 魏楹心头叹息,这媳妇儿太聪明了哄都不好哄呢。 沈寄想了想又道:“魏大哥,我不会过个一两个月就意外怀孕了吧?”想来想去,魏楹虽然没有正面拒绝,但是还是不太乐意她去做生意的。最好使的阻止办法就是让她怀孕了。已经有一个小芝麻,再怀上了,她总不能还有心力去筹备大酒楼的开张吧。 魏楹摸了摸鼻子,媳妇儿太厉害啊。他是想用这招的,可是有些举棋不定。而且他也知道,沈寄这样的性子,真正要把她留住便也只有除了是否当官这样的大事,旁事都纵着她才是。要不然她那颗向往自由散漫的心就会不受约束。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家都是小事沈寄说了算,大事他说了算。至于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那还是沈寄说了算。因为他知道,沈寄是很识大体的。 现在想想,那天她说她很不乐意他当官,她的识大体其实也是一种牺牲。罢了罢了,总是要她牺牲她最后也会有情绪的。男人大丈夫,这些小地方就惯着媳妇一些又如何。这也是为了后院的长治久安嘛。他家后院可还有人虎视眈眈的惦记着呢。 这回皇上南巡,居然把安王岚王都带上了。这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啊。皇上有不少皇子,但如今成年皇子里也就是安王和岚王有一争之力。其他的小皇子自然不必说了,即便有母族力挺也是毫无可能的。国无少长之君终非社稷之福。即便是英明勇武如汉武帝,弄个三大臣鼎力辅弼幼主,可金日碑转眼早逝,只留下两雄相争,汉武帝的所有设想都成空。所以今上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而成年皇子里除了这两人,要么是早夭,要么是无足够的才具。所以,宫妃也罢朝臣也好,甚至连外邦使节都是认定太子就在这二人中选其一了。 以皇上的身体看,这一回声势浩大的南巡之后,怕不会再有这么大的动作。所以离京之前,众人都在猜这回留下来的监国的会是哪位王爷。因为这次监国的王爷,也许就是圣心默定的即位人选了。结果没想到,皇上把两个都带上了,留下一个中立公正的王叔监国。 现在好了,大队人马都会在扬州停留,自己这个知府肩头担子重了啊。这几个月都不得安宁了啊,得等着接驾完毕,这一大队龙子凤孙皇亲国戚都离开才能安枕。 沈寄用力捏着他的肩膀,“放松点,肌肉别紧张!反正也不是你一个州府需要接驾,别紧张,该办什么按部就班的办就是了。” 魏楹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 “接下来你忙你的就是,家里我会顾好的。”这一点沈寄没有什么犹豫,家里人口简单事情不多,她筹备大酒楼不会影响到的。就是小芝麻,也不用成天把她放在家里,带着她出去多走动未尝不可。 两人正说着话,小芝麻有采蓝抱着找来了,小家伙找爹娘了。看到沈寄在帮魏楹敲打放松,她也兴致勃勃的用小手去够父亲的身体做出敲打的样子来。沈寄便让采蓝把她放在榻上退了下去。小芝麻这一坐下,手能够得到便更积极了。 沈寄引导着她的小手,“这里这里,爹爹的头跟脸都不用捶。要是长大了能有这个孝心也算是替你娘我分劳了。” 被那只力道不大的小手捶了几下,魏楹坐起来,把小芝麻抱到他身上坐着,小芝麻就用两只小手好像敲鼓一样敲打他的胸膛。魏楹哈哈大笑,胸腔的震动让小芝麻倍感好奇,小手在上头摸来摸去的,也咯咯的笑。 接下来的日子,魏楹便开始早出晚归,接驾可不只定下驻跸之处这一件事,皇帝一行人的衣食住行,最重要的是安全问题,都需要他这个知府来操心。而沈寄送魏楹上衙之后,便也投入她的事情里去。 自从生辰宴亮相以后,便不断有人邀约,她便在其中择了些人家赴约。这天正抱着小芝麻在晒太阳,方大同回来说有大酒楼要转让,虽然不是之前想要的瘦西湖边上,但离得也不远,也是可以观赏湖景的。他来问问沈寄的意思。因为原本是酒楼,如果要装潢,就会省不少事也会节约出时间来。 “这样啊,那带我去看看吧。” 小芝麻是很喜欢出门的,尤其现在她的第一颗小牙已经长出来了,虽然只有矮矮的一截,但是已经没有再有那么多不适,所以精神头也恢复了。沈寄便抱了她一起上马车,还让她靠在只垂了薄薄纱帘的窗口看风景。小家伙老想伸出手去把纱帘拢起来,可就是不得法,于是转头把母亲望着,‘啊啊’的叫。 “这可不行啊,小芝麻。纱帘不能都拢起来。”其实沈寄也想把帘子全拢起来,可是这是规矩,女眷出门都得守这些规矩。她也不能特立独行啊。就是如今要想经营酒楼,也是打的擦边球。征得了魏楹这个一家之主同意,头上没有婆婆管,她不抛头露面,在这些前提下她才能做的。 一想到将来小芝麻也要受这样那样的约束,沈寄心头就有些不舒坦。小芝麻对于不能清楚的看车外的风景有些不满,在乳母怀里依依呀呀的叫着。挽翠察言观色,不知道沈寄怎么就不怎么开心了,明明出来看酒楼是很开心的啊。于是倒了杯热茶到她手里,“奶奶,喝茶吧。” 沈寄便捧着菊花茶想着,她日后总不能按照‘上无婆母,下无小姑,左无贪戚,右无恶邻’的标准来找女婿。就算这些都符合了,也还有社会上的教条要遵循。这个时代的女子就是如此,所以不能从小就纵得小芝麻什么规矩都不管不顾。唉,要是她日后能遇上一个像她爹一样心胸宽广的夫婿,容许妻子私下里不那么规矩,也可以做想做的事,自己就要烧高香了。 在座的人都不知道沈寄就这么一件小事就想了这么远了,小芝麻还在依依呀呀的表达着不满。挽翠、采蓝还有乳母面面相觑。往常奶奶还是很纵着大姑娘的啊。而且只是撩起一条细缝让大姑娘瞅着外面,外头却也瞧不见里头啊。 小芝麻吵闹无果,便撅起了小嘴。沈寄放下茶盏,把她抱到怀里。马车开得很慢,而且桌子还有茶盏底部都是带磁性的,所以茶水也不怕会洒出来。 “小芝麻,我们活在世上,是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你爹已经够惯着你了,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娘得狠下心肠对你严格一些。”要不然,在家里当然是可以把你骄纵得跟公主一样,可去了婆家那落差也未免太大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来失悔从前没有好好教导你可就晚了。我的女儿不能让别人说没家教,也不能让别人来替我教。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采蓝暗暗记下,日后得按此行事,不能一味纵着大姑娘。而乳母则是心头有些不以为然,谁家的孩子这么大点就教规矩了。奶奶本来就没道理,她是乳母,大姑娘身边的事本该她说了算,却弄出个采蓝姑娘压在她头上。再说了,谁家孩子不是吃奶到两三岁,把乳母好好供养着。又不是吃不起!奶奶却是半岁就开始给大姑娘添加辅食,让她的作用进一步减小。如果再让自己像采蓝一样总是虎着脸教训大姑娘,那大姑娘该远着自己了。虽然一开始奶奶说了会按规矩一直养着自己,但是,谁家乳母不是有比较超然的地位啊。自己不远千里的从京城跟了来,难道就只为了被不痛不痒的养着? 瞧瞧爷的乳母李嬷嬷,那在京城一家子可是吃香的喝辣的啊。夫婿做总管,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也都是轻省活儿。自己却是连采蓝这个小丫头都比不过,大姑娘身边的人说起来也不够尊重自己。乳母要的尊重当然除了字面意思还有挟小主子以自重,要那些丫鬟婆子都奉承着自己的意味。可那采蓝,不但不顺着自己,反而时时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驳斥自己。 当然,乳母心头的想法也就只敢藏在心头,当下只老老实实垂着头。 沈寄要时时将小芝麻带在身边,乳母自然也得带着,辅食带出府喂就没那么方便了。乳母跟着去的地方多了,闲言闲语自然也就听得多了。也会拿自己和旁人家靠着小主子作威作福的乳母相比。 沈寄也没留意到乳母的神色,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想到小芝麻日后说不定得被婆婆从头管到脚她心头就发堵。按魏楹的心思,他要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将来联姻的对象差不多也就圈定了高门大户。那些人家的媳妇可不好当啊。 挽翠看着沈寄,倒是能理解她的想法。她也一直把小朵朵的规矩看得很严,不也是怕她日后被婆婆整治么。倒是采蓝和乳母打的交道多了,多留心了她几分。只是她也不好一而再的到沈寄跟前说乳母不好,只能自己多留心。奶奶既然把大姑娘托付给自己,自己多上心就是了。 马车停了下来,老赵头说道:“奶奶,到了。” 挽翠先下车去,在下头让沈寄搭把手好下车,乳母抱着小芝麻,采蓝则招呼跟来的人把拎来的小芝麻的婴儿用品搬下来。 沈寄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仰头看看眼前的两层高的气派楼面,不禁有些疑惑这样的地段怎么有人舍得卖?可方大同那个老实头应该做不出仗势欺人逼人让店的事才是。而且,这也不是最好的地段。真要下手,不妨找最好的地段下手才是。 方大同边走边解释,“这间店的后台出事了,他们在扬州立不住脚。与其让人隔三差五上门捣乱,不如干脆卖出来得些现银好回乡。因为地段不错,一应装备都是八成新,所以要价不低。一口价五千两银子连地契酒楼还有里头所有的物件一起转让。已经来了好几拨人了,价格谈不拢。而且一知道旁边那家酒楼跟京城里侍郎府挂着远亲,也就放弃了。” 原来是这样。那边那家大酒楼,想必用了些手段来挤压吧。 “他们之前的靠山是谁?” “是被爷撤换的一个贪墨的典吏。” 扬州府的官府中人,都在大盐商那里吃得盘满钵满的,所以贪墨只是明面上的罪名,暗地里肯定牵涉了其他事。不过这个沈寄不管,只要魏楹这座靠山稳当,一旦买下酒楼,她就可以和那一家在靠山之外的其他方面正当竞争。 “嗯,进去看看吧。”沈寄的产业一共有三万两之数,可是现银也就是六七千两银子,这还得从宝月斋的流动资金里抠。如果要买下这个酒楼,大概得先从公中借一些出来了。其实也就是银子从左手到右手的事,魏楹从来不过问这些。沈寄觉得自己也不必见外,以后赚了再补上就是了。 酒楼外面墙瓦八成新,里头也是宽敞明亮,红柱雪泥,桌椅花瓶摆设各在位置,茶碟茶碗筷笼一样不缺。正对门一圈八尺圆方柜台,上头放着一尊麒麟祥瑞玉兽头。沈寄莞尔,要在现代,这个地方就是招财猫的位置。这第一眼就对了她的眼缘,再抬头,后头排彩旗子菜名牌子,窗子分开在南北,四扇一簇。 小芝麻这会儿也恢复过来了,抱着乳母的脖子东看细看的。 柜台旁边是楼梯,直通二楼,往北又有一道垂门,通着后院……沈寄去看了,还有个大花圃,便更加的满意。店主倒不知眼前戴了纱帽的是知府夫人,只是看他们的马车,还有一众人等通身的气派判断来者身份不俗。但他也只往富商女眷身上去想了。毕竟,知府夫人犯得着来弄这么个酒楼么。 “这位夫人,我们这可是开业之初特地请了高明的风水先生看过,布置的一个招财进宝,富贵祥和的周全格局。东西也都几乎是簇新的……”店主不遗余力的推销着。 沈寄心头已经看好了,只是这种时候不压价难道当冤大头被人宰么。反正过去一年这家店赚得也不少,如今不过急流勇退总不会亏。不过这事不用她出面,方大同也做不了,挽翠出马从头到尾吹毛求疵的批评了一通,价压得店主直冒冷汗。 沈寄看小芝麻笑呵呵的去摸那个玉兽头去了,这才开口,“咱们也别多扯皮了,一口价四千二百两。你实在不卖,就放着吧。” 店主很想再抬抬价,可想着因为前头那家的威慑,这几日都没人来问价了。早知道早早的卖了把银子拿到手,管那买主事后知道了有那么个竞争对手会不会后悔。那时候还能多得几百两银子。 “好,卖了。” 144预备(2) 沈寄着人取了银票,然后就和店主签了契约,交代方大同留下和对方一起到衙门办过户便带着小芝麻回去了。瞧着时辰魏楹也该回家吃午饭了。 那店主事后见到了衙门一应手续再便捷不过,这才跟方大同打听沈寄的来历。 方大同看他两眼,这个店主不是厚道人,他之前不问人只认银子就是想把事情栽给买主,让买主买了店他拿了银子好走人,管买主能不能在另一家酒楼打压下站住脚呢。这会儿见衙门的衙役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不但没索要好处,还有人一路带着到各处办手续才想起要问问买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总之是你惹不起,也不怕那家酒楼的人就是了。你当我们不打听清楚就会出手买你当酒楼么?只是我家奶奶不愿意仗势欺人而已。” 接下来便是装潢的事了,因为什么都是齐备的,所以不用再多置办什么。只是日后酒楼的大管事方大同这个老老实头却做不下来,他这副严谨认真的性子管账目最合适了。大管事还有旁的跑堂大厨就要开始找人了。原有的择优录用,另外再寻新人替补,这事儿让管孟去办,他一早就来了扬州,人头比较熟。 而沈寄则是磨了墨将吃过午饭小憩起来的魏楹拉到了书桌后头坐着,“恳请魏大人赐下墨宝。” 魏楹一副摆谱的样子,手一抬,“茶!” 沈寄马上递上,“已经沏好了,现在喝正好。” “打算取什么名啊?”魏楹知道沈寄这是要借他的名头压那些不知底细想收保护费管理费的地痞,还有方方面面想去要好处的人。哼,至少在这扬州地界的人,还没人敢到他知府大人题匾的地方闹事的。这招想到的人很多,甚至有人捧着千两纹银来求,他是一向不喜欢到处留墨宝的人,统统拒绝了。可自家媳妇的酒楼当然另当别论。这样一来,别人就是不知道幕后老板是知府夫人,也该知道这酒楼是知府大人照看的。 “然楼。”沈寄笑着说道。 魏楹想了一下,“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嗯,没错。”正因为是取的这个意思,所以装潢上便要走贴近自然悠然自得的路。这一点管孟帮着沈寄寻了一家深巷中的小铺子,沈寄也去看过了,很有悠游山水的意味,便请了设计者过来帮着设计然楼。争取两个月内开张。 魏楹喝了茶,站起身蘸墨,挥笔立就,然后取了自己的印章盖上。沈寄看过很是满意,待墨迹干了便让人拿出去刻匾。 “辛苦魏大人了!” 屋里没人,魏楹小声道:“就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这么谢啊?” “那你想我怎么谢?” 魏楹指指自己的脸颊,“要谢就该在这里碰一下。” 沈寄踮起脚亲他脸颊一下,就被抱住了腰,吻了下来四唇辗转吸吮,末了还听魏楹絮叨:“这日子不是人过的,这么些天忙得左脚打右脚的,晚上上床就睡着了。老婆都没精力亲近了。我可怜的小包子,真的还得等着啊。” 沈寄推推他,“快出去吧,一会儿该来人叫了。” “嗯,明儿休息,带你和小芝麻游园去。”这叫公私两便。 “好,知道了。” 第二日是休沐,虽然还有事情要做,但毕竟不用一早到衙门处理公务,同时还要安排接驾诸事。于是晚上魏大人便尽情折腾了一番,末了终于餍足的长叹了一口气,疲倦的躺回枕上。 沈寄是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了,不想起身擦洗身体,也不想寻了贴身衣物穿上,只嘟囔了一句:“不知道当官究竟哟什么好的。”淘神费力不说,还要担惊受怕。好的时候吧是夫贵妻荣,封妻荫子。可一旦有个什么闪失,搞不好就是祸及妻儿子孙。 对这个话魏楹的回应是低笑了两声,然后将人搂进怀里。沈寄翻个身背对着他,他就和她紧紧贴着,像两把合在一起的汤匙一样。 男儿世间走一遭,当然不能浑浑噩噩的就过了。金榜题名当然是要追求的,而位极人臣便是这条路的顶峰,他会为此不懈追求的。夫贵妻荣封妻荫子,一身才学学以致用这便是他的目标。他要让人再不敢小瞧自己,要让她被人艳羡,更是要让那些龙子凤孙们不敢再随意欺辱。觊觎他的妻子。 两人就这么一觉到了天明,魏楹才起身叫了热水,抱了沈寄一起去洗。沈寄被他抱着,两只胳膊抱着他的脖子,“小芝麻就要过来了。”小家伙每天早晨吃饱喝足了就要来找她的。 “让她等着。”魏楹把水浇得哗啦啦的,在沈寄没有防备之下重又进入她,肆意的动了起来。 沈寄呢喃,“你昨晚还不够啊?” “忙了大半月,存粮不少。”而且,大清早的,不用赶着上衙,媳妇在怀,他哪有不乱的道理。不乱那就是柳下惠不能人道了。 魏楹忘情的驰骋着,大木桶中的水荡了满地。忽然感觉到沈寄在支肘挣扎,他含糊的问:“怎、怎么了?” “好像听到小芝麻在哭。” “听错了,有乳母还有采蓝呢。” 沈寄有点赧然,就是因为有乳母还有采蓝,所以要是被人知晓一大清早的他们在浴室……而且,她好像确实听到小芝麻的哭声了。可是魏楹热情如火,她一时也无法推拒。 和他在一起,每一次都是很快活的,可是这回没法专心,事完后匆匆浇着还暖和的水清洗了下,她就离开浴室出去了。没有像以往一样,事毕后还一直腻在一起。 “你也快点出来吧。还要不要让人送热水来?” “不用了。” 沈寄出去,小芝麻在自己屋里哭。应当是一大清早被阻止去找母亲的缘故。至于采蓝和乳母,就算她们不知道什么,但魏楹还在屋里没有出去,没得到允许自然是不会抱着小芝麻进屋去的。除非是敲门应了才会把小芝麻抱进去和父母一处。现下敲门不应,自然是只有哄着哭闹不休的小芝麻了。 小芝麻不肯让采蓝抱,因为采蓝经常不肯顺着她。在她心底,是‘坏人’。可是乳母时时处处都顺着她,所以这会儿她在乳母怀里哭得很是伤心。对此,乳母心头很是有几分得意。抱着小芝麻走来走去的不断哄着,眼角余光还扫视着方才被小芝麻一阵拳打脚踢的采蓝。哼,就会在奶奶跟前献媚,让你平日里都踩着我。等大姑娘大了,她要是讨厌你,奶奶也会把你换地方。就怕到时候你回去,奶奶身边也没有好位置给你了。 沈寄在镜中仔细看过自己的仪容,确认没什么露馅的‘草莓’这才匆匆过去,听小芝麻哭成这样,不由心疼。可是也有几分好气又好笑,好像我抛弃了你似的。你娘我刚到这里,发现自己被二两银子贱卖了还没你这会儿伤心呢。 小芝麻看到沈寄,小嘴一瘪,哭得更加的大声起来。 沈寄带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芝麻回到屋里,正好魏楹系着腰带从浴室里出来,“她这是怎么了?” 沈寄苦笑,“没让她进屋,小家伙就哭成这样了。这孩子啊,是丁点委屈都受不了。” 魏楹过来摸摸小芝麻的头,小芝麻眼泪汪汪的抬眼看他,他顿时就受不了,然后想起让小芝麻受这场委屈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方才要出口的‘谁敢让我女儿受委屈’便只有咽了回去。 沈寄觉得这是个机会,抱着小芝麻坐下,以一种商量的口气和魏楹说道:“你说,就算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那也不能不受一丁点委屈吧?” “嗯。”公主看起来是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可是前提是一定得讨她父皇的欢心。否则,一个失宠的公主,那境遇也不会好。就是受宠的吧,万一什么时候让父皇不喜了,那也是要吃挂落的。而且长大了,如果遇上太平年景,能挑个不错的驸马,受庇护奢侈的过一生。可万一遇上不太平的时候,搞不好还得和亲去。 “咱们小芝麻吧,在咱们自个家里,可以把她当小……”想到在这里小公主这个词是不能乱用的,沈寄硬生生的把公主两字咽回去,差点就咬到舌头。 “把她当小心肝捧在手心。可是,出了这个家门呢?在你的治下,别人有求于你,也不敢让她有一丁点不痛快。可是,在你之上还有那么多高官吧。要是有朝一日你调回去做京官,那咱们还是得谨慎做人。到那时再让小芝麻受委屈,那可能就不是小委屈了。” 魏楹明白过来沈寄的话,小芝麻看父母说话,一副把自己给忘了的样子,方才好容易才止住的哭声又有要起的趋势。魏楹心疼不已,“可是,她才这么大点。” “我知道,她这会儿是太小了。再大一点就得让她知道规矩,不是一哭就什么都可以办到的。” 魏楹看她两眼,“你怕我真把她惯坏了?” “有点儿。你跟我吧,从小到大其实都吃了不受苦,也受了不少罪。我跟你一样,就想着不能再让小芝麻小包子再遭那些罪了。可是,小孩子的成长还是需要一些逆境的。”沈寄一边拍着怀里的小芝麻哄着,一边说道。 “逆境?” “对啊,如果不是从小让你身负奇冤大仇,你读书能那么上进么?” 魏楹摸摸小芝麻的脸,点点头,“可是,难道咱们还故意的给她找不痛快?”小寄说得没错,和他们俩比,小芝麻那就是泡在糖罐里的。只要他的仕途不出现闪失,她注定会一生平顺。但是,他也不敢说自己就真的能在今后一点闪失没有,眼前接驾的事如何处理周全,让来的各位爷都满意还是个问题呢。 他当初被贬到蜀中能很快振作,一是因为沈寄的生死相随,二就像她说的,现在还能比我们从前还糟么?如果小芝麻一直很顺遂,忽然被抛入社会底层,那样的打击她熬不熬得过来?魏楹想到这里才觉得沈寄一直以来不想他走仕途,怕是就在害怕这个。她可以不怕,但是她怕孩子会受罪。只是,要他放弃仕途,实在是不可能。他只能在今后的每一步,更谨慎更稳妥。 沈寄看他一脸凝重,拿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其实对你还蛮有信心的。我担心的是,将来小芝麻总要嫁人吧,嫁一个不如咱家的人家你肯定不乐意。但那样门当户对的人家,规矩大着呢。咱们不能把她惯得无法无天的,日后让婆家人说她没家教。” 一个为人父,一个为人母,想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方向,但都是孩子的未来。小芝麻脸蛋上还挂着泪珠,这会儿也不闹了,伸出小手学着母亲的样子在父亲面前晃啊晃的。 魏楹一把抓住她的小胖手,“啊呜”作势啃了一口,小芝麻咯咯笑起来。 沈寄捏捏她的脸,“又哭又笑的,泪痕还没干呢。”一边把她塞到魏楹怀里,自己去拧了把热毛巾过来给她擦脸。方才的话,看来魏楹是听进去了。这样最好,她最怕就是遇到一个她当坏人在一旁装好人的男人,她这边严厉对待孩子,他在那边放水讨孩子欢心,最后弄得她是枉做坏人。现在,大家观点统一了起来,以后教育孩子就可以有商有量。 魏楹把小芝麻放在腿上圈着,自己慢条斯理的吃早饭。看看腿上嬉戏的女儿,再看看对面温柔恬静的妻子,他觉得肩头的担子很重。他的一言一行,都关乎她们将来是平安喜乐还是颠沛流离。日后,还会有小包子。他们这个小家会逐渐繁荣成一个大家。 出于这个考虑,他最终打消了心底蠢蠢欲动了许久的靠向安王的打算。从私人感情上来说,他是不希望岚王当太子的,那种人当了太子会更加的肆无忌惮,他对小寄可一直没有死心。所以,当安王的手下秘密来和自己接触时,魏楹没有明确拒绝,他一直拖着。因为他身边也有岚王的人手在监视着。可如今想来,现在不靠向哪一边,将来的确是不管谁当了皇帝对于拒绝接受拉拢的他都会不满,他的仕途升迁会受影响。可是,那还是有机会可以弥补的。当了皇帝的人也不至于就记恨一辈子。自己多花金钱打点近臣后妃,也不是就一辈子不能翻身了。 可要是万一下错了注,辅佐错了人,日后成功的一方不一定还能留着自己的命啊。毕竟,不是每个君王都有齐桓公唐太宗的容人之量,他也不是管仲魏征那样的名臣。 所以,还是要走得稳一些,哪怕慢一些呢。此时此刻,魏楹只希望皇帝能再活十年二十年的,让他在朝中有稳固根基,将来新帝不论是谁,都不能轻易对他下手。可是,难啊!如果皇帝还有十年二十年的,那两位爷怎么会越争越厉害了呢。 沈寄本意是和魏楹商量小芝麻将来的教育问题,不知道还达到了这个效果。如果她知道,一定会高兴得蹦起来。只是,从前这些事魏楹都会和她讲,但这回因为牵涉到岚王,他选择了不讲。因为他察觉得到,接连被林子钦和岚王两人在那么狼狈的境地救下,她对岚王的观点已经变了。她的心头一惊隐隐在向着岚王一党,希望他们能成功了。 吃过早饭又坐了一会儿,两人带着小芝麻出了家门。今天要去大富商郑喜德家的园子游玩。这可是很有希望成为皇帝驻跸之处的地方。等魏楹看好了报上去,皇帝身边也会来人看。然后按照皇帝喜好重新布置一番,关闭起来,就等着到时候接驾了。 郑喜德的竞争对手有两个,魏楹会陆续去逛,这件事十日内就要初步的定下来了。今天一起出门的还有三位同知和他们的家眷,都是拖家带口的,所以一行人很是热闹。 沈寄心头暗笑,皇帝拖家带口的出来旅游,呃不,是南巡,人家还是要干些正事的不是纯玩团。就像他们这趟,也是要干些正事的,不是纯观光。当然,干正事的都是男人。这会儿沈寄就抱着小芝麻在和刘同知的夫人和千金同车闲话着。 刘同知最支持魏楹,沈寄和刘夫人的关系也是最近。 “听说夫人要办酒楼啊?”刘夫人问道。 好灵通的消息啊,沈寄点头,“嗯,内宅无事,弄来玩玩。” 刘夫人笑道:“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夫人的内宅无事呢。” 刘同知有一妻三妾,嫡出庶出子女一堆,三个女人就一台戏了,他们府里常常不只一个地方唱戏。闻言沈寄只是笑了笑,“人多也有人多的热闹嘛。” 145预备(3) 今日众人去的园子是扬州首富阮明昭的随熙园,这随熙园可是名声在外,而阮家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不过这次,为这事来府衙送礼的可是不少。魏楹那里也不少人来上香,都想争得这件祖宗脸上都有的光差事。他答应了会抽时间来看看。这不,不上衙门的日子就和三位同知以带着各自的家眷来了。 他这是要拉着几位同知一起听听他们的意见,汇总后他再往上报。毕竟,各人身后都有人。与其让那些人都私下里给自己施压,不如让他们各自推在前台的人都表个态。到时候他这个知府再汇总。这一次的事唯有秉公办理一途,不然如果出了什么纰漏,很容易被人挑刺。 马车在阮府气派轩然的大门前停下。沈寄下了马车,便被迎上来的阮家婆媳热情的接住。进了大门,阮明昭父子在前头陪着知府和三位同知,阮家婆媳则在后头为沈寄还有三位同知夫人指点介绍着。这种场合来的自然都是正妻,谁要是把小妾也带出来那就是不懂事了。而阮家的少夫人就正是和容七少奶奶的姐姐柳夫人一道来府衙后园特意跟自己套过近乎的人。 两拨人渐渐分开,大人们去了前头厅堂,夫人们游览后园。沈寄看着随熙园心头啧啧称赞,她们脚踩着的行道都是用文石铺成四季花(桃荷桂梅)图案的,主见阮家的富贵。然后一行人穿过深远曲折的廊庑,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占地近十亩的小湖。绕着湖畔种满了垂柳,微风吹来很是有些舒服。垂柳尽头则是一座船形的双层水阁。 阮夫人见几位夫人有些走累了便提议到水阁里暂歇。沈寄还好,她是一双天足,而且年轻,不是必须的时候又时常安步当车,可是看另外几位都微微沁出汗意,她便颔首符合。要不然她是主官夫人她还想逛,其他人就得陪着。 一行人便往水阁去,路上尽听到小芝麻咿咿呀呀的声音。今日出来,另外几个夫人,甚至阮家都是凑趣带了年岁差不多的小女孩儿来,大到三四岁,小的和小芝麻一样不满周岁,所以她更加的兴奋了。一路用旁人不懂的语言跟小朋友们打着招呼。沈寄见她们互相‘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是说什么这么热闹。 进入水阁二楼坐下,园中美景尽收眼底,刘同知夫人和另两人看着沈寄抱着女儿凭窗远眺,都不由得羡慕她的年轻。说起来,她的年纪就是做她们几人的女儿也使得,可偏偏还是她们要奉承的上司夫人。这些都是在官场内宅长袖善舞的人,自然不会像魏家人一样,拿着沈寄的身世说事。魏家的人说这事,说得再过分,魏楹也只能发火,没法真对对方做什么。可要是外人拿这事说事,他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再者说,这魏夫人不还是芙叶公主的表妹么。而且又曾经救过岚王,数次进宫作陪太后。加上又是四品诰命夫人。这样的家世在蒋世子这等贵人眼底不算什么,在这些同知夫人心底还是颇有分量的。更不消说阮氏婆媳了,更是拿沈寄当今日的中心人物招待。 阮夫人和三位同知夫人走了这么大一段路都有些喘,而且她们年纪和沈寄也有差距,此时便由阮少夫人在招呼着沈寄。 “魏夫人可真是厉害,走了这么远还一点没事儿。” 沈寄把小芝麻伸向阮少夫人脖子上项链的爪子抓回来,看到好东西就想抓,这可不行。 阮少夫人早注意到沈寄带着孩子的时候很少戴首饰,这会儿才了悟,原来是怕孩子抓。她就说嘛,魏夫人本人就开了几家宝月斋,又是堂堂知府夫人,怎么家居时那么朴素。 “可皮实了,一个不注意手指头就钻我耳环眼里去了,还使劲的扯。实在是受不了,回头还伸着指头递到你面前让你给她吹吹。别说,她还挺识货。”沈寄也有个母亲的通病,和人说起女儿经来就滔滔不绝的。 阮夫人眼见沈寄说得开心,便示意媳妇把孙女也抱过去,和她一起聊。 阮少夫人生下女儿后,一度还很受婆母不喜。弟妹生下阮家长孙更是让自己雪上加霜,她也费尽心思想赶紧生个儿子。没想到知府大人就这么一个千金,爱如掌上明珠。她的小妞妞今日便格外的受看重了。甚至弟妹原本生了长孙很得宠,今天这个招待知府夫人的差事能落到自己头上,除了她跟着刘夫人去跟知府夫人套上了近乎众人都看在了眼底,她生的是闺女也是一个助力。阮少夫人抱着女儿不由得百感交加。 小妞妞正好比小芝麻大两个月,这会儿九个月了,只是看起来并不比小芝麻壮实,有些弱弱怯怯的。小芝麻很高兴的伸手指去戳她的脸,她也只是躲开而已,并不还手。 “小芝麻,不许欺负阮家姐姐。” 那边几个上了年纪的夫人在一处先聊着,这边沈寄和阮少夫人一起讲着女儿经,旁边还围着几个大小姑娘,粉粉嫩嫩的。 阮少夫人听沈寄如数家珍的说着小芝麻的趣事,不由生出些对女儿的愧意来。 “我家也是二弟妹先生下长孙,我年纪小之前又有宫寒之症也是没法子。不过早早晚晚会有的,我不急。”阮少夫人和刘夫人交好,刘夫人又是容七少奶奶的姐姐。因了这重关系,沈寄看到阮少夫人脸上颇有感概,便宽解了她两句。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没有婆母,连絮叨的魏大娘都被她嫁了,魏楹又挺她的缘故。阮家既然是扬州第一富商,家里的家产可比魏家不知多了多少倍。就这一个园子可比大观园都有看头。只是一直富而不贵,所以这次机会才怎么都想要抓住了。 说话间,下人端了凉品上来,小芝麻看着大家都在吃,就只有她和小妞妞得看着,就连几个小姐姐都有份,憋着个嘴不依了,还不时的去看小妞妞,像是要煽动她一起造反似的。只是小妞妞就一直乖乖的靠在母亲怀里,没有跟她同一阵线的意思。可在沈寄积威之下,她也不怎么敢闹,便只有瘪着嘴表示不满了。 阮少夫人今天抱着女儿,心都软得跟一滩水似的了,沈寄体谅她,一起坐在了靠窗的软榻上聊着,这样抱人可以省些力气。这会儿两人便让两个乳母抱了女儿下去喂奶去。 阮少夫人讪讪的道:“魏夫人的手劲儿可真是大。” “我不算哦,前两日有人给我介绍了主厨,也是个女人,一手掂勺,一手拿锅,可厉害了。那大勺都十多斤沉,锅就更不必说了。” 既然阮家对魏知府一家下了大力气打听喜好,方才上的凉品也很投合沈寄的意思,这些事情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知道的时候,得力的管孟已经帮着沈寄把大酒楼的人都找得差不多了。沈寄也一一面试过,譬如那主厨虽然是个寡妇,但是会做天南海北的菜色,味道还特别好。这让沈寄的大酒楼将会很有特色。 现在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账房,当然不是方大同那样的人。她是需要一个明帐暗帐都会做的人。这样的人,自然不能乱找,非得是贴心豆瓣不可。她心头倒是有一个人选,那就是阿玲,可是她现在是熬过孕吐期了,却是大腹便便的,要上岗怕是得两年后了。于是沈寄便把流朱推了出来,让她跟着阿玲去学做账。 沈寄还笑着敲打了阿玲一番,“都要做母亲的人了,别又做出当年那副小气样子来,我肯定不只开一家大酒楼。旁人也能教,只是看管孟成天忙忙碌碌的,你一个人怪无聊的,也是让她来陪陪你的意思。”她要开就开连锁的,可不再是当年的小打小闹。 当年沈寄身边只得阿玲和挽翠识字,阿玲就不肯叫流朱凝碧等人,后来还是沈寄把所有的丫鬟都弄来读书识字,人人都不怎么肯亲近她她才改了。现在被沈寄这么打趣,臊得她满脸通红。流朱也在一旁偷笑,一边感激的对沈寄说:“奶奶放心,奴婢一定用心学,也不会太累着阿玲姐的。” 流朱跟凝碧也快到适婚年龄了,她也得替她们打算着。凝碧,沈寄很看好她和刘剩也预留了一个身边管事妈妈的位置给她。顾妈妈年纪大了,再过些年就让她荣养了。不然,沈寄还是这么活蹦乱跳的,她却连跟着出京都全是牵挂,自己身子也吃不消,也不是个事儿。正好,凝碧可以过两年再嫁,嫁了又要生孩子,把孩子带大些在回来做事。 而流朱,这几年在挽翠的调教下愈发的得力了,倒颇有几分晴雯的爽利跟厉害,还圆滑世故会处理各项事务。这样的性子让她去大酒楼做大管事很是合适。至于方大同,为人老实,却不擅场面上的事,但却是沈寄最放心的账房。方家日后肯定是要跟着他们夫妻回京的,所以还是让他在府里做事比较合适。 有时候沈寄也奇怪,那么精明强干的挽翠怎么就对方大同死心塌地的。虽然这个媒是自己保的,但偶尔想想也觉得好奇,或者真是互补吧。至于流朱的婚事,问过她的父母,有个从小定亲又失散的表哥。沈寄便让刘拾镒湃フ遥如今把人一家子也叫到了扬州来落脚。都是做小生意的,如今就在衙门里做杂役。日后流朱嫁了人,也是可以出面帮她看着酒楼到了。 至于采蓝,还可以多等两年再替她相看人家,嫁人生子后再回小芝麻身边做管事妈妈。剩下一个季白,还没脱孩气呢,暂时不必考虑。另外那些小丫头还只十来岁,大的也就十一,就更不用操心了。 沈寄的思路回到眼前的聚会上来,阮少夫人一直在察言观色小心陪着她,见沈寄其实有些跃跃欲试想再出去逛,便提议道:“这会儿太阳也出来了,不如我陪魏夫人游湖去,这样凉快些。我婆婆和三位同知夫人还可以在船上叉雀儿牌。”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让这几位官太太逛园子,回去吹吹枕头风,好给自家的院子加分,可一直逛婆婆体力不支,那三位夫人也有些吃力。所以这样安排应该是最好的了。 果然话一说完就得到了婆婆一个赞许的目光,几位同知夫人也纷纷表示赞同。阮少夫人又道:“船很平稳,不怕晕船的。” 沈寄笑道:“我家小芝麻才不怕晕船呢,我们三个月就坐船南下了对吧?”一边竖抱着喝过奶的小芝麻拍背,省得她吐奶。 几个小姑娘闻说可以去船上玩也很是高兴,纷纷跟了一路去。到了湖上才知道,那湖不只看到的一点,整个阮府可以说就被这个湖连起来了。而水阁是制高点,大小景致一览无余。看来阮家还设计过带她们赏玩的路线。 方才水阁的摆设看得沈寄暗暗心惊,方才她用的凉品的竟然是装在琉璃小碗里,再看旁的也是非金即玉,在富商之家略显奢靡了!只是奢靡倒也罢了,如今和外洋通商,阮府就是靠此起家。府里有些稀罕物件竟是沈寄在太后宫中也不曾见过的。满堂的摆设有几件已是僭越了身份的金碧辉煌。不知是今日特意摆出来加分的,还是往日就这么大喇喇的摆着的。所以方才她含蓄的点了阮少夫人一句,说太后不喜欢这样的。多的她也不好再说了。在皇家人面前露富其实不是太聪明的事。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希望阮家老爷能明白这点吧。士农工商,他想既富且贵借接驾的机会扬眉吐气的心思是可以理解,如果皇帝真的驻跸于此当然是一件应当深以为荣的事,可若是耗费巨资接驾,豪奢之名就此传了出去,怕是会埋下祸根。皇家莫测,翻脸无情,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啊。回头给你个芝麻小官,再让你捐军资,或者寻了你任上的纰漏就抄家什么的,可不是当耍子的。再是明君也容忍不了真正富可敌国的人。沈万三可不就是这么出事的么。 就是这次选驻跸之所,原本他们也不敢这么大喇喇的就提前来享受一回的,都是皇帝发话让他们这么来挑选才奉旨来的。不然日后要是有人以此为理由弹劾他们,那可是冤枉。而且,他们来看第一回,然后把备选名单报上去,然后再是礼部的人来,最后再来个能拍板的皇子,这事儿才算定下了。一句话,复杂!什么事情和皇家扯上关系就简单不了。 到了湖里,就见出现了一艘两层的楼船,竟给人雅致精巧之感,一点都不觉得过大。原来是比普通楼船略缩小了一些,这样就显得精致了许多。这样在湖里看岸边的亭台楼阁,又多了几分不同的感受。她们女眷来的是后院,至于魏楹等人还要去看一旦驻跸,前院可有地方给皇帝接见臣工处理各项事宜。再有房间一共多少间,够不够南巡的大队人马住。这些都是要过问的。不然一个小细节没处理好,到时候也都是事。还有到时候街上的市容市貌,也都是魏楹这个知府大人要操心的。所以,后院还几乎是纯玩团,前院可就不同了。四处看着,什么都要思量到。 其实,魏楹这一拨人也不算是第一拨来察看的了,都是之前名声在外的院子才有这般殊荣。不然,一点删选没有,知府大人也没那么有空。 午间的菜肴也是阮家用了大心思准备的,毕竟到时候虽然驻跸之所他们自家人也进不来,可要是万一皇帝突然想吃地道的扬州菜,他们也得拿得出手不是。沈寄每一样都尝了点,快乐的偷师。她发现阮家就是摆盘的雕花都比别家有特色些,菜的味道更是不错,吃过就难忘。她都想挖阮家的厨子回家了。这家人忒会享受。 回去以后,沈寄兴致勃勃的让人给她拿了雕花的刀还有萝卜过来。她以前是不会雕花的,从前做的生意都是小本生意,卖中下层百姓的,用不着那些。这回挑人,她让那些厨师各自表演拿手的,菜色也好,配菜也好,什么都行。其中便有一个雕花很厉害的,她便跟着学了。 这会儿手飞快动着,很快便雕了只小白兔出来。小芝麻眼见她玩得起劲,就在旁边坐着蠢蠢欲动的。只是沈寄手里有刀,可不敢让她撞到,于是让季白把她按着,她一直都扭来扭去的不依呢。沈寄雕完小白兔感觉进步很大,虽然比不上今天阮家摆盘的小动物,但也还算活灵活现,于是递到小芝麻手心。她两手捧着,小舌头伸过去舔。 “是给你玩的,不是给你吃的啊。你吃得了这么大一个萝卜么?是不是牙痒痒,那给你磨磨牙也成,别把兔子耳朵啃掉了。” “娘要练练手艺,把十二生肖都给你雕出来好不好?”沈寄正说着,见到季白等人恭敬行礼,才发现魏楹回来了。 魏楹解开领扣,挥挥手让下人都出去了,然后对沈寄说:“今天阮明昭私下里跟我道谢,说你提点了阮家。” 146预备(4) 沈寄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提醒了阮少夫人一句,这算得上交浅言深了。虽然只是很浅的一句提醒。兴许是想到了忽喇喇似大夏倾的曹家,一下子心头不忍。 “他以为是你的意思?”夫人外交就是这样,夫人说的话很容易被认为是大人要说的。 “嗯。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你会提醒阮家。” 沈寄问道:“这事儿要紧么?” “倒也无妨,我之前只是不知道阮家是不是哪位爷的钱袋子。现在看来,他们还真不是。居然凭着数代积累和海外的稀奇玩意儿到了首富的地步。”魏楹看眼沈寄,觉得她的政治敏感度相当的高。 沈寄看出他眼底的疑惑,“我是推己及人,阮家的厨子我都想挖。你想我们是扬州府第一家,咱家都没那么地道的扬州厨子,他家的这么好。我都会眼红,旁的事也是有一样。” 魏楹想了一下,“我听说阮家的库房里还藏着许多大银球呢。要是全融了,能有两百万两之巨。说阮家不但是扬州首富,甚至也是江南首富。” 沈寄咋舌,这是富得不行啦,满朝一年的赋税也才百万之数,国库有没有千万两都不好说呢。阮家光那些大银球就有两百万两。还别说什么金玉之物,还有他家的铺子船队了。 “我好以为咱们家就够有钱的呢,这一比魂都没了。难怪他家的院子修的那样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呢。这么一块香饽饽,怕是谁都想要吧。” “那当然,实话跟你说吧,这次去就是皇上让我去看看的。他老人家都听说了大银球的事了。” 沈寄推魏楹一把,“那你当初还瞎说什么热那个我来选,这不是哄着我玩么。现在怎么办?皇上都惦记上阮家了,看来这次其他的园子就是凑数的了。我那么说了不要紧吧?”原来这后头这么多事啊,她还以为就是去游玩一番呢。 “我就跟皇上实话实说好了。他老人家那里说实话还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说你到过太后宫中,眼见他们用的一些器物过于奢华,就提醒了一句,好在你也没说多的。” 多的,多的我敢说么。 “阮老爷还真是聪明人啊。”一点就透。 “嗯,他会记着你这份情的。不过怕是再不敢捧着一信封的银票上门谢你了。而且那些不该有的违禁之物,也会立即从随熙园消失。即便皇上真的住在那里,随熙园也只是比别处大些精致些,住着舒坦些罢了。” “可今天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他把扬州官场各房势力都还是喂得挺不错的,京中那几位爷那里也是挂了号的,也是没有站边。你今天既然提到了太后也是给他支了招。阮明昭的老娘年岁也大了,也笃信佛法。他想必会好好撒财做佛事赈济贫民。还有那过多的家财,那祖祖辈辈攒起来的大银球,怕是也保不全了。[手[打[吧她最喜欢模仿母亲的举动了。 小芝麻忽然抬手示意她要站起来,魏楹托着她的腋下把她托了起来站在自己腿上,小芝麻便拿自己的嫩脸蛋去蹭他的脸,蹭了两下像是嫌他皮肤没有沈寄的光滑又转头要沈寄抱。这是她对人表示亲近的方式,也是跟沈寄学的。因为沈寄时常拿脸蹭她。 “不许嫌弃爹爹。”魏楹强行把要逃跑的小芝麻抱住,然后自己凑了脸上去蹭。自从前些日子看到小芝麻会这样对沈寄表示亲近之后,他就一直羡慕嫉妒着。有时候还把自己的俊脸凑到小芝麻脸庞,可惜她不懂是讨亲近的意思,理也不理。难得这会儿兴奋起来自己主动蹭他,结果居然嫌弃他皮肤比沈寄的粗。笑话,他还是比她还嫩还滑,那像话么。他又不像她,出门都有纱帽遮蔽风沙,回家还时不时在脸上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黄瓜片,芦荟……) 小芝麻被魏楹蹭了几下,伸小手不断推他,然后可怜兮兮的看向沈寄,沈寄伸手把她抱了过来,“你力气使大了,她哪受得住。” “我都没怎么用力。”魏楹被女儿嫌弃了,颇有点郁闷。 沈寄伸手拍拍一脸委屈的小芝麻,然后又伸手摸摸魏楹的脸。这么多年除了当京官那年滋润些,他一直都东奔西跑的,倒是辜负了那副白面书生的长相了。远看不觉得,只看着温润如玉,其实从小到大都没有保养过,还是留下了风霜的痕迹了。而小芝麻的脸嫩得不可思议,这一对比,自然要嫌弃了。沈寄不由得想,看来自己保养得还不错,小芝麻一直很乐于和母亲往蹭脸的游戏。 魏楹看着小芝麻,结果小芝麻刚才被他蹭怕了,居然把脸埋在沈寄怀里躲着他。半晌把头露出来,眼睛看着他。 “你有什么好呕的,只要我不嫌弃你不就成了。”沈寄笑道,说着扳过魏楹的脸和他蹭了蹭。然后就是不肯去蹭扬起脸蛋等待的小芝麻。小芝麻顿时委屈了,沈寄引导她的小手去摸魏楹的脸,然后让她和爹爹再蹭蹭。她飞快的蹭了两下,跟完成任务似的,然后就抱着母亲的脸蹭啊蹭的。魏楹好气又好笑的。 当然,沈寄私底下还是帮魏楹想了想办法,当然不是用什么女人的办法,只是动用了药膳。男人也需要排毒养颜嘛。这次的大酒楼打算日后再推出药膳,一开始还是卖酒菜。因为,沈寄没有找到信得过又合适的合作伙伴。光靠她自己,撑不起一家药膳大酒楼。 随熙园之外,又去看了两家的园子。然后魏楹便把三家的优缺点都报了上去。这一回就可以等着礼部派人来了。其他的诸事也都到位,魏楹总算是有了比较闲的时候。于是问沈寄准备几时请他吃饭。其实他有点好奇她要请他吃什么,搞不好就是给她的酒楼试菜。不然,他一直吃她做的饭菜,虽然现在忙着带女儿准备酒楼很少下厨了吧。可也不用这么正正经经的说要请他吃饭啊。 其实沈寄倒真是要正正经经的请他吃饭,为的就是答谢他答应她去开大酒楼,还借出管孟为她四方奔走,实心实意的帮忙。当然,试菜也是一个目的。毕竟魏大人如今也是在外头各处吃惯宴席见多识广的人了,除了可以品评菜色,就连酒楼的装潢等必定也有独特的眼光。请他去瞧瞧挑挑毛病,想必不错。 “行,那就明儿吧,看看为夫有什么能够帮衬一把的,一定是不遗余力了。” 这一次算是沈寄第一次正正经经给自己置产业,一开始魏楹很有几分不乐意,难道我还会薄待了你不成。可是随着日子推移,知道事不可违,便也把有些赌气漠然的态度变成了支持。这是最好的选择,他并不想为这点小事就和沈寄闹僵,而且起因还是他理亏。后来沈寄在有需要的时候,一点没跟他客气,先是要他借管孟给她跑腿,又拉着他给写店名,魏楹觉出些味儿来。这不是要跟他生分的意思,便很乐意贡献力量了。 第二天一早,沈寄便带着魏楹往装潢中的酒楼去。古代的装潢,不像现代的,都是绿色原料,所以不用搁几个月。现在还在装潢,正好让魏楹看看,哪些地方还需要改动,那些地方可以添减。 然楼该放牌匾地方还是空的,不过已经镌刻好了,就放在二楼上专等开张前一天用红绸包好放上去,开张的时候揭开。 魏楹不急着迈步进去,先站在门口往里扫视了一眼,暗暗点头,这一楼的布局还算不错。 “看仔细一点,细致一点,别让我的钱打了水漂。”沈寄在一旁叮嘱道。 魏楹莞尔,“是,谨遵夫人吩咐。”他今日难得闲着,一身浅蓝儒衫着身,手里还拿了把折扇,下头吊着块白玉雕成扇形的扇坠,端的是富贵风雅。既然是让他来挑毛病的,那他就不客气了。 沈寄抱着小芝麻走在旁边,一家三口看着很是舒服。小芝麻现在穿的少,胳膊腿又有劲,两手搭在沈寄肩头,眼睛到处瞄着。 “你这店名‘然’,铺面装潢又走到是清幽古朴的路子,这窗户上的雕花就显得过于繁复了,换!”魏楹拿折扇敲敲窗子。 凌仕昀在一旁拿本子记下,沈寄对他这一点比较满意。凌仕昀早知今日来的乃是东家的夫婿,本地的知府大人,进退之间自然更加注意分寸。 “其他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不过酒楼格局大同小异,要整出新花样来也不易。要让人记住,关键就是摆设了。” 沈寄点点头,轻装修重装饰,这个理念她也很认同。房子就是这样了,只能局部动些脑筋。不过摆设却是可以别出心裁的。 魏楹进去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沈寄坐下,吩咐上茶水点心。小芝麻指着魏楹的背影,意思要跟。 “爹爹马上就出来了,咱们坐这儿等着他就是。”魏楹空着手,她可是负重小二十斤,还是安逸的在这里等着就好。让凌仕昀跟着他四处转悠,陪着说话做介绍。 没一会儿,魏楹便回来了,在她身旁落座,“你想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这屋里的陈设得多下功夫。花瓶、香炉、茶桌、茶盏、用具、书画,都必须是最精美古朴的,如果能寻到前朝的古物就最好。扬州可富庶着呢,不缺有钱人。何况你还要请了公主来这里设宴请客,档次绝对不能低了。最好让人进来少花了银子都不好意思出去。” 沈寄顿时觉得找魏楹来是找对了,这家伙可真够黑的,不愧‘芝麻包子’之名。只是,用前朝古物,那成本一下子就提上去了。看来只用自己的私房钱不够,还真得从公中抽银子。得,也不必分那么清。要是寻不到东西,她就把库房里魏楹那些收藏先搬来用着,回头寻到合适的再给他换回去。 本来在沈寄看来,环境幽雅,用具精致,菜色尽量做到最好,伙计得力就差不多了。但在扬州府这种富贵地方,的确也需要照魏楹说的这样弄得更高档一些,不然不好下狠手宰客。他们的目标人群就是达官贵人,完全不必替那些人省银子。 该改动该添减的地方魏楹已经一一说给凌仕昀听了,他觉得沈寄这个大管事找得不错,知进退会说话,精明强干。这会儿已经去安排工匠动手改动去了。 沈寄给魏楹倒了一杯茶,“这个凌仕昀是流朱从小定亲的表哥,我就是瞅着他不错所以才让他到酒楼来,也才打定主意把流朱留在扬州的。” 魏楹恍然,“哦,我说你怎么突然就放个人在这么紧要的位置。”宝月斋之后,沈寄又一次认真置业,按说怎么都该放得力又放心稳妥的人才是。有流朱在,她自己以及娘老子哥嫂侄儿侄女的卖身契都在沈寄手上,凌仕昀便很难瞒着沈寄搞什么鬼。 “当然,得恩威并施才行。” 魏楹笑笑,“你手下的掌柜的,哪一个不是卖力干活,收入与业绩挂钩嘛。就连庞管事,我想让他回来帮我他还有些不情愿跟我说年岁大了,如果我有更好的人他就不想挪动了。不就是因着你让他看着淮阳四家店,油水足得很么。” “你缺人?” “有点儿,不过倒也不是非得老庞不可,就是位置越来越紧要,身边信得过又得力的人有点不够用。没事儿,既然庞管事你得用,他自己也乐意留在淮阳,就不去动他了。我再找就是。你这个凌仕昀不就是新找出来的。也不能光用老人。” “雅座你看了么?” 魏楹点点头,“雅座安排得不错,尤其靠墙那张软榻很是用心。” “咱们上楼去坐吧,说请你吃饭可不是哄人的。等会儿把招牌菜都做给你尝尝。”一边叫了凌仕昀一声,“你把人都叫出来,我们等会儿见见。” “是。” 这也算是让人都见见东家的意思。她亲自定下的就是主厨这样重要的岗位了,其他的多是管孟奔走的。她也要看看这些日子,凌仕昀把这些下属都收服了没有。大管事每月银子不少,年底还有分红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147震惊(1) 凌仕昀早听流朱提起过,说魏大人对魏夫人情深一片,待她们这些陪嫁丫头最是和气规矩不过的。他和流朱早年都是一户官宦人家的家生子儿,因主人坏事被牵到人口市场各自发卖。他跟的主人家是经商的,教给他不少,因他得力,又在主家遇强盗时,保护了老主母与小主人安危,便还了他卖身契。他便一路寻找舅舅一家的下落。前些年辗转找到林家,得知她做了沈寄的陪嫁丫头,心头便凉了半截。谁都知道陪嫁丫头其实就是给姑爷享用的。只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还有些不死心,这才没有另娶。 就在这当口,魏家的小厮找到了他,让他到扬州和流朱团聚。得知魏大人不曾沾过陪嫁丫头半分,魏夫人又对他委以重任,他便决心好好留在魏家,呃,不,是沈家的大酒楼做事了。这魏夫人还真有些奇怪,成了亲家大业大还要置私产。而魏大人居然会允许,甚至利用闲暇来此挑毛病。说得虽然不算多,但全在点子上。这夫妻二人颇有几分奇怪。 不过,如果流朱想做这些事,他也会成全就是了。想到当年只求被卖在一处都不可得,他眼睁睁看着泪眼汪汪的小表妹被人伢子拖走的无能无力。还有再见到流朱时的狂喜,他那是都几乎认定流朱这么些年颠沛流离不是完璧了。可是那是他从小认定的新娘,即便如此那也是自己无能护她不得。他全家依然死绝,也只有这一房至亲了。可谁知,流朱尚小就被魏夫人买了,这些年在魏府的日子比他想象中滋润多了。于是对魏家尤其魏夫人着实是感激,感激她救了流朱,更感激她对自己的信任,对魏大人更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他走南闯北多年,经过的事见过的人不知凡几。所以,要收服酒楼里的人不在话下。只有他们犯了事撞在他手里,没有他被人拿捏住的。 “爷,夫人,人都在这里了。”凌仕昀带着人上楼进了雅间,躬身道。 沈寄的眼便从这十几个人面前一一扫过,有她自己面试的主厨账房等人,也有不熟悉的小二跑堂、端酒上菜的丫鬟、扫地刷盘子的粗工。流朱倒不在这个里头,她还在府里学做两手账呢。 凌仕昀介绍了众人给魏楹和沈寄认识,又介绍了二人的身份给众人知晓,一时众人纷纷行礼,但看面上并不惊讶,想来是先前就知道东主来历了。 沈寄瞅着众人一副修炼有素的模样,想来凌仕昀也没少下功夫。而且面对着魏楹这个知府,也没有哪个露出畏畏缩缩躲躲闪闪的样儿来。打开门做生意,就得是这样的人才行。不然,看到个当官的就怕了,还招待什么客人。 “行,都大大方方的,看来凌大管事是下功夫调教的。日后这店里还有贵人光顾呢,到时候只要给我把场子撑起了,重重有赏!” 皇帝要驾巡扬州府的事随着府衙风风火火的各项安排,普通百姓也是知晓了。顿时人人都露出既惊且喜的样子来。凌仕昀也吃了一惊,不过想起流朱说起过魏夫人是芙叶公主的表妹,也曾到宫中岚王府走动,如今魏大人也是扬州知府,便也不觉奇怪。 “话我是说在这里了,让你们好生练习,别到时候怯场丢人。但是没到日子,这话可不能传了出去。” 众人躬身道:“是。” 沈寄看凌仕昀一眼,后者心知肚明,这是考验他的驭下之力,这位魏夫人不会光凭方才见到的就完全认可了他。只抬手作揖没有多说什么,表情却很是坚定。 “嗯,我记住大家的名字了,大家都各自去忙吧。今天把你们的拿手菜都上上来,让大人和我品评一番。” 今天他们就是来挑刺的,毕竟差不多刚装潢好,人手之前一直在租的院子里培训,现在是要展现一下的时候了。毕竟,再有半个月就要开张了。魏楹提的整改、摆设都好说,可是人手可是重头戏。这家酒楼,可是把沈寄的私房银子里能流动的部分差不多都投了进去,她还是很看重的。 凌仕昀带了人退下,各自分头准备不提。 魏楹在凭窗远眺瘦西湖,沈寄把小芝麻放到软榻上看她爬行。这也小八个月,前两天学会了爬,多练练也是好的。 魏楹走了过来,看小芝麻同手同脚的动着,看着颇有几分笨拙,一心想去拿沈寄手头的铃铛。 “她怎么这么动?” “一开始是这样的,慢慢就好了,也会逐渐快起来。” 魏楹诧异的看她一眼,“有时候觉得你好像带过孩子似的。” 沈寄白他一眼,“自己没带过,还没见过别人带过么。想着自己以后也会有孩子,自然多留心几分旁人家的。不然,我上哪带过孩子去?你没见我每次都只是嘴上会说,真遇上什么事,还是得抓着乳母问么。” 魏楹陪着笑脸道:“那是那是。”沈寄有没有带过孩子他还能不清楚么,这话说得真是没经脑子。只是总是看她说得头头是道的,所以冲口而出罢了。 “你一开始也没当过官,那怎么当起官来有板有眼的?”在这个问题上,沈寄显得有点得理不饶人。其实她是有点心虚,别人家还可以说是带过弟弟妹妹所以比较熟练。她可全是后世上网无意间看来的,甚至不少还是从网络小说里看到的。不然她又没孩子干嘛关注这块。 魏楹看小芝麻同手同脚的动,总觉得不舒服,于是在她动左脚的时候便轻轻按住她的左手,引导她的右手动。结果,小芝麻不会爬了,很沮丧的样子。他只得讪讪的收回手。 “别急着想看她长大啊,她长大了我们就该老了。”沈寄拈了块腌梅子喂进魏楹嘴里。 小芝麻缩手缩脚的在榻上趴了一小会儿,想起来怎么爬似的,又开始慢慢的同手同脚的动起来。沈寄和魏楹一人一边护着,把地儿都腾给她爬。 魏楹小声道:“哪里就老了,等她出阁的时候,你也才如狼似虎的年纪嘛。” “你――” 楼梯间响起脚步声,然后是凌仕昀的声音响起,“爷,奶奶,宴席做得了。” “送进来吧!” 凌仕昀亲自打着帘子,传菜的人鱼贯而入,沈寄留意到凌仕昀在控制着上菜的节奏,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去看桌上的菜。 要的全是招牌菜,现在送来一看,竟是珍馐百味,鸡鸭鱼虾尽有。最招眼的是白瓷盆里的王八炖鸡,说是叫霸王别姬的。再看别的:金酥乳猪全套、红焖牛蹄筋、糖醋鲤鱼、翠绿豆腐煲、鲍鱼鸭掌、碧绿花枝炒腰果……看着倒是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样子。沈寄开始分泌唾液,就连坐在她腿上的小芝麻都挥舞着双手。沈寄便夹了一朵配菜的萝卜雕花给她玩儿,然后让乳母抱到一边去。他们要试吃,如果小芝麻在一旁闹腾肯定不行。而且,她也该喝一次奶了。 沈寄让把厨子从大厨往下都叫了来,其他如跑堂传菜甚至大嫂卫生洗碗的也在一边旁听,她和魏楹吃一道点评一道。做得好的,便夸奖;做的不好的,自然也不客气的指出来。沈寄是个饕餮,这些年做官太太虽然没有魏楹应酬多,也算是吃遍南北了,点评起来往往一针见血。魏楹就更不用说了,为了怕厨子听不懂他的褒贬,还特地说得很浅显易懂。两人从色、香、味、形、营养、器皿(是否与菜品匹配)、意(文化、创意)几个方面点评。 说起做菜,沈寄是会的,但是她手艺显然比不过眼前专业的大厨,魏楹更是根本不会做菜。但是,他们都非常的会吃。沈寄是从上辈子就带来的追求,旁人看着简直像与生俱来。这些年家中经济宽裕她当然没忘了顾好自己那张嘴。魏楹近朱者赤,加上这些年当官,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可以说,两只脚的除了人,四只脚的除了床,他们都吃过了。 夫妻俩饶是有意说得浅白了,依然是妙语连珠不断。旁边的凌仕昀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见识不凡,听着只觉得这夫妻俩简直跟神仙中人一般,占尽了天地间所有的钟灵毓秀。而被点评的几个主厨大厨,还有其他人等,也从一开始的面面相觑、疑惑到震惊信服。受到肯定的自然是眉飞色舞,被批评的倒也没有不服的,因为说得就正正是还欠缺一些的地方,可以说一旦突破这个欠缺,他们的境界都会提升一截。这样的批评是有助于成长的,只要有心在厨艺这条道上走下去的人,都不会不欢迎。 然后,沈寄顺势就宣布了厨房里谁是老大老二老三……以及各人的待遇。之前租下院子就让他们各人练习,早就言明会有这么一场比拼。今日以比拼的结果来定位置和待遇,各人也无话可说。这其中,沈寄还指定了厨艺最好的大厨娄德金为厨房的总负责人。要负责核算控制厨房的成本,相当于后世的行政总厨。收入当然也和绩效挂钩。 “厨房一个月用于采买的银子是八百两,多退少补。银子由凌大管事掌管,由娄大厨衡量怎么用,用时需争得凌大管事同意,方大同先留下帮着管账。” 三人一起躬身应道:“是。” 至于流朱,她的事情是做两手帐,这个得等她出师,现在暂时由府里账房派人来做。更得等到凌仕昀完全通过考验,然后让他们成亲才到酒楼来做事。他如果不实心任事,此事的走向便可能发生变化。方大同先在这里管着帐,然后再找替换的人。左右他们暂时不会回京。这样虽不同完全杜绝中饱私囊,但总好过尽委于一人。而且,酒楼要在扬州府立足,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需要魏楹撑腰。这一点就能拿捏住凌仕昀。 两手帐一则是为了沈寄不想店里的盈利摆在明面上,二则这古代的苛捐杂税太过吓人,地税人头税经卖税林林总总,差不多要交营业额的两成。税额非常之高,没有任何一个商家会不做两手帐。沈寄一点不想当纳税先锋,也不想不同于众人。所以,肯定是要做的。这古代可没有发票啊,一切都看账本,不做的除非是脑子进水了。反正交上去也是被层层贪墨然后才进国库。国库拿出来赈灾啊什么的,又是层层贪墨。还不如把银子攥在自己手里呢。 “好,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辛苦了,下去吧。” 人鱼贯而出,魏楹看着沈寄道:“挺像回事的嘛。”一副精明干练的东家模样。 “做什么都得敬业,我要是不像样,下头的人能服?能死心塌地跟着我干?” 魏楹忽然摸摸下巴,“我等小芝麻再大一些,不会抓我胡子了,我就蓄须。”他因为年纪轻,每到一处初始之时其实颇有些艰难。人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年纪轻了要压住场子就要付出加倍的心力。 沈寄失笑,难道我不能以后再生个继承姐姐风格的小女儿么? “小寄,你把要招待贵人这么大的事就这么说了出去,你就真不怕他们说出去了?”随熙园还有另外两座备选的园子都不敢有这个底气呢。 “我又没说来者是谁,贵人,这一次来的随便抓一个出来都能成为贵人吧。反正不是撒谎,更不是欺君。传出去了其实也无妨。我就是要试一下凌仕昀到底得不得力。” “你以前想开的不是药膳酒楼么?” “我暂时撑不起来,先把酒楼的名声做起来,然后再添加药膳这一项。” 魏楹诧异瞥她一眼,“那干嘛要赶着开业呢?” 沈寄嘿嘿的笑,魏楹想通其间关窍,不由道:“你可真是!”居然连皇上南巡都成了她做生意的噱头。 “我就是想到时候请芙叶姐姐帮衬一把而已,别的人我可不敢乱来。”其实她一直有些做一桌菜好好孝敬一下太后的,可是其间太多厉害关系却是一直不敢。 吃过饭当然不急着回家去,已经许久没有一起出门,便沿着瘦西湖便的店铺逛去。一路上沈寄见到热闹的铺子就要进去看看。小芝麻也兴奋得很,一直手舞足蹈的,一路就听她手腕和脚踝的银铃响个不停。只是,她精力毕竟有限,没闹腾多久就开始瞌睡起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也闹着要沈寄抱。 沈寄看看魏楹,虽然还是一样的丰神俊朗,但是眉宇间却难掩淡淡倦色,只是看她兴致好所以陪着而已。 “嗯,小芝麻要睡了,我们回去吧。” 魏楹点点头,“嗯,等空了再陪你们出来。” 沈寄腹诽,这事忙完又有旁的事了,空,什么时候真能有空,等告老回乡以后么。当官的看着风光,可这案牍劳形也不是玩的。她可是做不好成功男人背后的小女人的,也不能等着三十年之后他官瘾终于过完有心思和她过小日子。做小女人做得她都面临了一场潜在的婚姻危机了。所以,她要走出内宅。一则经济自立,二则不能让魏楹觉得她就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所以,随便他几时想回头都行。甚至,出轨了想回头都没问题。 上了马车,小芝麻在沈寄怀里扭了一会儿又睡着了。魏楹从马车壁柜里拿出小杯子给她搭上。沈寄看了心头暗自好笑,好男人果然要靠调教啊。这位大爷如今私下里做这些还是很熟练很自觉的了。 刚回到家就收到消息,魏楹的奏报递上去,皇帝派了安王和礼部林侍郎一同来扬州确定驻跸之所。 魏楹挑眉,“是他?”这位林侍郎不是别人,正是沈寄的干爹。礼部和安王一起来,大概是为了节省时间,两拨人就汇作了一拨人。这样也好,多留些时日也好准备的更周全。 沈寄将睡熟的小芝麻交给乳母抱着,她那个白日非得人抱着才能睡的坏毛病一直没有改掉。所以沈寄一路抱着回来,然后轻手轻脚交给乳母。 “是我干爹跟安王一起来啊,他现在算是哪边的人啊?”说起来,自从林子钦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们和林府的关系就没有初时密切了。但逢年过节总是要送礼,每每回了京城也一定是会去探望拜见的。 魏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完全是老狐狸一个,至今没有露出端倪。”说着在躺椅上坐下,“七年了,他还是礼部侍郎,正三品,没升却也没降,位置坐得稳着呢。”到了那样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上升空间就有限了。离丞相也就两步,能坐稳就不容易了。 “他怕是顶天也就升到礼部尚书一职了吧?”沈寄挠着下巴问。 “他的顶头上司就比他高一届,两人年岁差不多。不过你这口气怎么越来越大啊?尚书,那可是二品,二品!” “你不都四品了么。”虽然知道上头进半步都难,可是自家夫婿入仕七年做到四品,这也算近十年升得最快的了,沈寄不自觉的口气就变了。魏楹嘿嘿一笑,“哎,得准备一下好好招待安王跟干老丈人啊。”他接着往下看名单,“咦?林子钦也要来!” 148震惊(2) 安王、林侍郎、林子钦,这样的组合,魏楹抬起头来,“你方才问你干爹是哪个阵营的,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岚王阵营的,就算是,也隐藏得非常之深。不然,林子钦不会来。可这个可能性,还真的是得等到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估摸他还是想左右都逢源,断不肯轻易押宝。”他们是人微言轻想躲祸不敢站队,人家是位高权重想捞到最大的好处才筹码。不一样,二品京官和四品外官,大不一样。 沈寄也知道,这种事一方怕另一方占了全功,或者是暗地里使坏,那肯定要派个信得过的自己人一起来。林子钦是岚王小舅子,铁杆!而林侍郎是礼部侍郎,又是扬州知府的干老丈人,派来也是理所应当。安王则是最重量级的皇家代表,真正拍板的人。 “唉,这事也不知几时才能真正落幕。”沈寄说的可不是皇帝驻跸扬州的事。 “等到落幕的时候,怕是……”皇帝也命不久矣了。这话两人都不敢说出来,即便现在身遭没有旁人也不敢,彼此心知肚明就够了。 沈寄叹口气,这种事真烦。还是当平头百姓好,不管谁当太子当皇帝,都一样只盼着丰年。她瞥一眼魏楹,结果这位大爷已经睡着了。当官到底有什么好,时时都如履薄冰的。她拿了床薄毯给魏楹盖上,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五日后,魏楹率扬州府衙一众官员在码头迎接安王一行人。他站在队列的最前,码头上早已清场,就连江面上也是如此。 众人都望着江面,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却没有丝毫喧闹。 “大人,来了――” 魏楹抬头看见江面上出现一艘三层高的楼船,前后还簇拥着几条小一些的船支,他把手一抬,旁边立即有人道:“奏乐――” 先下船是两列身着铠甲的精兵,一看就是直接从军营里拉来的。然后走下一个神采飞扬眉目俊雅的白袍小将,魏楹眼角抽了抽,上前拱手道:“林统领,一路辛苦了!” 林子钦看他一眼,如今魏楹是四品文官,他是三品武将,但文官由来比武将高一截,所以可以看成是平级,他眉眼清淡道:“和魏知府一样,都是分内之事啊,不敢言辛苦。” 魏楹腹诽,难道还真有浪子回头这一说,怎么看怎么不像当年那个躲在寺庙里调戏女眷的纨绔啊。 “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跟林统领道一声谢,当年多亏了林统领路见不平仗义相助,魏某这里谢过了。” 林子钦抬手安排好码头的防务然后说道:“尊夫人救了岚王,我姐姐还有我们全家都感念在心。哪有遇到了却坐视不理的理由,魏知府不可客气了。嗯,王爷和林侍郎下来了。” 两人分别上前相迎,林子钦上前将码头防务简单汇报了两句,安王道:“交给子钦,本王很放心呐。” 魏楹心道,交给死对头的小舅子,你放心才怪。可千万别在我治下再出当年蓉城的事啊。他也几步上前道:“臣扬州知府魏楹甩辖下属官参见安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扬州府的属官也跟着上前,众人行礼参见。 安王笑如春风,扶起当先的魏楹,“有劳各位大人了,都请起吧。来之前还在担心扬州府过热,父皇会不会住不惯。不过父皇说十多年前就来过,扬州靠着江,江风吹着很是凉快。今日一见,果然是块宝地。魏知府,这江上就放行了吧,不然南来北往耽误不少人和事呢。” “是。”魏楹安排人去办,一边引着安王等人往马车走。这一次安王第一站就住随熙园,这样实地考察效果更佳,过两日再换到另一个园子。 恭请安王上了楼船上带来的富丽堂皇的马车,魏楹对着林侍郎一揖,“林大人请!”一边抬手扶着他上了第二辆马车。 林侍郎站在马车,要弯腰进去时又顿住,“晚上带小芝麻母女过来一起吃个晚饭。” “是,小婿谨遵岳父大人吩咐。内子也惦念着您哪。” 旁边的人有些不知道,之前看到魏楹伸手去扶林侍郎上马车已经吃了一惊,听到这个称呼更是纳闷。魏夫人不是姓沈么?怎么魏大人称林侍郎为岳父?有知道的人便解释了一下,魏夫人是林侍郎收的干女儿。 安王来此,当然不只察看驻跸地点一件事,方方面面他都需要过问,这是为人臣和为人子的本分。从这里看,皇帝应该是很放心安王才是。唉,扑朔迷离啊。沈寄一边看着小芝麻爬,一边有些苦恼的想着。太子一天不立,朝臣怕是一日难安心。 算了,她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那么多,她还是管好自己家的事就好了。 “小芝麻,你怎么还是同手同脚啊?” 小芝麻感受到母亲有些烦躁,低下头去趴着,过了会儿,干脆翻身坐了起来,不肯动了。 “得,还挺敏感!” “奶奶,要不我给大姑娘示范一下?”小朵朵童稚的声音响起。 沈寄眼前一亮,关起门来她在床上或者地毯上给小芝麻做做示范倒是无妨。可这青天白日的,还真是得靠小朵朵才成。 “那就麻烦小朵朵了啊。” “不麻烦,应该的。” 小朵朵比小芝麻大四岁多,挽翠说想让她过两年到小芝麻的房里去伺候。于是她当差事情不多的时候便会把小朵朵一起带过来。这院子里的人一则是冲着挽翠和方家上下,二则小朵朵的确乖巧可爱又听话,都很喜欢她,时常抓了糖果给她吃。就是沈寄也很喜爱,有时候出去应酬也带了她一起去玩。 沈寄让人在地毯上铺了凉席,把榻上坐着的小芝麻抱上去,没有把她摆成爬的姿势,小丫头倔着呢,只能哄不能强迫。她跟魏楹,好像骨子里都是比较倔的,只是外表看起来都很温和而已。因为他们都经过了不少事,棱角被磨得差不多了,所以外圆内方而已。而小芝麻,一生下来就被捧在手心,还没被打磨过呢。就是沈寄有心想挫折教育,也得等这过个两三年才成。所以,现在只有哄,哄得她自己有了主动性再来爬。这个过程还不能有一丁点不耐烦。祖宗,小祖宗! 沈寄站到一边,看小朵朵趴了下去,然后就在小芝麻视线范围内慢慢的爬动,小芝麻便盯着她看。小朵朵见她留意到自己,动作放得更慢。 沈寄蹲在离她们两臂之外的地方摇着宫扇,扇面是一副山水图。小芝麻方才就伸小手去摸啊摸的,表现得很感兴趣。这会儿沈寄便用手转着扇轴吸引她看过来,一边示意小朵朵朝自己爬过来,作势要把扇子给她。小朵朵就伸着手去抓扇子,小芝麻一下子就趴到了地上朝沈寄爬去。当然,还是同手同脚。爬到了伸出一只手要讨扇子,沈寄摇着头不肯给,用扇子指着旁边慢慢绕着小芝麻爬着的小朵朵,又抓了糖剥了糖纸喂到小朵朵嘴边。 小芝麻不干了,手撑着凉席坐起来就开始哭,两手还拍打着胖乎乎的腿。 沈寄楞了,然后哭笑不得,你这是撒泼么?这跟谁学的? 挽翠走过来道:“奶奶,爷让您准备一下,等下衙他带您和大姑娘去见干姥爷。” “嗯,知道了。”其他的礼物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到时候把自己和小芝麻意烈环就可以了。 小芝麻哭了一会儿,看沈寄慢条斯理的在旁边喝水,便又朝她爬过来。沈寄摇头,不对不对,还是同手同脚的。然后去看小朵朵。小朵朵便慢动作的爬着从小芝麻面前经过。就这么折腾了一阵,沈寄怕小朵朵累着了,便招呼她起来吃井水里镇着的西瓜。 小芝麻看小朵朵坐在沈寄脚边的小凳子上系了个围兜就开始吃起西瓜来,满脸的不乐意,抬手示意要沈寄抱她起来。沈寄不动,她又看向乳母,乳母不敢动。 “想要扇子还是想吃西瓜汁,都得自己过来。”就两臂距离,加把油,小芝麻。这回咱不同手同脚的爬就可以喝西瓜汁。 小朵朵看小芝麻有点疑惑的样子,放下手里的小丫西瓜,又爬到她面前示范给她看。 小芝麻看看西瓜又看看吃得不亦乐乎的沈寄,慢慢的趴了下去,迟疑的动着手脚。沈寄看到有手有脚一起动了一下,不由叹息,看来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大姑娘,你看着我,是这样。” 小芝麻对‘大姑娘’‘小芝麻’这两个词还是有些敏感的,于是转头去看小朵朵。终于,她右手跟左脚开始一起出现动的趋势,沈寄放下西瓜蹲在席子边上略带激动的等着。 小芝麻迟迟疑疑的爬了一步,然后换成左手跟右脚,一开始很是笨拙僵硬,终于在爬到沈寄怀里的时候显得连贯了一些。 沈寄笑得脸上开花,一把把女儿抱了起来,“小芝麻,娘知道你行的。好厉害,回头我们爬给爹爹看。来,娘喂你喝西瓜汁。” 小芝麻高高兴兴的享受这个拥抱,然后坐到沈寄腿上。发现小朵朵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就伸着手做出‘推开’的动作。 沈寄瞪她一眼,“你个容不得人的!看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你怎么当姐姐。”她对着小朵朵笑道:“今天真的是要谢谢小朵朵了。大姑娘还不懂事,我也代她谢谢你。” 小朵朵把凳子挪开些,然后挠挠头,“奶奶,应该的。”然后低下头小口啃西瓜。 沈寄看挽翠一眼,“她才四五岁,你别教成小大人了。” 挽翠笑着福身,“是,奴婢知道了。” 沈寄用小调羹喂小芝麻喝西瓜汁,小芝麻先伸舌头舔了舔,然后才张嘴吞下去。 “狡猾的小东西!”因为不久前这么喂过药,小家伙就记住了。 下午魏楹匆匆回来,沈寄跟进去替他换下官服,穿上外出的衣服。今天陪着安王四处检查,皇帝停留期间的衣食住行安全一项一项的安王都得过问,魏楹也得给出让他满意的答复才行。好在安王不是个难伺候的王爷,今天过得还不算艰难。魏楹扪心自问,作为臣子,其实他也喜欢伺候这样的主子。要是今天来的是岚王,怕是从他往下,扬州府所有的人都要崩紧了。 其实安王要求也很严格,但是给下属的感觉很是舒服。不像那位被臣子私下里成为‘活阎王’的岚王,据说只要靠近他三次内,做臣子就要开始紧张。 今天想必安王很满意,又隐晦的透露了招揽的意思。七年前魏楹只是刚入仕的翰林院小吏,岚王对他的邀约显得有些可有可无。被拒绝了也没怎么找他麻烦。如今他可是执掌扬州这样的重地的一府知府。之前对安王的人态度又有些暧昧,要怎么回绝得不得罪人就得费点思量了。 还有,今晚就只是一场单纯的见面吃饭么。会不会干老丈人也给自己施加点压力?不过,好在他不是小寄亲爹。而且之前关键时刻表现的不太靠得住,自己也不必太拿他的话当回事,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小芝麻会爬了。”替他系好领扣,沈寄欢快的说道。最近魏楹都挺累的,但是只要喝他说起女儿的新进步还是挺开心的。 “她不是前些日子就会爬了么。” “不是,我说的不是同手同脚的爬。今天小朵朵一直给她做示范,她已经学会了。” “是么,那不错。我每天看着真是别扭啊。走,带上她,我们到随熙园去。” 这一次南巡林夫人并没有随林侍郎一起来,她留在府中主持中馈,跟来照顾林侍郎起居的是他的小妾阿芳。倒也是老熟人,当年半山寺就认得的了。说起来那个时候她、阿玲还有阿芳还一起玩过。又想起林夫人说的到了她这个岁数,早就对男女情爱死心,她只是要替小谆儿守住他该得的一切。所以,扳倒了二姨娘,又压服了其他的姨娘和庶子,安派了自己的丫鬟给他做通房,林夫人就对林侍郎的房中的事放得很松了,完全是一派不妒的正室做派。只是,林侍郎这这七年里都没有再添过一儿半女而已。而林夫人对于保养之道愈加的上心,将媳妇掌管内外之事也调教得越来越厉害。沈寄想起这些就觉得想叹气,她一点都不想过林夫人这种日子。 他们夫妻二人见礼过后,将拎来的大包小包交给阿芳便陪着林侍郎坐下叙别来诸事。阿芳把东西收好就站在林侍郎身后小心伺候着。林侍郎见到小芝麻表现得很高兴,给了一个羊脂白玉的臂环做见面礼。沈寄笑着合握小芝麻双手朝林侍郎作揖谢过就替她收了起来。心头却有些犯嘀咕,这礼很重啊,比百日宴林夫人送得还重,完全可以留着以后给小芝麻当嫁妆了。不过,既然他是以干姥爷的名义送的,那自己就收下吧。 方才她故意打开来看过,还让魏楹眼角余光也能看到心头好有个数。这个做法其实有些失礼,可是谁让她顶了个干女儿的名头呢。不是外人是吧,那也就谈不上失礼不失礼了。魏楹知道她的意思,虽然是用目光浅浅的指责了一下她这个行为,但心头却吃了一惊。这么重的见面礼,给小芝麻一个不满周岁的干外孙女,用得着么?难道是看自己仕途顺了,要拉拢自己?嗯,虽然贵重,但也不是太夸张,勉强也能说得过去,收了便收了吧。日后林府有喜事他们再还一份重礼也就是了。只是,即便真是老丈人,官场上站队的事他也不可能唯对方马首是瞻。 晚饭的气氛其乐融融的,沈寄还开口让阿芳也坐下来一起吃,说都是自家人。既然林夫人自己都不在意了,她不如投桃送李的递个好,刚才林侍郎不是还送了她闺女一份大礼么。再说,说起来阿芳是林夫人安插的人,大家也算是自己人了。说起来,阿芳这些年还是比较得宠的,所以沈寄一说,林侍郎暗道一声知趣,便笑着说:“既然是这样,你便坐下吧。” 阿芳朝着沈寄一福:“妾身多谢姑奶奶!”便在下人添的椅子上坐了。姑奶奶是对出嫁了的自家姑娘的称谓。 饭后,林侍郎留了魏楹说话,沈寄便和阿芳出去赏景。傍晚的随熙园还是很有看头的。阿芳的脸落在小芝麻脸上露出艳羡来。这几年她物质上再无什么不足,可也知道林家的后院再不会添孩子了。不会再添与孙少爷争产的人了。 沈寄便笑着往前一递,“给你抱抱。”他们家小芝麻完全的不认生。 阿芳笑着接过,“好。” 两人说了些闲话,也话了话当年,然后就听到说安王到了。今日魏楹下衙回来说安王今日也落脚此处,不过傍晚他去拜访大儒去了,是以现在才回来。既然人回来了,那他们还是得去拜见一番才是正理。 149震惊(3) 林侍郎住的只是随熙园的一个小院子点翠馆,那日沈寄等人来游览时都没怎么留意此处。听说这里是他自己选的,嗯,如果这里定下来作为驻跸之处,他这个二品连这么一个独门小院也住不了。此时自然不会太过僭越。安王的住处当然不只于此。他是皇子,就是定下这里,他必定也是独占一个宽宽敞敞的院落。 既然是去拜见安王,林侍郎当然也得去,他先到一步,已经考察过随熙园了,也要去汇报一番。一路上他和魏楹还在边走边说,沈寄抱着孩子跟在后头。 方才阿芳见沈寄自己抱孩子还吃了一惊,她印象中很少看到有钱人家的女主人老自己抱着的。一般都是交给乳母和下人带着。而且那孩子分量还不轻,她方才抱了一会儿手就酸了。心头不由暗道这位姑奶奶手劲可真是大。 从小干活,沈寄的确是比普通女子的力气大了许多。但是抱孩子,这真是练出来的。小芝麻黏她,她也黏小芝麻,久而久之,这么抱上许久都没有问题。至于别人要在后头说些什么,她就不去理会了。她抱自己女儿怎么了,什么体统管得到这个,少见多怪!魏楹倒也不会吃味,因为他一回来,沈寄就把小芝麻塞给他培养感情了。一开始魏楹不习惯,是拗不过沈寄才抱着还避着下人。如今回到屋里如果抱不到女儿他才要吃味。小芝麻都知道在屋里看到爹爹就抬手让他抱了。 这会儿她一只手绕过母亲脖子,另一只手拽着自己脖子上亮闪闪的金项圈,正在东张西望。半道遇见巡视的林子钦,他负责安王此行的安危,因此也是刚到随熙园。至于阮家众人这会儿都没有进自家这个园子的资格,除非是安王或是林侍郎召见询问一些相关事宜。 小芝麻远远看到林子钦身上的轻铠就兴奋了,这会儿夕阳的余晖照在上头格外亮眼。她方才一直拽着金项圈就是因为在阳光下很亮很闪。她一向就喜欢很亮很闪的东西,金的银的不拘。另外温润的玉她也看得上眼,看到了就要伸手去抓。所以,沈寄说她还是很有眼力的。 这会儿看到林子钦,她便伸小手指着,嘴里依依呀呀的叫。这么碰上了,林侍郎和魏楹自然是要停下来和他寒暄几句的。沈寄行了个福礼便抱着小芝麻避到旁边,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别闹!来,咱们看鱼鱼。”说着抱她到水边去看锦鲤。结果小芝麻换成两只手搂着她的脖子,换了个方向继续盯着林子钦看。 林子钦当然察觉了,他也不知道小家伙看他干嘛。找听说她生了个女儿,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小芝麻长得好,看着像满了周岁的娃娃)他装作回视小芝麻往沈寄那边看了一眼,魏楹蹙了下眉头,当我是死人啊! 寒暄了几句,林子钦就道乏走开了。他也住随熙园,方才检查了一下园中的防务,这会儿正要回去休息。 魏楹和林侍郎去拜见安王,沈寄则是被引到后院见安王这次带来的刘侧妃。这两人是用过晚饭才回来的。方才听说安王去拜访什么大儒去了,想必是在对方那里用了茶饭。那大儒沈寄也知道,魏楹也去拜见过,还说对方是有真才学的人,几本著作很是有见地,门下学生也是桃李满天下。不过做学问的人不大喜欢人多去打扰,这扬州府的官员从前也就魏楹能入他眼。安王能得他招待,想来也是名下无虚才学出众。 有才,又有满朝上下交口称赞的德行,这样的人不管是真的德备才全还是沽名钓誉,当了皇帝应该也要顾着虚名不会轻易对臣子下手吧。也许,为了魏楹和他们全家日后的安稳,她也该盼着这个人当上太子才是。只是,两度受惠于岚王,而且近距离的接触过,她觉得他应该是不错的人才是。算了,她管不着,她的感情倾向在这事儿上头完全是浮云不要想了。 至于魏楹担心的君夺臣妻,其实沈寄倒是不担心。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而且魏楹能得皇帝看重,二十六就做到扬州知府,岚王既然要做实事,就不该不笼络干吏才是。 就这么一路想着,她抱着小芝麻跟着人就进了刘侧妃的居处。见过礼后又看到小芝麻外头瞅着刘侧妃身上的首饰瞧,不过好在没有扑过去要抓。这个毛病她很费了些心思才给她改掉的。之前不知道她就这么扑到刘同知夫人怀里去过,还愣是抓着人家的项链不松手。可怜刘夫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小芝麻跟她投缘所以跟她讨抱呢。沈寄当时大逯下只得另拿了更得小芝麻欢心的金薰球才让她松开了刘夫人的项链。然后就是好一番折腾才终于改掉了她‘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毛病。 所以,此时见小芝麻只是歪头打量,不敢再伸手她也是好生庆幸。刘夫人怎么说都还是府衙的人,一贯嘴也紧。小芝麻没满周岁,又是上司的女儿,她更不可能对人去说。可要是事情发生在刘侧妃这里,甚至等皇帝太后到了,万一太后想看看这孩子,当着那些够格到太后跟前的女眷的面,她也来这么一出,那怕是许多年后都还是个笑柄。 刘侧妃看样子也有二十四五了,样貌在沈寄见过的宗室妇中不算顶好,不过能跟了来想必不是投了安王的心思,便是投了安王妃的心思,也不会是简单人物就是了。不然,这种美差怎么就轮到了她,而不是王府里那些青春明媚的小妃子。 “你这个女儿白白胖胖的,一脸笑相,看着可真是讨人喜欢。”刘侧妃说着让人送上一个托盘。沈寄看了一眼,是刻着如意长寿这些吉祥字眼的一个小金锁。她知道大户人家,尤其是安王府这样的人家,不论是出门还是怎样都会带着一些万金油一样送谁都可以的礼物。可这小金锁应该不是常备的。难道竟是特意给小芝麻准备的不成?不算太厚重,不至于让她收了心头过不去,但心意非常难得。上位之人竟然能特意给小芝麻备见面礼。看来安王会做人,他的女人也不差。 沈寄方才收林侍郎的厚礼倒还有几分心安理得,谁让林侍郎占了干姥爷的名分呢。而且他们往林府送的礼这些年来可也不少。于是屈膝行了一礼替小芝麻收下,“如此,便偏了侧妃娘娘的好东西了。” “我也有一儿一女,儿子有八岁了,女儿也有两岁了。这一次跟来伺候王爷便将他们托给了王妃照料。看到你这闺女便想起了我自己个的女儿。” 沈寄听了心道果然是厉害人物,竟然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还都八岁了。而且方才一席谈话,也看得出这刘侧妃是解语花一般的人物。眉眼不是那么惹眼,但却暖如春水。记得在宫中见过一次安王生母淑妃,仿佛也是这样的女子。看来男人还是挺喜欢这款的。 小芝麻看沈寄把金灿灿的小锁放在她衣服的兜里,顿时愈发笑弯了眉眼。方才沈寄教她向林侍郎作揖,她这会儿便捏了两个小拳头一点不规范的对着刘侧妃随意做了下动作,配上她讨喜的眉眼看着很是可爱。 “哎呀,真是叫人稀罕,我那女儿内秀得很,若是有这一半啊,也能更讨她父王母妃疼不是。日后让她们多亲近亲近也是好事。” 沈寄心头一凛,你可别叫我女儿日后给你女儿做玩伴去。看小朵朵在小芝麻跟前那样,她心头心疼。如果让小芝麻这样去伺候小郡主,她更心疼。而且,如果女眷来往多了,别人不得认为他们府上和安王府来往亲密啊。岚王府他们可都是有意无意的在远着呢。毕竟魏楹是来接中途病故的上任的位置的,这马上就要换届了。要是给弄回京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刘侧妃是随口说说呢,还是安王让她暗示的啊? “这丫头,粗鄙得很,又不能让人。臣妇巴不得她能内秀一点呢。”她陪着笑脸道。 两人又说道了儿女几句,然后话题转到京城扬州两地最近时兴的衣料款式等上头。初次见面的人,聊这些总是没错的。不过刘侧妃像是比较喜欢做倾听者,为了不冷场,沈寄只得不断的找话题主动多说。说多了就有些口渴,她一贯又又不怎么爱喝茶,好在王府下人及时送上了一盏水蜜桃汁,她才缓解了一下喉咙的干涩。只是这会儿喝了水,之前吃饭又喝了汤便有些内急。于是告了声罪,将小芝麻递给采蓝她跟着王府的丫鬟下去上厕所。 “魏夫人这边请。”那丫鬟把她带了过去,就在外头等着她。 沈寄出来的时候意外发现林子钦等在外头,而那丫鬟竟一副放风的样子站在转角处,当即变了脸色,“你――”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私会呢。一直以为他改好了,怎么还是这样不知轻重啊。 林子钦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就是来告诉你一件事,马上就走。” 沈寄瞪着他,“那里快说,说了赶紧走。” “秦惜惜爬上了龙床,你心头有个数。”林子钦言简意赅的说道。 “什么?”沈寄的眼立时瞪得更大,这是怎么说的,人不是被魏楹派人送走了么,怎么会爬上了龙床啊。而且,这个人对他们是有怨的,不得势则罢,这要说让她得了势,枕头风呼呼的吹,可对他们不是好事啊。 “皇、皇上不是明君么?”她有些结巴的说道。 林子钦小声道:“这有什么相干。” 是啊,有什么相干。风不风流可不干这个的事。就是唐玄宗纳媳为妃,他也还是唐明皇不是。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有人暗中安排啊?”按说皇帝不是那么容易就见得到的吧,更遑论勾引了。 林子钦蹙眉,“据说是大半个月前皇上在龙船上呆腻了上岸去听到她唱歌,然后就带上了龙船。到底有没有人安排现在还不得而知。” “可她以前不是良家女子啊,之前还是这扬州府的花魁。你又是怎么知道她和我家有过节的?” “又没有名分,也没有摆在明面上。我不是轮值么,无意中听到她提到你才留心的。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林子钦瞅她一眼,这小女人够厉害的啊,魏持己这些年来别说小妾,通房都没有一个。这难得闹出点青楼红颜知己的事儿,也立即被她扼杀。想来这么些年,魏持己就是凭了这个财得到她一心一意对待的。自己论势力不及姐夫,论专一比不过魏持己,唉―― 沈寄道:“多谢你特地告知。只是瓜田李下的……”秦惜惜提到她,怕不会有什么好话。她可真是厉害啊,居然爬到龙床上去了。 林子钦正色道:“我这就走,你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给我捎信。对了,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杯茶呢。” 沈寄看着林子钦走远,心道我几时欠他一杯茶啊?边走边想他们有数的几次见面,终于想起她当初在大街上被蒋世子欺辱时说过要给林子钦端茶认错的事儿来。那件事又不是她做错了,可是林子钦后来给她作揖道歉,又给她解围,现在又来报信让她早做提防。她也确确实实是狠踹了他命根子一下,倒茶就倒茶吧。不过,也得有那个机会啊。 魏楹是个很大气的人,可这不包括男女关系。事情沾惹到林子钦和岚王,他绝对大方不起来。所以,她是不会有面见林子钦给他端茶的那个机会的。至于今天,倒是得跟魏楹说实话。不然不好解释她怎么就知道了这么隐瞒的事儿。还有,夫妻之间最怕就是因为这种欺瞒弄得以后搞出更大的误会来。再说了,林子钦让刘侧妃的丫鬟给他放风,到底会不会走漏消息还不知道呢。沈寄想了想,林子钦今非昔比,应该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的才对。可是,她还是该对魏楹和盘托出才是。 回去刘侧妃那里,就见到小芝麻已经坐到刘侧妃身边去玩儿去了,小手还正蠢蠢欲动的。看到她便赶紧收了回去。又坐了会儿,便有丫鬟来通知沈寄魏楹在前头预备要告辞了。 沈寄便抱了小芝麻辞行,刘侧妃让丫鬟送了她出来在二门处和魏楹回合,坐了阮家准备的轿子到府门处又换乘自家坐来的马车。沈寄一向不喜欢坐轿子,她觉得马车稳当,不会像只凭人力的轿子那样晃晃,因此出门不论远近倒是坐马车的时候多。给她赶车的也一直都是沉默寡言老实可靠的老赵头。 所以,坐在马车上,夫妻两人还能说些话不必避着赶车的。不过,自己私下见过林子钦的事还是回去后再说吧。沈寄拍拍怀里已经开始犯困的小芝麻,好在她下午饱饱睡了一觉,不然今晚也玩不到这会儿。像是去见刘侧妃这样一点也不熟的内命妇,有个好玩的小娃儿在一旁要好许多。 魏楹伸手揉了揉额角,像是有些烦扰似的,沈寄估着和方才见林侍郎和安王的事有关联。不然也不会在外头一点不露,上了车就摆出这幅表情来。 “怎么了?” 魏楹声音里带着倦意,“回去再说吧。” 看来还真是,有关那两位爷的话题他们从来都只在两人在卧房独处时才会提起。 下马车的时候小芝麻就睡着了,沈寄把她抱到床上。乳母上来接手,脱了鞋袜衣服,又拧热毛巾擦过手脚。沈寄看一切安顿好了,这才回屋去。 魏楹独自在屋里,眼里一阵明明灭灭的讳莫如深。沈寄便叫了值夜的季白打热水过来让他们洗漱。等上了床就感觉腰上一紧,魏楹把她抱了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干爹是安王那边的人。” “他们拉拢你了?”倒也不足为奇,林侍郎是文官,文官多靠向脾气温和好伺候的安王。只是,他一向老成,这回怎么这么旗帜鲜明的就站过去了? “也许是在一个位置上太久了,等不及了。” “可他都做到礼部侍郎了啊。”也是国务院副部长一级了啊,在这个位置上退休也很可以了。 “就是因为再一步就是六部堂官,再一步就是宰辅,所以才会坐不住。他在这个位置上都快十年了,无有寸进,难免起了执念啊。” “那你……” “我没应,安王和林大人都有些不喜。之前,安王也找人接洽过我,我态度有些暧昧。也许他以为这一次是手到擒来吧。” 沈寄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立场一下子就坚定了,但是更多的是惊喜。难得一心往上爬的魏楹居然不下注。而且他之前一直倾向于安王的。 “还是平稳最好,就是你说的,再怎么咱们也比在华安的时候好了无数倍。这一次还是不要去赌了。最多就是像林大人这样。要故意为难,安王怕是要顾忌一下朝议。” 150震惊(4) 一向官迷的魏楹这回居然稳住了阵脚,不用说沈寄也知道他是为了她跟小芝麻。虽然她肯祸福与共,可过安稳日子当然比跟着他被流放好得多。而且小芝麻才这么一丁丁大,沈寄实在是舍不得。 只是,真的可以没事,就只是在一个官职上多耽搁些年头而已么? 这是最好的预期吧。皇帝要整一个不顺眼的臣子,太多法子了,都不用自己动手。而且,人无完人金无赤足,魏楹也不是一点毛病没有。一旦惹到了皇帝,随便挑点刺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林大人说朝中是众志成城支持安王,皇上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如今太平盛世,并不需重典。安王比岚王更合适接掌大位。说现在已经晚了,再不烧着热灶,日后连冷板凳都没得坐。” 可不是这个道理,可是下注,尤其是这种五五之分的数,下错了可就麻烦大了。安王这边的人一套说辞,岚王那边的人未尝不是另一套说辞。谁都觉得自家王爷更有胜算。 沈寄想起林子钦说的事来,还是得先给魏楹提个醒。 “还有个事儿,你知道秦惜惜到哪里去了么?” 魏楹不知道她怎么这会儿又提起这个人来,想了一下道:“说是在什么地儿就停下来了来着,我没上心。怎么了?” “她现在是皇上的新宠。” “什么?”魏楹一下子撑起了身子,“你又怎么会知道的?” 沈寄看他一眼,满脸的震惊,不由道:“这有什么好震惊的,你还当她真对你此心不渝啊。她当初看上你,不就是因为你是知府大人,才跟财都有,又年轻么。现在人家有更好的选择,难道还为你守身啊?她当初处心积虑学华安话引起你注意,如今当然可以费尽心思往龙床上爬。” “哎,我不是这么想的。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啊。” “言不由衷。”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就譬如林子钦这样来告诉,沈寄也不是一点感觉没有的。她是觉得回报不了的真心很麻烦,但是虚荣还是会有的。推己及人,魏楹虽然对秦惜惜没什么意思,但是秦惜惜这么快就爬到了皇帝床上,他也不会一点不舒服没有。 “唉,不说这个了,你的消息来源你还没说呢?”魏楹狐疑的道。什么时候皇帝什么这等隐秘的事她居然立马就能知道了。 “林子钦告诉我的。” 魏楹的脸沉下来,“你什么时候单独见过他?” “就是在刘侧妃那里的时候,我去更衣遇上他。” “哼!” “人家也是好意,他执勤的时候听到秦惜惜在皇上身边说起我这才留心的。怎么说都是一片好心,我告诉你也是怕你误会。” 魏楹按捺住心头的醋意,秦惜惜在皇上面前提到小寄,肯定不会是好话。连带的,对他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好话。这倒真是需要当心。他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个女人是这样的。再说,他们有什么对不住她的。难道她的一厢情愿他们也非得接受不可? “哼,你从前还觉得她人不错吧。我说她找到机会还要搞风搞雨的。可别你这里苦哈哈的干活,那边几句话就把功劳全给你抹掉了。如今,岚王那里咱们不靠过去,安王这里也回绝了,再让皇上对你印象不好的话……” 同时得罪这三位,那是伸向都没活路的事啊。可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半晌魏楹道:“皇上还是明君,我只实心任事就是。”只是声音却不是太坚定。当初他不也是实心任事,可是只因为面上露出点对皇帝豪奢的为太后做寿的不满,就被从翰林院贬到刚死了一个县令一个县丞的边远小县做八品县丞。如果不是自己能干,早死在马县令和山匪的勾结下了。 “唉,睡吧,车到山前必有路。”魏楹拍拍沈寄的背。 “没路咱撞也给它撞开一条路。” “噗――”魏楹笑了一下就收住了,沈寄知道他还是很不满她和林子钦私下见面。可这种话也不能托人来说啊。 “我跟他们什么都没有,我对你那是,颗心皎洁堪比明月哪。”她推推魏楹的胳膊,“怎么,你不信我?” “我信你,可是我信不过那些权贵。”如今真要一步踏错,他的妻女会怎样真不好说。即便小寄自己无心,那些人在他落难时以恩人面目出现,她能冷眼以对么。而且,现在她对那两个居心不良的已经不厌恶了。 唉,先不说这个事。如今这关要怎么过还是个问题。他方才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话只是不想沈寄跟着担心而已。这些是男人的责任,男人该担心的事。既然是他一心要做官,那这些风险就该他设法避免,而不是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只是这一回这个风险还真是不好避啊。 他这回知道了,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多么可怕。秦惜惜会给他、他的家庭带来什么危害呢?他这回可不会觉得秦惜惜其实还不错,只是误落风尘什么的了。小寄说得没错,这个女人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接近他的。他只想着省事,在那种场合,有这么一个女人陪着省了许多麻烦。对于这事会引起几乎所有人的误会根本就没上心。只当是应酬,酒席散了自然就什么都过了。 他官场的第一次挫折是因为自身太嫩,难道这第二次竟是要来自一个女人的枕头风?想想还真是有点冤。希望皇帝枕头上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吧。应该不会,要是这样,贵妃淑妃还不为了自己的二人把枕头风呼呼的吹起来啊。而且,秦惜惜于阅女无数的他来说,就是个新鲜点的玩物吧。皇帝应该不会因为她的话就认为自己怎样。 秦惜惜要是聪明,就会尽责的扮演好金丝雀这个角色,对朝政应当不敢擦嘴。可是,要是她对小寄有恶意,恶言中伤怎么办? 如今也没有别的好办法,自己只有尽心尽力的当差。这样,如果有什么不是落到小寄头上,也能尽力帮她遮风避雨。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沈寄原本很高兴的等着酒楼开张的心情也打了个折扣驻跸的场所已经定下来了是随熙园,林子钦留下负责全面警戒,安王和林侍郎对这里做过最后的检查后启程去迎圣驾。而沈寄的酒楼也要在明天开张。 夏日午后,小芝麻吃过芝麻糊糊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沈寄把她放在垫了凉席的摇摇车里,就看她眼皮子开始打架。索性把心一横,不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么,贵妃对她暗怀不满她都没怕过呢。 只是,贵妃有些顾忌,秦惜惜却是没有的。至少她不想贵妃要顾忌自己的亲儿子怎么想,要顾忌自己的婆婆怎么想。反正她怎么做太后都注定不待见。只是,她想过没有以她的出身根本不可能会有名分。就算她圣眷不衰,也就是个外室。而且,皇帝此时肯定不想再添子嗣了。安王和岚王都争到这样的地步了,皇帝的身子还能撑多少年。更别说还如此的不爱惜身体了。她还是好好想想酒楼开业的事吧。要是被这样一件事吓到了,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而魏楹,越是临近皇帝要到的时刻越是忙碌,有时候晚回早走,根本都见不着人。只能从旁边凹下去的枕头判断他昨晚回来睡的。小芝麻一开始也找了几天爹,后来也不找了。魏楹甚至都顾不上好好看看她爬得如何。不过小芝麻倒是越爬越熟练了,小身体都能离开席子了。 请人看过日子,六月六正午是吉时,便是开张的时辰。六日巳正凌仕昀来做了一次最后的汇报,道是各处都安排妥当了。沈寄看看他,穿的十分的精神挺括。沈寄看了也觉得养眼,她一会儿不便露面,到时候起红点爆竹将开场白这些风光事儿就是凌仕昀来做,是得有这个精神头才行。至于之前魏楹说的该整改的地方也都全部整改过了。仓促之间,也没处去寻那么些古物,便开了仓库把魏楹的私藏搬了去。沈寄便坐马车和凌仕昀一道往然楼而去。开张她不能抛头露面,这是大酒楼,和宝月斋专做女眷生意可不同。更何况,她也只是在宝月斋辟出来的二楼露个脸招呼徐五等人而已。 走到然楼的门口,轻轻掀起一角车帘,沈寄便看到楼外典雅气派的门脸上多了一块红绸搭的横长匾牌,横空结彩,花团锦簇。正是魏楹亲书的然楼牌匾,红绸正午才会被揭下,旁边是一长串红红的爆竹。爆竹下放写着今日开张大吉,菜品八八折,酒水还有各色特供凉品免费! 正门此时是关着的,这样明显今日开张的景象吸引了三三两两的路人驻足观看。沈寄让马车绕道后门进去。一切的确已经井井有条,可见凌仕昀这位大管事还是很得力的。沈寄直接进了厨房,厨房里的菜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开张客人上门。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到沈寄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过来请安问好。 “大家忙吧,今天可不轻松,好好养精蓄锐!” 再转到前头,桌椅板凳都规整好了,重新刷过就跟新的一样。柜台后面摆着二十坛老酒,旁边的楼梯上已经贴满了彩纸,抬头可以看到离地七八尺的高度纵横悬挂了上百盏红灯笼。 “很不错,就看今天的开门红了。” 沈寄看人人都在忙活着,尤其凌仕昀忙前忙后做着开张前最后的准备。她便直接上了二楼雅间等着时辰,也不给这下头添乱。 季白是最喜欢看热闹的,于是沈寄今日便带了她来。这会儿她过来禀报道:“奶奶,凌大管事道时辰就到了。” 沈寄点点头,推开正吃着的银耳莲子羹站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看,还是颇有些激动的。要知道开一家这样的大酒楼曾经是挣钱赎完身后的梦想啊。数千两银子的启动资金,在那时的她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瘦西湖边上陡然响起锣鼓声,行人和游人被这喧哗吸引了过来,聚在然楼外看热闹。门前敲锣打鼓,金狮翻腾,绣球翩飞,沈寄撩起纱帽的一角看到凌仕昀让两个俏丽的丫头端了喜点出去散发,又说了好一通吉祥话。 “时辰已到,请我们凌大管事起红了――”司仪唱到。 就见凌仕昀接过点燃的香凑近燃了鞭炮,然后在鞭炮声中将手一抬,扯下了牌匾上的红绸,顿时然楼三字便露了出来。 沈寄看到了随熙园阮家的人,还有扬州其他一些大户都派了人来,盐帮漕帮更是副帮主亲自到场,几位同知以及推官等等也都各自有贺礼送到。看来都知道这家的后台老板是谁了啊,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哪。沈寄在楼上听季白说着:“奶奶,楼下十八张大桌坐满了,隔间也要满了,客人还在不断的进来。嗯,有人往二楼雅间来了……” “那我们走吧!”看过了开张沈寄也满意了,势头很好。回去抱女儿了,小芝麻午睡也该起了。今天太闹,不然倒可以带她一起来看看热闹的。 今天的热闹冲散了沈寄心底的一些隐忧,她愁死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该乐呵时且乐呵吧。 小芝麻被乳母抱着在阴凉处翘首等着沈寄,她刚睡醒一会儿,还没有开眠,方才已经抽抽搭搭哭了一场,这会儿中场休息中。 “大姑娘别急,奶奶说了一会儿就回来的。咱们回屋去等吧!”采蓝轻声哄着,小芝麻不待见她,理也不理,只是有些恹恹的靠在乳母身上。 沈寄伸手抱过她,就发现她身上汗津津的。这样的天气开足马力嚎了一阵是容易出一身汗。而且她其实还是个不太显眼的小胖子。 “怎么在这树荫下等着,虽说是树荫,还是比屋里热多了。”她抱着人往里走,一边小声问采蓝。 采蓝瞥一眼这个时候就躲在后头去了的乳母,却也无法,大姑娘屋里的事奶奶是交给了她的,“大姑娘刚睡醒,脾性不大好,奴婢正在慢慢安抚。” 沈寄见小芝麻一副不爱搭理采蓝的样儿,再看一眼后头一步的乳母,心头一动。私心作祟,她不愿意小芝麻亲近乳母更甚于自己,也不想看到她被毫无原则一心讨好的乳母惯得愈发骄纵,所以对乳母多有提防。据阮少夫人给递的话,这个钟乳母有次和阮家乳母闲话无意间露了点口风,似乎对自己不把小芝麻屋里的大权放给她有些不满。而且,她还在自己要求让小芝麻以稀粥蔬菜糊糊羊乳鱼汤这些为主食逐渐断奶的情况下,经常制造机会让小芝麻吃她的奶水。 沈寄要给小芝麻断奶是因为奶水喝了半年之后营养就不如之前了。就是要喝,她也要另找人才是。有心把乳母打发走,可是这里的规矩却是要将乳母养在家里。这些银子她倒也不是舍不得,可是有这么一个阳奉阴违,一味讨好小芝麻的乳母,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把乳母往哪安置好呢。除了小芝麻的身边也没别处适合她了。 沈寄一直都很注意安顿好身边人,让他们觉得跟着自己有奔头。这也是挽翠阿玲等人一直忠心耿耿的缘由。可这个乳母要怎么安置她倒是有些犯嘀咕。要不然,就给她置个小庄子让她一家子团聚?可是,她不过是奶了小芝麻大半年,就有这待遇,旁人看了也不像回事儿。互相攀比引起不满可不是什么好事。直接给银子遣走,好像也坏了这一行的规矩。可让她再这么留在小芝麻身边,沈寄有些不乐意。 想了想,她叫来挽翠吩咐了一番,挽翠有些诧异但还是照做。晚间就传来钟乳母得了热伤风的消息。沈寄让请了很好的大夫,又让遣了小丫头专门照顾。一应待遇照旧,算是个带薪休。而且还说,不管如何,当初许她的养到小芝麻三岁不会变更,该她的一文都不少。要是想见自家的孩子,也可以让她男人带来见。想回家休养也没有问题。到时候让人把月例给她送到家就是了。这样一来,她自然不能再靠近小芝麻身边。 不过钟乳母并不愿意回去休养。沈寄就纳闷了,带薪休假回去和老公孩子团聚,而且自己许诺了把她养到小芝麻三岁怎么还不乐意。多好的待遇啊! 挽翠笑道:“人心不足!以为到大户人家做乳母就能把持着少爷小姐跟着作威作福,甚至一家子都进府作威作福,可奶奶从头到尾没给她半点机会。” 从秦惜惜身上,沈寄学到一点,可不能小看小人物。没准什么时候就翻出大浪子来。 “让人瞧这点她的家人。”她不想害人,可是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如果一切无事,到时候到了三年发笔遣散费给乳母回去好好过日子就是。 151接驾(1) 沈寄抱了汗津津的小芝麻一起到浴室洗白白,末了用大毛巾一起裹了出来再慢慢给她穿衣服。 “瞧这身肉肉!”沈寄在她的胳膊腿上捏,小芝麻怕痒爬开,嘴里咯咯笑着,露出四颗小门牙。 “小野人,回来穿衣服。”沈寄把人捉回来放在身前,示意她抬胳膊抬腿,小芝麻还算配合的穿上了小兜兜和短裤就挥舞小胳膊不肯再穿了。 “好吧,让你清凉一夏。”沈寄披散头发想着店里的热闹场景,好在搁了足够的冰,热闹过后,那么多人涌进店去不就为了享受那份清凉。她在雅间里都有些不想出来呢。要不是想着小芝麻肯定在家哭闹,她今天下午就呆那边了,省得路上那么热一遭,大中午的日头可是最毒的。 宝月斋给小芝麻特制了又小又轻的宫扇,她拿着胡乱的扇,倒像是要打人的架势。沈寄自个也捞了一把扇着,由得她满塌撒欢的乱滚乱爬,闹累了就自个儿坐下歇歇。不过如今都不肯老老实实坐着,老是想竖立着。只是站不稳当,往往刚站起来就又坐了下去。 她现在特别喜欢亲近小朋友,有时候沈寄也抱了她去几位同知家串门儿,就会主动跟差不多大的小朋友一起玩。 今天酒楼顺利开张,沈寄也算放下一件心事,接下来就要看每天的生意如何了。她对酒楼的期望还是很高的,当年的宝月斋是为了贴补家用,这次的然楼却是为了赚钱让自己活得更有底气。 魏楹晚间又回来得很晚,晚饭也是在外头吃的。乳母告病,沈寄就自己哄着小芝麻睡觉,待睡着了再交给采蓝带下去。小芝麻也找过乳母,可是因为有母亲一直陪着,也没什么大的不适应。这得归功于沈寄平常就亲自带她,而不是交给乳母。 采蓝已经知道乳母应该是回不来了,这些日子乳母小动作不断她可是真有些憋屈。大姑娘还不懂事儿,只乐意亲近什么都顺着她的人。一些小事又不能总拿去烦奶奶。现在好了,没人跟自己故意使坏,大姑娘屋子里的人她也能降服得住,日后好当差多了。 沈寄穿着亵衣摇着扇子一边看今天的账本一边等着魏楹回来。今天的营业额不错,估计接下来几日也会这样。毕竟开业的八八折优惠有三天,而且捧场的人多。还有半个月皇帝就要到了,一开始沈寄还想拿这个做噱头的。可出了秦惜惜的事,她觉得自己该低调行事。本来考虑了一下酒楼要不要如期开张,可是既然已经定下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只因为这件事就改期,沈寄觉得不必。反正如果有事,酒楼开不开都是一样的。 魏楹近来越加勤勉任事,只求接驾期间不出一点纰漏,顺顺当当的把皇家人安顿好。两人已经许久没有沟通过了。所以今晚沈寄决定一直等着他回来。 天都黑尽了才听到人回来的动静,沈寄刚下了凉塌,就见到魏楹走了进来,眉宇间是没有掩饰的倦意。见到她一愣,“你还没睡啊?” “我在等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魏楹坐下道:“下碗面吧。” 沈寄先叫了小厨房和面,倒了杯水给魏楹,“小芝麻今天自己扶着柱子站了一会儿,睡前还转着眼珠找你呢。” 魏楹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嗯,我等下去看一眼她,还真是好久没亲近过了。” “忙过这段就好了。”沈寄站到身后给魏楹捏着肩膀。 魏楹心道希望吧。他现在对秦惜惜是真的有点厌恶了,从头到尾就是那个女人自己费尽心思,最后不如愿居然怪到他们夫妻头上。早知如此他绝不会给她到御前中伤的机会,直接就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如果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让他这个三口之家遇上风浪,那可真是不值得。这中间到底是谁在安排,目的又是什么? 一会儿,小厨房的人过来说面已经和好了,沈寄便过去煮面。 魏楹晚间不过是匆匆扒拉了几口饭菜,这会儿闻到熟悉的香味不由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就开吃。 沈寄看他一口气吃了一碗才放下,笑道:“坐会儿,我让人烧水了,等下送来你好好洗个澡然后上床歇着。”这日子过的,上头一句话,下头的人就跑细腿。现在沈寄一心就盼着皇帝赶紧到,然后赶紧离开。他们一家子平平顺顺的过日子。 “嗯。” 魏楹坐了一会儿,和沈寄一起到旁边小芝麻的屋子去看女儿。采蓝坐在床边正在给小芝麻打扇子,小家伙肚子上搭了薄被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两只手虚握成拳放在身侧,胖脚丫蜷着。 采蓝见到他们进来,赶紧起身避让到一边。魏楹坐到床边看着几日不见仿佛又变了个摸样的女儿,心头一股温情流淌着。小芝麻真是越长越像自己了。 直到坐在木桶里,魏楹还在说着小芝麻的嘴跟鼻子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沈寄笑道:“她这几天嘴里的话越来越多,我一直都在教她,也不知道她是先叫爹还是先叫娘。” 魏楹笑道:“那得看你是怎么教的。” 皇帝如期到了,魏楹率下属在码头接了驾,然后送入随熙园安置。这一次不但江面上没有旁的船支,就连扬州城都清了场。 沈寄穿戴着四品诰命的礼服和几位按品着装的同知夫人在随熙园的天水阁外候见。这天水阁是景致最好的,里头安置了太后,现在贵妃公主一干人等都在里头。她们的住处也就散布在周遭。而随熙园的主楼则是住了皇帝一人以及一干伺候的人等。 已经等了好一晌,里头一直没有传出话来,几人的鬓发都有些汗湿,却也只能候着。好在湖边还时不时有风吹来。 终于里头有人出来传话,说让沈寄进去,另外几位夫人就请回去。沈寄顶着刘夫人等人艳羡的眼神跟着传话的小太监进去。这小太监倒也是熟人,从前进宫时常见的。走了几步,他压低声音道:“魏夫人,最近有些很不利于您的传闻呢。” 沈寄一凛,不动声色的递上一张银票,“多谢公公告知。”这人肯告诉她,怕是太后默许的。到底是什么传闻呢?沈寄自问来了十二年一直很守规矩,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要说让人侧目的,也就是魏楹七年来一直不曾纳妾,而她暂时还没有儿子。至于她开酒楼,这个应该是无碍的。毕竟又不是她自己抛头露面的,管家女眷乃至宗室女眷在外头有生意的不在少数呢。 说她善妒,说魏楹惧内,应该就是这个吧。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可是,不能把这就当成自家小事看待啊。要是她真是穆王的女儿,这事怕是没人敢说。可惜她不是。 正想着,就见里头走出来芙叶公主,她看眼沈寄,“快进去吧,皇祖母安顿好本来要歇着的了,听说你等在外头才破例召见的。” 沈寄小声问:“贵妃她们在不在?” “不在,散了。”芙叶顿了一下,“近来倒像是有人在针对你似的,当心点。” “嗯。”沈寄应了一声,心头嘀咕也就是一个秦惜惜吧,这么大的能量啊。连芙叶都觉得需要提前出来提醒她一下了。她有心想问问秦惜惜的近况,时间去不允许。已经走到太后的寝房外了。嗯,总不能她混得比李师师还好吧。 “臣妇扬州知府魏门沈氏拜见太后娘娘!”沈寄在雕花木塌旁毕恭毕敬的跪下。进了屋里凉快多了啊。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淡淡的。沈寄谨慎的起身,低头站着,目之所及,屋内的摆设已经变了个样。原本的桌椅板凳上都搭上了代表皇家的杏黄色或是大红色,一下子增添了许多的贵气。太后塌边还站了个六七岁的小孩儿,隆目深鼻,正是芙叶的儿子阿隆小世子。他有一半异族血统,所以和普通小孩儿有些不一样。这会儿他外头看着沈寄,好像是在回忆。沈寄在京城的时候同他见过几次。 “啊,是小姨,我说母亲怎么出去了。小姨,我吃糖!还要牛肉干!”阿隆一想起来就跟沈寄要吃的。因为他记得这个小姨兜里总是有不少好吃的。而且,这半年沈寄人不在京城,却还隔三差五的让人往公主府给他捎各色好吃的好玩的,所以他对这个小姨记得可清楚了。 太后也不禁一哂,想起沈寄是个吃货的事来。芙叶见状也放下心来,反正不管旁人怎么说沈寄,只要她还得皇祖母欢心就是最大的护身符。所以,她也笑吟吟的和太后一起看着沈寄怎么从诰命礼服里掏出吃的来。 沈寄摸摸阿隆的头,这小子在塞外长大,跟宫里的皇孙郡主比,心眼不大够用,不过胜在人实诚。其实,他娘芙叶跟那些皇子公主比,大概也是有点缺心眼的。 “糖在哪啊?小姨。”阿隆伸手在沈寄腰间摸着。别的长辈他都不敢,因为要讲规矩,而且他们背后要笑话他。可是小姨不会。只有在老祖宗和小姨跟前他才敢这么自在。 沈寄陪着笑脸掏了袖袋出来,芙叶笑道:“今天你居然还真带了糖?” “是薄荷做的,我怕太热了,所以带了几颗在身上。小世子,你该换牙了吧,怎么还这么爱吃糖,小心掉了的牙长不出来。”她方才听着阿隆说话有些漏风。 阿隆闻言捂住了嘴,“真的?” 沈寄一脸的严肃,“所以,小姨只给你一颗。”哦。“阿隆怕吃多了真长不出来牙来,看看沈寄袖袋里那么多糖,果真只拿了一颗。太后和芙叶相视一笑,太后招手让沈寄过去。 沈寄站到塌边:”太后娘娘!“两年不见,太后老了一头了。 太后看看站在榻前的芙叶和沈寄,一开始她弄错了,可对沈寄也是真心疼,现在看这对姐妹花站在自己榻前便慈祥的笑了:”下回把你那个丫头抱来也让哀家看看。“”是。“”对了,你那个挺有意思的小叔子呢?“”小权儿他跟着父母游山玩水去了,不过他时时惦记着太后的,总念叨着想去看您。“ 太后点点头,”嗯,那是个好孩子。“ 看太后有些倦意,问了沈寄几句便半阖上眼,”你出去吧,回去好生相夫教女。“”是。“ 芙叶放下帐子,也牵着阿隆一道出去。这里依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沈寄想问也不好问。又到贵妃处问了安,贵妃像是病了,无精打采的。她本待不见沈寄,可是太后都见了,她便也让沈寄进去了,只是没说两句话而已。是芙叶陪着去的,末了她邀沈寄到自己的住处去,沈寄便没有推辞跟着过去了。 芙叶住的院子还算宽敞,离太后那里也近,显见是很受看重。而阮家之前所有有违制之嫌的东西也早都收了起来。之前酒楼开张,阮家送了重礼,想必是谢她的提醒。而酒楼这半个月借着皇帝要来的春风,生意一直都十分的好。只是沈寄想着秦惜惜的事,又有之前小太监和芙叶的提醒,那请芙叶到那边捧人场的事便按下未提。如今她要的是低调,可不敢贪多求快了。 阿隆还带了一匹自己的小马驹,从京城一路带着跟着皇帝南巡。这要是不得宠怕是不容易办到。等闲的皇孙也没这待遇啊。 沈寄坐下是很想把这身累赘的礼服让芙叶找件轻便的给她换了的,可是她不敢,太多人看着了。如果说回头走的时候再换,那穿穿脱脱的也麻烦。而且她留下也就是存了打听消息的念头。于是便拉着芙叶到了这院子靠水的一边说话,说这里凉快。其实她是怕人偷听。”你说有人针对我,谁啊?“”我也不知道,可是最近倒是有不少人在皇祖母跟前说你不好的。也不是直接告状,就是有意无意的就说出来了,有……“ 沈寄竖起手摇了摇,”别告诉我。“哪些人能到太后跟前说她不好,而且根本不必顾忌芙叶,这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的了。那些人没一个是沈寄能得罪得起的。只是,她哪里惹到了那些天潢贵胄呢。这么有志一同的说她坏话。那些人连芙叶都不放在眼底,难道还会以此讨好秦惜惜不成?今日太后待她,看不出什么来,可是临走特地叮嘱一句‘相夫教女’是为什么?”咳咳,那位、那位秦姑娘……“ 芙叶撇了下嘴,”提她做什么,没得脏了你自己的嘴。“ 沈寄不再问了,芙叶这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皇帝真的昏头将秦惜惜不管不顾的捧在手心,就是芙叶这缺些心眼的人也不敢这么明显的表达出不屑来。她也懒得提点芙叶啥了,反正她有底气,太后跟皇帝对她都是格外看顾。而且她要是变得跟旁的公主一样反而是失了特色,搞不好就失了这两位最大老板的欢心。”方才瞧着贵妃的精神着实是不好啊。“一诺改从别的地方旁敲侧击,想问出秦惜惜如今到底在皇帝心底什么地位。如果她一点不得势,贵妃也不至于气成这样才是。”唉,别提了。以贵妃娘娘的地位当然是不屑于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争什么,可她代掌后宫,该说的该劝的就得说跟劝。这不,就惹火了皇伯伯。那个女人就跟在皇伯伯身边,那副狐媚样我看了就作呕。真不愧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沈寄听芙叶这个话音她只知道秦惜惜是赎身的青楼女子,却不知道她跟魏楹的瓜葛。唉,其实也没什么瓜葛。说白了一直是秦惜惜自个儿意淫来着。如今秦惜惜到了皇帝身边,这事怕是没人敢再提,都会极力淡化。 芙叶看着沈寄,”现在贵妃是没精神管别的,不然那么多人说你善妒霸道什么的,把魏大人管得跟什么似的,她今天就该教训你了。“ 那倒是,贵妃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之前多半她也推波助澜了,可现在她被更重要的事绊住了,所以懒怠理会自己而已。”刚才怎么没见岚王妃在旁边侍疾啊?“方才只见到岚王一母同胞的黛月公主在,没见到岚王妃。”因为七皇兄他……呃,他也病了。“ 看芙叶神态有些不自然,沈寄觉得应该不是病了这么简单,后来才知道皇帝和贵妃争执的时候随手拿了个砚盘砸过去,旁边跪着的岚王见贵妃震惊之下忘了避让赶紧的把亲娘推开了,结果砚盘砸到他脑门上了。当即就血流披面,皇帝就让他好生休养。头为六阳之首,他也不敢乱来,于是遵医嘱休养。所以最近很多露脸的事都是安王得了去。 沈寄知道了就想着那日贵妃的样子,竟有几分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意味。她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打理后宫,从前也不曾拦过什么。可如今那个女人身份低贱她当然不能干看着,干看着太后也会责她无用。可就因为一句话逆了龙鳞让他觉得在儿女面前下不来台,就要拿砚盘砸她。 152接驾(2) 沈寄坐了马车回家去,小芝麻坐在凉席上和小朵朵一起玩玩具。所谓的玩就是她丢掉,小朵朵捡回来,然后她继续丢掉…… 沈把小朵朵拉到身边来,抽手绢替她擦擦汗,“瞧你这热的,是刚走过来吧,以后撑一把小花伞遮着。” 小朵朵脆生生的应了。 小芝麻见母亲这样不乐意了,几下子爬过来,挤入沈寄怀里,伸手把她的袖子捉住,一边还瞪着小朵朵。 沈寄抱起她,“走吧,跟娘去换身衣裳。”她背心都打湿了,在随熙园可是半点不敢放肆。晚上还得过去,随熙园安排了接风宴席。好在太后发了话,说既然不是在宫里,而且宫妃也没有着宫装,让她们这些本地官眷也都不必着礼服了。 太后说想见见小芝麻,晚上要不要带她去呢?那样的场合小家伙会不会害怕?还是等以后吧。其实今天也证明了,如果自己不在,乳母也不在,她自己也能玩得住,不至于一直哭闹不休。 不知道贵妃和岚王母子晚上会不会出席?他们不出席引起的议论怕是不小,想来贵妃撑着也会露个脸。至于岚王,他的额头不知道到底伤得如何。虽然被砸到只是外伤,但砚盘是硬物,头可不经砸。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经络?最怕是如今显不出来什么,日后闹出事儿来。不过,太医应该不是吃干饭的。如果岚王被砸傻了,怕是安王睡着了都会笑醒吧。 想着芙叶经不起自己问,最后还是吐实。沈寄就叹口气,皇宫里聪明人太多了,也许少点心眼反倒是好事。过得好的,恰恰就是想得少的。只是,芙叶言谈中流露的对元配夫婿的看不起让沈寄有些担心。身份一下子变化大了,眼界开阔了,会有些想法也正常。就怕她藏不住,被人钻了空子。阿隆一直念叨着要来看妹妹,要不是因为今天刚到,人困马乏,想来方才就跟着自己回来了。 好在自己不像魏楹在其位谋其政,接了驾这会儿还在随熙园跟衙门的事两头忙着。还能回来歇会儿。下午小憩了一下起来吃点东西垫一垫,沈寄重新梳妆打扮后便又坐上马车过去。之前已经让人知会了刘夫人等人,所以三人也是便装。 沈寄是一身藕色夏衫,她们几人年岁大些颜色也沉一些,但看着怎么都比诰命礼服轻松。她们都是当地官员的女眷,只有五品以上才有与会的资格。当然,是敬陪末座的资格。过了这一天就是走的时候再需要露个脸。皇帝一行人在扬州停留期间,除非奉召,便不能再往跟前凑了。 接风宴上在随熙园的主楼举行,外头已经是漆黑的夜,这里头被数十根儿臂大的蜡烛照得是明如白昼。满堂华彩,场中丝竹声声,歌舞正酣。这接风宴是魏楹安排的,沈寄听着歌儿舞女都是扬州这边的口音,再看看场中舞蹈着的一个个姿容不俗的女子,她小声问道:“这些都是扬州青楼里的人物?” “也有扬州大户家的家妓,还有教坊的人。训练了整整两月,总算是能拿得出手。”魏楹办这场接风宴是很花了些力气的,这场中可以说至少有三五人姿容舞姿歌喉不在秦惜惜之下的。可以说秦惜惜可以做到花魁,在魏楹那里借力真的很多。这场中自然是有人不服她的,还有这么一个先例,这些人自然卖力的很。只盼着攀上高枝,不是非得皇帝不可,这场中皇子勋贵可也不少。 沈寄摇摇宫扇,这个用意就很明白了。魏大人给这些人搭个台子,能勾搭上谁就看各人本事了。他可是巴盼着有人能分了秦惜惜的宠去。这些人经他的路上爬上去,至少不会对他们夫妻出言中伤。至于会不会得罪了女眷,这样的安排是分内应有之意,当然是要挑好的来献舞。 沈寄坐在魏楹旁边,离龙椅老远的位置。看罢场中,她眯眼去看最前方,贵妃出席了,隔得远看不太清。不过既然是露面了想必精神状态该是不错。就是靠宫人巧手装扮也得妆出来。至于岚王,头上没缠绷带,皇子冠却也没戴。不过今晚皇帝都是一身很居家的打扮,倒也不突兀。而且一旁的安王等皇兄弟不知道是不是配合他,也都没戴。不过据芙叶说的,他手上已经是十来日之前的事了,伤口定然已经结痂了。 当然,这里没有秦惜惜的位置。不过据说她就住在这主楼,是离皇帝最近的女人。不过,再近又如何,依然见不得人。这个时候听着乱耳的丝竹声声入耳不知道她什么想法。打住打住,那个女人要是不好过了,搞不好就要拉着人不好过。而这人被拉的人十之**就是自己。秦惜惜她总不敢真的跟贵妃淑妃还有公主郡主的过不去吧。在那些人面前她得弯着腰做人。而自己就成了她能拿捏的软柿子了。想到这里,沈寄也把希望寄托在场上这些人身上。 酒未过三巡,太后就退席了,然后贵妃也称病退席了。皇帝兴致很高,这会儿场中正在唱《佳人曲》呢。到后来陆续有女眷退席,沈寄瞅了个合适的时机便也和刘夫人一起退席了。 晚间熬到魏楹回来,她揉着眼眶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谁入了皇上的眼的?”她也不想关心皇帝的私事,可是有秦惜惜在那里,她不得不关心。 魏楹点点头,“兴许皇上吃过了一种口味,再吃就没兴致了,之前那些竟都没入眼。好在我还安排了后招。” “嗯?” 魏楹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我也是估着皇上看上了秦惜惜,除了有心人暗中安排,怕也少不了一时的新鲜。青楼女子和后宫中规中矩的女子差别还是挺大的。而且,皇上自己就通音律,他喜欢在音乐上有造诣的美人儿实属正常。压轴我给安排了一个通晓音律的官家千金,就是董推官之女。人家可是自己凭着些残卷将失传多年的《霓裳羽衣舞》给还原了。皇上还下场亲自打鼓助其舞兴。” 说是压轴,其实魏楹早买通了太监,瞅着皇帝有些不耐想退场的时候把《霓裳羽衣舞》的事儿提一提,然后他就让安排上场。这事儿办得很顺,和他之前估计的差不多,有人在暗中相助。 有人将秦惜惜送到了皇帝跟前,造成了一些后果。另一边的人自然不乐见。他大肆训练歌妓的事,动静这么大,没道理不好好利用一番。而明知他要这么做的人,也没有道理拦阻。或者,秦惜惜这个棋子利用价值已经没了,对方也是借机弃子。 “那、那是不是人直接就到皇上身边去了?”沈寄揭开被子的一角让魏楹好上床。贵妃惹怒皇帝,岚王被砸,她实在是有些怀疑安排秦惜惜见到皇帝的人是安王。 魏楹躺下将她揽进怀里,“没有,那又不是随便的女子,岂是看上了眼就能直接拉上床的。我看皇上很是看重董家小姐,倒颇有几分知音难得的意味在里头。” 沈寄一哂,原来秦惜惜也就是这么个地位。当初魏楹给她一条平顺安逸的路不走,要一门心思报复,心甘情愿被人利用。到如今,贵妃也被她得罪狠了,太后也深厌她。就是岚王被砸这么一下,岚王妃以及下头的人定然都恨不能咬死她。一旦皇帝把她抛诸脑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啧啧!短见啊!难道她还以为安王会出面保她?人家才不会呢。你如果得宠,和你各需所需是可以的。你都失宠又犯众怒了,别人摆脱你还来不及呢。 至于太后,皇帝中意良家女子总好过青楼女子。贵妃更是可以借此表明她此前不是嫉妒不能容人,而是因为对方身份太低贱的缘故。反正不是这个也会是另一个。而董家既然同意在这种场合让女儿献舞,自然也是有盘算的。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了局。不得不说这一步棋魏楹走得很漂亮。上上下下都满意,自家的危局也可以缓解一二。 不过,这次在背后使坏的应该不知秦惜惜一个。沈寄便把芙叶公主告诉她的,近来往扬州来,自然而然众人便说起来魏楹和自己。然而在提到自己的时候,众妃诸宗室女眷还有勋贵家的女眷几乎是众口一词的说自己悍妒不识大体,又说魏楹惧内。 本来已经躺下的魏楹闻言坐了起来,“有这样的事?” 一开始还以为只是秦惜惜的枕头风,现在看来是有人推波助澜要坑他们夫妻啊。这幕后主使是……安王? 沈寄说道:“我想不明白,我们不就是没有接受他的招揽么?难道他是想安插人到扬州知府任上?”魏楹接驾的事办得妥妥当当的,至少目前没有谁不满意的。就凭一个惧内要把他拉下马,不容易吧。 魏楹闷坐了半日道:“怕不是针对我,他还不至于对我下这么大功夫。”说完翻身睡下。 沈寄推推他的肩,“那是怎么回事儿啊?” 魏楹肩膀一动,让沈寄的手从自己肩上滑落下去。 沈寄也想明白了,使劲推了魏楹一把,“这干我什么事了?这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不向着怎么帮我排解,倒是吃起飞醋来了。谁跟我说的,嫁一护靠一主啊?”说完也翻身向着里侧睡下。 魏楹也是一时不忿,他的媳妇,为什么旁人总要将她和岚王绑在一块儿。见沈寄恼了,赶紧赔罪道:“小寄,都是我一时小心眼了。你说得对,现在最要紧的当然是把这场无妄之灾消掉。”反正这次董小姐的事情,他和岚王也算是合作了一把了。那为了小寄,再合作一次挡住安王的歹毒用心也是情理之中。他心头再不是滋味儿,也得退一步。之前只当秦惜惜是心头大患,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小意思。 妒是七出之一,而且小寄还没有儿子。虽然她没有娘家,而且他前贫后富贵。但是那些人可以不逼着他休妻,而只是给他赐下美妾。小寄要表明自己不是悍妒之人,怕是只有接受小妾。可是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那这就成了一个死局了。事情闹大,小寄被推到风口浪尖,都不是自己一句是自愿不纳妾能解决的。小寄性子烈,到时候事态发展失控,她会有什么结果真的很难说。如果岚王一个忍不住被卷了进来,只拿报当年的救命之恩来说事怕也不能让人信服。 安王要的便是让皇帝知道岚王觊觎小寄的事。觊觎臣下之妻,这事不管是只让皇帝知晓还是被闹得天下皆知,那都不是一件为岚王夺嫡加分的事儿啊。为了让岚王被卷进来,安王定然会下死手整小寄。这一回真的是神仙打架,他们凡人遭殃了。就算是岚王心肠冷硬没有上钩,但是这样也可以达到整治自己的目的。而且,岚王之事,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实证,在皇帝跟前多进进谗言也可以达到效果。 沈寄皱着眉头,把魏楹放在她身上的手推开,嘟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 “嗯,就是倒霉。”不倒霉怎么能被岚王看上。不知道那位主哪里漏了馅,如今连累到小寄头上。 沈寄坐了起来,“怕是过不多久,就有赐妾的旨意下来。你是皇上看重的有潜力的臣子,他自然不想你背上惧内这样的名声。这个是有很坏影响的。你这次接驾的事办得尽心,今天的接风宴皇上也满意,说不定很快就要嘉奖你。赏个良妾贵妾甚至是平妻都是有可能的。”贵妾也好良妾也罢,她这个主母都没有发卖的权利。而平妻就更吓人了,搞不好人家先把儿子生了,她因为出身低没儿子,直接就被贬妻为妾了。 现在要怎么办?难道抢先自己抬一个能拿捏得住的妾?可是这回不是回淮阳老家哄哄人,弄个有名无实的妾肯定不行。一个不好就会被扯到欺君之罪上去。可不要说他们府里的事别人不清楚。据芙叶说的,自己怕女儿更向着乳母,对乳母诸多苛刻约束的事都被扯出来说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成为她悍妒的一个旁证。虽然钟乳母之前也跟人有所抱怨,但说得这么清楚,细节都有,府衙里必定还有别人的眼线。他们也不能把府衙伺候的人全换了,全换了也难保不被人买通。就是从京城带来的老人儿,也难说能不能完全不被利益驱使。所以想再来当年姹紫那招,是万万行不通的。 而上头赐下来的妾,肯定更不可能是有名无实的。这样的事,自己绝对无法接受。沈寄自问这十二年她够守这里的规矩了,可是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和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何况,对方根本是吹毛求疵,就连怎么对待乳母这样的事都拿出来说事。还有,酒楼的事大概也说了吧。不然太后怎么让她安心在家相夫教女就好。 沈寄气闷,自家的事不过是夫妻间的私事,跟旁人有什么关联嘛。可是,唐太宗还因为惧内名声不好听赐过房玄龄两房美妾,以不得抗旨的威压逼着他把人带回了府。自己可没有房夫人那等为了阻止夫婿纳妾喝下御赐毒酒的勇气。房夫人喝的是假毒酒,搞不好当今这位就拿真的给她喝。这个她可不敢赌。以生命来捍卫一夫一妻,她做不到。她还想看到小芝麻长大成婚生子呢。她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如果真的被逼到那一步,她宁可和离。 魏楹的眉心都要打结了,他不纳妾干旁人什么事。怎么就有人这么爱越俎代庖。这次的事是被人捅到皇帝面前了,怎么做才能打消皇帝的念头呢?唉,如果小寄真的有来头有个有力的娘家就好了。那样也无人敢如此欺压她。看如今芙叶公主总是和一些年少英俊的青年才俊往来,不也没人敢吱半声么。小寄不过就是不让自己纳妾,何况这是自己愿意的,干那些人什么事啊,就总在皇帝太后跟前说。 “小寄,太后不是挺喜欢你么?只要她老人家支持你,那些人就不敢再叨叨了。”魏楹想起太后来,今天小寄不是还去单独面见了太后么。这可是殊荣,这一路过来,太后单独召见的当地属官女眷可不多。大多都推乏了就不见了。 “我跟太后已经两年不见了,早就疏离了。而且当年的情谊一多半是因为她以为我才是穆王遗孤。而且,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那些人不遗余力的诋毁我,搞不好是一种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的心态在作祟。如果太后支持我,那她们被逼着接纳妾室和庶出子女的时候就可以以此为由推脱。这所谓的规矩不就乱了么。太后不会在这个事情上支持我的。她今天还敲打我了呢。”唉,她如果穿到隋朝赶上独孤皇后那会儿多好。那位不但不准自己老公纳妾,别人纳妾她也要管的。^-^――^_^ 153接驾(3) 这一夜魏楹和沈寄都有些辗转难眠,本来以为只是一个秦惜惜在进谗言,为了私人恩怨。谁知道这只是一个楔子,更要命的事还在后头。 魏楹得罪安王还是小事,他要借整治沈寄拖岚王下水才是最终目的。这些年他们一直在避免卷入这场夺嫡之争,因为自己自身人微言轻谁都得罪不起。可最后却因为这样一件事被迫要卷进去。 天将明时,魏楹转头看向沈寄,手在被子下伸过去握住她的,“小寄……” 沈寄的声音有些哑,带着苦涩,“我想了一晚上,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她没办法接受跟人分享丈夫。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她一人之力反抗不了流俗,她就只有退让了。她着实没有房夫人的勇气啊,如果皇帝要给她男人赐女人,她不敢喝毒酒。她做不到以夫为天,天要塌了就以死相抗。 “就算、就算迫不得已有别人,我的心也只在你身上的。”魏楹艰难的说了出来。按眼下的情势来看,这似乎是唯一破局的路了。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如果你真的纳妾,那我们就只能是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了。”为了小芝麻她不能和离。和离之后她只能离开,将不满周岁的女儿交给魏楹的新妻子来照顾。那怎么可以!就算她能带着小芝麻离开,日后以她的能力也能保得她衣食无忧。可是将来她要嫁人,这会是一个硬伤。如果是个儿子,还能靠自己以文武之道搏个出头,女儿家却是必须依靠父兄。 沈寄也知道此时接纳皇帝赐下的女人是最好的办法,这样她不能容人悍妒不识大体这些罪过都可以抹去。而且,以她和魏楹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以及这七年的互相扶持,旁人要想插一也不容易。就算是真的要宅斗,她也有自信不输人。她可以在自己生下儿子前给姨娘喝避子汤…。可是,只要一想到会有一个女人成为魏楹的枕边人,还不是姹紫那样顶个虚名的,她就跟喉咙里有个苍蝇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一样。这样的婚姻她宁可让它名存实亡。从此以后,她就一心一意的扑在宝月斋然楼这些事上。如果魏楹需要她作为正室露面,她可以合作。其他,就没有了。 魏楹抿了下嘴,他其实也知道了。沈寄的性子从来都是外柔内刚,而且在这件事上她执拗得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而且她说得出做得到,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这个他也是无法接受的。 “你放心,这只是你跟我之间的问题,我绝不会教小芝麻不认爹的。而且,日后你有了其他的儿女,我也会教她友爱弟弟妹妹。” 魏楹的眉头皱得能夹得死苍蝇,这就是沈寄考虑了一晚上的结果。他翻身坐起,“得在皇上开口之前把话堵回去。不然,金口一开,断无收回成命的道理。你,也到太后跟前下下功夫。如今也只能这样。即便她老人家不能明着支持你,只要她还喜欢你,皇上都要顾虑一二。” 沈寄也坐起来,“天还没凉呢。” “你睡得着?” 沈寄摇头,这样大的家庭危机,她就算没心没肺也睡不着。何况她一直不是那种想得少的人。犹豫了一下她开口道:“你就不怕惹怒了皇上没官当?甚至给你定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怕,怎么不怕。为人臣子,本来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 “你心头还是有些怨我不识大体吧。”沈寄这是陈述句。魏楹本心其实从来就不抗拒纳妾,只是她不肯依而已。 魏楹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不想跟你做陌生人,更不想再上不了你的床。我们的小包子还么出世呢。而且你从前也说过,维系这段婚姻,并不是只有我在做出牺牲而已。早知道姹紫去了,就弄个别人做幌子。” 沈寄听得出来,他还是不想去和君王为这事正面对抗的。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他什么都不管不顾,那就不是一心想位极人臣的魏楹了。但即便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严峻后果也知道,最后还是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更难得了。沈寄从身后抱住魏楹,“魏大哥” 魏楹放下正打算穿的袜子,拍拍腰腹间她的手,“反正不管遇到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这件事本就是无妄之灾,人这辈子这么长,哪能不遇上一桩两桩的。” 沈寄把头放在他宽厚的背上,“我有种感觉。人的感情也跟把银子存在银号里一样,从前存得多,要取用的时候才会多。但是存再多如果只是一味的取也是会取完的。” 魏楹思忖了一番,这个比喻倒是贴切。作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挺功利的男人,今天如果他的妻子换了任何一个其他女人,哪怕是名门千金,他的选择都会不同。这就是因为他们从前跟现在都情谊深厚超过常人。 “所以,日后我也要好好对你,不断的往银号里存银子。这样将来要取的时候才能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小芝麻十个月了,等忙完这段,咱们也该迎接小包子的到来了。” 魏楹闷笑了两声,最后的一丝芥蒂也尽去,转身过来,“要不咱们再睡会儿吧。”一晚上辗转反侧想着此事的种种后果难以入睡,如今打定主意,便有一些困意上涌。左右离平常起身的时辰也还有个把时辰。他方才只是因为想着莫测的后果所以无法安枕而已。 魏楹又躺下来,将沈寄扣进怀里做交颈鸳鸯,抓紧最后的时间睡一下,省得一整日都没精神。今天,他们两人都还有事呢。 魏楹还是往常的时辰起的,最后一个时辰睡得比较好,洗了把冷水脸人也就清醒了。而沈寄命好多睡了一个时辰,直到小芝麻穿戴吃喝好吵闹着要妈才起身。 沈寄收拾好自己便抱上小芝麻往随熙园去,她是去求见芙叶的。昨天太后才接见过,便不好急急的又去。但是带着小芝麻上芙叶这里却无人能说嘴。当然,最终目的是借芙叶搭桥去见太后。不管怎样,她该做的努力得不打折扣的做到。而且太后也说了想瞧瞧小芝麻的。 芙叶的夫婿留在京城的任上,她只是带了阿隆随圣驾南巡游山玩水而已。阿隆对小芝麻这个小表妹稀罕得很,连连说她比自己妹妹漂亮。 沈寄看一眼芙叶,后者倒是不在意儿子的话,只是因此想起了年龄幼小留京的女儿,担心乳母等人照看不好。 沈寄笑笑,“当了娘的人就是这样,即便下头的人称职,可总是要担心。我生小芝麻,又是第一个孩子,所以稀罕得紧。” 芙叶点头,“是啊,都是这样的心思。那起子人,居然连这都拿出来说嘴。你喜欢自己带孩子有什么不对的。” 沈寄笑着和阿隆说话,看他拿东西逗引小芝麻朝他爬过去讨要。她就是要让芙叶帮着她在太后跟前念叨这些,而且芙叶这人你跟她明说她多半是做不好这事的。要让她自己心有所感才行。 好在给臣下赐妾这等事,皇帝很少亲力亲为,都是交给贵妃去办。而贵妃因为秦惜惜的事先走病怏怏的,所以他们还有机会。也好在芙叶什么都肯对她说,不然他们还不知道宫中那么多贵人都是编派自己。虽然芙叶心眼没那些从小在诡谲深宫长大的公主多,但她可不是傻大姐。谁对她是真心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不然干嘛对沈寄这个姨表姐妹这么亲热,更胜过那些皇家的堂姐妹。 沈寄瞧瞧那边榻上,阿隆已经脱鞋上塌,站在小子啊么身后两手托着她的腋窝带她慢慢走路。小芝麻最近常被人这么带着,也高高兴兴的迈步。阿隆带过小妹妹,因此也算熟门熟路。而且旁边采蓝等人都在塌边围着小心照看,沈寄也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这么说了一阵闲话,芙叶对沈寄道:“我要去给皇祖母请安了,你带上小芝麻一起来吧。” “好!” 去见太后,采蓝等人肯定不够格,所以沈寄就亲力亲为的抱着小芝麻。她抱惯了的,一点不吃力。小芝麻便拿手圈着她的脖子四处张望着。 芙叶方才也抱了一阵,小芝麻也许是看她跟自家娘长得很像,很是亲热了一阵,还主动亲了芙叶两口,让她好一阵稀罕。她的儿女也是自己一手一脚带大的,因此儿女跟她都很亲,所以很是能理解沈寄亲手带孩子的心思。这一节她决心替她好好在皇祖母面前说道一番。 太后那边媳妇孙媳妇女儿孙女络绎不绝来请安,她一一打发了。听闻芙叶和沈寄都是带着孩子来的,倒是有几分稀罕。这一趟出巡,因为路上不便,最小的孩子也就是阿隆了。往常在太后跟前承欢的那些小孙儿小孙女乃至重孙重孙女都没有带。于是说道:“让她们赶紧进来。” 芙叶阿隆还有沈寄一起行礼,沈寄更是一直抱着东张西望的小芝麻。芙叶方才就问过沈寄,知道小芝麻很少怯场也不怕生人,于是笑道:“皇祖母,您不是要看小寄的女儿么,喏,孙女把她们母女一起带来了。” 太后招手,沈寄便把小芝麻递了过去。心头默念道:乖女儿,此番就靠你争气了。太后显然听多了身边人的谗言,对自己比之前疏离。而且,皇帝如今迷恋秦惜惜,要是从根子上说还是自己一力阻拦不让她进魏家门造成的。太后如今虽然没有出面,但对秦惜惜肯定没有任何好感。尤其她还令得贵妃在皇帝面前失了欢心,又令得岚王额头被砸了一下。 听说安王和岚王这两个孙子,太后都是顶疼的。岚王好在是没被砸出个好歹来,要不然,一直没说话的太后定然是要直接赐死秦惜惜。现在有皇帝护着,太后见他政事上没昏头,暂时没说什么,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吧。毕竟儿子已经那么大了,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只要他不是要给秦惜惜什么名分,她也就得过且过。不过昨夜魏楹变着法儿的给皇帝送了个家世好又有音律舞蹈才能的董小姐,这一点太后还是很满意的。总是好人家的女儿,比那个女人好多了。说起来也不至于给皇帝的名声造成什么损害。她且冷眼旁观着,等火候到了再添把火,那个姓秦的女人自然就是明日黄花了。 想到这里太后便低头看着外头打量自己的小芝麻,小芝麻的相貌是取了魏楹和沈寄两人的菁华,加之笑口常开,格外讨喜。太后这样的老人家看了便打心眼里喜欢。 小芝麻在太后腿上坐着,眼睛盯着太后脖子上的翡翠看,太后索性抱了她站起来,“哟,你胳膊腿还挺有力。” 方才小芝麻亲了芙叶两口,芙叶自然有见面礼送上,是一块名贵的玉i。小芝麻不让人拿走,沈寄就给她搁在外衣上的大口袋里,她一路都用小手按着。太后做出好奇的样子来,她便呵呵的笑。 “是什么东西?” 沈寄忙答道:“回太后的话,是芙叶公主给的见面礼。” 太后笑了,“倒让哀家想起她那个小叔叔来。” 小权儿当初也是这么一个大口袋挂在身前,太后说要给他东西答谢他请自己吃糖,他就忙不迭的把口袋拉开好装。 沈寄有点澹心道要是小芝麻再大些,也是干得出这种事来的。瞧她现在就知道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东西了。而且那些东西回去以后都是放在她自己的匣子里,有时候还要让采蓝打开来给她看。 “既然芙叶都给了,哀家又怎么能小气。不过这串翡翠是先皇所赐,可不能给你。那这串手串去玩吧。”太后从手腕上取了一直翡翠手串递给小芝麻。沈寄就见到小芝麻笑呵呵的两手去接,可是手小珠串大就掉到了榻上,她侧头看着沈寄依依呀呀的叫,要她给自己捡起来。 “也是个实诚人啊,喜欢就是喜欢。”太后笑道。 沈寄只得上前谢恩,然后把珠串捡起来放到小芝麻的兜里。看她又像个小守财奴一样两手一起按在口袋上。于是用眼色示意小芝麻道谢,小芝麻两手合拢做了个作揖的动作,然后站不稳一屁股墩儿又坐回榻上。 太后笑道,“这小丫头伶俐!” 小芝麻两手放开,拽着太后的袖子摇摇摆摆站起来,然后凑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两下,再然后又站不稳的坐了下去。 阿隆也凑前坐在太后另一侧,“老祖宗,这是我表妹。好玩儿吧?” “嗯,好玩儿。你啊,都快七岁了,还成天惦记着玩。”太后转向芙叶,“你这个当娘的,也别成日家东家赴宴西家走动的,心思多放在孩子身上一些。”说完了低头继续和小芝麻依依哦哦的。 沈寄心头暗道小芝麻给力,瞧把太后哄得。太后喜欢真性情的人,这一点沈寄早有领悟。而小芝麻这个年岁,性情再真没有了。甚至她之前亲芙叶,现在亲太后也是发自本心的。小家伙还是能感受到谁喜欢自己的。当然,这两人送了礼物也是一个原因。 往常在家,魏楹想要小芝麻亲近自己,就从沈寄这里学到了物质奖励这一招。现在小芝麻不但是不嫌弃他,肯和他挨挨蹭蹭脸蛋,就是亲上几口也是肯的了。 太后正逗得得趣,忽然小芝麻就转头看着沈寄,两手高举,呀呀的叫,还挺急的样子。沈寄看一眼钟漏,忙道:“太后,她这是要拉臭臭了。”说着上前把人抱开。 太后稀罕道:“你怎么知道?” “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辰的。”一边向旁边的宫女问明该往哪去,然后赶紧抱着小芝麻就去了。 太后望着沈寄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芙叶方才被说了几句,正有些赧然,于是借机道:“小芝麻都是小寄亲手带的。其实孙女从前也是,可如今碍着规矩,小郡主却不能自己带,看她跟孙女日渐疏远,心头也不是个滋味。皇祖母方才教训的是。孙女不该只顾着自己出门交际应酬,心思该多放些在孩子身上了。回去之后,孙女就让人把小郡主送到孙女的院子里亲自看顾。”芙叶得宠,她的儿子女儿都是明旨封的世子和郡主。 太后露出个玩味的笑:“你也要亲自带孩子?” 芙叶点点头,“看小寄把孩子带得这么好,孙女就想起了从前亲自带阿隆的场景。女儿不能自己带,心头多少是有些遗憾的。这倒无关霸道不霸道,谁会愿意亲生骨肉和自己疏离啊。” 太后眯了眯眼,想起当年生下皇帝,也是碍于宫规,而且还得尽快恢复以保圣眷不失,所以只能交给宫人带。孩子还差点被宫人带歪,她费了许多心血才纠正过来,才有了后来的少年英主,便点了点头:“你想自己带着那就自己带吧。”也省得有些不好的事传出来。芙叶的宴会上总有那么几个青年才俊,这事此次出行太后也敲打过她了。既然她愿意回家带孩子,总好过之前到处的宴席游走。 154接驾(4) 沈寄抱了小芝麻回来,小芝麻一到榻上就主动朝太后快速爬了过去,然后挨着她老人家坐下,两只小手还握着太后的手,完全没有一丁点认生的表现武临九霄。舒骺_O 太后伸手指挠她痒痒,她就笑得前仰后合的,在榻上滚来滚去的。 太后轻道:“这带小娃娃,是挺好玩的。” 沈寄点头,心头却道,那是因为您没见过她耍横吵闹的时候。 “不过啊,也不能把心思都放在这些琐事上头。” 沈寄知道太后今日还是要教训自己的,于是做出洗耳恭听状。芙叶低下头撇撇嘴,知道自己逃不掉是要旁听的。甚至有些话恐怕就是有意要对自己说的。 阿隆也脱鞋上塌,和小芝麻一起玩着,两表兄妹在榻上绕着太后追逐,小芝麻爬一段就朝后头看看表哥追来了没有。而阿隆更是完全的退化,慢悠悠的爬着去追。太后一边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一边说道:“芙叶,今早来拜见哀家的王夫人你见到没有?” 王夫人是这次随行的官眷,正一品武将镇国侯王武大将军的夫人。王家有九个儿子,人称王门九骏。都在各自的领域有不错的发展。其中只有两个是王夫人嫡出,其他都是庶子。九个儿子,不分嫡庶个个都有出息,而且对她很孝顺。多子多福的典范! 因此,王夫人便成了巾帼楷模。而且人家不但儿子养得好,夫婿她也照顾得周到。自己在家尽孝照顾公婆儿女,遣了懂事贴心的侍妾去伺候王大将军的起居,让大将军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完全就是歌里唱得军功章立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这样的名人,沈寄当然也是知道了。听了这么一句,就知道太后是要敲打她什么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太后也希望她接受妾室。 “王夫人的胸怀的确值得人钦佩。”沈寄说的是实话,比起很多对庶出子女面甜心苦的嫡母,她真是好太多了。 太后看她一眼,意为你知道就好。像王夫人这样的,谁能找到说嘴的。那些人提起小寄,就有诸多话说。其实她其他方面做得都还不错,就是怎么都不肯给夫婿纳妾这点让人说嘴。至于自己带孩子苛待乳母,这个苛待怕是值得商榷。说到底,她就是活得很任性。可是乳母的事还好说,让夫婿背上惧内的名声却不是贤内助该为之事。而且,成亲都这么多年了,就只有一个女儿。夫婿独自上任,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都没有。她居然就让他这么一个人来了,还一个人过了一年多。的确是做得太过了。 至于说她不识大体,也就是说让夫婿背上这等名声了,她还不知改进依然故我。连传出点闲话的青楼女子也不能容忍,硬生生将人从扬州赶走。这些都太过分!都说她是仗着家里没有婆婆自己当家做主,族人又远隔千里管不到才敢这么嚣张的。还有人说她是仗恃自己的宠爱所以不把礼法放在眼底。这些,只要她愿意主动给夫婿纳个妾,就都不是问题了。 而那个秦惜惜,太后倒并不怪沈寄。她不会牵强的说如果沈寄能容人,便不会有今日的事。反正不是秦惜惜还有张惜惜王惜惜。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做娘的能不清楚?这不,又添了个董小姐。贵妃也是,劝人都不会。哪有那么硬顶的,还是当着儿女的面。所以这些年一直不能再进一步也是有道理的。 沈寄知道太后下一句怕就是要让自己主动给魏楹纳妾了,于是笑着道:“嗯,多子多福是好事。魏大哥和臣妇成亲之时说很感念臣妇曾为他做过的一切,所以除非是到了四十岁还无子,否则他绝不纳妾。臣妇也觉得不好,可是他坚持要这样。” 太后挑眉:“他坚持?” “嗯,是啊。不然我不在身边,他要是有别的心思,家里肯定是添人了。” “那你就不会自己给他找一个以彰显贤惠?这样的话也就没人能把你说得那么不堪了。”太后寻思了一下,这男人要不是自愿的,的确是守不住。可是听说这位魏知府,除了有秦惜惜这个传闻,其他什么事都没有。而且秦惜惜的元帕,也是自己身边的嬷嬷去验过的。证明他们二人其实是清清白白的。 沈寄低下头,“其实当初成亲,臣妇也是有些怕齐大非偶的。是魏大哥说这辈子都不会让臣妇受丁点委屈。臣妇也不想自己找不自在。” 听到这里,太后想起来前些天听说的石家本要招中了探花的魏楹为婿,结果沈寄不肯做小,魏楹毁约的事。当然,这事就是口头的暗示,也说不上悔婚重生之带着系统混官场。她盯着沈寄看,暗道这个小丫头好手段啊!居然把夫婿收得这么服服帖帖的。她说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这倒是实话。 “可是背上惧内的名声,这怕是对他的官运有影响啊。皇上不喜欢惧内的臣子。” “魏大哥才没有惧内,臣妇也不是悍妇。” 太后瞅她两眼,“看样子是看不出来,可你做的事却是让人不能不这么想你。”沈寄的模样温柔甜美,可她要是表里如一,能救得了自己孙儿的命?当时的情形自己可是私下问过的。可不是对外宣称的那样。 芙叶小声道:“皇祖母,反正孙女是不准驸马纳妾的。” 太后瞪她一眼,“还没说到你,你给哀家听着就是。”不准驸马纳妾,你自己个怎么总和那些长得好的年轻人往来。芙叶和驸马的婚事是两国友好邦交的象征,不然,只要不闹得出格,太后也是不会过问的。 而这样劝沈寄,也是因为从前的那份疼爱。要是旁人,她才懒得苦口婆心的劝呢。直接赏了人下去,那就是贵妾。何况沈寄的出身还这么低,就是宫女都比她高贵,那不被压死才怪了。让她自己主动给魏楹纳妾,只要不是再像从前那个侍妾一样是有名无实的,她的名声就保住了。找个身份低她辖制得住的,对她日后也有好处。对了,当初那个有名无实的侍妾,也是沈寄的罪状之一。说她假大方真悍妒。甚至为了让自己日子好过,还硬是张罗着把养母都嫁了出去。 小芝麻是什么都不知道,阿隆却听着母亲和小姨好像在挨老祖宗教训,于是停了下来。小芝麻见他没有追上来,便也停下了,她爬累了。而且,有些饿了。她坐好,然后朝沈寄叫唤,小手还拍着小肚肚。 沈寄正被太后的目光威逼着,心头在软和着再求一阵,还是硬顶说自己‘宁可和离,也不给夫婿纳妾’,就见到小芝麻在示意她饿了。 “太后,小芝麻饿了,臣妇喂她吃些东西。” 太后转头看看,小芝麻正乖乖坐着,两手拍着小肚肚,眼睛不断的看着沈寄。饶是沈寄油盐不进太后方才说得有些动气也忍不住莞尔:“你喂她什么?” “家里乳母病了,臣妇平日在家给她吃的是羊乳鱼汤蔬菜糊糊芝麻糊糊什么的,这出门水果她也吃的。”说着跟宫女讨了颗削去小半边果皮的苹果,笑着婉拒宫女帮她喂的好意,从身上找出小芝麻专用的勺子来。 太后见她放的谨慎,包了白色纱布放在雕花的木头凹槽里,心道这倒是真用心。 沈寄解释道:“得给她用专用的,不然容易感染。”她进来的时候还拿出来被侍卫检查过。勺子怎么看都不是凶器,又有芙叶陪着,她本身是诰命夫人这才得以带进来。 沈寄边说边把小芝麻抱到腿上用手圈住,然后用小勺子挖苹果泥给她吃。苹果小芝麻是吃惯了的,勺子送到嘴边就张开嘴含进去,用长出来的几颗小牙对付着,很快咽了下去又张嘴。沈寄的节奏把握得很好,这一幕看着就给人一种静谧温馨的感觉。 阿隆凑过来,“小姨,我也要喂。” 沈寄另换了把备用勺子,挖了一勺大的递到他嘴边。 阿隆摇头道:“我说我要喂妹妹。” 芙叶道:“你自己吃饭有时候还要乳母喂呢,别捣蛋,妹妹饿了,别耽搁小姨。” 太后有趣的看着沈寄那自制的放勺子的器具,明知道她是借着喂女儿在想对策也由得她。方才沈寄本来是想抱孩子下去喂的,是小芝麻伸手去抓太后的衣裳不舍得走开,太后便让她就在跟前喂。沈寄知道小芝麻喜欢太后身上织锦的花纹,看太后见小芝麻黏自己很受用,她自己不会蠢得点破。 小芝麻吃了四分之一的苹果就不吃了。沈寄把她抱在怀里对着太后说道:“太后,臣妇出身低微,所以魏大哥才许诺不纳妾。不管是谁,只要是良家女子,都比臣妇出身高,很难甘居人下。日后妻妾相争,只会后宅不宁。而不是良家女子,入门又有辱家风。还请太后成全!若是到了魏大哥四十岁,臣妇还生不出儿子来,自然会主动纳妾为他生子。” 沈寄知道一口咬死说不纳妾肯定是行不通的,那是和整个礼法对抗,太惊世骇俗。她既不是独孤后,也不是房相夫人。唯有后退一步,提了个到魏楹四十岁无子她会主动给他纳妾。其实这只是个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但是听着好像是退了一步,可以商量,不会让人觉得她太强悍。 太后看看芙叶又看看沈寄,当初以为沈寄是自己孙女。如今两人的身世都明白无误了。沈寄虽不说从天上到地下,但毕竟是娘家唯一的助力就是这个表姐芙叶。但芙叶只是地位高,被众人捧着,有皇帝和安王做靠山。其实一点属于自己的力量也没有。她能靠着皇帝和安王过安逸日子,没人敢管,却庇护不了沈寄。如果沈寄是公主,那么今天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人敢质疑么? 其实说起来,太后更满意沈寄的待人接物,机灵剔透一点就通。比这个让人操心的芙叶好多了。可惜,偏偏她只是个村夫的女儿,而芙叶才是穆王遗孤。 “你回家再好生想想。” 沈寄听了这话心头一沉,看来太后还是要她主动低头给魏楹纳妾。要不然,这个妾怕就要赐下来了。 “是。”沈寄抱着还依依不舍想朝太后那边扑去的小芝麻退下去。芙叶也想溜,结果太后让人把阿隆带下去,疾言厉色的教训了她一通。要她好好待驸马,少出入那些惹人非议的场所。 “他、他要是像魏大人那样,我能不好好对他么?”末了,芙叶有些委屈的说道。她那位异族驸马论长相论能力论会哄女人都根本没法跟现在认识的那些人比。比她的表妹夫魏楹更是差了许多。魏楹不但长得好得皇伯父信任,二十六岁就出掌扬州。他还能对表妹如此情深。 太后看她一眼,“驸马比你在外头认识那些人好多了。他人实在,对你和孩子都好。你好好跟他过日子,不许东想西想的。如果因为你闹出些什么事来,让西陵觉得我们轻视他们。哀家饶不了你,你皇伯父更饶不了你。”至于说什么公主多情的名声,那都是其次。 沈寄跟在小太监身后,抱着小芝麻往外走,忽然小芝麻又呀呀叫了起来。沈寄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又是林子钦。不过这回他不是私下来见她,而是带着人在巡视。如今皇帝太后贵妃等人都住进来了,这巡视的担子可是重得很啊。 沈寄和小太监都避到一旁,林子钦看也没朝她看一眼,就带着人走开了。倒是小芝麻对他那身在阳光下反观的轻铠很感兴趣,一直盯着看。 沈寄带着孩子到随熙园见太后的消息贵妃也一早就知道了,她倒是很高兴。这件事老太太既然伸手管了,那么就不用自己出手。这样一来就不至于因为对沈寄压迫过甚让儿子不悦。就她所了解的沈寄的性情,那不是个能轻易答应给夫婿纳妾的女人。她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断定自己儿子和她之间一点可能没有。自家儿子从十三四岁知晓人事,身边的各色女人就没断过。不为女色也为她们说代表的势力。他绝不可能为了沈寄一个人,江山都不要了。 而且,贵妃现在其实很不想看到沈寄。一看到沈寄她就想起自己的失败来。秦惜惜那个女人,沈寄能从自己夫婿身边赶得走,自己却没能办到。 不过黛月说她哥哥说的,就借那个姓董的小官儿的女儿来驱狼吞虎这个计策不错。自己之前是太没把这个青楼出生的低贱女子当回事了。所以才会言辞中得罪了皇帝。好在,他也很失悔一怒之下拿东西砸过来。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把那个董家女儿弄到皇帝身边,甚至主动为她求一个低阶妃嫔的名分。这样,看秦惜惜还有什么法子。 这件事沈寄和贵妃是统一战线的,她回到府衙,魏楹自然还在忙活。现在既要把扬州府的事管好,还要侍奉御前,很是忙碌。沈寄挠挠小芝麻的下巴,“你爹既然那么说了,应该不至于今天就领两个人回来吧?”还得谢谢太后,不然恐怕真的是要直接赐人下来了。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接纳别的女人入门跟她分享丈夫。 旁边传来些隐约的丝竹之声,沈寄心头一动,看小芝麻在揉眼眶了,便把她哄睡了让采蓝看着。自己往丝竹声的来源走去。这是董推官的女儿在排演舞蹈,想来是想再在御前露脸。要让皇帝惊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那修复的《霓裳羽衣舞》可不是董玉儿一人之功,这里头可有不少民间能人的添彩,还有魏楹集扬州府的人力物力财力帮她不断排演,查缺补漏,这才有了昨晚接风宴的效果。想要一而再怕不是那么容易。 既然董家父女有这个心思,而且她到了御前确实对自家有些好处。沈寄想去看看,就算没有什么能出力的,将从前还不错的关系弥补一下也是好的。董推官这个人还算是会做人,而且董玉儿跟自己没仇不至于故意在御前中伤自己。府衙的女眷年岁都比沈寄高多了,所以她一向和年岁相当的董玉儿还算说得上话的。而且对她的舞蹈事业曾经表示过支持,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有。 沈寄过去,见到董推官的院子里董玉儿正在冲不能领会她意图的丫鬟发脾气。知道她这是第一步成功了,后头更加的上心要求更高了。 董玉儿看到沈寄过来行礼,“怎么魏夫人到了,也没人通报一声,玉儿好去迎接?” 沈寄在这里住了八个月,跟董玉儿也还算熟悉,笑着拉起她,“快别多礼,日后还不知谁向谁行礼呢。你这是在排什么舞啊?”以前无聊的时候,沈寄也过来看过董玉儿跳舞,只是一直不知道她有那么深远的志向想一朝选在君王侧而已。 这也算是心想事成吧,据魏楹说的,皇帝昨天不是不想把董玉儿留在随熙园主楼。只是他之前才闹了秦惜惜那一出,怎么也要顾忌点脸面。而且董推官官不大,但也是官身。他的女儿可跟秦惜惜不一样,不是想拉上床直接拉就好的,还是要有点遮羞布才行。 155接驾(5) 董玉儿听了沈寄的打趣面色微微发红,“魏夫人取笑了刁蛮室友你是谁的谁。”昨天的事不知怎么少了一把火,还不知怎么添上呢。正是需要再借重魏楹的时候,她对沈寄自然客气得很。 沈寄打量着人比花娇的董玉儿,皇帝她也见过,的确是英俊,可再怎么地也是近五十的人了,这可是差了三十岁啊。说得不好听一点,都可以说是一树梨花压海棠了。董玉儿怎么就动了这个心思? 董玉儿微微低头,“不怕魏夫人笑话,玉儿从小就是听着当今皇上那些征伐的故事长大的。而且,他还精通音律,亲自谱曲填词。他的词曲玉儿也很喜欢。再者说了,那是天子。” 沈寄明白了,崇拜英雄,心慕知音,这是能拿上太慢来说的。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权势。老皇帝从来不缺年轻的妃子不就是因为这个。不过这个董玉儿还是个很坦诚的,如果日后她真的得了势,能对自己有所好处还是好的。 “魏夫人一向很有见识,不如来帮玉儿参详参详?”董玉儿也知道沈寄这个时候上门是什么用意,她也乐得如此。听说,魏夫人的表姐就是芙叶公主呢。太后跟前她都去了两遭了。如果能个良好互动,日后守望互助也是好的。 沈寄想了想便说道:“玉儿你这是又要献舞?” “嗯,只是《霓裳羽衣舞》起点太高,这第二支舞玉儿有些踌躇。” 果然如此,有所求所以患得患失。沈寄并不想知道董玉儿到底想求什么,眼见她看着自己,想了一下道:“我就是一个建议啊,这在音律舞蹈上要追求极致,怕和其他做任何事都一样。不想做好不行,但想法太功利了也会影响到追求极致。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你也说了皇上精通音律,他能看入眼的定然不是凡品。所以,你的舞绝对是水平很高超的。你就挑自己最擅长的舞来,心头不要带那么多压力就好了。” 此事岚王只肯推波助澜,不肯出面。所以,出面张罗的人就只能是魏楹了。因为这个缘故,日后魏楹也会成为董玉儿在宫外的一个臂助,所以两家是撕剐不开的了。这也是沈寄一从随熙园回来就过来了的缘由。他们是不想卷入夺嫡之争里去,跟皇家有关的事也不想沾。但因为前有秦惜惜御前进谗言,后有各宗室命妇在太后面前诋毁。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沈寄也怕。看今天太后的反应,也知道听谗言听多了,而且听着还确有其事很容易就听进去了。太后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会这样。 沈寄怕家里来了小三小四破坏她的好日子。不是信不过魏楹,只要迈出了第一步,以后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而且,在这个地方,女人的名声最要紧了。如果真的被人把悍妒二字给她定性了,她这辈子都休想翻身。 所以,秦惜惜在御前进谗言,他们要是能送一个人到御前分宠这个隐患便去除了一半。这董玉儿是自己想去的,可不是他们逼她的。而另一边太后那里,就得好好下功夫了。 可不能当这只是他们夫妻自己的事儿,宗法礼教朝廷家族都管得到你。 董玉儿听了沈寄的话,若有所思,她本就是很聪明也善于抓住机会的女子,细细想了一下便想明白了。她是有些急躁了,所以今天才觉得哪哪都不顺。 “玉儿在家也听魏夫人抚过琴,听着曲调很陌生。不知是何妨曲子?” 沈寄笑笑,她弹得是《红豆曲》和《枉凝眉》,那天从阮家回来,想起忽喇喇似大厦倾的曹家,一时动了念头就在屋里弹了两首《红楼梦》的插曲。魏楹听了也说曲调好,她还唱给他听了。 “是从前听过的,那天忽有所感就找了琴出来弹。曲子是不错,就是悲戚了一些。”御前进奉的,都是花团锦簇的音律。那种悲音还是少作。魏楹当时就说曲好词好就是悲了一些,让她少做悲音。她一时兴致来了,还不伦不类的用古琴弹了几句《欢乐颂》,逗得魏楹哈哈大笑。 这府衙就这么大,琴声就传了出来。好在他们笑闹的声音还是有所控制的。 董玉儿点点头,御前的确是不能奏那样的曲子。不过,这个魏夫人是闻名不如见面,只从传言倒是看不出她这么多才多艺,居然琴棋书画皆通。只是,好好的知府夫人,却要去效商贾行事,没得堕了身份。好在,只是交给旁人去打理。 沈寄和董玉儿坐了一会儿,见她想明白了,显见得是想继续再练便告辞了。她送了太后那里赏下的小吃食来。多少是个意思,关键这是太后给的。董玉儿自然很欢喜,没口子的道谢。 “行,那你继续练着。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尽管让人来说。” 沈寄施施然的就回去了,过后让人一打听,果然她前脚刚走,后脚府衙的另几位官眷就都上门拜访了。从昨晚她们估计就想动了。可是沈寄没动,她们不好先动。要是为了巴结未来可能受宠的贵人而得罪了上司夫人也是不值。如今这样就最好了。毕竟大家都在一个府衙里住着,各自的男人都在一个官衙里共事。这些事情是瞒不了人的。如今董玉儿就要攀上皇帝了,就算不得好处,但也不能得罪了她。魏大人是知府,又是这次一手策划这件事的人,他们家和董家日后必定亲近,但自家也不能和董家疏远了才是。 沈寄回去想着,看小芝麻还睡得呼呼的,酒楼这半月的账本还没有送来,这会儿就是送来她也没什么心思看。她还在担心今天魏楹去了,会不会无法推脱甚至直接就是旨意砸下来让他领两个美人回来呢。坐着也不得安生,左看右看,发现小芝麻床上的香囊有一个系带松了,便找了红丝绳出来重新编了一条系带换了。然后索性坐在那里一个接一个的开始编起福气结来了。她人生的第一个转折就是从福气结开始的,这会儿心头乱糟糟的,便一边想着各种可能,一边编了起来。 小芝麻不知几时醒了,采蓝看她揉着眼眶坐起来,拿起身边一个福气结看就没有做声。沈寄没有留意到,她手下很顺溜的编着,脑子里却一直在想事情。万一、万一魏楹没抗住,她就只有小芝麻了。她往女儿睡的地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小芝麻拿着一个福气结翻来覆去的看,很喜欢的样子。 十个月大的孩子,喜欢很鲜艳的颜色,喜欢大人挂在脖子上耳朵上手上的物件。 “喜欢啊,喜欢娘给你编一个,把你的小东西都串起来。”魏楹,你可一定得扛住啊。我实在不想斗小三。还有,安王既然定下这样的毒计,后头肯定是一环扣一环的。他到底要怎么对付他们呢? 她没招谁没惹谁,这皇子夺嫡的事怎么就把她搅和进来了。安王还非得往她的死穴上戳。哦,对了,人家只是对付岚王,顺带的收拾魏楹这个不受招揽的。而她,成了一个很好的对付岚王的工具。能怪岚王么?好像也不能。人家还帮过她几回呢。而且要是能做主,岚王肯定也不想喜欢她这个有夫之妇。当然,这话不能跟魏楹说,他恨死岚王了。自上不过对方是亲王是皇子,他一个小小臣子无可奈何罢了。而如今,不得不和岚王合作,他心头也不是个滋味。而且他们这个合作是完全不打照面不商量,居然配合得不错。希望能一直不错下去,把如今的危局化为无形。 沈寄把装小芝麻在各处得的小东西的匣子拿出来,一个一个的想了花样配了福气结挂上。小芝麻这一下午一点都没有操劳,就乖乖坐在旁边看着,看到喜欢的还拿过去看看,自个握着小手在一边笑呵呵的,手一动腕上的铃铛就叮叮当当的响。沈寄看着她完全不知愁的样子,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就为了留住你脸上的笑,娘也一定拼到底。 想到这里,沈寄就抱上小芝麻往二门出走,小芝麻手里还拿着她很中意的那个福气结,红彤彤的福气结下头挂着芙叶送她的玉i。 已经是下衙的时辰了,不过魏楹还没有回来。可是,沈寄再急也不能抱着小芝麻冲到前衙甚至是随熙园去,那样,别人更是会抓住她的把柄不放,说她没有规矩。而且,岚王就在随熙园,她如今去见太后都是拉上芙叶一道的。就是怕遇上什么瓜田李下的事儿说不清楚。要不是这件事非得在太后那里下功夫不可,随熙园她也是不想多去的。 魏楹、魏楹,如今就只希望他能扛得住压力了。可是,万一要他丢官甚至丢命,那沈寄还是舍不得的。丢命那万万不行。丢官,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反正这一生他只要不狂嫖滥赌,他们都会过得很富足。可是那是他一生的追求,现在又正在在蒸蒸日上的时候。突然中道而绝,以后的日子长了,难说他会不会后悔。 如果真的要她在丢官和魏楹纳妾中选一个怎么办?至于丢命和纳妾,那是不用选的。肯定得把命保住。 沈寄看小芝麻微微有些出汗,便抱着她往回走,看来魏楹还不能回来。 “来,跟着娘念,爹――” “呵呵――” “你这孩子,算了,才十个月我着什么急啊。”沈寄想着这一路以来的事,一开始为了给自己赎身为了给魏家爱挣钱,她像只小蜜蜂一样的忙碌。好在魏大娘和魏楹都不是什么苛刻的主家。到后来魏楹中了探花又要娶高官千金她打算功成身退,他硬是不肯,把她拉入他的生活中。接下来就是老宅斗二老爷二夫人,终于让婆婆沉冤昭雪。再后来怀上小芝麻他也升了官。这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怎么总是出状况。先是她宫寒不好怀孩子,如今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养到这么大,也还算省心。这可是个楹儿死亡率极高的年代,可小芝麻一直壮壮实实的,等闲不生命,让他们很是安慰。这眼瞅着小芝麻快周岁了,他们想着该预备小包子的到来了,又卷入这样的无妄之灾里。 还真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啊。原本,夫妻齐心,什么关卡都闯得过来。可是对抗皇权,怕就不是那么好办了。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丢官丢命他们都丢不起。就算这二者都不丢,要是丢了皇帝的信任也不行啊。那魏楹岂不是官途无亮了。这对他也是非常大的打击,沈寄不想余生都背着心理包袱看他长吁短叹的。 魏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寄在发呆,小芝麻坐在旁边,面前是一堆的福气结,嘴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含了一块糖,看到他就高兴抬起手讨抱,想张嘴又怕嘴里的糖掉了的模样。 魏楹伸手抱起她,在沈寄身边坐下,随手拿起一个福气结来看,“原来是这个东西啊,我还以为小芝麻面前堆一堆什么呢?”一边拿手点着小芝麻的鼻头,“看不出来你还蛮有家底了嘛。”每个福气结下头都挂了一件饰物,金的银的玉的都有。当然,这些东西都是有登记的,采蓝还每日都要点过然后上锁。 魏楹也拿着福气结看,小芝麻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找了她最中意的一个递给魏楹。 沈寄这才醒觉:“你回来了啊,怎么都没听到丫鬟说一声啊。” “说了,你没听见。怎么想起来编这个啊?”魏楹眼睛里有着回忆,那个时候怕费灯油,而且白日里她也有干不完的活儿,所以常常是他看书,她就借着烛光编赶集要卖的福气结。他记得,她会好多花样呢。第一个还是用他脖子上换下来的旧的红绳编成的,然后再找了隔壁的王二叔帮忙买丝绳。 “看小芝麻这里的有一根系带松了就换了一根,然后心头乱糟糟的就编着玩儿。”沈寄看过去,立时就变了脸色,一脸的心疼,“你的额头怎么了?”怎么乌青了这么大一块? 魏楹迟疑了一下,沈寄柳眉一挑,“你可不要跟我说你走路没看路装树上去了!” 小芝麻也看到了,扔了福气结探手去摸魏楹的额头。 “小芝麻,给爹爹吹吹――”沈寄笑着哄道。撞树上去了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磕头磕的。为什么磕头,这个不用多说了。就从他回来身后没有跟的有人而且眼神坦荡就知道了。要是有人跟回来了,现在在院子里候着见她,他肯定没这么坦荡的眼神。 小芝麻还是听得懂爹是指魏楹,娘是指沈寄的。她就是不会叫而已。这会儿便抓着魏楹的衣服站着,凑近了给他吹吹,沈寄看她控制不好,口水也跟着喷了出来,魏楹一手扶着小芝麻一手笑着抹去。她这才转头要让丫头送药酒来。结果就看到当值的凝碧已经去找了出来。 小芝麻坐在魏楹腿上仰头看着,沈寄则跪坐一旁替魏楹擦着药酒。 “你磕那么实在做什么?” 魏楹笑道:“这可不比宫里,哪块青石板下头是空心的磕得不重响声也大,只需要使银子就能问出来。这可是在随熙园,阮家的人进不去,皇上身边的人有还没有弄清楚。生生少了一个生财之道啊。”在宫里只要使了银子小太监就能把你领到磕得不重就很响的青石板去跪,要是没有出这个银子,就等着磕破头还听不到声吧。 “我今天在太后那里完全没落着好,她一直在跟我说王大将军的夫人。你呢?” “我,我没等皇上开口,先求赏了。” “嗯?皇上倒是夸我了,说我把扬州治理得不错,进城的时候看着很是像样。而且方方面面上上下下的关系也理顺了。然后就说要赏我,我一听坏了,让他说出口赏我俩美妾那可无福消受。于是赶紧跪下说了一通都是分内之事的套话,然后说如果一定要赏就赏我个不纳妾。还把你说的四十岁无子才可纳妾的话抢着说了。当时皇上的脸色就不对了。” 而且在场的岚王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不信他会这么做似的。不相信,那他就做给他看。他怕是以为自己怎么都会选纳妾这条最简单便捷又能讨好皇帝的路子吧。 “那皇上说什么?” “可惜了,砸了一个钧窑的成套的茶盏。砸了一个就不成套了。既然是从京城一路带着过来的,想必是个爱物儿。” “他没说要怎么收拾你?” “骂了我没出息,还让我回来再好好想想。” “太后也是让我再好好想想。真是的,咱们家不纳妾碍着谁了?那些贵人们管天管地还非得管这个。”沈寄一脸的苦恼,这事儿还不算完。别看他们现在都明确表示了不想纳妾,可是对方并没有放弃。他们只是不想硬塞这么难看而已。或许,要让人心甘情愿的接受就是那对至尊至贵的母子的做法。 破局(1) 看沈寄叹气,魏楹把她揽到怀里,“山上打虎我是不行,可是既然答应了你,今天更是在御前表了态就一定会坚持到底的倾尽天下终成伤。” 沈寄靠在他肩头,“我也不会在太后跟前松口的。” “不过,你可得注意分寸,太后是上了春秋的人,万一被气到了可不好。皇上至孝,到时候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魏楹想起沈寄外圆内方的性子,怕她一个忍不住在太后跟前据理力争,把太后气到。 “嗯,我知道,我心头就是翻江倒海也不敢在她面前大小声的。只是有点失望,如果我真是她的孙女儿,就不会这样对我了吧。” 魏楹耸耸肩膀,“谁知道呢,在贵人眼底亲情是很轻的。芙叶都已经有些触到底线了,要是闹出事儿来,谁知道太后会怎么对她。” 沈寄看小芝麻在那里学魏楹耸肩膀,一副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 “小寄,小芝麻再两个月就满周岁了。” “嗯。” “你说等她周岁就可以准备迎接小包子了的。” 沈寄低头笑,“这个,随缘吧。” 魏楹乐了,这意思就是不用他喝药了啊。小芝麻看他们都笑了,便也跟着笑,眉眼弯弯嘴巴上翘。沈寄心头顿时轻松了许多,一手抱着魏楹的腰,一手揽着小芝麻,一家人就这么静静的靠着。 魏楹却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蹙眉,他不想看到沈寄愁眉苦脸的,所以极力淡化今天的事。天子一怒,哪是那么容易风平浪静的。这事一开始恐怕只是听多了谗言觉得往他们家塞个妾就好了。结果两个人居然都不从,这便是冒犯了天家的威严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岚王那个震惊的表情他心头就舒坦。要让那样内敛深沉的人露出那样的表情来,不容易呢。哼,看你还敢惦记我媳妇儿,你跟我比得了么。魏楹一向少年老成,尤其这几年执掌一府主政一方。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完全老成持重的。 魏楹低头一看,发现沈寄居然睡着了,不由失笑。想来她昨夜定是没有睡好,又怕影响到他所以不敢翻来覆去的。这会儿心神放松,居然就睡着了。他冲小芝麻比了个‘噤声’的收拾,小芝麻也学着他的样子做,魏楹笑着摸摸她的头,然后把沈寄放平,替她盖上薄被又脱了鞋袜,然后才抱着小芝麻到外室去。 沈寄一觉睡到点灯才醒,感觉浑身懒洋洋的很是舒服,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脸上满是怡然的笑意。直到想起自家目前的处境,那笑容便淡了。 “奶奶醒了,估着您也该醒了就没来叫。”凝碧快手快脚的把天青色的帐子挽起来。 “爷和大姑娘呢?” 凝碧笑笑,“大姑娘要来吵奶奶,爷不让,这会儿大姑娘闹着要爷喂饭呢。” 沈寄一听小芝麻在折腾魏楹便跑了出去,魏楹一见她就面上一松,方才小芝麻就是吵着要他喂,采蓝这个丫头也不上来解围,凝碧更好,找了个借口就躲出去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丫头都被沈寄带刁了,从前哪敢这么故意看他这个姑爷的笑话啊。 果然,沈寄一看他被小芝麻缠得手忙脚乱的也是笑咪咪的,这喂口米糊糊可真是难啊。 “哎呀,怎么脸蛋上都有啊,你怎么喂的?”沈寄笑着接过小芝麻的碗和勺子,让她继续坐在魏楹腿上,就这么一勺一勺的喂她,喂完了才接过采蓝递上的湿毛巾给她插手擦脸。 然后魏楹索性把人往她怀里一塞。他有些饿了只是想着沈寄睡了一个多时辰也该醒了,便等了一等。接过小芝麻又闹着要他喂,这便到了这个时辰。 凝碧已经早一步去传了饭菜,这会儿厨房的丫鬟便端了准备好的四菜一汤过来,夫妻俩对坐着把晚饭吃了。吃饱喝足的小芝麻也不吵吵了,自顾自的在采蓝怀里玩着手铃。 沈寄下午睡了那么久,晚上就有些走了困,小芝麻都睡了好一晌她躺在床上还没有睡意。听着房间冰桶里偶尔传来的冰咧开的噼啪声发愣。她自然知道今天的事一定很凶险,没有魏楹说得那样轻松。 魏楹已经小睡了一觉,睁开眼来,“你还不想睡?” “嗯,还有点担心凤城奇历。” “别怕,反正我都说出来了,回头就是变卦也讨不了好。一定会坚持到底的。”魏楹笑嘻嘻的,手伸了过来拉开沈寄亵衣的系带,“小芝麻太寂寞了,咱们赶紧给她添个弟弟。” 沈寄笑道:“她知道什么寂寞。” “她以后看到别人家有兄弟姐妹就会感到寂寞了。回头来找你要弟弟妹妹,那可不是马上就能得了的。所以,要预备在那里。” 沈寄轻笑了一声,帐中慢慢传出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夜**! 次日清晨,魏楹起身沈寄就跟着起来了,难得贤惠的帮他穿衣系扣子,末了还蹲下身给他磨平官服上的皱褶。往常,她可是常常睡到自然醒的。魏楹知道她还是不放心,看看钟漏,按按她的肩膀,“我上衙去了。”说什么都是白搭,只有做到才是真的。 沈寄跟着他往外走,一直走到二门处。沈寄想得很清楚,她除了在太后那里使点力气,其它的都要靠魏楹。她之前已经斩钉截铁把态度表明了,而且魏楹也很给力,昨天当面将皇帝想赐妾的话顶了回去。额头上的乌青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消退呢。那么现在,就不能一味的硬来,得软和着点。不然魏楹心头第一个不舒坦。 可是,想一想自己这么软硬皆施的好像是逼着魏楹去跟皇帝作对,万一他因此获罪,她也舍不得。所以这一路沈寄就是抱着这么矛盾的心态跟出来的。 魏楹倒没想这么过,只看看沈寄两眼不舍的看着自己,看着柔柔弱弱的,他心头就忍不住的心疼,瞧把他媳妇给吓得。 “小寄,我定不会负你。”他郑重的说道。 “不是,如果、如果皇上真的逼你,你也别硬抗,那毕竟是皇上。”沈寄张了半天嘴还是说不出‘你就把人领回来吧’这句违心的话。 魏楹心头叹口气,这回明白他媳妇的心思了,“你放心,我不会蠢到真把皇上惹得雷霆震怒的。不过,这事我也绝不趋利避害。你就安心和小芝麻在家里呆着。要是呆不住,叫几个女先儿到家里给你说书也行。只是那酒楼,暂时还是别去。左右凌仕昀也是得力的。嗯,还有,这事不知还有什么下文,你这段时日尽量深居简出。”这样也省得再被人安上与平民逐利的帽子。其实很多事情做的人不少,可是别人靠山硬就没什么人敢嚼舌根。说到底,还是他官太小了。 “嗯,那你小心些。” 正说话间听到小芝麻的哭声,小丫头这是早起第一场哭,每天都很准点的。 “快回去吧,一会儿找你了。晚上我想吃烧肥肠鱼丸汤。” “嗯,我给你做。” 魏楹转身走了,沈寄这才回去,进到小芝麻屋里就看到她从采蓝怀里朝自己扑过来,知道她这是撒娇,便接了过来拍拍哄哄。穿好衣服又喂了她吃早饭,这才抱着在院子里散步。 院子里有一池荷花,沈寄便抱着小芝麻站在岸边看着。小芝麻拿小手指着,依依呀呀说着自个儿才懂的话。 沈寄想着魏楹说绝不负她的话,心头暖暖的,又教起小芝麻叫‘爹’来了。 小芝麻有点不耐烦,转头去看池塘里的鱼去了,就是不肯开这个金口。 今天倒是不用担心皇帝和太后会怎样,既然说了让他们好好想想,起码会给出一些想的时间吧。当然,他们只接受他们愿意接受的答案。 那么多人说她不好,太后又不是从来都没见过她,怎么就听信谗言了呢?她老人家什么风浪没见过,不至于连背后有人在推动都看不出来才是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太后也是认为她那些事做得不对。要她遵从三从四德,成为王夫人那样的道德模范。 沈寄看看看鱼看得起劲的小芝麻,还好,她只是宫寒不是不孕。还是再摊上那种倒霉事,那才真的是霉得起冬瓜灰了。说到这个,不由得便响起了岚王。当初这个宫寒还是靠岚王府的庄太医才那么快就治好了呢。魏楹说这次的事他们主要是被岚王连累了,不过他是不会在自己面前提起岚王的。也不知这事最后要怎么往岚王身上攀扯。这件事情可是往她身上泼脏水啊,一个女人的名声多重要啊。不然自家婆婆也不会死得那么冤了。可恶的家伙!打量拿她当垫脚石呢,也不怕磕着脚了。 魏楹已经写信给一路游玩但是离扬州还不太远的十五叔了,让他回来帮忙。估计过几日就能回来了。十五叔江湖上的人头熟,多少能帮些忙。有些事靠平常挺巴结魏楹的盐帮漕帮可靠不住。毕竟,暗中主导这些事的贵人可是比魏楹这个知府大多了。他们又不想真的因此和岚王府那边走近。 而这个时候岚王也在想着沈家夫妻,他昨天是真的震惊了,没有想到魏楹居然肯拿前途乃至性命来赌一把。他从小到大都是尽力在顺着父皇的,绝不会做出为了一个女人就忤逆他的事来。哪怕那个女人是沈寄,他也不会。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他心头还是很清楚的。如果是他,他只会让沈寄暂且忍耐避让,等将来他掌了权自然会加倍的疼爱她作为弥补。 可是魏楹居然直接就跪了下来求父皇赏他一个不纳妾的权利。还说到了四十岁无子才会纳妾生子。这根本是空口白话,就是个幌子。小寄都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了,养得白白胖胖人见人爱的。这到四十岁怎么也能把儿子给生出来吧。他一直看到魏楹都觉得有些不舒坦,尤其是沈寄对着他说她跟定了魏持己的时候。可是昨天,他忽然有些感觉自己有些地方还真是不如这个魏持己。 他昨天想了一晚,心头非常不得劲儿。作为皇子,岚王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文武王才。他心底有野心有抱负,一向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这种霸气不但是针对那把椅子,也是针对人。他身边的女人,从王妃到贺芸等等,都对他是倾心一片。她们对他各有各的用处,所以他对她们也从不吝啬。只是,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不会动的那颗心居然会那么无法挽回的就放到了沈寄身上。而且,她还从头到尾都表现得一点不稀罕。是很真诚的那种不稀罕,甚至是把他的这份情意当成个麻烦事来看待的,这让岚王心头非常的不甘心。 但是昨天魏楹的表现证明,至少在真心爱人这一点上,自己是不如他的。这似乎也能解答为什么沈寄半点不稀罕他这个炙手可热的亲王的一片心意了。 最近因为他的头被砸破,这可不是小事,万一对将来留下什么影响可就麻烦了。所以他一直很安分的就好生休养,任由安王去出一个接一个的风头。可是安王要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却是不要想。只是,安王这次是要借着沈寄来攀扯自己。这事儿倒是实有其事,而且有心人要找也不是找不到蛛丝马迹。可是他不能落下肖想人妻的名声。因为更进一步,日后如果他一旦登基为帝,这事儿就可能演变成君夺臣妻。虽然他的确是打过这样的主意,但也只是准备私下行事,没想让这事成为自己千秋令名的一个污点。私下里他可以把沈寄捧在手心,甚至她生的儿子,也可以记在皇后名下成为嫡子,日后要是争气也可为储君。但是,这事他不能让天下人心知肚明。 因为君夺臣妻绝对不是一件风流韵事那么简单。要是有人借此乱传说他好色成性专好淫人之妻,那臣子们还不得提前防着啊。谁也不想头上一片绿油油不是。那这样还真是能被人搞得万众一心跟自己作对呢。谁也不想龙椅上的人日后肖想自家妻子啊。所以说,这招真的很毒啊! 凌先生从外头进来,见岚王凝眉思索,知道他是在为这次的是犯难。这的确是很不好破的一个局。一个不慎,多年辛苦付诸东流。如果努力了十多年眼见离那把椅子越来越近的当口只能坐视霸业成空,这种打击怕是谁都接受不了。 “王爷也无需太过忧虑,此事并不是就成了定局。魏大人和魏知府越恩爱,您越能摘得清。”凌先生也好,徐成也好,同魏家的关系都不错。甚至在芙叶公主的举止多少引起一些非议的时候,凌先生还想着如果魏夫人真是穆王爷的女儿就好了。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才更像是王爷的骨血啊。而魏楹昨日在御前那么有担当的举止,也让凌先生大为激赏。芙叶公主的驸马也不是不好,老老实实一个人。可是,在皇家太过平庸也成了罪过。 而且,如今芙叶公主明显和安王关系好得很,还帮着安王拉拢穆望从前在军中的旧属。而他看准了岚王登基才是于国于民有利的,一心跟随。这便和故主之女站到了对立面了。这让深感穆王恩德,而且一直愧疚自己弄丢了小郡主的凌先生心头也不是个滋味。 “那件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对策,无凭无据他就可不到父皇面前告黑状,就是要乱传一些捕风捉影的事也经不起推敲。”这事日后他登基以后怎么也能压了下去。只是此时于沈寄的名声有些不好。这种事,男人在名声上受的损伤要比女人轻得多。三哥要的,只是让他失欢于父皇。一件事当然扳不倒他,但是却也是一个打击他的好机会。 岚王把自己的几分心思说给了凌先生听,后者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在烦恼。不过说起这个,要是他自己的女儿,他也宁愿嫁给魏大人那样的男儿。 “哈哈,王爷,你怎么把自己和一个臣子放在一起比。王爷如今做的大事一旦成功,那是玉几于国于民都有利的的,成大事者怎么为了儿女私情就让自己和皇上离心呢。魏楹不过是个四品知府,他愿意为了小家庭赌上前程那是他重情义。如果王爷同样的行事,那却是大不智。为帝者,不当将一己之心放在红尘小爱里。为帝者需要有大爱之心。如果帝王将一个女人看得过重,那么这个女人就是红颜祸水,妲己褒姒妹喜飞燕玉环之流。如果王爷如此不智,那凌某之前就是眼睛瞎了看错人了。” 岚王想了想,是,他要是像魏楹这样为了后院里不添人就得罪父皇,跟着他的人怕都是要离心了。所以,各自立场不同,爱人的方式自然不能拿来比较。只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他心头还是有淡淡的不舒坦。不过,既然他选了这样的路,那便这样走下去吧。 “这次的事,许多人都同凌某一样,希望王爷能彻底的摘出来。” 破局(2) 岚王当然不会不清楚凌先生说的是什么,他身边的知情人都希望他彻底了断对一个臣下之妻,一个有夫之妇的念想民国大军阀。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道:“本王自然知道轻重缓急。” 凌先生心头喟叹,知道轻重那便是不会乱来。可知道缓急,难道是还不肯死心?这是怎么说的。怕是魏夫人自己也莫名其妙吧,人家可是一点都没有招惹这位主的意思。怎么就起了执念了呢?怕还上从小到大要什么就有什么给造成的。所以,那把椅子一定要坐到,中意的人也非得到不可。 如果说如今安王的步步紧逼让那对夫妻陷入困境这是无妄之灾,这位爷这番心思那也是无妄之灾啊。 “王爷,这回魏大人在御前的应对,怕是也让安王大出意料。这对我们很是有利。” 这话岚王不爱听,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确是如此。他也好,安王也好,都认为魏持己此番必定是会接受父皇赐下美妾。毕竟,在性命前程与夫妻情爱之间,孰轻孰重是个男人就该知道如何取舍。更何况,纳妾跟夫妻情谊其实是根本并行不悖的。 从以往的处事为人来看,魏持己是一个很会趋利避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的人。即便年轻时因为沈寄放弃了高官千金,但人年轻时哪能把干出点脑子发热的事呢。如今的他可是真的经历过了官场的起伏知道光凭一己之力断无法得到他想要的。如果失去了皇帝的欢心许多事情,一旦错过便不再。如此,他会做的应该是尽力的说服妻子接受妾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敢抗颜说他不纳妾,要纳也得等到四十岁无子的时候。 同时,通过对沈寄的调查就可以知道,她的性子是绝容不下魏楹纳妾的。就是不闹个天翻地覆,也必定是夫妻离心。这一点岚王心头也想过,怎么会有这么烈性的女人。他也想过,等到海晏河清他乾坤独揽的时候,未尝不能许她专房专宠。当然,这种专房专宠能持续多久,他也不敢保证。 在这种夫妻离心的情况下,她势必不能再和魏楹像现在这般恩爱。于是,一切的阴谋便有了可趁之机。一切都是在这个前提下来展开的,否则很难有说服力。因为要在如今魏楹力拒美妾,沈寄也在太后跟前使力气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把岚王扯进来很有些牵强,还很容易被岚王倒打一耙说安王诬蔑。如此往兄弟的品行上泼脏水,皇帝想必也不能容。 岚王道:“如今,倒是要看魏持己能坚持多久了。”对他来说最好的情况自然是魏楹能够一直坚持到底,魏楹什么结局与他其实无关。可是,心头却是一直有着一些不甘,他难道真的不如魏持己?所以,小寄才一直正眼都不肯看他? 沈寄现在也是如此的矛盾,一方面希望魏楹能都坚持到底。一方面又害怕他的坚持带来灭顶之灾。她知道如今最简单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她妥协,接受甚至是主动给魏楹纳妾。这样,什么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可是,她实在是办不到。 抱着软软的小芝麻,沈寄苦着一张脸,“小芝麻,我实在是办不到。也许,我真的是不识大体悍妒之人吧。” 小芝麻伸手摸摸沈寄皱着的眉头,小小的眉头也皱着,一脸的茫然。 挽翠匆匆进来,“奶奶,有人来报,芙叶公主马上就到。” 沈寄挑眉,芙叶怎么来了?难道是被太后逼着来做说客的? “来人怎么说的?” “来人说,芙叶公主带着阿隆世子,微服前来。” 哦,那就不用开中门迎接了。只是还是不知道芙叶来意为何? 沈寄抱了小芝麻在二门处将来访的芙叶母子迎了进来,对外只说是亲戚。 阿隆很高兴的叫了声‘小姨’然后抬起手去摸小芝麻的手。小芝麻也认得他了,伸出手握住他的食指,嘴里依依哦哦的。 “表姐,快进来!”沈寄把芙叶往里让。 芙叶小声在沈寄耳边道:“是皇伯父遣我来的。” 沈寄明白了,皇帝这是真对董玉儿上心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所以遣了芙叶过来要把人接走。 “嗯,我带你过去。阿隆就放我这里吧,回头你来接或是我遣人送过去。” “嗯,我留些人,回头你再派些人等他玩儿够了送回去就是。” “好的。” 沈寄先迎着芙叶一行人进去,然后让人拿了许多小吃食出来招待阿隆。她一直是个吃货,家里零食都是花了些心思准备的,只是最近出了不顺的事也没什么心思吃零食,这会儿就全拿了出来招待阿隆,让他很是欢喜。 护食的小芝麻看到了,使劲把东西往自己面前扒拉,最后还整个人扑了上去把糖果什么的都压住,抬起弯弯的眉眼看着阿隆。 沈寄早知她会干这种事,拿出来的都是有小包装的。不然岂不是扑得一身花花绿绿的。 “小芝麻,给阿隆哥哥,哥哥多喜欢你啊,什么好玩的都肯给你。” 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打动了小芝麻,还是她也挺喜欢阿隆,她笑着从身下掏了两颗糖出来,推到阿隆面前。阿隆一直好脾气的看着,小芝麻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沈寄对采蓝吩咐道:“看好世子和大姑娘。” “是。”采蓝一边答应着,一边把连糖带纸往嘴里塞的小芝麻拦住,再告诉阿隆千万不要喂她吃什么,然后另拿了小芝麻能吃的奶酪喂了她吃网游之霸王传说。 沈寄便带着芙叶绕到董推官一家的住处去,接了董玉儿从侧门出去上马车。 “玉儿”沈寄小声叫董玉儿,后者揭开纱帽一角:“魏夫人,玉儿必定尽力。”她自然会将秦惜惜挤下去,就是为了自己也要这么做。还有,魏夫人想与魏大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会尽力帮忙。 看着马车远去,沈寄往自家走,心道这皇帝又要吃嫩草,又要顾忌名声。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纳了董玉儿,而是要这么做,怕是太后那里提了要求他有些取舍不定。估摸着就是要董玉儿就要撵走秦惜惜什么的。之前纳秦惜惜太后是事后才知道的,而且事情并没有传开。如今想依葫芦画瓢可没那么容易。 唉,算了,不去管这个。她还是愁自家的事吧。 她回到屋里,继续编福气结,这已经成了这两日她排遣心头烦躁的途径了。阿隆也很喜欢,沈寄便由着他挑拣,一边编一边看他和小芝麻玩儿。旁边小朵朵拿了红丝绳跟着沈寄的动作学,她便把她叫过来手把手的教了一会儿。小朵朵很快便学会了,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编着。 因为小朵朵一直都让着自己的关系,小芝麻对她的态度终于也好多了,还递了颗糖给她,也没再撵她了。小朵朵蹲身对小芝麻一福谢过后才剥了糖纸送进嘴里。 沈寄看着这三个孩子,微微叹息,还是小孩子好,不识愁滋味。 安王一边也正在为魏楹出乎众人意料的应对有些乱了章法,他看着林侍郎说道:“你这个干女儿可真是厉害!一边勾得老七这种冷面冷心的家伙都动了心,一边还让个前途大好的年轻知府不惜得罪父皇也要拒绝纳妾。” 林侍郎也是大惑不解,十分的不理解魏楹的取舍。如果说沈寄是穆王遗孤他还能想得通,可沈寄就是个农夫的女儿啊。 “早知道臣就将内子带来,怎么也能劝劝那丫头。” 安王挑眉:“有用?” 林侍郎没有把握,而且就是现在把人接来,最快也得半个月。 “嗯,有没有用都要试试,还有旁的一些人也尽可以去试试。本王已经让人去把魏楹的养母也接来了。”安王想得也很周全,林夫人那毕竟只是干娘,而且是为了嫁人的时候好听才认的。可那个养母却是救了魏楹又养大他和沈寄的人。他让人去说魏楹这里出事了,想必人很快就能接来。 于是当天下午,沈寄那里便来了安王一系的吴同知夫人做说客。吴夫人客客气气的被挽翠迎了进来。沈寄明知她是来干什么的,又是属于安王一系的人马,可一个大院子里住着,却是不能将人拦在门外。 “呀,好漂亮的络子,魏夫人的手真是巧。”吴夫人坐下拿起沈寄编的福气结看。 沈寄笑笑,中国结和络子倒真是同源的。 “随便编着玩儿的,来人,给吴夫人上茶。”一边指着榻上和小芝麻靠在一处的阿隆说道:“这是我娘家的表侄儿。” 吴夫人脑子转了一转,下午有亲戚上门拜访沈寄的事她也听说了,现在再看看阿隆身上虽然不是世子服,但布料却也很是名贵,而且沈寄介绍了之后并没有教着孩子以小辈礼给自己见礼。这么一思忖,吴夫人便明白了阿隆的身份。 沈寄懒得应付吴夫人,所以借阿隆的身份压人。她倒是不怕吴夫人把阿隆和芙叶来过的事说出去,安王也不想得罪他老子就是了。 “臣妇见过世子。” 阿隆看一眼沈寄,然后按照礼仪先生教的抬抬手:“夫人免礼,请坐吧。” 小芝麻也在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抬手,笑眯眯的。 吴夫人的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本来大人说话,应该让小孩子下去玩的。可是世子身份不一般,魏夫人让他在这里呆着自己也无话好说。想了又想,自己是奉命前来,还是得说。于是笑道:“魏夫人,妾身听我们老爷说知府大人这次接驾本来做得很好,要受嘉奖的,却因为求皇上赏一个不纳妾被罚跪。本来魏夫人是上司夫人,行事必定有自己的想法,妾身不当多事的。可这事儿,妾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来劝一劝魏夫人。您毕竟年轻,经的事不多。妾身不大您的辈数也大您的岁数,如今便托大来劝劝。” 沈寄还不知道魏楹除了磕头把额头磕得乌青了,还被罚跪了,于是微微蹙眉。 “我们做女人的,当以夫婿为天,掌管好中馈和内宅,让夫婿没有后顾之忧……”吴夫人噼里啪啦的就说了一堆,喝了口茶水还待说什么,却被阿隆打断了,他看到小姨的眉头越皱越深,于是说道:“吴夫人,我小姨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要是没事,就退下吧。”一边对沈寄说:“小姨,我想吃你亲手做的大饺子。” 沈寄答应着起身:“难得来一回,小姨一定满足你。吴夫人,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饺子?” 慢说吴同知只是魏楹的下属,就是方才阿隆这么下了逐客令,吴夫人也不好再留下,于是讪讪的说道:“不了,家里还有事,妾身就告辞了。” “嗯,挽翠,代我送客!” 眼见着人出去了,沈寄摸摸阿隆的头,今天要不是阿隆出面把人赶走了,本就烦躁的她就要压不住性子直接撵人了。他们自家的事,这些人都把手伸那么长做什么。可是不行啊,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而且,吴夫人说的这番话,中规中矩的,是人人都认同的金科玉律。她本就有悍妒不识大体的名声在外了,再添些话题不是好事。对现状是雪上加霜。而且,传到太后耳朵里未免要想一想沈寄这是撵谁?不敢对太后无礼,却是将说同样话的下属女眷赶了出去。 所以说,地位啊!阿隆虽小,却是明旨封的世子,吴夫人不敢在他跟前再多嘴。如果他不在,沈寄不好赶人,她一直叨叨,沈寄一个忍不住怕是就要爆发。 “想吃蒸饺还是水饺?” “蒸饺,大蒸饺。”阿隆笑道。还在京里的时候,有一次沈寄登芙叶家的门,正遇到阿隆挑食于是下厨做了一笼蒸饺给他吃,小家伙一直记着呢。 “好,小姨这就去做。” 阿隆摸摸小芝麻的头,“小芝麻,小姨做东西这么好吃,可怜你什么都不能吃。” 魏楹今日下衙挺早,回来的时候阿隆正吃着,嘴角还留着酱料。 “姨丈”阿隆把嘴里的蒸饺咽下去,喝了汤招呼道。 “是阿隆世子啊”魏楹抬手见了礼,然后才坐下来。左右看看不见小芝麻,知道是被沈寄让人带出去了。不然看别人吃东西她没得吃是要闹腾的。 沈寄让人端上另一笼来,“阿隆说要吃蒸饺,我想着你也爱吃,就多做了一些,先垫垫,开饭还要等会儿。”说着把筷子递到魏楹手里。 魏楹低头看一眼白白胖胖的蒸饺,还有旁边冒着热气跟香气的高汤,上头浮着几颗葱花,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小姨,姨丈,我该回去了。晚些老祖宗怕是要见我。”阿隆是这一行出来最小的孩子,有承欢膝下的义务要尽。 魏楹点头,叫了管孟进来,让他带着几个得力小厮跟车走一趟。沈寄亲自送了出来,抚着阿隆的头说:“闲了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小姨给你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 阿隆点点头,“嗯。” 看着车子远了,沈寄脸上的笑容才收了。要说起来,除了魏楹和小芝麻,芙叶一家人血缘上倒是和自己最亲的了。好在他们并不是深宫中长大的,都带着些淳朴。不然,这门贵亲她是不敢攀的。 晚上魏楹看着沈寄抬了小凳子过来要帮他洗脚,他缩了缩脚,“小寄,你真不用这样!”成亲后也就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冤死的那晚上她做过这种事。想想今早还贤惠的起身给他穿衣,又依依不舍的送到二门处。 “我看看你的膝盖,把裤子挽上去。”沈寄见他不动,便自己动手,膝盖处的确还有些青。 看着低头给他抹药酒的沈寄,魏楹想了想,“今天谁来过?” 沈寄闷闷的道:“吴同知夫人。你那里呢?” 魏楹苦笑一下,“我那里没有,皇上都发过火了,有些事不用多说。” “那找人来劝我,是真想让我主动给你纳妾还是要更加坐实我不识大体的名声啊?” “都不是。怕是咱们的应对出乎那些贵人的预计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别人争皇位,他们被波及。典型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难道就只能指望董家小姐了么?”沈寄心头堵得慌。 “不怕,还有岚王呢,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安王的谋划得逞。”魏楹不觉得自己是依靠岚王,这叫利用。岚王是不得不替他们谋划解围,而他们才是无辜被牵累的。魏楹一想到岚王得帮着自己拒绝纳妾,心头还是很舒坦的。最好是借这一次他要剖白自己的机会,断了他所有妄想。否则,将来他真上位了,岂不是要对小寄下手。这一次的事闹大了,倒也不完全是坏事。如果善加利用,倒可以让岚王再不敢肖想小寄。 158破局(3) 在沈寄的忐忑不安中,转眼三天就过去了武道圣者。这次的事她感到很是无力,魏楹纳妾与否,决定权不在她手里。她只能用两人的感情去影响他的决定。不像现代元配有天然的主权,小三是人人得而诛之。在这里纳妾才是合法的,她不让夫婿纳妾就是悍妒不识大体,才是会被舆论谴责的对象。 只有王夫人那样的女人才是巾帼楷模道德模范。王夫人是不是表里如一沈寄不知道,她也不想过问。可是太后把这么一个典范树给她看,就是要她遵守现行的规矩。任何要和规矩作对的人,必然是阻力重重。 在这件事上,她只能寄希望在魏楹身上,没有任何的外援。哪怕她真有显贵的爹娘这会儿也是不会站在她一边的。有的时候,魏楹上衙去了,沈寄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会胡思乱想诸如‘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之类的话。也会想起前世看了那么多读书人一旦金榜题名就抛弃糟糠的故事,譬如那最有名的陈世美。 魏楹算是很不错的了,可是她心底还是有那么多的不确定,患得患失,生怕他最后还是妥协了。她这份不安枕边人自然是感受到了,魏楹总是把她抱得紧紧的,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自己的坚持。 这晚半夜被噩梦惊醒,沈寄唉声叹气的道:“我讨厌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我就说嫁个老实本分没有二心的人就好了,你干嘛要把我拖进这种生活啊!” 原本抱着她安慰的魏楹听了后半句脸都青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低头看到她连续几日都没睡好,导致眼下都有了青黑,又软了口气,“方才做什么噩梦了?别怕,梦是反的。”手伸进她背心,摸到一背心的汗。 魏楹的手一下一下在沈寄后背轻轻拍着,她疲惫的闭上眼,“你睡吧,白日还要忙活,你比我辛苦多了。” 魏楹苦笑,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帐顶的绣纹,“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睡得着。”嘴上说得再轻松,他们要对抗的可是皇权还有世俗观念。 “要不然,我们就……”‘算了吧’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魏楹捂住了嘴,“本大人还没喊退堂,你敢打退堂鼓?” “我刚才梦到,你又披红挂彩成亲。” 魏楹叹口气问道:“那你呢?” “我抱着小芝麻从侧门出去。新人从门入,旧人从阁去。” 魏楹气乐了,“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啊?你这分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都说了梦是反的,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哼,还抱着小芝麻从侧门出去,这倒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抱着他的女儿离开,她还想让小芝麻以后叫别人做爹不成?想都不要想。 “我绝不会给你理由离开我的,我们还要养一群小包子呢。你不是说欣赏独孤后么,独孤后可给隋文帝生了五个儿子呢。等这茬事过去,我们慢慢的生。” 沈寄觉得浑身汗黏黏的,于是起身倒热水擦了擦,再换了干净亵衣重新躺下。魏楹看她平静下来,起先还睁眼看她在屏风后擦身子,等她收拾好回来已经睡过去了。 沈寄知道魏楹每日也累得慌,自己不该还让他烦心。可是她心底实在是不安得紧。于是上床坐在旁边抽了宫扇给他扇风,“魏大哥,你答应我的事,即便只有这七年,我也不怨你。咱们好聚好散。” “那你是打算一旦新人入府就给人腾位置咯?”沈寄话音刚落,就见到本来已经睡过去的魏楹睁开眼坐了起来。 沈寄看着他,“你装睡?” “没有,本来是要睡着了的。”魏楹不满的看她一眼,什么叫只有这七年她也不怨,说到底就是信他不过。 “难道真到了那一步,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为了抗旨惹怒皇上?可是要我平心静气接受平妻或者妾室的敬茶我也做不到。既如此就算了吧!我也想过退一步,可只要一想到跟人分享我心头真的跟吃了苍蝇一样。什么宅斗什么表面宽和暗下手段整治妾室庶出子女,我搞这些做什么?莫如离去,清清静静度日。好歹我手头有银两,小芝麻再苦也不会比我当年更苦。魏大哥,我本就出身低微,在仕途上对你没有帮助。而且,我也不是王夫人那样的贤妻良母,得不到主流舆论的认同。这样子走下去,我们终会辛苦异常。” 魏楹沉默了一会儿,“你这意思是你帮不到我了,所以我就该另攀高枝去了?”他双目灼灼的看着沈寄,不待她说出什么来,又忿然道:“沈寄我告诉你,我要是一直对你存的是这种心思,当年我就娶了那石小姐,我何必等到今日网游之逆神者。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我对旁人或许是利用,可是对你跟养母,我决计不会存着这样的心。你容我些时间,此事总得谋划周全了才行。” “我不想看你这么累。白日忙着衙上的事,回来了也得不到休息。如果你娶的是石家小姐,她必定不会让你陷入如今的境地。” 魏楹没好气道:“所以你就觉得一开始嫁我就嫁错了,该去找老实本分的男人各自好过?沈寄,你是被眼前的情势吓到了,所以想躲了。别口口声声拿舍不得我吃亏说事。” 沈寄担心魏楹的心绝对是真的,于是怒道:“你说我言不由衷?” 魏楹揉揉额角,“唉,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一时话赶话的说差了么。” “你分明就是最近内外都不顺,有些不耐烦了。所以我才说我还是离开的好。” 魏楹本身并不排斥纳妾,如今解决问题最便捷的法子便是纳一房妾。至于安王后续的阴谋,他自认不是傻子,不会上赶着钻进套里去。就是沈寄,即便心有不甘,但事关前途性命,魏楹确信她也绝不会顺了安王心思和自己闹腾,至少在事情解决之前她是会同心同德的。只他没把握这样一来,等事情过了她会如何。然后沈寄表明态度,如果纳妾从此就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这才下了决心在皇帝赐下美妾之前回绝。这样虽然也是让皇帝不满,但至少还有转圜余地。毕竟皇帝要的是能干的臣子,臣子的家务事他不是非关不可。倒是他媳妇这里,他没看出事情可以转圜。 可是沈寄心头一直不踏实,老是怕他扛不住就领了人回来,他也有点不胜其扰。人都是想过顺当日子的,如今一切麻烦都是因沈寄而起。魏楹也不是圣人,更不是有情饮水饱的情圣,日子长了自然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你想出去过清净日子,就不想想,如今在这风口浪尖的,你还有什么清净日子可过。你前脚出去,后脚不是被岚王弄去哪里藏了起来,就是被他的死忠杀了以绝了他的心思,或者是落入安王手里。只有呆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好歹我还是朝廷命官,他们一个个现在都还在谋那个位子不敢落人话柄。” 沈寄气闷的很,却也知道魏楹说的是真话。在这个时代,她只能依附男人而活,这让她感到很憋屈。 魏楹叹口气,“这个时候,你我还为这些小节争什么,正该齐心协力解决问题才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困在内宅,事情怎么发展都在你一念之间,我能不胡思乱想么?” “你就是对我没信心,也该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才是。”魏楹调侃道。岚王和林子钦看他的眼神可都有些不善,他媳妇魅力大着呢。 “哼,要不是我一力坚持,你早就妻妾成群了。这会儿心头指不定怎么怨我不通情理不为你的前途考虑呢。” 魏楹摸摸鼻子,不过,不管他明不明白为什么沈寄就是不肯接纳别的女人,但是这是不能触碰的底线,这么一回两回的他倒是知道了。他舍不下沈寄,就不能触碰到她这个底线。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领人回来么。你就是要发作也等人进门再发作啊。”魏楹深觉那些贵人多事,从前他的内宅安稳得很。沈寄除了不让他纳妾,什么事情让他操过一丝半点的心。他想不到的事她统统都帮他想到了,年年座师同年还有裴先生等人的生辰,可都是沈寄主动打点的,有些时候他自己都记不住,就更不用说旁的事情了。他媳妇儿人漂亮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管得好内宅带的出去见客。他闺女活泼可爱,是他的心头肉。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哪里需要个姨娘来插一脚。 沈寄睨他一眼,“我不会通你的新人为难的。人不到我就腾位置给人。省得人家来头大出身高,屈居我之下。心不甘情不愿暗中把这内宅的水搅浑。我不耐烦做这些,也不想我的小芝麻被人给算计了去。你也不用担心我日后的去向,一旦和离我就厚着脸皮抱上女儿上芙叶府上去。好在她不是在深宫长大的,定然肯暂时收留我”两位王爷要动芙叶公主府上的人,还是得掂量一二的。 “我、我不过是说根本没有新人,你发作得没有来由,怎么勾出你这么一番话来。你是我媳妇儿,我护你是应当应分的,怎么说出托庇于人的话来。”魏楹暗自后悔说什么要发作也等人进门的话,抱了沈寄在怀里揉搓。听她说的,连退路都找好了。芙叶公主在军中因着穆王的关系有些影响力,又因为自小在西陵长大,跟那边的关系也很不错,那两位爷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敢招惹她,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沈寄推开魏楹的手,“热,我刚擦过身子。” “回头我再帮你擦一遍就是了。”魏楹边说边去扯她的衣带。 “别闹了,大半夜的了,你明儿还要早起呢。可别皇上在这里,让人参你一本不按时上衙理政。”沈寄把他的手推开。 魏楹泄气的躺了回去,此刻他心头只有一个念头:皇帝几时才走啊? 翌日一早,不得不五更离床的魏楹哀叹一声起身着衣,沈寄已经接连贤惠早起了几日,可试了一下实在起不了身,魏楹把她按回去,“你再睡吧。”说着在她脸上留下一吻,“我估着这两天就该有进展了,你安心在家,胡思乱想只是为难了自己。我舍不下你和小芝麻的。” 沈寄还困得要死,闻言眼睛半睁不睁的,含糊‘嗯’了一声。忽然听魏楹小声咒骂了一句什么,然后才起身往外走。这是忙得那啥不满啊。沈寄想笑,忽然心中一凛,睁开眼道:“你可小心点,别着了人的道儿。” 魏楹回过头来,哭笑不得,“皇上也好,王爷也好,都要顾着身份,还做不出那么下作的事来。放心,一定会夫人守身如玉的。” 今天确实有好消息传来,甚至魏楹还没有下衙就打发人回来借着拿东西的名义告诉了沈寄。秦惜惜身上脸上长红疹子了,一片一片的。太医说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太后生怕会传给皇帝,勒令把秦氏另外安置。如今是安置在阮家的一所别苑里去了。这也算是断了安王一翼吧。虽然秦惜惜上不得台面,可要是皇帝抬举也不得了。 看来是岚王出手了,反正谁都可能水土不服,秦惜惜不会。他想必没留什么首尾,而且就算被人知道是他做的也不怕。除了安王跟皇帝谁还在乎秦惜惜。而且皇帝现在有了董玉儿,新人旧人的自然有些差别,秦惜惜还让他的名声有所损伤。他对贵妃和岚王又抱愧,自然不会深究。至于其他人怕是都拍手称快呢。就是可怜秦惜惜得这么个怪病,不知道时日久了皇帝还想的起来她不。 本来给了她一条安逸富足的路,手头有银子,远远的找个良人嫁了有什么不好,偏要跳出来跟自己作对。说起来该是自己收拾她这个肖想别人夫婿的人才是吧。 接下来几日,好消息接踵而至,皇帝面前翻出了一件旧官司。就是当年沈寄碰巧遇上的岚王在蓉城遇刺案子。竟然又有新的线索出来,影影绰绰的指安王为幕后主使。这个当然没法把安王拉下马来,不然岚王早放出来风声了。不过这时候用出来,虽然只是嫌疑,但谋杀亲弟这是皇帝至为忌讳的。而且还是在老爷子还在位的时候,就更遭忌讳了。 因为岚王脑袋被砸破风光了一阵子的安王顿时头痛不已,要去剖白吧,人又没说你啥,反倒显得心虚。置之不理吧,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得去剖白,而且方式方法还得拿捏好。谁知道皇帝会怎么想。这很好的解了沈寄和魏楹最近的麻烦。有了这么一件事出来,他们两个纳妾不纳妾就成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了,不受人关注。 沈寄幸灾乐祸,该!看他还有没有心思给他们一家使坏。什么贤王嘛,**!这家伙可千万别当上太子啊,不然日后她和魏楹的日子难过了。 “奶奶,菜要糊了――”方妈妈在一旁急急的道。今天奶奶不知为何突然挺高兴的,亲自来下厨,这可是难得啊。这十来日她一直都很静,静得身边的人都跟着小心翼翼静悄悄的。 “哦!”沈寄恍悟,看一眼锅里,就这一闪神的功夫,菜已经炒老了,只好重来。 魏楹落座之后,沈寄便给他倒上了一杯酒,“尝尝,清酒,我自己酿的,不醉人的。” 魏楹看着她舒展的眉眼心头松了口气,这几日她时常的坐在那里沉思,不言不动跟雕像似的。别说下人,就连小芝麻都比往常乖觉。他的心也一直提着,因为并无十足的把握。现在虽然事情还没有完全过去,但至少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了。那些贵人们有些顾不上他们了。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错,爽口清冽,喝了也不会误事儿。 沈寄又给他夹了菜。方才坐下他就看过了,都是他喜欢的菜色,当时嘴角就向上弯起,这会儿都还是。他也伸手给沈寄倒了一杯,“嗯,你也喝点。喝了酒,带劲!” 沈寄在桌下轻踹他一脚,还有云英未嫁的丫头伺候在一边呢,就把夜半私语的话拿出来说。 魏楹回视她,我说什么呢,你就这样。沈寄一澹他的确是没说什么,而且季白等人肯定听不懂。可是,她听得懂啊。 沈寄打发了季白等人下去,轻声道:“被你说着了,岚王果然出手了。”而且一出手还这么漂亮。 魏楹是早就笃定岚王会出手的,甚至他还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了一番。可是看沈寄因为岚王一出手就喜笑颜开满天乌云都散了的样子心头就不舒坦。他之前说了那么多让她不要太过担心,她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结果旁的男人一出手她就这幅样子。 沈寄赶紧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来,吃豆腐。要不是你一早在御前扛住了,也没有翻盘的机会,我都知道的。” 这还差不多! 159破局(4) 纳妾之事自然不是已经过了,所以沈寄还不敢全然放心贼船,等我一下!。毕竟,对安王来说,要整治他们夫妻不费吹灰之力。而且,事情大幕早已拉开,要怎么落幕还是未知之数。 这一日,太后要去大明寺拜佛,沈寄也奉召随行。芙叶让人把她叫到了自己的马车上,省得她缀在队伍的最后,也是奉命要问她一些话。 “你想清楚没有?皇祖母今日怕是要问你。” “嗯,想清楚了。”沈寄点头,眸中一片坚定。太后今日拜佛怕是跟传出来的安王对岚王下毒手的事有关。居然不忘问自己那件事。 芙叶挑眉:“当真不应?” “想过退一步,哪怕半步,可是吃了苍蝇梗在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感觉太难受了。尤其是要这样一辈子,简直让人觉得家庭生活没了奔头。难道我才二十岁就要只为了女儿活么?而且,我也希望小芝麻的童年,能够单纯无瑕明媚无忧。”她可不希望小芝麻在妻妾斗法的环境里成长。 芙叶叹口气,“既然你想清楚了,我也不劝了。只是皇祖母这几日情绪都不太好,一会儿你要说可缓着点。见事不对就赶紧住口。” 沈寄苦笑,难道为了这我就要违心答应主动给魏楹纳妾不成?可是,不能顶撞太后啊,尤其是老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然,前功尽弃。唉,如果这位太后身边也有一个温柔善良的晴格格肯帮衬自己就太好了。 芙叶掀了车帘去看外头坐在侍卫马前的阿隆,见他骑在马上很是快活便放心的坐了回来。 这列车队蜿蜒很长,头不见尾尾不见头的。在芙叶之前的正好是岚王一母同胞的戴月公主的车驾。下马车的时候,戴月公主的眼有意无意的便扫了过来,在躬身行礼的沈寄脸上一转,说了声‘魏夫人免礼’便往台阶步去。芙叶跟了上去,沈寄则走到自己该呆的位置去,和刘同知夫人等一处。从前他们哪一边也不想靠,哪一边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沈寄待几位同知夫人差不多是一样的。如今,虽然不一定要往岚王那边靠,但安王那边是结下了仇了。所以,她待吴同知夫人自然是不如从前亲热。 这一次,太后没有把沈寄单独召进去,旁边一些品级同样比较低的诰命夫人便有些看笑话的意思。毕竟她从前很得太后的欢心,这么低的品级却每每被单独召见,众人心头还是多少有些不舒坦的。这一次她明显是失了太后欢心了,自然有人看笑话。而且她拒绝给夫婿纳妾的名声也是传开了。甚至有人不再愿意和她站在一处,也免让人觉得人以群分,带累了自家的贤德名声。这和当年关夫人邀她去参加讲经会,各方邀她赴宴的场景迥异。就连吴同知夫人也凑到了另一边去。 刘同知夫人小声道:“夫人不必难过,人都是如此。”她夫婿是岚王门下,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如今,魏楹虽然没有投靠,但利益却是和岚一致的。所以刘夫人今日才和沈寄站在一处。 沈寄淡笑道:“不是我的总归不是我的。”当初太后误以为她是孙女,所以亲切有加,一众夫人争相和她结交。如今众人心头只觉她是鱼目混珠,又失了太后欢心,自然是如此的场景。 “不过,是我的总归是我的。”魏楹是她的夫婿,她一个人的,不跟人分享,就是这样。 刘夫人看沈寄一眼,从前人说知府夫人外柔内刚她还没觉得,如今倒真是。这样的重压下还是坚持信念,而且宠辱不惊。这份淡定已经超出她的年纪很多了。不由想到,难怪连岚王都…… 沈寄却在担心,不会今天回去太后就降下懿旨让她把人领回去吧。这事儿很有可能啊。而且,魏楹还能见到皇帝的面,当面不管是罚跪还是怎样,还有陈情的机会。太后直接不见,然后让宫人把美人领出来,她能怎么办?她望着大明寺正殿屋脊上的垂脊兽发呆,手里的扇柄也是越捏越紧。 如果被这样强迫中奖,那她和魏楹先前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怎么办?怎么办?沈寄一直对自己的身世有一丝怨言,穿越都不给开金手指,她怎么这么歹命。看来穿越真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门啊。太后她老人家如果真这么做,那可真是的。自家的事都不管好,却总管她家的事。多事! 一众人候在大明寺的侧殿里三三两两的坐着,颇有些暑热难当。门口来了一个宫人,高傲的眼扫了一下屋里的低等诰命,“谁是扬州知府夫人沈氏?” 沈寄站起来,“我是。”来了,要怎么应对? 那宫人看过来,“戴月公主邀夫人作陪赏花,请吧。” 戴月公主?岚王的亲妹。找她作甚? “是。”沈寄跟着宫人出去,身后无数猜疑的目光。这才被太后嫌弃了,怎么又攀上黛月公主? 大明寺屋舍众多,黛月公主如今是在分给她的厢房里。屋里有冰,比跟一大群人候在一个屋子里舒服多了。 “臣妇拜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沈寄拜倒在地。心头不禁嘀咕这天之骄女找她何事,从来可就没有往来啊。 上方传来一声温和的‘魏夫人请起,看座。’ 很客气啊!“谢公主!”沈寄站了起来,坐到宫人搬来的凳子上。黛月公主年近三旬,但是保养得很好,看着就像二十出头的模样。实则她的长子都已经十二了。 沈寄在打量黛月公主,黛月公主也正在打量她,眼中还有些好奇有些疑惑。 “魏夫人想必好奇本公主召你来作甚。”戴月公主摇着宫扇道。 沈寄坦言道:“是有些奇怪。” “本公主是担心有旁人把你哄到了不该去的地方去,所以要把你带着身边,而且还要让人都知道,都看到。” 这话说得坦诚,沈寄一下就听明白了柳绿桃红。黛月公主是怕有人把她骗去见岚王,回头让人抓个正着,可不成了他们私会。所以,她先下手为强大张旗鼓的把沈寄召来。这大明寺现在满满都是贵人,随便来个人宣召沈寄也只得去,回头被人带到旁的地方去,她说都说不清楚。虽然她还在心烦自家的事,但这件事也不得不防。所以,公主这个安排算是对她有利的。至于会引来什么臆测她现在也管不了。 “走吧,既然说赏花,那就要去。”这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她陪在公主身边在。 沈寄跟在戴月公主身后,享受着身后那些宫女打得宫扇遮阴。大明寺的荷花也开得甚好,但是沈寄却无心观赏。只是陪着公主,少不得要做出赏花的样子来,不然回头让她点评咋整。 “魏夫人在担心什么?”黛月公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寄想了一下,这位金枝玉叶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于是她也有话直说了,“臣妇是在担心回程自家马车上多出人来。” 公主轻笑了一声,“放心,魏夫人担心的事有人替你在皇祖母跟前挡着。不过,光靠一个芙叶肯定是没什么用。别人能发动人不断进谗言,我们也可以。” 沈寄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后宫贵妃一系的人马,黛月公主交好的人,还有岚王一袭的命妇,这也是不小的力量了。尤其贵妃执掌后宫多年,一旦发力必定可观。安王能鼓捣人诋毁她,这边自然也能往小夫妻恩爱上头说话。她和魏楹拒绝纳妾,这只能说明他们夫妻感情深厚,他们感情越深厚岚王摘得越清。贵妃和公主这是自助助人,她们家是顺带得利。 真的是太好了!沈寄脸上浮现真心的笑容,蹲身下拜:“臣妇多谢公主告知。”只是多谢告诉她一声,至于她们解围她就不专门谢了。其实他们家卷入这件事完全是无妄之灾。 沈寄之前是静默个端庄的,此时却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般,五官也立时生动了起来,总之就是满天乌云都散尽了。 公主看她两眼,“不用谢,好人做到底。”看着样子,这个女人对七皇兄好像真的一点意思没有啊。这可是真有意思。 “你们送来的那个董玉儿,很懂事,母妃也很喜欢。” “那是玉儿的福气。”看来董玉儿进宫的路算是铺好了。年老色衰的妃子通常会培养一些听话好拿捏的年轻妃子,借以留住皇帝。像贵妃是一宫主位,如果董玉儿投到她门下,住在她的侧殿,那皇帝不就是留在贵妃宫中了么。皇帝对她这次的知情识趣想必也满意。而董玉儿毫无根基的进宫,也需要投靠强大的宫妃才能站稳脚跟。魏楹和沈寄也乐见如今的局面,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总之,不知道贵妃等人具体是怎样说服太后的,反正没有懿旨让沈寄领人回去安置。她回程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雀跃来形容。 芙叶看着她道:“你倒是真有福气。” 沈寄微笑点头。她出身低微,可夫婿却愿意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且她这夫婿还是如此出色的人物。想必有不少人心头不平衡吧。而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也有惊无险的就过了。 与此同时,魏楹正跪在皇帝跟前。 “你当真决定了?”皇帝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臣当年许过臣妻的。” “不后悔?” “不悔。” 皇帝看他答得斩钉截铁,不由莞尔,此时不悔,将来难说。不过,少年时能有这么一段感情倒也是美事。当初他年少大婚,元后温柔端庄,虽是母后替他选的,却也是他心之所系。只可惜,后来因为前朝证据,她的母家卷进一些权势纷争败落。她也红颜早逝,甚至连留下的太子也早逝。否则,哪有今日的祸事。想到两个儿子之间的争夺,这位年过半百的父亲心头也是长叹一声。 “都说你惧内呢。”皇帝看着自己爱重的青年重臣,拈着胡须笑道。 魏楹今日被召进来,已经察觉皇帝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心头知道是诸多安排终于奏效。于是趁着皇帝心平气和将他和沈寄的过往讲了一番,又讲了沈寄善于持家是个很好的贤妻等等。这会儿终于听到皇帝确实软化了,不由大喜道:“臣不是惧内,臣只是爱臣妻而已。” “啧啧,说这些也不脸红。” 儒家讲温柔敦厚,确实不是大声言爱的。不过这会儿魏楹心头激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闻言嘿嘿笑了两声。 “起来吧,朕也是看重你,不想你被声名所累。不过话说回来,你当着朕的面都敢拒绝朕要赐的美人,你连朕都不惧,又岂会惧内。一诺千金,也不失为君子。” 魏楹磕了个头,“皇上天威,臣自然是惧的。不过是仗恃皇上是明君……” “那按你这么说,朕不给你赐妾是明君,赐了就不是了?”皇帝打断魏楹的话。 “臣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是明君,所以才不会因臣坚持守诺而怪罪。皇上圣明!” “下去吧!用心任事。” “是,臣定当追随明君,效犬马之劳。”魏楹磕了头退下。他这话是告诉皇帝,他不是安王的人,也不是岚王的人,他只效忠皇帝。 皇帝看着年轻臣子的身影消失,却是长叹口气。他的时代就快过去,再是不舍放开手中权柄也得定下继承人了。像魏楹这样年轻的臣子,那是为继位之君预备下的。 魏楹回到家,制止了下人通报,自己轻手轻脚的进去上房,就听到沈寄的声音,“来,小芝麻,跟着娘念:爹――” “唔――” “不对,是爹――” “呵呵” 媳妇儿的声音带着愉悦,魏楹探头进去,诧异道:“你知道了?”他可是直接奔回家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 “嗯,今天见到了黛月公主。”沈寄把事情讲了一遍。 魏楹点头,“我想也是这样,祸患从哪里起,就从哪里消弭。”不过安王要头痛好一阵了。 沈寄脸上也微有遗憾,她曾经对太后真的是很茹慕的。可是,毕竟是宫斗过来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家。就像《红楼梦》里的老太太也是一样的。从前以为她会是林黛玉的依靠,结果完全不是的。 魏楹把娘俩一起抱住,“来,我们继续,爹――”小寄肯教女儿先叫爹,这可是奖励啊。他也很想听小芝麻开金口叫爹啊。 小两口一起教,结果还是暂无成效,小芝麻只当爹娘跟她玩儿,一劲儿乐呵呵的。前些日子爹娘都不太开心,她虽无知,但也本能的乖巧了许多。这会儿被爹爹抱着顶高高,笑得可大声了。 沈寄摇着宫扇在一旁笑吟吟的,总算是又有安乐日子过了。 过不几日,林夫人到了扬州府。只不过这个时候局势较半月前已经有了变化,安王正焦头烂额的,林侍郎也忧心忡忡。而且,事情都有了定论了,她来了也不起作用。不过,眼见此事过后,魏楹圣眷更甚从前,林侍郎觉得自己也该找条后路。而且两家人原本就是有来有往的,说出去也不过是走亲戚。于是让人请魏楹和沈寄过去。 沈寄理理鬓发,“要不是此事被压了下来,我此番耳朵又要痒痒了。”如今她名声在外,甚至太后都默许了,贵妃还持积极支持的态度,暂时倒是不怕人出幺蛾子了。见见就见见吧,她吩咐人打点礼物。 正说话间,门房来报,华安的胡爷到了。 沈寄忙道:“快快,请进来。”胡胖子怎么突然来了?难道他生坐到扬州府了? 太熟了,都不用避讳,沈寄直接迎了出去。胡胖子如今已做了家主,看着跟从前倒是有了一番变化,不怒而威的。不过留在沈寄记忆里的还一直是书院门口涎着脸要跟魏楹换着菜吃的那股小胖子。 沈寄抱着小芝麻,“来,这是胡伯伯。” 小芝麻看看白白胖胖的胡胖子,咯咯的笑,还伸手去摸他的脸。沈寄瞅着她那么乐呵,估计是想起了大白馒头,也不由莞尔。 “你这是路过还是来看我们啊?” 胡胖子看看笑眯眯的沈寄和她怀里的小芝麻,“进去说进去说,这一路我可累坏了。” 进去坐下,沈寄吩咐了上茶,胡胖子直接喝了一大盅才道:“是伯母托我来看看,听说是魏楹出事了。可我瞧你这模样不像啊。” 原来安王派的人紧赶慢赶赶到了淮阳,魏大娘一听魏楹出事了当场就吓坏了要跟着人来。只是又有些舍不得自己还小的儿子。沈三觉得不对,说如果魏楹出事了,要派人也该是沈寄派人来,而且魏府那些得力的小厮他们都认得,可来的分明是个陌生人。这里头怕有古怪。而且他们自己的孩子实在是太小,魏大娘体质又不如年轻人,这孩子生下来也多病多灾的。之前通过魏楹牵线,沈家和胡家也有生意往来。得知胡胖子要往这附近来,沈三便写信托他赶紧来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这才有了今天的事。 160底气(1) 沈寄忍不住笑道:“这位安王做事还真是周到啊。”不但把林夫人搬来了,连魏大娘都差点被请来。林夫人说什么沈寄如今就当风过耳,可魏大娘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尤其她一直像给魏楹纳妾添丁。好在如今事情都解决了,她老人家要顾着亲儿,分身乏术。 “事情呢,已经过了,至于具体什么事,你先歇会儿,等魏大哥回来你们边喝酒边说吧。回头我下厨给你们弄几个菜。看你一身风尘仆仆的,我让下人带你去客房休息一下。” “好。”看沈寄的样子,胡胖子也知道事情过了。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着急了。起身在小芝麻白嫩嫩的脸上捏了一把然后下去。小芝麻有些恼的瞪着他的背影,依依呀呀的控诉。 魏楹回来知道老朋友来了,非常惊喜,换下官服就往客房去,就见到胡胖子穿着短褂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鼾声大作。魏楹伸手过去要捏他的鼻子,看他一副很疲倦的样子又作罢。待到出来听沈寄说起他是因何而来不由笑叹真是用心。 “晚上我给你们做几个菜,你们好好聊聊。”不管怎样,胡胖子如今在华安也算是个人物,只是受了魏大娘的托付就风风火火的赶来,这就是情谊。沈寄尽管知道如果他知晓事情的来由,肯定对自己会有些微词。可是,一码归一码。这不妨碍她下厨时的精工细作。 当晚沈寄自然是自己吃的晚饭,吃过后才慢悠悠往随熙园去。这样暑热就已经下去了。不然虽然随熙园凉爽宜人,但是路上还是要受热。 林夫人见到长大不少的小芝麻喜笑颜开的,抱到自己身边去逗。事情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她自然不会讨嫌的说那么多。她毕竟只是干娘,不是亲娘,说多了沈寄也不会高兴。而且林侍郎也叮嘱了她,要和魏楹保持好关系。他如今可是天子宠臣。 其实这个名头,还是这次魏楹抗颜拒绝纳妾才传出来的。常人要是违了圣意,哪能这么轻松过关。而且,魏楹不到而立之年就身居高位,背地里自然不少人有些不平之意,毕竟官场上在一个比较低的位置停留多年的数不胜数。于是,这个说法就这么不胫而走了。魏楹对此苦笑,皇帝还能活几年实在是未知数,他现在可是狠狠的得罪了安王啊。如果可以,他宁可低调为官。 当然,林侍郎并不为了这个天子宠臣要和魏楹保持比较友好的关系。这一次魏楹虽然没有直接投到岚王门下,但在世人眼中他却是靠了过去。京城中,各大家族都是错综复杂的,有些家族,长房和岚王走得近,二房就和安王来往频繁。所以,他的干女婿隐隐约约是岚王那边的人,这不是什么坏事。有些事情他只要不要陷得太深了,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当然,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岚王对沈寄的心思,要是知道了就肯定不会认为魏楹是靠向岚王去了。 所以这一晚,沈寄和林夫人相处是很愉快的。只是叙了叙别后情谊,林夫人还劝沈寄一定要更好的伺候魏楹。沈寄‘嗯嗯’的应下了,抱着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小芝麻告辞出去。 回到家的时候,小芝麻已经睡着了,小手还一直抓着沈寄的衣服不放。 “爷呢?” “奶奶,爷和胡爷喝了酒,说要联床夜话今晚不回来睡了。” “嗯。”既然魏楹不回来,她就把小芝麻留下了。草草洗漱后,沈寄就抱着女儿软软的小身子进入了梦乡。早上则是被小芝麻摸醒的,她醒了就在被窝里乱动,两只小手在沈寄脸上摸来摸去的。 胡胖子见他们一家平安无事,只呆了三天就离开了。沈寄问魏楹,胡胖子是不是和他说什么了。魏楹笑着打哈哈说没什么,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 她当然知道,胡胖子可是十四就当爹,屋里的人常换常新的人。这样的兄弟,知道魏楹这次险些陷入险境,都是因为沈寄不肯让他纳妾,肯定会说几句‘弟妹也太过霸道’之类的话。 “他说什么,我心里有数就行了。” “哼!你放心,我也不是非得要缠着你。只要你答应我,一旦你的心不在我这儿了,不会把我关在后宅替你照顾小妾和庶出子女就成。” “说到哪去了。” 沈寄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是过去了,但这事发生在她还年少美貌的时候。如果再推后后一二十年,谁知道结果会不会一样。林夫人让她好好伺候魏楹,可这是好好伺候就能解决问题的么。胡胖子走了,魏楹给魏大娘去信把事情大事化小的解说了一番,她心头肯定也是觉得自己不识大体惹来祸患。这件事情,她没有丝毫的助力。 她不想像林夫人那样,伺候了一个男人一辈子,最后只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也没办法做王夫人妻妾同堂合家欢乐。她只能按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很快到了七夕之日,沈寄抱着小芝麻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了哪颗是牵牛星哪颗是织女星,又把着她的小手往水里投针乞巧。下人自然凑趣的说着好话。 魏楹坐在一旁的竹编躺椅里,不由笑道:“她才多大点。” “可是我希望她将来有智慧心灵手巧过得好,拥有美满良缘啊。”如果魏楹真的能位极人臣,小芝麻以后的日子会比自己轻松吧。 魏楹点头,“嗯,就像我们一样。”说完见沈寄嘴角一抹笑,却不像是赞同的意味,不由问道:“难道你不认为我们这是美满良缘?”话中有些惊讶与不满流露出来。 沈寄摸摸怀里的小芝麻,“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将来的夫婿是一个不爱慕权势没什么野心的人。不用容貌出众能力过人,只要能养家糊口就成。” 魏楹顿时觉得心头很堵,坐直了身子,“你觉得我不是良人?” “不是,在所有人眼底,你当然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可是我不希望小芝麻像我一样辛苦。你也不希望的吧?” 魏楹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寻思了一番,不管将来将女儿交托给什么人,他都是不能放心的。可是,怎么也得是他这样的男儿才行吧。按沈寄说的,庸碌无为倒是好的不成。于是他说了一句:“妇人之见!”男儿世间走一遭,自然是要尽情驰骋建功立业才不枉。 “男人女人要的自然是不同。” 魏楹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寄,“你要的是什么?” “平安喜乐,仅此而已。”沈寄眼光毫不避让的回视他。 魏楹一滞,今次的事是他无力回护,让她一直提心吊胆,就是现在心头还是有那么多不安定。他说道:“小寄,只是暂时的,日后我定不让任何人敢如此欺你。我所为的,除了自己,都是你和孩子。” 沈寄笑笑,既然一开始没能拦住他往上攀爬,都已经半道了,当然只有同心协力的走下去。 “持己,你说的我都懂,只是还是希望生活能少一些波折。” “嗯,这次是皇上南巡到了扬州,以后咱们在京外,应该不会再遇到太多的事。” 沈寄心道未必,安王都知道岚王的心思了,怕是日后还要对付自己。这一点魏楹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提起罢了。不过,他们如果不回京的确可以避开不少事。魏楹说这话也表明了日后他要谋求的不是调回京而是继续任外官。这样,沈寄也放心些。她现在真的是有些怕了那些贵人了。他们的生死荣辱在那些人眼底根本就是浮云。 一弯新月挂在天空,小芝麻伸出小手指着,沈寄用手做出刀子割耳朵的动作去刮她的小小耳朵。小芝麻便缩着脖子往她怀里钻。魏楹在一旁笑看着。 管孟匆匆忙忙的进来,小声禀告:“爷,随熙园传来话,皇上不见了,让您派衙役去协同寻找。”随圣驾而来的士兵对扬州自然没有本地衙役熟悉,所以让他们一起去找。 魏楹手按住扶手,“说清楚,不见了是什么个意思?”这不见了跟不见了区别可大了。要真是皇帝失踪了,怎么会消息这会儿才传过来,还不早有人来叫他了。 管孟低下头,“是,和皇上一起不见还有董小姐,也有二十来号侍卫明里暗里的跟着。只是他们已经出去两个时辰了,所以……” “行,我知道了,拿官服来。”身边跟了人应当是没有大碍,但毕竟失踪这么久了,还是得尽快把人找回来。否则夜长梦多,万一不是出别的大事,磕着碰着了而已不是小事。在自己的地头出事,他可摘不出来。何况,事情还跟他推上去的董玉儿有关。 待人都下去了,沈寄掩唇轻笑:“老夫聊发少年狂!” 魏楹瞪她一眼,“别口没遮拦的。”只是说这话他眼底也有掩不住的笑意。 沈寄看看天色,好好一个七夕,本来想一家人呆着的。魏楹匆匆去安排了,她意兴阑珊的抱着小芝麻准备回屋,却得到一个消息,是然楼送来的,皇帝和董玉儿在然楼呢。是今天轮休的流朱去到然楼认出了董玉儿。 她要不要去看看呢?天色其实也还不晚,怎么说她是然楼的东家,皇帝随口一问就知道了。就是不问,回头魏楹带着人一路找了去,自然也就知道了。依那位主子的性子,怕是到时候也要找自己去问一番的。当下,沈寄就决定她去看看热闹。要是不需要她露面,她就在楼上单独辟给她的雅间坐坐就好。 挽翠看她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想出门去了。这么长一段时日,因为安王的陷害,沈寄一直深居简出。本来是打算等皇帝一行人离开扬州菜出门的,可是显然刚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有些坐不住了。她想得没错,沈寄之所以刚才找了那么多借口就是她坐不住了,她想出去。 只是,还没有犯困的小芝麻显然是想跟。沈寄想了想便带上她了。到了那些贵人跟前,有个可爱的小娃儿不管什么事就都有了个缓冲。 沈寄一边让人去随熙园那边给魏楹送消息一边让人准备了窄身凉轿。不是沈寄不想坐马车,奈何今日街上挺挤,还是窄身的凉轿好通行。不过好在,如今的人口比现代可是少了百十倍,再挤也不会把经历过现代堵车的沈寄吓到。 她安然的坐在凉轿里,小芝麻跪坐在她身旁,瞪大眼睛看着竹帘子外的热闹街景。沈寄的手横过她的小肚肚把人虚抱住,“嗯,外边热闹吧。瞧你这幅小模样,也是个爱出门的。” 一路绕了道到达然楼再从后门进去直上楼上的雅间,问了一下,随熙园的人还没有到。皇帝和董玉儿倒是还在旁边的雅间里看歌舞。他们是之前下午出门来逛,后来人多也觉得腹中饥饿就找地方吃饭来到了然楼。结果,被然楼的歌舞给留了下来。 然楼的琴师歌姬是沈寄特地到供人院高价买来的大户人家入罪的男女,并不比教坊众人逊色。比之旁的酒楼就更加出挑了。不过,她没挑过于年轻的男女,反倒是寻了有真才实学又略上了些年岁的。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纠纷。至于场中现在在唱的,正是‘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今天是女儿乞巧的日子,一早沈寄就让凌仕昀安排人在排演十二金钗曲等。酒楼的生意,也要靠这些来带动的。 沈寄看看场中,一切如常,只是因为过节生意更好了而已。看来皇帝没有叫人清场,是真的出来与民同乐的。 小芝麻对这些不敢兴趣,她就想到街上去。沈寄便抱了她到临街的窗户去看。 有人的脚步声往这边来,沈寄听到挽翠凝碧躬身请安的声音,“见过林世子!”沈寄心头一动却没有动弹,看来她欠林子钦的那杯茶得一直欠着了。 林子钦是跟着皇帝出来的,方才听说有人从后门进来,便带人过来看看,见到这两个丫头严熟想了一下好像是沈寄时常带在身边的便知道里头是谁了。他点点头,然后退了开去。之前进来的时候看了外头的题匾,又听董小姐说了,其实就知道了这是魏府的产业,也因此,他也稍微安心了一些。皇上听小曲听住了,而且据他看也是下午逛累了便在此处歇着。还不让他知会随熙园一声,说还不想回去。 至于董玉儿,看场中歌者并不是青春韶华,便也放下了拈酸吃醋的心思,安心伴在君王身侧。 其实若是青春年华的歌儿舞女,可能还留不住皇帝这种真正懂音律之人,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媚俗。反倒是这些略有些悲欢离合经历,但年岁只在二十四五,技艺也臻于炉火纯青境界的人,才能留住真正懂歌舞的人。不只皇帝,这然楼有些艺术造诣的常客,便是冲着这个来的。沈寄也没想到自己为了避免麻烦,倒无意间达到了这个效果。 林子钦站在楼上过道,看着酒楼里的热闹场景有些出神。这一次的事,他也为沈寄捏了一把汗。也没有想到魏楹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在御前硬顶了回去。就冲这个,他日后就不敢再看不起他了。她的眼光,果然是好的。 须臾,魏楹便也到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岚王。老子几个时辰不归家,做儿子总不好不管不问。安王近来在御前动辄得咎,本想一同过来的,却被贵妃留下陪太后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雅间,“爹”,“老爷”。 皇帝真听得兴起,摆摆手示意他们在旁边候着。魏楹上楼之时已经看到了隔几间屋子旁边门外站着的自家家仆,知道沈寄也跑出来玩了。正欠身往外退去,就听皇帝道:“你去哪里?听说这还是你府里的产业。” “是,难道老爷大驾光临,臣……小的自当尽下地主之谊。” “不用了,我们都早已吃饱喝足了。你怎么想起弄这么一家酒楼,倒是个清净的好去处。” 魏楹知道沈寄这家酒楼走得是高端消费的路子,自己还出谋划策怎么让人把口袋里的银子心甘情愿的掏出来过。闻言笑道:“小的哪有这份闲心,都是内子张罗的。一应事物都是按她的心意弄的。” “哦,就是那个不许你纳妾的小女子?她这里弄得倒是不俗不媚。还有方才的十二首曲子也是不凡,是让谁写的曲词?” 董玉儿笑道:“皇上,有几首我倒是从前在府衙听过魏夫人弹。此前再没在别处听到过,连听说都没有。只是每每问起来历,魏夫人都顾左右而言他。” 岚王也道:“嗯,儿子也听贺氏说过,魏夫人其实是个才女,只是一直不愿在人前显露而已。” 皇帝挑眉,“人在哪里?叫来见见。” “是。”魏楹心头暗骂岚王,应了一声出去。出去就看到林子钦站在沈寄雅间门的不远处,他略挑了下眉,然后进去叫人。 161底气(2) 沈寄抱着小芝麻过来,待要行国礼,皇帝摆摆手,于是她躬身道:“见过老爷。” 小芝麻外头看了屋子里众人一眼,觉得不如外头热闹。于是开始闹沈寄,小手也指向大街的方向。方才她看得正起劲,就见到爹爹进来了,很是欢喜。结果就被抱到这边来,看不到街景了。 天气热,小芝麻自然穿得单薄,秀气的嫩色纯棉短褂和裤子,袖口和领口绣着精致的花纹,更加显得她白白胖胖的。 皇帝道:“你这闺女倒是养得好,她要什么?” “回老爷的话,她想上街去,就是上不了,也想在窗口看热闹。” “哦,还是个爱热闹的小家伙。” 得到允许后,沈寄将小芝麻交给采蓝抱到窗边看热闹,只是这回她偏又扭着小身子朝这边看。 皇帝问道:“这些曲子是你写的?” 沈寄摇头,“不是的,是……”她一开始打算借芙叶的东风,在然楼宴请贵客,让然楼能够上一个台阶。后来出了纳妾这档子烦心事,借东风的打算自然就不提了。可没想到今天街上堵着居然把皇帝堵进来歇气,而且还听着《十二金钗曲》就听住不走了。 早知道,她才不让酒楼排这些曲子呢。之前也高价请人写过词曲,她听过都觉得不如曹公的有味道,又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一茬,于是放心大胆的排演。这回好了,皇帝问起来历了,她能说做梦梦到警幻仙子得来的不? 这一个回答的不好,欺君之罪说不定就压下来了。 皇帝将她迟迟不说,挑眉道:“这有什么好迟疑的?” 场中人的目光都投向沈寄,魏楹心头暗自着急,沈寄身上有许多不肯言说的秘密,连他都不肯说。如今乍然被问到,他便有些担心。再看岚王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和众人一起看过来,还有旁边跟着进屋的林子钦也是,他心头更是不舒坦。 “回老爷的话” “行了,都让你不用行礼,套话自然也不必多说了。你只将这曲子的来历讲清楚就是。” “是听来的。” “何处听来的?” 沈寄挠挠头,很诚恳的道:“想着恍然是梦里,我断断不敢骗老爷您的。我的头磕到过,八岁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这个答案让众人瞠目,可当着皇帝的面就这么件事,应当不至于撒谎才是。 “当真不是你所作?”岚王出声问道。 “不是的,我哪有这样的才情,又没经历过这许多,写不出来的。” 皇帝想了下,方才的曲子,的确不是光有才情就行的。而沈寄不记得之前的事,他也听说过。岚王查来的是她三岁就跟着父亲在外颠沛流离了,这一路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是十分的清楚。 “可惜了!”皇帝轻叹一声。他可惜的是,听了岚王的话,他本以为是沈寄谱曲填词的,那可是他很欣赏的。如果是这样,就有机会听到她更多的词曲。 沈寄心道,别人穿越可是凭一首流行歌曲就红遍天下,在她这里什么都行不通。因为那根本是骗人的,那么直白浅显的流行歌曲,怎么可能入琴棋书画皆通的古人的耳。倒是曹公这些还能打动人心。 董玉儿出声问道:“魏夫人,这些曲子我听来讲的是诸番人生经历吧?” 沈寄点头,“董小姐没听错,讲的便是十二个女子的人生。” 皇帝再度开口,“你今晚排这些曲子是什么用意?” “回……,老爷,我是认为今日是女儿乞巧的日子,而这曲子里十二个女子皆是千伶百俐之辈,只可惜结局都不太好。我也有女儿,所以就想着,女儿家到底是伶俐些好,还是不伶俐才好呢?” “那你觉得呢?” “我啊,我觉得过得好的,都是想得少的。” 屋子里一阵忍不住的笑声,然后将皇帝没笑,众人又憋了回去。岚王和林子钦都在打量沈寄,这两人都觉得沈寄在藏拙。魏楹轻踏出一步,遮住那两人的视线。皇帝也在打量沈寄,沈寄开始觉得紧张,暗悔想有新鲜曲子那就找文人写嘛,干嘛要把曹公的搬出来。 半晌,皇帝终于出声:“你倒是个有意思的。”他本也有几分好奇,沈寄他见过,的确长得不错。可也没到让前途大好的魏楹为她就不纳妾的地步。后来听了曲子,又听岚王暗示这些曲子怕是沈寄所作,心想若是个才女倒说得过去。可是叫出来一问,沈寄说不是她写的。他便有些失望,再听了她几句话,却发现此女的确有与旁的女子不同之处,竟有几分大巧若拙的味道。比起以各种才艺献媚人前的女子,竟生生高出了一筹。 沈寄鬓角出了汗,心道,总算没有盘根问底。 “那你的闺女打算养成什么样啊?” 沈寄望向小芝麻,叹了口气,“老爷,关于这一点,我很矛盾。我当然希望她能伶俐可人人见人爱。可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有时候觉得平凡一点就好,不必太出挑。这一生能够平平顺顺就是最大的福气。” 皇帝的手指在桌上轻叩,“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细细想来,倒像真是如此。呵呵,过得好的,都是想得少的。有道理!只可惜身在其位就必须谋其事,不是人人都藏拙。”再一想她说的希望女儿不要太出挑,这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自己的儿子倒是都比较出挑,可惜,那个位子只有一个。如果他们不是都这么出挑,而是只有一个最好,自己也就不用愁了。 沈寄心道,我没有藏拙啊,这些曲子真不是我写的。可是既然皇帝不追究,她也就不会傻兮兮的辩解了。那反倒显得心虚。 她不知道,其实皇帝说她藏拙,已经不是指这些曲子了。而是她的话里透出的淡淡智慧和她的处世之道。不过沈寄腰上知道了,肯定更觉得冤,她是看着名人名言长大的,那就是浓缩的人生菁华嘛。不过,当下的人也都是读圣人的书长大的,其实差不多。端看那些人生菁华能不能化为己用。 沈寄瞥了一眼场中人,董玉儿似乎也在想她说的话,怔怔的有些出神,而岚王和林子钦也是一副认定她在藏拙的样子。再看魏楹,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啥。 小芝麻依依呀呀的声音响起,她终于看够了,过来找爹娘了。皇帝笑看她一眼,小芝麻便也笑眯眯的把他看着。沈寄心怀忐忑,小芝麻最喜欢抓人胡子了,抓十五叔的还无妨。他们两口子故意躲一边任她抓,这要是抓了龙须可不得了。 好在皇帝没被小芝麻天真可爱的外表打动得要抱,只是把小芝麻盯着看的一枚玉扳指拔下来赏了她,然后转身继续专心听曲。 小芝麻就两手捧着那只绘了风景图在光下还微微会变色的玉扳指专心看着,眉开眼笑的。 沈寄和魏楹要跪下谢恩也被皇帝以‘不要打扰’免了。 岚王转身去街边看了看,此时街上已经不算拥挤了。便道:“爹,祖母在家十分挂念,还是早些回去吧。” 皇帝问道:“还有几首曲子?” 沈寄凝神听了一下,下头正唱到‘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于是道:“还有两首。” “嗯,听完就走。回头把曲子抄下来。” 于是众人便各自去做准备。沈寄坐到旁边提笔将曲谱和词一并默写了下来。她是从电视剧里看了,然后记住了曲调,后来学了古乐器之后自己把曲谱弄出来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写好了,皇帝拿过去一看,“嗯,小小年纪,字还真不错。虽然是脱胎于魏楹的字,如今却写出了自己的风骨。”想起魏楹说沈寄是拿清水临摹他的字自己练出来,不由暗暗点头。心道魏楹这小子倒是有心计,把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从小教养到大,这到最后可不就是他心头最理想的摸样么。 “皇上谬赞了。” 魏楹被皇帝盯了几眼,颇有点莫名其妙。沈寄则在心头遗憾不能请最高领导人题字,更没有相机合个影做留恋,回头好放大了挂在然楼最显眼的地方。算了,反正咱小芝麻得了个玉扳指今天也是赚大发了。回头有机会把皇帝在此逗留了一个时辰听曲用晚饭的事透点风出去,也是生财之道了。 沈寄由小厮护送回去,魏楹则带了衙役给皇帝开路回随熙园。待到他离开,皇帝轻声问岚王:“你觉得沈氏如何?” 岚王一凛,心头转过百十个念头,最后说道:“此女咋眼看去秀外慧中,温柔可人。” “然后呢?” “实际颇让人觉得有几分神秘,而且一贯低调为人,不被逼急了绝不会露出真面目来。” 皇帝想了一下,“哦,对,她还救过你的命呢。”对外说是用车载了岚王一道,不过实际的情形岚王自然是报告给他听了。 “此女深谙韬光养晦之道啊!有这样聪慧的女子在身边,难怪魏楹不生别的念头。不过朕也可以放心了,此女的品性见地堪为良配,绝不是会拖后腿的就是了。”皇帝说完袖手进去了。 岚王这才确定父皇什么都还不之道。方才他很有几分克制不住的想去看沈寄,最终还是忍住了。只在她出言新颖之时和众人一起看了几眼。他之前自然是故意的说那些曲子可能是沈寄做的,实际他也是这么想的,目的自然是让父皇把人叫来自己也能借机看上几眼。这回被安王兄害得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见到她。却没想到她就在然楼里,须臾便至。抱着女儿的温柔模样让他险些挪不开眼露了馅。 魏楹急匆匆的回到家里,沈寄正在哄着小芝麻睡觉,见他回来便道:“这御赐的玉扳指要不要供起来啊?” 魏楹点点头,“嗯,和太后赐的放一起,派专人看着吧。日后给她添妆带到夫家也是很有面子的。” 沈寄把睡着的小芝麻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薄被,然后和魏楹一起回房间。 魏楹今天心头老不是滋味了,好在她在皇帝面前还懂得藏拙。不过,岚王和林子钦的眼神真是讨嫌。他今天晚上真是恨不能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他看一眼坐在梳妆镜前卸妆的沈寄,心道你还整天不放心我。你自己身上的桃花比我还多,而且比我的麻烦多了。 他从身后抱住沈寄一同看向铜镜里,“那两个人看你的眼神我真是恨极了。” 沈寄心道,那两人也没怎么看自己啊,当着皇帝的面他们敢么? “我没注意。”她光顾着紧张了,生怕皇帝非要追根究底。 这个答案让魏楹很是开怀,不过,“希望皇上能添福添寿。”岚王那种人他太了解了,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安王若是上位,他们夫妻现在把他得罪狠了,而且他必定觉得伤害小寄就是在伤害岚王一般,他们死定了。可如果岚王上位,他也许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是,他肖想自己媳妇啊。 过了七月半,天儿渐渐凉爽,皇帝一行启程回京。中秋节他们还是不打算在宫外过。这一次贵人们在扬州逗留的一个多月,让沈寄备受煎熬,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她给阿隆做了许多可以放的小吃食带着路上做零食吃,委婉的告诉芙叶魏楹这次任期满了想谋继续外任。 “干嘛谋外任啊,做京官多好?” “我们害怕不小心就卷了进去。表姐你自己也多当心,这种事卷进去可不是小事。” 芙叶点点头,“嗯,我知道。” 沈寄叹气,芙叶和安王交好,还帮着安王拉拢军中将领,她其实已经卷进去很深了。只希望穆王的余荫可以让她将来一直稳稳当当的做公主,享受荣华富贵。 “你看我家阿隆多喜欢小芝麻,不如你干脆把小芝麻给我做媳妇得了。我一定拿她当亲闺女待的。” 沈寄看看在榻上笑嘻嘻玩在一起的两表兄妹,这哪跟哪啊。虽然她时时在魏楹面前把小芝麻的终身大事挂在嘴上,甚至带动得他已经开始盘算闺女的嫁妆问题。可那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她成天给魏楹敲警钟怕他脑子以发热就把小芝麻订给别人了,自己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她、她还没有满周岁呢,表姐你也太急了一些吧。”话音刚落就听阿龙喊道:“小姨,小芝麻尿了。” 采蓝赶紧抱了小芝麻下去换尿布和裤子,芙叶本就是一时脑子发热,讪讪道:“好像是小了点哈。” 这一回董玉儿便要跟着上京了,董推官也提了京官要走马上任。旁边的院子很是有几分热闹,魏楹也被邀去吃酒了。 送走了芙叶母子,沈寄抱着小芝麻端详,这张脸挺能骗人的,而且她爹如今就是知府了。所以,只要魏楹不出事,小芝麻将来必定是一家女多家求的局面。可以说将来高攀皇家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那绝对不是沈寄希望她拥有的人生。算了,这才十一个月呢,她着什么急啊。 小芝麻小手指着门,忽然叫了一声“爹――” 沈寄一愣之后,高兴的说:“再叫一声来听听。” “爹――” “你想去找爹爹是吧,好,咱们这就走。”董家宴请,董夫人自然也请了沈寄,只是因为芙叶路过进来坐沈寄才没有过去。这会儿便急急抱着小芝麻去献宝了。 魏楹本来和董推官等人在董宅前厅闲话,被刘始奔苯辛嘶乩丛谧约叶门前看到沈寄抱着小芝麻出来便问道:“怎么了?” 沈寄笑吟吟的看着小芝麻,拍拍她的小屁屁,“来,再叫一声,让你爹也听听。” “爹――”小芝麻朝魏楹伸出双手。魏楹整个人呆了,然后高兴的抱过小芝麻,“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爹――” 魏楹笑得浑然忘了他在屋外不抱小芝麻的忌讳,乐得简直没边了,“我闺女会叫爹了,哈哈,哈哈――”脸上眼底满满都是笑意。 沈寄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把他叫进了二门。不过她这会儿心头也有些发酸,虽然是她这一个多月每天都在教,可是看魏楹乐成这样,她也有些不平衡。她伸手指去戳小芝麻的嫩脸,“娘――” 小芝麻抿抿嘴,沈寄一直不懈的教着,魏楹看她满脸的不乐意,也赶紧教着。 “娘――” “羊――”小芝麻终于又开了金口。沈寄一高兴之下没有听清就答应了,看到魏楹肩膀一耸一耸的才反应过来,“是娘――” “羊――” 沈寄摸了颗糖出来,“来,娘――”没有物质奖励,小丫头马上就要不耐烦了。怎么能让她今天就叫个‘羊’呢。 “娘――” “这回对了,这是你爹,我是你娘。” 魏楹把人交到沈寄手里,“走吧,要开席了。” “嗯。” “皇上明儿一早就启程回京。” 嗯,有松快日子过了。 162底气(3) 皇帝一行人离开扬州府之后,魏楹的公事轻松了许多,沈寄也是觉得浑身畅快。再加上小芝麻开口之后又开了步,更是让他们欢喜不已。 小家伙现在能自己慢慢走,沈寄便每天抽时间弯着腰牵她在院子里练走路。再有几天就要满周岁了,这可是件大事。 “娘,鸟鸟”小芝麻走累了,小手伸出去抹汗,看到天空飞过的小鸟便高兴的叫起来。 “是啊,是鸟鸟。”沈寄现在时常抱了她认识新事物。或者说是教着她说出来,不过她能记住的也就是‘花花’‘鱼鱼’‘鸟鸟’这些了。 不过,皇帝一走,沈寄的重心并没有全放在小芝麻身上。她一半的心放在夫婿和女儿身上,一半的心却放在了然楼。自从皇帝在这里用饭听曲的消息传了出去,然楼的生意陡然好了五成。沈寄看着银子哗啦啦的往腰包里来,心头真是美滋滋的。这就是名人效应啊!而且,平民百姓对皇权的崇拜是非常虔诚的。端看现代,每日里故宫那个人流量就知道了啊。 沈寄想过了,她不想过林夫人那样的生活,也不想追求王夫人那样的誉满闺阁。但这话不是光在嘴上说说就行了的。她必须要活得有底气,不能一味的依附魏楹。不然活得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滋味。 魏楹将家中的财物都交给她保管,而且从不过问,要用大笔银子的时候就同她说一声。可是,那感觉还不如从前自己二两银子养家时畅快。其实酒楼每天赚的银子相比他们的身家而言是微乎其微的,可是带给沈寄的喜悦却是不小。 当然,她不会在魏楹面前过分流露这份欢喜。只是,渐渐觉得心头除了夫婿与女儿,自己也有了重心。要说沈寄这辈子什么时候最平安喜乐,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是昔年辛苦劳作养家的时候。那个时候只觉得辛苦,现在回想起来辛苦却淡去了许多,更多是一份被人看重的尊重。 那个时候她实际上是魏家的经济来源顶梁柱呢。先是给自己赎了身,后来又慢慢的攒下在当时看来不少的银子。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过上种田经商的小康生活,然后仗着和出人头地了的魏楹的关系活得很好。没想到魏楹会对她动男女之情,而且还有那么离奇的身世。随着魏楹中举,得到母亲的遗产,后来又分家,他们手头的银子和产业越来越多。按魏楹的说法是终于可以让她过好日子了。可是,物质生活是越来越富足了,沈寄却没有感到幸福也因此成倍增加。 魏楹对她很大方,也许是因为从前心头积累的愧疚,所以出人头地之后一心对她好。她四季的衣料还有首饰匣子里都是常添常新,银子更是从来不曾短缺过。只是,随着他官越做越大,银子越来越多,沈寄却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对他的用处,似乎是越来越小了。而且因为她出身低,在官场上也什么都帮不到他。这一回还因为她给他招来了不小的祸事。险些就触怒了皇帝。 沈寄觉得,她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开酒楼并不只是赚银子这么简单,沈寄好好的打听过,像王夫人还有从前讲经的关夫人,她们都有很好的名声。像王夫人那样妻妾嫡庶一家欢沈寄是做不到了,可是像关夫人那样领头做善事却是可以的。当然,关夫人名声大,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经讲得好,而且还给太后讲经。 这一次魏楹被逼着纳妾,如果自己能有关夫人那样的好名声,想来不会就被逼成了这样。可是做慈善,尤其是长期做慈善,那是需要银子的。关夫人是号召了京城那么多的高官夫人一起出银子,扬州府可没有那么多家资丰厚的高官。就是有,最开始启动的时候也只有自己多出一点。魏家拿得出来这个银子,可是沈寄是想长期做下去,魏楹如今的银子,一多半是固定资产,而且他有各项人情往来,少不得要花费大宗银子。甚至上一次修河堤,官面上的银子没有及时到位,他们还垫付了三万两白银,又到阮家等富户去打了秋风。当时还一度削减内院开支。这笔银子虽然上头会拨来,但是有时候急用,也得留着。父母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沈寄就想了,自己一直都是很喜欢做生意的,何妨一步一步把生意做大。手头银子多了,做事也就好办了。这样一边赚银子,一边做慈善,到最后是件名利双收的事。而且,她要做的并不是关夫人修金塔那等好看却不是太实惠的。从她每年往华安送银子,一则送贫家小儿读书,二则资助无钱置办妆奁的女子出嫁就可以看出她要做的是实事。她知道世上不幸的人有很多,管不过来,而且人当自助。可是像妇孺,又不能跟魏楹一样埋头苦读以求改变命运,如果有人能帮衬一把也是好事。这七年,华安府不是就有不少贫家孩子因为他们送回去的银子读上了书。许多因为没有妆奁年纪大了还嫁不出去的女子因此得以嫁人生子。 手头银子多了,就能把惠及一乡的事惠及一方。而且自己的生活也有了不依附夫婿儿女的重心,更可以找回昔年在魏家不可或缺的底气,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魏楹,这个时候可没想到她有那么深的打算,只觉得她既然无聊,去弄些事做也是好的。左右家里跟孩子她都照料得很好。 “爹爹”小芝麻窝在魏楹怀里,撒娇的扭来扭去。 魏楹做出皱眉的样子,“又要骑马马?” “嗯嗯。” “那,先亲爹爹一口。” 小芝麻站起来,毫不吝啬的用口水帮魏楹洗脸。魏楹便把她举到肩上坐着,“看,我的小芝麻好高。” 沈寄掀帘子进来,看没人的时候魏楹又变身无所不应的慈父了,颇觉好笑。如今连小芝麻都知道,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撒娇才是百求百应的。 “画师到了,走吧。”明日是小芝麻一周岁的生辰,沈寄想着前世自己每满周岁都要去照相馆照一张相记录成长,便和魏楹说好了,今日找个画师上门来给一家三口画像。明天是正日子,扬州地面上要来的人可不少,没有这个功夫。 魏楹开始说你抱着她画就好了嘛,或者我给你们画,何必非要请个外人来。 沈寄知道他是对画像留影这事还有些别扭。便说道:“行,你不画就不画吧。只是以后儿孙问怎么全家福上少了你,可别说是我不让你上去的。” 魏楹想了想,这要是一年一年留下来,以后积少成多给儿孙看倒也挺有意思。而且,就冲全家福这个名字也不能少了他啊。于是便答应了。 沈寄看他一副被小芝麻揉皱了不少,便打开衣柜重新找了一件出来给他换上,然后是小芝麻,当然也要换一件。小芝麻被沈寄养得可好动了,一天换几身衣服是常事。这会儿便也合作的抬手抬脚,母亲说要换了新衣服画漂亮的小芝麻呢,还同意她将几样好看的首饰挂身上。小芝麻可是很喜欢那些红红黄黄白白绿绿的首饰的。 采蓝按照她的要求把物件给她挂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可是小芝麻就是不让她取下来。沈寄打理好了魏楹过来,扑哧一声笑出来,“小芝麻,你要当圣诞树么?还是说你挂的是军功章?弄这么多也不嫌累赘。”于是将小芝麻身上的诸如红宝石项链羊脂白玉镯子都取了下来。只留下小孩儿该佩戴的项圈金锁,手镯脚链将她抱了出去。 一家三口以花园里的荷花为背景坐在亭子里,让画师画。沈寄知道小芝麻只是一时新鲜绝坐不了多久,而且魏楹也觉得长期一动不动任人画有些不自在,便让人出去找看了之后就能记在心头画出来的画师。果然,没坐半刻钟,小芝麻就在沈寄腿上扭来扭去要求下地了。沈寄便放了她下去,她牵着采蓝的手就看鱼去了。只不过,走步了几步就伸手讨抱。 魏楹早就觉得不自在了,也说了声‘我回书房’就开溜。 沈寄见画师示意无碍,便也笑着离去,一个时辰后,一家新鲜出炉的全家福摆在了她小书房的桌上。沈寄看了很满意,连小芝麻手镯上的纹样,还有她头上饰物都画得纤毫毕现,人物也都生动可观。难怪能在扬州闯出名堂来。 “取十两银子给画师,好生答谢。再送去书画铺子,就说我要长久保存的,让他们好好的裱。” “是。” “凝碧,你跟我去然楼看看明天的生辰宴准备得怎样了。” “是。” 府衙的官署并不宽敞,平时一家三口住着还好,要大肆宴请确有些局促了。这还是他们是知府家,住的最宽。其他的属官,家里有妻有妾,儿女成群的根本都不够住。有银子的便在外赁屋甚至是买屋居住,没银子的便只有挤一挤了。而官员的俸禄明面上是不高的,所以即便扬州的属官富得很,也不会富在表面上。所以,除了家里原本就有钱的,基本还是住在提供的官署里在。 而小芝麻的生辰宴,必定会成为各方人马讨好知府的机会,来的人必定不少。所以,沈寄就把宴请的场所定在了然了。当日二楼便辟出来,除了雅间,还另有二十张桌子,够了。至于一楼,照常营业。 皇帝已经走了一个月,然楼的《十二金钗曲》也演了一个月。人人都知道这是连皇帝都听得入耳,坐着从头听到尾的。于是,便不停有人蜂拥而来,要听这些曲子。来了之后发现,然楼的酒菜的确是不俗,下了大工夫的。这生意自然就越来越好了。有些好的席位甚至需要预定才能坐到。而想在这里办席,却只有知府家自己能办到了。 也不是没人学了那些曲子去弹唱,可是人人都想听皇帝听过的原版。翻版的就不那么受欢迎了。除非是然楼已经客满了,才会去别处。沈寄不由庆幸那些琴师艺人都是她从供人院的嘴仆里买的,卖身契在她手上,不能被别家高价挖走。当然,她也在重金寻觅其他新曲子,间隙的推出。这股热潮总是要退去的,只是现在看来还是火得很。 至于去哪求曲子,也有讲究。扬州府多的是眠花宿柳的才子,只是其间要找一个柳永那样专好给歌女写词的却不大容易。 平日里沈寄是很少到然楼来的,来也是走后门,不会从前门而入。不然,就有抛头露面之嫌了。 流朱已经出阁嫁给了凌仕昀,目前就在然楼做账。闻到沈寄来了,便赶紧亲自泡了茶送来。 “还是奶奶有远见,让其他琴师舞女也都暗地里学了《十二金钗曲》,谁练得好谁上。之前有个琴师那个耍、耍大牌,差点搞得晚上生意都砸了,幸好有替补。” 耍大牌这词是流朱从沈寄这里听去的,沈寄说如今然楼最大的噱头便是皇帝都喜欢的《十二金钗曲》,那些原本表演的人也都长了月例。但是怕人心不足,到时候反过来拿捏主家。更怕被人买通,砸了他们的招牌。便让凌仕昀生意再忙也得把替补安排好。于是便有了在院子里苦练的另一拨人。至于之前的一众人等,如今都换到更好的地方住了,自然不知道这回事。于是,在一个琴师收了人二百两银子,‘不小心’烫伤之后,便有了替补露面的机会。至于‘烫伤’的人也就自然是不用登台,揭露被收买的事实后被转手卖出。 如今都知道还有人虎视眈眈等着自己出错,甚至东家还说了,谁的技艺更娴熟就谁上台,众人都练得无比上心。这其中也不乏一心想在技艺上更进一步的人。他们本是罪奴,能有如今的生活全靠了然楼,酒楼生意好他们自然也好。而且东家有手段,有其他心思的人便也都收敛了。 沈寄轻道:“别什么功劳都推到我身上,你家凌仕昀忙里忙外也出了大力气的。”她一心要把生意做大,当然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周全。之前这家店可就是被不良竞争挤垮的。而且,琴师烫伤,十数日不能演奏,生意跑了,这可什么人都怪不得啊。她是知府夫人也没法子仗势欺人。 流朱想起凌仕昀在赶紧换人后说的,之前只觉得夫人比一般闺阁女子不同,没想到看事情还这么深远。 流朱笑着道:“已经告诉了客人,戌初(晚七点)二楼就不待客了,要布置场地。夫人吩咐的十二生肖灯笼纵横三十六盏已经都做好,回头会有妥当的人一一挂上。每个下头都有个童趣的灯谜。还有厨房的十二生肖小点心也都做好了,明日上蒸笼一蒸就好。” 沈寄看了灯笼点心等,又看了屋里剪好的各色童趣窗花。明天那些人要来巴结魏楹她管不着,可是她要办的是小芝麻的生辰宴,不能让主角被忽略了。这些小细节都能表明明儿的主角是小芝麻。当然,这些都是用来招待明日来做客的各家小朋友的,招待大人的另有安排。 末了,沈寄又在厨房门口看了看,厨房里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随着生意节节提升,从主厨到帮佣,每个人的月例都有提高,自然是人人都有干劲。一楼六十桌,二楼八十桌,每天这样客如流水,收益还是很喜人的。真是谢主隆恩,也算是皇帝将功补过给自己压惊了。谁让他险些乱点鸳鸯谱破坏自己的美好家庭。 “凌大管事,我嘱咐你找人给酒楼写曲子的事一定得当成头等大事来办。这《十二金钗曲》的热潮总是要过的。一个多月,想听的都来听过了,想学的也都学去了。你找来的那些新曲子,不能和《十二金钗曲》比肩,不然让人说我们的曲子良莠不齐的。记得,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风尘气,不然就把格调降低了。”要走高雅路线,不然岂不是让人误会成秦楼楚馆了。 “是,小的一定上心。” 沈寄也想过把自己记得的柳永词这些都搬了出来,想想还是作罢,还是得本土化。一开始靠穿越带来的好处撑撑场子也就罢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能记得的毕竟有限。还是要发掘本土人才。 “瞧这个生意,三个月后我打算着手准备开分店。这事你也放在心上。让你调教的二掌柜可不要藏私,否则日后撑不起场子我全找你。” 凌仕昀躬身道:“是,小的不敢阳奉阴违。”之前沈寄让他好好培养二掌柜,他心头还有些疑虑难道也要给他找个替补?因此便是猫教老虎,还留了上树这一手。如今既然知道了缘由,自然会尽心竭力。 “嗯,你好好做,日后我总是要跟着大人回京的。这扬州的生意也需要有人来统管。就像是宝月斋,如今都是崔大掌柜的在把总一样。” 凌仕昀喜出望外,“小的知道了。”果然如流朱所说,跟着夫人只要实心任事就一定会有好结果。 163底气(4) 然楼八月的账册交来,沈寄让凝碧拨拉算盘一算,摊掉成本五百两(分一年摊掉),尽盈利还有五百两。托皇帝陛下的福,开业才三个月就扭亏为盈了。不过,只靠《十二金钗曲》显然是不够的了。还有菜色,想做大做强也得下功夫。凌仕昀高薪挖来了两个大厨,又碰巧收了一个落地举人用来抵酒钱的三首曲子,正在排演中。练熟了就可以登台。 曲子抵酒钱,或者是二十两纹银一曲。这是沈寄让贴出去的告示。当然有要求,第一要原创的,第二要能和《十二金钗曲》比肩的。这样一来,就不必到处去找人,而是在送上门的里头来择选了。而且三个月一到,开业时在魏楹库房借出去的几样做点缀提升档次的古董和书画便送回来了,沈寄又亲自去挑了几样让凌仕昀带回去。魏大人的眼光毋庸置疑,既然他大大方方的表示要借,沈寄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这些都是摆在二楼雅间里,每日有专人负责看管擦拭。 还有沈寄借鉴现代餐饮管理和如今大户人家培养下人的法子,整理出来一套培训方式让凌仕昀实施,让然楼的服务态度也有口皆碑。而且酒楼里人人都能看到晋升空间,只要做得好分店开了就可以过去直接升为大小管事长月例。推出新菜品的厨师按菜品受欢迎程度也有相应物质奖励。更向民众五两到五十两不等的买断私房菜方子。当然,这个买断是不能再卖给其他酒楼,自家做自然是可以的。 月底小芝麻的生辰宴办得也很有特色比较成功,也算是在扬州权贵面前打了回广告。这两天就开始有人来包场订宴席了。 就这么着,然楼曲子雅致,酒菜好,服务好还能鉴赏古董的名声渐渐的就打出去了。当然,这些都托了魏楹是扬州知府的福。不管黑道白道谁敢不开眼来这里收各项多余的杂费,沈寄除了缴税,其他的一概不用出。这里就比旁人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扬州的权贵为什么订席面都到然楼,除了上述原因,自然是为了和知府夫人保持良好关系。不过刨开这些,然楼一月也能有两三百两的赚头。要不然京城和蜀中的宝月斋如今怎么还是不断的盈利呢。 如今沈寄手里有三家宝月斋分别在京城蜀中还有扬州,一家然楼,每月尽入近两千两。只是之前宝月斋的银子都入的是公帐,所以开然楼的时候沈寄只有五六千两银子可以拿出来。不过如今她打算把生意做大,自然就归入私帐了。 账房处有人将此事告诉了魏楹,其实钱进公帐私帐他不怎么在意,可是这种变化让他感觉不怎么好。尤其是在她口口声声一旦有新人进门,她就带小芝麻离开,要给她攒够嫁妆也要让自己下半生衣食无忧之后。不过他还是对账房说:“宝月斋和然楼本来就是用夫人的私房银子开的,也全是夫人的陪房在打理。日后不用来告诉我了。” 进屋去,沈寄正蹲在小芝麻跟前,任她给自己头上插上一朵粉色的菊花。小家伙自己的小辫子上也擦了一朵小的。其实沈寄一直不喜欢往头上戴鲜花,顶多戴一些素雅的在衣服上。可是,闺女摘了花花要给她戴上就只有笑着接受了。 小芝麻插好了,还帮沈寄正了正,这才推开两步观赏,很满意的拍拍小手。沈寄伸手扶了扶摇摇欲坠的花朵,然后站起来,“你回来啦。” “嗯。” “爹爹”小芝麻跑过来抱住魏楹的腿,然后被抱了起来。魏楹和小芝麻说了几句话,又和她顶了顶额头,把她放在椅子上往内室去。沈寄跟进去帮他把官服换了下来。这会儿她已经知道账房里的魏家世仆在路上和他说了几句话。自然知道他有些不高兴是为了什么。不过她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嫁妆归她自己处理,列私帐没有什么不多。之前她不在意,觉得所谓嫁妆都是魏楹的银子置办的,而且两个人没有必要分那么清楚。可是现在她想明白了,不能什么都依附魏楹,而那些也是她从前多年辛劳应得的。这些银子日后法定是只由她所出的孩子继承的。即便将来真有什么变故也不会发生变化。 魏楹在意的也不是银子,他就是心头不舒坦。从前都部分你我的,现在要跟他钉是钉铆是铆的。他摊开手,任沈寄帮他解开官袍系带褪下,然后换上一件素色家居服。沈寄把领扣给他系好,然后抹平衣裳下摆的皱褶。一边告诉他在库房换了哪几样古董。 “嗯,有看得上的就搬去用,我的就是你的。” 这话里有话啊,沈寄莞尔。 两人回到外室,小芝麻正在扯菊花的花瓣,扯得桌上到处都是,采蓝便拿来一个碗,“大姑娘,咱们放在这里面,晚上做菜吃。” 小芝麻歪头看看她,然后扯下一瓣就往嘴里塞。 采蓝赶紧拦住,“要洗洗才能吃。” 沈寄过去拍拍她的手,“对,洗洗然后做菜吃,嗯,就做菊花肉丝,小芝麻帮娘扯花瓣。”外头丫头们便收集了五色菊花,小芝麻和沈寄一起对座扯花瓣,玩得不亦乐乎的。 魏楹坐在小芝麻身后,看她小手不停的动,这里扯一瓣,那里抓一把,面前的盘子里乱七八糟堆了一堆。 “小芝麻真能干,能帮娘干活儿了。” “呵呵――” “我们衙门里好些人用的手帕上都绣了金黄的菊花。” 沈寄抬起头,这是在跟她讨手帕呢。她能说一想到人手一份的金黄菊手帕,她就想起《满城尽带黄金甲》么。 “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一会儿就给你绣。九月九带我们娘俩去爬山吧。” “好。” 九月初九一早,沈寄抱了小芝麻上马车,结果她一直闹腾,手还指着外头拉扯的大马。 “那是马马,你要骑马马?” 小芝麻点头,“马马。” 沈寄看一下自己身上为了爬山方便穿的轻便衣衫,“好,我带你骑马马。”她时常说魏楹溺爱孩子,其实自个儿也是一样。小芝麻的要求少有不应的。魏楹说到的时候,她就说女儿要娇养,不然以后很轻易就被人骗去了。魏楹深以为然。 沈寄戴了面纱和魏楹并骑,要说魏楹是个文官,但偏偏因为小时体弱对骑射下过苦功夫,除了从前上朝他倒多是骑马的。沈寄的骑术是魏楹教的,虽然马马虎虎,但是带着女儿骑温顺的马儿还是无碍。骑马的要求满足了,小芝麻又讨要马鞭。 沈寄拿着马鞭比了一下,和小芝麻差不多长,便笑着说:“你还没有马鞭长呢。”不肯给她。小芝麻便撅着嘴。 “回去爹送你一匹小马。”魏楹许诺道。小芝麻喜滋滋的握着小手,不闹腾了,往后一倒,靠入沈寄怀里。 “嗯?”沈寄看过去,哪有这么小就给马的,至少也要长到小权儿那么大吧。 “唐三彩,回头给她搁屋里。” 今天要去爬的是观音山,来此登山的扬州人着实不少。一行人将马车寄存,然后徒步登山。小芝麻坐在刘实募缤范张西望,手里攥着沈寄拔给她的茱萸。至于管孟,因为阿玲在坐月子,便在家留守。 后头是沈寄和魏楹并肩,再后面是挽翠采蓝牵着小朵朵。周围有小厮把他们和爬山的人群隔开,一面冲撞。他们一行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便也没什么人往这里挤,走得还算是比较顺利。 沈寄留意到路旁有女子往魏楹脸上看来,不由笑着告诉他。 魏楹小声道:“那你还觉得我不是良人呢。”他媳妇儿居然嫌他皮相过好。 “魏大人、魏夫人”看到半山腰的亭子,沈寄想去休息。结果里头有人了,而且还是熟人,阮家大少爷和少夫人,也是带了他们的闺女。 沈寄笑道:“好巧啊!” 小芝麻下了地,走到沈寄跟前,沈寄指着阮家姑娘告诉她,“还记不记得阮家姐姐。” 小芝麻点头,伸出手去,阮家小姑娘便握住。小芝麻前几日生辰,这一家三口也是座上客。阮家小姑娘还和小芝麻一起玩了,所以她有些印象。 阮少夫人对沈寄道:“魏夫人,既然遇上了,待会儿就一起上山吧。” “好。”怕不是巧遇吧,阮家人在这里等他们是有何用意?身为扬州第一富商,刚刚才将自家院子作为驻跸之所,阮家怕是想动一动。之前一众贵人住在阮家,也不知他们搭上线没有。肯定有贵人对他们家的钱袋子有兴趣的。那找上自家是要做什么? 之前沈寄提醒了阮家,改掉了不少违制的摆设,阮家对她很感激。然楼开张和小芝麻生辰他们都送了重礼。可两家的关系也就仅此而已了啊。 歇了一会儿,两家人一起继续慢悠悠的往上走。小芝麻和阮家小姑娘阮茗惜各自坐在下头肩头,还拉着小手。 沈寄心道,这倒是个接近他们一家的好法子,找个能和小芝麻玩在一起的小姑娘来。阮茗惜性子和软,小芝麻就喜欢和这样的人玩,因为她有些小霸道。 魏楹和阮大少爷已经走前头去了,留下小厮照看妇孺。沈寄前几日就派人到山上的庙里预定了厢房,也不担心他上去之后挤得找不到地方坐。他们不喜欢摆官威,搞得百姓诚惶诚恐,但是这样的日子要花银子订厢房却也需要特权才行。 阮少夫人脚程慢,而且两个小姑娘都在东看西看,一行人走得很慢,身边不少登山者都把他们甩在了后头。 “魏夫人可知道,皇上临走时,秦姑娘使人去请求没能把话递进去。” “那她还住在你们别苑里?”话没递进去,自然是御前的人拦了。皇帝没想起秦惜惜来,谁肯冒得罪太后和贵妃的危险帮她递话。 “嗯,之前是皇上安排的,我们家便好好供着吧。还不死心呢,想着皇上会派人来接她。她还想请我公公帮她找路子呢。” 皇上,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 阮家不缺那个银子,也有的是别苑,现如今自然不会把事情做绝了。可是帮她找路子,或许试试,如果遇到阻力想必就算了。而且时日久了,秦惜惜想那么舒服的住在阮家,即便主人不说什么,下人也会跟红顶白的。 阮少夫人见沈寄一笑,心头便有些打鼓。秦惜惜和魏大人的传言虽然淡了,但她也是知晓的。 “没事儿,我是想到别的事上去了。” “秦姑娘是狠狠得罪了贵妃娘娘的,我们又怕这样会让贵妃和岚王不满意。” 这是跟自己讨主意呢?不过这倒真是个麻烦事,如果贵妃让人带话让处置了秦惜惜,阮家照做了。万一哪天皇帝又真的把她想起来了呢。不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秦惜惜这个人,她不想在她身上花费精力。难不成阮家真的接到贵妃的话,还想拉上自己一起动手? 看到沈寄眼底的狐疑,阮少夫人赶紧摆手,“不是的,就是贵妃什么话儿都没留下,所以我公公才想托人问问。” 沈寄明白了,阮家是想靠向岚王。只是,皇帝驻跸期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是想借自家的门路。他们被误会成岚王一系的人了。 天知道他们只是和岚王有共同的利益互相帮助了一下。可是这里头的清幽又没法对外人解释。 沈寄理了下鬓发,目光温柔的转向正吹着蒲公英的小芝麻,“这事儿你找错人了。安心等着吧,自然有人会来找你们。”朝廷忌讳党争,皇帝年老对此更加忌讳。至于秦惜惜的下场,沈寄也不关心。所以这话,他们肯定不会帮着带的。 阮少夫人一愣,找错人了?这是公爹千万交代的事,还嘱咐她一定办好。沈寄之前释放了对阮家的善意,这背后阮老爷就认为也许是岚王的示好。皇帝和两位皇子在随熙园,虽然阮家上下人等不可靠近,但那毕竟是自家园子,而且他们家就住在隔壁。多少还是有些蛛丝马迹可寻的。两边都对阮家进行了拉拢,阮老爷知道不表态不行,他的选择是不动声色就让兄弟吃瘪的岚王。现在皇帝离开大半个月了,他让儿媳来这里等着,就是为了和沈寄说这事,和岚王府搭上话。 他们不是官场中人,所以并不清楚刘同知吴同知等人背后是什么人。就是魏楹,也是用了大半年功夫才理顺的。不过,既然双方都有意,接下来刘同知自然会设法避开人的耳目联系阮家。这点沈寄一点不怀疑。 沈寄比较在意的是,他们被误会成了岚王党。阮家这样误会没关系,皇帝不会误会吧?至于安王,反正他是伪君子,将来肯定要对付他们的。 沈寄把这事告诉魏楹,得知阮大少爷只和魏楹说了些登高的典故不由笑道:“合着这是夫人外交呢?” “谁说不是呢。皇上是个多疑的人,我也有些担心呢。只有看明年任满之后的动向吧。” 沈寄闷闷的说:“如果调你回京呢?” “那就说明他不是那么信任我了。天子宠臣,哼!” 魏楹现在对皇帝的认识非常的理性,这点沈寄很欣慰。可是,如果真的被调进京就麻烦了。如今天高皇帝做这个知府还是权重一方,安王也好岚王也好,为了不引人注目暂时也不会把手明着伸这么长。可要是调回京,四品可真是满朝皆是了。万一被弄到哪里闲置投散,那可是年华空逝。将来不管是安王还是岚王继了大位,他们都没什么好果子吃。要是任了要职,又避不开那两边。一个字,难! “阮夫人还告诉了我一件事。” “嗯?” “魏植在和阮家做生意,她问我知不知道这个人。” 当时沈寄都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听到老三的消息。 阮少夫人见她这样也吃了一惊,她是想着籍贯一样又都姓魏,所以问上一声。那人跟自家夫婿好像还挺说得来,常常一起上酒楼什么的。可夫婿说对方有些避开然楼,所以让她问一声。派人去打听,还不如直接问一声来得快和清楚。 “那是我被族里除名的小叔子。” 阮夫人便不再问了,难怪那位魏三爷要避开然楼了。都被家族除名了能是什么好人。回去告诉夫婿和公爹一声,不要再和这个人往来了。看魏夫人这个样子,也是不想提起这个从前的小叔子的。 “这样一来,老三怕是要怨恨我们了。可是,我也不能说我不认识他吧。不过,他本来就在怨恨我们,多一桩少一桩也无妨了。” 魏楹抹抹脸,“他怕是顾不上怨恨咱们,他现在可惹不起咱们。老二老三争产争得可厉害了。在族里还有四叔和族老们拦着,现在完全跟仇人一样。哼,那家人!” 这一年魏楹置下有两个县报了灾情,这秋收不说颗粒无收,却也是收获不多。按道理要上本请求减免一些赋税,可是魏楹却听到些谎报灾情的风声,于是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不然,这本上了,不治他个谎报之罪,也是失察。 164受伤(1) 其实,魏楹接到下属的奏报,是派了人去查看的。得到回报后本来也准备要上本请旨减免这一年的赋税,然后再开扬州府的仓库赈济灾民。去年是丰年,府衙是储备了一些粮食的。如果接下来三年都是风调雨顺,这些储备的粮食就会分批次卖掉,再积累新粮。如果遇上灾年,便可开仓放粮平抑物价。 可现在从阮家在那边的铺子的掌柜伙计传回来的口讯里发觉极有可能是谎报,魏楹便不能坐视了。本来可以再派人去,但是既然上一次派去的人被收买了,这一次的也有可能。扬州府衙里不是没有魏楹贴心的人,只是魏楹早有心下去各县看看,便打算自己去。 沈寄抱着小芝麻道:“要不要我们去给你打掩护?这样看起来更不像知府大人微服巡查。” 魏楹好笑的看她两眼发光,“我一个人脚程快些。小芝麻才一岁多点,路上头疼脑热的麻烦。你就带着她在家等着我回来好了。” 沈寄捏捏小芝麻的苹果脸,“瞧,嫌你麻烦呢。”其实小芝麻身体一向壮实,不过小孩儿路上生病什么的是挺麻烦。而且出门吃喝拉撒睡的东西都得带齐全了,坐马车总是不如坐船那么方便,一路采蓝等人都要受累。沈寄也就不再坚持,自去看着丫鬟给魏楹打理行装。 离开当日清晨,沈寄抱着小芝麻送到二门处,“跟爹爹道别。” 还没有怎么睡醒的小芝麻伸出小手胡乱挥了两下,叫了声‘爹爹’又挂在沈寄身上继续睡。 “回去吧,我会早去早回的。”魏楹对她们母女说道,然后转身出去,刘实热烁辖舾上。沈寄看着人都走远了,把打盹的小芝麻交给采蓝,“这个小家伙,能吃能睡还真是有福之人。” 采蓝接了过去,“大姑娘这样爷和奶奶也可以少操些心啊。奴婢可听说阮家大姑娘三五不时就要看大夫,那才让父母操碎心呢。” 想想阮茗惜那个豆芽菜一样的身体,沈寄摇摇头。当然是小芝麻这样最好。不过这得益于魏楹和自己的身体素质都很好。而且她生小芝麻的时候已经十九,也比阮少夫人十五就当娘好些。 “你抱她回去,别放到床上了,就抱着让她再睡一小会儿。我去看看阿玲母子。” 如今她身边一路相伴的几个丫鬟,挽翠已经嫁人有了一女一儿,阿玲也做了母亲,流朱刚刚嫁人,刘誓抢镆操髅魑洪合蚰碧提亲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魏楹走了有六天了,小芝麻找过几次,沈寄都说‘爹爹过两天就回来了’,她闹腾一阵也就不问了。今天更是压根没想到要问。沈寄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看着躺在身旁睡午觉的女儿。 魏楹说小芝麻会寂寞然后找她要弟弟,小家伙成天玩得贼开心,哪有一点寂寞的样子。这个霸道的小家伙,怕是巴不得没人跟她分享父母的独宠呢。不过,她是该再生个儿子才是。有儿有女才能凑成好,魏楹也想后继有人。小芝麻可以疼可以宠,可是总归他还是想要个可以子承父业的儿子。而且也必须要有儿子才能说话硬气。她可是在太后跟前说了,如果无子就要主动给魏楹纳妾的。 不过要生儿子,自然得等魏楹回来才行。算算行程,他把治下几个县都看一下,大概要七八天才能回返吧。 九月中旬,本已开始秋凉,这两天却又开始热起来,算是秋老虎最后的发威吧。小芝麻把搭在肚子上的小薄被踢开,而她的小褂子也爬到了胸口上去,便露出白嫩嫩的肚子,肚脐圆溜溜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沈寄放下针线,先把小褂子给她拉了下去,再把小薄被的一角给她盖在了肚子上。方才她在想着,然楼新近推出的曲子也大受欢迎,这当然是因为把关严格。但是,很快又被旁的酒楼偷学去了。凌仕昀颇有些气愤,沈寄当然也是。他们花费了金钱买的曲子,别人这样偷走。可是,别说现在,就是后世国内的知识产权也几乎是个摆设。她是可以让衙役去别处让旁的酒楼不许演奏。 可是,一首好曲子出来,被人学了去广为流传,这是约定俗成的。别人还会说看得起才会偷学你的呢。这跟做菜的秘方不同,秘方可以保密,曲子却不行。她如果要阻止,容易落下霸道的名声,而且对魏楹的官声也不大好。想一想真是奇了怪了,做贼的反倒可以对原创的口诛笔伐。 所以,沈寄只对凌仕昀说,督促琴师歌女好好提升技艺,要舍得在他们身上下本钱。让人知道,曲子可以学去,但是就是比不上然楼的精纯。只要前期这个名声出去了,让人有了根深蒂固的观念就好。不是有句话说的么,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奶奶”挽翠匆匆忙忙进来,脸都有点变色。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沈寄心头一抖,挽翠不是等闲会变脸色的人。魏楹现在还出门在外呢,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奶奶,前衙传回来的消息,说爷在下头遇袭受伤。” 沈寄一下子站起来,“伤势如何?” “听说伤得不轻。” 沈寄脑子嗡的一声,“我要去看看。”说着就要往外走。 挽翠忙拦道:“奶奶,不如先派人去看看。” “是啊,奶奶,让小的骑快马去看个究竟。这传回来的消息到底确不确实还不知道。”管孟得到消息,从二门处进来。 挽翠看一眼采蓝,后者伸手大力把小芝麻推醒,小芝麻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哇’一声就哭出来,“娘――” 沈寄一只腿已经迈出门槛,听到哭声回过头来,小芝麻正用力拍开采蓝的手,一边哭一边朝她抬起两只手来讨抱。 管孟立即道:“奶奶,小的这就出发。小的会把徐大夫一起请去的。”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阿玲还在坐月子他也顾不上了,左右她在家会受到最好的照顾。爷身边得力的人大都带了出去,自己要是不去,奶奶多半要坚持亲自去看看。至于徐大夫,这次跟着凌先生来了扬州就没有离开,他本就是这一方的人。徐大夫和爷本就友好,医术又高还懂武艺,无意是最好的人选。 小芝麻眼见沈寄不理她,哭声越来越大。沈寄咬咬牙走过来抱起她,“别哭别哭,你爹一定会没事的。” 小芝麻又抽噎了一会儿,这才止住哭声,沈寄替她把眼泪抹去,心急如焚。 “怎么会这样?” 挽翠看沈寄抱着小芝麻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脸着急心头也暗暗着急,奶奶还没有儿子,这要是爷有个万一,长房的财富实在是惹人眼红啊。到时候奶奶必定是会被族里召回去守节,族中做主让她过继一个魏家的孩子做嗣子继承家业。可嗣子哪里比得过亲儿子靠得住。而且牵涉到二十多万两的家业,还不知中间会闹出多少事来。爷若在,是族长,是族里最有前途的晚辈,可爷一旦不在,那些人早晚翻脸不认人,要将奶奶和大姑娘这对孤儿寡母拿捏在手里。 沈寄倒没有想这么多,她现在只想知道魏楹的具体情况。她没有办法就这么在家里等着,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就算比管孟他们慢,她也要去。至少可以早一些知道魏楹到底怎么了。 “小芝麻,我们一起去找爹爹。挽翠,给你们两个时辰的时间,打理好一切准备出发。” 挽翠忙道:“奶奶,路上怕不安全,您就这样带着大姑娘跑去,万一……” “我等不及了,叫老赵头也做好准备,把家里剩下的小厮带上,再去前衙问刘同知要五十名衙役随行。我非去不可!” 小芝麻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晓得她娘现在很着急,身边的人也都在着急,她伸出小手抓紧沈寄的衣服,眼底露出害怕来。 “奶奶,把大姑娘放在家里您不放心,可带着去她毕竟太小了,哪里经得起颠簸。您还是等一等吧。”挽翠不断劝着。 沈寄看着小芝麻想了想,决定把她留在家里。有采蓝等人照顾,她又一向健康,想必不会出事。只是刚想把人递过去,小芝麻就察觉了,两只手把她衣服揪紧,又放声大哭起来。 沈寄咬咬牙把人递给采蓝抱着,要伸手把她的小手扒拉下去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又下不去手,于是干脆把外衣脱掉,小芝麻抓着件空衣服,哭得越发凄厉,整个人朝沈寄扑过来。 沈寄一狠心转身,“采蓝,带好大姑娘等我跟爷回来。” 采蓝看一眼挽翠,挽翠一摊手,我也没辙了。 “这是怎么了?”随着话音走进来一个美貌妇人,挽翠眼底一亮,福身道:“十五夫人,您来了。快劝劝奶奶吧。” 沈寄也愣住了,“十五婶,你怎么来了?” 小权儿跑过来,着急的看着哭得凄惨无比的小芝麻,“大嫂,小芝麻这是怎么了啊?” 小芝麻已经不认得她了,而且现在她眼里也只看得到沈寄,她哭得这么惨自然是因为觉得娘不要她了。沈寄走过来,抱住小芝麻,这回她立时就两手抱住母亲脖子,再不肯松手。 十五婶道:“你先把孩子哄好。” 沈寄脑子有点发懵抱着小芝麻坐下,小芝麻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挽翠赶紧招呼十五婶坐下。至于小权儿,他蹲在沈寄面前,满面担忧的看着小芝麻。 采蓝去拧了毛巾过来,让沈寄给小芝麻抹脸。 等到小芝麻声音小了下来,十五婶这才道:“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沈寄便说了。 “我来迟一步,让你们娘俩被吓着了。是这样的,之前魏楹不是来信说你们遇到麻烦,让他十五叔找些江湖朋友一起过来帮忙么。我们走到半路,又接到他的信,说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们也就没过来。结果前些日子又收到信让他十五叔带着人往扬州的一个县城去汇合。信上还说让我赶紧来跟你说一声,要是听到什么消息别害怕。我想既然他十五叔去了,又带了那么多朋友,应该不会出事的。” 沈寄心下稍安,魏楹让十五叔来,是因为担心有那么多贵人在,盐帮漕帮甚至府衙的衙役都不一定完全靠得住。他担心安王派人把沈寄掳去甚至迷晕了陷害岚王,而府里的小厮或许不够用,所以才让十五叔帮着找人来。回头一明一暗的也多一层保障。 “原来是这样。” “是啊,大嫂,既然大哥早有安排,这次说不定是诱敌之计。” 沈寄蹙眉,“可是,没有确切消息我还是怕,万一呢?我还是想去看看。十五婶你来得正好……” 十五婶摆手,“你可别把孩子托给我。不是我不帮你,大侄子不但让我来告诉你,还让我来拦着你。管孟不是去了么,你就在家带着孩子等消息吧。瞧瞧小芝麻刚才哭得多可怜,你就忍心让她每天在家这么哭啊?” 小权儿帮腔道:“就是啊,我都舍不得。还有大嫂,我们一路急着赶路,饿了呢!”一边还揉揉肚子,“都瘪了呢,就快要叫了。”说着说着,还真的叫了两声。 小芝麻泪痕还没有干,又扑哧声笑出来,这会儿坐在母亲怀里,她心头安定了,还伸出右手食指在脸上刮了刮羞小权儿。 挽翠赶紧端了点心过来,“十五夫人,小爷,先吃点点心垫垫。”一边叫来小丫头吩咐,赶紧让厨房上一桌席面。 沈寄想了又想,带了点怯的问十五婶,“他真的没事?是放的假消息出来?” 小权儿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来,“大嫂,你自己看。”说完对着小芝麻道:“又哭又笑,小狗尿尿。” 十五婶瞪他一眼,“怎么做长辈的,跟侄女儿说什么呢?” 小权儿一手拿着点心,一手去刮小芝麻的鼻梁,“听到没有,我是你的长辈,你不敬长辈呢。快点叫声小叔叔来听,就放过你。” 小芝麻躲了躲没躲开,看着小权儿道:“小、小……” 小权儿点心都忘了吃,凑前等待着。 “狗狗。” “什么,你叫我小狗狗?” 十五婶拉开他,“没见你大嫂正担着心么,一点都便让人省心。” 小权儿固执的说:“大哥可厉害了,既然他早有准备怎么可能出事?而且爹在,怎么都会护着大哥的。”他对父兄有十分充足的信心。 十五婶转而对沈寄说道:“就是啊,你也该对大侄子有些信心才是。” 沈寄勉强笑笑,毕竟十五婶他们不是亲眼见到事实,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只是,也不好这个时候再提离开,把小芝麻,十五婶母子一并丢下。只低下头去看信,小芝麻还是把她的胳膊抱住一点不放松,谁都抱不走。 很快酒席准备好,十五婶母子过去用饭,下人也被领去用饭。十五婶拍拍沈寄的手:“你就在这看信,不用招待我们,不是外人。好好呆着,一来一回,快马不过几日,你就能知道确切消息了。你这么跑去,搞不好还会坏大侄子的事。万一你被人挟持了,他没危险怕是也要陷入危险。你们母女好好在家,也省得他牵挂。” 沈寄看魏楹信上说,这次他得罪了安王,而且扬州知府这个位置吴同知已经觊觎很久。这一次下属谎报灾情他觉得其中有问题。为了掩饰贪墨,买通下去视察的人谎报灾情,这个不奇怪。但他这个知府有意下去十来个辖下的县走走看看,这事几个同知里还是有人知道的。魏楹觉得那个官员怕是不敢不跟上头的哪位通知通气打点一二就谎报灾情。那么知道自己想下去看看的消息也有极大可能。这么一推敲,倒像是故意的引他下去。难道是为了在路上下手置他于死地? 沈寄看到这里怒骂道:“明明知道还要一身犯险,一次二次的,真当我是不坏金刚啊!这回回来饶不了你!”当年在蜀中就干过一次这种事了。怪不得不肯带她们母女去,怪不得走之前不肯告诉她分毫,而是写信托了十五婶来告诉她。沈寄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才不会放他出门呢。 小芝麻被吓了一跳,怯怯的看向沈寄,手也抱得更紧。 沈寄摸着她的头安抚,“乖,娘不是在骂你,更不会不要你。” 小芝麻窝进沈寄怀里。沈寄抱紧她继续往下看,后头便是让十五婶赶紧赶来告诉自己的话了。还说他会周全安排,一定不会有事云云。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说得准么?”虽然知道十有**那个消息是故意放出来的,好看各方反应。可沈寄还是不免担心。不过十五婶说得也对,她贸然跑去可能会坏事。那就安心等几日,等管孟传消息回来。 小芝麻经此一事,黏沈寄黏得很紧,吃饭睡觉要黏着。就是沈寄上茅厕,她也坚持在门口等着。 165受伤(2) 季白进屋子来,远远看到采蓝抱着小芝麻在厕所外头转悠便忍不住想笑。 挽翠睨她一眼,“你跟我出来。” “是。” 季白在当初一众丫鬟里,年纪最小,被发卖的时候还带着些天真。沈寄很喜欢她这份娇憨天真,因此一直比较宠着她,也让她比旁的几个丫头成熟的慢了一步。 不过,季白最怕的就是眼前的挽翠了。当初他们一进林府就是挽翠负责调教的,她的威严一直震慑着她们几人。后来再添的丫鬟、妈妈也都是如此。挽翠对沈寄说过:“奶奶,让我做您身边的一把刀。”她深知沈寄身边需要这么一个人,而且顾妈妈年岁大了,不足以和自己相争。她必须镇得住下头的人,才能一直在最接近沈寄的位置,不让人替代。沈寄对她也很满意,因此,在她成亲回家相继剩下一女一儿的时候,屋里管事妈妈的位置一直给她留了一个。 “你方才是笑话采蓝吧?” “没有,我不敢。” 挽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季白,“你怎么一日一日光长各自不长脑子。我和阿玲都成亲了,流朱嫁出去了,凝碧和刘实氖乱捕ㄏ铝恕;褂胁衫叮只比你大半岁,可她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会在奶奶跟前表现自己的长处。如今谁都知道,她再带大姑娘两年放出去成亲生子,回来之后必定是大姑娘身边掌权的管事妈妈。那你呢?” “我……” “你可别以为大家都有去处了,你就是奶奶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流朱嫁了空了个位置出来,却没把你提上去。不就是因为你成天孩里孩气,当不得大事么。奶奶虽然喜欢你,却不会单因了这份喜欢提拔你。” 季白顿时有些讷讷。 “下头那批人可跟你年岁差不多。采蓝早就因为到了大姑娘身边做上了一等大丫鬟。你还要这样下去,是要等着下头的新人以后使唤你么?” 季白脸胀红,“挽翠姐,我、我知道了。” 挽翠叫来个媳妇子把季白拖出去打了十下板子,因为她言笑无忌。这在知府家可是件大事,他们家是出了名的不打丫鬟。魏楹手下的小厮办事不得力挨打的次数不少。可沈寄身边的丫鬟都养得娇贵,从来没有打过。尤其这次挨打的还是一直很受沈寄喜欢的季白。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几个属官的后院。 于是沈寄由于魏楹出事,发作身边丫鬟的消息便传开了。 季白挨了打回自己房里养伤,挽翠这顿板子也是把她打醒了。她一点不怨,反倒有些感激。爷如今多半无恙,这个消息她在旁边自然听到了,所以言行就露了痕迹。挽翠是怒其不争,所以让人打了她一顿。这样一来,魏楹出事的消息就坐实了。而她吃了这番皮肉苦,也算立了一功。日后挽翠在沈寄跟前帮她讨那个一等大丫鬟的名额就容易多了。这也是用心良苦。毕竟是她一手一脚带出来的。 事后挽翠亲自到沈寄跟前禀告,沈寄便明白了她的用意。笑道:“我一直觉得她天真烂漫,所以不免娇惯了些。倒是让她比采蓝晚熟了不少。看来对什么人都是爱之足以害之。她也十五了,再不醒事的确就晚了。”她没问伤得如何,挽翠必定对用刑的人有交代。她身边得力的人一个个的放出去,季白要是撑不起来,那是只有提拔新人了。这一次便看看她的表现吧。 几个丫头里,小权儿跟季白关系一直很好,听说她挨了打便跑去看她。季白伤在臀上,便不让他进门。 小权儿摸摸鼻子,“我还小呢,有什么关系。” 一道前来的小朵朵笑笑,“白姨害羞呢,小爷回去吧。” “你也别进来。” 吃了闭门羹的两个小孩儿对视一眼,小权儿拉拉小朵朵,“走,别理她了,矫情!” 小朵朵在窗台上放下挽翠让她送来的药瓶,“白姨,我把药给你搁窗台上了。等一会儿记得让小丫头给你擦上。” 这个闭门羹也很快就传开了,季白心头有怨的消息也同时传了出去。 季白平常在府衙后宅人缘不错,便有私下里关系比较亲近的丫鬟来看望。她一时忍不住,跟吴同知家的丫鬟抱怨了几句。什么从小跟随奶奶,之前那些姐姐比她年长她不敢有怨,可如今明明空着一个位置却怎么都不肯提拔她。爷出了事自己也不想的,可奶奶心头不舒坦就是要拿自己撒气…… 吴家的小丫鬟充满同情的劝了几句,又主动帮着季白上药才离去。 话传到沈寄耳朵里,她一哂道:“吴家夫妻既然心心念念想做知府和知府夫人,要是不让他们偷鸡不着蚀把米,岂不是对不起他们。” 安王他们是一时没有办法,难道还能让这对夫妻欺到头上来。只是,他们怎么就知道刘同知不能上位呢?毕竟,刘同知的排名可在吴同知之前。 “挽翠,刘夫人来看我了么?”沈寄现在是称病在家,魏楹出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开,所以来看她的人自然不少。 “几位夫人都来过了,连阮少夫人等人也来过了。可是您说一个都不见,奴婢就都挡了。众人都留下了药和礼品。奴婢也遵照夫人一贯的吩咐,过于贵重的一样没敢收。” “嗯,下次刘夫人再来,你让她进来。” “是。” 小芝麻靠在沈寄身边抬头望着坐在一边吃水果的小权儿,她还不会叫小叔叔,而且还把自己给忘得一干二净,这让小权儿十分忿然。 十五婶道:“大侄媳妇,你是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反正我们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被算做是岚王党了。”小芝麻这几天寸步不肯稍离,想来那天的自己把她给吓着了。沈寄也只有尽力安抚。 又等了几日,终于有确切消息传了回来,魏楹没事,他只是一点皮外伤,倒是刘饰了护主伤得比较重。不过好在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沈寄松了一口气之余,让挽翠去安慰一下凝碧。仕途上,总是少不了刀光剑影。可魏楹是一门心思走到底,她能有什么办法。 挽翠点头道:“奶奶放心,奴婢这就去。奴婢总算是放心了,先前真害怕是真的。”沈寄就是她们一众人等的前程,万一她回到老宅被人拿捏住了,她们这些陪房是首先会被想方设法清除的。 沈寄楞了一下,“真要发生了这样的事,该怎么处我是个两难。”她肯定不想回去淮阳守孝任人拿捏,可那样她的名声就不会太好。这也会影响小芝麻将来说亲,并不只是舍了二十万两银子家产那么简单。但是回去,可以想见硬了这份庞大家产有没有亲儿子,势必生活不会平静。她真的能够护得住小芝麻平安成长?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小芝麻可是无依无靠。难道嗣兄还能真心全为了她着想。 “如果真出了事,我不会回去。”大不了不要魏家书香门第的招牌,不要拿二十万两家产。日后小芝麻就作为商人的女儿也能嫁得好。虽然不是世俗眼底的那种好。可总好过回去日日面对风刀霜剑。那些人可是曾经逼死过魏楹的生母,如果不是他金榜题名了,事情能像现在这样完满的解决么。所以,她宁可舍了门第和钱财,也要和小芝麻平平安安的生活。 挽翠知道这对他们下人来说是最好的,沈寄名下有宝月斋有然楼,一生怎么都吃用不尽。只是,大姑娘的身份就低了太多了。书香门第,已故官员的嫡长女,与商家的女儿这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嫁的人家也是如此。 沈寄嗤笑一声,“书香门第就一定好么?如果没人护着,书香门第的女儿一样的凄惨。商家女就未必不幸了。日子是人过出来的。” 挽翠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沈寄的话,大为信服,蹲身道:“奴婢告退。” 小权儿拿了薄薄的梨片在小芝麻面前晃,“想吃吧,想吃就叫小叔叔。” 小芝麻扯扯沈寄的衣服:“娘――”她一向护食,这个陌生人来到家里,成天吃吃喝喝的。还时不时就摸她一下,捏她两把,她这是要求沈寄给她做主。 沈寄看他一眼,“你以前就拿西瓜把我女儿逗得哇哇大哭,现在还来啊?” 小权儿讪讪一笑,“哪能呢。”一边把梨片递到小芝麻嘴边方便她啃咬。小芝麻便伸小手握着慢慢啃,口水都滴到围兜兜上去了。 十五婶赶了几天路有些疲倦,略坐了做就回屋子里休息,而小权儿却是皮实得紧,啥事没有。 “回头你大哥没事的消息传开了,就在院子里搭个跷跷板还有秋千,你和小朵朵带着小芝麻去玩。” 小权儿哼哼两声,沈寄笑道:“可别说我偏心,从前都不给你搭。你平日里玩得够疯了,要不是你大哥督促着,哪肯修文习武。对了,回去温书去,别耽误了。” “啊――” “你可别以为十五婶精神不大好,就没功夫督促你。还有我这个大嫂呢。” “人家才来没多久,好歹歇一天嘛。”这一路游山玩水,却也没耽误小权儿学习。十五叔十五婶这事儿还是抓得很紧的。 “一天都不能耽搁,你不是说佩服你大哥么,你以为他从前那样的环境是怎么读书的?” 小权儿来了兴致,“大哥也捉萤火虫,拿锥子扎大腿了?” 沈寄一滞,“呃,那倒没有。你别拿故事乱套。而且,那些都是特例,不是非得做那些事才能读进书的。不过,你的确是不能有懈怠。不管是修文还是习武,都是为了将来做准备。不要到了关键的时刻拿不出来。去吧!” “哦。” 次日下午,刘夫人再次到访。沈寄相信她是一定会来的,如今知晓魏楹出事的就是衙门里的人。听说伤得重,几位同知自然都在打主意。刘同知既然是第一顺位的,肯定也上心。但是吴同知比他还上心,他就会犯嘀咕了。难道他竟然笃定即便知府出事,自己也上不去? 只不过毕竟还没有确定知府就活不过来了,所以几位同知夫人都来看望了沈寄。昨天来了,今天又来了。挽翠遵照吩咐单请刘夫人进去。其余人等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往回走,心头都有点不是滋味。 吴夫人回头看一眼,心道:听说魏知府伤及腰腹,眼见是活不成了。哼,等到丧讯正式传回来,那刘同知有皇后国孝期间行为不断的把柄捏在他们手上,一旦抖搂出来,安王殿下那里再着人使把力,就算自家夫婿不能立时做了知府,也是暂代。到那时,她就要把沈寄撵出去。之前自己被阿隆世子赶出来,她冷眼旁观,劝都不劝一句。可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是轮流转的。 刘夫人进去见到沈寄安然无事,笑着在和女儿玩耍,不由一愣。沈寄抬起头来,“刘夫人来了,请坐,看茶!” “魏夫人,这――” “哦,知府大人无事,不过是将计就计看看都有谁跳出来罢了。我们才得罪了安王,哪敢不加倍小心呢。” 刘夫人很快反应过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之前刘大人还在担心魏知府要是真死了,那魏夫人就成了寡妇,这会不会又勾动岚王不该有的心思。经过夫人提醒,才想到自己身上怕是有事,吴同知才那么笃定,这会儿正在家想他落过什么把柄给人。 “府衙的事,刘大人自然会留心,也不该我过问。只是有些人这两日在上蹿下跳的,心思都动到我的丫鬟身上了。我不便出面,还要请刘夫人去约束一下了。” 刘夫人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是’。沈寄不怕她不出力收拾吴夫人,因为他夫婿明显有把柄在别人手上。要趁着此时大家还没有真的撕破脸,赶紧把事情好好消弭才好。这两家也断无修好的可能性。因为他们各自背后的主子如今已经争到了白日化的时刻了。吴家没有现在将刘同知的把柄抖搂出来,不过是因为魏楹的确切消息官面上还没有传开,他们跳出来岂不是把自己当成了靶子。岚王不会容许人这样就将扬州知府的位置抢走。所以他们必须看好时机一击必中。让这两家去争吧。 她此时请刘夫人进来,就是要告诉她,事情不会到最坏的那一步,吴家捏着的把柄不会轻易泄露出去。所以,他们可以抓紧时机消弭隐患。 “夫人,我明白了。出去该怎么说我也都知道,您放心就是。”刘夫人当然不会想不明白沈寄这坐山观虎斗的意图。只是,明知是个坑,她也只有跳了。心头不由觉得沈寄年轻是年轻,但着实是不可小觑。 沈寄点了火也就不管了,随便那两家自己去闹腾。她还没得到魏楹平安的确切消息呢,心还不能真的放下。 刘夫人离开了,十五婶过来和沈寄说话,“唉,悔教夫婿觅封侯!若楹儿不是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你也不必这么辛苦。” 沈寄心道,那是十五婶您赶上了好时候。如果让您遇到十年前成天上青楼的十五叔,您又会嫌他没有大志了。 “他也是没法子。他若不能这么出挑,族里能一边倒的替婆婆平凡昭雪么。”说不清报仇雪恨和位极人臣孰为因孰为果,总之魏楹就是选了这样一条路。 说到这个,十五婶也没话好说了。族里可不就是这样的么。这次要是楹儿真的出事,他们对大侄媳妇也不会客气。 “呕――”沈寄忽然干呕起来,挽翠忙端来痰盂。榻上和小朵朵玩耍的小芝麻看过来,有点着急的样子。 十五婶道:“你这莫不是――来人,快去请大夫。” 大夫确诊,沈寄是怀孕了。 十五婶笑道:“你什么都别管了,好生歇着。头三个月要紧,你也是有经验的。”一边摸摸坐在床边握着沈寄手的小芝麻,“小家伙,你要当姐姐了。” 小权儿挠挠头,他还想当哥哥呢。可是妹妹总不来。 沈寄有点惊讶,这回她完全没感觉到。应该是魏楹出门去了,她心头一直在牵挂的原因。 挽翠小声道:“奴婢其实也在掐日子,只是奶奶没什么别的反应。我害怕是您太过焦虑导致日子推迟了。毕竟之前也有不准过,想过些日子再看的。” 沈寄双手放在肚子上,想了想,近来坐卧挽翠是很当心,只是她以为是因为魏楹‘出事’了的缘故。这丫头是怕传了那样不好的消息,又害自己空欢喜一场。 “嗯。小心点总是好的。满了百日再向外说吧。” “是。” 小包子,你来得还真是巧。不过,到底是小包子还是另一个小芝麻还不好说呢。不过,经历了一场虚惊,沈寄也算是知道小包子的重要性了。她说让小芝麻做商家女,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如果有小包子在,她们母女便有个依靠,不至于被人逼到无法还手的地步。 166受伤(3) 小芝麻看沈寄在摸肚子,便趴在上头听。有时候沈寄问她肚子饿不饿也会虚趴在她肚子上听,“咕咕?” “唉,大姑娘,可别压着奶奶的肚子。”挽翠在一旁轻劝,小芝麻撑着手坐起来看着沈寄。 “娘不是饿了,是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小芝麻一脸的疑惑。 沈寄心想,还得好好做思想工作呢,这小家伙有些独。而且跟她说大道理肯定是说不通的。 七日后,风尘仆仆的魏楹和十五叔一起进了家门。只得到十五婶母子还有下人的迎接,十五叔侧头看他一眼,尽在不言中。搞不定媳妇儿的男人!一边笑着朝十五婶和小权儿走去。 魏楹有些讪讪的,他自然知道这次的事把沈寄彻底惹毛了。可是,好歹在人前给他留两分面子吧。 “爹,小芝麻都要当姐姐,我还当不成哥哥。”小权儿抱怨道。 魏楹顾不上跟十五叔显摆,‘哈哈’一笑,就大步进去了。 “瞧他得意的!进去肯定没好果子吃。”十五叔的声音酸溜溜的。 魏楹先问了下人,知道沈寄带着小芝麻在屋里玩呢,便往正房走去。在门口看到挽翠采蓝便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两人对视一眼,蹲身一福:“给爷贺喜了!” 魏楹笑着点点头,然后进去。这次的事证明是吴同知受安王指使策划的,先让下头的县令谎报灾情,如果魏楹下去看,那好,趁机截杀。如果他不去,那便让人上本告他谎报灾情欺君罔上。然后再让人将刘同知的把柄抖搂出来,吴同知便可暂代知府一职。上头再使些力,把代字取消。而那谎报的县令,自然有人许了他前程与好处。甚至,折子递上去,让魏楹完全承担过错也不是办不到。这样一来,无异是重挫岚王在江南的势力。不但是官方的,还有暗中的江南大户盐槽二帮,这都是很可观的势力。 魏楹不是岚王的人,而且一直一来把平衡做得很好。所以之前他在这个位置上还算安然。可如今,他虽然没有投向岚王,当然,他也不可能投过去。是个男人,都不会认觊觎自己妻子的人为主子。何况是魏楹这样为了拒绝纳妾干当面顶撞皇帝的人。 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明显已经站到安王的对立面去了。而不是之前极有可能拉拢的人,所以安王不想看到他还在扬州知府的位置上想换上自己的人也属正常。 魏楹对这位安王行事也还是研究过的,毕竟他也曾动摇,有过跟着房师投靠安王的打算。对他的行事也还算了解一二。这个人对人宽和,接触起来如沐春风。但这些都是表象,暗地里行事颇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说白了,他是故意做出了天下士子都喜欢的形象。所以魏楹一直防备着。这次的事既然起了疑心,又怎会陷进去。这次抓住了半路劫道的人,里头居然还有盐帮高手,其人供出了吴同知。 但是,也只能到这里了。后头的背景太深,魏楹不想捅马蜂窝。 他走到屋里,沈寄是听到脚步声就转过去背对他了,于是他只有先招呼小芝麻,“小芝麻,爹爹回来了,想不想爹爹啊?”伸手过去要抱。 可惜他一走就是半个月,小芝麻看着他颇觉陌生,瞅了他好几眼,然后爬到沈寄身边坐下,不让他抱。低头继续摆弄手中的缩小版九连环。当然,她不是在解九连环,她只是听着九连环互相撞击的声音觉得清脆好听。所以拿在手里晃来晃去而已。 魏楹愣住了,以往他一下衙回来,小芝麻不管在哪里看到他,都是直接就朝他跑过来抱住他的腿。 “她、她怎么不认爹了?” 沈寄正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在看话本,闻言理都不理他,倒是小芝麻又抬头看看他。魏楹总算得到些安慰,挨着小芝麻坐下,当然沈寄也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小芝麻,爹爹给你带礼物了。” 沈寄一眼瞥过来,怎么从前出门就没想着给我带点礼物回来?不声不响的翻过一页。 小芝麻好像是想起来他是谁了,张口迟疑的叫了一声‘爹爹’。可是小孩子隔一段时间不见,要想她对你还那么亲热,就得再培养一下了。 魏楹把她抱到腿上坐着,自己再挪过来一步,靠沈寄更近,简直是肩头挨肩头。沈寄还是不理他,更是提都不提肚子里孩子的事。 “小芝麻,爹爹出去可想你们母女了。你想不想爹爹?”一边说一边看着沈寄。 小芝麻伸手摸摸魏楹的脸,然后丢开九连环笑嘻嘻道:“马马”。 魏楹心道,老子就是赶回来给你当牛做马的不成?却还是笑着把小芝麻托到肩膀上坐着,顿时屋子里就满是小芝麻的笑声了。娘都不肯抱她了,她方才很是郁闷了一把。要不是还让她挨着,她都要以为又跟那天一样不要她了呢。 沈寄瞥一眼魏楹的衣服鞋子,满是风尘,合该赶紧去梳洗换了的,偏不去。也亏得小芝麻不嫌他一身汗臭,玩得那么开心。她拿过浮沉一脸嫌弃的在榻上扫了扫。 “哎哎哎,你男人出远门回来,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魏楹盯着小芝麻过来,手一动让她从肩膀上滑到自己手里躺着,一边又在沈寄身边坐下。你拂啊,马上坐下来又有了。 沈寄穿上绣鞋便往外走,身后传来小芝麻叫‘娘’的声音,魏楹抱着她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做什么去?给我准备热水么?” 沈寄径自走到门口,撩开帘子喊道:“打热水来。” 热水很快送来,魏楹放下小芝麻,“好吧,我先去洗洗。”说完走了进去,也没闩门。以往他出了远门,都能以劳累为借口让沈寄帮他洗个头什么的。运气好的时候连洗澡都可以。回头就说忘了拿东西让她送进来吧。她总是不可能让丫鬟往里送就是了。 谁知道,他才刚泡进桶里不久,还没有喊呢,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爹爹”小芝麻字正腔圆的喊道。 魏楹一惊,怎么进来的是你啊。好在还没有浴桶高。 “地上有水,小心滑倒。赶紧出去吧!” “马马”小芝麻抓着帘子站着。 魏楹抹了一下脸上的水,“要骑马马也得等爹洗完澡出来啊。不然出去让小厮驼你。” “马马” “小寄,快进来把她弄出去!” 沈寄是在门外和挽翠说话,之前魏楹带话回来,让她在附近租下几个单门独户的一进小院,他要安置人。这一次,他深觉身边没养得有足够的心腹不行,所以请十五叔介绍了几位愿意投靠的江湖朋友过来,还让人把妻小也接来。这自然需要地方安置。挽翠便是过来告诉沈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屋子是早打扫好的,一应需要的东西也都置办去全了。屋子就在府衙后街,彼此挨着,现在人都住过去了。 沈寄自然要安排给魏楹十五叔还有这些人接风,这么一说话,就没留意小芝麻走进浴室去了。 “你先去安排吧。让方妈妈准备得丰盛一些,不在菜多,桌面摆得七七八八就够了。但是每一样的分量要足,酒也要管够。还有平日中饭午饭也留他们在府里吃。等他们的家小来了再让他们单开火。”这些人应该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 沈寄说完走到浴室门口,小芝麻已经走过去绕着魏楹的浴桶在转圈圈了,一副很有趣的样子,还不时什么摸摸上头的雕花。沈寄拉着她出去,“咱们出去荡秋千。” 一听荡秋千,小芝麻立时高高兴兴的就跟着往外走。魏楹以为沈寄好歹要说他一句‘你怎么不关门’之类的话,结果还是视若无睹的就出去了。可小芝麻也在,他就不好留她了。 待到魏楹洗完澡换了衣服出去,小芝麻还有采蓝抱着在荡秋千,沈寄坐在旁边的石凳子上微笑看着。当然,凳子上是铺了垫子的。她就那么看着魏楹走了过来,还有些潮的长发束了一束,其余的披散在肩头,身上是一件水墨画的白色绸衫,腰间没有束带。风采无双,就这么一路走了过来。 沈寄暗骂了句‘妖孽’,然后转开头去。她当初怎么就一时不坚定答应嫁给他了呢么,都是被色相所迷啊。瞧如今这日子过得,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魏楹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晚上的宴席都安排好了么?” 当着下人,沈寄不好不理他。于是说道:“嗯,都安排好了,不会怠慢客人的。他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这分明是没话找话嘛,大庭广众不好说别的,就拿这个来引她开口。从前几时见他这个甩手掌柜操过这个心。她如今既开了口,怎么好又不理他。 魏楹脸上扬起笑意,他要有儿子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沈寄睨他一眼,轻声道:“别笑得这样傻,有损形象。”她说的是他方才一路走来的风华。魏楹却是理解成了他在下人面前一贯的严肃淡定,便收了笑意。 魏楹一来是小别,二来是得知了沈寄有喜的消息,此刻是很想和她关在屋子里卿卿我我一番的。就算因为她怀孕不能真的做什么,但自然可以解解渴。可沈寄现在这副端庄的笑着的模样显然是不打算这么温情的。看着倒像是床上夫妻床下君子的架势。这不是她一直一来最讨厌的么。看来这回真的是气大发了。 晚上,沈寄得体的扮演了合格的女主人,长袖善舞,宾主尽欢。魏楹本就不欲和这些江湖人喝个烂醉,于是在酒过三巡后拜托十五叔招呼着,自己便退席了。 十五叔摇摇头,指着魏楹的背影笑道:“我那大侄媳妇又怀了身子,瞧这黏糊劲儿,啧啧。”他是魏楹的亲叔叔,自然说什么都可以。在座的人却是魏楹新招揽的手下,于是都只是笑。当中还有一个人,竟然是当年魏楹在蜀中时的幕僚欧阳先生,他这次本来也是来扬州找魏楹的。是魏楹派人去联系了流落江湖的他,表示希望他继续回来帮忙。他已成亲,也想过安稳生活便答应了。谁知半路碰到此事,当然是立即拔剑相助了。 这会儿欧阳便端着酒杯笑道:“无情未必真英雄,怜子如何不丈夫。魏大人这是不同流俗,真男儿本色!” 众人哈哈一笑,“还是欧阳先生厉害,砍杀人毫不手软,这说话也一套一套的。这简直是孔夫子垮腰刀,文武双全啊。”欧阳看着就是个书生,可之前他和众人并肩子作战可是一员猛将。所以这些人并不排斥他。最危急的时候连魏楹都捡了把剑和人对砍,也不是一味的靠人保护的文弱书生。因此大家都觉得跟着他还是有些奔头的。而且一来就被安排得很好,夫人温柔大方,一点不嫌弃他们是草莽出身,众人便也很乐意跟随了。 魏楹进了正房,推推屋子,还好,没闩门。他进去一看,沈寄正在给小芝麻脱衣服,小家伙一副困了的样子,看到他也只是将耷拉着眼皮掀了掀,含糊叫了一声‘爹爹’。沈寄让她在枕头上睡下,又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她要睡这里?” “这半个月她都是和我睡的。”沈寄顿了一下道:“你也要想想,我们险些就成了孤儿寡母,小芝麻哭得那个凄凉啊,我听着实在是不能忍。她一步都不肯离开我,我当然也不舍得看不到她。”说完躺下抱着小芝麻睡了。 魏楹讪讪的坐下,“我知道让你担惊受怕了。只是情势……” “别和我说这些,每次都是如此,下次还不是一样的以身涉嫌。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将人捉出来?就算多费些功夫,稳妥一些不好么?非要每次都搞得这么心惊肉跳的。” “我已经周密部署过。”魏楹讷讷的开口。不过,当时也出了些意外,不然也不至于他都要去和人对砍,而刘矢是伤了腰腹。 沈寄也想到刘柿耍她上次嫁阿玲就遇上管孟差点被蒋世子打死,这次刚许了凝碧,刘视痔上铝恕 “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即便现在答应了什么,日后遇到情势紧急还不是要抛诸脑后。我只求你想想,小芝麻才多大,我肚子里这个幸好是怀得稳当,没被你吓掉。” 魏楹腹诽,他哪里知道小权儿会半道拉肚子耽误了时间呢。 “你要是舍得我们娘三个,你下次再继续去冒险。事不过三,下次搞不好就是真的了。” 魏楹把手搭在沈寄肩上,“我哪里舍得丢下你们,一想到还有人觊觎你,我再难也会活下去的。” 沈寄打掉他的手,“还在说这种话!还不快去洗漱,一身的酒气。” 魏楹细细的用柳叶青盐漱过口,吐出来的气自己闻了闻,确认已经没有酒味了这才出去。要是不弄好,今晚真的上不了床的,上去了也会被踢下来。他媳妇心头有火气,就是能干出这么剽悍的事来。他一向是让着她的,她现在又怀孕了,他又做错了事,自然得让到底。他今天提早退席,十五叔跟那些江湖人会说他什么,想都不用想。不过,皇帝都替他正过名了。他不是惧内,他是疼媳妇。 魏楹上床去,想抱沈寄,中间却隔着小芝麻。总不能把她夹在中间吧。要抱开的话,这丫头可是会一碰就醒的。嗓门又大,哇哇大哭很有杀伤力的。他要是敢躲出去,肯定会被哄孩子的沈寄揪回来同甘共苦。于是只有委委屈屈的躺下。这回沈寄其实没说什么,但是这样的冷淡让他有些不适应。 她,不会是后悔嫁给他了吧? 这么一睡,就睡了半个月。小芝麻一开始还对于魏楹挨着她们母女睡觉得奇怪,不过过了两日也就习惯了。她喜欢上一个游戏,那就是从母亲的被窝爬到父亲的被窝,一会儿又再爬回来。 沈寄不让她爬来爬去,睡得暖暖和和的,这样不是容易着凉么。她瞪着掀着被子对小芝麻表示欢迎的魏楹,“着了娘是要怎么办?” 小芝麻扭来扭去乱动,想滚过去,沈寄伸手定住她。魏楹想了一下,“那就只有我们一起挤挤了。”说着钻了过来。小芝麻显然觉得很有意思,咯咯的笑。在被子下头,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 魏楹巴不得她早点睡着,可是她偏偏玩兴奋了,就是不睡。 “要说什么就睡吧,她白天午睡,这会儿走了困,一时半会儿的睡不着。” 魏楹看小芝麻一样,然后凑到沈寄耳边,悄声道:“她还要在这里睡多久啊?都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沈寄待他可冷淡了。客客气气的,完全不是她的性子。 “你想干什么?我肚子里这个可还不到两个月,没怀稳呢。” “我不就因为这个才担心么,万一她睡觉不老实踢到你肚子怎么办?” “小芝麻只要睡着了就很乖的。” “万一呢。”魏楹还是觉得床上只有两个人最好,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不必忌讳。就算不能做那啥,至少感觉上亲密多了。 167受伤(4) 小芝麻最后还是没能继续睡父母中间,魏楹如愿以偿。?快来吧,.!毕竟,万一她睡到半夜乱踢乱动呢。可虽然如此,魏楹依然感觉他跟沈寄之间好像还是隔了一层。虽然表面上看着还是一样,下人也没有感觉出什么不对来。但作为枕边人,他当然是心有所感的。 “小寄” “嗯?”沈寄以手掩口打着哈欠倒到枕头上。 “你有话要跟我说。” “没有。”沈寄闭上眼。 魏楹近来很忙,除了睡前他也找不到时间和沈寄说话。可她孕后很是嗜睡,每每他起个话音,她就已经睡着了,这次又是这样。 魏楹叹口气,她本来是不想跟他说话。这是在冷战!他趴在沈寄身边,就这么一直盯着她,间或叹口气。 沈寄知道今天要是还这么睡过去,魏楹肯定是不会罢休的。被他这么盯着她也没法儿睡,于是只有睁开眼,“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们早就说好了,心头有什么不满都要讲出来。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说,我改。”魏楹抓住沈寄的手,眼中柔情款款。 沈寄嗤笑一声,然后说道:“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我知道你有雄心有壮志,我也从来没有妄想拦过。你一次二次的不顾惜自己,以身作饵,我也只有学会依靠自己。” 魏楹张口想要解释,沈寄把他的嘴捂住,“既然想听我说就听我说完。”魏楹抓住她的手在指尖轻吻,“嗯,你说吧,我听着呢。”这些日子他也抓住一切可以亲近的机会亲近她,可沈寄一径淡淡的,让他心头愈发没底。这会儿肯说便好。只是,什么叫学会依靠自己?难道他不值得依靠,或者说靠不住? “我知道你想说上一次在蜀中是置诸死地而后生,也是当时唯一的出路。可这次呢,难道除了自己亲自下去,就没有旁的法子了?”她冷哼一声,“是,以身诱敌最省事,也能将隐藏在暗处的人都引出来,一劳永逸。我倒是一直没发现,原来我嫁的男人骨子里还有些冒险家的特质。”也许男人骨子里都这样,总觉得事情尽在掌握中。让他养成这种习惯可不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可不想真的做寡妇。 沈寄说着把手抽了回来,伸进被窝里,然后翻身背对魏楹。 “不要再打扰我睡觉了,困死了。”把心头的话都倒了出来,感觉也舒服多了。要是轻轻松松就放过了,他下次还会变本加厉的。 魏楹从身后抱住她,“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以身涉险。不过你也要答应我……” 沈寄恼道:“合着还有交换条件?” “不是交换条件,你别再这么冷落我,故意的不看我不理我。” “哼,答应得好听,回头还不是我行我素。” “不会了,全都听夫人的。”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魏楹的手放到沈寄肚子上,“两个月了吧?” “嗯。” “算算日子,是生在六月间呢。今年冬天得让人多去挖些冰回来窖藏,不然明年不够用。热着我媳妇儿和儿子可不行。” “你就知道是儿子了?” “知道知道,上次是小芝麻,这回肯定是小包子了。”魏楹听得媳妇儿软化,心头总算放下。 “你这次大肆的请人入府,不会被人弹劾吧?” “三四品的大员,谁没有自己的私人力量啊。尤其那些世家,积累了上百年,力量更是惊人。我也只能一步一步的来。除了面上你见到的这些,暗地里还有数人。” 其实从入仕以来,魏楹身边的人一直在逐年增加,不过这次手笔最大。但事情发生在他遇袭之后,旁人自然是无可厚非。 “对了,你还记得蜀中的邱成明么?” “记得啊,他不是发配军前效力了么,还有许多手下跟着去的。” “嗯,这回欧阳来带了他的书信前来,他也以军功升到校尉一职了。还有从前共事过的林校尉,如今已经是林偏将了。” 沈寄明白,这自然是要守望互助的意思。那些人在军中没有深厚背景,魏楹在朝中也是。但若是大家暗地里结盟,也是彼此多一层保障。而且都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利益之外也能有一份交情。当然,彼此结盟不是光靠这些,肯定是魏楹很看好这些人在军中的发展,而他们也对他在朝中的升迁有些信心。 不过,能够有盟友,自然不是坏事。再加上徐茂魏柏等人,魏楹身边也慢慢积累了不少人了。 沈寄盘算着,要养府里还有暗中的人,而且日后人肯定还要增加,倒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呢。毕竟,那些人关键时刻得靠人家卖命的呀,自然不能有一点吝啬。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魏楹心怀大志,他可不想为了银子就断送仕途。所以,拿好处虽然不故作清高,但贿赂却是坚决不收的。所有产业都是自己在打理,可得多上心才是。 魏楹知道她在操心这个,笑笑没说什么。 次日,收到一封来自淮阳的信。魏楹请十五叔过来一起看,拆了信却是吓了一跳。魏枫和魏植两兄弟为了争产竟然动手,魏枫外出时被人用麻袋套着毒打一顿,却是打瘸了腿。起因是他说魏植是抱养出去的,后来又被出族,早已不算二房的人了。以此理由把他手里的铺子所有权抢了。结果路上被人打了黑拳,连带着的护卫个个都挂彩。 魏楹抬起头吩咐管孟,“去问问刑名师爷,下头可有人报案?” 这不是在扬州府衙发生的事,下头州县要统一报备还有个时间差。而且,多半根本就没有报案。 十五叔挠挠头,“五哥和六哥这两家人要来。”明着说是来关心侄儿,实际上,自然是要来索讨二房名下的产业。而来了,自然是要住在魏楹这里。他要是不招待,肯定会被人说三道四。而且还得招待好了,不让人有微词。这就是宗族,人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别说是这亲叔亲婶了,就是族里的人来了也是如此。不然,就是眼里没有亲戚。 沈寄得到消息揉揉额头,府衙后宅的客房有限,住了十五叔一家就没地儿了。不过好在,府衙里还有接待公务往来的地方,就相当于后世的政府招待所,规格还是比较高的。有时候属官的亲戚往来,也可以去住。于是她让人拿银子去把屋子定了,包下一个院子。至于吃饭,就一大家子一起吃吧。沈寄是孕妇,单开小灶他们应当也没有话好说。 “让宝月斋预留一些流行的首饰还有颜色适合的好布料,到时候送来让三位婶娘挑选。”光是十五叔一家的话,两房关系一向亲密,十五婶也不是会多心挑理的人,沈寄省心的很。可再添了五房六房的人,那两家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看信中的意思,是要让七弟八弟他们留下来帮衬你呢。” 魏楹皱皱眉头,“他们两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能帮衬我什么。回头打着我的旗号出去惹是生非,我还得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名声也得被他们坏了去。” 二房两个儿子不敢找上他这个大哥帮忙。三房的老三老四老五也没这个脸,三房可是跟在二房后头干了不少坏事祸害长房的。六弟是自己考上的进士,他不过是锦上添花帮着在官场走动。这是双赢的事儿。至于小权儿,那跟他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差别,日后有什么需要魏楹自然不会含糊。可这五房六房的老七老八,同他说不上亲近却也没有太疏离,要是两个有用的人他就拉拔一下自家兄弟又有什么。可这分明是两个吃喝嫖赌的纨绔啊。五叔五婶六叔六婶为什么对产业那么看重,不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太能败家了么。这样的兄弟还是就在老家呆着为好。 魏楹赶紧的给四老爷写信,询问五房六房,尤其是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弟是不是惹上什么是非躲出来的?不然,没道理两家人都来了吧。然后派人去收集魏植魏枫那边的事情。这事他没法完全置身事外,之前是不想管,可五叔六叔一来,肯定会让他拿个章程出来。谁让他是官身,又挂了族长的名儿呢。 而出了这个事,原本要离开的十五叔一家也只有留了下来。他们也是一点不想牵涉进去,可是,姓了同一个魏,避不开。而且,五老爷的信里还特地提到让魏楹把在江南转悠的十五叔也找来,共商对策。 魏楹封了信封,让人去送快信。就见到小芝麻摇摇摆摆从院子里的走过来,扶着门框喊,“爹爹,马马”。 魏楹当着人抱都是不肯抱的,别说给她当牛做马了,于是板起一张脸装作没听懂。小芝麻又喊,“小叔叔,马马”。 他望向采蓝,“她说什么?” 采蓝蹲身道:“小爷在院子里骑马,大姑娘看了眼红。可小爷自个儿都是被人牵着马才能骑,奶奶不放心,不让他带大姑娘上马背。” 沈寄很喜欢看《乱世佳人》,同样,她也很害怕小芝麻骑真马。跟着大人还好说,可小权儿着实不行。可她偏就看中了小权儿的小马驹,一定要坐这个。又没有合适的旁人可以带她,便不让她骑。小芝麻便摇摇摆摆找魏楹告状来了。小叔叔有马骑,她没有。 魏楹坐在椅上,小芝麻就扶着椅子站着,两眼水汪汪的看着他,越来越湿润,小手还抱住他的腿,小小的唇不断开启:“爹爹、爹爹……”她深知母亲那里不好说通,可爹爹却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沈寄随后也走了过来,魏楹被小芝麻闹的心软,抬头看,“要不……”看沈寄没有改口的意思,便道:“小芝麻乖,都听你娘的。”两人早就说好了,为了小芝麻好,他不能一味的唱红脸。不然,日子久了她就不服管束了。 沈寄便朝小芝麻伸出手,“来,别吵着爹爹。娘带你去坐大马马。” 等到小芝麻由沈寄身边的二等丫鬟苜蓿扶着坐上高高的马背,还在撅嘴。沈寄在一旁笑道:“嗯,我们小芝麻比小叔叔还高呢。”这苜蓿是二等丫头,生得壮实,还会几手拳脚,魏楹让她跟着沈寄,也是方便在老赵头等人去不了之处可以保护她。沈寄怀孕了,便由她带着小芝麻骑马。只是小权儿那小马驹,却有些载不动她这个壮实的丫头。 小芝麻伸手在小权儿头上比了比,绽放出笑颜来,还示意苜蓿驱马过去,她想摸摸小叔叔的脑袋。平常总是小叔叔居高临下的摸她捏她。小权儿怎么肯让她摸,便驱马跑开。两匹马便不紧不慢的追逐起来。 今年的考评下来了,魏楹因为境内富足平安,接驾的事宜又办得好,照旧得了个优等。说起来,这几年下来,也只有去年初到扬州府,只得了个良。 沈寄抚着肚子摇头,这个男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野心。瞧人家徐茂,入仕七八年,就是那个六品县令(京畿县令为六品)任上风调雨顺的呆着,安王岚王谁都不会去关注,哪有魏楹惹上的这许多事。 “怎么了?”魏楹温声问道。 “没事儿。” “你这是在画什么呢?”沈寄的小书桌上摆放了不少颜料,正在画画。开始魏楹以为她在画给宝月斋的图纸,可再看却不像。宝月斋的图纸以前都直接用墨水画的。从开张到现在,也将近八年了。宝月斋早不是当初那个只是从胡胖子那里进货卖的首饰布料铺子。如今可是养了不少匠人在设计制造首饰,偶尔沈寄也会玩票一把。就是进货渠道也多大十数家,是京城第一流的店铺,也是高门女眷最喜欢定制购买首饰的地方。 “哦,画的一些小故事,回头讲个小芝麻听。这样子做成一小册一小册的,她自己也爱翻。” 魏楹拿起来翻了翻,倒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小故事,人物画得童趣有意思,而且色彩分明,小孩子应该很喜欢。尤其其中一个小孩儿一看就是小芝麻,还有个小些的,长得也很像。 “这是什么?”他指着一页两个孩子一个堵门,一个堵窗户,还有一个躲起来,外头还有一只狼的问道。 这是《三只小猪》,不过主角改成了小芝麻和小包子,躲起来那个则是二号小芝麻。因为现在还不知到底是男是女呢。还不只这个,《猴子捞月亮》也变成了小芝麻和小包子捞月亮,《三个和尚》也变成了小芝麻姐弟三个…… “小家伙不像是会欢迎弟弟妹妹来分宠爱的性子,天天给她讲,小芝麻和弟弟如何,小芝麻和妹妹如何,他们一起面对困难互相帮助,应该可以潜移默化吧。” 魏楹眼里亮了亮,“小寄,你可真是个良母。” 沈寄抬起头,“尽力而为吧。”她是见多了做惯独生子女不欢迎不喜欢弟妹的小孩儿。 魏楹想了想,“万一、万一她不识好歹,把你亲手画的这个给撕了怎么办?” “呃,要是喜欢应该就不会。反正要让她知道,撕了就没有了。” 沈寄猜得没错,十二个小故事画完,巴掌大小的图册正好装订成一本。小芝麻看到上头有自己,果然不舍得撕掉,欢欢喜喜的放在兜兜里,时不时还拿出来看看,脸上笑眯眯的。魏楹还夸她终于坐得住了,爱看书。 只是到了晚上,他就暗暗叫苦。小家伙往往拿着故事书就冲过来找沈寄讲故事,把小画册往沈寄手里一递,然后就往床上爬,挤到他们中间坐下,很认真的听故事。而且一个故事听了几遍都不会倦,要求沈寄反反复复的给她讲。沈寄倒是觉得不错,省得一天一个故事,还要天天费心思去想新故事。 沈寄讲完了一个,她还不肯跟采蓝回去睡,执意要再听一个。沈寄喝了一杯水润嗓子,“明儿再讲,晚了,弟弟妹妹要睡觉了,小芝麻也该睡觉了。” 小芝麻扭头不肯,沈寄打了个哈欠,“娘困了。” 小芝麻这才不甘不愿的让沈寄把画册塞进她身前的小兜兜里,然后朝走过来的采蓝抬起手让她抱自己回去睡觉。之前不让她留下来睡,她也狠狠闹腾过,可是没有被迁就。 “小家伙还是没有做姐姐的自觉呢。”魏楹轻道。 “潜移默化,潜移默化,哪有几天就起作用的。五叔六叔他们明天就该到了吧?” “嗯,差不多吧。” “我打发了人去岸边接,十五叔和十五婶说他们明天也去,省得兄嫂挑理。我也带小芝麻坐马车去,怎么说咱们都是主人家。” “行,不过你是双身子,让季白多上点心照应着。”季白刚升了一等大丫鬟,有挽翠带着,渐渐也能把她身边的人和事安排周全了。 168家事(1) 沈寄带着小芝麻和十五叔一家去码头接了人,一共去了五辆车,她和十五婶小芝麻小权儿坐一辆,另外四辆是预备给五房六房坐人和拉行李的。!不过,有三辆车是从车行租的。五房六房的人在的时候就归他们使用。 魏家的小厮先将行李从船上搬下来,然后往马车上搬。沈寄等人则去和五婶六婶等人见礼。沈寄给长辈蹲身行礼,被五婶拉住,“大侄媳妇不必多礼,都听说你的好消息了。你瞧我们这一来,可累着你了。” 沈寄谦逊了两句,六婶已经伸手去摸小芝麻的脸了,“这就是小芝麻吧,长得真好。” 沈寄暗笑,这样结结实实脸色红润的小姑娘,谁见面第一句都是长得好。 “小芝麻,这是六叔祖母,这是五叔祖母。”这么复杂,小芝麻还不会叫,她就望着人笑。她平日里跟十五叔十五婶打招呼也是笑得满脸开花的。只有小权儿,一直锲而不舍的教她叫自己‘小叔叔’,现在倒是学会了。 “还不怎么会叫人。” 那边五老爷六老爷还有魏楹的七弟八弟等人也和十五叔一道走过来,沈寄又教着小芝麻叫叔公叔叔的,全都被她笑着对付过去。 两家都差不多是倾巢而出,沈寄心头嘀咕,难道真被魏楹说着了,在淮阳惹了什么事,怎么一股脑儿的都奔江南来了。她笑着说:“五叔五婶六叔六婶,还有弟弟妹妹想必都累了,咱们先回家去。行礼就留着让小厮们慢慢弄,留一个你们带来的人清点就好了。” 于是几房的下人留在码头清点行李上车,主子们先往府衙去。十五婶小声和沈寄说:“他们这,怎么全来了啊?”除了已经嫁出去的女儿,真的是全来了。 “也许是趁机一起来看看江南风光吧。”沈寄作为主人家,也不好说什么。 “也许吧。” 回去之后,沈寄赶紧张罗让他们休息,又让人准备酒席。她自己陪着婶娘,请十五叔陪着叔叔和兄弟。一边让人去前衙告诉魏楹人已经接回来了,看他有没有时间回来。至于带来的下人也让管家安排了。好在之前想着让他们住宽敞些,是包下了两个院子。现在人来得比预计的多,倒也不必再增加。 五夫人六夫人则拿出给小芝麻的见面礼还有从淮阳带来的各色土货来,小芝麻收礼都收习惯了,不用沈寄再教,就乐呵呵对着她们作揖,又得了几句称赞。 之前小芝麻出生、生辰各房都有礼物一起送来,这次送的便是自家做的衣服,都很精致。沈寄一一道谢收下。 魏楹很快回来,陪着喝了两杯。 酒席散了,那两房人都去歇着了,沈寄才喘口气。虽然什么都是吩咐下去,不必她亲自动手,但是要安排的面面俱到,也够累心的。等小芝麻也午睡了,她这才在躺椅上躺下。 魏楹过来坐下,伸手给她捏捏腰,“辛苦夫人了。” “谁让我是大侄媳妇,大嫂子呢。只是两家的产业大部分都在淮阳,怎么都出来了。” “还没收到回信,不知道。管他呢,就当他们单纯是来找二房的晦气,顺道观赏江南风景吧。” “他们不会还要拉着咱们两房的人一道去吧?” 魏楹搓搓鼻子,“估计是有这么想法,不然干嘛让把十五叔找来。不过我公务繁忙肯定是去不了的,你呢,又身怀六甲,也不可能陪着去。最多借些下人给他们。” 沈寄笑笑,“他们八成想借衙役。” “那可不行,回头传扬出去说我用衙门的人办私事还以官威去压兄弟。要借就是下人,不然就没有了。” 这种事下人可不好怎么插手,就跟去壮壮声势,回头告诫一二就好。 沈寄摸摸肚子,“孩子,你来的可真是时候。”不然,她回头就得用别的招数躲开这场事了。只是转念一想,“可是这事要是闹大了,对你也不好吧。”原本魏枫魏植两兄弟都没脸说他们是知府大人的兄弟,因为怕招来魏楹的报复。可是,五叔六叔带人去,那可是谁都知道从他们家出去的。争产的事儿闹大了,很容易成为笑柄。甚至落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话柄。 “嗯,所以跟去的下人,责任不小。我打算让管孟带人去,可他终究只是个下人,再能干也越不过去。关键还得靠十五叔镇住场子。淮阳那边我已经写信去了,信上也说了这样对我的官声会有影响。他们既然想要我光耀门楣,就不能一个个坐视不理。我估着家里不知道他们两家人一起奔这里来了。不然肯定得拦着,所以咱们尽量的留人,或者是把事情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知府大人家的叔叔兄弟争产业,还争到与他说治理的扬州府十分靠近的地方。这样的消息很容易就传开的。吴同知被押上京审判去了,他一党的势力也大半被拔除。可安王在此地必然也是经营多年,必定不只这点人马。这一次要是被他们抓住马脚也不是小事。 家事国事,本就是息息相关的。沈寄揉揉额角,“好吧,我尽量用吃喝玩乐来留人。只是女人好留,你那两个叔叔就有些不好办了。” 魏楹叹口气,“投其所好吧。五叔也中过秀才的,喜欢搜集古书,我让人带他城里各处书局转悠去。六叔不太好办,他就喜爱美色,我总不能让人带他去逛秦淮河吧。何况六婶还在呢,他就是要去也得去自己找去的。可不能是我引诱他去的。” 沈寄扑哧一笑,“放心吧,扬州也是花花世界,他肯定会陷进去。嗯,算起来,从他们来信说要来你就写了信回去给四叔还有三叔祖父,收到信他们也该有对策拿出来了。咱们就尽量把人留着,等一等淮阳那边的消息吧。”五房六房要去讨二房的产业,沈寄不想介入,她只担心他们争得难看,影响了魏楹的名声。而且,这事儿也不光是为了魏楹一个人的官声。也是为了魏氏的家族名声。在淮阳闹得就很不好看了,还要闹到江南来。 这可不能怪他们自私。他们可从来没有得过五房六房一丁点照顾,如果是十五叔一家有事,或者是比较正直的四叔家的事,找上他们,他们都绝不含糊。 而且,虽然他们和二房有仇,而且二夫人使过不少绊子。但是,二房那些私产,沈寄觉得应该属于二房。毕竟二夫人挪用的公款早就已经退赔出来了。没有她,魏家公中的财产也不能有这么多。就当她是个高级经理人吧,她得到这些也不为过。只是这话,以她的立场是断然不能出口的。作为魏楹的媳妇,她不能说,因为那是仇人。这么说有些敌我不分。作为魏家的宗妇,她更不能说。因为剥夺二房的产业充公均分给各房是老爷子生前的决定。他们没有推翻的权利。她也不会帮二房出这个头。 魏楹闭上眼,“他们要的就是银子,不然何至于这么多年一直为这事闹。要是能一劳永逸,我宁可把这份银子给他们。” 魏楹说的是一劳永逸,可惜,有了一次就会想着有二次三次。可不能把他们惯坏了。所以,还是站在一起劫二房的财吧。 魏楹给五叔找了节目,他欣欣然的坐了马车跟着欧阳先生出门寻觅古书去了。六老爷上戏园子听戏捧角去了。老七老八则被魏楹安排人带着上街去逛。这俩人眼看也是娶媳妇的年纪了,可是成日家就会写斗鸡走狗的本事。这回五叔六叔席间就透出了要把儿子留下帮衬魏楹的意思,魏楹也没拒绝,笑吟吟的便应下了。 当时小权儿便低下头暗笑,以为留在大哥身边是好事么。他不整得七哥八哥鬼哭狼嚎的,自己灰溜溜的请求离开才怪了。后来事情的发展证明他还是很了解魏楹的行事风格的,总是笑眯眯的就把人收拾了。叔父的请求不好拒绝,可回头作为长兄教训不上进的兄弟,他有的是法子。他才不放出去祸害百姓呢,就养在家里教文习武,等到他认为可以出师了再替他们找事做,看着俩纨绔受不受得了。这就是传了回淮阳,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他的不是,都得说他做得对。而且矫枉必须过正,他就是手段稍微过激点也是该当的。 而且,魏楹其实也很希望他们两个能跟魏柏还有小权儿一样的受教。毕竟是同气连枝,魏氏是他背上就甩不掉的责任,一个家族还长久下去,靠的还是后辈有出息的儿孙支撑。他也希望家族里能多些可守望互助的兄弟,而不是光会惹是生非的。及至后来闹明白这两个兄弟是一起惹了官非出来躲祸的,他下手自然更不容情。把那两人整治得脱了一层皮。到那个时候五老爷六老爷才知道这个和和气气的大侄子是什么秉性,直后悔将自家儿子送到他手上被折磨,而且族里上下还对他好一通夸奖。 这些都是后话了,魏楹和沈寄是用了一路辛苦让他们在扬州府先歇歇,等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再过去的理由把人留下的。 五叔那里淘到不少古书,一时不急着走。再说还有魏楹的私人珍藏可以供他借阅,就更不着急了。六叔更是迷上了一位红角,整日往戏园子里跑。六婶只要他不太过分,要把人往家里拉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两位婶娘便跟着沈寄出去转悠,看她的宝月斋还有然楼,十五婶欣然作陪,小权儿自然是跟进跟出。十五叔则安然和魏楹新收纳的江湖人过招,有时候也到盐帮漕帮去转悠。用他的话说,他和两个哥哥都尿不到一个壶里,还是各玩各的吧,不然彼此都别扭。 到了第三日,沈寄又领着众人一起往随熙园游玩。这里可是驻跸之所,阮家只用来做最高级的宴会的招待场所。这回魏家来了客人,阮夫人便遣了阮少夫人亲自过来送帖子邀他们一起过去游玩。 五婶六婶这两日从沈寄这里得了不少的首饰布料,也在然楼用饭听曲,而且自家儿子出去逛,一应花销也都是跟着的小厮就付了,再有这几日在府衙衣食住行也安排得周周到到的。都觉得沈寄还是一如既往的会做人、出手大方。从前面对沈寄还有些高人一等的心态,毕竟她出身太低,又没有生出一儿半女的。如今她有了女儿,肚子又争气的再怀了一个,那是早晚都能有儿子的。再者,她们从前都打过把自家侄女嫁给魏楹做妾做平妻的打算,魏楹一直不肯,她们心头多少有些梗着。这回听阮少夫人说了魏楹为了沈寄竟敢当面驳了皇帝,遂死了这个心思。从这两点看,沈寄的位置是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她们从前也没有见过她跟着魏楹在任上的风光,如今见阮家的少夫人亲自来送帖子,更知道她的分量了。 私下里五婶对六婶说道:“怪不到二嫂从前那么有钱又掌管着一大家子的中馈,却还是不满足,看来还是官太太好啊。又风光又有权势,还有那么多人巴结。” 六婶点头,“可不是,要不四嫂怎么一心培养柏儿呢。” 两人对视一眼,可惜自家男人和儿子都不争气啊。尤其是五夫人心头最是不舒服,自家夫婿是个书呆子,可惜在秀才就止步了。成日家就知道去淘书,半点不懂营生。尤其分家之后,手头有了银子,更是没命的把那些旧书往家搬。 六婶叹口气,“这就是命啊。”不知不觉间,她们曾经看不起的沈寄,已经一步一步到了她们够不着的高度了。自从分家后,他们两家的财产就开始缩水,近来更是有入不敷出的趋势。比起来,几房里头,除却财产一半充公的三房,他们两房成垫底的了。 长房和七房,那是官身,没得比。二房,明面上只靠着二夫人和二奶奶的陪嫁过日子,可私底下还有产业。四房是代族长,虽然一样经营上不见多厉害,但各项产业以外有祭田的大笔收入补充,又有入仕的儿子。这三房是日子最好过的。接下来就是幺房,三口之家花销少,不存在入不敷出。 所以,只有他们锲而不舍的要来把二房吞没的家产讨回去。别人不要,他们要。 逛阮家随熙园的时候,五婶六婶更是咋舌于阮家的豪富。阮家婆媳亲自作陪,一路陪着说话。好在五婶六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出来的,好歹家中还小有家底,而且作为知府的婶娘她们也很端得起。五叔六叔前边由十五叔领着,阮大少爷陪着也对阮家的亭台楼阁赞不绝口。末了一直在阮家用过晚饭才回到府衙。 这么歇了三日,两房人便透出要想去找魏枫魏植的意思了。他们来的本意就是这个,还有就是老七老八惹了不大不小的官非要出来躲一躲。现在见魏楹和沈寄只是拖着,绝口不提要绑着他们去讨产业的事,五老爷六老爷便叫了魏楹去说话,让他安排人带他们去。至于这个人选嘛,当然是想要衙役。 这个要求被魏楹斩钉截铁的回绝了,是私事还是用私人办为好。一边叫了管孟过来交代,让他带十个得力小厮跟着去。毕竟是到了魏楹的地头,这个他无法拒绝。只是私底下他又找了十五叔来,请他从中周全,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真是讨厌,要去自己去啊。我可不觉得他们真讨了银子能想着分给咱。你就没想点别的辙?”十五叔恼火的道。 “我让人快马加鞭送信回去,可现在还没收到回信。你也知道,我怎么都矮了一辈,利益交关叔父婶娘怎么肯听我的。” 十五叔挠头,“我也是啊,虽然不小辈数,小了岁数啊。这长幼有序,他们也不会听我的劝。就是现在,当着我儿子,还在一口一个小十五的叫我。我都过了而立之年了我。我知道你有顾虑,一则他们是长辈,二则他们是平民,他们可以可劲儿不顾大局的闹,你不行。”魏楹如果不答应借人让他们自己去,他们就能在府衙把事闹开了。在这里,魏楹就是瓷器,他们是瓦片,只有魏楹怕他们的。 其实说白了,这两房人敢这么几百里的跑到江南来,不就是想仗着魏楹在这里当官想狐假虎威么。他反正怎么都不可能帮二房的人出头就是了。还想让衙役去给他们当打手,美得他们。就是管孟等人肯定也只是去壮声势控制情势的。 “你带他们在路上尽量缓着走,有什么事能拖延就拖延,我觉得淮阳的信马上就要到了。” 第二日,沈寄牵着小权儿送走了五房六房的人并被迫跟着去讨公道讨产业的十五叔十五婶。他们夫妻去一则是因为推不掉,魏楹和沈寄都不去。二则就是帮忙把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了。不然,闹大了,对魏楹的官声十分的不好。 ! 169家事(2) “魏大哥,此去不过一两百里,就算慢慢走,三天也肯定会到的了。要是还没有信来怎么办?” “我已经派人去和当地县令说了,把魏枫和魏植都弄进大牢里关着。左右他们也不是干净的。少了他们俩,五叔六叔他们想闹也闹不起来,总不能去砸铺子吧。” 这是之前沈寄担心,魏楹告诉她的。五房六房是想把二房的产业夺过来,自然不会指坏那份生意。最多就是留在魏枫或者魏植的住处,然后让管孟去和县令说他们是自己的叔父,让把魏枫魏植放出去。 管孟当然会去走一趟,但人肯定是带不回去的。那两人涉嫌买凶杀人等,县令暗中得了嘱咐不管谁去讲情都不准放人,除非是拿了魏楹的亲笔信去。要是五叔六叔让管孟派人回来讨魏楹的亲笔书信,这一来一回自然又是几日。时间自然就争取到了,淮阳那边肯定不会坐视五叔六叔乱来,回头坏了魏楹的官声,这对魏氏家族是极大的损失。 眼瞅着魏楹的官越做越大,那个算命的说的话想必更是深入人心,所以一定会有人来阻止五叔六叔的行为。然后,二房的私产如今是被魏枫划到名下了,再不能拿替人看管产业糊弄人,也必须有个最终的解决办法。不然此事还有得闹腾,原本不在魏楹治下也就不用去管,可如今偏离得如此近,闹出来就是一场大笑话。昨日去游园,阮家对魏植兄弟的事只字不提,就是为了避免魏楹和沈寄尴尬。 沈寄从明面上没看出阮家和刘同知走得格外近,阮家对知府还有几位同知都奉承得很好。不过既然有了之前山间问询的事,阮家和岚王府现在应该是搭上线了。之前安王还在扬州府的时候,也联络过盐槽二帮的人,十五叔最近市场往那两家跑,也是魏楹让他去瞅瞅,看能不能弄明白那两家到底投靠了谁。光凭当日半路截杀的人里有盐帮高手还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虚虚实实的不好把握。小小一个扬州府,如今水也被搅得这么混。 沈寄揉揉额角往外走,季白忙忙的跟上,见她往小芝麻的屋子走去忙道:“奶奶,大姑娘在客房看小爷练武。” 沈寄一哂,那叔侄俩倒是能玩到一处。只是,多半是小权儿在练武,小芝麻在一旁看间或捣捣乱吧。 两日后,终于有信送到。魏楹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过,然后告诉沈寄,“七弟和八弟和淮阳知府的公子在青楼大打出手,对方吃了亏不肯放过他们。五叔六叔送了大把银子去,又赶紧把人送到了咱们这里来。而且,他们本来只是打着送一程的旗号,结果跟着船就一路来了。家里根本不知道他们上江南来讨要二房的私产了。我就说嘛!四叔和三叔祖父都不是办这种糊涂事的人。何况还有那么多族老在,岂能纵容他们如此胡来。” 沈寄便明白了,五房六房这次在银钱上吃了大亏,对方还有些不想善罢甘休。于是躲到了江南来,一则借魏楹的官威避祸,二则是要夺二房私产以弥补自家损失。 “可恶!一边要借你的官威躲祸事,一边还要做让你名声扫地受人耻笑的事。”沈寄忿然。她那几日的用心招待,是招待亲戚的。可不是招待这种用心的人的。 魏楹叹口气,“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是一样齐呢。别生气了,气不过来的。回头他们再回来,你就说甚至不适不搭理他们就是。” “我才不干呢,那不是让他们有说嘴的地方。左右我已经招待过了,就善始善终。我才不会舍不得那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呢。” 魏楹笑笑,他就知道沈寄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任何会让他受到质疑的事都不会做。五叔六叔虽然不对,可要是自己冷落了远道而来的亲戚,回去肯定会被说嘴。这么一对比,一心为自己的媳妇儿和只想着在他这里谋好处还给他添乱的长辈,啧啧! 三叔祖父等人是明白人,不会干出五叔六叔这样的事儿。可是,这份明白却是建立在他能为宗族增光添彩的份儿上。唯有沈寄,才是不管顺境逆境一心一意陪着他身旁的。魏楹心头温情涌动,将她抱进怀里。 外头传来有人撞到门上的声音,沈寄看过去,原来是小权儿要往里走,结果看到这一幕就往外退,结果脚后跟绊在了门槛上,一屁股墩儿坐了下去,脚在门槛里,屁股在门槛外。而小芝麻则笑嘻嘻的站在一边,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看就是在幸灾乐祸。 魏楹把手松开,瞪小权儿一样,“你就不能稳重点?” 采蓝赶紧上前把小权儿扶了起来,他腹诽,我咋知道你大白天的在这屋里,还这样。他素日往沈寄屋里走,从来就没有通报过,所以这回直接就拉着小芝麻进来了。谁知道沈寄收到淮阳来信,派人去前衙叫了魏楹回来。于是便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沈寄笑着问道:“摔着了没有?” “还、还好。”小权儿讪讪的道,一边伸手拍拍衣服上的灰。 其实魏楹也是有点澹他在兄弟闺女面前一向还是很端着,很注意形象的。一下子被撞见这一幕,小芝麻是浑然不懂,小权儿却是低头在笑。他便说道:“我到前头去了。”然后负手离开。 沈寄一指戳在小权儿额上,“你啊,都快八岁的人了,成天跟小芝麻一起混玩。你爹娘可马上就回来了,看回头检查你的功课。” 小权儿瞪大眼,“这么快就落幕了?” “落幕?合着你当他们是去唱大戏呢?” “难道不是么。嗯,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要回来了?我觉得二房的人不会这么好对付啊。” “是三叔祖父要来,让把他们都找回来,谁都不许妄动。”这回这个事情终于可以不留尾巴的解决了。三叔祖父可是做到过三品高位的人,又是长辈,亲自出马自然一个顶俩。他自然是为了魏楹的前途魏氏的声望才决定亲自来一趟的。这一房人看得比较远,当初自己进门的时候除了十五叔也只得三叔祖母对自己表达了善意。这回三叔祖父来,自己可得好好招待一下才是。 小权儿是送小芝麻回来的,他还得做功课呢,可是她在那里拿手指蘸墨水到处乱涂乱画,他只能把人给大嫂送回来。 小芝麻从兜兜里翻出她的小人书递到沈寄面前,笑容满面的道:“娘――” 沈寄没想到小芝麻这么爱听故事,而且白天听临睡听,一个故事讲十遍百遍都不厌的。 “好,我们来讲故事。”她把小芝麻圈到怀里搂着,然后就着画册开讲,“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叫做小芝麻,小芝麻有个弟弟,叫小包子……”讲着讲着,小芝麻就睡着了,沈寄笑着把她的外衣脱了放到枕头上去。小家伙肯定是方才在小叔叔那里闹腾累了。 五房六房的人被追了回来,他们完全没料到魏楹竟然一早让人快马加鞭回去讨了这么一封回信来。不然,怎么肯在扬州逗留三日。而且,魏楹也压根没提是他派人回去讨的信。只说是接到淮阳的来信,拆了一看是这么回事,于是赶紧遵照三叔祖父的吩咐把人追了回来。同时他也暗地里让当地的知县把魏枫魏植用马车送到扬州府来。这件事,最好就在这里解决。在他眼皮子地下,也不必劳累三叔祖父等着。 只是,府衙肯定不是说这事的好地方。他在扬州府也没有置房产。对了,可以去然楼的二楼雅室。怕到时候起争执的话,就把二楼清场一天好了。楼下闹嚷嚷的,但二楼却是故意辟出来的,关上门很是清净适合谈事儿。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喜欢到二楼雅室里谈生意或者其他。 因为不知实情,五房六房的人也只以为是族里发现他们来了此地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不由暗自懊恼在扬州府耽搁了两日,偏生路上马车又陷进坑里去了又耽搁了日子。到了地头,又得知那两个侄儿因为大打出手被衙门抓起来了。正要派人回来讨魏楹的亲笔信好去把人放出来呢,就接到消息说三叔来了,让他们都赶紧回扬州府去。 沈寄便只得再去包了三个院子好安置客人,不过这回没有一丝不舒坦。她巴不得三叔祖父赶紧的把五房六房的人都带回去呢。她还是喜欢小门小户的过日子,三个女人一台戏,大锅饭热闹归热闹,是非也多啊。而且,自己是主人家,什么都要操心。像五房六房那样眼底只有利益没有亲情的人,还是客走主安乐! 只是,三叔祖父来了,自己怕也跑不掉一顿骂。他肯定会知道魏楹为了不纳妾的事,跟皇帝顶牛的事。在那种正直古板的士大夫眼底,自己的行为是非常不可取的。好在,她有护身符,她又有身孕了。而且,这会儿她也不怕三叔祖父或是旁人往魏楹房里塞人。皇帝要塞人他都扛住了,其他人自然更不在话下。再说皇帝也默许了魏楹不纳妾了,三叔祖父如果要做什么,魏楹肯定把这个抬出来说事,给他扣一顶大帽子。当然,关键还是小包子,只有小包子来了,这件事日后才不会总是被提起。 小芝麻在被窝里动了动,然后睁开眼来,虽然还有些迷糊但看到沈寄就露出了个甜甜的笑来,“娘――”然后一骨碌翻身坐起来,看沈寄拿了小衣服过来她就伸出双手往袖子里钻,穿好衣服就讨抱。 沈寄就摇了摇头,“又忘了,娘不能抱小芝麻了。采蓝――” 采蓝应声进来给小芝麻穿鞋,然后俯身要抱她,被小芝麻虎着脸用力拍开。 沈寄沉下脸,“这是什么态度,采蓝照顾你尽心尽力的,你就这么恶劣的对她?”可不能纵得小家伙这么随心所欲的对待身边人。采蓝可是她放在小芝麻身边在她照顾不到甚至保护不周的时候查缺补漏的。应付差事和尽心尽力可是两码事。不能让小芝麻冷了身边人的心,她必须从小就学会在一定范围内尊重下人。所以,得防微杜渐。 小芝麻耷拉着脑袋在床沿坐着,采蓝张口欲言看沈寄摆了摆手便闭上了。小芝麻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先是看一眼沈寄,沈寄没有理会。然后又去看采蓝,后者冲她笑笑,她便朝采蓝抬起手将她抱了起来,“大姑娘,你是姐姐呢,要照顾弟弟妹妹的对不对?” 小芝麻听的故事里她都是非常正面的好姐姐形象,听得多了,便也上了心,听采蓝说了就点点头,“嗯。”她看向沈寄的肚子,经过一段时日的熏陶,她也知道了弟弟妹妹就是娘的肚子里。等生出来就可以和自己一起去捞月亮打坏蛋了。 沈寄的肚子已经开始出怀,有三个多月了。有时候小芝麻好奇也会摸摸。而魏楹前几日则是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共享了一回鱼水之欢。于他来说,也是有经验的了。上一次他离京赴杭州,就正是沈寄怀着小芝麻的时候。那次两人便是小心翼翼的,这一回便也有了些经验。 当时云收雨散后魏楹赤身躺着,“嗯,这一回你怀孩子的过程我是一点也不会错过了。” 沈寄把被子盖到他身上,“哼,还说呢,上一回还没出怀人就走了,什么都得我自己面对。”没能享受一回产房外有个平时不动如山的男人急得跟热锅蚂蚁一样的场景,她怪遗憾的。 “这回不会了。”魏楹在被子下握住沈寄的手。沈寄正感动着呢,就发现他睡过去了。只得推他一把,然后躺下。 沈寄正想到这里,脸上多了一只小手,原来是小芝麻见她怔怔的就伸手来摸她,然后软软的唤:“娘――” “我们去看看外头的院子收拾好没有。”这一回三叔祖父来,魏楹就想着把他老人家留在客房住,让十五叔一家搬去和五房六房一样住在外头包的小院里。这样也省得老人家多跑动,十五叔十五婶虽然没回来,但他让带信的人去说了一声。想来以十五叔的豁达绝不会计较这些小事,而且是把屋子腾给长辈住,省得吃饭什么的还来来回回的走动。 现在人要到了,自然要把院子想腾出来,至于小权儿,他说他也不想来来回回的跑,他就和小芝麻住一个院子就好。沈寄知道他是觉得跟自己爹娘住一起,从头到脚都被管着,没有跟在自己身边舒服自在。也不点穿他,就让人把他的东西搬到了小芝麻院子里,两叔侄做伴儿。结果小芝麻每天就迈着小短腿往小权儿房间去,不管他在做什么,她就在一边捣蛋。往往小权儿受不了了就会自己把人给沈寄送过来。 收到信过了十来日,三叔祖父才坐船到了。老人家一路走走停停,耗时不短。五房六房的人谋划不成,回来了几日都窝着,也没了出去游山玩水的兴致。沈寄也懒得给他们安排节目了,只推说自己孕吐,一直在小厨房开火,带着小权儿吃好吃的。公中的厨房就按人头数拨银子过去,如果想吃份额外的那就自己掏银子吧。她反正是没亏待客人。 前两天老七老八居然带了一桌子人去然楼吃喝,也不知道才来这么一阵怎么就跟本地纨绔搅到一处去了。末了自报家门就想免单,还说哪有做兄弟的到哥哥的酒楼里吃饭还要给银子的。被凌仕昀给顶了回去。说夫人没有交代过,而且这是夫人的嫁妆银子开的,也不是魏家的公产。就算是也早已分家了,而且这是酒楼。七爷八爷你们是客,府里自然管吃管住。可酒楼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夫人没发话就没有免单的道理。 最后还是跟去的府里的小厮跑回来,当着两房长辈的面说明了事情,魏楹让赶紧到账房支帐买单把人带回来的。这事儿沈寄没出面,不过是她示意下人和凌仕昀唱的双簧。之前那几日,老七老八逛街看着什么新鲜东西,沈寄让小厮把帐结了,结果现在他们变本加厉。当然,小厮身上带着的银子不多,所以他们就想着到然楼去吃饭。左右沈寄带他们去过,凌仕昀也认得他们。还可着劲儿的尽点贵的,小厮身上银子就不够付了,只有回来取银子。那俩小子当然不能被抵押在那里,不然说出去不好听。只是这一幕也落入了一同去的人眼底,好好落了一下那俩人的面子。 而且讨银子一定得当着他们父母的面讨,这自然也是魏楹配合的结果。不杀杀这股风气怎么行,这俩家伙可是要留在这里躲祸的呢,又不能把他们撵回去,当然得收拾老实了才行。而且沈寄还得不在场,她孕吐嘛,不出来吃饭也很正常。不然五婶六婶肯定找她说话。当着魏楹的面他们就只能表示自家出这个银子,而且说凌仕昀太较真了。不能抱怨沈寄不留情面,一则她压根还不知道这回事呢;二则他们这些年也看出来了,魏楹是顶疼媳妇的,肯定听不得人说沈寄不好。 “管着银钱的人不找较真的不行啊,七弟八弟日后有比较大的开支不妨同我或者他们嫂子说一声,要是合理开支,就到账房处去支银子。这一回就先从账房支银子过去付了吧。”魏楹可没松口说自家人去然楼可以免单,这样下来一个月还不知吃掉多少。 公中的厨房菜色也很好,厨子手艺更是不错。却偏要花大笔银子出去吃酒席,这能算是合理开支么?而且,早就分家了的,也得他们有这个脸开口才是。 五房六房的人便有些讪讪的了。 ! 170家事(3) 沈寄一边听挽翠说着外头的事,一边给小权儿夹菜。就听到小芝麻‘嗯嗯’了几声。瞅着桌上有她能吃的蛋羹,便勺了两勺到她的碗里,由采蓝喂了。她这才不闹腾了。 小权儿端着碗埋头苦吃,吃完把筷子放下,“我才不要做这样的人。” 沈寄知道他说的是老七老八,想起以前魏柏娶媳妇买宅子的时候也被他鄙视过,忍不住问道:“那你要做哪样的人?十五叔哪样的?” “才不呢!我要做大将军,建功立业。要像大哥一样,被族里的人看重。那些白胡子老头儿都说我爹没出息。”说到最后声音就低了下去。 一边小芝麻看到他放了筷子便也想着不吃了,被沈寄的目光威逼着,嘟嘟嘴又接着吃。沈寄很清楚她的饭量,还早着呢,就惦记着跟小叔叔玩儿,回头饿了又闹着要吃。然后下午吃了,到晚上正该吃饭的时候又吃不了几口。临睡了就还要吃,回头怕她积食。小孩子吃跟睡得定点定量,开了头以后就乱套了。 她转向小权儿,“我可羡慕你娘了,你爹那不是没出息。那是不把那些教条当回事,你别听那些老冬烘的。做人不是非得做成你大哥那样才算成功。” 小权儿从小就被人这么灌输着,有时候连十五婶都觉得十五叔不务正业,时时告诫小权儿要学习魏楹。诚然,魏楹是世俗认定的有出息的人。可十五叔他交游广阔,每每有事招呼一声就有不少人来帮忙。就算从前风流花心了些,可现在很好啊。 小权儿眨巴眨巴眼,不是太明白了的样子。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在说爹不好,怎么大嫂偏说他好。 沈寄也吃好了,于是放下筷子,“咱们这么说吧,你爹从来没有给家里惹过祸事吧?” 小权儿想了想花钱都消不了灾的七哥八哥,点点头。 “他没坑害过谁吧?” 想想二房,又点点头。 “没让你们母子缺吃少穿没有银钱花销吧?” “嗯,没有。” “这不就结了。你可以一心想做大将军,可是不能因为旁人的成见就觉得你自个的爹不好。”沈寄顿了一下,“只是,大将军可不是戏文里还有说书人嘴里那么轻巧的事啊。所谓少年成名,一战封侯,这些大多是传说。更多的是马革裹尸而还,甚至身死野鸦食之。” 小权儿点头,“知道,就是大嫂前几日听说边关打仗说的,可怜泸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沈寄屈指敲他两下,“你就知道这个。” 小芝麻乐呵呵的笑,然后站起来扶着小桌子也要敲敲小叔叔的头。 被小权儿偏头躲过,“我可是长辈。” 老七老八被这么收拾了一顿,又捱了父母的骂,倒是老实了两天。今天去码头接三叔祖父,他们便老老实实的跟着去了。五叔六叔十五叔,他们俩外加小权儿还有告假前去的魏楹。 三叔祖父脸色不太好,扫了侄儿侄孙们一样,然后坐上马车回来。在他老人家眼底,五房六房的父子都是惹祸的,而幺房小权儿还小看着倒还好,可是小十五从小就是个胡混日子的。 魏楹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做到扬州知府,正四品的官儿,比自己致仕的时候也就低一个品级而已,是如今魏氏最有出息的晚辈。可来的路上偏听说了一件很不好的事。那个大侄孙媳妇,原来是个心狭不识大体的,居然拦着夫婿纳妾。只可惜皇上太后在扬州府时自己不在这里,否则怎么都要做成了纳妾一事。如今却是势单力孤,楹儿又是个顶疼媳妇儿,从前那妇人没有生养孩子的时候就一味护着。如今有了女儿又再怀上了,肯定更加的如珠如宝。于是看向魏楹的目光里显然是含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魏楹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可惜这话不能当面说,回头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可不行。他老人家可是千里迢迢给自己解决难题来了。而且族里那些人一多半都不怎么样,也要靠他德高望重的来压着。便只视而不见的嘘寒问暖,问起一路情形。 依着本心,沈寄是很不想出席这个接风宴的。左右她也几日身子不适开小灶了。可是,三叔祖父毕竟是长辈,这么大年纪了为他们的事奔波,当初又对她释放过善意。于是只得出来。她拿了手绢捂着自己的鼻子,脸上做了些手脚,看着气色就不太好。 五婶六婶为着然楼不肯免单,当着这扬州府一众衙内的面下了她们儿子面子的事有些不舒服。她们前几日倒也都去看过沈寄,这会儿大家一起等候的时候便说她气色不如以前,皮肤也没以前好了,脸上也长了些斑点。以关心的口吻说着让人堵心的话。 十五婶瞅了一眼,她自己儿子天天跟着沈寄开小灶,回来告诉她大嫂吃嘛嘛香,养得白白胖胖的,跟大号的小芝麻一样。所以今天见了她这副样子心头颇有些疑惑。不过想想,如果她真跟小权儿说的一样,那是不好说身子不适的。她知道沈寄不是针对自己,否则就不会特意把自家那个小吃货带在身边。便适当关心了几句就不出声了。至于那两位嫂子,她相信沈寄完全能对付,不必自己解围。 果然,就见到她用手绢捂着鼻子,在五嫂六嫂说话的时候露出不适的表情来,身子也极力往后退。脸上带着些赧然,似乎这么做很不好意思,可是又不得不避开。就听到自家儿子适时开口:“五伯母六伯母,大嫂闻不得脂粉气儿,你们别靠过来。” 挽翠也轻声道:“五夫人六夫人,我家奶奶就是不想在亲戚面前失礼,所以才没有出来陪着你们一起用饭的。她一闻到脂粉味儿就要反胃。我们近身伺候的人也都是不敢涂脂抹粉的。” 怀孕初期,对一些气味反胃也是有的。而且,挽翠的话点得很明白,他们只是来暂住的亲戚。就是沈寄娇气了些,她们也是管不着的,要挑理以后对着自己的儿媳妇挑去吧。 五婶眼瞅沈寄就要孕吐的样子,赶紧退开了一些,她可不想闻那股怪味儿。而且万一魏楹正好回来撞见他媳妇吐得稀里哗啦的,还不得怪得她们满身包啊,就没见过这么疼媳妇儿的。于是只得住嘴和六夫人一道往花园走去。那些不阴不阳的话自然就不好出口了。一边嘀咕着:“前两天不还没这茬事么?” 十五婶坐得远些,今早小权儿提醒过她这事不要涂脂粉。不过,昨天她才去看过沈寄,她正抱着一盒什么吃食,自己吃两口又喂小芝麻一口的。母女俩都乐悠悠的,小芝麻更是吃得满脸都是,沈寄一边帮她擦嘴巴一边还招呼自己坐。当时可没对脂粉味儿反胃啊,而且当时也没见她脸上有这些。 沈寄的确是很不耐烦见五婶六婶,也不想听他们说算话。可这两人是长辈,要倚老卖老的话她也没办法把人撵出去。至于之前热情招待,那是人远道而来,必须表现好客的一面。而且当时她们是有求于魏楹,指望他帮忙把二房的产业弄到手呢。当然只会没口子的说好听的,这会儿事情没成,就算不知道是魏楹暗地里运作的,但心头不顺是肯定的。加上自己就落了她们宝贝儿子的脸面,那样的事她们不好明着说什么,但是给自己添点堵却是可以的。就像是刚才,说的听着是关心,可哪个女人不在意容貌啊,听着就叫人来火。虽然她不是真的是现在这副样子,可日后还是难免长斑憔悴什么的啊,当然不会乐意听那些了。 十五婶小声道:“难道一会儿三叔说什么你不乐意听的,你也这么办?” 沈寄摸摸肚子,“我就这么办,他好拉着我这孕吐的侄孙媳妇教训个不休么?” “那还不是大侄子听教训。” 十五婶挑眉,“你就当真不怕?”她们家可也是有几个从前就伺候夫婿的姨娘通房在呢。只有大侄子这里,当真是干干净净的。她自己可是一直把人好好养着在,只是,这种完全游山玩水的日子她过着着实有些不踏实。就怕自家儿子也被养成了老七老八那样的废材,就算不那样,跟他爹一样不知上进也不好啊。只可惜,出嫁从夫,她也不敢太过驳他的意思。而且,要让她像沈寄这样借着怀了身孕忽悠长辈,她也不敢。就譬如方才的五嫂六嫂她就不敢这么把她们撵出去。更别说忽悠全族里最德高望重的三叔父了。还是得夫婿受看重,又爱重自己,这些长辈才不敢真的为难自己呢。 沈寄笑笑不说话,哪能一点不担心呢。只是,做女人,不能把自己的一生就系于一个男人身上。是好是歹都只在被人一念之间。可惜这个观念说出来也得不到认同,她就不说了。 沈寄本来就是得到消息人接到了马上就进府这才出来的,这么说了几句话外头就来通报三老太爷到了。季白便便赶紧扶着沈寄出去和众人一起迎候。小芝麻则被采蓝抱着好奇的看着大路。 三叔祖父被魏楹扶着下了马车,众人上前行礼。三叔祖父摆摆手道:“先进去再说吧。” 坐下上了茶,各自就座,三叔祖父问了几句沈寄怀孕的情况,不管他心头对她有什么看法,她如今正在为魏家开枝散叶,他也不能为难她太过。而且此来也不是解决这个事儿的。 中午魏楹等人便陪着三叔祖父用饭说话,除了小权儿仗着年纪小溜掉了,其他的男丁没一个滑脱。据小权儿说连他都不耐烦听三叔祖父训话,其他那些被耳提面命着成长的晚辈就更不用说了。据说一下午一个个面无人色的,这回连一向是楷模的魏楹也被训斥了。当然是因为自己,三叔祖父不好亲自来教训自己这个侄孙媳妇,侄孙子却是不用客气的。他当年可是做过御史的,嘴皮子功夫相当了得。尤其是骂五叔六叔,那是不歇气的骂了半个时辰,茶都喝了两盏,末了勒令他们不许再胡闹。 五房六房的人都不服,其他各房过得好不在意那些银子,可他们刚折了财怎么就不让捞回一点了。魏楹便适时表示他收到魏植魏枫被关押的消息便让人连人带卷宗送到扬州府衙来,这会儿人已经到了。 其实魏楹该避嫌,但其实那两人本就没有去告官,魏楹对下属说的也是怕他们闹得不像话所以索性关起来。 五老爷便道:“那还等什么,把人带来。老七四哥不在,可他们是早表过态的。咱们这里有四房人,还有三叔祖父也在,这事儿正好了结。” 魏楹望向三叔祖父,看他一脸倦色,于是道:“实不相瞒,这府衙后宅住了不只一户人家。二弟和魏植如果来了要是不服,保不齐说出些什么或是闹出些什么来。总归是一家人,咱们也不能拿他们当罪人看待,一有不服就弹压。所以,他们要胡说八道我们也不能把他们的嘴堵起来。我想着,明日大家聚在然楼二楼再来议这件事,也正好请三叔祖父尝尝然楼的口味。今天下午就先好好歇着。”方才三叔祖父虽然是骂人,但他一介文人,而且已经老了,所以声音并不大,倒不虞被人听了去。反正就是一家子老少爷们关起来说话。但如果魏枫和魏植发狂可不好处理,毕竟那两人如今是亲兄弟都要动刀子的了。 这才散了,五老爷出去后小声对六老爷说:“每次都这样,非得骂过瘾才肯停嘴。要不是想着靠他把那些产业要回来,我早就走了。” “忍着点忍着点,今天不是连魏楹那小子都被喷了么。” 魏楹回去看到小权儿正在和沈寄玩双陆,没好气的道:“你小子溜得倒快。” 小权儿嘻嘻笑着,牵了小芝麻出去,“走,小叔叔带你去灌蚂蚁洞。” 沈寄笑着把季白端上来的茶递给魏楹,“辛苦夫君了,又替妾身受过。” “哼,你知道就好。你是没见三叔祖父那个痛心疾首的样子啊,好像我真是十恶不赦了一样。”对魏楹来说,被当众这么教训也是头回。他可不想十五叔从小被骂到大,早皮实了。他可一向是魏家树立的典范。所以,真是有些不适应。 沈寄笑眯眯的,“要适应哪,这才七八年,以后日子长了拿这个说事的可多了。” 魏楹抿了口茶,“反正皇上那里我都顶了,三叔祖父拿我也没有办法。这两位默认了,于国于家还有谁敢多嘴?”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小芝麻,就成天跟着小权儿这么胡混?”去灌蚂蚁洞,这像是大家闺秀做的事么? “有什么,活泼些才好呢。再说她才多大点,要是就束缚着那也太憋屈了。”那还不如自己在华安可以下河摸鱼上街卖吃食的童年呢。 魏楹还是蹙眉,沈寄道:“难道你想她跟阮茗惜一样病恹恹的?那孩子就是被束缚得。” “嗯,还小,由着她去吧。只是大了你怎么都要束缚些,不然顽劣名声传出去了日后不要说人家。” “嗯,知道了。”沈寄嘴里答应着,心头想着我的女儿怎么能一味的被三从四德束缚。大不了教会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能跟礼教对着干,但是在一定范围内要享有自由成长的空间。 于是第二日,魏家的老少爷们便到然楼二楼,处理这件悬搁已久的家务。而一众女眷,自然没有资格列席。三叔祖父连旁听都没让她们去。期间种种沈寄也不耐烦多问,等到魏楹回来就问了个结果。 “产业归公,公中派人打理。但每年魏枫可以拿三成的盈利用于奉养一家老小。至于魏植,众人默许了其中半成是他的。” “这样啊,他们兄弟俩肯么?” “我手头有他们一些违法乱纪的罪证,而且都归到魏枫名下了,哪里还有借口。” “那五叔六叔答应啊?不是各家从前都表态不和他们争么?” “哦,开始不答应,后来听说经营权归他们,族里派人监督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这事儿总算是了结了。” “老七老八真的要留在扬州?”那可是两个事儿主,一个没盯好就要闯祸的。到时候各自爹娘不在,她跟魏楹可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要出面收拾烂摊子的。可堂弟来躲祸事,他们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放心吧,交给我就是。既然把人交托给我,就按照我的方式来。大不了我一直养着他们,但绝不能让他们出去胡来。我让凶横一点的小厮专门负责看着他们,要出门必须征得我同意,并且有人陪同。每月就只有那么多月例,我看他们怎么去吃喝嫖赌。只希望真能把人揪回正途。不过我估计难了,已经长成形了。他们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受不了了,等淮阳的事彻底解决就要回去。也就是这任知府满任期,不让他连任就是了。魏家在京里的人活动一下不难办到。正好那时候他们也该回去娶媳妇了。” ! 171家事(4) 三叔祖父在扬州逗留了小半月,看了看魏楹治下的名城,然后一脸‘吾家后继有人’的欣慰回去了。?快来吧,.!当然,顺道把二房、五房、六房还有幺房的人都带了回去。只留下惹了祸的老七老八在扬州让魏楹这个兄长代为管教。五叔六叔的意思是让魏楹带挈他们,同时也让他们帮衬魏楹。 当然,这是最理想化的状态。当时顶着江边的风,魏楹笑着说:“五叔六叔,尽管放心把七弟八弟交给侄儿。他们有出息,就是侄儿的臂膀了。侄儿断不会压着不让他们出头。” 三叔祖父蹙眉道:“楹儿,他们要是不争气,你该骂骂该打打。自己老子娘管教不好,在家尽惹祸招灾,族里也托了不少关系才让知府大人收了礼物。到了这里可别让他们给你惹事。” 沈寄暗道,老爷子大是大非还是清楚的。有他这句话日后魏楹也好行事一些。 魏楹拱手道:“三叔祖父,五叔五婶,六叔六婶,你们都放心吧。” 沈寄握着小权儿的手,小声道:“你们怎么也要走呢,小芝麻跟我都好舍不得。” “娘想回去,说家里的产业全交给管事不放心。而且我也得正正经经进学堂念书。三叔祖父说这一辈六哥之后就没一个能读书有望的,现在剩下我这个最小的,得弄回去好好看着,指望这辈再出个官儿。我自己也想好好用功,让我娘在族里能抬得起头。” 好吧,人各有志! “小芝麻,跟小叔叔道别!” 小芝麻看着大船上一堆人,互相都在依依不舍,三叔祖父拉着魏楹,五房六房父母儿子,她也受了些感染,一把抱住小权儿的腿,“小叔叔――” 小权儿把她抱起来掂了掂,又重了,“小芝麻,下回你可不许再忘了我。我每年都来看你跟大哥大嫂。” “嗯嗯。”小芝麻这一两月成日家跟在小权儿身后跟小跟屁虫一样,感情好得很,闻言就抱着他不住点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可真沉!记得,千万别长成了小胖妞。” 小芝麻近来常被他取笑长得胖,也听得明白不是好话,于是举起小拳头捶他肩膀,还啊呜一声作势要咬他的耳朵。 “你可别乱动,本来就钩沉了,这一乱动万一我保不住把你摔了。” 小芝麻立时胳膊在他脖子上缠紧,两条藕节似的腿也盘上他的腰。小权儿被她这么八爪鱼一样的缠着,立时两腿分开,摆了个扎马步的架势。 十五叔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这倒是个练马步的好法子。以后等你有了妹妹就这么操作。” 小芝麻仰头叫声‘小叔公’,十五叔点点头。小家伙一岁两个月了,最近也渐渐会叫人了。 沈寄看起锚了,便拍怕小芝麻,“从小叔叔身上下来了。” 他们一家三口外加留下来的老七老八在码头目送大船远去,等到船身越来越小,魏楹负手道:“走吧。”他已经当着众人试过老七老八的文才,当时三叔祖父一个劲儿的摇头,这个样子还谈何帮衬,让他好好管教。老七老八也知道他们的日子不会如从前那般好过,可又不敢回去。那知府是碍着情面收了魏家的礼物,但他儿子断了条腿,岂肯真的善罢甘休。他们也只有在大哥这里躲着。彼此对视一样,然后耷拉着脑袋跟着魏楹上马。 魏楹看着他们两人那骑马含胸驼背的样子,眼中就露出不满来。那两人赶紧挺起腰背来,但魏楹的眼光一移开,又变回原样。魏楹不由得来气,末了摇摇头,算了,慢慢来吧。 到了府门处,沈寄牵着小芝麻下了马车,对老七老八笑道:“七弟八弟,日后就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平日里你们想吃什么短缺什么,尽管打发人来找嫂子。你们身边而已带了原本的丫鬟婆子,我就不给你们另拨人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尽管开口,不要外道了。” 那两人应了声‘是’,“今后要有劳大嫂照顾了。” 沈寄笑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只是有些担心他们带来的温柔美婢。那是五婶六婶给他们准备的屋里人吧。但是大家子弟,不娶亲就先纳妾收屋里人还是要遮着掩着。都在客院里住着,要是弄出什么事来,家里长辈岂不是要怪到自己头上。不过她做嫂子的去管小叔子房里的事也不妥,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希望不要搞出人命来了。 走进二门,小芝麻仰头看着沈寄,“娘,七叔八叔……?” “嗯,对,他们以后就住我们家了。不过他们不是小孩子,还要学做文章。小芝麻你别朝他们屋里钻。” 小芝麻撇撇嘴,那摸样像是说她跟他们又不熟,才不会呢。她很舍不得小叔叔,有些恹恹的。 那两人倒也没让沈寄操太多人,她把客院的事都交给挽翠打理,一应生活所需都是她在照管。客院有公中送饭菜去,下人和自家的下人一样领月例,一季两身新衣裳。至于老七老八,每月二十两银子零花钱。这些五婶六婶都是支了银子给沈寄的,私下里肯定还补贴了不少。沈寄当时推辞了几下,见她们执意要留下银子便收下了。一转手就交给了挽翠去安排,还让她都记一笔账。不足部分就直接从账房划银子。 她还让挽翠去敲打了一下那两人的美婢,说如果做下什么事,她不好直接处罚,便只好以行为不端为名把她们送回淮阳,让五夫人六夫人处理。又让魏楹去跟他两个兄弟说了,要他们对自己的行为对身边的人负责。要是出了什么事把人送走了,就只好由自家的下人伺候。那两人只要不想身边的人落到被赶回去一辈子没脸见人,然后身边没有贴心人就尽管乱来好了。当然,沈寄也知道青年男女,少爷和丫头,光靠这样禁止是不行的。别人的亲娘都办不到。但是她得有言在先,以后就照这个办理。其实说白了,只要他们不搞出人命她就当不知道。 旁的,就权归魏楹管了。就连那两人要出门,也必须得到他亲口同意才行。这样也杜绝了他们来纠缠沈寄的可能性。他如今就是把两人拘在府里读书,不过按沈寄说的让他们五日一休,只是出去得自家小厮跟着。不让他们去灯红酒绿的地方。 只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一早就和这扬州城里的衙内纨绔的搅合在了一起,约在外头碰面,小厮也不好把人拖回来不是。一来二去的,总是别人花销也不好。沈寄便每次他们出门都另给些银钱。这一点老七老八倒是心头有数,对她很是感激。两人也会做人,时常给小芝麻带些吃的玩的回来。日子长了小芝麻也很乐意亲近这两个叔叔。 沈寄掀开门见小芝麻拿了个华丽的彩纸风车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她一跑就有风,风车就滴溜溜的转个不停。这一看,就是那俩小叔子买回来的。 “娘,糖糖,甜。”小芝麻看到沈寄就跑过来,从兜里掏出颗糖剥了糖纸喂到她嘴里。 “是七叔给的还是八叔给的啊?” 小芝麻举起风车,“七叔”,又拍拍衣兜里的糖果,“八叔。” “道谢没有?” 小芝麻点头,做了个作揖的动作给沈寄看。她还不会说谢谢,谁给她东西就对着人笑眯眯的作揖,倒也能骗到不少吃的玩的。 沈寄扑哧一笑,那俩小子,拿吃的玩的收买小芝麻,让她往魏楹的书房去。那会儿他俩正拿了写的文章给魏楹看,沈寄虽然是在魏楹耳边说让他以鼓励为主,要看到进步云云,还是听到他拍桌子了。小芝麻被两人的随身丫鬟忽悠着跑进去找魏楹炫耀她的小风车。这些沈寄都门清,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由得小丫鬟弄鬼。 一开始她挺不喜欢这两个小叔子的,成日家不做正事,就会败家。其实相处久了也发现他们本性倒是不好,只是从前没有人好好的引导,也不是就十恶不赦了。 正想着,就见到两兄弟耷拉着脑袋出来,见到她便过来作揖,“大嫂!” 沈寄点点头,“七弟八弟”一边朝书房望望,“你们大哥,是爱之深责之切,就是要求太高了点。而且又不肯当面夸人,他背转身也和我说你们俩有进步了。” “真的么?大嫂。” “骗你们做什么。快回去吧,不然春红和柳绿该急坏了。”就是这俩丫鬟忽悠小芝麻到书房去的,沈寄方才对着她们只是微笑,让她们不用着急回去候着就是。 沈寄看看俩大小伙子的背影,说起来六弟的儿子也要满周岁了,得记着备份礼送到京城去。这两个其实也是该成亲的年岁了。只是惹了事不得不躲出来就耽搁了。看他们被魏楹押着读了两个月的书,也只是从一窍不通到略通文墨,看着不像是有潜力走科举这条路的人。而武艺,虽然两人把人家淮阳知府的儿子一条腿打断了,可那不是他们俩干的,是让小厮下的手。 沈寄方才把春红柳绿叫进了屋,细细问了问这两个小子的爱好,有没有什么特长的。老八喜欢皮影戏,他还送了小芝麻一套,私下里自己也爱摆弄,可这在魏家是典型的玩物丧志,肯定被少被批。而且不但是皮影戏,旁的戏种他也喜欢。这不到扬州三四个月,那些大小班子他都走遍了。而老七,更是个会玩的,那天小芝麻看他玩蹴鞠白打,一套套解数玩出来,什么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还有什么风摆荷、佛顶珠、旱地拾鱼的,小巴掌都拍红了。 只可惜这年头不讲什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就看是否有文武艺,而魏家更是书香传家。这俩吃喝玩乐的专业户,从小被批到大,后来便开始破罐子破摔吃喝嫖赌起来。这几个与被魏楹拘着,他们也没了吃喝嫖赌的机会,看着精气神也好了不少。沈寄瞧着觉得也挺好的。她原本很不乐意魏楹接手这档子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替人管教儿子,一个不好还要生出仇隙来。可是处久了也发现没有天生的坏胚子,这俩人在外头什么样她不知道,但是对她这个长嫂还是尊敬的。既然已经注定要相处了,就尽量相处好些吧。 到了腊月初八,家里吃腊八粥,老七老八吃完放下筷子要告退,沈寄出声道:“八弟等一下。要过年了,我想着请了戏班子到然楼唱堂会,两边都要请。也算是让年的味道浓起来。八弟这方面比较熟,有没有什么好的介绍?或者你跟哪个班子熟,帮嫂子联系一下?” 这个是老八魏z感兴趣的话题,只是,他偷偷瞥一眼魏楹,他帮着大嫂弄这些,大哥不要说他不务正业么?他最近也被训得有些噤若寒蝉的。可要说起来,大嫂待自己其实还是不错的,她头一回开口也不好拒绝才是。 魏楹已经吃好了,见自己在这里魏z放不开,便搁下筷子往外头去了。 老七魏杉也没啥事,就跟着魏z留了下来听听是怎么回事。 沈寄看看桌上只有小芝麻还在吃,她蛮喜欢腊八粥的,小嘴不住动着,便笑道:“我们到偏厅说话吧。” 偏厅也在小芝麻的视线范围内,她便不吵着要跟乖乖坐在圈椅由采蓝喂着。只是目光不时往母亲和两个叔叔身上去。 沈寄让上了茶然后开口道:“其实你们大哥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古板,不然我怎么能在外头开铺子呢。他平日里怎么待我跟小芝麻,你们也都看在眼底才是。” 那两人就笑了笑,虽然魏楹很会装蒜,但既然真的住在了一个屋檐下,总有蛛丝马迹可以看到的。自然发现了魏楹表面跟家里那些老冬烘一样,背地里却还是颇有人情味儿的。当然,这也有赖于沈寄做了不少工作。譬如魏楹把人批得狗血淋头,她就出面以他的名义做好人安慰之类。两人出去玩淋雨受了寒回来,魏楹当面责备,转过身也会让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姜汤送去之类。 “好了,言归正传,我那然楼一向是以曲子好闻名,这也算是保留节目了。可是,如果时间长了一直这么单调还是会让人厌烦。” 魏z笑道:“可嫂嫂不是还请过唱大鼓说书的么?”然楼是一个让他丢尽面子的地方,心头还是有些膈应的。 “总得换着来,杂耍我也请过了。这回过年,我觉得还是请戏班子唱戏好些。只是戏班子也是人人都请的,要弄出新意来不容易。术业有专攻,所以求助于八弟。” 魏z看着她,术业有专攻,大嫂这么说? “大嫂,你真的信得过我?”在自己亲爹娘眼底,自己也是个废材啊。他们只求他少闯些祸就好。 沈寄点头,“当然,不然我问你干嘛。当然,也不是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自个也要合计的。而且人不是都说么,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三叔嫂,比臭皮匠总厉害些吧。” 魏杉拍拍魏z的肩膀,“老八,你不是就爱那些么,就帮大嫂出出主意嘛。”他们住在这里,能讨好了大嫂自然是好的。至少大哥下次再发火,也多个缓颊的人嘛。而且她每次还给他们零花钱,拿人的手短,出出主意就算报答了。 他们二人之前对沈寄其实也挺膈应的,尤其是那件事发生以后。回来之后也嘀咕过,什么用嫁妆银子开的,她一个丫鬟出身,所谓的嫁妆也不是他们魏家的银子么。可经十五婶一说,那些还真不是魏家的银子。说是大伯母的陪嫁,大哥直接划了一万两给大嫂置办嫁妆。那只能说是魏楹的银子,不是魏家的银子。开始他们也小心提防着,怕这个女人再落他们的面子。 可一个院子里住着,发现她不是那种爱算计人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且为人大方,每次出去都多亏了她贴补的银子才没再外人面前丢脸。 魏z想了一下,请戏班子,他可以帮忙牵桥搭线请好的戏班子。他摸摸下巴,“大嫂,我知道有两个戏班子都挺不错,而且也遍了新曲目适合过年的时候演出的。要不,你请两个?” “这个倒是不要紧,都可以。” 魏z又想了想,“要不,也别轮替上台了,然楼够大,搭两个戏台子,让他们打擂台。客人爱看哪边看哪边。” 魏杉笑道:“不错,这样就热闹了。而且有了这个噱头,生意还得好。” 沈寄想了下,“那也不必拘于两个戏班子,八弟你有熟的,多请几个,跟他们把合约签了。反正分店也需要。两个戏台子,三个戏台子都没有问题。在保底收入外按受欢迎的程度来给付银子。每一张桌子发一个计数的东西,让客人投票好了。过年前五天开始,直到元宵落幕,连斗二十天。” ! 172变通(1) 魏z觉得大妙,于是主动请缨,“大嫂,要是你信得过,干脆布置戏台子往外放风声这些事你统统交给我好了。,!”他是爱这个的,自然有自己的心得和门路。 沈寄点头,“行!那就有劳八弟了。对了,大嫂也不能让你白忙活。这次办好了,带来的盈利我分你一成。” 魏z一愣,“这怎么好!我就是帮嫂子个小忙,而且又是自己喜欢的活计。” “要的、要的,大小伙子用些银子总是问家里拿自己也觉得不方便。这是你应得的,你让柳绿帮你攒着好了。日后再帮嫂子想了好主意,实施了带来的好处都分你一成。七弟,你也是一样。”要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沈寄深谙这个道理。对手下管事的都大方,何况是自家小叔子了。 然楼的生意生很好的,魏z心头粗粗一算,二十天这么斗戏斗下来,增加的收入一定不菲。那自己也能分得很客观的一部分了。而且,自从离开了家,他手头确实不是那么方便了。从小被骂败家子,还真当没有自己挣过一文钱呢。再说了,也从来没有人这么信任过自家。大嫂可是将然楼过年的生意就这么交到自己手上了。不由得也大为心动,拍着胸脯道:“大嫂,我一定用心帮你办好了。” 沈寄微微一笑,“嗯。那你好好筹谋吧,细节就和凌仕昀商量就是了。放心,他也想挣过年的大红包,你给他出好主意,他一定拿你当财神爷供着。”沈寄是真的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这回魏杉有些不乐意了,看老八那个兴奋劲儿,他倒是有事做有银子挣了。难道自己以后跟着他混不成,自己才是哥哥呢。在魏家长大,长幼有序这个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不然他们俩也不会甘心被魏楹训斥了。 沈寄看着魏杉,一副想起来一件事的样子,“七弟,你大哥他们衙门里的蹴鞠队,呃,你也知道吧?” 魏杉点头,目中露出不屑,那些衙役的技术,烂死了。他看了几场,场场都输给本地驻军,而且比分悬殊。 “这次过年,衙门和驻军也要举行一场大赛,奖金很高。可是,这个你也知道他们什么水平。为了扬眉吐气,负责这事儿的汪同知就寻思重赏奖励。可人人都说扬州城里最厉害的还是军方的人。” 魏杉道:“他们有什么厉害的,不过仗着身强体壮,技术也就那样。” 沈寄直接问道:“汪同知见过你下场,问你愿意去么?” 魏杉不太乐意,衙役的球队太烂了,他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行啊。而且拼撞他也不是那些老兵油子的对手。 “我知道,狼一样的对手不可怕,最可怕是猪一样的队友。” 魏杉眼睛一亮,“是啊是啊,大嫂你说得对。” “可是,那么多衙役,你就不能挑出好苗子来,让他们变成嗷嗷叫的狼之队么?” “这个……” 沈寄喝了口茶,“我听说外头有赌球的呢,府衙的赔率是八比一。要是你能培训出一只狼之队来,然后……”后头不用说了,魏杉和魏z这两个惯赌犯都听出了这里头的巨大利润,两人眼睛同时一亮。然后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沈寄。 沈寄咳了两声轻道:“我打算到时候让人帮我下注。” 居然是真的啊! 魏杉的身子往前趋,“大嫂,可以一试啊。”衙门给的奖励是少数,如果真的能在赌球上大赚一笔就很可观了。只是,他俩没多少银子啊。各自父母留下的都花完了,现在全靠大嫂私下贴补呢。 “我是不会借银子给你们的,不然回头被人说我教唆你俩赌博。不过,八弟在然楼挣的银子如果要预支,还是可以商量的。我那酒楼里一向是这样操作的,做得久的伙计厨子还有琴师有急用的找到大管事说明缘由就可以预支了。” 魏z眼里发亮的道:“七哥,靠你了。” 魏杉看向沈寄,后者道:“汪同知说可以提供你需要的所有帮助。只要你能让衙役赢了这一回。这件事你大哥知道了也会支持,他每每坐在看台上被军方的人嘲笑也是很在意的。” 魏杉点头,“大嫂,这事儿我得看过衙役之后才能答复。” “嗯,那我让管孟去和汪同知说。” 叔嫂三人互相看一眼,都知道前头两件事都可以让魏楹知道。至于赌球的事嘛,肯定不行了。衙门就算不抓,肯定也不会提倡。他们都让人去代为下注就好。 沈寄看向屋里伺候的挽翠季白等人,“到时候挣了银子给你们吃红,要是敢说出去,哼哼!” 挽翠季白对视一眼,“奴婢知道了。” “还有,大嫂我的形象,呃……” 魏杉和魏z立即很上道的说道:“这事肯定不会传出去。” “嗯,今天腊八,抓紧时间去办吧。要过年了,我会帮你们跟你们大哥说的。” 沈寄怀孕将近四个月,过去牵着吃完饭的小芝麻就回内宅去了。魏杉和魏z直到她走远了,还有些不真实感。 “真没想到,大嫂这么、这么、呃……。有意思。”魏杉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魏z挠挠头,“我好像听小权儿那小子说过,他日后也要娶一个像大嫂一样的女子。说是什么,不是绫罗绸缎包裹的木头。这话肯定那小子说不出来,一定是在大哥嘴里偷听到的。看来不但大嫂有意思,就连大哥都比我们认为的有意思。” “管他呢,只要别再让我成天被关在屋子里读之乎者也就好,挣银子倒是其次。” 沈寄回到屋里,对魏楹说,“行了。” 这件事沈寄是和魏楹商量过才决定这么做的,初衷倒不是想挣银子。而是他们发现,魏z和魏杉的交友圈挺复杂的,而且大都是别人凑上来故意的接近他们。魏楹斥之为狐朋狗党,说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他俩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还不就是因为他们是他的兄弟。 魏楹的这个小家庭很简单,一家三口,小芝麻才一岁多一点,要在她身上下功夫那是完全无可能。魏楹和沈寄都是精明强干的人,要在他们这里打什么主意几乎是针扎不进水泼不入。 就连内宅,也在沈寄的恩威并施下把篱笆扎得牢牢的。外院就更不用说了,能靠近书房的都是管孟刘收庑└了多年,生生死死一起过来,能干又忠诚的。而且,他们的月例也是很高的,像管孟的月例达到十两银子,刘室灿邪肆剑这份收入别说在扬州府,就是在京城都是十分可观的。而且魏楹和沈寄待人都很尊重,关键时刻能扛事不会让他们在外头受欺负。所以,要从下人这里下手,买通不了最核心的也是白费功夫。 所以,他们分析了一下,便知道是有人故意的要接近他们。不说别的,就是拉着他们多往些不该去的地方去,然后犯了事把魏楹拉下水那也是很麻烦的。所以,这件事必须制止。 魏楹直接就想把那两人拘起来不准出去,沈寄觉得不妥。大禹治水,堵之不如导之。 魏楹皱眉,“我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哪有这个时间。” “我来想想办法吧。” 沈寄想的办法便是投其所好,她先在两人的贴身丫鬟那里细细打听了,然后和魏楹商量。 “你觉得他们行?” “试试吧,都是十六七的大小伙子,爱玩是天性,完全还没有成熟起来呢。只能这么着手吧。而且我也看了他们一俩月了,其实本性都不坏。而且,我觉得他们的爱好也很好啊。”如果身在后世,完全可以一个往戏曲界发展,一个往足球界发展,不必当公务员差呢。 魏楹显然不赞同她的观点,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玩物丧志。 “完全没长大一样,一点也不懂得自律。我那会儿哪像他们。就知道吃喝玩乐。” “哎呀,你那个时候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他们成长经历跟你不同。”沈寄腹诽,其实她还觉得老八挺有情趣的,至少比魏楹好多了。而老七就是一黑马王子啊,有点酷有点叛逆。要说懂艺术的男生和球星型的男生,在同为高富帅的前提下,后世可都比你这个性严谨的国家高级公务员更讨女孩子喜欢呢。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沈寄设计让他们有空闲时间都投入到这两项热爱的业余活动中去,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这样便不会被人引诱做下不该做的事,或者不会被牵涉到一些事里。又比魏楹很粗暴简单的关在家里不让出去强,而且关恐怕也有些关不住,万一啥时候疏忽了被他们偷跑出去惹了祸事后悔就晚了。他们之前在淮阳就时常闯祸,更不要说如果有有心人引诱,那更容易出事。 当然,他俩也不是傻子,其实智商还蛮高的。而且之前有魏楹拘着,五天才得一日空闲,这才住下一俩月,跟外头那些人也就还没有混那么熟。自然不会轻易就被人引诱了去。可要是时间长了,有心算无心,那就不好说了。既然答应了把人留下,当然,也容不得他们把人往外推,那会被族里鄙视的。那么,这两兄弟就是他们的责任。出了事,连累到魏楹丢官去职甚至坐牢不好,但那两个也是不死也的脱层皮。安王那里,还指不定会有什么后手呢。可是要是跟他们去说,让他们因此深居简出怕是效果没这样好。 现在这样,两人是心甘情愿的把空闲时间投入了,而且是一心要做出点事情来给人看。自然也就没时间和那些纨绔子弟多往来。甚至可以说,看魏z那个激动的样子,甚至是有几分士遇知己的意味的。还有魏杉,嘴上不说,可看眼神也是很有雄心壮志誓要带领众衙役踢场好球的。不过,也要防着戏班子和衙役队伍里有别人安插的人。不过这个,就要好防的多了。 当然魏楹知道的只是前两件台面上的事,后头一件赌球他不知道。沈寄寻思她就算有银子也不能赌大了,赌大了惹眼。本来是闹着玩玩,回头叫人当小辫子抓了可不值。她少投一点,分散的投,那样既能挣到银子,也不会惹眼让人故意来查。退一步说,赢了那固然好,可要是输了呢,毕竟衙门这边是场场输。她之前鼓动魏杉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狼之队!把猪之队变成狼之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三月三比赛,离现在也只有四个来月。 到了第三日,沈寄领着小芝麻在后花园给花修剪枝叶的时候,魏z找来了。 “见过大嫂!” 沈寄停下剪子,“八弟啊,有事儿么?”其实她已经知道昨天魏z去了然楼,而魏z也去刘同知那里报道,并且挑选了二十名身强体壮的衙役要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刘同知还给在郊外找了个庄子作为集训的场所,据说是阮家的产业。 “是这样,昨天我休息,去了然楼和凌大管事商量搭戏台子请戏班子的事。这是我和凌大管事一起写的,呃,企划书。” “进屋说吧。”所谓企划书,就是沈寄要求凌仕昀写的,每一次针对什么节庆或者是新菜品上市搞的一些活动,然后预估投入和收益等等。等过后,是要针对这份企划书来总结经验教训的。开业前,她带着凌仕昀做过一次。 凌仕昀开始也是觉得麻烦,只是他还没有混熟,所以老老实实的跟着学和做。后来觉得还挺有好处,便一直延续下来了。至今已经做过三次,魏z拿来的这是第四次。 沈寄现在已经出怀,虽然坐稳了胎,魏楹却也不放心她出去。所以然楼她就去得少了,甚至分店开业的事都是凌仕昀和分店大管事一手抓起来的。 “你们动作还蛮快的嘛。”坐下之后,沈寄让人奉茶,自己展开来看。条条款款写得很清楚明白,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沈寄在后头签了个沈字。回头就可以凭这个去然楼的账房那里领出预算的银子。流朱是做账的,管银子的另有其人,没有沈寄批,额外开支在百两以上谁去都支不出银子来。 魏z看自己和凌仕昀做出来的初步方案,沈寄只略改动了两处就通过了就很高兴,“大嫂,我去看了然楼,觉得管理模式挺有意思的。”管理模式这词,也是凌仕昀从沈寄这里学去的,今天在魏z这个公子哥面前好好卖弄了一下。当然,他今天态度好得很,还招待了魏z一顿很上档次的‘工作餐’。 “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左右你家中也有大酒楼。” 魏z挠挠头,“这个啊……”他一向不爱那些。 “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大管事糊弄你贪墨你的银子怎么办?你喜欢这个,要捧戏班子捧角,手头总得有足够的银子吧。像我这样,有能干又信得过的人手帮着打理,就坐在家里看看账本,每月银子自个儿往腰包里跑有什么不好。只要你能给家里挣银子,还有谁能说不是。你自己的时间完全可以用在写戏本唱曲上头。就是顺便了解一下,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别人要学,出高价我还不让他去呢。”这个小叔子,要去考科举是没啥戏了。魏z把他圈起来读书也不成。不如教他些掌管生意的法子还实用些。这样也算尽心尽责不负所托了吧。 魏z想了想,“大嫂说得有理。譬如这次请戏班子在然楼斗戏,就是把我喜欢的事跟挣钱兼顾了。” 沈寄笑笑,懂得变通就好,“对了八弟,进来外头书斋有什么好的话本,你下次出去帮我淘一些回来。” “好,我自己也时常去书斋淘话本看的。好的话本和好的戏本,那是通的。有些戏班子也根据话本来排新戏。我前几日还看了一个……”这也是魏z喜欢的,平日家里也没人肯听他多说两句。这会儿见沈寄也有兴致,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沈寄其实也喜欢看《牡丹亭》《西厢记》还有《桃花扇》这些,两人倒是能料到一块儿去。 小芝麻本来在外头玩,听到声音以为他在讲故事,便也跑了进来。她今天穿一身红色小袄,看着很是喜庆。三下两下就跑到魏z旁边站好举起手示意自己要坐到叔叔腿上。 魏z抱了她起来,看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纳闷,看向沈寄,后者笑道:“她以为你在讲故事呢。” 小芝麻笑眯眯的从兜里把她的故事书拿出来递给魏z,“八叔,讲。”母亲最近没什么精神,都不怎么给她讲故事了。父亲勉为其难的讲了,却是一点不好听。看到八叔讲得口沫横飞的,她便很很欢喜的跑进来了。 魏z拿过去翻看,沈寄三言两语给他说了下,魏z道:“大嫂真是有心了。” “八叔,讲嘛。”小芝麻拉着魏z的衣裳撒娇。 魏z点点小芝麻的小鼻头,“好吧,你跟八叔出去讲吧。”事情说完了,他也不好总在嫂子的小厅里坐着。不过刚才和大嫂聊了一通,感觉很不错。 ! 173变通(2) 魏z不但是整日的往两边的然楼跑,他还把看中的戏班子带了回来让他们先唱给沈寄听听.\\小芝麻是爱热闹的,听说家里唱戏,高高兴兴的就让采蓝抱着她过来了。 沈寄想了想,“就让他们唱平时的曲目吧,一通百通。把要斗戏的曲目先唱了这不是把底给露了么。” “好。” 就这么着,后院子里热闹了好几日,沈寄把衙门后宅的官眷都请了来听戏。众人点评之余也说到时候要去然楼看看热闹。沈寄笑着说到时候给她们留二楼的雅室。这都是锦上添花的,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应对就是了。 又有人说沈寄肚子尖尖的,这胎肯定是个儿子。 “我也希望是个儿子呢,正好凑成个好字。”沈寄想着小芝麻被故事熏陶了两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弟弟妹妹的观念入脑没有。她倒是很乐意当故事里的英雄姐姐的,可是现实中不知如何。 因为场中都是女眷,魏z自然是没有在一起听。他被小芝麻缠着叫了两回故事,再见到小芝麻拿着故事书找人就躲着她走了。大概男人天生都不喜欢这么哄小孩子的。倒是从前小权儿耐心挺好的,愿意一遍遍的讲给小芝麻听。也难怪小芝麻黏他了,现在还偶尔会提到下小叔叔。 这天魏楹回来告诉沈寄,“我今天去那个庄子看了老七特训那二十个衙役,别说,还真的有不小的气色。” 那二十个衙役,如今是带薪训练,而且被压得太久了,也想打个翻身仗。听说魏杉刚去的时候,别人只当他是知府的堂弟,虽然面上尊敬却没怎么放在眼底。直到他露了十八般蹴鞠本事,这才折服了那些人。这也训练了有将近十天了,按说是该初步出成效的时候了。这些日子,魏杉一直早出晚归累并快乐着,跟魏z一样,瞧着精气神都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你还别说,这俩小子近来看着还真是有了点人样了。” “人嘛,总有个喜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身旁的人也给予鼓励和认同,做起事来也就开心多了。” 魏z换了家居的夹袄出来,“嗯,今天老七和我一起回来的,骑着马也抬头挺胸的。” “那肯定得到你的认同了,至少是眼神鼓励了。” “术业有专攻,蹴鞠,我不行。每每被罗校尉讽刺,我都是斯文扫地啊。” 小芝麻在门口探头望进来,沈寄招手道:“快进来。” 小芝麻小手指着外头,“下米米!”很高兴的样子。 沈寄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下雪了! 魏楹大笑一声,“要是天上要下米那可就太好了。”出去和小芝麻一起站在屋檐下看下雪。 沈寄走出来,“今年不是丰年么?怎么,还有饥民?” “再好的年景,也有老百姓吃不饱饭啊。邑有流亡愧俸钱!” 沈寄是饿过肚子的人,现在一想起刚到魏家天天喝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半夜饿醒喝水扛着的日子心头还是一抽一抽的。魏楹虽然没有饿过,但自小长于乡间,却也见过不少人饿得皮包骨头,甚至饿死的。 “瑞雪兆丰年……”沈寄的话还没有说完,魏楹已经道,“开始下雪了,我去前边看看,需要安排地方收容无家可归的人。” 小芝麻歪着脑袋看着疾步出去的父亲,拉拉沈寄的手满脸的疑惑。 “爹爹有事出去。”辖下有饿死的百姓,这有害政绩。魏楹因为在乡野长大,对百姓疾苦更看重一些。所以,这于他而言不单单是政绩。沈寄想起了自己要做慈善的想法,让人去请刘同知夫人过来商量。 “施粥这样的事往年也不是没做过。只是,一旦开了头,来的民众会越来越多。如果要一直做下去,甚至是外地逃荒的,不属于咱们扬州治下的灾民也会来。到时候就怕弄出乱子俩,而且要一直养着数额庞大的灾民,银钱也有限。突然断了搞不好灾民是要闹事的。而且,没有上峰的命令府衙也不敢开仓赈济的。所以每年也就是那么三五天会有人施粥。” 这其实说的也是很现实存在的问题。光是有好心,不一定办的都是好事。如果真的吸引了大批灾民来,那可真是个问题。关在城门外,那肯定只有冻饿而死。那可是造了大孽了!人家不闻风而来说不定还能能有条活路。可要是放进城门,扬州肯定不可能无限量的接纳灾民。她想扬名立万的慈善大业,难道就要成为泡影? 不甘心! “哎哟!” 刘夫人关切的问:“夫人您怎么了?” 沈寄笑着摆摆手,“没事儿,孩子动了一下。这都四个月了,我估摸着也该动了。” 刘夫人委婉的道:“扬州府今年是丰年,夫人无须太过担心。即便有少数人有冻饿的烦恼,知府大人也定然会妥善解决的。您安心养胎便是。” 沈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是人家不怎么想掺和呢。也是,做个三五天粥场,就像活观音关夫人一样把好名声收了就是了。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是不可能的。身在这个时代,谁能真的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皇帝的新政、改革也只能是缓和矛盾。 沈寄摸摸肚子,“宝宝,帮娘一起想想法子呗。” 知道沈寄见完了客人,让采蓝抱自己过来的小芝麻见母亲低头温柔的和肚子的弟弟或者妹妹讲话,便撅起了小嘴。 沈寄招手叫她,“小芝麻,快过来,小宝宝会动了。”不是道是男是女,沈寄便以小宝宝呼之。她坐下,拉着小芝麻的手放在肚子上,“等一会儿啊,一会儿他就和姐姐打招呼了。” 小芝麻的手在沈寄肚子上摸来摸去,摸得她有些痒,笑着弯下腰,“唉,你别动,痒痒。” 小芝麻便索性两只手一起放了上来隔着衣服挠她。 “我还手咯,真的还手咯!” 忽然,小芝麻不动了,沈寄又被肚子里的宝宝踢了一下,小芝麻也感觉到了。 “又动了。他在叫姐姐呢,小芝麻高不高兴。” 小芝麻点点头,然后继续摸沈寄的肚子,摸了不动还不罢休,又改为拍。小手一点一点的挪动,很兴奋的拍着。沈寄无语,你倒是玩上瘾了啊。当你娘我的大肚子是玩具不成。 沈寄伸出手去挠小芝麻的腋下,她尖叫一声,然后蹲了下去。 “还玩不?你还能是我的对手?” 小芝麻蹲着摇头,笑着表示不敢了,还伸出小手指和沈寄拉钩钩。小芝麻的体质随沈寄,是很怕痒痒的。 魏楹回来的时候挺晚的,带了一身风雪。在屋檐下脱了蓑衣又掸了掸衣摆上的雪粒子才进来。沈寄这会儿便觉得,什么艺术家球星,其实都比不过认真做事有担当的男人啊。 “回来了,快,喝完姜汤去去寒气。”沈寄亲手递了过去。 小芝麻坐在旁边使劲拿鼻子嗅了嗅,然后看也不看沈寄搁在她面前的那一碗。 “你也喝,喝了暖和。成天在外头跑来跑去的。不喝娘就捏着鼻子灌。” 小芝麻无奈,只得在采蓝用勺子喂的时候张开小嘴,咽了下去后用小手在嘴巴前扇着,“辣!” “不辣怎么发热。”沈寄自己也喝了一碗,一边打发人去问老七老八回来了没有。听说还没有回来,便让把姜汤给他们备着,还有客院小厨房的热水也备着。这两只最近斗志昂扬啊。 斗戏的事马上就要开始,魏z在做最后的准备。而魏杉那边,下了雪不能在户外蹴鞠,便改到室内练习各种技巧。人还是要有个奔头,有想做的事做着才好。沈寄想到这里就叹了口气。 魏z在外头奔波了一天,回头看到媳妇闺女就觉得安宁,这会儿见沈寄叹气便问道:“怎么了?” 沈寄不好说是做慈善的事遇阻,毕竟她的大志还没有和魏楹说过。 “我是在想这样冷的天气,肯定还有人没有足够的粮食过冬,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御寒。” “今天我把三个同知派了出去,我们四个人,一人负责一个方向,争取今年扬州府没有冻饿而死的百姓。” “哦,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就是惯常的安置,府衙月前搭好了简易的棚子收容流民,里头不说高床软枕,但是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比窝在桥洞下强多了。然后从库里拨了两百担粮食过去,供应三餐。再多,我也不能完全做主。不过我想,家里要是有银子,可以拿出来多买些粮食。” “这个没有问题,我是想啊,这还是丰年,这么还能对付过去。天有不测风云,要是遇上灾年怎么办呢?只靠上头拨下来赈灾粮食怕是杯水车薪。你去年筑高了江堤,所以今年江水没有为害。但要是遇上什么时候涝灾,又怎么解决问题呢?” 魏楹看她一眼,然后挥手让采蓝等人下去了,沈寄便自己端了姜汤喂小芝麻。 “其实,自从做官的角度来说,我去年扎扎实实修了辖下这一段江堤,已经算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了。只要不是老天爷非要灭我,降下天灾,那么在我任期内扬州府都应当是安然无事的。不过小寄你想得更深远,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 沈寄当然知道魏楹要的不只是这几年不出事,如果能找出更好的法子,那也是他的政绩他为民造福。只是中规中矩,那是很难达到他心目中的位置的。尤其是在当今二王夺嫡的危局下,要让自己在官场扎根,那就得剑走偏锋,不能只做分内事。 “咳咳”小芝麻咳了起来,还瞪着沈寄。原来她一时想得入神,给小芝麻喂姜汤喂急了。赶紧给小芝麻拍拍背,擦干净嘴,“都怪娘,喂急了,没事儿吧?” “嗯。” 小芝麻继续喝姜汤,她这会儿已经辣过了,觉得喝了浑身发热还挺舒服便乖乖的喝着。 魏楹挑眉问沈寄,“你想到什么了?” 她想到经济大萧条十七,罗斯福总统的一些列以工代赈的措施了。于是她挑着和魏楹讲了。她也就出个主意,具体措施肯定得他自己去和幕僚下属商议。不过,丰年不忘灾年时,凡事提前有个预备总是好的。 所谓以工代赈,可跟秦始皇驱六十万民夫修长城和皇陵不同。那是被迫服役,过得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可不是为民造福。魏楹明白沈寄说的是什么意思,与其总是赈灾,不如让受灾的民众能够自救。而且,这样,朝廷也不是一味的支出,多少还是有所得。当然,老弱病残的例外。 “你这个想法不错,可以在扬州府试试。这一府也有几个县收成不好,而且各处都有不能丰衣足食的人。这个回头我跟人细细去商议。这个想法真的很不错。”魏楹笑看着沈寄。 “是之前请刘夫人来,她跟我实话实说,所谓的施粥也就是那三五天,其实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而一味靠朝廷赈济收容,又容易养出些好逸恶劳的人来。所以我才往这边想的。应该也有先例可循,你不如查问查问。”其实是拾人牙慧,不是我原创的啊。在罗斯福之前,中国应该有人想到过吧。毕竟不是有句古话叫‘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么。只是,要怎么做好做大然后惊动皇帝以便于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这就是魏楹要操心的事了。 做这些,还是只能靠官方的力量,个人的力量还是很小的。 “不过,我还是准备去施粥和发放衣物。光靠我一人不行,我打算去阮家这样的大户还有盐帮漕帮这些富得流油的地方化缘。” 魏楹实事求是的说道:“怕是不容易。” “我尽力而为。”要让人白白掏银子出来做善事,是不容易。谁的银子也不是捡拾来的。就是沈寄自己也会有些不乐意。所以,这件事也得剑走偏锋才行。这样子双管齐下,应该今年不会出冻死饿死的人了。 魏楹点点头,“你别累着自己,双身子的人了。” “我就是动动嘴皮子,不让我做事我才要闲得发慌呢。你看看七弟八弟就知道,有事做人就有精气神。要不想想你自己,刚到蜀中治完水被马知县踢到一边的时候,你是个什么状态?” 小芝麻听他们说得热闹,可自己完全的被忽视了,便抬手要魏楹抱她下地。魏楹抱了她下去,她就走到沈寄跟前去,把头贴在母亲肚子上听里头的动静。未几,露出甜甜的笑意,“弟弟――” 魏楹笑道:“是啊,是你弟弟。”一边望向沈寄,他往常没见小芝麻这么感兴趣过。 沈寄看她一眼,“今天孩子动了几回。” 魏楹一下子就椅子上起来,几步过来,抱开小芝麻,“也让爹爹听听。” 不过这会儿偏又没动静了,方才小芝麻贴着的时候都动了一动的。所以魏楹颇有一些失望,“你小子不待见老子啊!” 小芝麻便示范给她爹看,在沈寄肚子上又摸又拍的,见沈寄瞪她,赶紧躲到她爹身后。魏楹便蹲着,笑嘻嘻的摸沈寄的肚子,又轻轻拍了拍,“出来,和爹爹打个招呼。” 小寄抓住他的手,“小芝麻还小,你也还小啊。” 魏楹仰起头,“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孩子在你肚子里动。”那神情还有些委屈,好像真的被孩子不待见了似的。 沈寄想了一下,“真的呢,小芝麻还不会动的时候你就来扬州了。” “所以这一回,我一定不能再错过了。”魏楹又伸手去拍啊拍的,可是始终不能如愿。 沈寄赶紧说:“孩子睡了。” “天还亮着呢。” “他在里头哪里晓得是亮着还是黑了,自然是想睡就睡。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魏楹点点头,“好像这歪理也说得通。”说着揉揉小芝麻的脑袋,却把她戴的帽子给揉歪了。小芝麻便伸手去扶,却有些扶不稳。魏楹又替她正了正,“还是小芝麻你这个姐姐运气好啊。” 当晚一直到睡觉前,和父亲捉了半天迷藏的孩子终于又动了,魏楹也终于如愿以偿,贴在沈寄肚子上听了半晌,满意的睡着。 沈寄计划着化缘,甚至都不用再去另找名目和时间。就是然楼一店斗戏的那天,她撒了帖子出去宴请。扬州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派代表来,都不必另找时间。她借鉴现代海选PK赛的方式,又想了些掏那些人银子的法子。然后把这重意思告诉了魏z和凌仕昀,让他们去安排。那些人捧戏子舍得大把的砸银子,要是募捐不肯出血,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当然,沈寄自己也叫了方大同来拨算盘,算自己能有多少银子投进去,她不带头是不行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等到一切准备好了,便只待冬至那日斗戏了。 ! 174变通(3) 冬至这天一早,沈寄便起身往瘦西湖旁的然楼去。外头白雪皑皑的一片,小芝麻穿得跟个移动大红包一样,看着特别喜庆。因为要出门,采蓝便格外给她多穿了些。 沈寄伸手摸摸她的手心,嗯,暖的。有一种说法,要得小儿安,常须三分饥与寒。不过,也不必刻意去追求饥寒,小芝麻身体好就行了。等闲她也不生病的,让父母很省心。这个对比的对象自然就是小芝麻最要好的伙伴阮茗惜小朋友了。阮少夫人时常的犯愁,前些日子沈寄把徐大夫介绍过去,听说还挺服他的药的。 “小芝麻,我们去干嘛?” 小芝麻扬起小脸,“看戏。” “没错,去看看你八叔给娘张罗的好戏。” 下马车前,沈寄把小披风给小芝麻穿好,小手窝窝也给她戴上,还有帽子,然后牵着全副武装的她下马车。她看到老赵头在给两个穿得有些单薄在寒风中瑟缩的十来岁的小孩子铜板,便问道:“怎么回事?” “夫人万福!小姐万福!”那俩小孩赶紧给沈寄作揖,小芝麻好奇的扭头看着他们。却见到有一个甚至是穿着单鞋,脚都冻青了,忍不住就叫了一声。 沈寄也看到了,微微皱了下眉头,那俩孩子就有些局促起来。老赵头知道她不是在嫌弃这俩穷孩子,便笑着解释道:“方才他们帮着推车来着,所以我给他们一些铜板去吃点东西。” 沈寄想了下,便道:“我是知府夫人,你们跟我从后门进去,我有些事想找你们帮忙。” 那俩人对视一眼,知府夫人能有什么事找他们两个流浪儿帮忙的?他们是在路上看到这辆马车,不怎么显眼,旁的人都奔显眼的马车去了指望多得些赏钱。其实所谓下雪了路不好走推车,他们起的作用很小。尤其在别人还有小厮跟车的情况下。可是一般的夫人小姐看到他们这幅可怜样,多多少少还是会让下人打发一些。也有些心狠的,嫌他们跟着自己的马车让自己掉价让人赶走他们。 方才这个赶车的大叔给了不少铜板,他们正高兴呢。就听说这是知府夫人的马车。他们有些害怕就往后缩,知府夫人找他们做什么,难道要责罚他们,说他们有碍街容?可最近没有大官要来视察啊。有大官视察的时候,衙役都要通知他们回避的。 老赵头说:“我们夫人宅心仁厚,你们放心跟进去就是。” 沈寄表明身份,其实是不想人以为她是人贩子,于是和气的说道,“快进去吧,外头冷。” 这俩小孩也听说了这酒楼的幕后老板是知府夫人,又听老赵头说了,而且确实不敢跑,便跟在后头进去了。 穿过后巷,从后门进去二楼,沈寄让人在厨房弄了两碗热汤和两个大饼上来,“你们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然后再回答我的话就好了。” 流朱见到这俩孩子,知道沈寄的心思,便去找了两身旧的棉衣还有棉鞋过来,让他们穿上。 “谢谢夫人,谢谢!”那两个孩子跪下给沈寄磕头,沈寄示意老赵头把人拦住,她自己正在给小芝麻脱披风。 “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下跪,吃吧。” 这会儿还早,斗戏是下午的事,客人也都还没有到。作为主人家,沈寄想早点来看看而已。 小芝麻还是对这两个小孩儿很纳闷,一直在看他们。那俩个人就冲着她带些谦卑的笑笑。 沈寄说道:“这两个哥哥吃不饱穿不暖,这样的天气还得自己出来想法子挣铜板。现在知道你自己有多幸福了吧,成天就知道淘气。” 小芝麻钻到沈寄怀里扭扭小身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两个孩子听到‘哥哥’这个词,都震了一震。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都说他们是贱种、是奴才。知府夫人居然说他们是自家姑娘的‘哥哥’。两人都小心的拿自己的破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以期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个人样。 沈寄低头对小芝麻说:“你不是兜里有糖果么,肯不肯分给两个哥哥一些?”小芝麻可护食了,能吃到她东西的,除了沈寄魏楹,小权儿小朵朵阿隆也就是阮茗惜了。 这会儿她想了想,便走过去,从兜里抓了一把糖果,放到搁着热汤碗和大饼碟子的小几上,然后推到那两个孩子面前,脸上是甜甜的笑。沈寄感到很欣慰,总算不是真吃独食的。 “谢谢小姐。” 小芝麻走回沈寄跟前,仰起头,一副‘快表扬我吧’的表情。 沈寄摸摸她的头,“嗯,小芝麻真的很乖很大方。” 魏z和凌仕昀听说沈寄来了,便也过来。 魏z见到屋里有两个穿着不合身棉衣棉鞋的不知谁家的孩子,纳闷的问道:“大嫂,这谁家孩子啊?” 那俩孩子赶紧放下正在吃的碗站起来,有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就道:“小的就牛二娃,他叫马三儿。” 魏z还是不得其解,莫名其妙的。 沈寄开口道:“我看他们大冷天的,还在外头为一口吃食奔波,咱们不是正想今天募捐做些什么吗,所以叫他们进来问问。你们坐下吃吧,八弟你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魏z看一眼正在吃着热汤泡大饼的俩穷孩子,心道他还以为大嫂就是跟旁人异样做做样子挣点名声呢,这看起来不像啊。倒有些像大哥在衙门里问案子的架势,还找来人问东问西的。 他过来巴拉巴拉的给沈寄汇报了一通流程,有不足的地方凌仕昀便补充了。沈寄听了觉得很不错,方才她上楼的时候也看了搭出来的戏台子,挺好的。看来老八是真用了心的,就看他挑的戏班子怎样了。凌仕昀肯定也暗中出力不少,只是把功劳都让给了老八而已。 “行,你们办事我挺放心的。等下我再来看具体的布置。” 那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牛二娃和马三儿已经吃好了,正候在一边,小芝麻坐在小锦墩上自己拿手拈着下点心往嘴巴里塞。这是方才流朱送来的,她看到小芝麻一直就盯着那两个在吃东西的孩子看,想着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大姑娘光是看吧,而且那两人也明显不适应,便去厨房端了松软的小点心过来。 采蓝则站在一旁,替她拍着落到身上的点心渣子,一边劝着小芝麻少吃点,“大姑娘,等一会儿还有不少好吃的,咱留着些肚子好吧。” 小芝麻想了想便放下了手里的点心,然后让采蓝抱着她下去看楼下挂的花灯还有布置好的戏台子去了。 沈寄那边刚开了个口,“你们……”就听到马三儿打了个饱嗝。她没有笑,不过刚走到门口的小芝麻咯咯笑了两声,马三儿顿时就臊了个脸通红。 “你不是要下去看花灯和戏台子么,快去吧。”然楼是不卖早点的,所以开门比较晚,这会儿店里还比较清静。 “你们两个坐着吧,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要是你们害怕,我就让人送你们回去。我找别人问就是了。” 牛二娃道:“夫人问吧,夫人用得着我们,我们高兴。” 马三儿就在旁边点头。 “我想问的是,朝廷不是给搭了棚子还供三餐么,你们怎么还在外头找吃的?”魏楹明明说有安排了的,怎么又出现这样的事。 牛二娃就道:“夫人,那得是无家可归的人才能去的。我跟马三儿,我们都有家。” 沈寄瞪大眼,她还以为这俩是孤儿呢。有家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家里的是后老子娘吧。 结果不是的,他们确实没有爹娘,但是一个有爷,一个有奶奶,各有个四面通风的家。这俩人还是邻居。 沈寄想起开始看到他们各自把半个大饼用油纸包着塞进了怀里,合着是给家里爷奶带的。魏楹的福利是针对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下头的人便将人拨拉拨拉盘一盘,这俩孩子家都算不上。于是过得还不如从前睡桥洞和屋檐下的那些人。 像这样的城市贫民,肯定还有不少。他们也就在大户人家十周那几日能吃个饱。这倒不是说魏楹给的福利不好,他其实已经很用心了。可是事情毕竟是下头的人去做,而且照规矩条文套地区牛二娃和马三儿都不属于要被收容的对象。于是,过冬的福利没有落到他们头上。 沈寄的手在桌上敲了敲,“除了推车,你们会做什么?” 牛二娃和马三儿对视一眼,“夫人,只要给口饭吃,我们什么都做的。” “胡说,难道给你们一口饭吃,杀人放火你们也做?”沈寄看两个孩子有些讪讪的,意识到再过个几年,说不定他们真的肯为了一口吃的去杀人放火的。 “朝廷救济无家可归的穷人,这只是第一步。因为他们如果没有救济,就会冻饿而死,绝不是不管你们。我昨天还在和知府大人商议,要怎么查缺补漏呢。这就是我找你们来问的缘由。” 牛二娃点点头,“街坊们都说知府大人是好官,给修了江堤,今年不用担心江水再决堤。” “不用说好听的,他是一心做好官,也在努力,但是毕竟不能面面俱到。这不,你们不是还不能吃饱穿暖么。而且,他要管的事毕竟太多了。我就想着,我看看能做些什么。但是,也不能就那么把人养着,会养废的。所以问你们会做什么,我好针对具体情况去安排。”沈寄顿了一下,“要是有机会,你们愿意读书识字么?”还是只有这个才是改变命运的根本。 那两人眼底一亮,“愿意啊,我们愿意。” “好了,干活儿和读书的事,都先放一放。我听你们说家里到处通风漏雨的,等一下我这边的事散了我和你们去看看。先登记一下有那些人家,然后让衙役找人替你们修房子。还有吃的穿的,也要想法子先解决。你们现在先回去,把吃的给你们爷奶带回去。哦,对了,你们住的地方肯定是贫民区,饿着的人还不少,等下我让然楼的人送你们回去,装上一车大饼。等下午,你们俩再过来这里找我。” 牛二娃和马三儿要磕头,又想起那句男儿膝下有黄金,便只是朝沈寄作揖。方才在马车前他们俩还口舌如蜜的,这会儿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们回去吧。” 出去之后,马三儿和牛二娃说:“知府夫人好像和别的夫人不一样。” 牛二娃点点头,“我觉得她是真的想做些事的。”尤其,还问他们想不想读书,还说要和他们一起去看看住的地方。 沈寄那边,陆陆续续的有捧场的客人到了。中午她还要请人吃饭算是热场子呢。三位同知夫人、阮少夫人、盐槽二帮帮主夫人…… 中午的筵席很丰盛,楼下听到丰盛的熟客也都来了,吃过饭看斗戏也是个乐子。就连小芝麻和阮茗惜那桌,大厨都挖空心思做出了好些个她们能吃的东西。小芝麻看着丰富的菜色,满意的微笑,一边高兴自己听了采蓝的话把肚子留着了。 然后便是下午的斗戏了,今日座无虚席。沈寄不由感叹,文艺活动搞得好也真是一个大促进啊。二楼雅室都是来捧场的,也是她等下要宰的。一楼的人可都是自个儿听到风声来的,前几日就有人来订位置了。 其实沈寄不太喜欢听戏,依依呀呀的唱腔她不太听得明白,她比较喜欢看戏本。《牡丹亭》就被她翻烂了。 本来安排的一桌一个计数用的梅花,改为可以花银子另买,五两银子一朵。最后,哪个戏班子得的梅花最多,便胜出。这就是场pk塞,送梅花就相当于后世短信投票,还不用和中国移动分成,都归然楼所有。而且现场这么比拼,更容易引得人撒银子相斗。当然,这梅花是不能自己带进来的。 魏z当时听了沈寄添加的这个规则,立即道:“大嫂,你真厉害。” “你是想说我黑心吧。我告诉你,我真是恨不得搞场拍卖会,这样更好掏他们的银子。你想想,他们捧戏子斗气都肯成百上千的砸银子,回头我募捐,能比这个数少了么?反正拿卖梅花的银子也一并拿去做善事,我自己还得搭不少进去。就这还不知够不够呢。事情是越做越多的,真的,不去做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问题,一做,那些藏着的问题就都出来了。” 魏杉也跑来凑热闹,他还指望着魏z多挣些银子用来赌球呢。想想,挣一百两,一赔八,那不就是八百两。要是挣五百两,转眼就是四千两。不要问他为什么没有想到万一赌输了怎么办,赌徒事先都不会考虑输了怎么办的。 下头开唱了,小芝麻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由采蓝抱着出去玩耍。老赵头不爱听戏便带着人跟着出去了。两个戏班子是魏z这个专业人士精挑细选的,戏目第一出都是经典的,拿手的。一开腔就引来满堂彩,沈寄听着身边的夫人们评价唱腔、身段,她便微笑。她不如这些从小看戏的大家女子懂得多。 第一出还没有唱完,两边台前的梅花就堆了起来。气氛越来越热烈,然后不断有人购买计数的梅花……第一场中场的时候,凌仕昀找来的耍嘴皮子的人把气氛调节得更加的HIGH。甚至连门口都站满了人来听,里三层外三层的。 沈寄瞅着阮少夫人一气儿就买了十朵梅花让人丢到左边戏台子前的花篮里,另一边眼帮帮主夫人便买了二十朵丢给右边…… 沈寄让魏z安排的今天这头一场比试,是两个不分伯仲都很强的戏班子,甚至还是冤家对头。所以斗得就更热烈了。 接着又各自唱了一台新戏,因为然楼地方大,彼此并不怎么互相干扰,而客人自然是乐意看哪边就看哪边,爱捧哪边就捧哪边。一时间,人都按自己的喜好分成了两拨。 沈寄看效果很好,不由微笑。 魏z和魏杉也在一边看着,魏杉道:“原来挣银子这么容易啊。” 沈寄心道,要是能搞个现场直播,把广告做好了,银子更是如水一般来啊。 待到两场戏完,计数的时间点一过,清点了一下,两边差距不大。一边两百八十多朵,一边三百零几朵。这梅花差不多就卖出去了三千两银子。当然,这也是这些富户冲着知府夫人的面子捧场。 接下来,沈寄便问牛二娃和马三儿来没有,听说人已经到了,正等着,她便说请二楼的夫人们去一处地方。这可好,现场去看,比她在这里费口舌说要好多了。有些事不能一味推给朝廷,朝廷只有灾年才拨下款项,可像牛二娃他们这样的孩子,还有他们的爷奶这些人便是丰年也吃不饱穿不暖。 沈寄把小芝麻也带上了,她发现带小家伙忆苦思甜还是有好处的。 175变通(4) 一众夫人不知道沈寄要带她们去什么地方,只当安排了什么余兴节目。下楼的时候还在评说着方才斗戏的热闹,意犹未尽的。 冬至有大如年的说法,今晚都要在家团聚吃汤圆。所以今天的斗戏才安排在下午。明天的时间便会延后一些,下午和晚上都有戏班子表演。今天没订到位子的,明天就可以到二楼雅室品戏了。 开业后不久,沈寄让凌仕昀定制了一些撒金粉的卡片出去,称之为贵宾卡。开业头一个月消费达二百两银子的才有,凭之可以享受八八折优惠,而且在雅室订座有优先权。还有三种外表有些微区别的卡片,分别可以抵一百两、三百两、五百两的花费。这种是前段时间推出的,两个店子仅有百张。正好赶上过年送礼的当口,又做了些营销,销量也很好,成了近段时日送礼的热门。 方才还有不少夫人在问沈寄,想要再订一批。沈寄作势为难了一下,然后碍着人情答应加推一百张。心头其实乐坏了,这要是形成了用这个送礼的风气,然楼的生意一定好得很。这些,即便旁人要学,可是没有然楼推陈出新货真价值的菜色和丰富多彩的节目,也是竞争不过的。如今,开业不过半年多,到然楼吃饭已经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尤其是二楼的雅室。 然楼如今的生意只能用红火来形容,之前挤垮了这家酒楼前身的那家酒楼,如今已经是人可罗雀。沈寄还什么阴招都没使呢,比他们当初的竞争手段光明正大多了。还有不少名厨想带艺投入然楼,因为待遇好,而且能受到尊重又有发明新菜色的气氛。当然,然楼得做了甄别才敢收人。 沈寄因为怀孕数月不出府,如今怀胎四月,胎坐得稳魏楹才放了她出来,所以一见到如今这个红火场面,由不得她不喜。 阮少夫人问道:“夫人,到底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啊,您就别卖关子了?” 沈寄看她一眼,“去贫民区,所以,如果明惜身体不好,你就别带她去了。当然,我们只是在外头看看而已。” “什么?”阮少夫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前头先下去的人群里起了些嘈杂声,原来是走到后门口时,有人看到了候在沈寄马车旁边的牛二娃和马三儿,不由嫌恶的道:“哪里来的叫花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正要叫然楼的小二撵人,就见到他们走到沈寄跟前行礼,“见过夫人!” 沈寄便道明了这趟是要去做什么。在场很多人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这个知府大人,好好的冬至节不过,竟然要带他们去那样的晦气地方。 沈寄牵着小芝麻的手道:“我是听闻众位夫人昔年都曾慷慨解囊施粥给贫民,今天是过节,便约了你们一道去看看那些穷苦老百姓日子过得如何。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众人过去当然也做过沽名钓誉之事,但那不过是撒点银子让下人去施粥。要他们去贫民区,很多人都是不乐意的。可是,方才还一路笑谈要跟着知府夫人出去游玩,现在临时说有事好像太明显了点。传出去岂不坏了名声?还有,来此是为了和知府夫人保持良好关系,现在找借口说不去岂不是当着众人驳她的面子。那日后自家夫婿的前程或是家中的生意,是不是都会受到影响?这位夫人的枕头风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啊,知府大人为了她都敢跟皇帝顶的。 现场一片沉寂,沈寄目光落到几位同知夫人身上,这几人知道自家夫婿最近数日都被知府督着在为无家可归的人奔忙,便都笑着说:“既然是夫人带头,咱们就都去看看。这天冷,也不知老百姓能不能丰衣足食。” 很好,很识趣!沈寄正要出声,遍听到有人娇笑道:“久闻夫人不同凡俗女子,这才让魏大人许下永不纳妾的誓言。我之前还有些不信,今儿信了。好,今日就随夫人走一遭。” 沈寄有些诧异,她原本预计会开口表示的几人还没有开口,这位漕帮汪帮主的夫人就先出声赞同了。 “汪夫人才是驯夫有道呢,怎么来打趣旁人。”这位汪夫人是续弦,过门不过几月,汪帮主从前那些爱宠都守了活寡。所以沈寄才说她才是驯夫有道,让浪子回头更厉害。当然,这自然靠的是汪夫人美艳绝伦的外表和她自身的心计了。 见到有人带头赞同,剩下的人怕得罪沈寄便纷纷开口弱弱的表示了赞同。再说,知府夫人把女儿都带着,这一趟多半也就是在外头做个关心民生疾苦样子而已。她们要是不去岂不白白坏了名声。 沈寄笑道:“我就知道各位夫人都是热心公益关心穷苦百姓的人。不过,为了路上方便,大家就坐我安排的小马车吧。两个人坐一车,带上贴身的人正合适。”那些招摇的大马车,可进不了小巷子。 小芝麻坐上车对沈寄说道:“阮阮不去。” “阮阮身体不好,不过,其实也不用进去。只在外头看看,不至于就惹上什么传染病。” 到了地头,沈寄把小芝麻交给采蓝照管,自己扶着季白的手走在前头。她一走开,阮少夫人,包括三位同知夫人都没有动,倒是那位汪夫人快步跟了上来。和沈寄一起跟着牛二娃马三儿往巷子里头去。 因为知府夫人到了,这条巷子里的人便也迎了出来。街道已经扫过了,而衙门派来修补屋子的已经在开工了。是魏楹听到回报,当场便让安排了人来。破旧失修的房屋,寒风中依然穿得单薄的穷人,还是很刺眼的。站出来迎接的人,多是穿得还算过得去的。不过,比起这一群厚重裘衣的贵夫人,他们依然是只能在寒风中瑟缩,贫富悬殊十分分明。 百姓里也有选出来的代表过来陪着沈寄说话,供她了解情况。沈寄往后头一扫,那些人都远远的站着,生怕被沾染了什么。于是笑着和迎上来的人说了几句,“我的来意想必你们也都已经听说。或许你们心底其实不信,或者不信我不只是做几日,但是没关系,日子长了你们自然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谢谢夫人中午让人送来的大饼,家家户户都分到了,您还说晚上要请我们吃汤圆。您让人在几个街口生火用大锅煮骨头汤说是一直煮到开春,谁冷了渴了都可以去喝。还安排了人来帮我们修房子,多谢了。” “不值什么,不必客气。我是代知府大人来看看,你们过得不好,他心头也是有愧的。” 那几位同知夫人眼见沈寄的目光扫过来,不得已走近了一些,旁人便也跟着走近几步。一时看着这些穷苦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便也有人发出同情的感概。只是,沈寄没有出声,那些人也不好先表态要赠银子之类的。 沈寄其实也不是非要这些贵夫人都去到那些穷人屋里,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见好就收。让人把从布庄买来的一百匹成布还有五百斤棉花以及一百袋袋粮食搬了下来,便打算带着众人回去了。 阮少夫人等见她早有准备,自己等人却是空手而来,不由有些讪然,心头抱怨怎么也不提早说一声。自家也好准备一些,便纷纷准备掏了些银子出来,让下人送过去。 那些百姓自然是千恩万谢,沈寄笑道:“我今日带夫人们前来,也是心有所感,人说救急不救穷。所以我们能做的似乎也就是在寒冬来临之际施舍一些衣物粥食。可是,我觉得我们能做的似乎不只这些。” 汪夫人道:“那夫人是想怎么做呢?” “我的意思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不如回然楼,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个好的对策。” “好!”汪夫人说完便过来自己搀着沈寄,一副很亲近的样子。那些夫人里便有人暗悔没有抓住机会和知府夫人好好亲近亲近。 不过说起回去,自然是人人都很愿意的。其实这些人里,很多人都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有些甚至是直接就被吓住了。这些夫人们大多都是从小衣食无忧之人,其实也很乐意表现自己仁慈有爱心的一面,而且个个手头都不缺钱。尤其之前沈寄才弄了一处斗戏的戏目让她们撒银子,这会儿自然不会有人能说她们手头没银子,像往年一样拿点小钱出来意思意思搏个名声就好。 而今日知府夫人携一众贵夫人看望贫民区的百姓的消息肯定会传遍大街小巷。今日来了的每一个人的身份都会被有心人浓墨重彩的典出来。这个有心人自然便是今日的知府夫人了。然后热心公益的大帽子便给来的众人戴上取不下来了。知府夫人接下来要做的事,自然也会拉上她们一起撒银子。而为了巴结权重一方的知府大人,今日然楼撒的网是把扬州府有头有脸的人都网罗殆尽了的。这么一想,这位知府夫人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沈寄被汪夫人这么一扶着,便笑道:“怎好有劳夫人。” “请容湘云尽份心力。” 沈寄看汪夫人仿佛有话讲的样子,便示意季白推开了。 “不瞒魏夫人,湘云便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您以后要做什么,我还不知道。但您已经做了的,我看得出来都是实事。” 这个沈寄有所耳闻,所以众人都不想来,她第一个说要来沈寄也没觉得多奇怪。 汪夫人一直扶着有孕在身的沈寄上了马车,然后索性在她的马车里坐了下来,季白便去坐了另外一辆。小芝麻好奇的看看汪夫人,然后靠到沈寄身上。沈寄看汪夫人挺激动的,便递了被热茶给她,“喝点水,引起夫人一些不大好的回忆了,我很抱歉。” “不是,我是在想,如果我小时候,有人能想着从入冬到开春都给我们一口热汤喝,也许很多事不同。” “这个,你也看到了,那些夫人们其实心不坏,她们只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穷人而已。当然,有一些自然是比较冷漠,觉得这些事情是命,与她们无关。她们每天施舍几天粥就可以心安理得了。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既然都被我网进来了,就会让她们一起出钱出力,并且号召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有的事情做得多了,也就会变成习惯。” “那夫人为何要这么做?” 沈寄勾唇一笑,把小芝麻揽进怀里,“我就不信你们当家的没有查过我的来历。我小时候也曾经每天半夜准时饿醒,然后到水缸舀一瓢水扛饿继续睡觉。” 小芝麻抬头看看沈寄,很疑惑的模样,“娘?”娘也跟刚才那些人一样饿过肚子? 沈寄揉揉她的头,没有多说。 “那夫人打算如何做?” “我方才已经说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汪夫人,到了。”沈寄还是觉得这位宅斗很有手段的汪夫人怕是有意的来接近自己。即便不是,她夫婿是漕帮之主,自己是知府夫人,这里头牵涉着莫大的利益,也该保持些距离才是。方才当着这么多人她要跟着自己上马车不要明着拒绝,但是可不能让这个女子觉得她们已经很亲近了。她待这些夫人可一直都没有亲疏之别的。 “汪夫人平时和哪位夫人走得近?” 汪夫人便说了是大商人吴家的夫人。沈寄下车后便让人请了吴夫人过来,“我带汪夫人去贫民区,触动她一些不好的回忆,还请吴夫人等下多照看一下汪夫人。” 汪夫人的来历也不是秘密,沈寄自己就是坦言来历的人,觉得这其实无所谓。不过汪夫人以前还是挺在意这事儿的。那几个妾室一直嘲笑她身份低,所以她用尽手段把她们压了下去。却没想到知府夫人居然毫不在意亲口说出过往惨事。 众人重新在雅室里坐下,都把沈寄望定。这里她地位最高,而且这件事算是她倡导的,自然要听听她准备怎么做。 “是这样,方才我也说了救急不救穷,所以,也不可能让夫人们回家去讨银子养着那么多穷人。我的意思是,我们形成个有严明纪律的组织,帮值得帮和应该帮的人。” 坐在旁边刘同知夫人道:“夫人,能不能说仔细点?” “好,所谓值得帮的人便是有上进心的孩子。可以送他们读书识字或者是学门谋生的手艺,让他们今后能够自食其力。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到街上厮混。这样子长大的孩子日后怕是很容易就铤而走险了。要是能把他们纳入正途,也在在座诸位夫人的功德。” 接替吴同知到任的孟同知的夫人问道:“那应该帮的人又是谁呢?” “便是老无所养的那些孤苦老人。他们已经无力谋生,只能靠朝廷以及好心人的帮助才不至于凄惨的死去。” 这些话一说,屋子里的人便都开始了思考,也觉得是个法子。今天看到的场景对他们刺激也挺大的,而且追随知府夫人做这件善事,不但能得了好名声,还能跟知府夫人把关系搞得更亲近,所费不过是些银子,何乐而不为。 “好啊,圣人云‘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夫人这样做正是遵从圣人的教诲呢。我等定然追随出一份力。” 沈寄看过过去,出声的是一众夫人中有才女之称的阮家二少夫人。听闻她生了儿子后一直把大嫂压这一头。见阮少夫人因为女儿和小芝麻投缘,又因为她是容七少奶奶的表妹,自己另眼相看。这位二少夫人的气焰不得已压下了一些,此人也一直小意想和自己交好,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缘。方才这几句话一听就是拍马屁,可是把人捧得很高,听了却也心头舒坦。 阮家的家务事,沈寄是不想搭理的。于是笑道:“二少夫人谬赞了。我也是今日看到两个小孩子寒风中帮我推车才有所感。咱们便尽力的做一些事吧。咱们先想办法让那些穷苦百姓过个好年。然后我拿出具体的章程年后实施。至于银钱,我的意思,大家便当做随喜功德就好。你们也需要监督我,所以,咱们便选出一个负责督管的人。至于这个领头的人,便先由我担任。一年一个轮换,这样,即便日后我离开了扬州府,这个事也可以继续下去。” 阮家二少夫人又道:“我觉得既然要做,咱们不如取个名目。” 众人纷纷说好,最后商议定下就叫做‘慈心会’,沈寄做第一届的会长,掌管银钱。选出刘同知夫人,汪夫人两人作为监督银钱使用的人,而账目则由阮少夫人来做。 当场沈寄便说愿意拿出两千两银子,众人便也纷纷说下认捐数目,由阮少夫人记下,明日到账。林林总总也凑了五千两。 沈寄笑着拿起做好的记录,“好,天儿也不早了,本来还请大家吃个晚饭的。不过今天是冬至,都要回家吃汤圆阖家团圆,我就不打扰了。明儿银子没到账的,我可要派人上门催讨啊。” 众人纷纷笑说明儿一早就送到府上。 176撒娇 然楼的斗戏还在进行中,虽然少了贵夫人们一掷千金,但楼下慕名而来的票友却依然热情。有的是慕然楼的名声,有的是慕戏班子的名声,这些才是真正支撑起然楼生意的人。 方才慈心会的第一次会议,沈寄以‘予人梅花,手有余香’来作结,狠狠的鼓吹了一下气氛,所以此时众人从另一道楼梯下去,听着里头吹吹打打的声音,心头都有一种升华了的感觉。她们已经不是下午自知用银子斗气捧戏子的人。 马车上,季白小声说道:“夫人,今天跟您去看了贫民区,季白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又听了您方才的一席话,真的好想哭哦。” 沈寄抹了一下脸,我煽情煽了半天,要是一点效果也没有,那我不是白说了么。方才除了不怎么听得懂的小芝麻,其他人不都得她煽得差点哭了。要是没有亲自目睹,效果肯定差一些。当然,那些夫人也都是人精,即便是被今天看到惨象触动,被她煽情的华禹打动,但那都是一时的。要吸引她们跟着自己一直做下去,还得有利益。随之而来的好名声以及和知府夫人的紧密联系才是真正让她们愿意一直投入的原因。当然,这不妨碍她们心底随之升华。 “夫人,季白也想出把力,捐出三个月的月例,可不可以?” 采蓝也道:“夫人,我也有此心。”做富家婢女也与当穷人日子好过多了,尤其是在魏家这样不用担心被男主人侵犯,不会被女主人随意打骂发卖的人家。 “当然可以啊,无限欢迎。”沈寄捏一把小芝麻的苹果脸,“小芝麻,你想不想升华一下?” “啊?”小芝麻茫然的看着沈寄,低头继续玩她的布老虎。 “今天你也看到两个哥哥大冷天还穿单鞋单衣了,后来也见到那些百姓屋子漏风过冬至都缺吃食缺柴火,你想不想帮帮他们?” 小芝麻想了想,点点头。 “嗯,乖女儿。” 结果回去之后,沈寄把小芝麻装私房的匣子打开,她就把手按在上头,嘟囔道:“我的我的。” “你不是说要出力的么,合着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啊?”沈寄边说边拿手刮自己脸羞小芝麻。 小芝麻听不懂,她是见到沈寄要拿她的东西所以赶紧护着,现在看她的动作表情也知道不是好话,便嘟着嘴跺了两下小脚。 沈寄便又哄了半天,小芝麻终于同意了出血。可是这样她也舍不得,那样她也舍不得。其实沈寄也是逗她,那些都是别人给的见面礼,都是好东西,她也舍不得拿出去。这是给小芝麻攒的嫁妆呢。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宝月斋专门做给小芝麻玩的,这些工艺很好,可是并不值钱。 “好了好了,别一副挖你心肝的样子。娘逗你的!”沈寄把匣子合上让采蓝放回柜子里锁好。结果,小芝麻还算不依,沈寄奇怪的道:“呃,那你是想怎样?” 小芝麻让采蓝抱自己到椅子上,自己打开匣子,半天拿出一把金瓜子递给沈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你倒也精明,知道拿这种人人都有的东西。不过,还算大方。”这金瓜子是去年过年的时候阮少夫人等人送的压岁钱,彼此之间都是见了面就随手抓一把给小孩子,或多或少。 “好,回头帮你写上,小芝麻八颗金瓜子。” 小芝麻把匣子盖好,想了想又抓了一把递给沈寄,露出几颗小牙笑得很甜。 “好,十四颗。”沈寄很高兴小芝麻的表现,抱着她亲了两口。 “弟弟。” “哦,你帮弟弟出的啊,真好!”听了这么久小芝麻和弟弟妹妹的故事,小家伙终于生出了几分姐姐的心了。虽然,被魏楹将故事扭曲得只剩下了弟弟。不过,能让小家伙有姐姐的自觉就好。 次日,一众夫人的银钱都送到魏府。负责监督的汪夫人,刘同知夫人也来了,还有负责记账的阮少夫人。二少夫人本来也想跟着嫂子来,可是又舍不得丢下中馈之权。 昨日,不过是去了一条街道,沈寄送去的棉花和布匹,还有粮食都只够解他们的燃眉之急,要将所有的穷人都纳入帮助范围,自然需要更多的银子。她之所以送棉花和布匹,而不是棉衣是因为这样就不至于有人敢发这个黑心财,用黑心棉以劣充好。而那些穷苦人家,针线还是有的,针线活也是做得很好的,很多人甚至以此谋生。 现在最急需的,依然是棉花棉布还有粮食,沈寄昨天就和家里做这些生意的几位夫人商量了,今日到她们府里的铺子去提货。各家送银子来的下人也纷纷表示了家里夫人遣他们来跑腿,任由魏夫人差遣。沈寄自然不客气,慈心会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于是立即分派各人去各处取货,负责送到哪几条街道。 她还让牛二娃和马三儿帮她联络那些同样孤苦的孩子,私底下做监督,以防哪家下人中饱私囊。人多力量大,很快,数千斤的棉花,数百匹的成布还有几百带粮食已经分配完毕。还有缺的,那些店铺也纷纷表示立即到附近区县进货,一定保证这件事顺利完成。沈寄让人选择的棉花布匹还有粮食都是中等偏下水准的,这样,同样的银子可以做更多的事。 而且,也不至于让那些富人觉得,自己吃的穿的竟然和贫民区那些穷鬼一样了。沈寄深谙做善事,也得顾忌许多。要是让阮少夫人等出银子的人有了这样不好的观感就不好了。而且,那些穷人心头也会别扭。 阮少夫人打好算盘,然后报账,“夫人,今日购买棉花布匹粮食一共用去八百二十七两五钱银子,尚余四千五百两。” 沈寄看向挽翠,她点头道:“夫人,帐实相符。” 于是,沈寄、刘同知夫人还有汪夫人各自签下自己的名字。汪夫人的字写得有些歪扭,显见得会写字的时日还不久。她显得有些赧然。 沈寄微微一笑,“汪夫人的字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以后勤练便是了。” 刘夫人和阮少夫人也说了几句应景的话,她们心底其实对于汪夫人的出身还是有着优越感的。甚至跟随沈寄做这些事,心头也充满了优越感。沈寄也清楚,可是,只要她们肯出钱出力就好。有些事情,不是靠她一个人就能做好的。要不是有这些夫人们相助,她虽然也能买到同样的东西,但却要耗时更久。这可没几日就要过年了,总得让那些人过年有新棉衣新棉鞋穿,也有新棉被盖。 在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沈寄又让人买了猪肉等年货给那些人送去,除夕夜便是各家两吊钱(二两银子)。这样一来,之前筹集的五千多两银子便差不多用完了。剩下的,刚好够供应大街小巷的大骨汤一直到开春不断。不过,总算是兑现了让他们过个好年的承诺。 沈寄拍拍手,对小芝麻做出一个没了的动作。小芝麻也也学着做,然后跑过去给她七叔八叔拜年。魏z很大方的给她一小锭金元宝,脸颊上得到侄女儿甜甜的一吻。沈寄已经给他发了截住目前的分成,还是很客观的。第一天就是三百两银子,除了那些梅花还有因斗戏增加的收入,他都可以分成。后来虽然没有那天那么多人撒银子,但是造势造得够,甚至也说了这些银子将会用到哪些贫民身上,所以来看戏的人也是做了好事。所以每日魏z都能分到几两十几两不等。后来看沈寄带着那帮子女人做善事,连小芝麻都捐了十四颗金瓜子,他便也捐了两百两银子。左右第一天得的银子,大都是冲着大哥大嫂的身份,不是他分内应得的。 因此,在每月只有固定月例的魏杉眼底,魏z简直就是富翁。不过,他也给了小芝麻同样大小的一个金元宝,是跟魏z借的。说好了等他拿到衙门发的报酬就还。之前通知大人说了的如果赢了是三百两银子,平了是二百两,输了也有一百两。只是他心头还是嘀咕,给衙门做事还不如给嫂子做事,嫂子都知道过年前提前发红利。而魏楹根本不知道他被兄弟抱怨了,他哪有这么细的心想到这些。 沈寄给他出的以工代赈的点子很好,他和幕僚最近正在商议待年后把事情做起来。临近过年,还是像沈寄那样直接发放物资比较好。这件事做好了,可以推广,到时候他上一道辞采锦绣的折子上去,便是不小的政绩。当然,需要现在扬州府做出些成绩再上折子。 小芝麻笑嘻嘻收了两个小金元宝然后递给采蓝帮她收着,然后跑回来靠着沈寄。 魏楹看一眼两个兄弟,这两人都比刚留下时像话多了。他让他们读圣贤书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沈寄的投其所好让两人沉下心正正经经的开始做事。看来很多时候,还是必须刚柔兼备才好。 待到除夕家宴散了,那俩小子结伴出门看街上放焰火,连小芝麻都一并带了去。她坐在魏z的肩头高高兴兴的和父母挥手道别,魏楹和沈寄这才得了清净。两人坐在避风的庭院里一边看着星空间或燃放的焰火,一边闲聊着。 “今天孩子乖不乖?”魏楹伸手握住沈寄的手问。 “嗯,动得挺活泼。估计以后跟小芝麻一样,也是个坐不住的。也不知随了谁?”沈寄感慨道。 魏楹一滞,随了谁这还需要问。他可是很坐得住的人。 沈寄看清楚他的表情,呐呐的道:“我也没那么坐不住啊!” 魏楹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你要是从来没被压抑过,小时候不是忙着为了吃饱饭而劳作,肯定也是小芝麻这样活泼的性子。我愿意一直宠着小芝麻,让她得到你没得到的生活。因为,那是我欠你的。” “你可别把她宠坏了,你宠我好了。”沈寄笑道,一边调皮的伸手挠挠魏楹的手心,“嗯,你干脆把我当女儿宠吧。” 魏楹的耳根微微有点发红,这些多年他在沈寄有意无意的调教下已经比从前放得开了,只是被她这么调戏还是有点不适应。 “咳咳,我们回房去吧。” 沈寄笑着睨魏楹一样,“魏大人,你在想什么啊,今晚要守岁呢,你就想上床歇着啦?我说我也想出去看焰火的,你又不让。那我就只有在这里看了,你还动这样那样的念头。” 魏楹气急,是谁拿爪子在他掌心挠痒痒,挠得他心都跟着痒痒了,她又这样。 “再说了,我还是孕妇呢,你还是成日家的就想着这个。也不怕以后孩子出来说你总是戳他脑门。” 魏楹的脸一下子通红,“你怎么这么百无禁忌的!” 沈寄把手收回来,“哼,儒家做事总是喜欢扯块遮羞布。夫妻敦伦之事嘛,你面红耳赤的作甚?不知道的那以为我在调戏良家男子呢。” 魏楹无奈的摸摸鼻子,原来你这不是在调戏我啊。他想了想,然后说道:“嗯,我知道近来是有些冷落了你,可是你也说了你是孕妇,我不让自己忙一点,哪行啊!” “是,我知道你是父母官,就是今天还惦记着大街上要五步安排一个岗哨,十步准备一大桶水,防着踩踏和走水。可是难道孕妇不是更需要人抚慰的么?怀孕了就该被冷落啊?” “是是是,需要需要。都是为夫的不是,好了吧。今晚随便你怎么折腾我都行。” 沈寄看他一眼,“我懒得折腾你,你给我睡睡书房去就好了。好像谁离不了你似的。怀着小芝麻的时候你就不在身边,现在不说加倍对我好,弥补一下,还一天到晚的看不见人。这可是过年呢!” 魏楹看着四下无人,两手伸过去,一只放在沈寄脑后,一只放在她膝弯,微一用力把人从躺椅上就抱到了自己腿上。他也是才知道,沈寄怀孕了脾气就变得有点像小孩儿。她甚至还要跟小芝麻争宠。都不知道两年前在京城她是怎么一个人度过漫长的怀孕期的。一想到这个,魏楹就觉得有些心疼。用力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在她耳边说着她想听的话。 哼,这还差不多!她虽然是当娘的人了,虽然平时看起来理智又成熟,可是也需要夫婿疼爱啊。尤其是怀孕期间。 过了半天,她感到身下起了些变化,然后听到魏楹苦着声音道:“小寄,我怎么办啊?” “嗯,忍着。” “忍不了啊。” “再一会儿,小芝麻他们就回来了,还要一起守岁呢。” “可不可以不抱了?” “嗯,抱着你难受,可是不抱我心里也难受。” “那,还是我难受吧。”魏楹把人放在她肚子上,儿啊,爹为了你受罪可受大发了。 沈寄闷笑两声,“我们回屋吧。” “嗯?不守岁了?” “小芝麻回来肯定已经睡着了,七弟八弟定然也不想和我们夫妻一起守岁。我看到他们和那俩漂亮丫头眉来眼去了。咱们自己守吧,随便以哪种方式守应该都可以,不一定非得干坐着。” “好!”魏楹立时精神了。他推推沈寄,“那你下来,我们回屋。” “你抱我回去!” “这――”魏楹迟疑了,这里是花园一角,下人都被屏退了。他抱着她自然是想抱就抱,可是这一路抱回屋去,那岂不是下人都看到了。 “很,方才在人家耳边说了半天,原来都是口舌如蜜的哄人。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张敞呢?”沈寄碎碎念的数落着。 “回屋去,要画眉还是要怎样,都由得你好不好?” 沈寄气呼呼的从魏楹腿上跳下来,然后往屋里走。魏楹赶紧道:“你小心着点。”起身抓了个灯笼追了上去扶着她,生怕她踩到什么摔了。 走到屋门,沈寄回身把魏楹往外一推,然后进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值守的季白苜蓿等人相视一笑,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小寄,你开门啊!” 魏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寄不知怎么地心头就烦躁了,“你抱着圣贤的牌位过日子去吧!” 魏楹摸摸鼻子,这又是怎么了。方才不是好好儿的么。他身体还在发痛呢,可她撩拨了人又把人关在屋外头。这怀了孕的女人,情绪真是一时一变啊。圣人是没说错嘛,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 “大过年的,你把我关在屋外算怎么回事啊?” 说了半日,里头也不开门,魏楹招手叫来二门处的小厮,小声道:“把门弄开。” 沈寄就看到门闩从外头被拨开了,魏楹进来把门合上,“媳妇儿,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心头突然就不舒服了。也许真的是怀孕的缘故吧。”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就是这么个性子,她调教来调教去,私底下是能放得开了,当着人还是端着。她怎么突然就发火了。 “嗯,没事儿,我让着你。” 沈寄瞪着他,“哼,我怀着孩子呢,你本来就该让着我。” 魏楹看向内室,“守岁?”见沈寄抬起两只手,他立即上前把人抱起来往里走,“嗯,守岁去!” 177兄弟 “小寄,醒醒,该起了!” “嗯嗯,再睡会儿。”沈寄裹了被子翻身接着睡,可是耳边的嗡嗡声没有停下,“快起来,今天还给祖父还有爹娘上香呢。” “让他们等会儿。”沈寄含糊嘟囔。 魏楹无语,“这事儿,我跟他们商量不着,得依着吉时不能误了。快起来吧,等会儿小芝麻就要来吵你起床了。你都从去年睡到今年了。”声音里禁不住的笑意。本来让她睡睡懒觉也无妨,可是今天大年初一呢,祭祀的大日子。 沈寄这才揉着眼眶坐起来,魏楹一看,这完全是放大版的小芝麻嘛。不由得摇头笑笑,然后拿过旁边的衣服帮着她穿。 沈寄眯缝着眼看他,“你说你在外头能有屋里一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啊。”人前人后非得两幅嘴脸。 小芝麻不久就来了,手里抱了昨天买的娃娃。这是魏z买给她压惊的,昨天接上起火了,好在准备充分,执勤的衙役分出一部分人救火,另一部分人疏通街道,因此是有惊无险。许多人都说好在知府大人安排得周全,每十步就有一大桶水,五步就有一个衙役,众人都只是虚惊一场。 其实小芝麻倒没吓着,她开始看到不远处起火还以为是故意放的呢,毕竟杂耍里就有喷火的。小家伙挺兴奋的,倒是把魏z魏杉吓了一跳。想早些回来结果街上人多,挤回来就差不多入更了(十一点),那会儿小芝麻早躺在叔叔怀里睡得昏天黑地了。魏z魏杉轮换着抱,春红柳绿还有采蓝一起被周围的小厮护在中间。回来听说沈寄安排各自守岁,也都很高兴的就回客院去了。采蓝自抱了小芝麻回房去睡,她一起来就抱着娃娃过来显摆来了。 魏楹是今早才知道昨夜起了小火又迅速被扑灭的事的。因为事情不大,大过年的执勤的人就没有报到他这里来。他看到小芝麻抱着娃娃跟沈寄讨小衣服,沈寄在由丫头服侍着梳头,被她吵得没办法就让去把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找两身出来给她,不合身再扯了布做。 小芝麻便高高兴兴的把娃娃放在榻上,拿了小衣服在采蓝帮助下往娃娃身上套。魏楹看着就抱手转开身子去笑,沈寄在镜子里头看到,知道他在笑自己。她方才还没有开眠,基本上就是这么个状态由魏楹抱着套衣服。可不就是个大娃娃么。 梳好了头,沈寄也过来桌边坐下,一边给魏楹添粥一边招呼小芝麻过来吃早饭。 小芝麻自己吃饭都靠采蓝喂呢,吃了几口偏抢过了勺子,要喂娃娃。 沈寄起身把她的娃娃拿开,“会弄脏的,吃完饭再玩。既然会用勺子了,那就自己吃吧。” 小芝麻傻眼,捏着小手道:“不嘛,不会。” 沈寄站到她身后把着她的小手,“来,这样的,这只手扶着碗,这只手拿勺子,张嘴――对,就是这样的,小芝麻好棒。好,自己试试。娘跟爹都看着!” 采蓝在一旁看着,小芝麻自己好像勺子都拿不稳,里头的粥也摇摇晃晃的要洒出来的样子。 “奶奶,还是让奴婢喂吧,大姑娘还不到一岁半呢。” 沈寄看看的确还不行,于是说道:“小芝麻是要自己吃还要采蓝喂?” 小芝麻这回不逞能了,奶声奶气的道:“要喂。” 魏楹轻声道:“你可真是心急!” “我巴不得她一天就长大,更巴不得她永远不要长大。” 吃过早饭,一家三口一起往院子里供奉牌位的偏院去。今天大年初一,自然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裳,小芝麻很高兴的左手牵着父亲,右手牵着母亲,看到魏z和魏杉过来,便高兴的叫,“七叔、八叔” 那两人便过来给魏楹和沈寄行礼,然后又逗了小芝麻两句,一起往偏院去。一应仪式行完,一家子落座饮茶。 小芝麻自然是坐不住的,抱着娃娃就跑出去了。 采蓝忙忙的福身跟了出去,沈寄看一眼厅内的人,将没有出阁的季白也支了出去,只留下挽翠和魏z魏杉身边的春红柳绿。她笑着说:“小芝麻很喜欢这个娃娃,看来八弟很懂得小孩子啊,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魏z一愣,魏杉也是,不知道她怎么会提起这个话题。魏楹第一反应就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好父亲啊?虽然他不会在人前像魏z一样把小芝麻顶在肩头,但不能就否认他是好父亲吧。再一看沈寄的脸色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大过年的,我也不想说一些不讨人喜欢的话。只是,五婶六婶走的时候也没交代过,说春红柳绿是给你们屋里人。你们还没有成亲,如果不是长者赐,那么不管是纳妾还是有了通房都不是太妥当。所以,如果真的为她们好,应该往长远去想。”沈寄凭直觉,觉得俩丫头与俩少爷间都有些暧昧,要是不敲警钟,怕是真的要有质的飞跃了。本来她是觉得只要不搞出人命她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可后来想想,这俩人也不是完全不听人说的,而且两个丫头也还算老实本分。所以,该说的她还是得说。谁让她顶了个长嫂如母的名头呢。长嫂不好做啊,有些棒打鸳鸯的事亲娘做了都遭记恨呢。 春红和柳绿在沈寄一开始说的时候,都是胀红了脸,魏杉和魏z也是面红过耳的。这会儿都讷讷的应‘是’。沈寄这话如果是早些说他们肯定是理都不理的,不过近来看她行事,俩小叔子倒是越来越信服这个嫂子了。而春红柳绿也不是蠢人,听得出来沈寄是为她们着想。心头也暗自埋怨自家夫人既然要留下自己照顾少爷,怎么就一句准话都不肯说。 沈寄看一眼魏楹,该你说了。 魏楹清了清嗓子,“你们岁数也不小了,要不是在老家闯了些祸,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至于你们日后要收房里人这些都是你们的自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就没有这样的自由。不是不想,是没这个可能啊。 “不过,你们嫂子说得对。是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担当,要做什么也得过了明路。” 中午的时候,魏楹和两个兄弟喝酒。平日里魏楹很忙,而两个兄弟避他如躲猫鼠,所以这还真是头一回。一开始,三个人都有些放不开。虽说是兄弟吧,可从小不在一块儿长大。魏楹也就是给老爷子守孝那一年才在家呆着。可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十天半月都不会见上一回。见上了也不过是行兄弟之礼打个招呼而已。要不是这次俩人闯了祸躲到魏楹这里来,他其实都不太分得清楚哪个是老七哪个是老八。 而且,魏楹是自律很严的人,对这样两个名声一点不好的堂兄弟,虽然不好拒绝,心头肯定是谈不上欢迎的。只当是包袱接下,倒没成想沈寄说只要是人都能发掘出好的一面来,这俩人还真的就被她弄上,呃,也说不上正道吧。但至少人来了几个月了,没给他闯什么祸倒是真的。对此,沈寄私下里还是很得意的,说魏楹不会理解圣人的话,圣人都说了要有教无类,怎么能那么简单的就圈着人读圣贤书呢。 这个,魏楹服输。不过,看沈寄已经能很自如的和两个堂弟说话,甚至方才她端起大嫂的架子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他们也只是听着没有反驳。据他所知,这两人可是早就对家里的丫鬟下手开过荤的了。而五婶六婶的确不地道,把丫鬟安排在这里,什么话都没有。这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小寄管着内宅,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她们不在意丫鬟的清白与名声,可是小寄是很在意的。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丫鬟被糟蹋却找不到人负责任的事,她会很难过的。 魏楹有点不知道不教训他们,还能以什么方式相处。所以这酒,哥三喝得着实有些别扭,气氛可以用沉闷来形容。魏楹想起沈寄说的话来,“你可以和他们聊些男人的话题嘛,至于具体聊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男人。” 男人最喜欢的话题,那不就是女人么。可是,跟这两个成天被他挑剔教训的兄弟聊女人,他怎么开得了口。这大过年的,就这么干巴巴的喝酒也不是个事儿啊。这个小寄,平日过节气不都是一出吃饭的么。有她调节气氛,自己基本不用怎么说话,哪里需要还想着怎么说话不至于冷场之类的。 其实魏杉魏z的感受跟魏楹差不多,他们都有些怵这个优秀的长兄。比起来大嫂真是亲切多了,而且做事爽快干脆,让人很是欣赏。结果今天丢下一句,“今天过年,你们哥三好好喝一杯,我就不凑合了。”就拉着小芝麻走开了。 魏楹举着酒杯还是开了口,“呃,你们也不要怪大嫂多事。她是很看重女孩子名声的人,而且又喜欢把身边的人都纳入保护之下。春红和柳绿老实本分,这段时日算是入了她的眼了,自然是要护着。我们府上的丫头就是我的同僚来求做妾室,她也没有答应。所以,你们住这里一日,就最好守她的规矩。不然,她要是气急了抽鸡毛掸子打你们,我也不好说情。” 抽鸡毛掸子打人,不会吧,大嫂看起来那么温柔可人。两人都不自禁的抬头,眼底很明确的表达出这个意思。 “不信可以试试。”魏楹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 魏杉和魏z对视一眼,想起方才说起收房里人时这位板正的大哥眼底的纠结,再想想有关他惧内的传言,忍不住心头就像,你不会是被打过吧?这么一想人不由得就放松下来,没方才这么紧张了。 魏z哪看不出来他们怎么想的,“我是她夫婿,她怎么都不可能对我对手。可是你们两个嘛,是小叔子,她气急了要教训你们也是说得过去的。”沈寄肯定不会动手打他,她只会不要他。 魏杉小心翼翼的问:“大哥,你不纳妾,该不会就是怕大嫂抽鸡毛掸子把人打出去吧?”说到最后,忍不住就带了笑。 魏楹摇摇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自己给自己又斟了一杯,“她要是肯闹,不管闹多大,我都不怕。我怕的是她不闹。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你们大嫂这样的女子,怕是也没有多的了。” 魏杉和魏z想想,的确是不曾见过。 魏楹摇摇头,“唉,不说她了。你们俩随意,菜不够再让厨房添几个。” “够了够了。” 魏z想了想问道:“大哥,听说大嫂厨艺超好?” 魏楹带点得意的笑笑,“嗯,还行。不过她现在怀了身子,不爱进厨房。等以后生了孩子,要是你们能把她哄得很开心,她就会很乐意下厨做菜给你们吃了。小权儿那小子的嘴就最会哄人了。” 魏z魏杉对视一眼,他们还看到过小权儿跟扭骨糖一样在大嫂怀里扭来扭去的撒娇,可那是他小,他们能怎么哄大嫂开心啊?大嫂哄着他们两个当玩儿还差不多。算了,厨娘的手艺也不错的。 既然说开了头,酒也喝上了,到后来话题就自然而然多了起来。虽然因为之前种种,并没有一下子就达到融洽的地步,但毕竟算是一个解冻的开始。哥三到后来都喝了不少,然后发现原来彼此酒量都不差。魏楹站着站起来,“以后无事,你们尽可上街走走。不过,扬州地界上冲着我来自然会有人来巴结讨好甚至是构陷你们,自己多长个心眼。” 这两个兄弟也不是傻子,方才他其实已经一边喝酒闲聊一边告诉了他们现在天下的大势,以及他采取的两边不靠的对策。连这扬州府的情势也分析给他们听了,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放出去见见世面。不然,永远不能撑门立户。 魏z和魏杉点头应是,方才大哥和他们将那些,让他们感到了被重视。而不是之前就把他们拴在家里读书写字那种敷衍。 魏楹回到屋里,沈寄正应小芝麻要求在讲故事。两母女老早就吃完了午饭了,甚至都小睡了一下起来了。 魏楹过去走下,小芝麻拿小手在鼻前扇扇,“臭臭!” 魏楹捏捏她的小鼻子,“这是酒香,你不懂。” “臭爹爹!” “敢说你爹我臭,你等着。”魏楹在小芝麻怕痒的地方呵着,小芝麻笑得浑身打颤的倒在榻上。 沈寄就叹了口气,魏楹倒在小芝麻旁边收了手,“怎么叹气?” “正月初二走舅舅,可是小芝麻没有舅舅,你和我也没有舅舅。” 魏楹一滞,还真是,他们一家三口都没舅舅。其实他应该是有的,只是找不到。 “有也走不了啊,我出仕在外,哪有什么亲戚可走。明儿我们去庙里吃斋吧。正月初一你嫌人家想少头香的人多得山道都要堵了,明儿就不会了。我难得能歇几日,好好陪陪你们娘三。我们不走台阶,直接从后山坐马车上去。” 沈寄摸摸肚子,点点头,“好!”不走台阶通常被视为心不诚,她其实是冲着那好吃的斋菜去的。也让小芝麻多和自然亲近。 “我方才和七弟八弟摊开来揉碎了什么都说了。希望他们两人今后能知道轻重脱胎换骨吧。” “嗯,会的。这样的话,除了六弟,你也能多两个臂助。对了,小权儿和我说他以后要当大将军呢。你觉得如何?”沈寄打开匣子,取了一块薄荷糖放进魏楹嘴里。他已经用青盐漱口了,只是嘴里还有残留的酒香。看小芝麻张嘴等着,也放一颗到她嘴里。 “大将军?魏家是书香传家,就是有人脉也是在文官这边。武将,没有什么来往。我结交的那几个,现在都还是低阶的。而且,十五婶舍得么?上阵杀敌看不是说着玩的。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他一本正经的告诉我的,所以我觉得他可能不只是说说而已。我觉得魏家教育子弟的方式实在有些呆板,我的儿子以后可不能在那种环境长大,教得来功利心太重了。就知道出人头地” 魏楹纳闷的道:“不都是这样的么?”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哪个大家族不是这样的? 沈寄小声道:“徐茂就不是这样的。” 魏楹看看沈寄的肚子,可以想见,在未来教育儿子的问题上,他们俩肯定会有分歧。他可不想要徐茂那样不求上进的吃货儿子。 “小寄,以后小芝麻归你管,小包子归我管怎么样?” “不行!”沈寄断然拒绝。又不是离婚,哪有女儿归我管,儿子由你教的道理。共建共管! 魏楹脑子里畅想了一想,二十年后的小包子,和沈寄一样爱睡懒觉爱吃,时常抵牾圣人教诲。小富即安,农夫山泉有点田就满足了。这怎么行?儿子的教育大权,他一定要掌在手里。至于小芝麻,养成小寄这样挺可爱的。日后找个知情识趣的女婿,就能和美一生。 178用心(1) 初二的庙宇,没有初一那么火爆,不过仍然是很热闹的。因是临时起意,庙里的厢房早被人订完了。魏楹使人拿了名帖去找方丈设法安排,好容易才在旁边的庵堂挪出了一间。沈寄其实觉得无所谓,就在大斋堂里吃一样的。可魏楹不乐意一大屋子的人都往她脸上瞧。吃饭总不好戴着面纱吧。 魏杉给小芝麻做了个小号的蹴鞠,很是轻巧,今日便带了上山来往。厢房前的空地雪是清扫过的,她就在那上头跟着球跑来跑去。旁边采蓝等人则跟着她跑来跑去,防着她滑倒摔伤。要看住小芝麻,很需要些人力。 沈寄坐在厢房前看着,她这会儿差不多五个月的身孕了,韵味十足,只是四肢还同上次一样并没有随之肿起来,依然很纤细。魏楹的意思那慈心会的事就交给刘同知夫人她们去张罗好了,让沈寄一心在家养胎。沈寄问他还记不记得昔年乡间那些孕妇上午还在田里干活,下午就生了。而且一直干活的人生得快,很少出现什么难产之类的。她精神好得很,而且只是动动嘴巴,进进出出都有人跟着,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魏楹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往年是看到不少农妇生孩子浑不当回事似的,比娇养着的大家女眷是生得容易。他还有同僚的妻子,一怀上就躺床上养胎的,结果后来生得很艰难。所以也不再拦着,只是细细叮嘱了挽翠和季白等人多注意。 刘实纳耸埔丫养好,定了正月十六的好日子迎娶凝碧,沈寄便让像安置方家一大家子一样,在旁边给租了单门独户的小院。这会儿她坐着藤椅上看小芝麻蹴鞠,季白便拿了做好的针线活出来给她看。 “哦,给凝碧添妆的?” “嗯,奶奶瞧瞧,奴婢手艺进步了没?” 沈寄瞅她一眼,“嗯,大有进步。”不但是手艺,人也稳重多了。季白上次挨了顿打,又在吴家婢女面前演了出苦情戏让人相信魏楹是真的出事了。那之后休养了十来日再出来当差,人就尽脱了孩气,后来凝碧去照顾伤重的刘视衷谖堇锎嫁,她渐渐便能挑起了沈寄屋里的大梁。如今,沈寄陪嫁的丫头里,也就只剩下十六的采蓝和十五的季白了。 光阴如箭啊!好在,虽然时间流逝,他们的感情倒是没什么变化。秦惜惜的事完全没有影响到,反而让他们关系更好了。 沈寄想起这段时日她时常无缘无故的就任性,魏楹忍着让着,也不由得发自心底的笑出来。上回怀着小芝麻他不在身边,她可真是委屈得紧。这回是将最惠国待遇一并享受了。 魏楹今日兴致很好,正在和方丈下棋兼谈禅。因为太后崇佛,所以从上到下这谈禅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说起来,他虽然自称儒门子弟,却是佛家道家都有涉猎。尤其是道家,当年游学之时似乎是遇上个老道士,受的影响还挺大。后来,在京城,魏楹还遇上个那个老道士。就是带着小权儿出门,末了让人把他送回来。小权儿还告诉沈寄,说魏楹遇上老神仙了。说起来,他倒是儒释道集于一身了。 未几,方丈和魏楹从屋子里相继出来,沈寄站起和方丈彼此见礼。 “魏夫人行事,老衲尽已听说,十分佩服。” “大师一向慈悲为怀,我这才是个开头呢。” “听说您有意修建校舍让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都能有书读?” 沈寄点点头,“读书能明理,可以少一些在街头作恶的人,也是给这些孩子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沈寄的打算,可不但是修个学校。她本还准备办养老院,可是后来想了想,许多老人都是不肯离家,就是死也要死在自个屋里的。养老院便不现实,不过可以变通一下。可以雇人去照顾无依无靠的老人的饮食起居。 之前不是说要以工代赈么,这便也是就业机会了。还有教书的人,修校舍的人,甚至是学校伙食团也需要人。出一笔银子,可以解决这么多的事,这也是功德无量了。沈寄对此还是比较沾沾自喜的。 方丈点头,“魏夫人不但是宅心仁厚,也很是有见地。若您能一直坚持下去,这一方的穷苦百姓就是福气里再添上福气了。” 沈寄暗笑,老和尚干嘛拿好话喂他们夫妻。老百姓有福,因为有了勤政爱民的知府大人。再有了宅心仁厚又有见地的知府夫人,便是福气里再添福气。 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方丈也笑开,“老衲这里有一桩为难事,想请夫人帮忙。” 沈寄挑眉,要给我佛塑金身?她喜欢这里的择菜,给点香火银子没问题,可是塑金身这种事她不打算砸银子。有那银子还不如多做点实事呢。要是这个事儿,免开尊口! 她的意思很清晰的在眼底表现出来,魏楹也有些纳闷,如果是这事,和他说就行了,干嘛要绕过他和小寄说。难道他在外头的名声当真如此不堪,连家都当不了?这老和尚虽是方外之人,却是圆滑世故,不然也不能执掌一个大庙,香火越来越旺了。 “夫人,是这样的,山下的村子里,有一个女子名叫云娘,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姊妹。她是个心底善良的好女子,只可惜家贫,没有妆奁,年过双十还无人提亲。老衲十多年前下山化缘,口渴昏倒路边,是年幼的云娘喂了老衲喝水。前几日她到旁边的庵堂想要出家。老衲无意间得知故人境遇如此潦倒,暂且劝阻了她,让她在庵堂里住下。闻知夫人急公好义,愿意辅助弱小,这才贸然开口。” 原来是要她助这云娘一副嫁妆,这倒没问题。反正她在华安也没少做这样的事。这个时代,女子也是弱势群体,帮她并不违背沈寄的原则。只是,她觉得这个老和尚有些算计自己,于是开口道:“方丈大师,昨日你这庙里来的权贵不少啊,怎么也能找得出一个冤大头吧。至不济,你手头难道还少了银子?” 魏楹轻咳了两声,暗示沈寄说话客气点。好歹方丈也是一方人物,时常出入权贵门庭的,上回还得了太后的青眼。 方丈被损了两句,倒也不气,只笑着说:“昨日是有不少权贵,而且老衲若是开口必定能为云娘讨得一副嫁妆。只是,像云娘这样的女子不少,只有夫人才会因为云娘去帮助更多的人。就是夫人不来,过几日山上的香客少了,老衲也是要登门拜访的。至于说老衲手里的银子,是不少。可那些都是香客捐给庙里的香火,老衲也只能专款专用。” 沈寄点点头,“嗯,我可以将像云娘一样的女子纳入慈心会的帮助的范畴。大师既然是有心人,我们来谈谈以后的合作事宜吧。”老和尚方才也说了,他手头银子不少,都是香火钱,需要专款专用。那把这里变成慈心会一个收集善款的地方再好没有。要社会上的人都广泛的投入才好嘛。这才一个开头,才过个年就用去了五千多两,沈寄深知要长远的做下去,所费不小,多一个渠道来银子自然是好事。这老和尚很会从富户化缘,而且从他还记得十多年前的滴水之恩就可以知并不是一味谄媚权贵的人,心头还放着穷苦百姓。倒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方丈哈哈一笑,“好!” 两人三言两语就商议好了,各自的身份都是很有利于做这件事的,也都是有心人,自然很好商量。魏楹听了也觉得好,沈寄所为是对他施政的一个补充,而且也是初步尝试以工代赈,他自然支持。 过来初八,年就算是过完了。这些日子魏z时常的往然楼去,帮着戏班子写或是修剧本,帮着排练节目。日日有新戏听,然楼生意自然火爆。而魏杉虽然没有物质奖励,但想着他好容易把那二十个衙役都带了出来,也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初九开始就召集人继续到庄子上练球了。他们二人听了魏楹那日的一番话,这些日子也是深居简出,对围在身边的人小心提防,不想自己成为了对付大哥的梯子。 沈寄则是在初九那日,又邀了慈心会的夫人们来家里商议下一步的事。年前的事,让众人都得了个好名声,也受到各家掌权者的肯定,于是愈发的有积极性了。而且,以后的捐资都可以用各府公中的银子,这让她们更加的乐意。 沈寄其实还没有真的拿过银子出来,那日捐出的两千两银子其实就是取自用梅花挣来的三千多两。不过这次不行了,她从私房里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这差不多就是然楼和宝月斋这半年所有的收益的。一拿出来沈寄的私房严重缩水。阮少夫人、汪夫人都是三千两,其他人从几百两到一两千两不等。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万两银子的样子。这便是这一年慈心会的经费了。 接下来便是落实那些无依无靠的老人的衣食住行,就在那些穷苦人家里找寻负责照顾的人,由慈心会出资。然后校舍不是一天就能得到的,便先借了城外城隍庙安置桌椅并置办一应所需。有几个县里学宫的学子自告奋勇来教那些孩子。沈寄也适当给予了经济报酬。她是会长,不过因为身子笨重,划下道道以后,便请刘同知夫人做职事代管所有事项。刘同知夫人的监管职责,则由另一个夫人替代。阮少夫人依然负责记账,大宗银钱还是存在沈寄处。大家每个月二十在然楼碰头一次,如果有事也可以临时召集开会。 这样一来,沈寄便比较轻松了,只需要偶尔过问一下,然后让人去察看那些老人是不是得到了妥善的照顾,那些孩子的学业进展。 这天,魏z写了新的戏本拿来给沈寄看,过完年,斗戏已经结束,他借东风发了比小财。又将熟悉的几个本来没什么名气的戏班子推上了戏台,这会儿正积极投入戏本的创作当中。 这已经是二月间了,小芝麻也满了一岁半,话也说得更全乎了。沈寄只觉得没见她长高的样子,可是衣服都有些见短了,全做了新的。 “娘,要去看七叔踢球球。”她拉着沈寄的手摇晃着请求。 沈寄看向魏z,“七弟要去?” “嗯,一会儿吃过午饭去,大嫂放心把小芝麻交给我就是了。” “那好,你可看好了她,不要让她靠得太近。万一被球撞到不是玩的。” “嗯,就是球撞到我都撞不到她的。”魏z忙不迭的保证道。 沈寄便答应了。吃过午饭小芝麻就开开心心的跟着魏z走了。沈寄午睡了起来,听说阿玲来看她,正等在外头和小丫头说话,便让人叫她进来。 阿玲的儿子快半岁了,还没有断奶。一并抱了过来,苜蓿和几个小丫头正逗着。 阿玲看到沈寄睡眼朦胧的坐在床上,便上前帮着季白挽帐子。季白便笑道:“阿玲姐你陪夫人聊会儿天就是了,这些事我一个人来就好。”一边让小丫头给阿玲上茶。 “你个季白,你还把我当客不成?” 沈寄笑道:“外头不都叫你管大奶奶么,来我这里当客也当得啊。” “奶奶快别取笑我了。” 沈寄就是揉揉眼,“说笑而已,你几时见过我这么样子见客的。把你家小冬瓜抱进来我瞅瞅,就当沾沾这小子的喜气了。”有种说法,想生儿子就得抱抱小男孩儿。 小冬瓜肉呼呼的,靠在沈寄怀里笑得像个弥勒佛。 阿玲看旁边只有季白便开口道:“奶奶也知道我之前拿了银子去一些铺子入份子,去年年底也分了份子钱。”她之前想开铺子,可是有了身子就不方便了,于是在外头找了几家靠得住的铺子入股,年底分红。 “啊,我知道啊,怎么啦?”沈寄的手在小冬瓜脸上抚摸着,只觉手感很好。 “有人给我介绍了个赚钱的门路,没有风险,回报很高。” 季白给沈寄端了银耳羹过来,小声道:“天上真有掉馅饼的事啊?” 沈寄把小冬瓜还给阿玲,接了银耳羹喝着,“你说清楚点。” “就是把入份子的银子拿到漕帮去入,说走一船一分就变了十分,哪怕江上不是风平浪静也能有七八分的回报。我来问问奶奶,这个银子赚得不?” “这么高的回报,你不心动?”沈寄还是慢条斯理的喝着。 “当然心动,可正如季白说的,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啊。” “这事儿我知道,汪帮主夫人亲自来和我说过,让我也拿了银子去入份子。”那是沈寄刚出了五千两银子有些肉痛的时候,汪夫人来和她说的。还说让她就从慈心会的资金里抽一万两入份子,等船回来没有十万两也有八万两。 “之前你入份子那些铺子,不否认是想跟你家管孟拉上关系所以才让你入的。不过那些小铺子的事,管孟就可以帮忙办了。毕竟他是知府身边头一个得脸的人,衙门里的人也会给他面子。所以你心头还算踏实。这漕帮的事呢,利润太大了,又不能风险,所以你不踏实了是吧?” 阿玲点头,“可不是么。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自己哪能不知道。我就怕被人套进去了,回头被人威逼利诱做对不住爷和奶奶的事。奶奶没去入那个份子?” “没有。这种好事,漕帮的人如果不是冲着魏大哥手头的权柄,怎么可能白白让我入份子。在那里入了份子,我不就成了他们的保护伞了么。”她不是不心动的,尤其挣来的银子她自己可以发财,还可以用在慈心会的费用里。日后也不必再苦苦的筹措资金。更有甚者,利滚利,很快就可以成为巨富啊。 沈寄回来告诉了魏楹,魏楹说他正打算对江面的走私进行打击呢。还说漕帮走货,利润的确是非常之高。他问沈寄是不是没银子用了。 沈寄的私房银子是没什么了,毕竟她是从秦惜惜事件后才开始攒私房钱的,一下子拿出来几千两还说有些肉痛。可是,公中的银子还全在她手上呢,所以她告诉魏楹没有的事,家里有银子。魏楹便没有再问了。他不像旁人,说让夫人拿公中的银子去慈心会做善事。在他心头根本就没有分什么公中不公中的,反正银钱都是沈寄管着,他要用银子都是跟她讨。只是沈寄想用私房钱去做这件事情而已。 旁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家的钱都在沈寄手里,所以看她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便觉得是个可趁之机。沈寄到这会儿算是明白汪夫人故意来接近她的目的了。没相告他们在自己这里碰壁了,主意居然打到阿玲那里去了。要知道管孟可是管着魏楹书房的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而阿玲也曾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如今住在旁边的小院里,三不五时的也会回来看沈寄。 179用心(2) 管孟和阿玲俩人要是被人用厚利收买了可不得了。财帛动人心啊! 沈寄一贯才去的就是高薪养廉的策略。她身边亲近的这几个丫头,挽翠不必说了,方家一家子都在府内要紧的位置,又管了她名下陪嫁的庄子铺子,油水和权柄都很足。阿玲嫁给管孟,靠着管孟在魏楹跟前得脸,她在那些铺子里入份子坐等分红。流朱和凌仕昀打理然楼,可以从中分红。凝碧此时刚嫁,但这几年她和刘室彩谴娴糜屑业钡摹D昵吧蚣母了两百两银子给他俩帮喜事,因为刘适前镂洪旱驳蹲邮艿纳耍又格外多给了五百两。 至于采蓝和季白,一个是小芝麻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这俩人月例丰厚,平时得的赏也不少。而且看得到之前那些人沈寄都没有亏待,她们二人心头自然都是踏实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些丫头都是不差钱的。虽然不会有人嫌钱多,但是遇到这样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都会在心头思量一番。 阿玲听说沈寄都没去入那个分子,心头便有数了,“我还是安安心心挣那些小钱好了。我们一家子花销是尽够了。我们一家是跟定爷和奶奶了。我们家管孟说了,他还等着当七品官呢。” 沈寄挑眉,“啊?什么七品官?”谁给管孟许过这么个官职啊。魏楹是肯定不会的。 阿玲笑嘻嘻的抱着儿子说道:“宰相门人七品官啊。” 季白扑哧声笑出来,“嗯,管姐夫是有大志的人。” “这话可别在外头说去。”沈寄忙说道。 “知道,这不是在您面前么,旁边又只有季白这丫头在。对了,季白,你想找个啥样的?说出来,阿玲姐帮你寻摸寻摸。” 季白瞪一眼阿玲,阿玲笑道:“你可别说你还小啊,都十五了。” “奶奶身边现在就只有我跟采蓝了,我要多伺候奶奶几年的。” “说的好像奶奶身边离了你就不行似的。人挽翠姐当年还没这么说过呢。” 沈寄笑着听她们斗嘴,“别说,季白现在长进多了,我身边一时半会儿还真离不了她。至少得等着肚子里这个能走会跑了才能放了她啊。” 等到晚上魏楹回来,小芝麻正连比带划的在告诉沈寄魏杉训练蹴鞠队的情况。魏楹笑了笑,“这样啊,那过两天我也抽空去看看,眼瞅着不到一个月就要比试了啊。得去给他们鼓鼓劲儿。” 好容易把兴奋的小芝麻哄睡着了,沈寄问魏楹,“你要动漕帮走私的消息怕是走漏了。而且人家就是明目张胆的告诉说你走漏了。”如果说之前拉她入份子还是巧合,毕竟他们肯定要找保护伞。那连阿玲都不放过,一则是真的想试着在他们身边找个透消息的人,不行的话也是警告一下魏楹。 “我想我知道了,他们背后有人。” “谁?” “不是安王就是岚王。这怕是他们的钱口袋。江南州府的大多是皇上的人,盐税漕税都入了国库。这两位爷就各凭本事在税收之外搂银子。不过,该办的事我还是会办。他们不就是要告诉我,这衙门里有人给他们消息么。我是一府主官,走私太过猖獗我不得不过问。” “那岂不是卡死了哪位爷的钱口袋?那人家不得再想法子换人啊。”皇帝信任魏楹,所以他们换人的法子便是让他消失。 “我做该做的事,但不会卡死。这盐道漕道上的事也不可能一脖子卡死,但是他们不能捞得太过了。十成里三成归了私人,皇上认了,我自然也是跟着认了。可捞得太过,就不行了。” “可这样岂不是得罪了汪帮主背后的人。而且对方在衙门就有人,你这想做什么还没做呢,对方就得了先机。” 魏楹捏捏鼻梁,“我做的是朝廷的官,龙椅上现在还是皇上,现在就急着站队,岂不是有不臣之心。而且,往哪边下注都有风险,我只能凭良心做事。这潭水这么混,皇上让我来这里,心头不是没有计较的,我也不能辜负了。” 沈寄恨恨的道:“都是皇上,谁让他不早些立太子。这个样子,根本是国本不固。” 魏楹直起身子,疾言厉色的斥道:“闭嘴!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这么多年,沈寄从来没有被魏楹这么厉害的说过,不禁有些委屈。她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口无遮拦了一点,万一被人听到了,这就是个死罪。可是她本来就怀着孕,又为魏楹担着心,而且现在左有狼右有虎,老皇帝也日薄西山的。魏楹是既不能往安王岚王靠,又不能辜负皇帝派他来扬州的信任。她也很害怕一个不好,他们这个小家就在这场新旧交替中炮灰掉了。一时忍不住,金豆豆就开始掉了。她就想过个安乐日子嘛,怎么就这么难呢。群狼环伺啊! 魏楹也是方才被她说的话吓到了,直接就吼了出来。他做官日久,官威也日渐深重,疾言厉色一发作就是刘同知那等老滑头有时都不敢造次,见沈寄被他吼哭,还有越哭越收不住的架势,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魏楹把沈寄揽靠在肩头,“别哭了,我刚才是一时着急大声了些。”他的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我害怕――”沈寄声音里有些颤音。当官一个不好,可是要祸连子孙,数代不能翻身的。 “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就不信皇上心头没有个数。他虽然不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了,可头脑还是很睿智的。所以,我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魏楹顿了一下又道:“方才的话不能再说了,有些事即使心头想着也是不能说出来的。” “嗯。” 魏楹抽了沈寄的手绢给她擦眼泪,小声道:“我还从来没见你哭过呢。” “你以后没事多吼吼我,或者学学别人动手打老婆,就可以时常看到了。或者爷什么时候想看了,吩咐一声,妾身也可以哭给你看看的,保证不重样。” “我不是一时情急怕你祸从口出么,夫人就饶了为夫这回吧。不然,你说要怎么罚,我认罚!” 沈寄作势想了想,然后道:“哼!我能怎么罚你,我哪里奈何得了你。你可是我头顶的天,我跟小芝麻还有肚子里这个都要靠着你呢。我是能打你还是能骂你啊,我只能顺着你,好好的伺候你。” 魏楹给她作揖,“你饶了我吧,别说这些了。” 沈寄正色道:“我知道方才是我造次了,你放心吧,以后就算是闺房内,我也会注意的。” 魏楹点点头,然后道:“不生气了?” “其实也不是被你吼哭的,就是心头压力有些大。唉,下次不嫁当官的了。” 魏楹额角抽了抽,“什么下次,这种事情能有下次么?” “啊,口误口误,不是下次,是下辈子。” 魏楹把人圈紧,“下辈子你也只能嫁给我,还有下下辈子。” 沈寄心道,下辈子我可不想再嫁个这么有大志的男人了。只不过,说这些没用的干啥。 魏楹把沈寄因为怀孕显得有些圆润的下巴抬起来,仔细打量她的眼,然后凑过来,“来,盖个印。”尾音消失在她唇上,辗转吸吮。 既然消息早已走漏,魏楹安排的缉私的事情只能取消,心头十分的不舒坦。欧阳先生进到书房,见到他正在生闷气,便问道:“大人,要不要派府里的弟兄去探探漕帮后头的人?”这种事自然不好派衙役去做,不然便又会走漏风声。不过,魏楹府里如今也养了江湖人,暗地里还养了死士,可以去做这些事。 其实魏楹心头也不是不怕,他连后路都给沈寄还有孩子准备好了。一旦出事,会有人替她们母子顶罪,也会有人护着她们离开,从此隐姓埋名的生活。他手下有江湖异人,说是可以把人扮得分毫不差的。 “不必了,从那个汪夫人对夫人的态度,还有漕帮千方百计想拉我身边的人入份子看,他们背后应当是岚王。” 欧阳先生眉峰一皱,他不是很明白这里头的关窍。再是心腹,魏楹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岚王肖想自家媳妇呢。不过,既然魏楹已经认定了,这事他就不多问了。 “阮家数代积累还不够,还把漕帮拉了过去,看来岚王上次江南之行收获颇丰啊。” “盐帮后头是宁王,这江南倒是就这么让他们给瓜分了。哼!” “大人” “你不用说,我清楚,我只能做纯臣,皇上不会容得我投向皇子。我也不愿意!”宁王那边是彻底得罪了,为此他和座师还有大部分同年如今关系都不睦。至于岚王,他一百个不愿意投靠。不知道会不会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这几年,下头的小皇子可也在逐渐长大啊。算了,这些不该他去想。他现在只能把这个纯臣做好。他也知道,事情到如今的地步,是皇帝也没有想到的。他老人家也没想到这俩个儿子如斯能干吧。只是一山不容二虎啊!想到这里,魏楹想起沈寄说的‘除非一公一母’忍不住就是一乐。 “漕帮那里,派人盯着,他们也不能太过分了。不然我交代不过去。还有那些个大盐商,背后都站着人。都快把我弄成光杆知府了。辖下但凡大点的势力都被那些爷染指了。”这江南占了朝廷一半的赋税,是个人都想伸爪子进来啊。他还没法子全抓起来剁了。可是,也别当他这个知府是摆设。他原本在蜀中好好的,皇帝把他调到江南,怕就是要让他做这个纯臣的意思吧。他就笃定了即位之君能容得下自己?这么苦心栽培应该不是要让他当炮灰吧。这么说储君人选她老人家心头已经默定了? 屋里沈寄则是在盘点家中的存银,她也不知道魏楹暗中养了多少人,总之花费很大就是了。好在分家分了不少产业,而且自己不是十五婶那等不谙庶务的,不然这日子还真是没法过啊。要不是背后的牵涉太大,漕帮那里真要能入一份份子钱,坐着收十倍的红利,还真是不错呢。 季白看沈寄像是有些为银子发愁,“夫人,不是还有个赚钱的机会么。” 沈寄抬起头,小声道:“你说那场赌球啊?” “嗯。听说七爷把衙役的队伍练得很成气候了呢。之前不就是因为技术不行,块头也不如那些大兵么。现在咱们赢面应该很大啊。” 沈寄看看匣子里的银票,要不要赌?本来小赌怡情,找些人用他们的名义去下注,哪怕没有一赔八这么高的赔率,也可以赌一把。可是现在的情势让沈寄觉得自己一家就是在风口浪尖上。万一被有心人拿住了这个把柄可不妥。她好歹也是四品诰命夫人,撒下大把银子去参与非法聚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被渲染一下,魏楹搞不好得被牵累,不丢官至少也得将几级留用。 算了,她还是不要参与了。一面组织慈心会广行善举,一面参与非法聚赌,到时候可真是成了两面人了。本来用赌赢的银子来做善事,沈寄觉得大妙,可这里头还牵涉到魏楹的官声,那就得三思而行了。至于魏杉和魏z,他们要玩玩,倒是无妨的。反正他们从前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好名声,参与聚赌也是很寻常的事。而且,他们只是堂弟,又是分了家的。 自己可不同,是钻一个被窝的人。她的一言一行魏楹是要负责任的。她做了那么多好事,本来是帮魏楹加分的。可这么一件事就能把分扣成负的,朝廷可是三令五申禁绝非法聚赌的。搞不好,魏楹到时候都要派人去抓,要是顺着藤藤把她这个瓜给摸出来了,盖子又没捂住,他怕是只有主动辞官请罪。 季白遗憾的道:“啊,这个也不能了啊。” 沈寄把匣子盖上,“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可是,我这个位置是不能去奢想横财的。还是想办法把生意做大吧。”不过,她这六个月的身孕,也不好再去操心多的事了。等孩子生下来,也有个一年半载没多余心思想别的。唉,女人就是不好。她虽然没有晋升的玻璃墙,可依然要收到生孩子这些事影响。 二月中,漕帮有走私船被魏楹拿了,财物充公。这样一来,漕帮损失不小。不过,他们积累深,而且近几个月也是捞足了,不是损失不起。 只是,汪帮主咽不下这口气。知府大人,以前是怕他,可现在自己可是跟京城的皇子府搭上了线,这里头入份子的大多是既富且贵的主。这个魏知府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哼,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夫人” 汪夫人应声从内室出来,“什么事?”她指头上戴着新打的红宝石戒指,是在宝月斋定制的,等了一些日子才拿到呢。 “下一次慈心会的聚会你就不要去了。” 汪夫人挑眉,“你要做什么?” “哼,他断我的财路,我也要断他的财路。我看这么搞一下,谁还跟跟着她夫人做什么狗屁善事。把我们收新人的路子都给断了。我把他们的父兄的活计停了,我看这船上的小家伙谁还敢去读那个劳什子的书。” 汪夫人皱眉,“魏夫人的确是好人。” “不知趣的好人,带着她发财都不愿。” “你可不要忘了刘大人说的,不管做什么,不能伤及魏夫人。不然,就是得罪主子。” 汪帮主本来是一肚子的火气,想起是有人放过这个话。对,魏夫人救过主子的命!哼,算他们命好。 “我不伤人,我就出口恶气。” “那我就更得去了,不然我是监督,次次都到的,唯独出事的时候不在怎么成?” 二月二十,然楼失火,好在很快被扑灭。不过楼里的客人,尤其是二楼雅室的客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生意一落千丈。慈心会开会的地点由此也改到了阮家的别苑,而且,参与的人数也在减少。 沈寄原本就觉得银钱有些不凑手,这样一来,失火了有损失,然后生意不好了损失更大。简直是雪上加霜!找了凌仕昀来问,他说火是从厨房后头燃起来的,只是一下子就大了起来。白日人多,几下就扑灭了。一时也查不出是有人纵火还是当真只是失火。不过,他倾向于是有人纵火,只是找不到有力证据。 “夫人,生意不到从前的两成,这样下去不行啊。什么法子都想了,可是客人那日受了惊吓,很多人都换到别家去了。就连另一家分店生意也受了影响。” “休业整顿吧,开着也不是个事。人愿意留下的,就先养着。不愿意,那就结清月钱离开好了。你就盯着重新装潢一下,等过了这段时日再重新开业。”沈寄头痛不已,怎么会出这种事呢。眼瞅着一个月纯利润上千两,这一关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了啊。 180用心(3) 这事儿魏楹自然也知道了,当日就和沈寄说了,多半是因为那艘走私船被扣的事。 “唉,这酒楼生意能这么好,一是皇上曾经去过,再就是托你那官职的福。如今也是一个因果,人都没事就好。”就在沈寄生意蒸蒸日上的当口出这一么一档子糟心事,她自然是心头不舒坦。而且,家里开销越来越大,虽然不靠着然楼过日子,但她要是想再几千几千的拿银子去做善事却是手头有些紧了。魏楹倒是不会禁着她,但是家里的银钱总得先紧着他官场的人情往来。 如今盐帮漕帮甚至像阮家这样的大户都和京城里搭上了线,魏楹这个四品知府很是不好当。当然,油水也比从前少。因为不识相要做纯臣,官场上也少了援引帮助的人,就得砸出更多的银子去才能办好事。家里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现在然楼一家休业一家生意受了影响。这么里外里的倒是一下子就让手头紧了起来。 “挽翠,你把慈心会放在我这里的银子清点一下,然后交给刘同知夫人。就说我精神日短,她既然是代行会长职务,就一并代了吧。”这当口,上万两银子存在她这里,她拿着银票,可不要传出什么话来。就算没人这么想,她得先想着避嫌。 刘同知夫人跟着挽翠就来了,“本该来看看夫人的,只是那日吸入了一些烟身子不大爽利,就耽搁了。” 沈寄站起来相迎,“我是小事,不过折点财,倒是连累得你们都受了惊吓。好在没事!我这里身子日渐笨重了,多亏有你,你就能者多劳了。都是为了那些穷苦百姓,我就不谢你了。” 刘同知夫人也没多推辞,她收了银子便请另一位同知夫人做了见证,还给沈寄写了便笺,然后让人通知了管账的阮少夫人。沈寄又备了礼物分别送去给那日在那里开会的慈心会的一众夫人,说是酒楼不慎失火,连累她们受惊十分过意不去。又让凌仕昀派人送了优惠卡给失火那家然楼的熟客,他们如果去另一家分店用餐,都有八八折的优惠。 目前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魏楹让沈寄不要操那么多心,好好养胎就是,万事有他呢。 “嗯,我知道。”左右就是银钱不如以前宽松,也不至于就受穷,沈寄安排了些善后的事就不做理会了。现在而今眼目下,还是好好养胎最要紧。 过了几日,那些受惊的夫人想是压好了惊,便约着一道来看沈寄来了。汪夫人也和大家一起,拎来的补品特别贵重。虽然魏楹这个知府现在当得各方掣肘,但只要他一日在这个位置上,这些人明面上还是得巴结奉承着。不过然楼失火的事,有些真相还是被消息灵通的人猜着了。那些夫人们本就有些看不起出身低的汪夫人,加上那日都因之受了惊吓,便都有些远着她。 沈寄在大厅里招待了众人,彼此热闹了半日才散去。她也没远着汪夫人,面上还是一样的热情周到。 转眼就到了二月底,关于衙门和军队的蹴鞠比赛暗地里的赌球就展开了。魏杉和魏z知道沈寄折了财,探望的时候就偷偷问她打算下多少。 “你俩下吧,我怕是被人给盯上了。这钱我赚不了了。” 魏杉道:“如此也好,还是大哥的事最重要。我俩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有些可惜,这事还是大嫂一手促成的。不过大嫂放心,大哥我看也不是能吃亏的主,他一定帮你找回场子的。” 沈寄点点头,“我也不去想那么多了,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的成长就成了。你俩也小心着点,可不要被逮进去了。回头让人指指戳戳的也不好看。” 魏杉和魏z相视而笑,“大嫂放心,我们也不会自己出面。” 沈寄看魏z一看,这个多情公子近来迷上了一个戏子,成日家往戏园子跑。为这,又被魏楹给教训了。便跟着魏杉去庄子里炼球,那个叫柳绿的丫头最近看起来有些恹恹的。不过这些沈寄也管不过来,她决定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养胎便是。 到了三月三,魏楹携了小芝麻去看蹴鞠赛,魏z和魏杉也都让沈寄在家等着好消息。 魏楹临出门前对沈寄说:“你在家好好儿的,别又弄些新花样出来让我担心。” “哎呀,我知道了,我身边的人都被你训得我走一路都恨不能替我走了。”她那天在院子里逛,一时兴起,拿着宫扇追着一直蝴蝶跑了两步,就被魏楹给看到了。当即就脸色大变的过来,他也不用骂人,只拿黑黝黝的眸子往季白等人脸上扫过,就让她们噤若寒蝉了。她们也就平时敢偷偷在心里笑他被沈寄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实则还都挺怕他的。再等到他出声责备,几个小的竟吓得话都说不圆乎了。 “你好歹想着点你自个是双身子的人,不要吓我。” “谁吓你了,我都生老二了,心头能没有个数。还能真像你说的那样,肚子大了往地下落啊。”沈寄嘟囔道。也不知魏楹怎么想的,竟然担心她肚子越来愈大自己撑不起,被带的跪倒或者摔倒在地了。 魏楹不好意思说是他从前梦到的,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寄坐到琴架前,随手拨了两下,“一个二个都出们去玩,也不带人家去。” “那球可没长眼睛,比不得清清静静的在寺庙厢房赏花看景。你不是还让我把小芝麻看好,别让她被球撞上了么。要不,把小芝麻留下陪你?” “你想得美,带走带走!”小芝麻要是想了这么久的事去不成,能一直闹腾到他们回来还不歇气。左右她现在才一岁多点,随便做什么也没人会说她没规矩,就由得她跟去玩吧。 魏楹拍拍她的肩,“我不去不成。你在家乖乖的,等着听好消息吧。”说完意味深长的对她笑笑。沈寄挑眉,魏z魏杉让她听好消息她确定就是说的今天的蹴鞠赛。魏楹的好消息是什么? 魏楹就搭了她的肩膀,想抱一抱她,可是她肚子已经挺出来了,魏楹手刚一用力就被顶到,就只能搭着,“我怎么能看着你吃别人的亏。好了,不用多想,乖乖的。” 又叫她乖乖的,她让他把她当女儿宠,他倒是真的拿她当小芝麻叮嘱了。 “你就巴不得我吃了睡睡了吃,跟小猪一样的,什么都不想。我告诉你,小孩子在母亲肚子里也是需要胎教的,不是供给他营养就足够了。” 魏楹点头,“那等我回来念书给他听。” “我才不要听你的之乎者也呢,我让人弹曲子给我听。快走吧,不然小芝麻要进来催你了。”魏z魏杉等得不耐肯定是要推小芝麻来叫人的。 “嗯,谁让你不听话,我只有多叮嘱几句。” “走了走了。”沈寄推着魏楹往外走。 蹴鞠赛那边,似乎露了些风声出来,说今天衙门的球队秘密训练了几个月,提高很快,赔率降为了一赔五。还听说赛事很是胶着。这些都是中途魏z打发小厮回来告诉沈寄的。他觉得沈寄一手促成了这事,定然也是挺关注的。 沈寄不由好笑,你这样不是让我更牵肠挂肚的。不过她还正是有些挂心这事呢。怎么说是自己推荐老七去的,赢了也算是有识人之明嘛。衙门的人这回可是卯足了劲要扳回一城,沈寄听到他们的那股誓师大会连什么哀兵必胜都讲出来了的。 虽然一直都有人回来告诉沈寄赛事情况,但因为比分胶着,直到下午人都回来,才得了准信儿,赢了。小芝麻坐在魏z的肩头可高兴了,眉飞色舞的。一下地就比划着告诉沈寄说她七叔踢进多少个球。魏杉脸上虽不肯露了十分喜色,也是很欢喜的。魏楹就夸了他几句,不过转头话头还是说这是小道,还是要在学问上多用心才是。这话把魏z也带了进去,他跟着应了两声。 魏楹看众人都很高兴,也就不扫兴了。小芝麻牵他到后院看花花,他便从善如流的出去了。 魏z和魏杉就坐下小声告诉沈寄,说他们一人投了五百两的注,能有四千两的赚头,两人说等拿到手给沈寄一千两的分红。说这事都是沈寄张罗,都做了各自喜欢的事,还有一笔不小的银子入账。 沈寄知道是这哥俩看她折财了,多少有些不高兴,于是想帮补她一下。她摇摇头,“不用了。不是跟你们客气。听你们大哥的意思,我的损失会有人赔偿的。” 魏杉和魏z便点点头,“嗯,看来大哥还是很够爷们啊。” “那当然!”沈寄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哎,你们两个不要食髓知味啊。以后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了。这一次是衙门这边一连输了这么多年。还个不是长久之道的。而且,这一回其实不是赌赢了,而是七弟的实力。所以旁的毒,你们可别再去了。你们两个,不跟着你们大哥读书,就到铺子里去学做事吧。” 魏z和魏杉对视一眼,“嗯嗯,知道了,大嫂你歇着,我们想出去了。” 这俩小子,回头还是得让跟着的小厮多长个心眼。 沈寄料得没错,她的损失就有人补上了。只不过这里头还经历了不少的波折。三月里,魏楹又抓了漕帮的两艘走私船。这一回,便有人明里暗里来递话了。他一概没有理会。 欧阳先生说起,魏楹便道:“还当它漕帮当真是家大业大损失得起呢,这不也急眼了。” “倒是不怕漕帮怎么样,总不能江上一抓到了货主不明的走私船,然楼就要失火吧。”走私船上只剩下小喽,不过谁不知道没有漕帮允许谁的船能开的进来。只是魏楹本意也不是要把漕帮的人就怎样了,他要得不过是大家面上都过得去,不能把他这个知府就当了摆设,该进国库的税银都没了着落。所以,自然也不会去严加审讯追究究底。 “只是大人,岚王那边怕是不好办。” 魏楹把茶盏放下,“有什么不好办的。这事走到哪里都是我有理。我也不是真要挡了他岚王爷的财路,更不是帮着安王,我在这个位置,在其位谋其政。他吃相难看了我得提醒他一下。” 欧阳先生觉得自家这位大人,对岚王怕是有些怨气,于是说道:“岚王才不会在意这些细务呢。怕是汪帮主急于讨好,所以做得过了。大人提醒一下也好。”他心头嘀咕,难道是为了那位林小侯爷曾经冒犯又曾经搭救过夫人的事? 汪帮主那边自然是气得狠了,“好个知府大人,他难道敢跟岚王作对不成?” 旁边的副帮主劝道:“帮主,知府大人虽然是天子宠臣,可他该知道,这天下总是要落到哪位王爷手中的。如今看来是岚王爷的赢面更大。他应该不会明目张胆的作对才是。只是,帮主为了上交更多的银子,的确是有些做得过了。知府大人面上很不好看呐。毕竟如今,还是皇上的天下。” “哼!”汪帮主想了一阵,“他不过就是个知府,还敢螳臂当车不成?” 副帮主心道:知府在岚王跟前不值一提,可在知府眼底,您这位一帮之主怕也是不值一提的。 “如果魏知府真的有心要动漕帮,岚王爷也不好明着给他不好看呢。即便日后出手,那咱们自个儿的亏也是吃了。这一连三艘船,咱们自己亏了没什么。可那些入份子的主顾可都不是好得罪的啊。” “那他们怎么不设法去给姓魏的小子施压去?” “施了,可魏知府占住了理字,硬是不接茬啊。那些贵人的意思,还是有些怪帮主做得过了些,说好歹给朝廷留些脸面。” 汪帮主还不肯服输,“把魏家那个小丫头设法接来玩上一阵,我看他能不服软。” “不可!这样一来就是真的撕破脸了。魏知府外表和软,内里可是阴狠着呢。您忘了他刚到扬州府为了震住人干下的那些事儿了?他疼媳妇爱闺女,这可是出了名的。咱要是把他家闺女接来,即便完好无损的送了回去。呢也是把他得罪深了。再者说,魏家千金即便出门,明里暗里也是跟了不少人的。这能不能的手还是两说呢。” 沈寄看电视剧最同情的就是被拐子拐了有遇上薛蟠这个呆霸王的英莲,所以对小芝麻的安全看得无比的重。魏楹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他们家如今明里暗里养了不少人,便派了些得力的暗中跟着这对母女以作保护。如今他要对漕帮下手,防备自然是不低的。别说这母女俩等闲都不出府,就是出去,那也不是能让人随便掳走的。 “那依你说的,咱们就只有低头服软了?” 副帮主心道,服软又怎么了,民不与官斗。再说没搭上岚王之前,你不是也怕这位年纪轻轻手腕狠辣的魏知府么。这事儿,岚王又不能明着撑腰。走私量加大和在然楼放火的事,魏知府摆明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他铁了心找漕帮的茬。那些入份子的贵人到最后也只能怪责漕帮不会做人做事啊。 “帮主,要不咱们问问刘同知大人的意见?” “好,你去问。” 结果,刘同知将副帮主骂了个狗血淋头,“我是怎么嘱咐的,不准动到魏夫人那里。她现在怀着孩子,要是女儿出点什么事,这一着急出了事,不但是知府大人要你们好看。贵人也不能轻饶了你们。这事你回去告诉汪帮主,就说我说的,给魏知府一个面子。这里交上去的银子多,王爷欢喜。可要是这里的事给王爷捅了大篓子,王爷也绝不容情。我看姓汪的是有些昏头了,马副帮主,我很看好你。知道轻重缓急,遇事也有谋算。” 马副帮主心头一动,如果有刘同知的支持,帮主之位换人也是行得通的啊。只是那位魏夫人,看来岚王不是一般的在意啊。这里头除了救命之恩,就没点别的?算了,这事可不关自己的事。 四月间,汪帮主在青楼喝多了酒,竟然在上船时一头载到了河里,众人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没几日,漕帮就挑出了白幡。马副帮主顺理成章的接任了帮主。而那位美艳动人,一身孝服也迷得漕帮帮众看愣眼的前帮主遗孀汪夫人,也顺水推舟的成为了马副帮主私底下的外室。 这些沈寄都不知道,她也没多过问外头的事。她的预产期在五月,这几日魏府的小厮都在忙着捉蝉呢。因为蝉叫声吵得沈寄睡不好午觉。尤其就要临盆,孩子大了,顶得她胃不舒服,就更加的坐立难安了。就连小芝麻都知道不要吵闹,娘不舒服。 魏楹倒是让欧阳先生代替他去漕帮上了一柱清香。四月里他一样是抓了漕帮两艘船。这回去欧阳先生便和新帮主达成了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 181产子 小芝麻一岁九个月了,这会儿正穿着夏日薄衫拿着她的小宫扇自个儿扇着,眼睛就盯着沈寄的肚子看,“娘,弟弟怎么还不出来?” “就这几日了吧。” “你叫他早点出来嘛。” 沈寄心道,我还想给他挑个好时辰,可这由得了我么。她热得有点难受,嘱咐打扇的苜蓿力气用大点。小芝麻搬了凳子靠近些,一副贴心的样子,“娘,我给你扇。” 沈寄看着她巴掌大点的小宫扇在自己脑门上方摇晃,“你顾着自个儿就好。”她扭头看一眼旁边的冰桶,这个月子可真是要难受了。才五月就热得很。而且还天旱不下雨,一连二十天都没雨,河里的水往下落了两三尺,龙舟都没赛成,漕运也有些受影响。魏楹下去视察这久旱造成的影响去了,听说田里都裂口子了。 “想看弟弟。”这几天小芝麻总是绕着沈寄打转,目的就是想看弟弟。因为爹爹说弟弟跟她长得会很像,她要看看有多像。可是,弟弟老是不出来。 沈寄本来就热得不耐烦,怎禁得她跟小尾巴一样跟上跟下跟进跟出,于是问道:“想不想洗白白?” 这个天气,泡水里玩儿是很舒服的事儿,于是小芝麻很果断的点头。 “采蓝,带她去洗个澡,鼻尖都在冒汗。” 小芝麻和沈寄不一样,她属于火体,冬天不怕冷,夏天怕热。不过,沈寄这怀着孩子,她也成了火体,所以只要一想到要在大夏天生孩子,她就觉得热。好在去年冬天魏楹让加多几倍的去挖冰回来窖藏,这才能在这个酷暑有足够的用。 沈寄迷迷糊糊的靠在躺椅上睡着了,恍惚中听得季白的声音,“下雨了,终于下雨了。”然后就听到噼里啪啦雨点树叶的声音。不由心道,好了不用担心闹旱灾了。前头半个月总听魏楹晚上睡觉跟烙饼一样的,翻过来又翻过去。这回应该能睡个舒坦觉了。 她这个孩子预产期在七日后,魏楹说他这两天一定赶回来。想着就想起身看看雨,估计小芝麻这会儿也没心思泡澡了。她最喜欢看下雨了。 沈寄下午就隐隐觉得不对,到了傍晚她确定是开始阵痛了,吐出一口气,怎么又赶上魏楹不在的时候。一边让让人去交代采蓝千万把小芝麻看好,一边让挽翠去安排。 挽翠上次跟着顾妈妈也见识过了,这个时候虽然离预产期还有七日,但产婆乳母什么的都已经找好养在府里了,不需到外头去请。招呼一声,让丫鬟们各自按照事先分配的事儿就位,产婆也到了沈寄的产床前候着。 小芝麻晚上临睡过来,见到沈寄正在大口大口的吃东西不由纳闷,“娘,你饿啦?”这段时日沈寄胃被顶着都没有什么好食欲。这会儿要临盆了,孩子也落了下去,她忽然就觉得饿了。产婆说这是好事,多吃点一会儿才好有力气。 这会儿被小芝麻问起,沈寄便含糊的点了点头,“嗯,娘饿了。你饿不饿?” “不饿。”小芝麻被沈寄管教得很好,三餐定时定量,就是魏z魏杉都不敢买多了零食给她吃。万一饭点上不吃够平时的两碗,大嫂肯定是要问的。 沈寄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手在旁边季白的手腕上重重一握,喘口气才道,“那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雨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停,明儿再起来看吧。” 小芝麻却还不走,“爹爹几时回?” “快了。”应该本来就在回来的路上,下午派了人去迎,得到消息一定会冒雨赶回来。如果肚子里这个不是太性急,也许还能赶上。 采蓝也看出沈寄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又看看她紧握在季白手腕上的手,便俯身对小芝麻道:“大姑娘,咱回去睡了吧。奴婢给你讲故事。”沈寄怀孕后精神不太好,就让采蓝看了许多带童趣的书,给小芝麻讲睡前故事。采蓝练习了许久,小芝麻还算说她讲得不如沈寄好听。不过,娘身子不舒服,她也就不闹腾着一定要听娘讲了。这会儿听采蓝说了,便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回去了。 沈寄等她走远了,这才无力的躺回大迎枕,摆摆手示意把小炕桌收了。她又痛起来了! 上次好歹还有十一婶和林夫人在产房外守着,这次却是没有长辈。倒是几个同知夫人听到消息赶了过来。这几位的年岁当沈寄的母亲也使得了。沈寄对此也颇为感激。 “这孩子性子急,还没到日子呢。” “这是赶着要出来看看这场及时雨了。夫人放宽心,这二胎比头胎容易多了。我们几个都在外头,有事叫一声就是了。” “嗯,有劳了。” 入更的时候,发作得就厉害起来。沈寄床头的人换成了产婆,贴身伺候的也是挽翠和听到消息赶来的阿玲。没生过孩子的凝碧在张罗招待几位同知夫人,季白则负责分派小丫头做烧水这些杂事。 沈寄避着眼,挽翠握着她的手坐在床头,手里拿帕子帮她拭着汗。阿玲在问产婆,“开了几指了?” “才一指,还要再等等。” 阿玲便过来,“奶奶,还早,您先攒着力气。” 沈寄轻声应了一声。她不喜欢这种时候大声呻吟或者是大喊大叫,叫也得叫给魏楹听,偏偏他又不在。 外头的雨还很大,响个不停。采蓝那边拿了细棉堵了小芝麻的耳朵,让她好好的睡。窗户那些透光的地方也都糊上了,她自己坐在床边拿了大蒲扇给小芝麻扇风。 初更的时候,开到三指,沈寄便有些忍不了那痛,开始低低的呻吟出声。几位同知夫人对视一眼,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只是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有生下来。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魏楹披着蓑衣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急切。推开看到几位同知夫人在,便冲她们点点头,“有劳几位夫人了。” “大人客气。”几人都起身答礼。 魏楹看向紧闭的产房正想问什么,就听到里头传来沈寄的呻吟声,他便着急的往前走,到了门前又被拦住。于是走到窗户那里高声道:“小寄,我回来了,你别怕。” 几位同知夫人对视一眼,“还是小夫妻好啊。” “少年情浓嘛。” 管孟见几位夫人眼里含着促狭的看着魏楹,这才发现他还穿着蓑衣呢,方才在屋檐下取了斗笠给迎上来的小厮,这蓑衣还没顾上他就走进来了。于是走过来帮着魏楹把蓑衣脱了下来递给旁边的小厮拿出去,“爷,您还是想坐下吧。” “里头怎么样了?”魏楹任由他把自己拉到椅子前头按坐下去,急切的问道。他这也是头一回,什么都不懂,一回来就听到沈寄的呻吟。旁边方妈妈忙道:“爷无须惊慌,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魏楹定定神,“大姑娘呢?” “采蓝姑娘带着在屋里睡觉呢。” “嗯。” 刘同知夫人也道:“大人先莫急,看你这衣服下摆尽都湿了,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里头沈寄正痛得厉害,忽然听到魏楹的声音,便睁开了眼,“是爷回来了?” 挽翠忙点头,“是。” 沈寄心头多了些安慰,这个时候回来,自然是冒雨赶回来的。忽然又是一阵剧痛,她‘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似乎魏楹以回来,她就格外不能忍痛似的。 再听到这么一声,魏楹的腿有点发软,手也紧紧扶着扶手。管孟一看,这样子让爷起身换衣,一个不好腿发软脸可就丢大发了,于是没再提这茬。 魏楹的脸一阵一阵的发白,问管孟道:“这是怎么了?” “都、都这样的,奴才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也是。” “哦。” 产婆在沈寄耳边轻声道:“夫人,咱们再来一次吧。” “嗯。” 沈寄跟着产婆重又吸气用力吸气用力了一回,终于,一阵剧痛后孩子剥离了她的体内。 “奶奶,是个小少爷。” 沈寄含糊应了一声,脱力混睡过去。外头魏楹便得了信儿,他得了个儿子。太好了,他这年近而立总没儿子,在官场上也总被人取笑。没儿子又不纳妾,就容易坐实惧内的名声。 “奶奶怎么样了?” “回爷的话,大少爷生下来,奶奶还没顾得上看就晕过去了。不过还好,只是脱力而已。” “我进去看看。”魏楹说着就要往产房里走。 方妈妈赶紧把他拦住,“爷,里头正收拾呢。您这会儿还不能进。” 又等了会儿,里头终于有人出来,阿玲把包裹好的小包子抱了出来,“爷看看吧。” 魏楹低头看了看,小包子眼睛闭着,小小的一团被包在锦被里。魏楹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么丑,他看到的小芝麻可是五六个月的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阿玲好笑的看着魏楹一脸的探究,“爷,刚生下来的婴儿都这样的。过十来日张开了就好。” 刘同知夫人等在这里候了两三个时辰,虽然一直是吃吃喝喝,间或闲聊几句,但也是倦了。于是纷纷过来恭喜然后告辞。 魏楹这会儿脑子有些发懵,定定神道:“方妈妈,赶紧派了婆子提灯笼送几位夫人回家。明儿再请过来吃红鸡蛋。” “好。” 魏楹听说沈寄晕过去了,有些着急。听说可以进去了,便推门而入,阿玲也抱着孩子跟了进去。 “小寄”魏楹看沈寄还晕着,汗湿的头发贴着脸颊,不由担心的唤道。正用热毛巾给沈寄擦手和脸的挽翠赶紧站起把位置让出来。魏楹手伸到她面前,她一愣然后把毛巾递了过去。 阿玲把小包子放到摇摇车里,这是小芝麻睡过的,换了一套浅蓝色的褥子帐子。 魏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沈寄醒了过来。 “小包子?” “嗯,是小包子。” “儿女双全,圆满了。”沈寄呢喃了一句,“抱来我看看。” 乳母抱了过来,放在沈寄枕头边上,她侧头去看,结果看到魏楹一副下摆潮乎乎的,便道:“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休息吧,我这里没事。” 魏楹的东西被搬到书房去了,他也确实是倦了,眼见母子平安便点点头出去了。 第二天小芝麻醒来,打着哈欠伸手让采蓝给她穿衣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昨晚升级当姐姐了,立时兴奋的要去看。 采蓝把衣服给她套好,又伸手从她耳朵里掏了两个小棉团出来,“大姑娘,总要想洗漱啊。不然大少爷第一眼见到姐姐,就是没洗脸的可不好。” 小芝麻感到有点奇怪的掏了掏耳朵,然后说道:“嗯,好吧,快点。” “好丑哦,一点没有我好看。”这是小芝麻见到小包子讲的第一句话。 沈寄正在喝参汤,闻言好笑的看了小芝麻一样。这倒是个自信十足的小家伙。为了怕走风,她的头包着。小芝麻嫌弟弟不好看,便走到床前看着沈寄,“娘,好热的,戴帽子?” 沈寄含糊的说自己病了,要养病。 “哦。” 魏楹晚一步也过来了,高高兴兴抱起小芝麻,“看到你弟弟没有?” “好丑。”小芝麻皱着眉头。 “听说你刚生出来也是这样的。” 小芝麻一脸的不相信,魏楹把她放到地上,“你过个十天半月的再来看。你娘,呃,病了,你这些日子不要总过来吵了她。” “哦。” 小包子忽然哭了起来,乳母抱起来摸摸,不是尿了,于是道:“奶奶,怕是饿了。” 只是魏楹在屋里,她一时不好喂。沈寄便道,“你抱来,我喂。你们都出去吧。” 魏楹依然毫无自觉的在屋里杵着,他很想看看沈寄喂奶的模样。小芝麻也踢掉鞋袜爬上床到了里侧,看着母亲解了衣襟喂弟弟。 沈寄被他们父女这么围观,不由哭笑不得。怀里小包子一接触到母亲的乳|头便开始吸吮。昨日是乳母喂的他,沈寄的奶水也是才刚通的。 “我以前,也这样?”小芝麻问魏楹。实则魏楹没见过,不过听说沈寄也是自己喂过的,于是果断点头,“嗯。” 小芝麻又比划了一下,“从这么小长大?” “对的。” 沈寄笑道:“找给你的娃娃穿的小衣服可不就是你穿过的,不就是这么大么。” “哦。”小芝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边伸手去摸摸正努力吃奶的小包子。小包子兀自吃他的,理也不理。沈寄笑道:“看来又是个憨吃憨长的。” 魏楹便盯着小芝麻笑,小芝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是个’,岂不是说她就是憨吃憨长的,便撅了撅嘴。 过了一刻钟,小芝麻宣布,“弟弟不好玩,老是睡觉!”然后又指控道:“你们一直看弟弟,好久都没有看小芝麻了。” 魏楹抱她到腿上,沈寄笑道:“又爹、有娘,有小芝麻还有小包子,这才是完整的一家啊。我们看弟弟是看他需不需要照顾,可小芝麻已经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用我们操太多心。而且,爹娘也不是只看弟弟,我们也有看小芝麻啊。小芝麻不是说你比弟弟好看多了么。” “就是。”小芝麻点头道。 魏楹和沈寄又是一阵笑。 十日后,小芝麻趴在摇摇车旁看着,“娘,弟弟好看多了。”她伸手指去戳小包子的脸,还没有戳到,小包子就睁开了眼,眼睛泉水一般的清澈,里头倒映出两个小芝麻来。然后他就冲小芝麻露出了笑容。 沈寄正站在旁边,本来想抓住小芝麻捣蛋的爪子的,见她不戳了,低下头和小包子对视,还高兴的喊:“娘,弟弟对我笑呢。他喜欢我!” 没满月的婴儿,其实完全无意识的。不过,旁边人看到他们的笑脸还是会很欢喜的,小芝麻也不例外。 “嗯,弟弟喜欢小芝麻。” 满月宴后,沈寄在众人送给小包子的东西里发现了一个绣得很精致的荷包,打开来发现里头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这谁送的?” 挽翠看了一下登记的,“漕帮马帮主夫人。” 沈寄挑眉,“漕帮换帮主了?”她今日只是抱着小包子出去露了个脸,倒没留意女眷里换了新面孔。 “嗯,在奶奶生大少爷之前就换了。之前的汪帮主不慎酒后摔到江里,没几天就去了。” 水鸭子被水淹死了,怎么可能? 她明白了,这五千两是马帮主赔偿她的。 魏楹知道了就说:“那你就收着吧。这个姓马的圆润多了。不过,嘿嘿!” “你嘿嘿什么?” 魏楹就把马帮主连着帮主大位和帮主夫人一起接收的事告诉了沈寄。 沈寄摇头,“女人是战利品么。” “这世上,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的。”他也得积攒实力,就算将来岚王真的登了大宝也不敢轻易动他的实力。 沈寄把银票收下了,看到小芝麻正握着小包子的两只小手轻轻摇晃,小包子手上戴了金手链,上头有铃铛,一摇就响。她摇摇头,小芝麻这是把小包子当娃娃在玩呢。 182挨打 小包子很喜欢听铃铛碰响的声音,正咯咯的笑。因为是生在盛夏,所以他的绑腿拆得比较早。反正不至于罗圈腿就行了。 用小芝麻的话说,弟弟现在要稍微好玩一点,总算不一直睡了,而且越来越好看了。她握着小包子藕节般的小手轻晃,旁边乳母和采蓝眼都不敢错一下的看着。 沈寄听得小包子的笑声大了起来,过去一看,小芝麻正盘腿子啊旁边摸他的小肚脐呢。夏天穿得单薄,一玩闹,小衣服就爬到肚子上去了。 沈寄也穿得单纱衣服,比较飘逸。这样可以掩饰她产后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身材。她都有双下巴了,魏楹没事就喜欢捏捏。沈寄恨得牙痒,说要是双下巴收不回去跟他没完。 然楼重新开张了,一开始人气不如从其,好在有不少人捧知府夫人的场。渐渐的,人气才就逐渐的好了起来。歇业三四个月,另一个分店也受了不小的影响。五千两的补偿还真是刚刚合适,不多也不少。 凉品送了上来,今天是水果杏仁豆腐,小芝麻坐过来和沈寄一起吃。她已经学会自己用勺子了,正用小银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吃完了采蓝给她擦擦嘴,过去一看小包子又睡着了,不由嘟囔,“怎么又睡了?” “他现在就负责吃睡长,不吃不睡就没得长。你不是还等着他长大一点,和你一起去捞月亮么。” 这回如愿以偿生了个儿子,沈寄觉得很圆满,儿女双全凑成了个好字。沈寄一直知道她是必须生个儿子的,这回终于完成任务了。感觉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以后就是怎么教育孩子的问题了。虽然会更艰难,但是这也是必须的功课。 魏楹对这个让他等了八年的儿子自然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一回来就抱在手上不肯放下,眼睛都不肯错一下。从此以后,后继有人了啊。直到小芝麻今日提出严肃指控:“爹爹不疼小芝麻了!” 魏楹赶紧否认,“没有的事,爹爹再疼小芝麻没有了。”只是,这儿子不是新鲜嘛,就忍不住多看看了。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头,“小芝麻是爹跟娘的第一个孩子,是不一样的。” “对对对!”魏楹把表演皮影戏的人叫了进来,表演小芝麻最爱看的戏目,然后把小包子递到沈寄怀里,他抱了小芝麻坐到腿上,一家四口看戏。 “不看不看。”小芝麻从魏楹腿上跳下去,小手用力挥着让表演的人出去,撅着个小嘴照旧生气。魏楹赶紧给沈寄递个眼色。 沈寄笑看他一眼,你自己哄去,我方才已经帮过你了。而且,我也成日抱小包子,怎不见小芝麻吃醋。分明是你做得有些过了。 其实,魏楹是真的很疼小芝麻,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了。只是越是这样,小芝麻看着他抱着弟弟那副心满意足的样,心头就越是没法平衡,积累到今天便一起发作了。沈寄每次都是拉着小芝麻一起互动,一起逗弄小包子,这样她便没有被撇在一边的感受。而且,非得魏楹自己去把人哄好不行。 魏楹看沈寄低头抚着儿子幼嫩肌肤不理会这边,只得自己过去蹲在小芝麻跟前,还没开口就见到小芝麻要转身背对他,便伸出双手握着她的肩头,“爹爹错了,不该觉得弟弟新鲜,就一直看着。可是爹爹绝对没有不疼小芝麻。” “哼!”明显小芝麻气大发了,不是那么好哄得回转的。魏楹哄了半日,最后还是不行。他本来就不擅哄人,尤其是哄小姑娘,即便沈寄调教多时,这一年多又一直让他和小芝麻互动频繁,但也只是让他不想这个时代普通的男人那样完全跟女儿没有什么接触。所以他哄人也只能干巴巴的。 沈寄看小芝麻那副样子,其实是已经出了气了,而且魏楹那副有些手足无措又愧又悔的表情也取悦了小丫头,只是她还不太肯原谅而已。沈寄挠挠头,这么看来,小芝麻还真是有些像自己呢。 看到魏楹求助的眼神,沈寄摇摇头,把小芝麻叫到了跟前。一一细数魏楹微她的衣食住行费了多少心思。尤其是吃,沈寄怀孕害嘴时都没她厉害,一会儿一个主意。那次心血来潮想吃橘子,可那会儿橘子根本没熟,也就无人售卖。魏楹居然能指使人去果园给她偷,好容易才弄来一两个看着有点熟了的。结果酸得紧,小芝麻尝了一口,眉毛鼻子都皱成了褶子,最后还是害口不怕酸的沈寄给解决掉了。魏楹曾说他欠沈寄一个衣食无忧的童年,所以一定要格外的宠爱小芝麻。在沈寄看来都有一些宠过头了,实在是无微不至。 这些话魏楹这个当爹的不好表功,现在经过沈寄娓娓道来,小芝麻便多云见晴了。沈寄腾出一只手揉揉小芝麻的脸,“看,弟弟笑你了,笑你咯!”小芝麻便有些赧然,伸手戳戳小包子的脸。 天儿太热了,小包子只穿着短褂和短裤,把他肉团团胳膊腿暴露无遗,可爱无比。这会儿便惨遭小芝麻和沈寄一起荼毒,挠痒痒挠得他笑个不停。魏楹有些心疼,可刚刚才哄好了小芝麻,而且还有沈寄参与在内,也不好喝止。只得把之前被小芝麻赶出去的皮影戏又叫了进来,然后哄着小芝麻看,还说戏本子是魏z专门给小芝麻写的。 这才吸引了那两母女,沈寄见小包子刚才出了一身汗便让乳母抱了去洗澡,自己和小芝麻一道有滋有味的看起戏来。 这样的戏目自然是吸引不了魏楹的,他起身去了书房,还有事情要和幕僚商议呢。方才不过是回来换下官服,顺道看看这三母子。 沈寄摇着宫扇看皮影戏,眼角余光扫到挽翠,似乎有话要讲的样子,于是抓了一串葡萄给小芝麻,让采蓝盯着她吐皮吐核,自己走到了屋檐下。 小芝麻正看得起劲,浑然不觉。挽翠则跟了出去。 “什么事?” “奶奶,您这几个月将府里中馈事务尽托付于奴婢,奴婢有愧。” 沈寄挑眉,这几个月挽翠做得很好啊。让她安心待产坐月子,就连满月酒的安排都妥妥当当的。她这个几个月都是给的她双薪,正打算给她长月例呢。虽然这跟他们家人家简单分不开,但挽翠的确是历练得越发能干了。怎么突然跟她请起罪来了? “是这样,最近府里被严禁的私下聚赌又兴了起来,有两个人当值时跑开,险些误事,奴婢才听到点风声。安排了巡夜的婆子,却是没抓到人。” 沈寄楞了一下,这府衙后宅不过是三进的院子,又不是那一重套一重的大宅门。挽翠必定是用心去抓的,怎么会抓不到呢。至不济,从那两个玩忽职守的人身上顺藤摸瓜也能找出些线索来才是。 “有多久了?” “一两个月了。” 这么久了才告诉她,自然是因为发现的时候她正在即将临盆的时候,然后又是坐月子。 “是七爷还是八爷?”既然是私下聚赌,自然是有人坐庄。那些下人便是有银子怕是也不敢来坐这个庄,何况他们手头的银子恐怕是不够当庄家的。 “奴婢不知道。” “你还是该早些告诉我,如果是夜间发生走水这样的大事,值夜的人不在岗位上,岂不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挽翠脸色一白,跪了下去,“奴婢错了。” “那两人没出去惹是生非,只是在家带在下人聚赌其实已是梁海相较取其轻了。可是,此风还是得刹住。不然日后愈演愈烈,最后家宅不宁。这事儿倒也怪不得你,他们不在内宅,有些地方那些值夜的婆子去得,你一个年轻女子却不方便去,也不便去查问。而且,他们都是爷,我再是倚重你,你也管不到他们头上去。而且这事,我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就罚你一个月的月例吧。” 管孩子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前途虽然光明,但道路失踪曲折。她之前为了激起两人做事的积极性,拿私下赌球来刺激他们。现在算是自尝恶果了。可是那俩小子,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真的很难呢。 这件事情,魏楹想必还不知道,他的心思习惯性的就从来不会放在家里。因为后方是沈寄要看守的,而且也一直稳固,而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办。那些人更是千方百计要瞒着他躲着他。好在那俩小子只是赌瘾犯了,还没干出别的什么事来。 现在要怎么办?魏楹曾经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过如果老七老八住在这里不守沈寄的规矩,沈寄就要抽了鸡毛掸子打他们。要真是他们乱搞男女关系,沈寄觉得自己气急了怕是真干得出来这事。可是,私下聚赌,她好像没这个立场去管束他们啊。虽然到最后她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没有去参加赌球。可是己身不正如何正人啊!而且,那俩家伙敢私下聚赌,未尝没有觉得她也好赌,做这件事可以躲掉惩罚的想法在里头。 看来日后教导小芝麻和小包子,言传身教都得非常小心才是。 “让管孟空了来一趟。” “是。” 管孟到内宅求见的时候,魏楹正在念《山海经》给小芝麻听。闻说他找到这里来,便放下书准备出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沈寄按住他的肩膀,“找我的,我叫他来的。”沈寄三言两语把那俩小子干的事说了。 魏楹有点生气,“他们……”原本看他们做事还算认真,虽然做得不是什么正事。以为他们总算是有所长进了。最近几个月读书的闲暇一个在然楼一个在宝月斋,学得还算过得去。他已经在想着替他们安排些事去做,怎么说都是十七八的人了,也该正儿八经做做事了。他甚至还想着五叔六叔说送这两个堂弟来帮衬他,也许日后真的可以成为帮手。结果他们就不争气的在府里聚集下人赌博。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魏楹扫沈寄一眼,她捂住嘴巴,前头四个字是忌讳,不能随便乱说的。 “你是要让管孟去抓赌?” “嗯。”管孟挂了大管事的名,虽然是管着魏楹身边一摊事,但是去做这事也很合适。而且他去就代表了魏楹,那俩小子才不敢闹事。 沈寄是想让管孟去,结果没想到,魏楹亲自去了。小芝麻好奇想跟着也被他塞到了沈寄怀里。 “爹爹好像生气了!”小芝麻说道。 “嗯,恨铁不成钢!”沈寄摸摸鼻梁,她相信老七老八不会出卖她。可是心头却总有些过不去,于是一直心神不宁的。 过了一会儿,被季白打发出去的苜蓿回来告诉沈寄,“爷把赌局抓了个现行,发了好大的火,从七爷八爷往下,全被打趴下了。听说,领头的几个下半身全是血淋淋的,就是他们撺掇的二位爷设这个赌局。” 小芝麻已经去睡了,小包子也早就睡着了。沈寄倚在大迎枕上边看书边等魏楹。这个时候他其实是睡在书房的,不过发生了这件事又看到她亮着烛火肯定是要过来和她说一下的。 果然,她刚打发了人给老七老八送上好的金疮药去,魏楹便回来了。沈寄端了一盏茶过去,“魏大哥,喝茶!” 魏楹没想那么多,接过来喝了,看沈寄一脸的自责便说道:“这跟你没关系,你待产坐月子,内宅和外院的人便是趁机乱了。”上一次还有六弟妹尽心尽力的帮忙,没有出什么篓子。这回也不好去找外人帮忙,只是让挽翠帮忙看着,她的身份怎么都管不到老七老八头上去。 沈寄方才一直在想,要不要坦白从宽。不说吧,也混得过去。而且不是她去抓的赌,老七老八也怪不到她头上来。可是,心头总是过意不去。 “魏大哥,不是的,这事儿我有责任。” 魏楹拍拍她的肩膀,“干嘛把事往自己身上揽,是他们两个不服人尊敬,顽劣不堪教化。晚了,快些休息吧。唉,我几时才能搬回来住啊?” 沈寄伸手捏了捏,腰上还有个小游泳圈呢。 “我今晚就睡这儿吧,懒得走了。” “不行!”大夫说起码得两个月才能同房呢。再说了,这个身材,万一让他记住了,不是影响自己的形象么。 魏楹圈住她的腰身,感觉肉呼呼的,便捏了捏,“我就抱着你睡,什么都不做还不成么?” 沈寄躲开去,“热得慌。” “你冬天跟八爪鱼一样的巴着我,夏天就要把我踢开,这可不行。我不能任你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来人,去把我的铺盖搬过来。” 一应用具都搬了回来,魏楹自己去洗漱。沈寄躺在床上,两手纠结着扭得跟麻花一样。要不要说? 魏楹很快回来,沈寄跪坐在旁边,“我还有个事儿跟你说。” “什么?”魏楹把人抱到怀里,“躺着说吧,什么事儿这么一本正经的?”他把沈寄塞回薄被里,自己也钻了进去。 沈寄想好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爽快点。于是把自己当初拿堵球来刺激那俩弟兄做事积极性的事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你――”魏楹的脸沉了下来。 沈寄下意识捂住屁股,“你要打我?不行,刚才你已经喝了我端的茶了。” “原来挖了这么一个坑给我跳啊,你赌没有?” “没有,我怕被人抓住把柄。” “还好没糊涂到家。要是把御史弹劾,咱就……” 沈寄看魏楹话没说完,忽然就愣住了像是在想什么,半天都没有动静,不由拿手在他面前晃晃,“喂?” 魏楹把她的手抓下来,瞪她一眼,“算了,赌都赌了,这回狠狠教训了他们和那些参赌的人。我看他们俩还敢再赌不。我就说他们哪来那么多银子呢,原来是你这个好大嫂给指的发财的路子啊。” 沈寄低下头做忏悔状,“你就念在我年幼无知……” “行了,都两个孩子的娘了。”魏楹说着把沈寄按趴下,对着她的尊臀啪啪拍了两下。 真够用力的,好在是在被窝里,声音不会大得传出去。 “还说自己不会打老婆呢,这还不是打得很顺手。”沈寄趴在枕头上嘟囔了两句,也知道是自己理亏。而且说出来心头的大石头也就搬走了。她伸手戳了魏楹两下,“你别整天板着脸,水至清则无鱼,你一副道德圣人的样子,人家都不爱亲近你的。我跟你钻一个被窝也会有压力。” “打痛了?我帮你揉揉。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拿这些撺掇他们。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一副道德圣人的模样了。你以为我想成天端着啊,可是做官嬉皮笑脸的行么。” “你刚才在想什么啊?一动不动的。” “我在想现在官这么难做,能不能自污,暂时去职。等以后局势明朗了,再谋复职。” 183教弟 沈寄两眼一亮,“好啊好啊,我赞成。你弄点只会丢官不会获罪的事儿,然后咱们一家就回淮阳去。先看看家中长辈,然后带着小芝麻和小包子去见大娘,她一定很想见见孙儿孙女的。然后啊,咱们再去华安看看乡亲们。这一晃眼,离开都快十年了。之后就可以带着孩子踏遍青山绿水。” 魏楹看她一眼,“皇上不会容得我如此的。他老人家把我放在这个要紧一个位置,就是要我看住这江南的盐漕,还有江南的大户。” “可这些势力不都被安王岚王给瓜分了么?他们也就是在大面上给你留了几分余地。” “不,他们瓜分的是那些银子,扬州府还是掌在我手里在。我能在得罪了安王,又不受岚王待见的情势下还把这官做得如鱼得水的,全靠了皇上撑腰。他要取的便是一颗纯臣之心。这种情势下,如果我敢如此,一定会被推出去杀一儆百的。而且,就算咱们如愿去职,也不可能平安离开的。”安王的人不会放过杀他献媚讨好主子的机会,岚王早就对小寄虎视眈眈。所以,他还是只有按定好的路子一路走到底。 只是,从前他对官场可没有这些瞻前顾后,看来不但小寄害怕,他心头也是有几分害怕的。 沈寄眼底一黯,是啊,国事艰难,这个时候躲回家,等到尘埃落定了再出来做官,哪有这么美的事啊。就算成功,也会为天下士人不耻吧。士人讲的都是达则兼济天下,以天下为己任。一入官场万事休! “别担心,只要我做好了这个纯臣,皇上会保全我的。”魏楹将沈寄揽入怀中,被她推开,“刚才打过我,不要抱我。我可不吃打一棍子给个红枣这套。” 魏楹不撒手,“你是怕我嫌你吧?放心,糟糠之妻不下堂。” 沈寄踹他一脚,“三不去我占了两个,还守了老爷子的孝,你凭啥叫我下堂。我现在有儿子了,你更没权利叫我下堂。” 魏楹抓住她的脚,“好了,不闹了,睡吧。我明儿要早起。” “那你一个人不是最安静了跑来做什么。传出去人家要笑话的,不到两个月就睡到一处了。” 魏楹打了个哈欠,“你是会在意人家怎么想的人?”居然拿赌球去撺掇两个本来就让人头疼的小叔子,敢在皇家威压下坚持不让夫婿纳妾,这样的人会在意别人怎么看? “不会。” “你就是怕我嫌弃。” “你敢!” “不敢。”魏楹在沈寄肩头蹭了蹭,然后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寄牵着小芝麻去看挨了打的魏杉和魏z。家里的小厮行刑很有分寸的,所以这俩人只是看起来很惨,其实完全没有伤筋骨。 两人在一个房间养伤,沈寄不由得好笑,难兄难弟凑一堆还可以聊聊天,也省得寂寞了。小芝麻跟这两个叔叔关系很好,很关起的去问:“七叔八叔,你们还疼么?” 那俩人不好意思和她讨论自己的臀部还疼不疼,只含糊道:“好多了好多了。” 魏杉小声道:“多谢大嫂遣人送来的药,擦上后好过了。还有徐大夫,也是大嫂派人连夜请来的。” “嗯,别说这些,好好养着。你们大哥其实已经在找地方安置你们了。他说你们已经比刚来时像样多了。也是该正正经经做些事的时候了。只是你们俩,所以他昨天才那么生气。” 那俩人对视一眼。 “先养好伤再说。多谢你们没把我供出来!” “那哪能呢。”魏z心道,又不是把你供出来能少挨些打,而且你对我们确实不错。 沈寄又叮嘱了春红柳绿几句,让她们需要什么就到出声。她本来想给他们开小灶,结果魏z不许,说难道他们还是功臣不成,可是为了救助弱小,保护家门荣誉才受的伤?便只能叮嘱方妈妈多做些适合的食物。 “娘,为什么爹要打七叔八叔啊?” “因为他们不听话,带着下人赌博。这晚上看门户守院子的人不干自己的活儿,如果有人来闯空门,或者是失火了怎么办?所以,连他们俩和那些玩忽职守的一起打。”魏楹不但是打了,还把那些当值却不在岗的直接拖出去让人发卖掉了。 “以后我不听话,爹爹也要打么?” “打的,所以小芝麻要听话。” 魏杉魏z养好伤后,到魏楹跟前认错,说以后再不赌了。 魏楹放下书,淡淡的道:“你们两个,难道就想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那行,等淮阳知府的任期满了,就送你们回去。反正那些产业只要不狂嫖滥赌,这辈子吃喝不尽。这样我也省事些。只是往下数三代,不,不用三代,第二代就可以看到差距。你们的儿女就会比我、老六还有其他弟兄的儿女矮一头。就连小权儿都说他想当大将军,不管他日后当不当得了,他有这个努力的目标。我要拉拔,也是拉拔老六和小权儿这样的兄弟。” “大哥,我们不想。我们也不想被人瞧不起。”别说别人,就连小权儿都对他们两个堂兄看不上眼。这个,他们还是知道的。 魏楹摇头,“你们也知道别人在背后戳你们脊梁骨啊。不过,正如你们嫂子所说,你们也不是就不可救药了。再有几个月,我这一任的任期就满了。淮阳知府的自然而言满了。家里来信说了,五叔六叔花了大笔银子托京城的叔伯打点,下一任他是要换地方的。他不在那个地方为官了,有魏氏庇护,你们回去也就没什么事了。好生呆着,下次再惹了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要到我这里来躲,大家是弟兄,我还是不会把你们拒之门外的。” 魏杉和魏z的脸臊得通红,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今日才发现这个大哥挖苦人这么厉害。 “好了,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你们自己回去想想清楚,我就言尽于此了。” “是。” 等到人走了,沈寄从里面出来,“还是爱之深责之切啊!”魏楹宗族观念其实还是很强的啊。 “我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他们还是要这么混下去,那也由得他们了。” “要是咱们包子以后也这样,你会怎么样啊?”沈寄坐到他腿上问。 “那就塞回你肚子重来。” “去你的,这可不是儿戏的事。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从小我们就要把孩子教好。” “嗯。” “所以,不能重量不重质。” 这个魏楹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只是,这还需要说么? “咱们有一儿一女了,够了吧。我不想再生孩子了。”这生一个孩子,从待产到养身子,就去了一年不只。她还怎么做事啊。 “这个啊,两个还是少了点。小包子以后还是要有兄弟扶持才好。” “那你生,我没意见。” 魏楹闷笑两声,“天生男女,分工不同。这个可由不得你我。”就一个儿子怎么够,要是小包子没儿子,那不就绝了他们这一房的嗣了么。弄那三代单传的事多玄啊。不过,暂时不生还是可以的。他也不想这么快又当和尚。 到小芝麻两周岁那日,沈寄便是抱着小包子一起上的像。这会儿他也满了百日了,每天好吃好睡,完完全全小胖墩一个。小胳膊伸出来呈四节,腿也是,抱着沉甸甸的。 沈寄也终于获得批准可以去看看然楼和宝月斋的生意了。这几个月她都只能看账本。她盘算了一下,如今每年他们家的全部进项在三万两左右。可是各种花销也多,分家后这几年,竟然没攒下什么结余。这其中魏楹占了大头,官场的各项人情往来打点,他收集古董字画以及珍本书籍,还有明里暗里养着的人。有一回沈寄问他是不是想效法吕不韦养门客三千,他就光是笑,说自己没有那样的奢望。而且现在不是战国,也没有皇帝容得下臣子如此。他只是要逐渐有自己的势力,有自保之力而已。 然后就是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日常花销,还有沈寄投入慈心会的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以后,这笔数目一定会越来越大,不一定是投到慈心会,但一定是用在哪些穷苦百姓身上。沈寄自认不是悲天悯人的人,但是在自己能够获得好名声的同时帮助到值得帮助的人,她就觉得银子花得很值。 “你估摸着连在扬州府连任不?” “前两年的考评一良一优,今年应该也不会低。朝里已经各处都打点了礼物,求个连任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这样的话,扬州府还可以继续再置业。不过还是等有了准信儿再说。 旁边小芝麻也拿了个摇铃在小包子眼前摇。靠坐在摇摇车里的小包子就乐呵呵的看着她,时不时晃晃胳膊踢踢腿,带动身上的铃铛也响几声。 沈寄开始在扬州贵妇的聚会上露面了。刘同知夫人很快将慈心会会长的职务交还给她。她很清楚,一日沈寄还是知府夫人,一日这会长就只能是她。甚至沈寄待产和休养期间,刘同知夫人遇事也是把她摆在前头。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了。 魏杉和魏z近来像话了不少,每日里在然楼和宝月斋学习经营之道。一个很少再流连各处戏楼戏班,一个也不再成日和在蹴鞠场上认识的那帮少年一起胡混日子了。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儿女比小芝麻小包子矮一头。大哥那天说的话不好听,但却是实在话。如今分家所得的家产已经被他们败掉了一半,再这么下去,别说儿女了,就是自己怕是都只能完全依附人而活。 他们比不了大哥六哥可以科举入仕,不能像小权儿一样一心往大将军努力,但看住剩下的家业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总不能一辈子被人视为窝囊废,惹祸精。大嫂的生意却是越做越红火,又不藏私,舍得让人教他们。这样的大好机会岂能错过。 一切都在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沈寄的生意稳步提升,慈心会也越来越有影响力,找上门来寻求帮助的人实在是不少。甄选之后留下老弱病残,其他的都介绍到魏楹今年搞出来的以工代赈的诸多公益项目上去。 进入九月,慈心会的资金便有些不足了。这期间那位济慈方丈倒还送来前后数千两银子。于是沈寄重新出掌慈心会遇上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再次召集人捐银子。说起来,这慈心会经过大半年的发展,倒成了扬州府的贵妇的圈子了。进这个圈子,如今竟成了身份的象征。光是有银子,身份不够的,还会被拒之门外。面对这种情况,沈寄也有些无奈。她虽然是知府夫人,有时候也得学会少数服从多数。而且,这次出来,发现刘同知夫人的威望已经胜过了自己。一些新加入的人,都自知刘夫人,而不认得魏夫人。这样也好,愿意出钱出力的人越多,那些老弱病残得的好处也越多。只要全落在了实处就行。 阮少夫人将账册拿出来给沈寄看,倒是账实相符,只要每笔银子真的是像这记录的一样用的,倒也是用得其所。这负责记账的,监督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阮少夫人还是扬州首富的嫡长媳。这些人都不至于眼皮浅吞了众人捐出来的两万两银子。这样,她这个慈心会会长也不至于忙活了一阵,最后落个‘捐款门’的下场。 “这大半年我着实是躲懒了,辛苦了大家。” 众人都说是该当的。 这一回沈寄又拿了五千两出来,就是漕帮马帮主夫人送小包子的满月礼。这样一来,她的私房银子再次紧巴巴了。而公中的银子这回魏楹拿去打点朝中到处上香,也拿去了五成。不过,这也是每三年就要有一次的。这个光景,还是放外任来得好些。扬州府虽然也有这样那这样的事,可好歹魏楹是主政一方,自己也是官家女眷的头一份儿啊。 料理清楚了账目,沈寄便回家去。慈心会现在运作已经上了轨道,并不需要她事事经心。如今的慈心会辟了一处专门的场所,是一个独栋的小楼来做办事的地方。这样,要求助的人或是要捐银子的人都可以找得到地方。而这里的日常运作也聘用了一些长相过得去,也洁净的人,也算是以工代赈了吧。沈寄对这个发展很满意。而且,幸亏是拉了这么一帮子贵妇一起来操作。不然,她一个人是怎么都出不起这份银钱的。年初将近两万两银子,用到九月就没了。 沈寄刚出了小楼,戴着帏帽准备上马车,就听到有人在叫‘魏夫人’,她扭头一看,是一辆很华丽的马车,但是没有挂家族的标记,看不出来是谁家的。 马车上下来一个同样戴着帏帽的女子,走到沈寄跟前行礼,“见过魏夫人。” “原来是汪夫人啊,好久不见了。”汪帮主不幸坠河后,汪夫人就被迫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自然也淡出了她们这个圈子。她在慈心会的位置被马帮主夫人替代。呃,还有难得八卦一回的魏楹告诉沈寄的,马帮主除了接手帮主大位,还连这位前帮主夫人一并接收了。方才沈寄还和马夫人笑着闲聊来着,所以看到这位汪夫人便有些尴尬。然后一想,我尴尬什么,该尴尬的也不是我。 汪夫人惨淡一笑,递上一个匣子,“她们都不肯收,请魏夫人收下吧。” 沈寄明白了,这是汪夫人想捐的银子,可是内里那些夫人如今都看不起她,尤其大家还和马夫人一起共事,自然就不待见这位汪夫人了。 她看了一下汪夫人艳丽的眉眼,她也是没得选择吧。长这么好,如果没有强势的男人庇护,还不知道会凋零到哪个地方。而且,这种事情她作为一个没有靠山只有美色的女人,也是拒绝不了的吧。马帮主应该是做副帮主的时候就在觊觎她了。再看看她周身的打扮,穿戴,这个气派更甚去年见面时。比年老色衰的马夫人就更不用说了。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让她抱着贞节牌坊过穷日子,想来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人,拿着银子来捐,一来是同情和自己一样过过苦日子的人。二来,也想买个心安吧。她未必不知道汪帮主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被拒之门外了。看她停车的位置,离慈心会的大门还有段距离,想来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搞不好会被人驱赶。嗯,反正银子就是银子,无所谓是怎么来的,有所谓的是用到哪里去。 汪夫人递出来,手就那么伸着,看沈寄也不愿意接,眼底就浮现了一丝绝望。 沈寄到底也没接这个匣子,她必须要照顾到慈心会众人尤其是马夫人的情绪。不过,给汪夫人指了条明路,“你去庙里找济慈方丈吧。” “多谢夫人!”汪夫人行了个礼然后避到路旁让沈寄的马车通过。沈寄叹口气,这个捐银子是不是跟祥林嫂捐门槛一样的心思呢。汪夫人是不是也怕下了地狱被阎王用锯子锯成两半呢? 184心病 沈寄抱着手里的小肉团,小包子闻到熟悉的母亲的气息脸上平静了下来。之前沈寄不在,他一直都有些烦躁不安的,即便是小芝麻逗着他玩儿都没怎么改善。 小芝麻对于沈寄外出不带她也挺有意见,对于自己之前怎么就被哄得乖乖在家看着弟弟也有点想不通。小姑娘两岁多了,明眸皓齿,口齿伶俐,却总是会被母亲忽悠住。 转头看到一身官服的魏楹进到二门,小芝麻欢呼一声‘爹爹回来了’便奔跑着迎了上去。 魏楹笑道:“别跑别跑,小心摔了。”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接住冲过来的小芝麻,然后牵着她朝屋檐下抱着儿子的沈寄走过去。面对笑容甜美的妻子,娇儿爱女,他的感受也和沈寄一样,一切都很圆满。他今年二十八岁,官居四品,事业家庭都很经营的成功。人生至此,几乎是真的圆满了。只除了心头有隐忧,担心有人要夺走他的这种幸福。 一家四口进了上房,沈寄把儿子放回摇摇车,靠边坐好。小家伙的眼睛便满屋子逛着,沈寄跟着魏楹进内室,帮着他换下官服,采蓝便过来看着两姐弟。小包子的目光一直追随沈寄,直到被内室的帘子阻隔。 “今天做什么了?”魏楹展开双手方便沈寄替他着衣。 “去了趟慈心会,还在门外遇上了一个人。” “谁啊?” “漕帮的前帮主夫人。”同时是现任帮主的外室。这件事情知道的不在少数,不过那是江湖草莽,而且是一帮之主,手下上万人,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所以,扬州府的那些文人也只敢背后嘀咕几句。 魏楹蹙眉,那个女人! “她去做什么?” “去捐银子,不过没人肯收她的,她就找上了我。” “你收了?” “没有,我让她去找济慈方丈。银子从那里过一下,便不会有人追究来处了。” 魏楹瞥了一眼帘子,外室里传来儿女依依呀呀的声音。 “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沈寄一愣,她没想到魏楹会这么在意汪夫人。 “你问这个干嘛?” 魏楹没出声,就只是盯着沈寄,一定要个答案的样子。 “我没什么太多的想法。按说这种外室,我是会很不喜欢的。但事情毕竟不是发生在我身上,这其中到底是如何我也不清楚。我做不到和马夫人一样的感同身受。而且我觉得这种事情不能全怪到女人身上,马帮主的责任才是最大的。” “你同情她?”不然不会让她去找济慈方丈。 “有一点儿吧,毕竟长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长成这样又没有自保之力,更加没有人庇护,她也只能选择依附强者了。”沈寄说完就发觉魏楹不高兴了,而且很不高兴。她顿了一下,“是有不少女人愿意为了贞节牌坊穷困度日,可汪夫人不是。那些人一味歌颂贞洁烈女,可我觉得贞节牌坊下压着的都是一个个充满血泪的灵魂。我知道你的观念里女人就该守节,可是我不赞同。” 魏楹目光幽深的看她一眼,然后就走出去了,沈寄看着不停晃动的帘子发愣。听到外头小芝麻喊了声‘爹爹’,魏楹应了一声,然后脚步不停的出去了。 这么大的火气!她是实话实说啊。难道非得要她骂汪夫人不知羞耻是**的女人么。 小芝麻走进来,一脸的疑惑,“娘,爹爹生气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只是有些事情我们看法不一致。” “可是爹爹好生气。” 沈寄苦笑,她当然知道像是魏楹还有其他那些人对汪夫人的看法是怎样的。可是,她的确是觉得错不是全在她,她也很值得同情嘛。这件事,要怪不是应该怪马帮主贪色么。想想汪夫人递过来的小匣子,里头银钱应该不少。入份子都能有十倍的回报,汪帮主在那个位置上这么多年,肯定捞了不少。汪夫人除了本身的花容月貌,那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家产也是很让人心动啊。马帮主倒是人财权势,一举多得啊。 晚上吃饭,魏楹也没有回来,说是要和欧阳先生等人议事。沈寄便让厨房送了一桌宴席过去。自己和小芝麻一处把晚饭吃了。 直到入更时分,魏楹才回了屋。沈寄听到他脱衣上床,闷闷的翻了个身背对他。难道她就连不同的看法都不能有么,她又不是应声虫。这是官儿做大了,脾气也见长啊。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沈寄不觉得奇怪。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个读圣贤书长大并且尊奉圣人教诲的人,看不惯汪夫人这样琵琶别抱,甚至抱的还是杀夫仇人的女子,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令沈寄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魏楹为什么对汪夫人对这件事如此关注。甚至还一定要问到自己的看法。 她转过身,魏楹已经钻进他自己的被窝了,也是背对着沈寄。本来按规矩,女子应该睡外头。那是伺候人的位置,半夜端茶递水,早起伺候起身什么的。不过他们一贯是沈寄睡的里头,因为魏楹时常早起,而她要睡懒觉。(其实也不是懒觉,也就是七八点钟就起了。可是跟五六点就起身的他比,就是懒觉了。) 往常魏楹都是往沈寄被窝里钻的,他的铺盖通常就是个摆设。可今天回来一句话都没有,还背朝着她睡。这是还没有消气啊。什么时候这么大气性了?沈寄决定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他说清楚。她伸手过去,结果刚放到魏楹肩头就被他那么一动就滑到了一边。 沈寄火了,拥被坐起,伸手去拍打魏楹的肩背,“喂,你起来!” “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要折腾什么?”魏楹的话里也满是火气。 沈寄莫名其妙之余,更加火大,跪坐起身去拉扯他,“起来起来,你给我起来,把话说清楚。我哪得罪你了?就是看法跟你不一样也不至于这样吧。” 魏楹好像比她更火,被推攘了几把腾地一声就坐了,低吼道:“干什么?” 除了那回脱口说出对皇帝不敬的话被吼过一次,这还是沈寄十四年里头回被魏楹吼。那次是她的话太过不敬要招祸,他吼了她也就认了。可这回她做错什么了? “你把话说清楚,你在耍什么脾气。” 外头值夜的苜蓿听到这个动静有些担心,她到府里也有三四年了,还从来没听到过爷和奶奶吵架呢。而且爷在奶奶跟前也从来不会这么大声说话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想起季白说的,有时候要学会当自己是聋子和哑巴,索性便拉起被子把头蒙住了。 魏楹和沈寄在里头互相瞪着,魏楹看沈寄脸上有怒气还有莫名其妙,不由的抚着自己的额头,他气了一下午,到现在还觉得心肝都在疼,她居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那个姓汪的女人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她同人明铺暗盖和自己有什么相干,他犯得着为这么个女人气得肝疼?她怎么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沈寄看着他,“你下午到底想问什么?”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汪夫人气了这么许久,只是,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她有些同情汪夫人,也不代表她遇上同样的事情就会这么做啊。同样的事情,沈寄忽然就醍醐灌顶明白魏楹在气什么了。她拿起枕头就朝他打过去,“你个混蛋,你以为我会跟她一样对吧?” 魏楹拿手挡着,沈寄跪坐着一下一下的朝他打过来,打了几下都不解气。他便一把抓住,“别闹了!” “说,你是不是那么认为的?”沈寄脸胀得通红。 魏楹把枕头抢过来放了回去,“那你要是遇到同样的情况,会怎么做?” 沈寄瞪他一眼,“你也没个忌讳,这不是咒你自己么。” “如果真遇上那种事呢?” “你不会不让那种事发生啊?”沈寄顿了一下,“你还是计较岚王的事?我可没有汪夫人那样艳丽。”汪夫人的美貌,第一次见到就让沈寄惊艳过,就像一朵隆丽的玫瑰花。也难怪那些男人会前赴后继了。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号召力。 魏楹白她一眼,“光是长得美有什么稀罕的。”别说岚王了,就是林子钦,那也是阅女无数的人啊。什么美人没见识过,哪会只为了美色而流连。偏偏都发现了她的好,想挖自己的墙角。 沈寄立时眉开眼笑的,“原来在你心头,我是内外兼修的大美人啊。真好!” 魏楹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沈寄立时反应过来,她歪楼了,于是抱着魏楹的胳膊道:“我可不觉得我有美到让岚王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真有那一天吧,我的便宜可不是好占的。我让他吃不着羊肉反惹一身膻。你就为这躲出去一个下午生闷气啊?我同情汪夫人,不代表我会走她的老路啊。” 魏楹要的便是她这句话,顿觉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是没法子,这可是他的一块心病。别的人,就是林子钦他也不放在眼底,大不了闹一场,现在的他可与当年不得不为了沈寄踹那小子命根子一脚就托人送礼赔罪的六品小官了。别说林子钦只是个三品总兵,武官比文官低一级,大家算是平级。就是他们镇国侯府,如果现在敢仗势欺人,他也敢针锋相对。做男人什么亏都能吃,绝不能吃这种亏。 可是岚王,现在是亲王,日后搞不好还是皇帝。这样一个人,他实在是有些不能确信自己将来能对抗得了。下午听沈寄那么说了,他便呕到了。一想到万一自己真的被岚王给弄死了,她也要被岚王得了去,他心头就翻江倒海的。唉,要是在安王和岚王之外,再有个有德行有能力的皇位有力竞争者就好了。 他一定得好好积攒实力,让岚王不敢小觑。说不定等到岚王终于当了皇帝,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都是五年八年年后的事了。那会儿小寄还会不会跟现在一样的漂亮呢?他就凑过去看沈寄的脸。月亮静谧的洒落在她莹白的脸上,二十二岁的年纪,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生过两个孩子,腰肢要是很纤细,脸上却比刚成亲那几年多了一份韵味。 “就为这,也甩脸子给我看。小芝麻都让你吓到了呢。”沈寄抱怨着躺下,然后就发现魏楹又钻了她的被窝。“你过来做什么,自个儿睡你的去啊,还把我的手也给抖落。”说着把魏楹缠过来的手臂掰开。 魏楹的力气自然比她大,用了点蛮力才把人抱住,“媳妇儿,我要是一直把你藏着没让人看到就好了。” “你打个笼子把我装起来吧。”沈寄没好气的说道。 “我就想把你变成个小人儿,走哪都踹在兜里。”魏楹说着便福身吻了过来,沈寄推了他两把,“别挨着我,我水性杨花,只等着……”终是不舍得咒他,却是心火难去,背转身去不搭理他。魏楹便在身后绵绵密密的吻着她的脖颈,又伸手到前面解了她的衣襟,将外衣褪到手腕亲吻着无暇的背,“媳妇儿,我错了。” “哼!” 魏楹用牙从背后咬开她肚兜的系带,手从前面伸了进去揉捏。生了孩子,又大了一些,他很满意。沈寄被他弄得有点把持不住,却不想如了他的意。他心头不舒坦就冷着她,想明白了就求欢。她心头还不舒坦呢。 “我不舒服!”边说边将被他扒拉下去的亵衣重新拉回身上。 “哪不舒服?我帮你揉揉。”魏楹炽热的呼吸喷到她颈项间。 “我心头不舒服。” “好,我帮你揉揉心口。”魏楹把手挪到左边,沈寄伸手掐他,“拿出去,我要睡了。” “你睡你的,我帮你揉揉舒服些。” 司马昭之心! “小寄,我一时小心眼了,你别气,生气伤身。” “我懒得生气。”顿了一下又道:“你不信任我!” “我信,我当然信。我就怕到时候情势逼人,你、你也就屈服了。”魏楹的手在沈寄光溜溜的腰上收紧,那滑腻的手感让他忍不住流连。 “痒啊!”沈寄把他的手摔出去。一想到他认为自己会和汪夫人一样,心火就蹭蹭蹭的往上升。 魏楹又在她耳边说了无数好话,趁着她软化的时候,从后面进入她的身体,温柔缠绵。 沈寄骂了一句‘混蛋’,然后逸出一声声低低的呻吟声。等到床上的声音平息下来,魏楹把她圈在怀里,“小寄,你是我的。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来把你抢走。”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没事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生闷气,你闲得慌啊。再过几年,我都人老珠黄了,岚王要是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怎么可能还惦记着我?” 魏楹辶艘幌拢铁杵磨成绣花针,是这么用的么? “他那种人,从小到大要什么就有什么。如果连皇位都得到了,那么对于唯一得不到的,就很容易生出执念来了。” 沈寄笑了一声,“只有你才把我当宝。嗯,你得一辈子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那么,上天入地我一定都不会离开你的。” “还有孩子呢。”他怕的就是到时候孩子还小,沈寄被人拿捏住了。不然,他何至于这么急切的培养自己的势力。 “你要是一直对我好,一直都不去搞七捻三的,真要有那一天,我那剪刀在脸上画一道,成了吧?这下总该放心了。”沈寄说着,打了个哈欠,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睡下。 魏楹在她脸上轻吻,“我不会让你落到那一步的。我错了,保护妻小本就是男人的责任,我怎么把压力加到几肩上。”他对沈寄压根不在意岚王的态度很高兴,叫你得瑟,你这辈子就算是呼风唤雨也休想挖了我的墙角。 凌晨时分,沈寄正睡得迷糊,忽然感到床剧烈的动了一下。她伸手一摸,摸到魏楹正坐起来的身体,“怎么了?” “地动了,别怕,咱们这里还好。” “孩子!”听说发生地震,沈寄残存的睡意立时没了,一骨碌翻身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身无寸缕。同时就听到了旁边小包子的哭声,还有小芝麻好像也在叫爹娘。 魏楹已经穿妥衣服,“我去看看。”说着就往外走。 须臾,他便一手抱了一个进来,都放在正在穿衣的沈寄旁边,“你看着他们。我去问一下情况。”说完就出去了。辖下发生了地震,自然要马上了解情况组织救援。 沈寄伸出手抱起小包子,“乖啊,没事的。有爹娘在,你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一边又扯了被子盖住小芝麻,“你再睡会儿,娘守着你们。” 小芝麻刚才吓着了,睁开眼就发现天花板在动,于是一个劲儿的就呼爹喊娘。这会儿躺在父母的床上,耳边是母亲的轻哄和弟弟的哭声,她便又睡了过去。小包子一会儿也睡着了。 185地动 魏楹出去匆匆问了情况,然后又进来。看两个孩子已经被沈寄哄得并排睡着了,便对她说:“情况不大好,还不能确知地动的中心是哪里。方才问了比较老成的衙役,这个架势怕是有山石垮塌。已经派了汪同知立即赶过去看。我要去前衙坐镇,安排诸项事宜。有些事得先做好准备。” 沈寄点头,“你去吧,家里有我呢。”一边下床给魏楹找了件披风御寒,又让小厨房把现成能吃的吃食装了一些让人拿出去给管孟。 “怕回头事多你就没功夫吃饭了,可别累垮了,身体是办事的根本。” “嗯,知道了。” 正说着,又晃了一下,两人顾不得走路不稳当,都冲到了床边。两个小宝贝又醒了过来,看父母都在小芝麻安下了心,还伸小手去拍拍又哭起来的小包子,“弟弟,睡吧。”说完就歪头睡了过去。 沈寄抱起小包子坐在床边,魏楹拉过小被子给他盖上,“我走了。刘柿舾你,有事就安排他去办。还有老七老八,也不是孩子了。这种时候也能顶人手。” 魏楹出去,便有下人来报,东边的墙垮了。他回头看一眼沈寄,后者便让安排值夜的人去守着。这种时候,就怕有人趁乱干坏事。魏楹也安排了衙役去巡街。 走到二门处,就看到魏杉和魏z联袂而来。魏楹点点头,停下脚步,“七弟你跟我去前衙,八弟你在家帮着你嫂子看家。你嫂子和侄儿侄女我就交给你了。” 两人见他拿自己当人手看,还交代了事情都很欢喜,忙不迭的应了。魏杉便跟着魏楹往前衙去。魏z则到了主房外和沈寄打招呼,说有什么事尽管安排他去做就是。沈寄抱着小包子往外走,旁边的季白忽然看到她脖子上有一颗‘草莓’,脸一下子红了,然后小声告诉她。 沈寄一愣赶紧把小包子抱高一些挡住了,“那就劳烦八弟去告诉值夜的婆子一声,让把家里的小孩子都带到主屋这边来吧。再和刘室黄鸫着人在园子里空旷的地方搭上一个大通铺。”小孩子都集中起来照看,这样大人才能腾出手做事。 大通铺很快搭好,小芝麻小包子还有小朵朵小冬瓜等娃娃统统被安置在上头。采蓝就负责带着乳母还有两个小丫鬟照顾小娃娃。一会儿地又动了两次,这回屋子也震垮了两间,好在当时没有人在屋里。 方大同带着人清点了库存的钱粮过来报告沈寄。她脸色有些沉重,这府衙的屋子应该就是最牢靠的了,知府家的都垮了一间,就更不好说平民百姓家了。没想到今年没有旱灾也没有水灾,居然遇上地震。这赈灾的担子可不轻啊。 魏z带着人巡视了一圈回来,对沈寄说道:“大嫂,你也去歇会儿。离天亮还有一阵子呢,家里有我。” 沈寄听到小包子的哭声一直不断,然后被他感染,小冬瓜也哭了起来,便点点头过去。 后花园空地中央用帷帐围出了个简易的帐篷,这个地方即便是屋子都被震垮也不会被压到。一群小豆丁就在这里。沈寄从乳母怀里接过小包子,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由心疼得很。 旁边小芝麻伸过来抓住沈寄的袖子,“娘,爹爹呢?害怕――” “爹爹去安置百姓去了,不怕啊,咱们在家不会有事的,要吃要喝的都有。”家里库存的钱粮都清点出来了,也都搬了出来。明早就要在这园子里搭灶开火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余震什么时候会来。下人们还在趁着地动的间隙往外搬东西,吃的喝的用的还有铺笼罩被等等。 沈寄抱着小儿子轻轻拍哄,旁边小芝麻一直攥着她的袖子,采蓝一边注意着她们的需要,一边让小丫鬟照顾好小朵朵小冬瓜等人。这会儿他们的父母都被沈寄差遣着在分头做事呢。就连季白苜蓿都去一边的简易灶那里帮忙厨娘做着馒头等简单扛饿的吃食。一会儿众人干了活可以吃。 沈寄看家里乱了那么一下子,这会儿也还算井井有条起来,便抱了小包子哄着小芝麻上铺躺一会儿。明天还有的忙呢。这种时候可不就是慈心会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外头有人敲门,是流朱带了人捧了个装银票的匣子过来。里头是两家然楼和宝月斋的银子。方才清点存银后,沈寄便让人去通知把那两处的银子先拿回来。她倒不是要防着有人趁乱抢劫,而且估计天明就要用到。 流朱脱下风帽说道:“奶奶,外头街上有些乱。不过有衙役巡街,暂时还没有出大乱子。” 沈寄点点头,“嗯,那你就在这里呆着,别回去了。” 园子里搭了三个帐篷出来,一个就是沈寄这个,小娃娃们都在里头,条件自然是最好的。她身边的大丫鬟们也都在这里。还有两个,便是家中男女仆妇,男的一个女的一个。一张简易床上通常都是两三个人挤着。当值的人则在干活,大家轮替着休息。 好在,天明之前没有再有大的地动,沈寄抱着两个孩子小睡了一下。直到采蓝把小包子从她怀里抱开才醒过来,“嗯?” “奶奶,大少爷要把尿了,不然就该尿湿了。” “哦。” 沈寄低头看看,旁边的小芝麻蜷缩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再看另一边,小朵朵小冬瓜等人也都睡着。这还算是好的了。 沈寄轻轻把小芝麻的手从身上拿开,然后起身旁边洗漱。这种时候自然是一切从简。吃的也是馒头稀饭,沈寄一看还给她配了四个小菜,便不由得笑了。看来昨晚把东西搬出来还算是比较从容的。如果不是她提早起床,还能弄得更丰盛些。这样的景象就让人对这个家很放心了。 “八爷来了”值夜的苜蓿进来通传。 “八弟吃了没有,没吃就一起。” 魏z看帐篷里还睡了几个娃娃,便压低声音向沈寄说了一下家里房舍以及人员的情况。 “屋子垮了一间,人除了有两个磕破了头其他人都没有关隘。”一边说一边从盆里拿了个馒头学沈寄的样子夹了小菜在里头,一口下去就是半个。他一直没能安静的睡觉,家里的事需要一个人把总。虽然事情都有刘释齑浯着下人在做,但有些事也需要有人示下。 苜蓿赶紧盛了碗粥给魏z放在面前。这种情况下也不存在什么避嫌了,反正平素虽然他们两兄弟在客院有小厨房,但节气什么的还是一起吃饭的。即便魏楹不在,这帐篷里人还多着呢。 正吃着就听到那边床上有了动静,小芝麻揉着眼眶坐了起来,看到沈寄就张开手臂,“娘――” 沈寄笑着说:“醒了啊,快穿好衣服跟采蓝去洗漱,然后过来和娘一起吃早饭。” 小芝麻固执的道:“我要娘给我穿。” 往常不这样的,看来是吓着了。沈寄本来想过去的,转头一看,一边小朵朵在帮她弟弟小同穿衣服。也没大几岁啊,而且等下自己是打算出去的,还是别惯着小芝麻了。 “娘饿了呢,小芝麻不饿么?快让采蓝给你穿好。你看,小朵朵小冬瓜还有小同他们都起来了呢。” 小芝麻扭头看看,果然都起了,就连小包子都已经被打理好了,正在屏风后吃奶。娘和八叔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外头还摆了桌子,季白她们正在吃。她忽然觉得这个样子挺好玩儿的,大家住在一处,吃在一起。尤其是还有这么多小朋友。小芝麻咯咯笑了一声,然后合作的让采蓝给她穿衣。 穿好了出来,他们几个小娃娃也跟着沈寄一桌喝粥。这个时候事多,能一起吃的就凑在一起吃,省得还要一遍一遍的做。小芝麻甚至因为桌上的小朋友多,她还多吃了半碗,也没有嫌菜少。今天唯一开小灶的就只有小包子的乳母了。 陆陆续续的,帐篷里的人还在增加,有些效命于魏楹的人,也把妻小送了来。他们则被分派去巡街或是往地动的中心位置去探查。沈寄索性让人把帐篷用布隔成一个一个的单间,只中间她和小芝麻小包子那处最大,因为还有采蓝和乳母等人。小孩子忘性大,吃过早饭小芝麻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活泼,和方小同小朵朵还有旁的几个小朋友一起在花园里遛弯捉迷藏去了。小包子则和小冬瓜一起坐在他的摇摇车里玩耍,两个小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沈寄就在帐篷里处里了中馈,如今所有事情都是事急从权。末了她让挽翠在这里坐镇,如果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去问在补眠的魏z。自己穿了外出的衣裳准备出去一趟。她要去看看外头街上的情况。也不知道昨晚垮塌了多少房子,伤亡情况如何。慈心会现在也算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刚募捐到的统共两三万两银子,这回怕是要怕是用场了。 沈寄饶了个弯从后门出去,省得小芝麻看到了又吵着要跟。外头是什么个情况还不知道呢,不敢随意带她出门。家里好歹有人看家护院,也有下人伺候,要吃什么喝什么也方便。 后院的墙昨天被震垮了,这会儿小厮正在修补,看到沈寄过来,领头的便过来行礼。 “你们忙吧,我是要出去,打这里经过。”沈寄看看直通外面街上的缺口,好不犹豫的往后门走去。要是从这里出去,是可以少走些路。可是给人看到了不像个样子。以身作则很重要啊!她从前也是很注意的,可是这两年该收服的都收服了,该斗倒的也都斗倒了,便有些放松了。这不,拿赌球撺掇小叔子,结果搞得家里开起了赌局,下人也来了一次大换血。 她先走到将后宅与前衙隔开的照壁处,找人去问了一下统计出来的数据。原来震源离此地还有两百多里,这里只算是波及的范围。震源也在扬州府辖下,派去的人已经快马赶回通告这一消息。魏楹已经在辖下调拨粮食等紧缺物资运过去。要命的是,扬州府驻地垮塌房舍几以千计,辖下各县受灾情况不一,所以各县能支援的物资也不多。现在灾情已经在往上报了,也派人去临近州府求援。 当下,一个是要赈灾,二哥是稳定局势。目前局势尚在控制之中,就怕有人煽动灾民。也就是说,现在不但要防天灾,也要防**。**还不只是煽动灾民闹事这一条,还有商家的囤积极其。而且,还有灾后的安置以及防止疫情等种种问题。这些大灾面前,是很考验一府主官的执政能力的。沈寄想着,自己除了看好家,也得尽己所能的帮魏楹一把才是。至少,她可以帮着稳定人心。这会儿沈寄很庆幸她从去年就开始在组织慈心会做善事了。 之前说刘同知夫人的威望一度超过沈寄,那是在慈心会内部一众贵夫人里。而且,随着小包子满百日沈寄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种情况已经在改善。但在民众中间,沈寄的威望一直是很大的。那些贵夫人都是在扬州府多年的,从前不过是施粥而已。但沈寄到了扬州,做的是实事。给穷人修补房子,照管孤寡老人,办学校让那些穷孩子可以去念书认字以期改变命运,资助年纪老大却因家中贫穷无人提亲的女子妆奁……这些,扬州府的老百姓都感念在心。而且,慈心会一直在活动,人人都知道那是知府夫人组织的。 沈寄撩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看,街上的一切还算有次序,街道旁有整塌的房屋正在被修整。沈寄是和刘同知夫人一道过来的,又通知了马夫人阮少夫人等人一起过来。 其实一开始刘同知夫人是没来的,毕竟昨晚府衙后宅也不平静,她家里也是有老有小。后来听说沈寄从后门出了门要往慈心会去,她安排了一下家里便赶紧跟来了,而其他骨干分子也是这样。 沈寄见人齐了,便简单的说了这一次慈心会就利用自身的影响力辅助衙门行事,先拿出银子去商铺买米。阮少夫人当场表示阮家的米铺绝不会高价卖给慈心会,家里有粮铺的人也只好跟着表态。然后是医药,衙门已经征召了不少大夫,沈寄便找了家中开有药铺有进货渠道的夫人拿银子回去买各种稀缺药品。都是商家,想来多少也是要赚一些。但是既然一开始要挣这个好名声,把自己夫人、儿媳弄进了慈心会,要是这次敢发国难财,沈寄就会号召民众口诛笔伐,这个后果大部分还是承担不起的。而且还有魏楹紧急出台的告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直接请去吃牢饭。双管齐下,还是可以制止绝大部分的。至少,市场不会乱。 还有那些房屋被震垮的百姓,衙门已经在着手安排帮他们修房子了,也把无家可归的人都集中起来安置。慈心会便组织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像马三儿和牛二娃这样的半大小子做后勤工作,管吃。 最后还有一项,便是一向合作愉快的济慈方丈那边。这次的事,扬州府还是死了些人的。请济慈方丈派出僧众四处超度亡灵,安抚受灾的百姓。下头来开会的小和尚立即表示,方丈就是这样安排的。 沈寄微微一笑,老和尚的行动效率还是很高的,就如他平日里劫富济贫一样。 “受灾的人很多,朝廷恐怕安置不完,你们寺里能不能开放,让一些灾民住进去?你们也可以以工代赈,让他们帮忙修补受损的寺庙什么的。” 小和尚点头,“方丈就是让小僧来看看,夫人这里有什么吩咐的。既然夫人说了,小僧回去就告诉师傅,寺里会遵照夫人的吩咐办的。” 沈寄双手合十,“那就有劳小师傅赶紧回去告诉济慈方丈一声。大家都有事要忙,这就散了吧。这次还请大家多多努力,不要堕了慈心会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老百姓和知府大人也会感激大家的。” 众人纷纷说一定竭尽全力。沈寄觉得如果都落到实处,还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看来当初把官家商家的女眷拉进慈心会真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各人散去,各自忙活。沈寄便安排人找来了马三儿和牛二娃,先问了一下他们家的情况。牛二娃说多亏去年过年前衙门给修了房子,昨天没有垮塌得太厉害,家里人也都逃了出来。马三儿还是一贯的老是憨厚,只是近来就扎扎实实的给沈寄磕了个响头,拦都拦不住。说是要不是去年给修了房子,他和爷爷住的破屋昨晚肯定一早塌了。 “先不说这些,找你们来是要你们去找了相熟的人,到处帮我宣传一下,衙门和慈心会这回都在竭尽全力的帮助灾民,让大家不要怕。有什么困难,可以去衙门求助。衙门如果忙不过来,让他们到慈心会来。我这段时日每日都会过来。”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俩小家伙因为去年遇到沈寄给街坊四邻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如今也小有些名气。让他们去做这个宣传再合适不过。还有办的慈心学斋的学子也被找了来,也是负责走街串巷去告诉人这个消息。 等他们都出去了,沈寄才松口气。如此一来,也能帮着稳固人心吧。 186地动(2) 沈寄坐镇慈心会,一上午处理了不少事情,直到午时才回去用饭。今天上午情形还好,没有什么大的余震。家里的院墙已经修好了,沈寄隔着纱帽看了下,还是修补得很不错的。至于昨日垮塌的两间屋子,这会儿也整理出来了。 回到花园里的大帐篷,小朋友们都围坐在桌边等着沈寄回来好开饭呢。这一桌的饭菜是最经心的,一群小孩子,别说小芝麻感到有意思,就连沈寄,要是不去想方才回来路上看到的街上的景象,还有到慈心会求助的流离失所的人,也会觉得怪好玩的。 “好了,开动吧。”沈寄取下纱帽,洗了手脸便过来坐下,“以后开饭,如果我没有按时回来,不用等我。” “娘,你哪里去了?”小芝麻问道。 “哦,去慈心会了。以后一段日子上午都去。”沈寄看小芝麻玩得小脸红扑扑的,就知道这一上午她过得很开心。所以,便告诉了她后面一段日子的行程。 平日里沈寄也不是日日陪她一起的,偶尔也要出去看看然楼和宝月斋的生意,时时做出改进。小芝麻还是比较习惯母亲偶尔不在家的情况的。可是听说她接下来每日都要去,就有些不乐意了。 “娘,我会想你的。” 沈寄抚了下额头,“我顶多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你在家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吧,今天不是玩得很好么。” 小芝麻抱住沈寄的胳膊,“我想你怎么办啊?我会哭的。” 沈寄摸摸她的脸,“娘是出去想办法帮别人的忙,你乖乖在家啊。小芝麻最懂事了,还会帮娘看着弟弟。” 小芝麻撅撅嘴,握着沈寄的手摇晃,“我也去嘛。” 又不像从前去打个转就回来,而且每个人都在忙碌,哪能带小孩子去啊,那不是添乱么。沈寄哄了小芝麻几句,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吃了饭,一群小朋友到各自的床上午睡。小芝麻是和沈寄一个床的,旁边就是小包子的摇摇车。沈寄是一回来就问了魏楹有没有回来,得知没有回来,又问送饭到前衙去没有,吃了没有。挽翠说当时送去,前衙走了一拨人又是另一拨人来回事。到最后,饭菜热了三回,这会儿才好歹抽了个空吃了。七爷倒是趁热乎一早就吃了。 所以现在,抱着小包子,沈寄也只有叹口气,“小子,你爹怕是要不着家了。”一边打发了人把魏楹的铺盖等管用的物件送到前衙去,听说前衙也是搭了帐篷在办公和起居呢。 “你打发人送饭去,爷问什么没有?” 挽翠答道:“就问了一句家里都还好吧。听说奶奶往慈心会去了并不惊讶应该是早知道了。知道大姑娘玩儿的开心爷边吃饭边摇了摇头。听说大少爷没吓到,今天还是一样的吃喝很是欣慰。听说八爷很得力,还笑着夸了一句七爷也还行。” 沈寄小声嘟囔‘他倒是放心得紧’。两个孩子,还有这个家几十口人就这么全交给自己了。好在老八的确是长进了不少。不过,人家魏大人肩上担的可是这一方百姓,没有多余的心思管家里也是情理之中了。她搂紧怀里小包子软软的身体,“来,姐姐已经睡了,咱们也睡一觉吧。” 过了一会儿,小包子动了动小手小脚,靠在沈寄怀里闭上了眼。沈寄便将他放进了摇摇车里,再看小芝麻,被子被她踢到一边了。沈寄便拉过给她搭上。谢天谢地,两个孩子都没有事情,而且忘性颇大,今天依然好吃好睡。小芝麻昨天是被地动吓哭了,因为她说睁眼看着好像屋顶要掉下来的样子。而小包子,多半是周围噪杂的环境把他弄哭的。有人哭他别跟着哭了,摇晃应该没把他吓到。因为他成日家在摇摇车里都在被摇晃。 晚饭前,魏楹回来了一趟,他弯腰钻进沈寄母子三人的格子间时,直接就是一句,“好挤!” 季白采蓝等人忙避了出去,空间这才稍微宽敞些。沈寄看他精神还好,便笑道:“我挺知足的。” 魏楹点点头,眼见只得一张简易的床榻可以坐,便抱了小芝麻在腿上,这样才能坐得宽松些,“是啊,昨晚地动,有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塌,今天统计上来,死了七十多人啊。都是在睡梦之中去了的。倒是那贫民区,去年耗费人力物力的修整了一下,这一次情况还算好。不然,这个数字肯定还得翻几番。小寄,这都是你的功德。” “我一个人能做什么,震源的情况怎么样?” “有个村子被泥石流淹没了,数百人一夕之间全赴了黄泉。另外还有八百多人受伤,轻重不一,还有几百人失踪的,汪同知在那边安置。像扬州府这样受波及的还有附近几个县。现在只希望不要再有大的余震了。你今天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嗯,不错。当初还没把这个太当回事呢。这个时候能看出影响力了。那些穷苦百姓倒还挺信服慈心会的。这对我帮助很大。而且有阮家牵头,商会的人也肯支持我。” 旁边不时传来其它隔间里的声音,这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魏楹也就打住没多说。他陪着沈寄母女吃了晚饭,然后就又往前衙去了。还有许多事要忙活呢。回去看看媳妇和儿女安好,后方稳定也就够了。 饭刚吃完,又传来不好的消息,通往震源的路上塌方,不但汪同知等人一并被困在了震源地。后续的物资也孕不进去了。魏楹便只有连夜组织民夫开路。之前这批人已经参加过数次以工代赈,知道干了活是有银子拿的,而且又管吃,加上有些人还有亲人被困在里头,因此立即就组织了上千人,都是平时很积极肯干的。 魏楹听到民夫已经已经组织好了,正赶往塌方地。他便和沈寄交代了一声,准备去塌方的现场,路挖开了还会去震源看看。可能会去个两三天,让沈寄要是慈心会有什么事,直接找留守府衙的刘同知商量。沈寄便知道刘同知是负责看守后方的人了。魏楹能放心把府衙交给他,而且阮家也一力支持,看来岚王是很支持赈灾稳定民心的了。毕竟,这里可是他最重要的钱口袋之一。 沈寄想起前生只要有灾情就有解放军的情景,小声问魏楹为什么不调军队去救灾。要知道魏楹主政一方,手里握得可是军政大权。相当于后世的市长加市委书记兼军区一把手,权势那是相当的大嘞。 结果没想到这么一问,魏楹非常的诧异,“军队怎么能随意从驻防之地调开?而且救灾,这些不是正该用以工代赈的民工么。军队我倒了调了一部分,但是是用于稳定局势,保证整个扬州府不出乱子的。” 沈寄明白了,国情不同。她前生是和平年代,看到军人身影最多的便是灾情现场。而现在可不是什么完全太平的年月,边境小规模的战事时有发生,大规模的就像之前和西陵的打了那么多年。境内还有那么多不够安分的封王,天灾**的时候不时还有小股农民起来闹事。所以,军队忙着呢,哪里是能调来救灾的。 “呃,我瞎说的,我就是想着他们人多嘛。” 魏楹没有多做理会,沈寄聪明是极聪明的,只是这个点子的确是个馊主意。他要是把军队一动,境内必然出大乱子。那可比一场地动严重多了。 小芝麻坐在旁边哈欠连天的,可是因为魏楹在这里,采蓝等人都避了出去,沈寄便自己过去哄她睡觉。小姑娘今天玩儿累了。 “娘,几时回屋子里去睡啊?” “等余震都过了就回去。” “这个床不舒服。” “别挑剔了,小姑娘,还有不少人睡在屋檐下呢。来,爹爹要出们去,你跟爹爹道个别。” 小芝麻搓搓眼眶,看看外头已经是满天星斗了,仰头把魏楹望着,“这会儿?” 魏楹俯身把她抱起来,“是啊,这会儿。小芝麻你在家一定要听话,爹跟娘都很忙很忙,弟弟要靠你照看呢。” 小芝麻的性子最喜欢听好话了,尤其这种话魏楹是头回和她说,于是便眯缝着眼拍拍胸口,“爹爹放心。” 沈寄抚了一下额头,这么豪爽的动作又是跟老七老八学来的。 魏楹放下小芝麻,又看了看摇摇车里已然熟睡的小包子,和沈寄说了声‘我走了’就往外走。帐篷顶上忽然就想起了噼里啪啦下雨的声音,特别大。 “带上雨具!” 管孟手里拿着魏楹的东西,回头道:“奶奶放心。”他也刚看了阿玲和小冬瓜出来。 沈寄抱着小芝麻站在帐篷门口送他们离开,一转头,阿玲也抱着小冬瓜在旁边呢。沈寄便道:“回去睡了吧。”说完抱着小芝麻就往里走。 “爹爹去做什么?” “山垮下来把路堵了,今晚要把路挖通,不然吃的喝的什么都送不进去。里头受伤严重的人也送不出来。爹爹去看看。等路挖通了,再到受灾最严重的地域去。” 小芝麻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把头靠在母亲肩头。她方才就困得很了,是勉强打起精神来的。等沈寄抱着她走进隔间,就已经睡着了。 采蓝正在两个并拢来的衣服箱子上铺子自己的床,见状便要过来抱小芝麻,她也住这里帮着沈寄看孩子。白日把被褥枕头放进箱子里,那箱子就可以坐人或者沈寄处理事情的时候当桌案用。两个箱子,一箱子是沈寄和小芝麻的东西,一箱是小包子的,反而他个小人儿东西最多最杂。 沈寄摆摆手示意不用,把小芝麻放到小床内侧去,然后帮她把鞋袜外衣给脱了。采蓝便出去端了水进来,让沈寄洗脸洗脚,自己拿了热毛巾爬到小床上给小芝麻擦了擦。小姑娘今天玩儿累了,所以虽然雨声落在帐篷上很大还是睡得很熟。倒是小包子朦朦胧胧的睁了眼,沈寄轻声哄了几句,又吹熄了烛火,他便又睡了。 沈寄叹口气,爬上小床抱着小芝麻睡,一边和采蓝道:“你也赶紧睡吧,都忙了一天了。” “是。” 小芝麻的身体往沈寄怀里钻了钻,贴着她睡,沈寄不敢翻身怕惊了她,却是睡不安枕。雨越下越大了,这可是雪上加霜的事。安置灾民,挖通道路都不方便。可是也只有冒雨进行了。 一大清早,沈寄是在姜汤醇厚的味道里醒来的。方妈妈带着人煮了一大锅姜汤给众人御寒。沈寄便哄着小芝麻一起喝了,只是小包子死活闭着嘴就是不肯喝。 “回头给他穿暖和些吧。” 今天下雨,小芝麻不能出帐篷,更不能到花园里和小朋友捉迷藏,便拽着沈寄的衣摆要跟她出门。沈寄无奈,着急了丫鬟和小姑娘们围坐一处,十来个人玩击鼓传花,趁着小芝麻玩得投入的时候溜了出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沈寄穿了靴子,旁边季白给撑了伞上了马车。到了慈心会,也闻到一阵浓浓的姜汤的味道。安置灾民的场所,除了衙门安排的地方,慈心会也辟出了地方,还有济慈方丈领头各大庙宇庵堂也都准备了空地收容人,总算没让那些人流离失所。各处都有朝廷拨的米粮和银子,方才下车的时候老赵头告诉沈寄米铺外都有衙役守着,不敢乱涨价。 沈寄便点点头,问了管事的一些事。一会儿,徐方背着医箱来了。他是轮着个儿到各处收容灾民的地方给有头疼脑热的人瞧病,随身也带了些大锅药的药草,沈寄便让人支了灶熬煮起来。 “路堵了,灾区的人给堵着出不来。等他们朝各州县来了,估计各处都要挤。先准备着,把帐篷支起来,还有铺笼罩被等物也都准备上……” 沈寄把一些事情交代了,让人去支银子。自己便去看徐方那里的情况。她碍着规矩,出门都是轻纱覆面。徐方见了便打个招呼,“魏夫人”。 “徐大夫” 旁边有灾民听说她就是知府夫人,忙过来要给她磕头。沈寄即便来了十四年,依然无法习惯接受别人磕头,尤其还是上了年纪的人,赶紧让人扶住了。 “我与众位夫人,都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衬一下大家。你们就安心住下,不要太客气。等地动过去,朝廷指挥帮着大家重建家园的。” 徐方已经把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留了一个学徒下来处理后续,自己背了药箱和沈寄一起往外走,“魏大人得妻如此,真是夫复何求啊!”长得好,又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如今扬州府的人说起知府夫人,可都是‘难怪知府大人能肯得罪皇上太后也不纳妾了’。 “徐大夫不要取笑。” “听说魏大人往塌方的地方去了?” “是啊,刚让人捎了口信回来,路就要挖通了。他要往里头再去看看。” “贤伉俪倒是夫唱妇随。” 徐方不是外人,大家已经是几年的老熟人了。而且又一直对魏家帮衬甚多,沈寄说话便也不拐弯抹角,“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就怕处置得不好,招了罪过。可是有人不乐见魏大哥在这个位置上的。” “尽人事就好,这一方百姓心里清楚。我走了,还有别处要去呢。” “好,路上当心点。” 因为下着雨,中午沈寄便没有回去吃饭。慈心会的厨子自然是准备给她另外做饭,跑来问季白做些什么合适。季白想了想,“夫人的性子,之前不留下吃饭就是为了不让厨房格外忙活。今日定然是和灾民一起吃的,你就别格外做了。” “那怎么行呢。” “没事,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沈寄听了季白的回报挺满意,“行,你就和我一起去吃大锅饭吧。” 自然不是和那群灾民一起排队等着,那也作秀太过了。不过一处吃饭的一些妇女闻说那边凳子上坐着和她们一样吃窝头喝稀粥的是知府夫人,还是都忍不住打量她。小声的议论着,“长得真好,像观音”…… 沈寄便笑着和人说起她小时候也是饿过肚子的,那时候能有这样的窝头吃也是种幸福。这么一说,距离很快就拉近了。众人看她平和,而且吃窝头就咸菜也的确是不嫌弃,便也和她说起话来。 “没想到夫人也是苦出身啊。” “是啊,小时候挺穷的,好在我们家大人科举的路挺顺。不然现在,我也比你们好不到哪去的。哎,你们昨儿前儿,喝的粥也是这么稠么?” 众人互相看看,便有人小声说道:“今儿要好些。” 沈寄笑笑,“那我隔三差五的就来和你们一起吃一顿,他们就不敢煮稀了。” “哈哈!” 过了两日,沈寄从慈心会回去,路上见到几个急急赶回的衙役,便让老赵头停车去问问。那些人认得老赵头,便告诉他,他们是护送汪同知回来的。汪同知在安置灾民的时候被埋在了茅屋下,好容易扒拉出来,伤得不轻。简单处理后魏大人让赶紧给送回来救治。 这样一来,魏楹便不能按原计划尽快回来了。沈寄蹙眉,如今局势越来越严峻,刘同知撑不撑得起来? 187地动(3) 虽然知道这种情势下,魏楹不能尽早回来是情理中的事,但沈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回到家里,小芝麻问她‘爹爹几时回来’的时候,这种低落的情绪就到了顶点。 她是个女人,也希望家里有事的时候有人能在前头挡着,而不是自己忙上忙下忙前忙后的张罗,还要担惊受怕的。理智上知道魏楹管着几十万人呢,当然得先公后私。可是感情上还是希望能有个依靠。她把小芝麻抱到腿上坐着,“爹爹要晚几天才能回了。” 小芝麻也很沮丧,不能回屋子,因为时不时还有余震。不能去街上,因为比平时乱,娘每日出门也不带她。在花园里再是一群人玩儿,也会厌的。不过看到沈寄情绪不好,小芝麻也就没有吵闹,只是把脑袋搁在沈寄的肩头,恹恹的。 采蓝悄声告诉沈寄,这样子一大群人在帐篷里住着,小包子这几日白天完全不能睡好,时不时的就要哭几声,眼瞧着人都瘦了。沈寄除了心疼也没有别的办法,难道还能把来家里避难的客人赶出去。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再过几日他就会习惯了。说不得以后太安静了他还睡不好呢。” 出去之后,季白小声和采蓝说,今日她无意间听到阮家下人的话,说是阮家准备坐船暂时离开扬州府。全家除了掌事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只留下一部分下人。 “那想必除了阮家,其他富户也是做如此打算。其实奶奶也是可以带着大姑娘和大少爷离开的。” 季白摇头,“不可能的,今天还和灾民一起喝粥吃窝头呢。奶奶不像阮少夫人她们,太平年景的时候撒些银子博名声,到了这种时候就准备顾自溜开。就是那位刘同知夫人虽然打理慈心会有一套,可是那心也不如奶奶的诚。” 采蓝叹口气,“要不济慈方丈怎么只说咱们奶奶是知音呢。算了,我也只是心疼大少爷而已。我自个儿可不敢叫苦,奶奶还不说苦呢。” 季白说的是实情,自从出事,有能力的人家就陆陆续续开始想法子离开扬州府去外头避难。慈心会有好些原本的骨干,家里都在打主意要离开了。沈寄没几日就发现,自己差不多成了光杆司令了。就只剩下不好避开的刘同知夫人汪同知夫人几个,其实她们也不是不想离开扬州府。可毕竟是官眷,而且沈寄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都在。这传了出去对自家夫婿的官声很不好。 但是,没几天,她们就陆续病倒了。沈寄体谅她们年岁大了,没法子像自己这么奔波也只有安慰她们好生养病就是。 于是,沈寄的事情就愈发的多了。回到家,发现小芝麻又有些咳嗽,为了不让她传给小包子,又只能让采蓝带着她另搭了个小帐篷住着。 “没事儿吧?”沈寄担忧的问被请来的徐方。 “小问题,魏夫人不要过于忧虑了。这里有糖浆,还是根据夫人当年送给岚王的方子做的呢。师傅看了说好,便抄了一份下来。”徐方递过来一瓶糖浆。 “不用吃药?” “不用,好好的休息,止了咳可以了。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孩子也不爱吃。” 小芝麻一听说不用吃药,立时两眼发亮,对徐方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沈寄的心放下来,这个时候小芝麻要是病了可真是百上加斤,她会被压垮的。 “徐大夫,你再看看我儿子,他这几天有些不好睡觉,人也见瘦了。” 小包子也没什么大事,环境改变了不习惯而已。 “看来都是耐打耐摔的,这我就放心了。挽翠,让人送徐大夫出去。” 这已经是魏楹离开的第五天,沈寄只觉得有些心力交瘁。她坐下拧开瓶塞,递到小芝麻嘴边,“来,喝一口这个,这可是娘从老家带来的东西。” 小芝麻尝了尝,发现甜滋滋的并不排斥。 “想咳嗽的时候就喝一小口。不然,就只能吃苦苦的药了。” “不吃药。”小芝麻两手抱着糖浆说道。 采蓝自责道:“奶奶,都怪奴婢没把大姑娘照看好。” “头疼脑热什么是难免的,你不用太过自责。好好照顾她就是了。” “是。” “娘,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小芝麻拉住沈寄的袖子。所有人都住在搭帐篷里,就她和采蓝被撵到这里来。 沈寄为难的道:“可是,弟弟那里……”低头看小芝麻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由点头道:“好,娘陪着你。” 小芝麻伸手抱住沈寄的脖子,小孩子生病了总是格外的脆弱,尤其如今的情势又是如此。 沈寄让人到慈心会传话,让人有事到这里来找自己就是了。小芝麻更加的欢喜,一时一刻都不愿意离了沈寄。沈寄等她过了两天止住了咳嗽,索性把小包子一起搬了过来。这样一家人一个小帐篷,也安静了许多。 魏楹还没有回来,倒是刘同知找上门来了。他是拉找沈寄出面帮着稳定局面的。如今情况越来越不好,不少人逃灾到这里,扬州府能接纳的人早就饱和了。而城里也人心惶惶,时不时有些不好的留言传来传去。尤其近来不少富户离开,慈心会里的夫人越来越少,前几日还只剩下了知府夫人一个。有她在,大家心头也稍安。可这两天,连知府夫人也不见人影了。有人便说,知府夫人也离开了。显见得扬州府的情势是不好了。 “都是什么人在传瞎话啊?”沈寄蹙眉问道,手里还抱着小包子。 “这个,流言是最不好清查的,如今城里的人又多又杂。” “赈灾的钱粮到了么?” “倒是到了,卑职正安排分发呢。” “既然朝廷的赈灾钱粮拨下来了,那就是安定灾民为最重了。”沈寄很想说,你要是搞不定就去震源把我家魏楹换回来吧。可刘同知年过五旬,另一个青壮汪同知又被活埋了一回,腿都断了。魏楹这个不到而立的知府,也只有在第一线奔走安排了。 “好吧,我去。你尽快把赈灾钱粮分发到位。” 刘同知作了个揖,“有劳夫人。”他也让自家夫人去,可是刘夫人说那些灾民太可怕了,生怕他们蛮不讲理到时候冲撞起来。推说自己年纪大了,又有病。这位魏夫人倒是很干脆,直截了当的同意去。其实,这本该是男人的事的。可是,他去了,没能弹压住情绪不稳的灾民。 沈寄坐着马车出去,没到半路,便有人来抢马车。老赵头的鞭子厉害,舞得虎虎生风的,大吼一声:“这是知府夫人的马车,谁敢来抢?” 马车里苜蓿也拿了柄剑护在沈寄旁边,马车周遭的护卫、小厮更是立时将马车护了个密不透风。 沈寄撩开帘子往外头看,外头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就在护卫和小厮的外围。这么多人,朝廷的确收容不了。可是想想办法,在城里城外开阔的地方搭上帐篷也不是就不行了。难道是因为城里富户陆续出逃,搞得人心惶惶,灾民不听招呼? 外头有人问道:“真是知府夫人?不是说知府夫人坐船跑了么?” 沈寄朗声一笑,“我自然是知府夫人,你们该知道知府大人就只有我这一个夫人而已,如假包换。” “是知府夫人,我见过,前些日子我还同知府夫人一起吃过粥呢,就在慈心会。” 沈寄这十多日都在外头奔忙,还是小有名气的。很多人都是听说连知府夫人都跑了,扬州府有钱有势的人都坐大船跑了,扬州府一直地动,将要被朝廷弃了,等日后再回来重建。这才鼓噪起来上街见到有钱人家就冲进去抢。想着有了银子自己也好跑。方才被官兵打散了,一群人上街来看到这辆马车还算华丽便涌了过来,倒没想到是传闻中早就坐船逃走的知府夫人。一时,人群就慢慢的静了下来。偶尔几人说话也是在向旁人介绍着这位知府夫人的行事。 沈寄挑眉,这么说是慈心会收容的人。怎么也跑到大街上来了? “我记得你,你怎么也跑大街上来了。怎么,我家里孩子病了才两日不去慈心会,下头竟然就不管饭了么?” 原来是家里孩子病了,这就难怪没去了。 还是方才答话的人应道:“管的,只是有人说不过是哄着咱们,把人稳在城里。”然后又说了什么朝廷要弃了扬州府,日后重建的话。 沈寄瞠目结舌,谣言真可怕。眼前这些人,都不是智者,他们不过是因为受灾而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也就怪不得他们一听到人说的这些话就惶恐起来。再看到没受什么灾的大户富户,一家家的举家出逃,便有些信以为真了。这个刘同知,他就该把那些大户都拦下才是。这里又不是震源,又没有生命危险。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为身在震源的魏楹担心。 “这是谁胡说八道啊,扬州自古繁华,朝廷哪舍得啊。何况扬州府虽然现在看起来残破,也不过是被波及。所谓十室九空,更是无稽之谈。我和我两个孩子都还在府衙后宅住着呢,还有州府属官的家眷也都在。知府大人如今还在距此两百多里的震源安置重灾区的灾民呢。我正要往慈心会去,听你们这么一说,路上挺不平安的,不知道诸位肯不肯替我开个道?我们大家一起去澄清此事,也省得所有人都这么惶恐,大家都是良民,怎么做起打家劫舍的事来了。” 有人迟疑着问道:“那我们已经……衙门会不会抓我们?” 沈寄想了一下,如果要追究,更要出乱子。那些富户自己跑了,家里被抢了也是活该。于是笑道:“你们不过是饿极了去有钱人家里吃了几顿饭,这有什么的。只是过去了可以过去了,如果我这说清楚了,朝廷没有要丢下你们不管,赈灾钱粮都已经拨下来了了,刘同知正在清点准备分发。你们若是这之后再闹出什么事来,那国法可不容情!” 这些围着马车的灾民虽然见不到沈寄的真容,但却能听到她笑语晏晏的说话,而且又有旁边一些灾民的佐证,知道她是个爱民如子的知府夫人,再加上她这一现身足以说明什么朝廷不要扬州府了是谣传,于是便放松下来,还答应替沈寄开路往慈心会去。 这一路跟收溃兵一样,又收了不少灾民,浩浩荡荡汇成人流往慈心会而去,竟显得很是有序。沈寄不由得好笑,怕是贵妃娘娘出巡都没她这个排场。只不过人前马车前后跟着的是仪仗,自己的马车前后簇拥的全是衣衫褴褛的灾民。 不过,光拼人气的话,自己完胜! 其实她也不是一点不怕灾民不讲道理,直接把她给抢劫了,她还备了两个轻功高手,回头要是真的不可收拾,带着她飞檐走壁的逃命还是可以的。她方才一问,谁肯跟她出来,这些平素被魏楹养着,妻儿都被沈寄安置在搭帐篷里的江湖人便站了出来。有了这个底气,她还怕什么。 到了慈心会,沈寄便找了个高台,让旁边内功身后中气十足的老赵头帮着喊话,她说一句,老赵头喊一句,把灾民的情绪安抚好。 “要是担心我转身就跑了,可以派人到府衙门口守着。我之后上午在慈心会,下午在府衙后宅,毕竟我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呢,也不能成天不着家。我和我的儿女都在扬州府,知府大人在震源地,如此,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稳住你们,知府大人也不必让我们娘三个留下吧。好了,各自回收容的地方去,把我方才的话说给大家听听。安心等着,刘同知马上分发赈灾的钱粮到各粥棚。一定不让大家挨饿受冻,要是有困难只管到慈心会或是府衙后宅找我说话。看门的不敢拦着!” 这一日,沈寄便呆在慈心会的高楼上,那些灾民远远的看到那个窈窕的身影便觉得心安。回去的路上,有两个江湖人议论着,“夫人可真是胆色过人。之前在那条巷子里,我都捏把汗,她却是慨然无惧,还和灾民侃侃而谈。” “这样的女人,可真不像是官太太。倒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江湖世家女子的风范。” 沈寄却是在跟苜蓿絮叨:“原来我什么都不用做,就杵在那里就够了。” 苜蓿忍笑道:“那是因为夫人做在了前头,今日换了哪位夫人来,哪怕是刘同知夫人,都不会有灾民能认得她帮她说话。因为那些夫人做善事都只做在了表面。”那些夫人都不愿意真正面对面的接触灾民,一则是男女大防,二则是根本不愿意和穷人接触。所以,也就没人能认出她们来了。 沈寄还在想,有时候魏楹其实也是个挺小心眼的男人,他巴不得把自己关在屋里别人谁都瞧不见。要是知道她这么大大方方的站在高处任人看,还不知会怎样呢。 接下来数日,沈寄依照承诺,上午都去到慈心会,下午就回到府衙。而且刘同知那里把赈灾钱粮都发放了,慈心会并济慈方丈的慈缘寺也领着人做安定人心的事,扬州府里的局势就稳了下来。今天沈寄甚至还把椅子拽着她裙摆不放手的小芝麻也带上了,带她看看那些灾民是怎么过日子的,还带她喝了徐方开的避免疫情的大锅药。 “好苦好苦!”小芝麻用小手扇着舌头。 “家里的给你加了糖你还不肯喝,现在知道苦了吧。” 小芝麻苦着脸,方才是沈寄逼她喝的,而且还捏住了她的小鼻子,她无奈之下才张的嘴。沈寄便剥了颗糖喂到她嘴里。她便举目四顾到处端着碗喝药的人。 “好了,明儿不许再跟着来了,都跟你说了,娘是出来做正事的。” “嗯。”小芝麻见一直不断的有人来请沈寄示下,乖乖的坐在一旁不捣乱。而且看到那些人都很尊敬母亲,她虽然小,也感到与有荣焉。 局势渐渐好转,余震也过去,接下来就是重建家园了。魏楹也终于要回来了!这大半个月,沈寄人简直是透支的,有儿女要看顾,府里也有不少事,还每日要去慈心会。现在终于得到魏楹要回来的消息,可以松口气了。 结果,魏楹却是坐着担架回来的,头上还绑着绷带。他也被砸到了,还好没有性命之忧。之前一直瞒着没让人把消息传回来,一则怕沈寄担心,二则也是怕搞得人心更乱。 沈寄看到的时候,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三个字未及出口,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据季白事后告诉沈寄,魏楹吓得单腿就从担架上跳了下来。是身旁的苜蓿和季白和沈寄接住的,徐方诊过脉后说她是积劳所致。还调侃道:“这下好了,你们一个伤一个病的,正可以厮守一番。” 魏楹没好气的白徐方一眼,“别说我没,你自己还不是累得脱了形。好在这一次的灾情是过去了。后续善后也在进行着。” 188失望 听说府外来了不少人看望沈寄,魏楹蹙眉,“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 挽翠便道:“爷,听说大半是灾民,想必是感念奶奶恩德,听说她病倒了,特地来看看。” 魏楹想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出去看看吧。” 季白便将拐杖递了过来,这几日沈寄是完全在休养,这会儿人喝了药睡着了。魏楹却还有灾后后续的一些事务要过问,不可能完全丢开手。 他出去门口看了看,那些灾民听说他就是年轻的知府,而且得知他是在震源地受了伤,纷纷跪地参见知府大人。 “大人都请起吧,你们有心了。夫人没有什么大碍,我替她多谢大家了。” “魏大人,我们都是受过夫人恩惠的,这就要回乡了。听说魏夫人为了忙大家伙的事都累倒了,所以想过来就在这屋外给她磕个头,也算是尽尽心意。菩萨一定会保佑魏夫人早日好转的。” 说着纷纷磕了个头,然后离去。 魏楹回去见到沈寄醒了便说给她听,“你倒是比我这个知府还得人心一些啊。” “这些都是慈心会收容的人,当然多谢我多些。那些灾区的百姓,一定不会忘了你这位一直在第一线的知府大人的。” 过了几日,陆续有返乡的灾民来给魏楹和沈寄磕头的。沈寄身体好些了便露了面谢过他们。 “女人天性要柔和些,所以有些事情女人做起来事半功倍。你以后可不能说我就是在打发时间了。” “嗯,知道了。”魏楹听说局面最不稳的时候,是沈寄出面稳定下来的,心头也是感慨万分。只觉得得妻如夫复何求。 “爹,喝药了;娘,喝药了。”小芝麻看吓人端了两碗药上来,很孝顺的提醒道。那天,爹爹回来的时候被抬着,接下来娘又一头晕倒,她真是吓坏了。 魏楹和沈寄一人端起一碗,喝完簌了口,小芝麻很贴心的爬到榻上,往他们嘴里各塞了一颗糖。魏楹和沈寄相视一笑,这倒真是同甘共苦了。 小包子不认得魏楹了,魏楹抱他他就不乐意,又扭胳膊又踢腿的,非得到了沈寄怀里才安分。沈寄看着他重又养回来的胖乎乎的小脸就开心。 一个月后,这场地动的余波也全都过去。那些出逃的富户大户陆陆续续全都回来了,慈心会那些夫人看到沈寄很是赧然。沈寄只当没那回事,对这些人本就不能寄望太高。还指着她们太平时那银子出来呢。 魏楹已经不需要拐杖了,毕竟没有伤筋动骨。当时的情形很危险,他一直没有说给沈寄听过,也不准管孟等人告诉她,如果问就全体忽悠。他回来听说沈寄在灾民被谣言煽动闹事的时候上街去稳定局面,心头当着是捏了把冷汗。对刘同知嘴上不说,心里是有些不满的。哪有自己搞不定把女人推出去解决问题的。何况,推出去的还是他魏楹的女人。 这天,沈寄正在逗着小包子玩耍,他已经五个月了,可以自己稳稳的坐起来了,完全是一个小胖墩。这个体型要长成魏楹那么修长,怕是需要脱胎换骨啊。也不知道魏楹小时候胖不胖。 魏楹派人过来通知沈寄换衣服准备接旨。 “哦,好!”沈寄赶紧把人交给乳母,自己在季白苜蓿等人伺候下换上四品诰命的大礼服。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接旨了,所以挽翠等人也算熟门熟路,立即着人准备香案等去了。 这次事情完结,刘同知很知情识趣的牵头上了道折子,把沈寄一年多以来所做的事,尤其是地动期间为灾民奔走,在灾民被耀眼鼓动闹事事出面稳定局面的一干事宜奏报了上去。这不,回音来了。 魏楹和扬州府一干官员已经受了嘉奖,嘉奖他们在地动期间应对及时得当,使损失降低到最小。当然,对魏楹这个知府是特别提出嘉奖。现在这道旨意是专给沈寄的。魏楹知道这里头岚王应该有推波助澜,不过这是沈寄该得的,不必领他的人情。 沈寄按品着装,在庭院中央接了旨意。圣旨不长,说的都是四个字四个字颂扬的话。还对慈心会也提出了嘉奖。末了刺沈寄玉璧、珍玩、宫纱若干,黄金百两。最后沈寄恭敬的接过旨意,然后起身。魏楹赶回来陪了从京里来的这位公公喝茶叙话,末了给人安排节目。 沈寄将旨意拿到供奉牌位的地方去供奉,魏杉和魏z都很敬服的看着她,“大嫂,你好厉害,皇上都特意颁旨嘉奖你。” 沈寄笑笑,肯定是现在需要立个典型,她运气好碰上了。不过这是好事,日后皇帝总不好打自己的嘴,说她没有妇德,然后往她家塞小妾吧。至于赏的东西,沈寄也笑吟吟的收了。传家之宝又多了。沈寄从京城带来的一个箱子,里头装的就是从前太后和皇后赏的物件。那些赐下的布帛她都裁了做衣裳了,其他金啊玉啊的物件到时候也佩戴上,有宴席的时候穿戴出去很有面子。宫里的东西还是外头不能比的。沈寄甚至还偷偷的把宝月斋的工匠叫到家里来观摩学习过。 当然,最大的好处还是在名声上头。方才的圣旨嘉奖,听说本朝唯有一门九骏的王夫人得到过。沈寄算是初步证明了走自己的路子也能走出个海阔天空来。不必一定要委屈自己去迎合太后等人的观点。这是她最高兴的地方。 所以,老七老八的恭贺,她高高兴兴的笑纳了。 “嗯,等你们成亲的时候,大嫂一定送份厚礼。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了你们兄弟呢。你们大哥给三叔祖父的信里都写了,说你们长进很大。”这两兄弟就快要回淮阳老家了,魏楹特地写信回去报备了一下。 当晚,沈寄巧笑倩兮的趴在魏楹怀里问:“你给那位公公安排了什么节目啊?” “反正不是上青楼,这个时候说他干嘛啊。”魏楹脸上有着餍足,不过如果媳妇儿不满足,他还可以再效力的。 “你们席间有没有说起董玉儿,哦不,董娘娘的境况?” “说起了,她很得宠。不过,宁王前两个月又献了美人去分宠。反正宫里就那么回事儿。搞得合纵连横跟战国似的。” “还是我们家这样好吧,完全不用魏大人你为内宅的事操半点心。”沈寄的手指在魏楹心口划啊划的,被他一把抓住,“今天得了圣旨嘉奖,这么开心啊?” “那当然,这全天下有几个女人能有这样的殊荣啊。我原本以为,还要等许久做很多事才能得到的。” “你可不像被皇上明旨嘉奖就乐呵成这样的性子。而且你难道不知道,有了这一道旨意,日后出了什么事人人都会盯着你。你要是出血出少了,都会有人戳你脊梁骨。就像那位王夫人,因为教养嫡子庶子有方得了嘉奖,哪怕再多心酸,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沈寄一愣,对啊,她怎么乐呵的忘了这茬了。这是那一张圣旨哄着人白干活呢。日后她把全副家当填了进去,怕是也不能让人满足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第二天沈寄就广撒帖子把慈心会的骨干分子都请了来同喜。取了圣旨出来大家一起分享跪拜然后打开来看,上头对慈心会的嘉奖。众人都激动得很,也有人懊恼自己关键时刻没有像沈寄一样替身而出甚至逃了出去,那样也就可以得到点名嘉奖了。却也有人想到那样危急的关头,一个不好就要掉了性命,甚至就算拉扯中被灾民碰到身子,也算是毁了清白要一死以保名声。沈寄这也算是火中取栗吧。 沈寄笑吟吟的道:“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让大家同喜,因为事情是大家一起做的嘛。我相信,有了皇上的认同,日后慈心会一定可以越做越好薪火相传。再有就是,知府大人外放扬州,如今已满了三年,下个月就要回京述职,听候吏部派遣了。慈心会的事我就只有交给在座的众位姐妹了。” 其实因为已经打点过了,所以魏楹连任还是十拿九稳的。但是,在吏部没有发文前,谁敢表现出来。那不成了你在左右吏部了么。这个罪名可没人能吃罪得起。所以,回京述职还是势在必行的。而且,沈寄娘三也得跟着回去,做出等候派遣的样子来,等吏部发文了再一起回来。 今天这一场宴席,自然就成了送别宴了,大家好一番不舍。 等到把人都送走,魏楹笑着从季白和苜蓿手里接过喝得有点高的沈寄,小声道:“小寄,你太损了。皇上好歹还赐了你那么多好东西,还专门圣旨嘉奖你。你这么一造势,日后那些人谁还敢不争着出钱出力啊,你才是白使唤人干活呢。” “你放心吧,她们能得到的更多。有了皇上嘉奖的名声,日后在家也可以挺起胸膛做人的。”沈寄靠在魏楹肩头,“我头晕。” “让你喝那么多。”魏楹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榻上。 “都来敬我嘛,全表现得跟我姐妹情深的,喝了这个的,就不能落下那个的。大难临头的时候,没见人跟我共进退的。”沈寄嘟囔。 “她们分明就是嫉妒你,逮着机会就灌你呢。” “我知道,可是有什么法子。真快啊,一晃眼我都在扬州住了两年多了。咱们就带些轻便的行礼吧。” 魏楹摇头,“不行,做戏都得做全套。不要露什么把柄给人抓。” “好吧。” 没几日,魏楹也被送别的下属和扬州的府上大户给灌醉了送回来。沈寄只得张罗着煮醒酒汤,又拧了毛巾替他擦身体。还说我呢,你还不是被灌成这幅德行。 这些都是场面上的人,真正让两人感动不已的还是离城之日,扬州府的父老乡亲扶老携幼出城十里的在岸边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再看不见岸上的人,魏楹才放下了抬起作揖的手。他抚着作为代表的长者送来的万民伞,久久不语。皇帝的嘉奖,百姓的认同,他这三年总算对得起这一方百姓。 沈寄则捧着手里一叠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写的书信在看。这些孩子都是生平第一次有机会读书识字。方才上船前魏楹也勉励了他们一番,让他们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也做一个能造福一方的人。 这个时候,他们都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回京城不过是打个转转而已,接下来三年还是回这水土温润又扎下了根基的地方守着。京城闹成什么样都不关他们太多事。毕竟,魏楹分析的,如果皇帝还信任他,就会让他继续看住扬州这个繁华的钱口袋。他任内三年该交的赋税可都是满额按期缴纳的,各项政绩也是杠杠滴。何况还有个被圣旨褒奖过的贤内助。而且,皇帝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信任他。 结果,一道晴天霹雳直接降了下来,调京任京兆尹一职。 沈寄都被打懵了,北京市长都不好做呢,何况是这古代的京兆尹。这京城多少高官,多少贵人,多少皇亲,多少国戚。沈寄现在想到那位仗势欺人的蒋世子都还浑身不舒服呢。虽然是京官,虽然是四品,但是在京中四品算个什么啊。哪个贵人一个不爽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做得不好要被皇帝怪责无能,可要做得好,那需要多大的支持力度,耗费多少的心神啊。更何况是处在可能新旧交替,储位又还不明的情况下。这个位置根本是荆棘遍布的啊。 “不是说都打点好了么?”还花了那么多银子,不就是为了求这三年的平安顺遂么。 魏楹苦涩一笑,“这必定是皇上的意思。” 唉,天心难测。白花了那么多银子。 “那你是四品,就必须去上朝了?” “嗯。” 完了,这还得挤出银子在靠近皇城的地方想方设法买个宅子。官衙里不是没有住处,只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地方就未免窄了些。光是他们夫妻住还行,简单的带几个随身伺候照顾生活起居的人。可还有小芝麻和小包子,总不能让他们跟着下人住在自家的宅子里吧。他们家可是相当于在六环了,每天五更上朝,那不是半夜就得起了。这还好在不堵车。 沈寄的思维有些乱,主要是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就忍不住的担心背后有些什么。于是只好去想这些琐事。 魏楹拍拍她的肩膀,“算了,是福不是祸,尽力做好本分吧。” 沈寄点点头,好吧,先别乱了阵脚。 回来的这段时日,他们还乐呵呵的到处走亲戚,抱着孩子四处显摆。魏楹又不用上衙赋闲在家,端的是过了一阵好日子。只等着日子到了好回扬州来的,结果等来了这样的结果。 定下心神,沈寄便托了类似于后世房产中介的经济去打听合适的房子。价格非常的贵,真正的京城居大不易。等闲一个三进的宅子,只要是靠近皇城的,少了三万两都休想拿下来。 三四万两凑一凑还是凑得出来,不过既然是置办大的产业,就不能随随便便就做了决定。沈寄决定在魏楹明年开印上任前好好的挑一挑。只是,马上要过年,还有一堆的事要忙。沈寄一想到京兆尹这个位置的艰险,心气就顺不下来。 挽翠端了一盏茶过来,“奶奶,喝口茶。”然后小声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奶奶也只得打叠起精神来应对。” 沈寄手撑着头,半晌嗯了一声,“请顾妈妈先去帮我看看房子吧,她是一直在京城的,各方面人头也熟。办好了这件事就放她回家和儿孙团聚荣养,将卖身契也还给她。” 挽翠点头应下,这样顾妈妈走得也非常有面子,是真正的因为年纪荣养。这些年奶奶一直用这个管事妈妈的位置养着顾妈妈,也算是仁至义尽。夫人待身边的人都很好,照顾得很周到。也因此,自己等人才觉得跟对了主子。 “年节礼的事,就请洪总管先拟个章程出来我看。还有年底宴请的事,也让他去先张罗着……”沈寄把紧急要做的几件事先分派下去,这才觉得心头堵着的那口气稍微下去一些了。 魏楹这三年都在外任,最近时不时的就出去和同年旧同僚联络感情,今天不在家。 “娘――京里好冷!”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芝麻跑进来说。 是比江南冷多了,沈寄也有些不习惯。 “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这儿才是咱们的家,扬州那边不是。爹娘是在这里成的亲,小芝麻也是在这里出生的。咯,就是那间屋子。” 小芝麻听了颇感兴趣的走过去看,沈寄重重吐出一口气,这在外头过惯了自在日子,又要留京小心谨慎的过日子,还真是有些难以适应。不过,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当初比这更艰难不都过来了么。 189幸福 自从落到了这个时空,沈寄早已学会了接受现实。一觉醒来被人二两银子买了当丫鬟她都接受了,何况如今。只是当初是从死到生,好歹是捡回条小命。可如今却是落差有点大,到底意难平。在哄了儿女相继睡觉后,便在家等着魏楹回来。 之前一段日子,魏楹不用去衙门,陪着她去了芙叶公主府上,又去了林府,十足好妹婿好女婿的样,还瞅着天气好的时候,一家子出门去踏青游玩,这不,才从温泉山庄回来呢。一家四口泡在温泉里,别提多和美了。把小包子也搁在木鸭子果盘上,小家伙还伸小爪子摸水呢。小芝麻还疑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穿着小衣服泡,她洗澡都是脱光光的。 本以为过完年再往扬州去,谁想到等到这么一个结果,这还不如赋闲在家呢。沈寄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困了,可是又不想睡。一直等到入更的时候,魏楹才回来。还是被管孟半抱半扶弄回来的,又喝了不少。 家里近身伺候的下人都知道沈寄这两天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很麻利的把魏楹弄上床收拾好。还准备了暖壶、醒酒汤等物。 “好了,你们下去吧。” “是。” 沈寄看看床上烂醉的魏楹,自己抱了被子枕头到榻上铺好,躺上去还是觉得不舒坦,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穿上鞋出去,刚走到外室,值夜的季白赶紧翻身下床,“奶奶,是要什么吗?您直接叫奴婢就是了。” 沈寄摇摇头,“不是,你回自己屋里睡吧,今晚不用值夜。” 季白一愣,其实值夜是个很轻松的活儿,而且睡这里还暖和。就算今天爷喝醉了,也不会有太多的事,最多半夜要水喝。她看看沈寄的脸色,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回去。” 沈寄便往内室走,好在大家都刚躺下,还不至于是把人从热被窝里叫起来。她实在是憋得慌,有些事不吐不快。 沈寄随意披了外衣站在床前,魏楹正沉沉睡着。沈寄抱着手在床前走了几个来回, “魏持己”叫了这一声后,沈寄又沉默了,魏楹自然毫无反应。过来一会儿了,她又压低声音开口了,“我当初怎么就这么不坚定呢?我明知道嫁个你得过现在这样的日子,怎么就没能坚持到底呢?” “你是要兼济天下的,而我想要的日子就是独善其身。其实,我们两个根本就不搭。你要是娶了石家的千金,现在的日子应该比现在好过吧。不说岳家的援引扶助,这个你不需要。可是有一个愿意你三妻四妾的妻子,你应该要轻松很多吧。至少不会冒失欢于皇帝的风险,不用担负惧内这样的名声,一定也早就当爹了。你还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美色……” “这**年我就跟着你在仕途上浮浮沉沉了,我最快活的日子,居然是从前在华安一个月挣二两银子,还有初到京城租屋而住,每天去摆摊的时候。那个时候和现在比,可是真穷啊。可是,日子却过得很安心很充实。”沈寄说着说着就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描画魏楹的眉眼,当然,隔了些距离。 “爱情可真是一个奢侈的东西!为了拥有它,我束缚自己的性子,改了生活态度。可是这样过日子,真心很累啊!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背地里说我出身配不上你,居然还那么善妒,连个通房都容不下。哦,好在小包子出世,让她们少了个可以说嘴的。我干嘛要淘神费力去搞什么慈心会,在街上那么乱的时候跑出去帮着稳定局面,我其实骨子里就是独善其身的人来着。嫁给你,为了能够和你匹配,不拖你后腿,我也升华了啊。” 沈寄盯着魏楹看,她男人长得可真好啊,难怪她这么多年都挣脱不掉美男计。 “我告诉你,魏持己,你既然娶了我,什么通房、侍妾、平妻,统统就都是浮云了。你要是敢出轨半步,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沈寄当然知道婚姻不是积木,不是她有不爽了就可以推倒重来的。就是她从前身处的时代都不可能动不动就离婚,何况现在。再说了,还有小芝麻小包子呢。魏楹虽然功利心略重了点,可是其他真的没什么大毛病。她抱怨这么一通,心头舒服多了,也不再堵得慌。 沈寄说完了,然后去上厕所,边走边打哈欠。 厕所门关上的声音传来,魏楹睁开了眼,眼里一片幽深。原来小寄心头这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他是不会给她机会撂挑子的。听到沈寄往回走的脚步声,他重又闭上眼。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听她是往床上走还是继续去睡榻上。 结果,睡到榻上去了。既然不打算撂挑子,为什么不跟他睡在一起?他醉了酒又不会耍酒疯,更不会闹腾得她睡不好。 沈寄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沉入黑甜乡,这一晚睡得很好。魏楹却几乎是彻夜未眠,一直在想着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沈寄确实睡得很好,她甚至做了个美梦,梦到了现代的爸妈。睁开眼的时候吓了一跳,魏楹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你干什么吓人家?” 魏楹是瞅见她笑得实在是美,忍不住凑近了想看清楚点,还有,听听她嘴里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这是梦到什么了?结果就被她在耳边这么叫一声。 沈寄坐起身来,发现两人是在榻上挤成一团,忍不住呆了一呆,然后想起昨天自己是嫌他喝多了,然后睡到榻上来的。 “你怎么也睡到这边来了?” 魏楹拿手遮了半天脸说道,“我起夜发现身边没人。为什么要分开睡啊?”一副宿醉刚醒的模样。 “我不喜欢闻酒气。”沈寄起身穿衣,然后让重新送了醒酒汤来。 “你怎么从来不说?” “说了你就不喝了?”沈寄睨他一眼。 不会,出去应酬该喝的时候还是得喝。是不是就因为如此,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她不喜欢他当官,不想跟着他在仕途上浮浮沉沉? 醒酒汤送了来,沈寄端了进来,“快喝了吧,不然一会儿头疼。今天要去哪里?”一边说着一边帮他准备外出要穿的衣服。 魏楹慢腾腾的喝了,“我今天没安排。” 没有啊,沈寄打开一个衣柜,找出一件九成新的紫貂皮袄,放到塌边。他昨天穿回来的衣服,满是酒气还有脂粉气。 洗漱整理好,乳母抱着小包子进来,小芝麻也随后跟进。吃早饭的时候,沈寄发现小芝麻只吃了平时的一半就放下了勺子,于是抱着小包子看雪景,等着她出声。 果然,没过多久,小丫头就过来拉她的袖子,“娘,烤白薯。” “早饭为什么不吃饱啊?” “想吃烤白薯。” 沈寄捏她的脸一把,“你哪里是想吃烤白薯了,你娘我把你喂得多好,怎么可能就馋上烤白薯了。你是想烤着玩儿吧?”昨天下午,魏楹不在家,她们娘俩无聊,加上又在下雪不好走动,沈寄就用炭盆里的火烤白薯玩儿,正好是下午茶时间,娘俩都有一点饿了,烤好后便吃掉了。当时沈寄烤了个大的,小芝麻便捡了个小的学着她的样子放进炭盆,算是自食其力了一回。今天便惦记着又想烤红薯玩儿了。 “烤嘛,等爹爹出去就烤。”小芝麻拉着沈寄袖子小声道。 “你爹今天不出去。” “啊――” “真想吃我让下人替你烤。” 小芝麻摇摇头,她虽然才两岁多,可是礼仪方面还是被教得无可挑剔的。不过这是面对外人,这些天就骗得芙叶和徐茂媳妇陈氏爱得跟心肝一样。私下里,她是很喜欢调皮捣蛋的。当然,现在也学会了做这些事的时候背着以她的懂事有礼为傲的老爹。 魏楹在旁边画九梅图,过两天就是冬至了。这是一个习俗,九梅图一共九朵梅花,每朵九个花瓣,画好了就从冬至这天开始,每天染红一个花瓣,待九朵梅花都染红了,冬天就过去了,春天就来了。他也留意着屋子里那娘三的动静,看到七个月的胖儿子因为穿多了,不像从前那样轻而易举的就翻身坐起,吭哧吭哧的喘气儿,坐在那儿还有点生气的样子,他也觉得好玩。 然后就是那母女俩背着他不知道讲什么悄悄话,小芝麻还有些嫌弃的偷偷看了自己一样,当他察觉不到么。魏楹搁下笔,看小芝麻的小眉头皱着,依偎在沈寄怀里,看到自己没什么精神的叫了一声‘爹’。 “你想做什么?” 小芝麻摇头,“不想。” 沈寄好笑的看着小芝麻,太假了,闺女。你老爹多精啊,能看不出来? “你要去书房么?”沈寄以为魏楹走过来是想出去,而她们正好挡在路上,便准备让他一让。 魏楹想起小芝麻那个有点嫌弃的眼神,“我为什么要去书房?”说着伸手把摇摇车里的小包子抱了起来,又对小芝麻道:“想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得等雪停。” “哦。”小芝麻现在真心不是想出去玩,就是想烤白薯玩儿。又暖和又好玩,回头还有热气腾腾的白薯吃。 魏楹看小芝麻兴趣不高,不由纳闷,怀里的小包子倒是很雀跃的样子,小手朝门外指着,‘哦哦’的叫,他想出去。虽然听不懂老爹跟姐姐在说什么,可是他真心想出去。方才生气,一是费了半天功夫才坐起来,娘和姐姐都不帮他,二是他在旁边‘哦哦’了半日,小手一直指着外头,娘也不肯抱他出去。这会儿爹把他抱了起来,他便赶紧表达意图。 沈寄道:“你把他放下吧,不然会一直闹腾的。我前些日子每天抱他出去遛弯,他习惯了。等雪停了或者小些,我抱他出去屋檐下走走。” 魏楹便抱着小包子坐下了,“小寄,我们不是要买宅子么,这次买个大些好些的,孩子们也玩得开。我昨天去的那处,那回廊足有一丈来宽,雪根本就飘不进来,就是小芝麻小包子想下雪的时候出去走动,也只要穿扎实些就行了。” 沈寄有点诧异他会在意这些细节,点点头道:“顾妈妈的儿子就是做经济的,我把事情委托给他了。回头有了合适的房子,你要是有时间就和我们一起去看。” 魏楹点点头,看小芝麻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沈寄,“她怎么了?” 沈寄看小芝麻一眼,“她想吃烤白薯,又怕你说她‘像什么样子’。” 小芝麻怕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自觉已经够纵容女儿了,原本还是让女儿怕他么。 “那天我跳百索(绳),你也说我像什么样子。”沈寄趁机控诉。当家主母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么,跳跳绳怎么了,这冬天跳绳暖和增强体质。官家千金就非要守那么多规矩,这才回京多长日子啊,就搞得小芝麻想‘回家’了。 魏楹被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想起沈寄昨夜说的束缚了性情,改变了生活态度,便说道:“不就是想吃烤白薯么,多大个事儿啊,想吃就吃吧。那百索想跳你也就跳吧。” 沈寄和小芝麻相视一笑,沈寄便让人送些白薯进来,再把银霜炭也送些进来。小芝麻立即笑得开花开朵的,“爹爹还是爹爹!”并没有到了京城就变了。 魏楹之前是想着在扬州还好,谁敢说他媳妇闺女有什么不好。可是回了京遍地权贵,互相走动着,就不能让她们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不然传出不好的名声,还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也是对她们不好。所以,在规矩上就有些矫枉过正起来。 就是这会儿他答应她们吃烤红薯,也是吃,没想到两母女欢欢喜喜的就围着炭盆自己动手起来。 “弟弟,烤好了也给你吃。娘,可不可以?”昨天小包子在睡觉,小芝麻想分他都不行。 小包子已经七个多月将近八个月了,从半岁开始,沈寄就给他断了奶,然后鸡汤鱼汤羊奶蔬菜水果混搭着吃,长得可壮实了,就和小芝麻之前一样。小芝麻拿会儿魏楹还反对过,说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为什么要这么早断奶。他小时候都是吃到了两三岁才断的。 沈寄知道古代都是觉得吃人乳最好,最营养。其实人乳到了一定的月份就不是那么营养了。半岁过后本来就该加各种辅食,营养才能全面充分。那一次还是她以‘这是内宅的事儿,说了让我做主的。我能坑害自己亲闺女么’作结才争取成功。后来看到小芝麻的确比同龄小孩儿长得好,他才无话可说。所以这一回小包子也早早断奶,魏楹就什么声音都没有。 小包子见出不去,本来撅着个小嘴的,这会儿看母亲和姐姐烤白薯,他便也来了兴致,小手朝炭盆抓啊抓的。见姐姐和他说话,他也就笑呵呵的回望着她。 沈寄想了一下,“尝一点应该可以的。” 小芝麻立即很有姐弟爱的说道:“小包子,姐姐烤给你吃。” 沈寄顿时很有成就感,一年多的熏陶啊,从刚怀上小包子开始,看,现在开花结果了。眼角余光瞅一眼魏楹,看着媳妇和闺女兴致勃勃的自己动手烤白薯,小芝麻还细心的用钳子夹了碳把白薯埋好,怀里坐着的小包子小胖身子前倾,一副等着吃的模样,吃这个字眼他倒是听懂了。面对这样的其乐融融,魏楹还是有点违和感。沈寄有点好奇,他今天怎么不说‘要吃让下人烤给你们吃’了? 魏楹心里叹口气,好吧,不是早就知道小寄的性子么。她人前束缚了性子,人后他就不束缚她了吧。 “你们想玩冰媳么?昨天有朋友说他有个庄子,地面冰冻得很严实,很适合玩冰嬉。要想去我就跟他借了这庄子。” 沈寄既惊且喜,看来魏楹也是因为留京不能去扬州,所以觉得有些抱愧吧。不然,大男子主义一心为官作宰的他,怎么可能留意到这些生活小节。 沈寄点头,“好啊,我很多年没有玩过了。” 魏楹看她一眼,“你以前玩过?”他怎么不知道。他还预计请人教她呢。 沈寄小声道:“这个应该也不难吧,我感觉我应该会的。小芝麻,回头娘教你。” 小芝麻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火,很是专心,闻言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当然,这不妨碍她几天后跟着沈寄玩疯了。魏楹当时在旁边,看着在冰上拉着小芝麻翩翩起舞的沈寄,两母女笑得比蜜还甜。他也忍不住笑了。就连小包子都得以被冰嬉高手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场上来回兜了几圈风。小芝麻学会以后还主动要教魏楹,吓得他赶紧走开。你教我,我倒是愿意给你做肉垫,可那没意义啊。 当晚,在入夜后没人看到的情形下,魏楹被沈寄拉到了冰嬉场上。他一向运动不错,没人看到不用顾忌形象的情况下学得倒也挺快。 晚上等魏楹‘睡着’了,沈寄在他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你最近好好哦,其实我也不是要你不做官了。只要偶尔能注意到我们娘三,不是一心经营你的仕途就够了,够我继续走下去。” 190幸福(2) 正月十六一过,魏楹便去上衙去了,宅子暂时没买到,毕竟都要过年了才说要,而且三四万两银子的东西又不是大白菜,肯定少不了挑剔。他便暂时的一个人住到衙门里去了,休沐的时候才回来。不然,住在城边上每日的要赶早朝那实在是有点摧残人。只是话里话外让沈寄多上点心,他不想已婚青年享受未婚待遇。 沈寄和过来看侄儿侄女的魏柏和王氏抱怨,“现在要买座靠近皇城的宅子真不容易,开印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一边看着旁边和两个弟弟玩儿的小芝麻。魏柏的儿子比小包子要大大半岁了,不过看着个头倒是不想快两周岁的样子。小名儿叫信哥,这会儿他正瞅着小包子打鼓呢。 小包子身边四周摆了一圈小鼓、木鱼、锡壶、茶杯、大碗……手里拿了根小棒槌,坐在塌中央转,小身子不住的转动,一会儿敲敲这个,一会儿敲敲那个,叮叮当当的。斯斯文文的信哥就和小芝麻坐在旁边,小芝麻在教他下五子棋,两人拿了魏楹的围棋在棋盘上下。 “懂了么?” “嗯。”信哥点头。 魏柏瞪大眼,他儿子手里拿的黑子可是墨玉的,而侄女抓的白子是象牙的,还有那张棋盘,那是整玉雕成的。就、就拿给两个加起来才四岁的小娃儿下那啥五子棋? 大哥的是嫡长孙,分家的时候本来就比他们四房多一倍家产,而且是独子,不像他还有姐妹。而且大嫂打理产业非常有一套,大哥官也做得大,所以长房的富裕是其他各房都比不了的。至少大哥敢在靠近皇城的地方花几万两买宅子,他就不敢想。可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拿这样的好东西给孩子玩耍吧。可是看大嫂并不在意的样子,两个小屁孩一本正经的一个执黑一个执白,旁边也有伺候的下人,魏柏想了想也就闭嘴了。 沈寄已经留意到了,笑笑没说什么。魏楹就喜欢砸银子收集这些东西。前几天她拿了出来教小芝麻下五子棋,魏楹看到了说她们糟蹋了博大精深的围棋文化,倒没说她们糟蹋了他这套围棋。所以,沈寄就心安理得的和小芝麻继续下。棋不就是拿来下的么,管它是下围棋还是五子棋呢,反正就在屋子里又不会弄掉。就是掉下去那还有地毯呢,也摔不了。总不能让两个小娃儿抓着毛笔画田字格和圈圈叉叉吧,那肯定是涂成两个黑疤疤。还脸上手上全都是。 王氏见了觉得这个大嫂一如既往的大气,不是那等唧唧歪歪的人。王氏出生良好,就看不上眼那等把钱看得死紧的。一开始还担心过这个大嫂以前可是摆摊的,又做过丫鬟,怕她小里小气的。偏这一房是魏柏最亲的亲戚,要是都在京城不能不走动,还得常走动。就想着万一真是个市侩的,她也只好忍了。后来看沈寄行事觉得她人很大气,想来从前也不过是因为要供大哥寒窗苦读而已。 小包子一向是习惯了众星捧月,今天他卖力的敲锣打鼓一阵卖萌,娘和姐姐关注度却不如从前。小家伙有些火了,小棒槌用力一砸然后一扔,笨拙的仆倒朝沈寄爬过去。他马上十个月了,已经学会了爬。路过姐姐的时候,见到她对一个外人笑眯眯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他还瞪了小芝麻一眼。 沈寄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小包子傲娇了,便张开双手欢迎他的到来。把他搂到了怀里。 王氏看着胖乎乎的小包子真是爱的不行,她不知道大嫂怎么给这么可爱的侄儿侄女取这样的小名,但看小家伙白白胖胖嫩乎乎的还真有几分像刚出笼的小笼包子呢,那小胖手上还有五个肉窝窝,可爱得不得了。 “大嫂,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您都是怎么喂孩子的啊?”王氏一副取经的模样。 沈寄看一眼信哥,虽然比不得小包子这么壮实,但也还好。不过,在婴儿成活率比较低的古代,她家这两个养得这样好的确是异数。想来这跟她和魏楹对孩子都非常的上心,不同于其他人家女主人都是把孩子交给下人带,自己一心在夫婿心头巩固地位有关。 “也没什么,我都是半岁就给他们断奶了,然后鸡汤鱼汤鸡蛋蔬菜水果轮替着喂,然后要让孩子愿意多活动。”本来让小芝麻招待堂弟,她是想带着信哥出去玩儿的。就像徐茂的儿子徐S带着她满院子玩儿一样。 可是信哥走不了两步路就抬手要乳母抱,所以他们出去看了看金鱼看了看后院的花就回来了,然后开始下五子棋。虽然信哥没怎么学会,不过显然觉得握着棋子往棋盘上放很有趣,便笑嘻嘻的和小芝麻对座下棋。小芝麻则不断给他纠正错误,诸如一次只能放一颗棋子,我放了你才能再放之类…… 小芝麻是有点小霸道的性子,上次去徐家回来,她就说S哥哥很好。沈寄便抓住机会问她哪里好,小芝麻便掰着指头数,一、一直和颜悦色的哄着她;二、出去玩耍,不嫌她腿短走得慢,很耐心的等她;三、吃饭的时候帮她夹好吃的…… 沈寄便问小芝麻,愿不愿意小朋友来咱家玩,也说小芝麻姐姐很好很好啊。小芝麻当然是点头如捣蒜。不然,这会儿哪有这份耐心陪着信哥玩啊,早翻脸了。 留了这一家三口吃了午饭,魏柏夫妻告辞了。信哥觉得这边好玩,便留了下来。沈寄让下人带着姐弟三人睡午觉去。魏柏是过来找魏楹的,结果这个当大哥的不知道,今天休沐也不知道什么事,只让人带话说有事晚些回来,午饭不用等他。反正买宅子的时候魏柏就是挑了近处的买,只隔了一条街,后来打通了角门,进出很是方便。沈寄也没有多留,只说等魏楹回来打发人过去告诉他们。 沈寄想着不能老让魏楹一个人住衙门啊,他去京兆尹衙门上班比从前在扬州可忙多了。京城人多事多,尤其是贵人多,事儿就更多。魏楹不回来,一是早上起得太早,二是晚上回的也实在是晚,要是回来,可就真成了起四更睡半夜了。那人非得累垮了不可。所以,这一个来月只要人没回来,沈寄差不多是天天遣人往衙门的住处送煲好的汤水。还把方妈妈派了过去,专门给魏楹做饭。还和挽翠说笑道:“美得你,没婆婆管了。” 所以,她打算把顾妈妈的儿子叫来问问,那房子她也不挑了,之前有一幢有些不足的其实也可以将就。 顾妈妈笑,“奶奶,您想将就,爷可不会依您。”她很知足了,这一次主家买宅子,怎么都要几万两,那自家儿子做成这一笔,收入也相当的可观。他的资历可是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的,纯是奶奶照顾。 然后办成了这件事,奶奶说就让她荣养,除了现银还帮着她置办了二十亩地。她下半生的嚼用都有了,都不用靠儿子媳妇。她当时拒绝,可奶奶说这是要给以后的人看到,要让人知道只要实心实意做事,她都不会亏待。挽翠等人更是在一旁笑着说如果自己不收,就是绝了她们以后的好处。当初跟着奶奶离开林家真是选对了。留在林家她断不能像这几年这么有面子掌实权,更不会有这么好的荣养的待遇。 正说话间,管孟回来请沈寄,说是魏楹看上了一座宅子,让她也去看看。沈寄没能带着孩子跟着魏楹去衙门住,因为拉拉杂杂还有一大堆人要带。倒是阿玲和小冬瓜被她鼓动着跟着管孟去了。阿玲自觉是去替沈寄当耳目的,于是没有一句多的话就抱着儿子去了。 沈寄本来没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且,阿玲带儿子去,住在下人房完全够了,里里外外的还能帮着照管一下。她已经派了方妈妈去照顾魏楹吃饭,如果有这个心直接吩咐方妈妈不就好了,何须画蛇添足。阿玲误会没关系,至少她不会觉得沈寄都不能去,她反倒能去有什么不妥。可是,不能让魏楹误会啊。 于是沈寄便对魏楹说道:“我可没拿意思啊,我早就知道她是不顶什么大用的。不然也就没有秦惜惜什么事儿了。男人的心要是长了脚可拴不住,一切都只有靠你自觉。你只觉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好了。” 当时魏楹并没像从前一样对沈寄类似紧迫盯人的举动表面闷笑,心头暗爽,只说道:“如果你这样做那也太看我不起了。不过是住到新宅子买到可以住进去为止。我这次的差事可不好办,没那个心也没那个空闲。再者说了,要来巴结讨好我这个京兆尹的怕也没几个,京城里四品算什么?六部里随便拎一个出来也比我官大,何况还有那么多皇亲国戚。” 沈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男人的心是看不住的。” 魏楹白她一眼,“不但男人,女人也一样。”他可是记得她说的要撂挑子的话。 沈寄笑着点点头,“正解。”魏楹要是出轨了,她势必不能将他放在心里面了。 这会儿听说魏楹看上了一栋宅子,沈寄便问:“多少银子啊?” “原主要价五万五千两。” 沈寄眉毛一挑,她的心理价位就在四万两以内,她觉得可以将就的那栋还只需要三万四千两。离皇城的距离也在半小时以内。有什么必要多花两万两啊? 而且,她盘算过,手头能抽出来的现银也就五六万两的样子,这还是因为刚过年,年前交来的各处铺子庄子的收益都还捏在手头呢。看一眼刚收起来的棋盘,沈寄不由嘀咕,魏楹如今花钱可是越来越大手大脚了啊。五六万两银子,这可是一年所有的收益了。还包括了然楼和宝月斋的。之前打通关节想留任扬州知府,结果银子花了不少,却是调京任京兆尹。 这么一大笔银子花了出去,他们可就得过几个月比较紧凑的日子了。人情往来不要银子了,过日子不要银子了?这些哪是魏楹的俸禄能搞定的。买了手头可就只剩不到两三千两的现银了,除非把现在的这座宅子卖了才能比较松活。可是,沈寄颇为舍不得。这是两人最初的家,她也为这里花费了不少心思。而且,这座宅子现在也就值六千两银子左右。用这六千两来填下半年的空子,不如精打细算买个四万两以内的宅子就好。 所以,沈寄此行是准备去挑毛病的。她决定要打消魏楹买这栋‘豪宅’的念头。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豪宅,难道还能看得到皇宫不成。打着这样的主意,她自然不会等到小芝麻午睡起来闹着要跟,反而让人去把王氏请了过来,和她把情况一说,请她代为照看自家的两个娃。 王氏也觉得多花两万两实在有些不值,想一想那个整玉的棋盘和墨玉象牙的棋子,她也觉得大伯哥不是会过日子的人。不过,男人嘛,都这样,自家那个也好不到哪去,去淘那古籍,完全的试银钱如粪土啊。于是便爽口接下这事儿,沈寄便匆匆登车而去。光是小芝麻和小包子,本来可以不麻烦王氏的,家里下人看一下午就行。可还有信哥也在,就有些担心他身边带来的乳母和丫鬟哄不住他。与其到时候因为信哥哭闹或是磕着碰着惊动王氏,不如请她过来把三个孩子一起照顾好。这样也是妯娌间彼此不见外的表现。 沈寄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到了目的地。现在的京城虽然没有扩展到六环,可是马车也没有小汽车那样的速度,城里不让马车飞奔的。 的确离皇宫不算远了,轿子走得快一刻钟就到宫门,大清早上朝的时候街上没人挡道,可以适当走得快些。比沈寄准备将就那处近一刻钟的路程。 沈寄已经问过管孟知道占地有六十亩这么大,比那栋三万四的大十五亩。可是他们一家四口再加几十口下人,住这么大有必要么。 魏楹正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沈寄。看到她进来,便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一路上魏楹指点着给沈寄介绍,沈寄一听,哟,讲得头头是道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托儿呢。要是以为没官当了,凭了这三寸不烂之舌做个卖房子的经济,也能养活她们娘三啊。指不定比明面上的俸禄银子高多了。在等她的过程中,他还把这附近都逛了逛,说起都有那些邻居来也是头头是道的。 魏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作结道:“这个宅子修得可是有丘壑的,原主是前任工部侍郎。” 沈寄看这个宅子其实是越看越动心的,这修得可不比北京的大观园差。园子里引了活水,动静结合,却不失自然之趣,屋子更是雕梁画栋舒适雅致。整栋宅子富贵含而不露,清雅现于表面。沈寄也能理解魏楹为什么就看上了。再有魏楹这一句前建设部长副原宅的话,那质量什么的可真是让人一千一万个放心。 “还有呢,跟我来。”魏楹招呼了一声看沈寄不动,左右无人,他索性拉着她的手腕往一边去。 “这儿呢,有一座现成的花房,是侍郎大人修给继室的。你不是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么,我一直都说帮你弄一个花房的。可是之前那栋宅子人多,为了全住下咱们成亲时就在空地起了两排房子,这就没有空地儿了。这一次一听说有个现成的,我立马就心动了过来看。” 沈寄盯着魏楹看,想看明白他是真的听说了这个花房才过来的,还是拿这个花房来诱惑自己。她是很喜欢吃,也很喜欢摆弄花草,可过去几年吃是满足了,摆弄花草却只有一小片花园。后来住到衙门后宅,就更没有条件了。不过,魏楹该知道,虽然花房对她来说不是可有可无,但也不是紧急必须。他拿这个诱惑不了自己改变主意。两万两啊,不是小数目。 “我想过了,我那里有几样古董还有那个棋盘棋子有人愿意出银子收购,那我就卖了吧。这里可以凑够六七千两。再有那两个不怎么挣银子的书画铺子和米铺,不如转手。这样一来,不就凑够两万两了么。” “那是母亲留给你的。” “母亲从来不管这些庶务的,她只管吟诗作赋。我估计她压根就从来不看账本什么的,连这两间铺子在哪条街她都不清楚。而且,她要是知道是我要卖了来买宅子,一定会赞同的。” 沈寄想想看过的婆婆的那些手稿,倒真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 “算了,你肯把你的古董卖了,那银子就不缺了。那两间铺子也不是说转手就能转手的。既然你不在意,那我想想改做别的什么生意好了。”既然他这么想买这栋宅子,那就买吧。 “好好,你做主就是了。” “嗯,我看过,这个宅子可以一分为二,那股活水也一边各占一半。我们住有花房的这一半,另一半或是出租或是卖吧。”沈寄不改精明主妇本色的说道。 191待客 沈寄这会儿才知道顾妈妈为何说她愿意将就,爷还不愿意。原来私底下又叫了顾妈妈的儿子另找宅子,要求还颇高。 “那位原侍郎大人为什么肯卖了这么大好一栋宅子?” “他儿子犯了事,不得已卖了宅子凑银子捞人。正好我得到消息,便让顾妈妈的儿子找了来。” 原来如此,典型的儿孙若无用,留钱做什么。 既然决定要买了,就要回去凑银子了。到家的时候,王氏正看着三个孩子,小芝麻和信哥在空地上跑着放风筝,乳母抱了小包子在旁边看。 沈寄一看到小包子拿小手遮在额前抬头看的样子就觉得莫名喜感,孩子,你是悟空么?抬头看看放得还挺高,过半不是这两个孩子自己放上去的。 眼见两只风筝的线要缠在一起了,小芝麻和信哥都一副很着急的模样,旁边的丫鬟便上去帮忙。魏柏本来也在屋檐下负手看着,眼瞅着魏楹和沈寄进来便过来见礼。 沈寄已经告诉魏楹,说魏柏找他有事。所以这会儿见了,魏楹便道:“进去再说吧。” “是。” 王氏走过来,和沈寄一起往里走,侧头看向沈寄,沈寄点点头。 “大嫂,如果钱不凑手,我们那里还有一些,先拿过来周转着。”王氏心头喟叹,男人决定了事,女人想改变果然是很难啊。 沈寄便笑了,“你们大哥主动将他的一些收藏转手卖了,一会儿就要整理出来给人送去。这样的话,钱就差不多了。” 王氏一愣,想不到是这么解决的。之前她看什么准备买下并不怎么满意的宅子就知道她钱不是太凑手,现在买了超出预计一两万两的宅子,本以为她要发愁,没想到大伯哥主动就将自己的收藏卖了一些。看来,还是大嫂厉害啊。反正魏柏是死都不会答应卖他那些古籍珍本的。 魏楹打发了管孟去整理他卖出去的古董,之前借给然楼的沈寄已经派人取了回来。她人不回扬州了,自然要对凌仕昀有所交代,顺带便雇船运了回来。然楼的生意在他们离开后有一度下滑,不过胜在已经经营上了轨道,倒也没有大碍。只是想开第三家的话就有些不现实了,但守成无碍。 东西没有当着魏楹的面往外搬,省得他巴心巴肝的痛。沈寄想着她私人库房里上了重锁的皇帝太后还有贵妃赏的金贵东西,可惜那些都是不能拿去卖,也不能拿去当的。一旦出了什么差错还得被追究保管不力的罪名。 可是东西小心翼翼往外搬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阻力,小芝麻不认得别的,却认得那个棋盘,她在二门处两手张开拦住不然下人搬。看到自己一个人堵不住门,还拉了信哥一起,两姐弟手拉手把门给堵住了。而且任谁去劝都不肯让开。 沈寄和王氏知道后哭笑不得,赶紧过去把各自的儿女拉开。 信哥不明所以,只是跟着小芝麻跑的,小芝麻却是被沈寄抱了过来还在嚷嚷:“我们家的东西――” “不是我们家的了,已经卖给人家了。” 方才沈寄和王氏出来的时候,抬东西的小厮都低头避在了一旁,这会儿便趁着小芝麻被抱开的功夫赶紧的把东西抬了出去。 “为什么卖?” “卖了给小芝麻换大房子住。” “不住!” “大房子里有暖房种花花,一年四季都有花花。还有小桥流水,还有可以骑马马的草场,还可以在家射箭……” 小芝麻想了想,终于在沈寄怀里安分下来了。 “家里还有围棋呢,你跟信哥去下吧。”沈寄把人抱进屋,让季白另找了一副围棋出来,让这俩小朋友继续五子棋大业。好在还不太识货,将就将就也就下上了。 沈寄不由得感慨,当初能让这丫头捐出自己的金瓜子,可真是不容易啊。 银子凑够了,顾妈妈的儿子奔走着帮着办好了各种契约,那栋府邸便姓魏了。沈寄便张罗着置换了部分家具,然后找了个魏楹休沐的日子便搬了进去。准备三月三请亲朋故旧来游园子,也算是贺一下乔迁之喜。 小芝麻这回兴奋了,一搬进去就在大了几倍的家里疯跑。沈寄只得跟在她后头,“你小心点,看着脚下,别摔了。” 小芝麻跑了一刻钟,发现前头在砌墙,纳闷的站住,“娘,为什么要隔开啊?” “太大了,咱们一家子住不了。这一半打算租出去,也好挣些银子。来,咱们过去看看吧,以后租给了人家,就不好过去了。” 母女俩手牵手把另一半宅子逛了一圈,小芝麻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娘,这边也好看,不要租嘛,小芝麻喜欢。” “这天下好东西多了,喜欢得过来么。房子租出去挣了银子才能给小芝麻买好吃的,做漂漂亮亮的衣服穿啊。” 小芝麻纠结了一下,提出要求,“还要攒嫁妆。” 有一次沈寄和魏楹说话,被小芝麻听到了,从此她便知道了她那个匣子里的是嫁妆。嫁妆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懂,就知道那些好东西是自己的。 “不是说了不准在爹娘以外的人面前说‘嫁妆’么?” 小芝麻左右看看,“这儿没外人。” 沈寄看看在旁边忍笑不已的季白和采蓝一脸的感动莫名,以手扶额,“好,给你攒,以后都不准再说了。再说东西没收。” “哦――” “好了,回去了,不然弟弟要闹了。” 将宅子一分为二,其实除了银子的考量,更多还是处于旁的缘故。之前是府邸是侍郎家的,周围也都是高官。而魏楹不过区区四品的京兆尹,如果住这么大一栋府邸,很容易让上级官员不平衡。要说这几万两银子,他们不是拿不出来。可是他们不像魏楹祖上传了这么多银子出来,如果买这么好的宅子,那就有可能搞出个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这么一想,你一个四品,居然住得比我还宽敞还豪华,心头就会不舒服了。 其实这个宅子魏家纯是捡了个便宜,这样的地段,这样的面积,还有里头别有洞天的安排,少说也值个七万两。如今急等用银子,这才五万五千两甩卖的。当然,因为原主出事,也有人认为风水不是太好,或者就是太好了碍主,便有了忌讳不肯出手。魏楹和沈寄却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才适逢其时的捡了个漏。 所以,沈寄将宅子不隔断景致一分为二的想法,魏楹大为赞成,两人是不谋而合。这种心有灵犀让魏楹很是高兴。他带妻女去玩冰嬉,买下这栋原就有暖房的大宅子,都是为了讨沈寄欢心。而她能够为他着想,设想得这么全面自然让他欢喜。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被打理得焕然一新的魏府迎来贵客,芙叶公主一家。魏楹正好是休沐,便和驸马前院叙话,阿隆年岁还小跟着芙叶一起进了内宅,芙叶的女儿丹朱今天也来了。她比小芝麻要大两个月,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就是性子实在是娇气了些。不过这也难怪,阿隆是作为普通人的儿子生在西陵,她却是芙叶受封公主之后出世的。 所以,让小芝麻招待阿隆,沈寄一点都不担心,阿隆多疼小芝麻啊。可是丹朱,她却着实捏把汗,两个小姑娘性子可都有些霸道。上次去公主府,丹朱被太后接进宫去了,两人并没有见面。 昨天晚上,沈寄就在给小芝麻做工作了,“小芝麻,明天你是主人家,阿隆哥哥的妹妹来了,你要好好招待她哦。” 小芝麻当时满不在乎的点头,以为阿隆哥哥的妹妹跟他一样好。 “我拿我当娃娃们给她玩。” 沈寄只得道:“你要让着她哦,因为你是主人家。” “好!” 女儿答应得爽快,可是沈寄还是担心。末了和魏楹说起,“在扬州,人人都捧着她,如今回了京……” 丹朱是小郡主,地位比小芝麻不知道高了多少,虽然是亲戚,却是不能让小姑娘有丁点委屈的。那么,岂不是就要委屈小芝麻。 丹朱好歹还是亲戚,芙叶和驸马也从来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委屈也委屈不到哪里去。可日后小芝麻要面对的比她地位高的人还多着呢,还有小包子也是。沈寄和魏楹的成长过程中都受过不少冷眼和委屈,可是一想到自家小孩也要逐渐学会委曲求全,两人心头都有些不好受。 还是沈寄先想通,“人活天地间,谁能不受点委屈。就是皇上还不能随心所欲呢。让她早些懂得一些道理,也是好的。” 芙叶一家也算是来撩锅底的,三月三沈寄要请的客人,离芙叶的层次着实有点远。而且那日是上巳节,芙叶也要入宫过节去,是不可能来的。于是沈寄便单独用一日来招待她。 燎锅底是要送礼的,芙叶的礼自然不薄,沈寄收得眉开眼笑的。阿隆更是跑过来直接和沈寄来了个抱抱,“小姨小姨,我今天要吃……”巴拉巴拉点了半桌子菜。 “都有都有,小姨知道阿隆喜欢吃什么,早就预备下了。”沈寄笑逐颜开的道,她很喜欢憨厚的阿隆。而丹朱则是今天第一次见,她犹豫了一下,便要蹲身行礼,被芙叶给拦住了。 芙叶托住她的手肘道:“早就说了你我之间只叙家礼,这一套在家中便免了吧。我还没看够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啊。丹朱过来,这便是送你手里这个娃娃的小姨了,快过来见礼。” 丹朱也是不到三岁的年纪,由乳母抱在怀里,听到芙叶这么说,乳母便将她放到了地上,她手里抱着的正是沈寄让宝月斋做的一个娃娃。娃娃便是按照丹朱的模样做的,还做了十八套漂亮的小衣裳替换,算是改良版的芭比娃娃吧。很是得丹朱的欢心,而且这栋宅子华贵富丽,还不太会分辨的丹朱便以为这个小姨和那些皇家的姨母一样,也是公主来的。于是很听话的上来行礼,“丹朱见过小姨,谢谢小姨的礼物。” 小芝麻是个不认生的,而且上次去她已经认得芙叶,便也亲亲热热的上来喊‘姨’,又叫‘阿隆哥哥’。 沈寄看丹朱朝她行礼,赶紧侧身避开了,教着小芝麻叫‘丹朱姐姐’。小芝麻一向喜欢同龄的小姑娘,从前和阮茗就很要好,于是高高兴兴的过来拉着丹朱的手叫‘姐姐’。 “丹朱姐姐,我也有这样的娃娃哦,长得跟我一样。” 沈寄瞥一眼丹朱,小姑娘完全被宫里的嬷嬷教成了个小淑女典范,不知道她对小芝麻拥有一样的玩具有什么想法。其实是那个娃娃送了来,小芝麻满心以为是给自己的,欢欢喜喜的就上前去接。得知是要送人的,当场嚎啕大哭,小姑娘那个委屈啊,包着眼泪把沈寄看着,就差打滚撒泼了。沈寄受不了,便让给她也做了一个,做了十二套小衣裳,都是冬装,答应到春天再换装。 沈寄迎了芙叶一行人进屋,芙叶看了看室内,很是满意的道:“嗯,这个宅子不错,这些摆设也都是精品。” 沈寄无奈的想,她手头银子不够,不然很想把这些张扬的家什都换成普通一些的。太打眼了! 芙叶瞅她一眼,“你也她谨慎了,又没有任何违制的地方。上次去扬州,阮家那些家什才叫打眼呢。人还是商家都没怕。” 沈寄心道,那已经是他们有所收敛后的了。而且,那些并不会真的让皇家眼红,也算是免了阮家一场祸事。不过,倒也是,她要是谨慎过头也不是好事,好东西她也爱的。芙叶身上如今愈发有一种张扬,沈寄一对比觉得自己的确是过于谨慎了。 芙叶俯身去逗摇摇车里的小包子,“哟,小胖墩” 小包子喜欢美女,当即张开手要芙叶抱,芙叶便将他抱了起来。小芝麻和丹朱子啊一旁由各自的下人看着,正在给自己的娃娃换衣服。 丹朱笑着说:“我的娃娃衣服比你多。” 小芝麻抿抿嘴,“马上就春暖花开要换装了,这些得等明年冬天才能穿了。我娘说我娃娃的春装已经在做了,这就得了。” 丹朱一愣,跑过来拉芙叶的袖子,“娘,我的娃娃还没有春装呢。” 沈寄笑道:“有的有的,做好了就给小郡主送去。” 丹朱便笑着道谢,“谢谢小姨。”然后走回去同小芝麻道:“我的也要得了。” 小芝麻有点不舒服,凭啥送了你娃娃,还要包办四季衣裳啊。不过记得沈寄的叮咛,便指着小几上的各色自制零嘴要请丹朱吃。阿隆早就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了。这会儿见妹妹和表妹玩给娃娃换衣服的游戏,他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跑过来扑到沈寄怀里,“小姨,我要个大将军,也做成阿隆的样子。” 沈寄送阿隆的是漆金的小弓小箭,也很得阿隆欢心。沈寄搂着他道:“娃娃是小姑娘玩的,阿隆你是小姑娘么?” “不是。” “所以啊,小姨才没有送你。你要做大将军,就要好好跟着师傅学本事哦。”其实沈寄倒不是觉得送阿隆个大将军娃娃不好,她当初就想做一个的。可是魏楹说那是世子,成天抱个娃娃不好,回头要被人说嘴的,所以才作罢。 芙叶也点点头,“男孩子不玩娃娃。” 沈寄摸摸阿隆的头,看他一脸的失望便在他耳边说:“小姨帮你做一身小铠甲,你自个穿岂不比娃娃穿更神气。” 阿隆脸上立即阴转晴,“好!” 沈寄看着往娃娃的丹朱,越看越高兴。她看到了一条商机,芭比娃娃这种东西,连玩具无数的丹朱都爱不释手,那么成批量的卖销路应该很好。 宫里有造办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普通官宦人家和富户可没有。而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大人也是很舍得花银子的。很好,让宝月斋先坐一批,各地先后上市,等京城流行了,再让分店也跟着卖。宝月斋面对的就是花得起银子的官家商家女眷,她们一定舍得给女儿买。 “我们去逛园子吧。”沈寄想让芙叶给她介绍个租户。她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卖算了。日后小包子总要长大,也会有他的一家子。他们家还要开枝散叶的。这次花这么多银子虽然有点伤了元气,但慢慢还是可以恢复的。而能够花两千两左右的银子来租一栋宅子的,就得发动认识的人都帮着寻了。芙叶显然是个很合适的人选,她认识的人里不乏出得起这个钱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正房出发,沿中轴线开始逛。阿隆由刘蚀着去骑射场练习弓马去了。沈寄带着芙叶一路逛着,小芝麻和丹朱一副很要好的样子牵着手走在后头。丹朱见小芝麻一路都自己走,便也不好乳母抱。芙叶是草原上长大,也不想女儿被嬷嬷教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于是很是赞成,还准备日后多来魏府走动。 “小芝麻,你娘是什么公主啊?”丹朱软糯的声音响起。 小芝麻诧异的道:“我娘就是我娘啊,不是公主。” 192待客(2) 沈寄和芙叶都是一愣,身后的对话还在继续,“哦,那是郡主咯?” 小芝麻道:“也不是,郡主是什么东西?” 丹朱同情的看了小芝麻一眼,居然连公主郡主都不知道,于是说道:“郡主不是东西,我娘是公主,我是郡主。” 沈寄生怕小芝麻冒出一句,“哦,那你不是东西。”赶紧示意她别再开口了。 本来将就着两个小不点的脚步,而且是边走边看,走得就很慢,沈寄叫了青帷小油车在旁边跟着,要是走不动就坐车。六十亩的院子光靠脚逛着还是挺累的。尤其丹朱从小就由乳母抱进抱出的。 小芝麻牵着沈寄的手面带疑惑,像是不清楚丹朱为什么要那么问她。沈寄冲她摇摇头,示意有话我们等会儿再说。 那边芙叶在跟被乳母抱到怀里的丹朱小声解释,“小姨是你外婆那边的亲戚,不是外公这边的。所以小姨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小姨的家难道不漂亮么?小姨家的点心不好吃么?不比你那些公主郡主姨母府上差吧?” 丹朱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漂亮可是比不上那些公主郡主姨母府上漂亮,不过那些零食是真好吃。方才临出来前,小芝麻还帮她装了不少在兜里,可以边走边吃。还有小姨送的娃娃也很有意思。 “日后你有不那么想守规矩的时候,就可以到小姨这里来玩。” 沈寄莞尔,原来她这里对芙叶来说,是放松的去处啊。 丹朱毕竟年纪小,虽然被嬷嬷教得模模糊糊有了上下贵贱的观念,不过这里好玩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没一会儿到了花园就和小芝麻一人一把小宫扇扑起蝶来,跑得嘻嘻哈哈的。沈寄心头松了口气,好在是如此。不过,再过几年,今天就会问‘你娘是公主还是郡主’的丹朱就会和小芝麻有距离了。 “我今天是特地把教养嬷嬷遣了带她来你这里玩,想想我小时候在草原上疯跑都觉得她有些可怜。”芙叶看着难得这么开心的女儿说道。 沈寄倒了一杯桃花酿在杯子里推过去,“来,尝尝,我自己酿的桂花酿。” 芙叶挑眉,“你个吃货,居然千里迢迢从扬州搬了回来。” “就这两坛,我喝了几个月了还没有喝完。”心情好了才喝点,还得背着什么都要跟着学的小芝麻。 “那日我进宫去,就听说你被皇伯父嘉奖了。皇祖母还说,一开始听说你那然楼,还觉得你眼皮子挺浅的,没想到银子全用到赈灾上去了。” 说到这个,然楼挣的可没有沈寄捐出去的一万两那么多。沈寄不是不心痛的。皇帝后来赐金一百两,也就这算给一千两或者一千一百两白银。她完全是在赔本赚吆喝。而且,日后再有什么,她是被皇帝下旨褒奖过的,还不能往后缩,想想都憋屈。不过今天芙叶直接送了八百两银子燎锅底,沈寄就很满意了。这个表姐,真是上道。 芙叶看说到银子沈寄一脸的菜色,便笑道:“你要是真缺银子,我来帮你想想法子。” “想什么法子?” “嗯,京城有不少赚钱的铺子,很多人在里头有干股,我也入了几家,每年坐着收分红。我帮你去参一股。” 呃,这种干股不好入的吧,都得芙叶这样的权贵才行。 “芙叶姐,你每天两万两银子的公主俸禄,驸马也有闲差,还有阿隆与丹朱也都有禄米禄银的,还需要去入股啊?”她要是像芙叶一家子四口人都由国库富养,她才不操这么多心了,安安心心的做富贵闲人。 芙叶有点赧然,“你也知道,我府上时常有宴会的。叫你去你也不去!”说完,嗔沈寄一眼。芙叶如今虽然受了告诫,不在组织文人名流聚会了,但还是很喜欢举办宴会的。 “你也说不想我跟那些人一样待你的。”她可不想去应酬那些贵人,累!她又不想求她们什么。 “那倒是!方才我说的事……” “我要问一下魏大哥。” “你啊,怎么这都不能做主,你就用自己的私房钱还得知会他啊?” 远处传来童稚的笑声,小芝麻和丹朱把小包子插了个鲜花馒头,两个姐姐在笑,小家伙伸出小爪子不断的朝头上抓,抓到了就扔掉。 两个当娘的看得发笑,沈寄道:“你们玩娃娃就玩娃娃嘛,怎么把小包子也当娃娃玩了。” 小芝麻上前几步把坐在摇摇车里的小包子头上的花都取下来,然后大声道:“娘,我们想去看阿隆哥哥射箭。” 芙叶点头,“去看看也好。” 于是便坐了马车往骑射场去。车厢里,芙叶旧话重提,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想帮忙,可那种银子不适合自己挣。她可没有给人当保护伞的能力。 “我还是问问吧。” “人家还都说魏持己惧内,我看啊,是你怕他才对。” “嗯,我怕对他的仕途有影响。”搞不好有人看在她是京兆尹夫人的份上,还真的给她入股分银子呢。 “行,那看你自个吧。” 沈寄圈住东张西望的小包子,他就握着沈寄腰上的香囊玩儿,还拿到鼻间去嗅。 “不瞒你说,买了这栋大宅子还真是手里一时紧了。你要真想帮我,就帮我找个租客,我要把那边隔出来的半个宅子租出去。” 芙叶想了想,这个宅子相对魏楹的官职来说是大了些,而且他们家人丁少,“行,我帮你问一下。” 到了骑射场,除了阿隆在,魏楹和驸马也在。两人都换了胡服,乖乖,魏大人穿胡服更衬得俊眉修目,身材也勾勒得修长。真是帅!沈寄再度低头看小包子,你要加油长啊,一定要青出于蓝。 小包子很高兴的举起沈寄的香囊,露出刚长出来的两颗牙。 芙叶摸他一把,“小胖墩,真好玩。”他便侧头望着芙叶笑。 “爹爹”小芝麻和丹朱都一下马车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阿隆赶紧拦住她们,“不要过去,爹和姨丈在比试呢。” 沈寄和芙叶便也站到一边看,看样子魏楹稍微输了一些。也是,驸马可是草原上的猎人,魏楹不过是业余爱好的文官,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 “哥哥,我也要射箭。”丹朱说道。 “呃,我教你吧。往日没见你这么活泼。”阿隆拿过自己的小弓小箭来,可是对于丹朱来说还是太大了。 小芝麻便道:“用我的。”说完特有范儿的一招手,“把我的弓箭拿出来。” 沈寄和小包子顶顶额头,“一套玩具弓箭,瞧你姐姐得瑟的样子。”弓箭自然也是宝月斋做的了,自家有工匠还是很方便的。 “呵呵”小包子乐呵呵的笑。沈寄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让乳母抱他去把尿。这个乳母比之前小芝麻那个听招呼,沈寄也就没有格外找一个采蓝似的预备管事妈妈。如果合适日后就把这个乳母留下了。 那边比试还在继续,还有三箭没有射完。阿隆则把着丹朱的手教她射箭,小芝麻另拿了一副小弓箭射着。当然,离靶子还远。但人家还是一板一眼的,很像那么回事儿。这可是闹着魏楹教的,那几日没事就把弓箭背在身上。沈寄也凑趣的给她做了几套猎装,看着还有那么几分帅气。 两个小姑娘看了阿隆射的都很羡慕,沈寄笑道,“你们可以比阿隆射得更好。” 一时三个小孩都把她望着,怎么可能? “丹朱和小芝麻可以站近些先往那边草垛射,然后再让人画靶心,这样就一定是十环了。” 阿隆便笑了,原来如此啊。 等到送走了客人,沈寄拉着魏楹道:“我也想学射箭,你教不教我?” “娘,我教你!”小芝麻奶声奶气的道。 “先跟你爹学,学不会再跟你学。” “嗯。”小芝麻玩儿了一上午有些累了,于是跑去睡午觉。懒得回去就直接睡到了父母内室的榻上。 沈寄继续问魏楹,“你教不教?” “教!你就是想跟别人学我还不让呢。” 魏楹越来越上道了,很少再拿什么‘像什么样子’的话来数落沈寄。而且,环着媳妇儿的腰,把着她的手教射箭,这也是一乐不是。 “嗯,这次裴钰要进场,我问过了,现在不兴送文房四宝了。都改送状元及第的席面。我已经在天香楼订了一桌,会准时送去。” 魏楹点点头,这些人情往来沈寄一向都处理得很好,他压根不操心。这次回来,自然也去看了裴先生一家,得益于在宝月斋入股,裴家的经济状况好多了。目前一家子在书院附近租了个独门小院子住着。这又到了三年大比之期,裴钰要下场。 小包子在魏楹怀里扭着身子咿咿呀呀的指着内室,示意他也要进去。 “你也要睡午觉?”魏楹笑着问,小包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别抱他进去,他才不是要睡呢,他今早已经睡过两觉了。” “哦,那小包子是要进去和姐姐玩?”魏楹一副慈父样,儿子还小,可以尽情的宠。 沈寄戳穿小包子的图谋,“他是想趁小芝麻睡了咬她的大脚趾。前些日子牙还没长出来,我就给他做了磨牙棒,结果看到小芝麻睡着了,他就把磨牙棒扔了,趴在床上,抱着姐姐的大脚趾磨牙。那天把我给吓得,小芝麻睡迷糊了差点一脚把这胖小子踹飞,好在我及时按住了她的腿。” 魏楹愕然,半日道:“为什么不咬手指啊?” 沈寄看他一眼,“那是因为小包子以前很喜欢吮自己的大拇指,我就在上头涂了点药,久而久之他就知道了手指头是苦的,下嘴的对象就变了。” 魏楹噗嗤声笑出来。 内室传来小芝麻翻身和踢被子的声音,沈寄便进去给她盖被子。魏楹也抱着小包子进去,看到小芝麻露在外头的脚,白白胖胖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指甲也修建得漂亮,看着可爱得紧。 三月初三的宴请,沈寄很是费了些心思。这毕竟是她淡出京城官眷交际圈三年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一早精心准备了菜谱,里头一半是魏府的私房菜。又请了两个当红的戏班来唱堂会,也是斗戏的形式。这样,戏班子肯定舍得下真功夫。 另半边宅子已经租出去了,正是芙叶公主介绍的名流。中间彻底隔断,各从各的大门进出,完全是两个府邸的架势,互不干扰。沈寄已经收到第一年一千八百两的租金了,不无小补。 林侍郎府派柳氏送了乔迁新居的贺银来,当年那个被绑进新房的冥婚新娘如今已经是个很精明厉害的当家主母。林夫人毕竟上了年岁,许多事都放手交给她管,只有孙子是把持在自己手里的。其实想想,柳氏也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年青女子,却被父兄所卖要守这样的活寡,名义上的儿子还和她不怎么亲近。今天也没有同她一起过来,说是受了点倒春寒。 沈寄迎出去把人接进来,然后介绍给王氏,“弟妹,这是我娘家嫂子。” 王氏便和柳氏相互见了礼,王氏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当年的事也有所耳闻,心头同情却不敢外露,便道:“大嫂放心张罗,林大嫂我一定替您招待好。” “行,那就交给你了。”今天客人多,沈寄怕招呼不过来,一早就叫了王氏过来帮忙。甚至准备的时候也拉上了她,他们夫妻昨日就过来了。这会儿信哥就跟在小芝麻身后在后院看大白鹅呢。 紧接着到的便是徐茂和陈氏,沈寄便让人带徐S去后院找小芝麻几个一起玩,“SS,你可是大哥哥,领着弟弟妹妹们好好玩哦。”沈寄一向就很喜欢懂事的小吃货徐S。 “婶婶放心。” 徐茂笑着对魏楹说道:“顶头上司乔迁新居,属下哪敢不来贺贺。” 魏楹擂了徐茂一拳。说起来他还真是徐茂的顶头上司,这个家伙那么多年竟然就没有挪过位置。不像魏楹,降过升过,天南海北的都跑过了。你要说他政绩不好,他却是稳稳当当的把个京郊知县的位置坐住了,小日子无比的滋润。 沈寄不理他们,迎了陈氏进去坐下。陈氏发现小几上竟摆了樱桃,不由惊喜的道:“哪弄的?” “我那暖房里结的,不多,今儿招待你们都尝尝。” “你去忙活,找人带我去暖房看看好了。” “好。” 徐五也派了人送了贺仪过来,她为人之媳却不是那么好随便出门来贺的。徐五夫家属于公卿,而魏楹是科举出身,本就是泾渭分明的。 然后,魏楹的同僚同年等也陆续到了,各家女眷自然进了内宅,要去看暖房的人便由王氏领着,要逛园子的沈寄陪着,末了一处听戏,中午再摆宴席招待。 末了都说戏目安排的好,菜色有特色,尤其是那个暖房惹来不少人羡慕。占地那么宽,而且造价不菲。沈寄也喜欢得不得了,准备好好的利用起来,要多多种出反季的瓜果蔬菜来。 来了的小朋友都得到一份回礼,小姑娘的都是娃娃,各带四身小春裳,还各不相同,小男孩的则是小弓箭,都是宝月斋本季新品。这样这个圈子里的小朋友就都在玩这些了,回头肯定可以帮着招来不少新客户。 就是小姑娘们,四套小春裳肯定也满足不了她们。回头互相看看,别人的娃娃穿得更漂亮,这不也会到宝月斋给娃娃买小衣裳么,春装过后还有夏装冬装呢。今天小朋友们看到小芝麻拿出来给大家玩的娃娃可都是两眼发亮呢。不过众人的娃娃都是沈寄综合了多个小女孩儿画出来的,小芝麻的脸型,丹朱的额头和下巴,阮茗惜的鼻子……反正乖巧可爱的不得了。 别怪她钻钱眼子里去了,实在是家底都快被掏空了。不然下次再有什么天灾**的,她只出几百两可是会被人给盯上的。 今日裴家人并不在受邀之列,因为裴家如今还没有进入这个行列,来了也别扭。不过这次如果裴钰顺利上榜的话,下一次自然会有他们。 到最后将客人全部送走,连魏柏一家三口都离去后,沈寄的肩膀才垮下来,累死了。小芝麻也是一样,她小声道:“把我们家的花都要走了大半。” 沈寄笑笑,“回头娘重新种,那些都是原主人种下的,咱们也是白得来的。再说了,过了花期,花就要谢了。送给爱花之人正好呢。”她要是开个花店把花拿出去卖,肯定要被人说市侩了。不过反正也不多,都用在人情往来好了。至于反季的蔬菜瓜果,也可以作为人情到处送。虽然维持这个暖房需要不少银子,但是用这些取代人情往来中别的东西,不但有特色而且还能省下不少银子,自己的爱好也得到发挥,何乐而不为! “走,看看弟弟去。”今天有戏班子唱戏,沈寄怕吓着小包子,让乳母带到最僻静的院落去了。 193麻烦(1) 乔迁宴后,魏楹正常上朝上衙,现在住得近,提早半个时辰起身就足够了。不用在一个人睡在后衙,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深深觉得,这才是好日子。 沈寄闲了下来,将三百平方的暖房分成了几块,一块种花草,一块种瓜果,一块种蔬菜,派了三个婆子分开侍弄。这两天正在重新翻土。小芝麻跟前跟后的看热闹,觉得很是新鲜,肩膀上还扛着个小花锄。 沈寄由得她在犄角旮旯和小朵朵一起开了一小块自留地,年纪更小些的小同和小冬瓜只能站在一边看,不能亲自参与都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小包子更是只能在乳母怀里看着,手舞足蹈。 “行,这样你们也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小芝麻眨巴眨巴眼,沈寄给她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解释了一番,她深感受了侮辱,叉着小蛮腰指着暖房里的种种植物,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一一指了出来。沈寄一愣,哟,记性真不错啊! 小芝麻说完,又用剖开的小葫芦跟着小朵朵浇水,旁边小同和小冬瓜也各拿半边葫芦去浇水,小短腿一动一动的惹得沈寄一阵好笑。旁边顺带看着她们的向婆子赶紧道:“大姑娘,够了,再过淹死苗了。” 小芝麻赶紧道:“停――”那两小小子已经被训练得令行禁止了,立即捧着半葫芦水站定。惹来众人一阵笑。 小芝麻瞪大家几眼,“笑,以后种出来,不给你们吃。” 沈寄道:“稀罕么,我有这么大一片菜地呢。” 府里的活水是从山上引来的泉水,沈寄让人弄了筒车把水转起来,然后落到竹筒里,一节一节的送到暖房外蓄水的池子里,省得每次都要去担水。别说小芝麻一干小屁孩了,就是沈寄自己都玩得很开心,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暖房。 魏楹申正下衙回来,听说人还在暖房,便换了官服过来。还没走到就听到一阵一阵的笑声,不由也笑了,看来这个宅子真是买对了。 他一进来,几个婆子还有挽翠阿玲采蓝季白等人都躬身行礼:“爷――” 魏楹摆摆手,走到沈寄身边,看她眉眼舒展轻道:“你这也算农妇山泉有点田了吧。” 沈寄左右看看,有田,有山泉,倒也算啊。不过,这个农田,造价也忒高了些。原来他还记着自己说过想过农妇山泉有点田的日子啊。可是她说的有田,是当小地主婆呢。 魏楹转开脸去笑,“当我不知道你么,你哪是真想种田的人。从前屋后就有田,我娘一叫你下田,你不是摔了压坏庄稼,就是嚷嚷头又晕了。我娘一舍不得庄稼,二舍不得花铜板给你抓药,就不让你下田干活了。” 他说的正是沈寄刚到魏家消极怠工那阵,笨得魏大娘一个劲儿的想银子是不是白花了,帮倒忙还差不多。后来沈寄挑起养家的大梁,却也从来没下田干过活,农活都是魏大娘自己在做。现在听魏楹说起沈寄也不由得好笑,看下人都站开了去,小芝麻仰头叫了声爹,又蹲在她的自留地边不知观察啥,她便笑着说:“你个芝麻包子,你那个时候不是在卧床养病么,怎么什么都知道。还威胁我如果赶跑,捉回来要打死我。” 魏楹摸摸鼻子,小声道:“我那不是怕你跑出去吃大亏么。” “你就是怕二两银子跑了。” 魏楹闷笑两声,指着小芝麻道:“她在干嘛?” “种玉米呢,还说种出来了不给我吃。” 魏楹看一眼童子军们,“嗯,那玩意儿好种,又有婆子看着,应该能种出来。只是,那需要在暖房里种么?”玉米现在正当季呢,按道理不需要进暖房。就是沈寄要种的那些,现在花房也起不了大作用,因为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她也是弄着好玩的。 “她硬要分一小块去,你也说了这个好种,随便她吧。” “回去了。”魏楹负着手走前头,沈寄抱着小包子,然后小芝麻跟在后头,一家四口往正房去。虽然现在公事上很操心,比外放累数倍不止。可是回来看到媳妇儿女都高兴得紧,他也就觉得值得了。 身后暖房里有婆子小声道:“奶奶跟大姑娘倒都像是在胡闹,这能种出什么来啊?” 旁边便有人道:“奶奶哪是真要种田,不过是图个新鲜。还有大姑娘,咱们回头重新帮她撒种就是了。你没瞧见爷多心疼奶奶啊,这就是有钱人的一个乐子。谁真在这样的地方种瓜果蔬菜啊,关键啊,我看还是种花。反正交给咱们看着,等主子不新鲜了,玩够了,咱们把分内事做好就是了。难道还真问咱要收成不成?” …… 回到屋里,沈寄和小芝麻去换下干农活的衣服,再回来榻上坐下。小包子则绕着魏楹爬来爬去的,嘴里依依哦哦的不知在说什么。小芝麻一看来了兴致,爬上塌靠边坐着,把弟弟抱到怀里,指着自己鼻子教他,“姐姐――姐姐――” 小包子十一个月了,小芝麻听说她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口叫爹娘了,便逮着机会就教小包子‘姐姐’,偏偏小包子就是不开金口,就只是乐呵呵的笑。 小芝麻没耐性,每天教上几遍就放弃了。魏楹看看沈寄,见她一脸的淡定,于是也不好计较小芝麻越过父母的事了。结果小芝麻一转背,他就见到沈寄接手了,“娘――,娘――”不由喷笑,“原来你一点不淡定啊!” 沈寄睨他一眼,“那你淡定下去啊。” “我才不要被边缘化呢,来,小包子,我是爹――”魏楹挤过去,轻轻把小包子的脸转向自己。沈寄不甘示弱,立即把他撞到一边,自己正对着小包子。小包子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一个劲儿的看着,然后还捂嘴偷笑。 “看,幼稚了吧,连小包子都笑你了。” “明明是笑你,你一个大男人,还跟我整这些。平日都是我带着,这会儿快说话了,一个个都想来摘果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她已经习惯魏楹比从前晚一个时辰下班了,今天却正点回来了。 “今天事儿少呗。”魏楹揉揉额角,躺了下去。小包子见状,便挣脱沈寄朝他爬了过来。这不是小包子同他比母亲亲热,而是他看上了老爹的肚子。爬过去,迅速骑了上去。 沈寄嗔道:“看你把他宠的,现在逮着个人就想把人家当蹦床。” 魏楹不知道蹦床这词儿是怎么来的,可是儿子喜欢在他身上蹦他是知道的。于是伸手扶小包子站好,托着他的腰,小家伙便蹦了起来。 “哟,小子,有日子没蹦了,你可是越来越有分量了。”魏楹扶着儿子,看他可劲儿的蹦,笑得脸都眯成了缝。 只是到了晚上,魏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小包子开金口了,叫的不是他。本来以为自己不计较的,可是女儿第一声叫的就是‘娘’,儿子第一声叫的又不是他。 沈寄有点郁闷,偷偷教了这么久,白教了。小芝麻更郁闷,因为虽然是开口第一个就喊了她,可喊的不是‘姐姐’,是‘小芝麻’。 当时简直是语惊四座,晚饭摆上了桌,沈寄把小包子交给乳母抱着喂他吃他那份专门准备的晚餐。小芝麻洗了手真要上桌,然后大家就听到软软糯糯的一声‘小芝麻’。 屋子里的人都定格了一下,然后一起看向小包子,他正捏着自己的小胖手玩呢。沈寄指着问道:“是他叫的?” 乳母点点头,“奴婢听着是大少爷叫的。大少爷真能干,一出声就是三个字的。” 是挺能干,能干过头了。一个字的不叫,直接跳到三个字的去了。 “叫姐姐,是姐姐”小芝麻赶紧强调。 小包子看她两眼,不出声。 “娘,他怎么又不会叫了。” 沈寄想了下,“可能,方才就是冲口而出吧。” 魏楹说道:“肯定每天听到你小芝麻长小芝麻短的,这才会冲口而出。” “那我每次和他说话,都叫他小包子呢。” 小包子听到沈寄叫他,立即转过脑袋来看着母亲。 “吃饭吃饭,吃了饭慢慢再教。”魏楹给沈寄夹了一筷子菜,不由觉得自己好笑。还真是,怎么计较起这个来了。只是还是有点气恼小包子过河拆桥,刚把他当蹦床蹦了半天,都不肯叫他。 等到晚饭吃完,冲口而出后又闭了金口的小包子便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他本来自个儿在拿着九连环摇晃听那个清脆的撞击声,先是母亲抱上他出去遛弯说是消食,然后姐姐立马跟上了。父亲更是打着‘难得今儿闲陪陪你们’的旗号同时跟进。 结果到晚上,小家伙已经在揉眼眶打哈欠了,还是没能叫出爹娘和姐姐来。 “算了,教了一晚上,逼也逼不出来,顺其自然吧。今晚那声就是真的冲口而出。” 小芝麻这才失望地回去,沈寄抱着小包子哄睡着了亲自抱到他屋里放进摇摇车。 魏楹今天回来的早,结果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叫到衙门去了,还一连两天都没有着家。沈寄便把方妈妈又派过去给他煲汤做饭。只知道是衙门事忙回不来,旁的一概不知,也只能在家把两个孩子看好。 小芝麻开始还时不时跑去暖房看看她的玉米长出来没有,结果两天没见到魏楹便也没兴致了。跑到二门处去张望,小朵朵劝了她回来陪着她在沈寄跟前翻花。 小包子到了往常看到爹的时候就摇头晃脑满屋子找人,今天还拉着沈寄的衣裳直喊‘爹’。 沈寄知道他的意思是‘爹呢?’便道:“你爹在家你怎么不喊啊?放心,你们爹爹很快就回家了。”想了一下,“小芝麻,咱们去看看大一还有阿隆哥哥丹朱姐姐呗。” 小芝麻纳闷,“为什么要现在去?” 要是他们一家子好生生在家,那宫里就没大事,自然皇帝安然无恙。要是他们不在,那可能就有问题了。除了芙叶那里,她也没别处好打听消息的。就是林府,如今隔了也不只一层。而像魏柏,离权利中心未免又太远。只是这话却不好对小芝麻说。 挽翠小声道:“奶奶,不如先遣人去送拜帖,看公主怎么说再做安排。” 沈寄点点头,也好,自己是显得急切了些。如果没事这么莽莽撞撞的跑去,芙叶就要先被吓一跳。或者,她也许去别家赴宴或者是有别的应酬呢。 挽翠便出去使人送拜帖,好在没多久公主府的回音就来了。 “我家公主请魏夫人带上小姐公子一起过府去玩。”芙叶身边的二等嬷嬷亲自来给沈寄行礼回话。 沈寄心中一宽,就让人赏了嬷嬷然后准备出门。 小芝麻闹别扭不去,沈寄打算留她下来她又不肯,便只好开口道:“咱们这是上大姨家打听消息去,你当我现在有心情玩乐啊。要去就换衣服,不然我可带着弟弟走了。” “我换我换,娘,等着我。” 母子三人到了公主府被迎进去,刚下了抬进二门的轿子,芙叶牵着丹朱站在檐下招手,“快进来坐!” 进去后,丹朱带了小芝麻到厢房去坐着玩耍,下人自上了金丝枣糖炒栗子马拉糕等零嘴。小芝麻想着沈寄告诉她的,只要大姨在家就没有大事,让她往自己的便是。就安安心心的拿了块马拉糕吃了起来,一边和丹朱童言童语的说话。 丹朱在吃芝麻卷,还特地拈了颗芝麻给她看:“看,这就是芝麻。” 小芝麻道:“我知道。”她知道丹朱是在笑话她的小名儿。 吃过点心,丹朱让人拿了她的娃娃出来,然后是一大堆的小衣服小裙子。小芝麻咋舌,居然这么多。想着娘说的,买了这些的都是给她们家送银子呢,小芝麻便欢喜起来。还给丹朱说她没有哪套哪套,那套才好看呢。 “你有么?我看看。” 小芝麻摇头,她没有,她是跟着去宝月斋看过。想了想道:“姐姐是自己人,我告诉你,我的娃娃衣裳,都是我自己的衣裳剩下的布料做的,我穿什么她穿什么。” 丹朱一想,这倒是有意思,只是,针线房的人每日都要给娘做衣服不得闲。如果是给自己做衣服她们倒是尽心,可让她们给娃娃做衣服,娘三两天就要出门去,都要穿不重样的衣服,就没时间给自己的娃娃做了。可是,小芝麻出的这个主意不错,让她们给自己做衣服的时候用剩下的布料作件小的,这个不费事。于是高高兴兴拿了自己喜欢的点心递给小芝麻,“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嗯。” 其实沈寄本来也就是卖个精致,有些人家像芙叶公主府这样的,家里有上好的针线房,就看有没有这个心了。这个小芝麻就是不说,日子久了丹朱也能想到。而且芙叶给丹朱买了这么多,本来就是照顾沈寄生意的意思。丹朱这么成天抱着穿不重样衣服的娃娃,别人看了就很容易仿效。那些家里针线房忙不过来,或者是做不了宝月斋那么精致的,自然便要去买了。 那边芙叶摇着宫扇告诉沈寄,“我就知道你是来打听消息的。我昨天进宫去,听说他被皇伯父叫进宫训斥了一顿。说是为了前天傍晚那阵突然出现在城中的劫案,勒令他限时破案呢。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当街出现了这么大的劫案,而且还惊扰了外邦使臣。他怕是现在正头痛呢。” 沈寄心道,这可是真够倒霉的。限时破案,皇帝倒是一句话的事儿,下头的人得跑断腿。 “皇上说没说查不出来会怎样?”不至于提头来见吧,虽然是人治社会,但也不能胡乱就要人命啊。查不出来最多是无能,丢官去职吧。 “我不清楚,可是这回皇伯父是动了雷霆之怒。好在女扮男装跟着使臣来玩的小公主没事,只是被吓到了,不然事情就真的闹大发了。要变成两国的外交事务了。” 什么,这里头还牵扯进去一个公主?这添乱的家伙。沈寄十分的愤怒,这些贵人们,就算偷偷跑来安安分分呆着不行啊,要出去添乱。这个时候她完全不想去想那小公主也是无辜得紧,好好的走在路上被吓到。如今是天子一怒啊,就算不伏尸百万,她家魏楹倒大霉了。 “他在这个位置上,也是避无可避。你别担心,如果真有什么,再设法疏通吧。我可以去找找安王兄帮着求情,你也可以去求求你那个闺中密友贺妃,她如今生了个女儿,却极得岚王兄的欢心呢,把生了儿子的侧妃都比了下去。” “嗯。” 回去后,魏楹已经回来了,满脸倦色,胡渣都长出来了。 “破案了?”沈寄急急问道。 “哪那么快,我回来歇会儿。你上公主府打探消息去了?” “嗯。你吃点东西再睡吧,我给你下面去。” “好。” 194麻烦(2) 沈寄转身吩咐让厨房和面,她对魏楹说道:“小包子会叫爹了,我去抱他来。” “是么?” “爹爹――”小芝麻快步走了进来,除了地动那次,她不记得接连几天没见过她爹。当然,只是她不记得而已,小包子出生的时候魏楹也是接连好些天没回家的。 魏楹一把抱住女儿,“慢点,看摔了。弟弟会叫姐姐了没有?” “没有,连小芝麻都不叫了。”小芝麻伸手摸摸魏楹脸上的胡子,有点扎手。 沈寄抱着小包子进来,“看,你的蹦床,不是,你的爹爹灰来了,快叫爹啊!” 小包子看到魏楹先是辨认了一下,确认是他爹后一阵高兴,手舞足蹈的要朝他扑过去,沈寄早有准备一把稳住了他,“不行,爹爹累了!快啊,快叫一声!” 小包子对于不能靠近蹦床有点怨念,不过对于见到两三天不着家的父亲还是挺欢喜的,于是张口叫了一声,“爹――” 魏楹一直在期待的等着,闻声立即站了起来,不顾浑身把疲惫把胖儿子抱在怀里,“再叫一声!” “爹!” 魏楹抱着儿子美得不行。 小芝麻小声哼了一声,沈寄揉揉她的脑袋,“他第一次叫姐姐的时候你也很激动啊!” “娘还不是一样。” “好了,娘去下面了。你叫乳母来抱弟弟,爹爹累了。” “嗯。” 沈寄下好面用托盘端了进去,魏楹已经靠在大迎枕上睡了过去,沈寄把他拍醒,“起来先吃点,饿了睡不踏实。”跟着进来的季白赶紧将小炕桌搬到魏楹面前,然后一向讲究餐桌礼仪的魏大人尽力以快而不显狼吞虎咽的姿态将一大面吃完,连汤也喝了下去。 “还是家里舒服啊。” 季白撤了炕桌,将托盘端出去,沈寄坐下陪魏楹说话,“那两姐弟上哪去了?” “小芝麻带弟弟后头看金鱼去了。” “怪不得肯走开了,昨天他被金鱼尾扫了脸,惦记着报仇呢。” “嗯?” 沈寄本来就是和魏楹说会儿话,省得他刚吃了倒头就睡,于是解释道:“昨天带他们去看金鱼,小包子吵着要,我就让人网了一只上来给他抓,他一抓,鱼就跳走了,还顺路扫了他的脸一下。一上午都在那里让人帮他抓回来。后来见天要黑了才肯回来。” 这么说了一阵,魏楹的眼皮耷拉了下来,沈寄把他身后的大迎枕抽开扶着他躺下。好在他已经换过寝衣把披着肩上的外套那开就好了。 轻手轻脚的走出寝房,沈寄叹口气。人是回来了,却只是暂时回来歇口气,毕竟不是铁打的,再熬就要垮了。可案子想来还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 当街抢劫,还惊扰到东昌使团,尤其是小公主。有这么巧么?天下脚下堂堂皇都什么时候治安差成这样了?那些东昌人可是有向导的,又不是误打误撞闯到贫民区去了。 唉,她又不是名侦探柯南,这事儿也帮不上忙,只能看好后宅了。 魏楹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洗把冷水脸然后把自己的个人形象收拾了一下。吃过早饭出去的时候看到小芝麻抢了小包子的手铃在前头逗引,沈寄托在小包子的腋下让他自己迈步在后头追赶,嘴里还吆喝着:“快追到了,快追到了!” 小包子几度想抬手讨抱,让母亲抱着去追,沈寄都摇头,“你娘我绝不偏帮,靠自己!” 小芝麻嘟囔,“他要几时才会走啊?” “看这架势,应该快了。” 小包子见姐姐停了下来,向前一个猛扑,沈寄差点没把他抓住。小包子扑过去抱住了小芝麻的腰,伸手要讨回他的手铃。小芝麻举高不让他拿到,他生气的跺脚。 魏楹笑道:“既然他抓住你了,就还给他吧。” 小芝麻道:“好吧,不过你可要快点学会走。”小家伙心底,爹爹回来了,就没有什么事了。 沈寄看看魏楹,“这就又要出去?” 魏楹点头,“嗯,还有日常的那些事务要处理。放心吧,方妈妈每天都给我煲汤。” 小包子得意的站在原地摇着他的手铃,迈步朝魏楹走去,他也发现走比爬是要好一些。沈寄在背后托住他慢慢走过去,“来,我们跟爹爹挥个手道别。” 小包子喊声爹,然后朝魏楹摇摇手铃,小芝麻也道:“爹爹早点回来!” 魏楹看向沈寄,“放心,有点头绪了,你不是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么。我走了,你看好他们就行了!”说完大步离去,精气神比回来的时候好多了。沈寄不由失笑,合着你是回来充电的。不过,能把家当充电的地方,这是好事啊。 吃过早饭,小芝麻拉拉沈寄的裙子,“娘,我们出去玩儿吧。” “你不是说很喜欢新家么?” 小芝麻仰头道:“到处都走遍了。” 倒也是,这搬新家一个月了,最初的新鲜感是消失了。小姑娘又惦记上出门了。初冬回来的,除了走了几家亲戚,去了温泉山庄,到后来因为天冷算了窝了一冬。后来搬家,也一直在这大宅子里呆着。想出去踏踏青也不是不行。不过,去哪呢? 季白在旁边想了一下道:“奶奶,听说大相国寺的菩萨可灵验了。咱们去拜菩萨,求菩萨保佑爷的差事顺遂吧。” 沈寄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不过女儿眼巴巴的仰头拉着她的衣服,而且求个心安也好。 “嗯,让刘氏氯グ才虐伞G靶┤兆咏稚匣钩隽说苯智澜俚模多带些身手好的人。” 京城的街道依然是熙熙攘攘,并没有因为出了一起劫案就萧条下来。小包子乖乖窝在沈寄怀里,手头拿着个布老虎,一早练了半日走路,有些累了。小芝麻脸上带着雀跃,看来几个月没出门是憋着了。这会儿规规矩矩挨沈寄坐着,一边是采蓝和季白。 沈寄是打发了人来说一声,要了几间厢房的。结果到了发现大相国寺封门了,一打听才知道黛月公主临时来上香,公主府的家将便将大相国寺封了。 方才在街上,沈寄还说了一通大相国寺的斋菜有什么特色,让小芝麻等会儿尝尝,如今只有作罢了。 小芝麻小声道:“还要替爹爹求菩萨呢。” “其他庙宇也有的,咱们改道别处吧。” 小芝麻便有些闷闷的,可母亲的怀抱被弟弟占了。沈寄伸出一只手揽住她,“小芝麻,要慢慢习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不然,你爹怎么会一心往上发展呢,不就是为了娘和你们日子好过么。” 小芝麻小声道:“娘,我其实不太喜欢跟丹朱姐姐玩儿。” 这个小芝麻不说,沈寄也知道些。一则丹朱要取笑小芝麻,一则笑她的小名儿,二则小芝麻毕竟在是扬州长大,京城一些新鲜玩意儿没见识过。 小芝麻伏在沈寄腿上,“她说她的名字是太后起的。” “咱们小芝麻的爹爹可是当年的探花,才学皇上都夸赞不已的。回头爹爹好生引经据典给小芝麻和小包子取大名,才不会比别人的差呢。”魏楹本来说按照常理等到入学的时候才取的。如果小芝麻觉得自己取的小名儿让她被人笑话了,那回头就提前吧。 “我觉得小芝麻这个名儿挺好的,小包子也挺好的。”小芝麻扬起下巴道。 沈寄点点头,她也觉得挺好的,一听就知道是小孩儿。贱名好养活! “娘给你们取这样的小名,是因为你们爹爹最喜欢吃芝麻包子了。”沈寄毫不心虚的把缘由推到魏楹身上。 “哦,我先喜欢豆沙的。” 说话间,老赵头已经调转了马头,往沈寄说的半山寺去。那里总不至于被哪个贵人又占了吧。不是大庙,也没有出名的高僧大德。最大特色是那碗素面。其实那里才是沈寄最喜欢去的庙宇。 城外人没那么多,空气都清新好些。小包子靠在母亲怀里歇了一阵,这会儿也恢复了。在乳母怀里东张西望的,瞅着山脚的景致。 沈寄牵着小芝麻一步以步上台阶,“你先自己走一段,走不动了再让人或背或抱。自己出了汗水,心才诚。”回头吃面也香。 小芝麻点头,“嗯,我心诚,求菩萨保佑爹爹和娘,还有弟弟。” “别漏了你自个。” “嗯。” 今天晚上,魏楹倒是回来了。沈寄便告诉他,小芝麻跪在佛前替他祷告了。 魏楹笑笑,夸了小芝麻几句。 小芝麻可高兴了,一副出了力的模样,她拉着魏楹的手说道:“爹,那面好吃。” 魏楹噗一声笑出来,看向沈寄,“你不会就为了吃面才出城上香的吧?” “哪啊,本来是预定了大相国寺的厢房的,结果黛月公主临时去参禅把寺门给封了。再去城中别的香火旺盛的大庙,多半没有厢房了。看时间还早,身边带的人又足够,便去了半山寺。” “爹爹,我们还给你带了庙里的芝麻包子回来。”小芝麻表功道。 魏楹一愣,看向沈寄,为什么要特地给我带芝麻包子回来? 沈寄笑道:“女儿知道你喜欢。” 魏楹挑眉,然后向小芝麻道了谢,说今天吃不了了,明儿再吃。回头等到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问沈寄:“我几时喜欢芝麻包子了,我怎么不知道?不是你喜欢么。” 沈寄见他有心情和自己说笑了,便知道公事上有了进展,至少是看到曙光了。不过也不多问,魏楹这种性质,大男子主义的,除非他主动说,沈寄一般不会问他公事上的事儿。所以,知道事情有进展就够了。 “哎,问你呢,不是你喜欢芝麻包子么?” 沈寄嗔魏楹一眼,“是是是,是我喜欢芝麻包子,行了吧。” 魏楹心满意足的点头,“本来就是你喜欢嘛。对了,过几日放榜,你记得打发人去看。” “知道了。” 在官场不但要往上有人脉,平级以及往下也要有才行。而且裴钰这个师弟一向和魏楹谈得来,他自然关心。这事儿沈寄也是放在心上的,并不需要他格外嘱托。 回来许久,沈寄其实也有些憋住了,所以今天才轻易答应小芝麻的请求出门去。她决定等魏楹这个案子查完,便要出去另找些事儿来做。不是还说要把婆母留下的两个铺子换个营生么,得考察下市场才行。还有,然楼能不能在京城开起来,这也要去看看。然楼如今可有了独到的菜色,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地段,招募到了人手,生意也是很好做的。 过了几日,看榜的回来报信,裴钰中了第四十七名。可巧这会儿小包子也开了步,自个儿走了几步扑到沈寄怀里,沈寄一把搂住他,打发人去给上衙的魏楹报信,得知他还在办那件案子忙不过来。便赶紧把预先备好的礼物带上,把儿女也一块带上往裴家租住的小院去道喜。 裴家婆媳这几年从宝月斋分红,日子才好过起来,对沈寄自然热情得很。黄氏出来把她们三母子迎了进去,小包子会说的话还有限,也就会叫爹娘和姐姐,‘小芝麻’倒是没再叫过,还时常叫成‘且且’。 小芝麻笑着叫了师祖母和婶子,又给裴氏婆媳行礼,小包子就在乳母怀里乐呵呵的看着人。他只能走上那么几步,还不稳当,除了在自家屋里地毯上,便还是由乳母抱着。 沈寄便陪着裴师母和黄氏说话,小芝麻则和裴钰的儿子裴沁坐在一起玩儿,小包子被裴师母抱到怀里坐着,一副乖娃娃模样。 一会儿,道喜的差役便来了。裴家没什么存银,便拿了沈寄送来做贺仪的银子赏人。她赶着来得这么早这么快,就是为了这个。裴师母和黄氏心头也清楚。对她从来不做出类似‘扶贫’的举动,却让自家实实在在得好处都很感激。说来她们婆媳拿私房银子入股,沈寄还每月让崔大管事来收走她们画的花样,有时候的确好的,还会让工匠改进一下做出来卖。这样让这婆媳俩心头的负担也小些。 “师母和弟妹,就等着师弟给你们挣回来两个诰命吧。十年寒窗今日可算是熬出头了。” 裴师母和黄氏今日都是十分的欢喜,当即笑道:“还早着呢,谁知道能不能像他师兄那样本事。十年不到就升了四品京官。”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都是裴先生教出来的,不会有什么差别。” 正说话间,王氏也到了。是沈寄着人去知会了她一声,知道是这种好事,她便也赶紧携了贺仪赶过来,还说魏柏等一会儿下衙就过来。 午饭就在裴家吃的,是直接从附近酒楼喊的席面。外院也有不少来道贺的,都是一样。反正金榜题名了,来日自然富贵,送银子结交的不在少数。不过裴家人都是明理的,知道此时不过是锦上添花。当初雪中送炭的可只有魏楹沈寄。 晚上魏柏来了,魏楹还是没有来。裴先生便叫了沈寄去问。 “听说是衙门里有棘手的案子要办,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更多了。” 裴先生点点头,“唉,他也不容易。你把两个孩子教得很好。” “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裴先生拈着胡子笑道:“何止啊,你可是受过皇上嘉奖的人哪。我时常对你们师母说,要让钰儿媳妇和你多学着点。” “弟妹很聪慧的。对了,裴先生,魏大哥说他若得闲,就自己过来和师弟说一说殿试的事儿。要是不信,就让六弟来和师弟多唠唠。” 裴先生点头,“这个我可没经验,是得靠他这个师兄多费心了。” “应该的。” 魏楹到底没能来,回去的时候魏柏便绕道把嫂子和侄儿侄女先送回了家。 又过得数日,魏楹终于一扫近日的疲色,告诉沈寄,“事情解决了。”却并没有就案子多说什么,只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沈寄自然没有多问,只和他说了一声自己要去看看那两间铺子的事。 魏楹之前其实并不乐意沈寄多操心生意上的事,可是看她弄一弄的,整出个慈心会来,不但地动的时候帮了自己大忙,还得了皇上亲自下旨嘉奖,自然不会拦着。 “对了,这次东昌的使节团归国的送行宴,我也在受邀名单里。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 沈寄点点头,“好啊!” “芙叶公主也要去的说是弄成篝火晚会的形式,大家围着火堆坐。” 一听说是这样,沈寄来了兴趣,“嗯,那穿着……算了,这个我问你也问不着。回头我去问表姐看她穿什么。” 魏楹看了雀跃不已的沈寄一眼,没告诉她自己遇上件啼笑皆非的事。那名受了惊吓的小公主居然召他去驿馆道谢,还对他表明倾慕之意。当时他只觉得好笑,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他要是早些成亲,搞不好女儿都有这么大了。当时他自然就说明了自己已有妻室儿女,这次送行宴便是带沈寄去露面的。不然,他才不会带她去参加岚王主持的篝火宴呢。 195麻烦(3) 沈寄什么都不知道,快快活活的等着参加篝火宴会,小芝麻见了便很想跟。 “呃,如果丹朱去,你就可以去。”沈寄知道这种场合很少人会带小孩子,直接拒绝怕是小芝麻要闹腾。于是便这么说了。 结果去芙叶府上问穿戴什么才好的时候,小芝麻便跟着一道去了。结果丹朱不去,她当日要进宫去陪太后。沈寄据知道,太后是不会乐意被教导成宫廷小淑女的丹朱再多接触什么草原上的事儿的。至于芙叶,那些已经入骨了,没有办法改的掉。 小芝麻顿时郁闷了,难道看到娘这么期盼去赴宴,一定很好玩儿的。 沈寄便给她许诺,“回头咱们自己在家也搞一场,你可以邀请你玩得好的小朋友来家里。” 小芝麻这才高兴起来,回去就扳着指头盘算她要请多少客人。 小包子好奇的在一旁看着,他是来拉姐姐一起去看金鱼的。小芝麻便告诉他,“过些日子家里办篝火晚宴,大家一起来烤肉肉吃。” 小包子只听懂了一个词,高兴的重复:“肉肉――” “就知道肉,娘说了,让你多吃蔬菜水果,不能只吃肉肉。走吧,看鱼去。”小芝麻想着,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金鱼肉好不好吃。” 旁边的采蓝顿时辶耍大姑娘不是把主意打到金鱼身上了吧。这还真是随了奶奶了。不过,池子里的金鱼是观赏用的,可不能不声不响就让大姑娘给捞起来吃了。不然,自己也要跟着吃挂落的。 于是,赶紧让小丫头去禀了一声。 沈寄愕然,想吃金鱼,她可真想得出来。不过到底好不好吃呢?要是不准她吃吧,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搞不好就巴心巴肝的一直惦记着。搞不好什么时候趁着自己不在家或是怎么地就要弄了来吃。还是让她得逞一下吧,得逞了也就不惦记了。金鱼要真好吃,千百年来勇敢的吃货们怎么会没有把它列入食谱的? “只准她碰一条。” “是。” 小芝麻便欢欢喜喜让人网了一条个大的起来,让厨下给她做。厨下犯了难,这金鱼怎么做啊?于是方妈妈来问沈寄,左右这个家里奶奶是最会吃最懂吃的。 沈寄心道,我也没吃过金鱼啊。左右没人说过金鱼有毒,就尝尝吧。 “就按普通的鱼,给她做鱼汤吧。” 鱼汤做得了,小芝麻很有孝心的请沈寄先尝。沈寄让喂了猫,猫吃了安然无恙,她才用调羹尝了一调羹。其实不如普通鱼好吃。 “娘”小包子一看她调羹放下了,立即撒娇的叫,两手放到母亲腿上,仰头等着。 “行,给你尝尝,小芝麻你也吃吧。” “嗯。”小芝麻找等不及了,闻言便自己用调羹尝了一下。好像没有想象中好吃嘛。 小包子仗着粉嫩嫩的小嘴由沈寄喂,结果喝了两调羹就不张嘴了。 沈寄便对小芝麻道:“这锅汤应该有你包圆的。” 小芝麻心道,那可不行,就是非常美味她也吃不了一锅,于是把要把家里当值的下人都叫了来,赏她们一起喝汤。 沈寄笑道,“这样的东西,就不要偏了别人了。就你和你屋里伺候的人吃吧。记得吃完,不能倒掉。” 采蓝等人傻眼,这么肥大一条金鱼,大姑娘在池子边上比较了半天才让人捞的,然后又是这么大一锅汤,就他们几个人要负责吃完。这下得了教训了,日后大姑娘再要胡闹,怎么都得劝哄住了。不然,吃亏的只能是自己等人。 沈寄既然说了不准她们倒,她们便不敢到,只能咬牙分了,然后各自硬灌了。其实金鱼汤虽然没有普通的鱼汤好喝,还是不算差的。方妈妈还特地下了些功夫才做得的。可再好吃的东西,也禁不住这么吃啊,分下来一人还有几大碗的。 魏楹知道了埋怨她,“你也是把她纵得什么都敢想敢做。这才三岁就敢惦记吃金鱼了,日后还不得上房揭瓦啊。要是传了出去看以后不好说婆家。” “你不是说你的女儿不愁嫁么?” 那是喝高了说的,说自己十来年后飞黄腾达,他的小芝麻自然是一家女百家求的。 沈寄其实也担心过这点,不过她担心的是她不让魏楹纳妾,以后那些夫人担心小芝麻有样学样。可是这一点却没有办法改变。至于魏楹说的这个,她倒不觉得是大问题。 “要是你在家,她一撒娇,别说金鱼了,要吃旁的什么你还不是要给她弄了来。我让她吃并不是要一味的惯她,只是让她知道做事不能这么想当然。”那天小芝麻房里伺候的人,以采蓝为首全都喝撑了。因为沈寄不许她们倒掉,所以只有由她们包圆了。要不然,她们不喝就只有小芝麻喝。小芝麻看着她们难受,也算是受到教训了。采蓝等人教训更是深刻 “至于说传出去,这个你放心好了。这内宅我整治了近十年,要是还会传出对我女儿不利的话,那倒是奇了怪了。等小芝麻再大些,我会手把手的教她管理内宅。日后嫁到别人家做当家主母也不会不称职。”魏家的家规,不管什么事儿,都是不许往外传的。沈寄虽然宽厚,但对于多嘴的下人却从不姑息。所以,小芝麻吃金鱼汤的事儿便止步于二门。 “可不能再这么惯她了。” 沈寄看着他道:“你放心,我会教女儿的。要是魏大人你不放心,不妨亲自教导她一番。我这就让人把她叫过来。” 魏楹摆手,“免了免了,教导女儿是夫人的事。”他可是知道自己吃不定小芝麻。回头小姑娘抱着他的腿一番撒娇,他怕是更离谱的事都能答应了。而且他之前只听说了小芝麻异想天开要吃金鱼,沈寄就让人给她捞起来做了金鱼汤。现在听完沈寄说完全部,不由觉得还是她这个法子巧妙。不但让小芝麻以后不敢胡乱提要求,也让采蓝等人知道她是绝不会一味纵容女儿的人。当差的时候自然会更加的小心。这可比把人拖下去打板子或是责骂人,或是给小芝麻讲道理来得强。 “嗯,内宅是夫人当家,以后我不多问了。” “不行,女儿也好儿子也好,都不是谁一个人的。” 魏楹点头,“是是是,听夫人的,共建共管共建共管。” 沈寄是打定了主意,不能让魏楹把小芝麻的教养责任都丢给自己。同时,也不能任由他把小包子的教养权完全夺走。 芙叶为了去参加篝火晚宴特地做了身新的胡服,她家里针线房里人多,不多久就做得了。因为沈寄去问她,她便让沈寄不要操心了,让人直接量了她的身宽体长,叫她去挑了颜色,说做得了直接给她送过来。 才过去两天,今儿一早便送来了,沈寄不由咋舌这个工作效率,怕不是日以继夜赶出来的吧。那绣娘的眼睛可受不住。不过,别人家的下人,她也不好多说。于是将衣服上身试了,正好合适。便赏了送衣服过来的妈妈,也不脱了,索性就穿着去后头马场跑一跑马。她的马技练了多年,如今也很见得人了。 走出去就碰到小芝麻过来,虽然说不怎么兴晨昏定省那套,不过沈寄还是教了小芝麻要来说早安晚安的。 小芝麻见到沈寄身上桃红色绣花的胡服不由羡慕,眼睛落在上头就不挪开。沈寄身段本就修长,这么一穿更显身材,而且硬是穿出了一股英姿爽爽来。她笑眯眯的等着小芝麻开口讨要,小姑娘从前想要什么就会直接开口,到时候让针线房给她做件小的就是了。 可小芝麻前两天才被收拾了一下,便有些犹豫。可是看沈寄也不说话就要出去,就什么都忘了,直接喊道:“娘,我也要。” 沈寄便停下脚步摸摸小芝麻的头,“你的要求,合情合理的,母亲都会答应。就算不合情理,母亲也想答应。只是,别人不会同父母一样,什么都纵着你。日后,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可要听话。” “嗯,我知道了。” “好了,你这一身也不累赘不用换了,跟娘去骑马吧。” 小芝麻看看自己的裙子,“要换,娘等等人家。” 小芝麻去换衣服的当口,沈寄便去看看小儿子起来没有。结果看到小儿子躺在摇摇车里,两手高举,正扳着自己的脚丫子玩儿,脚丫子翘得可高了。这也是个活泼的主。 旁边乳母赶紧过来行礼,“奶奶说过,大少爷养得活泼些的好。”生怕她责怪自己就在旁边看着大少爷这么胡闹。官家公子讲究有些多,这样的举动也不知奶奶会不会不高兴。 小包子看到沈寄,很高兴的放下胖脚丫,坐了起来大声的喊‘娘’,两手张开就讨抱。 沈寄抱他起来,对乳母道:“不妨的,他爱动就让他多动动。今早吃了么?” “方才问饿了么,大少爷摇头,就暂时没有喂。” “嗯,你看着钟漏,差不多就喂吧。” 坐了一会儿,小芝麻换好衣服找了来。居然是沈寄给她做的那身小猎人装束,身上还背了小弓箭,倒是挺合适骑马的。 “娘,我好了,走吧。” “嗯。”沈寄把小包子递给乳母,他见母亲和姐姐要出去,便也想出去。 “我们就在旁边等着你,你好好的吃了早饭一起去。要好好吃,不然不带你玩儿。听到么?” 小包子点头,乳母便叫了早饭,慢慢的喂他。 正好挽翠有事找来,沈寄就出去了,小芝麻也跟了出去。小包子惦记着出去和母亲姐姐玩儿,想吃快点。乳母想着采蓝她们那天吃撑的样儿,接下来几顿都没有胃口,便明白奶奶方才一直盯著‘好好儿吃’,如果三下五除二的喂了把人抱出去,自己肯定也得吃挂落。于是温柔笑着:“哥儿忘了答应了奶奶好好儿吃了?要是不跟往常一样细嚼慢咽的,奶奶要不高兴的。不高兴就不带哥儿,只带姐儿玩了。” 小包子转着脑袋看外头,看到母亲就在屋檐下和人说话,并没有丢下自己,便安下心来开始细嚼慢咽。沈寄回来看了,赞许的对乳母点点头,然后坐到旁边看着胖儿子大口大口的吃蔬菜粥。 小芝麻却有些不耐,沈寄便打发她先出去玩会儿,别在这儿岔了弟弟吃饭的节奏。 等到小包子吃完一碗粥,又喝了些水,沈寄便带着乳母等人一道往马场去。 小芝麻已经站在马场外了,只是沈寄是有严令不许她一个人上马背,更不许人不经允许带她骑马,所以她只能看着马厩里的马儿干瞪眼。 沈寄带着小芝麻兜了两圈风,然后慢慢的遛弯。再经过乳母站的地方,小包子不依了,手脚一起动着,“娘――” 沈寄想着都快一个小时了,他消食也差不多了,便下马让人把他绑在自己胸前,身后再放着小芝麻,两手圈着她的腰。三母子在蓝天白云下遛着弯儿。旁边只有有马夫骑马跟在旁边准备随时策应。不过,她骑得是温顺母马,而且马背上有孩子,就是之前兜风她都跑得很慢,别说这会儿了。沈寄是个很好伺候的主母,不会故意的给下人找事儿的。不过饶是如此,马夫也不敢有丝毫走神,全神贯注的盯着前头的三母子。 小芝麻不老实的伸手去拍马背,可是她有多大劲儿,挠痒痒都算不上。还被沈寄瞪了一眼,“不老实你就下去。” “不了不了。” 小包子第一次上马背,兴奋得快没边儿了。回去以后,小芝麻便把她屋里的唐三彩让人送到了弟弟屋里。 沈寄赶紧道:“可别叫他摔了,碎片扎到手脚。” “娘,他抱不动的。”小芝麻胸有成竹的说道。 沈寄失笑,当初魏楹答应送小芝麻一匹小马,小姑娘等到最后等来了这匹唐三彩的瓷马。气得想抱起来砸了,最后因为抱不动才作罢。 不过小包子显然没有姐姐那么冲动。不过可能也是因为他之前没有过高的期待过,坐在瓷马旁边,不时伸小手摸摸,很喜欢的样子。 过了三日便是东昌使团离京的篝火宴,不是在宫里举办的,是在岚王的一所别苑名叫颐园的。园子很大,中间有一个广场,正好做场地。这次的送别宴,也是岚王奉旨办的。 沈寄临行前再次和小芝麻说了日后家中也搞一次篝火宴的事,今天她就是去学经验的。 小芝麻点头不已,保证自己在家一定乖。沈寄也知道,经过金鱼的事,她就是想不乖,采蓝等人也不敢由着她。至于小包子,沈寄看他喜欢马,就把过年的时候淮阳那边送来的年礼里,小权儿送来的带机括的马找了出来。一按下机关那马就会自己走动的,小包子一看就能看半天。正是小权儿送侄儿的年节礼。这会儿正玩得开心,顾不上在意母亲出门的事儿。 沈寄跟着魏楹上了马车,把披风解下来。她本来穿这那身胡服出来,结果魏楹一看就让人替她拿了披风,说晚上风大,又是空地上。搞什么嘛,谁在篝火边上回觉得冷啊? 她穿得再保守不过,扣子都系到了下巴底下,只不过胡服没有平时的衣裙宽大而已。 魏楹看着今晚格外出挑的沈寄,不由想着他想让那个小姑娘知难而退带沈寄出席是不是莽撞了一点。今儿可是在岚王的别苑举办送别宴。虽然,他这个时候肯定不敢做什么,甚至目光都不敢多落在沈寄身上。可是,他心头还是不舒坦啊。而且,这样耀眼的她,怕是大半男人的目光都要落在她身上了。篝火宴又不会分男宾席女宾席。 可他着实有些怕那个小姑娘嚷嚷出来,说什么看上了他,要留在京城不走了,他可不想伺候。而且,对方有女眷,本来也应该带女眷出席才对。希望那个小姑娘信守承诺吧。他还真是有些对异族大胆奔放的女子不适应,如今的民风就是秦惜惜那等青楼女子也不敢这么对这男人坦言示爱啊。 不过,那么小的姑娘,应该是还没有定性吧,等事情过了也就船过水无痕了。今晚最好不要让她有机会和小寄说话。 魏楹的位置相当靠后,不过节目表演是绕着场举行的,倒不影响观看。不过,大人物们还没有到,节目自然还没有开始。沈寄坐在位子上,开始畅想当年的夏令营。 魏楹见她面露微笑,时而还露出遥想当年的模样,不由奇怪。至于披风更是早被她以挨着火堆穿什么披风为由解了去,这会儿一声桃红色胡服被火光衬得很是亮眼。 大人物陆续到了,来一个他们这些小虾米就得起身行一次礼。最后到的自然是岚王,带着贺侧妃,穿一身银红色胡服。听说王妃甚至有些不爽,不能出席,所以让她代劳。这个沈寄是一早知道的,她没穿正红,本来就是为了避免刺激不能穿正红的贺侧妃。不然,正红更能衬她的肤色。这篝火旁穿得艳色一些好看。 本来沈寄也觉得奇怪,魏楹居然带她来岚王别苑参加宴会,就他那个小气劲儿。看到自己穿胡服都恨不得用披风把自己包起来。等到这会儿看到女眷都是胡服,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想了想,外交场合,不都是要带夫人的么。王妃来不了,岚王不是还带了侧妃。他一个小官,又没有二夫人可以带,自然只有带自己出席。 196麻烦(4) 岚王说完祝酒词,大家同饮一杯祝愿两国友谊长存之后。篝火宴就正式开始了,便出来不少舞姬围着篝火而舞。穿的也是胡服,跳的也是胡舞。京城要找这样的人还是不少的,各个舞馆甚至酒肆都有这样的舞姬。还有一些高官家里也蓄有跳舞的胡姬。宫中、各王府自然也不少。在篝火旁这些胡女载歌载舞,坐着的人大多是胡服,这种场面还是挺有民族大联欢意味的。 记得当年西陵的使节团是安王出面代皇帝招待的,现在东昌的使节团和小公主由岚王代皇帝出面,是不是可以说这是岚王离那把椅子更近了的讯号? 唉,不知道,谁知道老皇帝心头是怎么想的。一切的事情都可以有似是而非的两套相反的解释。她还是喝她的酒,吃她的肉好了。 沈寄面前被摆上一份烤好的肉,她看了看,咦,七分熟的牛排么,很多年不见了啊。好亲切! “还有别的菜,吃不惯的话……”魏楹话音未落,已经看到沈寄操刀切肉了。 “没事儿,我尝尝看。”可惜没有叉子啊。不过她可以回家画了图纸让人做。沈寄已经在畅想自家搞一个篝火自助餐会了。既然有今晚的晚宴,她再搞一个差不多的,应该不会被认为标新立异吧。 沈寄利落的将牛排切好,当然,比现代西餐的分量多多了,看场上有些东昌人是手抓着吃的,沈寄也想试试。于是用手拈起一片喂进嘴里,呃,跟牛排味道当然不一样,不过相差也不大。 魏楹瞧着四周同僚以及他们的女眷对这道七分熟的烤牛肉都有些违和感,除了东昌人,还有在东昌生活过的官员,很少人能像沈寄接受度这么高的。瞧她还吃得眼睛都半眯起来了,果然是个吃货啊!想必徐茂在此也会是这幅德行。 “嗯,你尝尝,很嫩的。” “都没熟,还带着血丝呢。” “就是这样才好吃,嫩着呢,快吃吧。回头看着大家都不动,东昌客人要多心的!多吃些就习惯了。”沈寄把自己面前切好的和魏楹面前的换了一下,继续快乐的切割。 在场很多人都不动,果然岚王有些不善的目光就依次扫视下来了。众人便只得动手,东昌那边便站了人起来,告诉他们这是东昌人最习惯的吃法。如果在座诸位不习惯,可以让人再加工一下烤成十成熟。只是,那样就不是该有的味道了。 不是该有的味道了,外交场合无小事,尤其这道菜是东昌客人特地献上的。再让人拿去加工多少有些不妥。岚王示意旁边的太监替他分切。 吃得很嗨皮的也不只沈寄一个,芙叶和驸马也是如此。东昌西陵,还是有共通之处的。东昌人对她们夫妻微笑以对,芙叶和驸马便举起酒杯。就在这个时候,东昌人也看到对面快到尾部的一桌,魏楹正迟疑的用手拈起带血丝的牛肉往嘴里送,旁边沈寄则很快活的吃着。 那东昌使节便翘起了大拇指,声音略带生硬的道:“魏大人,果然是这个!好朋友!”之前查案子,他们和魏楹接触不少,彼此也有些了解。这是个骨头很硬的年轻官员。现在看到除了那对夫妻,他那一桌是唯一开动了的,自然很高兴。东昌人对芙叶和沈寄这两桌露出善意的笑。 魏楹微微欠身,示意沈寄和他一起敬了对面酒,对面也回敬了。桌上有两种酒,一种是东昌人爱喝的烈酒,一种是平时喝的较为醇厚的酒,他们喝的是后者。 首位上的岚王见状便也笑了一声,然后直接用手抓了一块牛肉进口咀嚼。贺芸无奈,只能跟随,喉中作呕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恨穿的不是广袖,直接以袖遮面吐了便是。下头众人纷纷仿效,沈寄听到几声不适的声音,也发现有人嚼了没嚼,直接把一小块咽了下去。当然,全场都没有人敢表示出对这道菜的反感来。 一时间,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场上响起了节奏明快的乐声,场中舞姬也更加卖力起来。 沈寄问魏楹,“好吃吧?” 魏楹脸上挂着外交的微笑,“不习惯,总感觉跟饮毛茹血差不多。” “再吃些就知道妙处了。” “你怎么会吃得惯啊?” “只要是证明人能吃的,我什么都吃得惯啊。” 这倒是,各地美食就没有她吃不惯的。再一看,有数位女眷离席,其中就包括贺侧妃。估计是躲开找地方吐去了,不过这样好歹全了双方的颜面。倒没人对沈寄吃得惯带血丝的牛肉表现得太诧异。毕竟,这边场上除了他们这桌,就是芙叶那桌了。只以为她是在芙叶公主府上吃过。而了解内情的人又都知道,她是个什么都敢吃的吃货。 对于贺芸的离席,岚王有些不满,可是她方才请求的时候脸色已经一阵阵泛白,要是不允说不定就会当场忍不住作呕,他只得挥挥手让她下去了。然后,便有官眷三三两两的离席。好一阵,人才陆续返回。桌案上则换上了‘正常’的菜肴。 只是贺芸离了席,主位上没有女眷实在不好看。岚王便让人去告诉芙叶,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和对方身份最高贵的小公主互动。这样一来,倒也遮了过去,不算失礼。他目力极好,自然能看到远处沈寄吃得不亦乐乎眼都半眯着的慵懒模样。看来这半生不熟的牛肉很对她的胃口啊!吃东西都能吃成这种满足样,不知哪种时刻会是什么情态?岚王想到此处,只觉下腹窜起了一团火。 魏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遮住来自上方的视线,“还有旁的菜呢!” “哦。”实在是很多年没有吃过牛排了,沈寄一时忍不住多吃了些。现在一想,正是这个道理,得给别的菜留些空间来装。于是从善如流的从旁边侍者手中接过热毛巾擦净了手。 桌案上这道‘开胃菜’帮被撤了下去,沈寄的表现无疑赢得了东昌人的好感。大部分东昌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和善。只除了,最上方刚和芙叶互动了一阵的小公主,“那个老女人就是魏大人的夫人么?” “小公主,魏夫人方才给予了我们最大的尊重。你不应该这样说她。” “哼!” 沈寄完全不知道自认还非常年轻,就是个本科刚毕业年纪的她,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女人。她还在等着第二道菜。 第二道是岚王府的名菜雪花桃泥,雪花就是蛋清糊,蒸后色如白雪。桃泥是核桃仁末,和葡萄干、蜜枣青梅杏脯梨脯等配料共炒熟后,上覆蛋清糊。松软甜香,果味甚浓。正好去一去方才吃了不少牛排的油腻。沈寄端着小碟,以羹匙舀来吃。 回席的贺芸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沈寄的方向。这么些年下来,她就是傻子也知道枕边人的一些心思了。沈寄她自己,想必也是知情的。说起来自己还该谢谢她才是,不是她让自己以剑舞取悦王爷,也不能得了小郡主,还有如今让阖府女眷艳羡的所谓宠幸。王妃必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对着自己那么云淡风轻。本来以为她很久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她还是过得一如既往的好。 岚王以眼角余光扫了贺芸一眼,她今日没能担当起女主人的角色,他已经很不高兴了,现在又盯着小寄看。贺芸一惊,赶紧收回了目光,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加入芙叶和小公主的谈话中。即便插不上什么话,也得关注着这边。 沈寄个吃货,从第二道菜开始就很矜持了。毕竟第一道菜吃了不少,后头的再由着性子吃的话,菜还没有上完,她就已经吃不动了。这倒也是符合礼仪的,本来这种筵席就是一道菜上了,一会儿再下,搁不了多久,各人也只是品尝个两口。可对面的人竟因此对她产生了一个误会。认为魏夫人一开始那么喜欢吃东昌的烤牛肉,就是为了给他们面子表示尊重。对她的这份尊重,他们决定投桃报李。便有人小声劝自家公主,既然人已经看过了,也确实是个很出彩的人物,明日就要离京,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哼!” 小公主站起表示愿意献舞,岚王自然是含笑允了。一时场中舞姬便以小公主为中心,衬托着她的舞姿。小公主先是且唱且跳的端了酒杯舞过去向岚王敬酒,这样娇俏明媚的异族公主敬酒,便是一向清冷的岚王也站起接了。一杯干了,她便再敬,竟是一连敬了三杯。然后依次而下,一众高管贵戚都敬了一杯,女眷陪饮。沈寄给她数着,居然一气儿喝了二十多杯。还是那种东昌烈酒来的。 今日来的人并不多,皇家便是岚王和芙叶,几家和东昌事宜有关的勋贵,然后礼部数个官员。魏楹受到邀请自然是因为之前他破了惊吓到东昌公主的那件案子。算下来也就是二十来桌,再加上东昌客人几桌。大家围了一堆篝火散坐着。 沈寄问魏楹,“她唱的是什么?”可真是一管好声音啊。方才芙叶还跟这位小公主对歌来着,沈寄瞧了有些眼热。 “祈福的祝语吧!” 人近了,沈寄才看出小公主脸庞其实还带着一丝稚嫩。远看长得很高,前凸后翘的,她还以为有十五六岁了呢。现在看脸,想来不过十二三。 小公主的酒敬到魏楹这桌了,沈寄便跟着举杯站起。小公主看着魏楹唱了祝酒词然后敬酒给他,魏楹笑着接过喝了。沈寄便也跟着喝了,正要坐下,却不想小公主却没有朝下头继续敬了。也是,下头两桌比魏楹的官职还低,她敬到这里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甚至如果不是为了敬魏楹,之前有几桌她也是大可不做理会的。 沈寄没提防被小公主从桌案后拉了出去,竟是要和她共舞。大多数人都是以为小公主此举是对沈寄之前豪爽吃‘牛排’的举动道谢。虽然说有些于理不合,将官眷拉进场**舞,但方才芙叶公主还和人对歌了呢。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岚王见了便一挥手将场让舞姬都退下了,这样便不是将沈寄和舞姬放到一个位置。他含笑看着场中桃红色衣服翩翩起舞的女子,完全忽略了另一个身影,这个时候总算可以明目张胆的看了。 沈寄一开始也以为这是表示友好呢,既然被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拉到了场上,而且又是这种民族大联欢的场合,她自然不能掉链子。虽然咱说不上跳得多好,但好歹也是在少年宫练过的嘛。于是,沈寄踩着节点跟着小公主的舞步共舞。业务有点生疏,好在很快便找回了感觉。 只是,这位热情的小公主眼底的挑衅,还有两次很明显的差点害沈寄踩错点出丑,让她发现不对劲了。她借着转身之机瞥向魏楹,看到他脸上平静,眼底却满是担忧,再看看目光灼灼和自己看向同一个人的小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魏持己,你竟然真的给我招惹回来一个公主!还好,只是个异族公主。这要是太平公主,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沈寄既然知道了端倪,自然对小公主格外防备起来。找到机会也趁机阴了对方一把,然后在她险些出丑的时候再出手相助。可不能让对方真的丢了大人,咱是作为官眷来的,得表现出天朝泱泱大国的风范。 场中除了密切关注的人没人发现不对,芙叶蹙眉,这是怎么回事啊?她看了一下,沈寄足以应付,便没有上场。倒是没想到这个表妹着实是多才多艺啊。 一曲终了,爆出掌声,沈寄含笑对小公主点头,然后回了席位。坐下的时候侧头瞪了魏楹一眼,后者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跳舞。” 从前是忙得没空跳,后来是没有心思去学繁复的舞蹈。她方才其实也不是怎么在跳,只是在配合和学习小公主的舞步。少数民族的舞没有宫廷舞蹈那么复杂,舞步还算简单。 “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没看到我一直在学人家的舞步么。不过,魏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和我说一声啊?” “不过是小女孩,我都觉得没必要说。” “朝廷不至于要你和亲吧?” 魏楹口里的酒水差点喷出来,他放下酒杯,“这怎么可能?” 沈寄想了想,也对,和亲一向是‘公主’的活儿,断不会派一个朝廷命官去。而且,和亲是带有侮辱性质的求和。如今不管怎样,他们也是天朝上国的子民。只有外族把公主送来的。而且送都不可能是送给魏楹这样的小官,只会是皇帝和皇子。而且,那小姑娘才十二三的样子。 一想到对方的年纪,沈寄就心火上冒,方才她竟然称自己是‘老女人’。她一想到这个就恨得牙痒。方才她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扇那个臭丫头一耳光啊。家里没人教她可以代劳。可是,对方是公主,又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一声侮辱性的称呼也只有自己听到了。她稍微表现不佳,可就成了两国邦交的罪人了啊。如果日后成的开战或是有什么不友好,岂不是自己找个天大的黑锅来顶。我忍! 不过,现在看到魏楹她还真是有些收养。可惜如今穿的是窄袖胡服,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动作。如果是宽袍大袖倒是可以借着衣袖遮掩狠狠拧他一把出气。不过,魏持己,你给我等着。 芙叶给了沈寄一个眼神,沈寄起身往旁边去。这会儿有喝得有些上头的人出去,并不打眼。 “方才怎么回事?你跟小公主有过节?” “我今天才头一次见到她。”沈寄顿了一下,颇有啼笑皆非之感,“她好像看上我家魏楹了。”是有恋父情结还是怎么地? 芙叶恍然,“原来如此,好在你基本功挺扎实的。不然今天就要丢脸了,而且丢的还不是你自己的脸,是朝廷的脸都要跟着丢尽。” 那是,少年宫不就是练基本功么。不然,方才被小公主搞得狼狈摔一跤,可真是够呛。 “你怎么会喜欢吃七成熟的烤牛肉的?” “凡是好吃的我都喜欢吃啊。” 芙叶失笑,“好了,也没什么大事。人明天就要走了,她是东昌王后的小女儿,东昌王和王后才不会愿意她嫁魏楹呢。” 沈寄心头憋了火气,她对恃家世行凶的人最没有好感了。 贺芸也看了出来,她精通苏中舞蹈,自然看出了方才的惊险,眼见岚王看得身体都放松下来便缄口不言。也不知该可惜还是庆幸,沈寄将舞步中的危险都化解了开去。毕竟,那小公主也知道轻重,不过太明显。再看东昌使节团,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怎么回事?”岚王虽然没有看出去,但场上有些人的表情怎么能骗过他。 “那公主想害小寄摔倒,没害成。” 岚王看了小公主一样,可惜了,不是时候。 197故人(1) 散席后刚上马车,魏楹的手就被狠狠拧了一把,“当真是君家妇难为啊,我还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才行呢!” 魏楹捂着手腕坐下,“那个小公主很好对付的。”不好对付的是岚王好不好。一想到他十之**便是将来的皇帝,魏楹就觉得脊背有点发寒。 “好对付才怪呢,我今天要是跳不好摔了,多少年都是笑柄啊。被嘲笑也就算了,要是被追究责任,那可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魏楹心道,上头那人巴不得帮你解围呢。 “难道你还怕被岚王厌恶不成?” “你还要倒打一耙?”沈寄挑眉。外头是耳背的老赵头,两人说话便有些肆无忌惮的。 “你说小公主想害你摔倒?” “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害我出丑。”这种场合出丑可是政治事件。 魏楹皱了皱眉头,好在小公主明日便离京了,今晚的事沈寄也化解了。他可是真没想到对方想出这招,在大庭广众下为难沈寄。看来女人的心思真是细腻到可怕。想到这里他身后搂住沈寄,“还好我媳妇能干。” 沈寄把他的手摔开,并把理会。一直到下车,她也没搭理魏楹。下车的时候更是对他伸过来要扶自己的手视而不见。 这么多年,老赵头早就见怪不怪了,淡定的很。反正不管为啥事吵也好闹也罢,回头三两天一定是漫天的乌云都散了,只有更好的。 沈寄甩手进了二门,魏楹摸摸鼻子跟上去,今晚不会撵他去睡书房吧? 挽翠带着人迎出来,“爷和奶奶回来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呢?” “大姑娘在大少爷屋里呢。” 沈寄看一眼灯光,“怎么两个都还没睡?” “大少爷到处找奶奶,大姑娘子在给他讲故事。” 沈寄笑了,成天拿着本小册子找她讲故事的小芝麻,如今也能给弟弟讲故事了?她走了过去站在门口听,就听到小芝麻用最简单的话语,按她的理解,正在给小包子讲《小芝麻砸缸》。自然是说小包子落到了缸里,然后小芝麻用石头砸破缸放水救了弟弟。沈寄当初为了得到小姑娘的认同感,都是把主人公换成了她来讲的。她便依葫芦画瓢讲给小包子听。 小包子听得一脸的疑惑,想说什么又表达不出来的样子,正着急的挠自己的脑门,一抬头,看到沈寄便高兴的喊:“娘――” 小胖墩一下子就翻身想下床,乳母赶紧拦住,“哥儿乖,杭妈妈抱你。” 沈寄走过来坐下,“不用抱了。” 小包子便站起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然后把头凑过来嗅,末了还皱皱小眉头。 “娘,你喝酒了。”小芝麻把腿上的小册子收起来。 “嗯,喝了一些。我已经漱过口了,你们的鼻子真灵。小芝麻今天可真乖,娘不在家你都能给弟弟讲故事了。”沈寄喝得并不多,不过既然儿女嫌弃,便没有多留。先打发了小芝麻回去睡觉,再看看小儿子,他似乎是被姐姐讲的故事弄得有点糊涂,他怎么到故事里去了,还掉进了水缸…… 沈寄摸摸他的头,“好了,先睡了,以后大些了就知道了,娘再给你们讲过。” 小孩子忘性大,果然一会儿便开始揉眼眶。他本来就是没有见到沈寄所以才一直不肯睡觉了,这会儿见到母亲回来便安心了,伏在乳母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魏楹当晚差点就真的得去睡书房了,好在小公主明儿一早就要走了,这事也就过了。这就是他一直瞒着沈寄的原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到了今晚才暴露,至少耳根多清净些日子。 这次的案子他办得并不漂亮,查着查着便有了些不能深挖的东西。所以一开始要查个水落石出的皇帝最后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他办出了一个让各方都觉得满意的结果,这个案子便被结掉了。魏楹作为办案的人,原本最前头 那三日,被皇帝叫进宫痛斥了一番,真的是殚精竭虑要抽丝剥茧把案子一查到底的。谁知道刚有了头绪,真正的嫌疑人就要露出水面的时候,有内监传来了皇帝口谕,让他就此结案。他早已不是当年出入官场的愣头青了,便也只能糊涂官断糊涂案。心头其实着实是有些不甘的,但也知道后头水太深了,爆出萝卜带出泥,不是他能办的。 却没想到几次前往驿馆盘问案情却是招惹了莫名的桃花。他第一次还一度把脸涂黑的小公主误认为驿馆下人呢,也不知她怎么会看上自己的。 在榻上翻了个身,他看向床的位置,叹了口气。榻上总是不如床上宽敞,方才想摸上去的,结果迎面就砸来一个抱枕。还算是给他留了面子了,要是让他去睡书房,那可要大大丢了面子。其实,他也很无辜啊。他又没有去招惹过谁。比秦惜惜那次还要冤枉啊! 睡在榻上还有个不好的地方,得在值夜丫头叫起前就起身将被子抱回床上,还得把榻上睡过的痕迹抹去。魏大人可不想顶着职业丫头想笑不敢笑的眼神洗漱吃早饭。 小芝麻昨天就惦记着问,只是太晚了犯困,今天一早爬起来就过来了。正赶上沈寄睁开眼又闭上醒眠的当口。 “起来了啦,娘。太医公公晒屁屁了。” 沈寄慢吞吞的坐起来,“怎么跟你娘说话呢?”她昨晚也没有睡好,所以今早才起迟了。昨天赶魏楹去睡塌,自然是迁怒。这会儿见到身边弄出个睡过一个人的假象来不由有些好笑,魏楹那个家伙,要面子的紧。亏他这个假被窝做得像模像样的。 “别急,等娘吃过早饭再慢慢和你说。”小姑娘一大早就起床过来了,自然是想问昨晚篝火晚宴的事。还想敲定家里自己办的日子。 最后,敲定等五月端午节过后,小包子的抓周里也办了,然后再邀几家相熟的来家里热闹一下。毕竟,篝火宴会并不是什么主流,昨晚那道七成熟的烤牛肉就可以看出来了。 “娘,真的吃带血丝的肉?” “是啊,你要想吃今天就做给你吃。回头让人去买些牛肉回来。”嗯,要想好吃,自然是牛里脊了。回头让人瞅准了牛里脊买。叉子还是先不要制。昨天她的做法已经有些招人眼了。不定有人背后说魏楹实在巴结讨好岚王呢。这又要在自家搞个小的篝火宴,还是收敛些好。 至于端午之后天气热,这个沈寄倒不怕。谁说一定要把篝火烧很大了,小小的一堆就当照明,远远地坐着也不会热。这可是小芝麻心心念念的事,本来没能跟去就心头惦记着了。要是成了泡影得难过一阵子。或者,她就搞个露天烧烤得了。 沈寄昨天吃的是烤牛肉,虽然嫩,但总归不是真正的牛扒。可是,如今想做真正的牛扒也没得做。只能用炸的了,牛里脊片成厚厚实实一片一片的,然后抹上芡粉盐这些炸。 方妈妈知道沈寄是昨天出去学的新菜色,看着样子还很喜欢,便也站在一旁跟着学。日后沈寄想吃了,她也能做得来。小芝麻更是全程跟着看,买牛肉的人半天没回来,她甚至问了沈寄两遭。 “就惦记着吃。”沈寄说她。 小芝麻呵呵的笑,“连吃都不惦记了就有问题了。” 沈寄被她堵得一滞,因为这是她答魏楹的原话。什么时候又被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给学了去。再一抬头,就看到小包子由乳母抱着笑呵呵地也找来了,显然是听到风声了。知道今天要吃新鲜东西。可是,你个牙都没长齐全的,你惦记什么吃啊。 “去去去,外头等着去。不然弟弟也要闹着进来的。这厨房油烟大。等过些年正正经经该学的时候,你要是肯自觉进厨房我就阿弥陀佛了。” 肉是上等的牛里脊肉,事先菜刀的刀面将其拍薄,又割断了牛肉纹理中的筋,用细盐腌过,裹以少量面粉。最后用五分热的温油慢慢炸至金黄,很是能勾动人的食欲。沈寄一开始也炸坏了一些,到后来才慢慢把握好火候。买得多,她便对方妈妈说:“你们也炸来尝尝。” 众人方才看她弄了一阵,都有些心痒,只不好像小芝麻那样惦记着。现下得了这句话,再看剩下的牛肉的确不少,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就都有机会尝到一小块。几个看了全程的厨娘更是兴致勃勃的想要上灶头一试。 魏楹今天本是休沐,算是去加班的。回到家就见到小芝麻鼓着腮帮子在啃一大块牛肉。旁边小包子也拿了块小的在使劲,可惜他牙都没长全,吃着颇有些费力。沈寄从他手里便拿了下来,“好了,说了你啃不动的。来,娘切小块的喂你。” “这是什么啊?”魏楹见沈寄又有心底捣鼓吃的了,便知道她昨晚的邪火算是发过了,便也坐了下来。 小芝麻把咬了两口的牛扒拿下来,“牛扒,爹爹,还有呢,你也吃。”说完又继续。 沈寄弄的这个说是牛扒不如说像汉堡里的那一大片牛肉,又嫩又多汁,口味也好,而且并不是昨晚那样还带血丝的。她让人切丁,然后喂了小包子一颗,小家伙用力的嚼啊嚼的,眉开眼笑。 多吃牛肉有好处,营养价值比旁的肉都高。沈寄见姐弟俩爱吃也高兴。把小碟交给乳母慢慢喂,她自己也抓了一块开始吃。 魏楹看小芝麻两手拿着‘牛扒’,吃得小嘴油呼呼的,叹口气,这会儿提醒用餐礼仪只能成为公敌。罢了,在外人面前知道守礼就好了。他也用手拿了一块开始吃,这个时候,得与妻儿同乐才行。不然,还是得受排挤。尤其他回来,沈寄还没理会过他呢。 “嗯,好吃,比昨天吃的那半生不熟的好吃。”魏楹吃了一口便赞道。小芝麻点头附和,再看旁边小包子正张着小嘴等乳母再喂,显然也是很合心意的。沈寄心头不由一阵得意,她喜欢吃也喜欢做吃的,能得到夫婿儿女的认同当然是开心。魏楹的反应至少有六七分是真的,小芝麻小包子不会作伪。嗯,她自己也觉得这么弄来挺好吃。 这么吃着,一场风波自然烟消云散。何况这个时辰那可恶的小公主已经踏上了归途。这辈子也不一定会再来了。 怕小包子吃多不好,因此只给了他吃了很小的一块。小芝麻吃完一块也就七分饱了,沈寄也没再给她。 “娘,到时候也做这道牛扒给客人吃。” “好!” 接下来的日子,魏楹照常的忙忙碌碌,偶尔休沐也很难得闲。沈寄也只得感慨一句京官难为啊! 买了宅子腰包空了不少,而且京城物价比外地贵多了。他们一家又是住在离皇城近的地界,什么都贵了三分。因此沈寄早就想着再找点赚钱的营生了。便挑了一天天气好带着小芝麻小包子上街逛去。 路过曾经属于自家的书画铺子和粮铺也不由一阵唏嘘。她前些日子查了两家铺子的帐,当然是有的放矢。因为之前已经让人在粮铺外蹲守了两个月,每日记录流水账。一对比,差距不小。再动用了魏楹的人手查掌柜的身家,这几年间竟是买了栋小宅子,妻妾成群,还个个穿金戴银。她摔了账本给出三天时间退赔,最后收回三千多两银子,将人赶了出去。然后发了两个月遣散费,把铺子打了出去。书画铺子的掌柜的闻讯,便自动卖宅子退赔。他们也是没想到当年贬官到蜀中的魏楹不到十年竟然就熬到回京任京兆尹了。 人当初就是沈寄和魏楹亲自选定的,能干也老实。可没有人在利益前头能真的稳得住。尤其身边还有那么多爱攀比的妻妾。这两处一共收回五千多两银子,沈寄将书画铺子也和粮铺一样的处置。既然魏楹并不在意,她也没有那么多心力操持这么杂的生意,便索性关店直接出租铺面。如今,她要找的便是适合开然楼的地方。暂时,她只打算进军时尚业和餐饮业。开分店将成功模式推广是最省事的方式,而且连锁店感觉实力就不一般。 小包子的生辰就在端午节后几日,周岁生辰,又是儿子,是很受看重的。那一日还要抓周,沈寄不禁想着要是她放个胭脂盒子上去,这小子不知道会不会抓到手里。到时候魏楹还不得气爆了啊。不过,到时候摆的东西都是定例,也不知贾宝玉是怎么就抓到了个胭脂盒子的。不过,那样的儿子,她可也不想要呢。 小包子正竖着胖手指由姐姐教着翻花,只是这个他没什么兴趣,于是一会儿就不干了。又拿了小权儿送的小马出来走动。还拿给沈寄看,“娘,马马”。又按下机括,让马迈开四蹄走到沈寄面前。沈寄对这些古代机关一直是想不明白的,又没有电池,也不知是怎么动的。不过看儿子喜欢,便寻思照这样的东西再给他买上几样。 小芝麻还好,一个月里还有那么一两次出门的机会。小包子却是因为年岁小机会实在难得。因此一下了马车眼睛便到处逛着,看着很多东西都一脸的疑惑。沈寄便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能记住不。 等到逛累了,便领了两姐弟并下人往酒楼去用饭。这是公款吃喝,下人自然都乐意,而且奶奶一向不是个小气的人。便都听了吩咐,留意酒楼有什么特色。说得好的,可另外有奖励呢。 沈寄则带了儿女丫鬟等人上楼上雅室,这一趟出来就是方方面面都要看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看儿子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好奇新鲜的样子,沈寄索性抱起他在屋里走动,末了又抱了小家伙到窗口看街景。她自戴了帏帽倒也不怕容貌给人看去。 小包子嘻嘻笑着,显然很高兴出门。小芝麻自在一旁寻了小朵朵陪她翻花,她新学了几个花市还没有练熟。 就在沈寄看着熙来攘往的街景时,街上却出了些意外。竟是旁边一个包厢,有人丢了酒杯下去,下头有人痛呼了一声,抬头看到窗边的人却是只有忍气吞声,低头想要离去。 看来不是意外,又是权贵欺负人了。沈寄不予多事,小包子却忽然拿手指着那人,她用手包着儿子的小胖手抓了下来。这样便看了那权贵一样,是个十四五的少年,这一看,居然是熟人,是董玉儿的弟弟董承。 如今董玉儿可不得了,封了玉贵人,常伴君侧呢。这董承,当年沈寄初到扬州时,他还只是个十二的少年,有一次在城外头走丢了,沈寄遇上让人把他送回过家。那会儿倒还挺懂礼貌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你看小爷作甚?”董承察觉到沈寄的目光,不善的转过头来。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赶紧围了沈寄周围,同时有人下去叫老赵头和一众小厮。 “董小公子,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沈寄用扬州话问道。 198故人(2) 董承一听到扬州口音,不由一愣,然后见到窗口冒出来的老赵头才恍然。 “啊,你是魏夫人。” 老赵头手里还拿着马鞭,他本是听说有人对沈寄不敬所以匆匆从楼下上来的。见状不由看向沈寄,沈寄道:“无事,一场误会。赵叔你去吃饭罢。”一边对董承道:“正是我,董小公子变化很大啊。” 两三年的时间,董承算是由半大孩子长成少年,变化是不小。不过他自然听懂了沈寄的言下之意。一阵尴尬后说道:“让魏夫人见笑了!” 沈寄笑道:“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缘故,只是这么当街砸人,很容易坏了自己和家里的名声。”她是真心不愿看着长大的小孩儿也变成蒋世子之流。不过如今,他姐姐是宫中得宠的贵人,父亲也升上了三品,虽是闲职,却在魏楹之上了。早不是当年同住扬州府后衙的下官之子。沈寄也只能言尽于此。 董承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抬手朝沈寄一揖,“我知道了,多谢魏夫人良言。告辞!” 沈寄摇摇头,罢了。 倒是和董承一个屋子的人,见沈寄三言两语说走了小霸王,颇有些诧异,多看了两眼才转身追出去。 董玉儿是走魏楹的路子到的御前,魏家进京之后,董父倒是有意交好的样子。可董家是确凿无疑的岚王党,董父在外追随岚王行事,董玉儿在宫中更是和贵妃同声共气。魏楹不欲被划入某党,来往了三两次,渐渐也就淡了。 沈寄捏捏胖儿子的脸,“你以后可不许变成这样。”那样你娘我非得气爆不可。 小包子摸摸自己的脸,把头挨到沈寄颈边摩擦。 “娘,刚才那人是谁啊?”小芝麻问道。 “从前在扬州府认识的人。” 小芝麻挠头,“没见过。” “他们一家在你记事前就搬到京城了。”沈寄笑笑,就算不是如此,扬州府认识的人你就都记得住么。不过记得几个常来往的罢了。 吃过午饭又游玩了一阵回到家里,魏楹竟然已经回来了。今日稀罕,又是准点下衙的。沈寄心想,可千万别又来人叫走了。 “你们今儿上哪去了?”魏楹问道。难得他按时回来一次,居然家里都没人。 “我带他们出去走走,中午在天香楼吃的午饭。” 魏楹挑眉,“原来那三言两语把董家小子说走了的人是你啊!”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做这个京兆尹,耳目自然得灵通啊。尤其是权贵子弟的行踪,怎么不得了解一二啊。一个不留神就有小爷给我摆烂摊子呢。” 沈寄叹口气道:“我真怕小包子以后变成那样的纨绔。” “其实,董承今日动手里头也是有缘故的。” 原来今日那被砸之人之前也是个权贵子弟来的,还有个小姑姑在宫里做妃子。那位娘娘与安王母妃淑妃交好,没少欺负过董玉儿。幸而董玉儿虽然没有根基,但却把贵妃奉承得很好,这才躲过了一些明枪暗箭。如今那家子坏了事,宫里的娘娘妃位被夺贬为庶人,家里自然是败落了。不然,岂有今日忍气吞声之举。 原来是报仇雪恨啊!怪道董承今日的表情还有些被冤屈了的委屈。不过自己也没说别的,只提醒他主意自己的名声和家声。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痛打落水狗,姿态是不好看了一点。 魏楹素来知道沈寄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因此问都没问她说了些什么。一边小芝麻和小包子收拾好了由采蓝和乳母领了来见父亲。他们在外头跑了一天,出了汗,头发也有些乱了,一到家沈寄就让人带他们回屋去收拾了。这会儿洗过澡也重新梳了头过来,结果一给父亲见了礼便嚷嚷饿了。 魏楹看姐弟俩都很欢快的表情,显见得今儿出门玩得开心。小包子还让人拿了沈寄给他买的各色小玩意儿过来给父亲看。竹编的蝈蝈笼子,依着他的模样捏的面人娃娃……一件一件的摆在小几上摆弄。 魏楹便问小芝麻,“你没有么?” “人家长大了。”小芝麻挺起胸口道。 魏楹嗤笑一声,三岁的娃儿奶声奶气说‘人家长大了’,也不怕笑掉人大牙。而且,小芝麻的性子是能在一旁看着弟弟买了这样又买那样不提要求的?就是她真这么懂事,沈寄也不能让她就看着啊。 “买了什么,拿来爹看看。” 小芝麻摇头,“真没买。” 魏楹看向沈寄,后者道:“是没买,都是从宝月斋拿的小玩意儿。” “噗――” 一会儿厨下上了饭菜,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了。沈寄和魏楹的饭菜是一样的,小芝麻和小包子的是分开另做的,每天沈寄都要给他们单独配菜,力求营养全面口味好,还得是适合他们吃的。当然,还得两个小家伙爱吃才行。这不,今天小芝麻的主食就被摆成了一个小兔子的形状,童趣可爱。小包子的则摆成了一个小狗狗。 魏楹不禁失笑,小寄在两个孩子身上费的心思可真是不少。不过,看到这两只小动物他想起一茬事来,看儿女都在认真的吃东西,便暂时没提。直到饭桌收拾了,各人也坐了一会儿才道:“给你们买了两只梅花鹿,就在后院。” 小包子不知道什么是梅花鹿,反应不大,小芝麻却是见过的,当即欢呼一声,“爹,我要看。” 到了后院,小芝麻便认养了大些的那只。 小包子两手圈着沈寄胳膊,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梅花鹿。 沈寄笑看魏楹,今儿怎么开窍了,知道给儿女带礼物了。 “看着你诸多上心,我这个当爹的自然不能输了。而且我平日事忙,也没有时间陪他们。” 沈寄明白了,这是要跟她争宠呢。不过,这话不能明着说,魏大人不会认的。 “反正这后院够大,只有两只梅花鹿未免单调了些,不如再弄些旁的回来吧。只是你要找了懂的人负责看管。”还有动物粪便得清理得勤,不然容易有味道。 “嗯,还弄了两只孔雀,过几日送到。”后来陆陆续续又添了锦鸡、白鹅等等。沈寄小时候也是个爱上动物园的,如今自己家后院可就要成动物园了,也正好教小包子认一认。 到了端午前夕,家里的各色粽子蒸好,分送各处后又得回不少。沈寄拿雄黄给姐弟俩额头上各画了个王字,看了忍不住好笑。 小包子看着乳母给他剥小粽子。是那种很小很小,小包子的手都能拿住的小粽子。也亏了方妈妈能包得出来。 “吃――”眼见粽子剥了出来,小包子高兴的挥手,一个吃字喊得端的是字正腔圆。乳母便过来喂给他吃。 沈寄笑道:“糯米的,就给他吃一个好了。” “是。” “小芝麻要不要?” 小芝麻看小包子吃得高兴,也动了食欲,于是采蓝便拿了她的中号小粽子出来,一个能顶小包子的两个。 沈寄便也拿了个红豆馅的粽子来吃,明天是端午正日子,她得去宫门处候着,然后进宫给太后行礼。节便过不成了,今儿就算提前和儿女过节了。明儿托了王氏来照看侄儿侄女,正好信哥听堂姐说大伯父家新添很多小动物惦记着来看。 沈寄吃的这个粽子是裴家送来的,裴钰殿试时正常发挥中了个进士,只是如今还在候缺。魏楹说裴钰有意外放,不过他不怎么看好。被裴先生教得太端方了些,若是外放,怕是不容易回京。而且,也很难成为主政一方的主官。他这个做师兄的,觉得他不如留京,便是没有足够的银钱打点,但到国子监去教书应该没有问题。换言之,他认为裴钰很是书生意气,比较适合搞学术和教学。可是裴钰却觉得像魏楹一样走外放做实务的路子比较好。 这个,魏楹就不好说什么了。当初他也不是外放,而是被贬官。而且,能像他这样顺当就回京做了四品官的,有几个。他一则是机遇好,皇帝还记得他;二则也是在外任上很做出了些成绩;三则,自然是费了不少银子年节时到处打点,从来不敢遗漏。 而裴钰,殿试排名比较靠后,根本没有面圣的机会。甚至裴家根基单薄,也无处投靠高门。家中更是没有银子打点。裴先生清高,一身傲骨,很多事也是不肯做的。唯一的妥协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让裴家婆媳拿私房银子在宝月斋入了一股。可那也是因为没拿魏楹沈寄当外人,股已经入了,难道他逼着去退? 沈寄看魏楹这样,不由好笑,你当人人都像你一心往上爬呢。说不得人家裴钰就是想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已,压根没存调进京的心思呢。 “你把你的想法摊开和他说说,也说给裴先生听听。总是别人自己的前程,还是得人家自己拿主意。” 这事儿也不知那师徒父子的到底商议得如何了。今儿裴家送粽子过来,是华安口味的,沈寄便忍不住拿来吃了。母子三人吃着粽子等着魏楹下衙,这要过节了,为了确保节气平安顺遂,自然又要忙上一些。 晚间,小芝麻拉着沈寄道:“娘,讲故事,讲蛇报恩。” 蛇报恩自然是《白蛇传》了,不过是简化了些,又删掉了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小芝麻很喜欢听。 魏楹从里间出来,笑着说:“明儿你娘要早起,今晚要早些歇着。故事等以后再讲吧。” 小芝麻这才想起这茬事,于是点点头退下去。 沈寄正想着平日没这么早睡呢,这会儿躺床上也睡不着的,就被魏楹打横抱了起来,“来,我们一起躺床上养养神。” 沈寄擂他一拳,说得真好听,他是能盖棉被纯聊天的人么?方才说她明儿要早起把小芝麻哄走了,一副多体贴的样子。 “不是说躺躺就好么?”沈寄抓住魏楹的手。 “睡前活动一下睡得更安稳,放心,明儿我一定叫你起来,绝不误事。你每次…以后都睡得很好的。” 那是被你折腾累了!沈寄的话自然没机会说出口了。到最后她的确是累了,很安稳的就睡着了。甚至连早上魏楹帮她把衣服套在身上都没惊醒她。 脸上被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才把她拍醒,“小寄醒醒,时辰差不多了!” “哦。”沈寄赶紧叫了人进来按品着装。终于切实感受到买了这栋宅子的好处了,今早得以多睡了半个时辰。想一想魏楹每天可以多睡这么一阵,沈寄立时觉得五万多两雪花银花得值了。他们那栋小宅子如今而已租了出去,一年可得五百两银子。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沈寄如今手里头又有一万二千两的现银。钱白放着也是放着。所以,她才起了再开家然楼的心思。 喝过一碗浓浓的参汤,沈寄和魏楹一起出了门。今日朝官去陪皇帝过端午节,外命妇去陪太后,只是男女有别不在一处罢了。 夏天亮得早,外头已经很看得清了。沈寄坐了两刻钟的轿子便到了外命妇集合的宫门处。她如今是四品,位置也还是相当靠后的。不过刚去,就见到早一步到的徐五朝她点头致意,旁边围了一群人正在谈话。沈寄也报以微笑,却没有过去。和林家已经疏远,而徐五婆家属勋贵,与魏楹这等科举出身的清流不在一个交际圈。她和徐五自然也就渐行渐远了。沈寄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和一群四品诰命寒暄起来。 徐五脸上的笑带出一丝涩然。她看着沈寄从眉眼里透出的舒心劲儿艳羡不已。家中为了开枝散叶,又给夫婿纳了两个妾室,后院里的事儿自然更多了。哪比得沈寄上无公婆,夫婿疼爱,儿女双全,当家做主的日子舒心。如果能像她一样把夫婿看住了,自己也宁可背善妒之名。只不过,家里长辈怕是容不下。 过不多时,外命妇们便全到了。嗣后便有人领了众人去给升了宝座的太后行礼。两年不见,太后模样没什么变化,看着精气神还好,沈寄在后头跟着众人磕头。太后身边,一左一右伴着芙叶和黛月公主。还有几个更小些的郡主县主,丹朱也在其中。 本来外命妇进来磕了头,大多也就散了。毕竟大多是家中的当家主母,今儿端午节还有得忙。不过沈寄却是被太后点了留下看赛龙舟。她心道好在家里都托给了王氏,小芝麻小包子对这个六婶也还挺喜欢,又有信哥一起玩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是。至于中馈,有什么人来客往的,王氏也都能帮她料理了。于是拿银子托了宫人去宫门处和老赵头说一声,让他派个小厮回去报讯就是了。 太后留沈寄,却是因为她之前是受了皇帝褒奖的,如今而也算是个楷模一般的人物了。今儿被留下的外命妇,除了那几个惯常进宫陪太后说话间解闷的一品二品老诰命,也就是那位一门九骏的王夫人与沈寄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 芙叶便使人来和沈寄说既然被留下来看赛龙舟,等下你就跟她坐一处,也省得被人挤到后头去。丹朱则跑过来拉着沈寄的袖子问:“小姨,小芝麻呢?” “今天她进不来。我们家里养了不少小动物,回头郡主来看看吧。” “嗯嗯。”丹朱印象中这个小姨府上特别好玩,当即满口答应。 太后在和几个老诰命说话,其他人便都在旁边站着。芙叶侍立在太后身后,偶尔在太后和老诰命们说话的说两句讨巧的俏皮话。黛月公主则摇着宫扇,和旁边的岚王妃说话。 沈寄规规矩矩的在旁边站着,有老诰命问她话便恭谨的答了。她也看到董玉儿了,气色不是太好,和一群低位的妃嫔一堆。 “太后,龙舟赛眼见开始了,皇上吩咐奴才来请您,这便走吧。” 到了这个时候,沈寄虽然挂着家里,却不能不打起精神陪着看龙舟了。好在太后跟前凑趣的人多,可不少她一个,也没有要特地和她说话的意思。芙叶这个位置视野很好,整个御苑池一览无遗。宫中的赛龙舟她也是早有耳闻,便一心一意很投入的看了起来。旁边的烟波致爽楼上,是皇帝和群臣在联诗,时不时有佳句传出。然后乐师即兴谱曲,歌姬演唱。一时,节日的气氛很是浓厚。 魏楹也有一首诗被选中谱了曲子,看来今儿也是得了伴驾的殊荣。他们夫妻今天很露脸啊。沈寄正想得出神,当先的龙舟已经过线,因是过节,并不太拘束人。场上的宫女太监一阵的欢腾。却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在近处响起,“玉贵人晕倒了――” 199故人(3) 沈寄侧头看过去,董玉儿本是坐在位置上,现在却是倒在宫女身上。 而太后那声‘赏’更是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处,芙叶这里离得近,沈寄见她不悦的蹙了眉。而贵妃则是站起走了过去,让找了春凳把人抬回去传御医。又过来对太后道:“母后,臣妾也去瞧瞧。” 太后看她一眼,然后点头,“没什么事,你就早些回来。” “是。” 龙舟赛完了,不过是一刻钟左右的事。当然不会只有这个活动,还有一些水上的表演。沈寄从桌案上拿了一个水晶粽子吃,小声问芙叶:“丹朱这种场合,都是在太后身边么?” “嗯,平日里也常接了她进宫住。” 这才是殊荣呢,可是看芙叶一脸的习以为常,沈寄有些无语。再看眼黛月公主那个端庄的女儿,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吧,小大人似的。这可是亲外孙女呢,丹朱虽然也是郡主,可穆望终究不是太后生的啊。没道理越了过去啊。还是说,太后觉得芙叶不会教儿女?要时不时的带在身边耳提面命。说实在话,芙叶的确是不太像皇家的公主。 不过芙叶回来以后,一直是非常得宠,越格封了公主不说,连当年的穆王府都赐了给她做公主府。那可比旁的公主府都来得大。这些,黛月公主等人难道就一点想法没有?反正面上看不出来,亲热的很。估计岚王跟安王面上也都亲近着呢。这便是芙叶和他们的不同了。她没这么深的城府,而且至今不习惯繁文缛节。 沈寄又想到了自己身上,太后似乎不是太待见自己呢。留她看赛龙舟,不过是因为她和王夫人同样被皇帝褒奖过。总不好留一个不留一个吧。她开始猜测是不是因为当年拒绝纳妾的事。后来见董玉儿昏倒,太后那被人扫兴怫然不悦的样子有点反应过来。想来董玉儿不得太后欢心,说起来她是魏楹和自己送到皇帝身边的。 说起来皇帝已经过知天命之年了,真是一心为国的纯臣本不该进献美人,还当谏阻才是。可当时,秦惜惜的枕头风实在太厉害,而且皇帝和太后都在逼着魏楹纳妾。再说了,他们也只是让董玉儿去领舞,又没说送给皇帝,是他人老心不老,不肯惜福养身的。还让芙叶打着来看自己的幌子把人带出去相会。不过,当娘的肯定不会怪自己儿子,那就只有怪别人了。沈寄才不会内疚呢,贵妃跟岚王不是都挺欢迎董玉儿的。当人媳妇儿和儿子的都赞同,怪什么外人。 沈寄想是这么想,却不敢在言行中露出一丝半点不羁来,只老实本分的看表演。 芙叶小声道:“你怎么一进了宫,就变得跟木头一样?” 姐姐,我没有你那样厉害的亲爹啊!在这个女人只能靠父兄靠夫婿靠儿子的时代,我在宫里敢像在家那么恣意么? “你干嘛要拉我一起坐?” “省得别人看轻你啊。”芙叶不假思索的道。 沈寄心内一热,这个表姐,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待自己却是实心实意的。 “你也知道,我这个身份在宫里什么都算不上,我哪敢不变木头。” 一刻钟后,太后没了表演的兴致,要回自己寝宫。众人谁还敢呆着看着,便都起身要陪着老太太回去。太后摆摆手,“你们且看吧,其实怪有意思的。只是哀家年岁大了有些短了精神。” 沈寄倒有心看表演,毕竟是最高规格的表演,而且在水上搭台子表演也少见,现在正有人踩动着个大球在水上做各种艰险动作呢。可是芙叶准备跟太后回去,她一个四品诰命总不要单独坐在前头,便也起身准备跟回去。 太后坐在肩舆上,芙叶跟着走,沈寄便也跟在旁边。半道有贵妃身边的宫人过来,太后不待见玉贵人,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就不关心。而贵妃这么圆润的人却是急急遣了人来禀告,难道,是好事? 因为挨得近,而且太后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所以那宫人说话的声音沈寄就听到了。 原来,董玉儿居然怀孕了!皇上威武啊! 太后很震惊,宫里十年没有过这样的好消息了,而且如今皇帝的身体是每况愈下,没想到,她还能做回祖母。 “先不要声张,出了三个月再说。”太后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是,贵妃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后这里总是要来禀一声的。” “嗯,你过去对玉贵人说,哀家本来想去看看她的。可是哀家一动,不免众人猜测,对她腹中孩子反倒不好。对贵妃说,让她好生看待玉贵人。” 这个消息显然让太后很是高兴,一时脸色皱纹都抹平了几分的样子。皇帝还能让年轻的妃嫔怀孕,这便是说皇帝的身体还很好。当娘的能不高兴?于是有幸怀上龙种的玉贵人,自然就母以子贵了。 到了太后寝宫,太后看一眼沈寄,“芙叶,你带小寄去见见玉贵人吧。” 沈寄明白,太后这是要芙叶替她自己去看看董玉儿,可是碍于三个月前不好声张的习俗,便把自己拉上了。自己和董玉儿有旧,她在看表演时昏倒了,而芙叶是自己表姐,待自己一向亲厚是人所共知的。所以,自己求了她带着去看玉贵人便是情理之中的了。 沈寄忙上前道:“谢太后体恤,臣妇也正想请旨去探望玉贵人呢。太后放心,臣妇一向是锯嘴葫芦的。” 太后笑笑,“这个我倒是放心你的,要走漏也是从芙叶这里走漏了风声,你那里定是稳妥的。”说完又怒其不争的看一眼芙叶,傻大姐似的!她这么说也是警告芙叶,这事断不能说了出去。后宫之中,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不得不防!倒是沈寄,因着拒绝给夫婿纳妾和送上董玉儿之事,太后之前对她本有些不喜。可如今,董玉儿怀孕了。而沈寄本人更是凭着在扬州地动时的不俗表现,得到了和王夫人一样的巾帼楷模地位,看着便也顺眼了几眼。 芙叶立即道:“我才不会说漏嘴呢。皇祖母还是担心会不会有宫人走漏了消息吧。皇祖母,孙女这就替您去瞧瞧玉贵人去。您到时找点什么好东西让孙女给捎去啊,不然空口白话的,多没诚意。” 太后瞪她一眼,然后让人拿了个小小的珐琅盒子来,让芙叶放在袖袋里,“去吧!” 沈寄跟着退了出去,她今日可是打空手进宫来的,进宫可不能随便带什么东西。而且董玉儿这一胎太后如此重视,她也不想送了什么东西,回头卷进莫名其妙的事理。再说了,她是知道董玉儿昏倒然后去探视,没带礼物也说得过去。这又不是在别人家做客,还让下人回家去拿来的。于是便心安理得的空手跟在芙叶身后往贵妃宫中走。董玉儿如今还住在贵妃宫中侧殿里。 贵妃知道沈寄来不免奇怪,她是听说了董玉儿之父在魏楹那里碰壁的事的。按说她不该上赶着来看玉贵人才是。然后又听说人是和芙叶公主一起从太后宫中出来的,细细一想便知道了根由。 “请她们进来吧。” 既然进了宫,沈寄就不敢心疼自己的膝盖了,将来贵妃便依礼跪下。看到黛月公主也在一旁,又朝她磕头。芙叶却只需朝贵妃福身就好,又和黛月公主互相见了礼。 “既然是太后让你们来的,便随宫女过去吧。” 她们自然是先到正殿给贵妃行礼,这可是规矩。哪有贸贸然就跑去侧殿的道理。此时便跟着宫女往侧殿去了。 人走远了,黛月公主才轻声道:“母妃,那晚篝火宴,儿臣没去,不过事后听说了。那东昌小公主拉了魏夫人一起跳舞,暗中使绊子呢。可惜都被她给化解了,还险些被她还得出了个丑,且得承她拉了自己一把的情儿。这女子好生厉害啊,一路走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贵妃冷哼一声,“可不是厉害人儿么,那年在扬州为了她不让夫婿纳妾的事儿,居然把我们母女都用上了。也不知道……”要说长相,虽然不错,可在见惯绝色的自己儿子那里也算不得多惊艳,怎么就迷上她了?贵妃有心除了这个隐患,却又投鼠忌器。 一来是忌讳坏了母子情分,岚王自小长于乳母之手,性子又冷,便是她这个生母也是不太亲近的;二来那个魏楹显见是皇帝很看重的,这个人为了媳妇儿都能当面抗旨了。真要出了什么事不计后果的闹开,或者是从此投了安王,却是给自家儿子树敌了。京兆尹官不算大,但京城门户可在他手中呢。关键的时候这个位置就非常重要了。第三嘛,自然是因为自家儿子自己心头有数,现在是断不会闹出什么来。而且,经过扬州之事,魏家小夫妻恩爱已是人尽皆知,就是安王要拿来做文章,那也是空口白话拿不出证据来。他如今已经步入之前得圣心,再无凭无据坏兄弟名声,后果可不一定能承受得起。 罢了,等大事成了便没有这么多忌讳了。至于董玉儿这一胎,完全不会威胁到早已成年的兄长。自己何妨做个大度的。 沈寄和芙叶进去看了董玉儿,她就在美人榻上倚着大迎枕,见到芙叶眼睛顿时一亮,坐起身子要下地,芙叶知道她这一胎金贵,赶紧上前按住,“玉贵人躺着就好!”说着又将太后的意思转达了,让她安心养胎。 沈寄这才上前去给玉贵人行礼,今儿这膝盖真是受委屈了啊。无论在这古代呆多少年,她对跪拜礼在心头都没法习惯。 沈寄对董玉儿来说可是贫贱之交,尤其她如今得了龙种,可多亏了魏楹和沈寄。于是待她也格外热情。还抓着沈寄的手忆起了当年来。人在得势的时候忆当年,自然是一件很爽快的事。她兴致很高,一时停不下来,沈寄也只有陪着。 若是从前,区区一个贵人,芙叶才不看在眼里呢。可如今董玉儿可是拔了头彩,她也只得坐在一旁相陪。结果坐了一阵,好容易董玉儿追忆完了当年,外头却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 沈寄正待回避,却听到天子御乐已到屋前。皇帝高兴之余抬腿就进来了,她根本没有走出去暂避的时间。便只能跪在芙叶身后接驾。 董玉儿被兴高采烈的皇帝扶了起来,“日后私底下都不要如此了。” 芙叶行了礼上前笑道:“恭喜皇伯父,贺喜皇伯父!” “咦,你怎么在这儿?”皇帝这才看到芙叶。 “臣侄女是来探望玉贵人的,也替皇祖母捎来件礼物并几句话。臣侄女的表妹也是一道来看玉贵人的。” 皇帝更是压根没看到跪在一旁的沈寄,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是谁,知道她是来看望玉贵人的,便和声道:“起来吧!”他心底对魏楹这个媳妇儿倒有几分赏识,知进退,明得失,真正堪为贤内助。听老七说,当年要不是这女子当机立断,以剑逼着路人送他去医馆,他就就死在蜀中了。说起来,倒的确是大功一件。可惜人无完人,就是有个善妒的毛病。不然,倒真的可以作为典范宣扬一下。 沈寄这才得以和芙叶一同退了出去,今天可真是够精彩的。她想了想小声对芙叶说:“表姐,玉贵人的事,你真的是什么人都不能说,就是驸马和贴身的丫鬟都不能说。”她的公主府是安王帮着打理的,里头自然少不了安王的耳目。搞不好如今被芙叶视为心腹的人就是。驸马也是没什么城府的人,回头话也可能从他嘴里被人套了去。 安王想必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打击岚王一派的机会。后宫十年没有添丁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回头流言传来传去,董玉儿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就要换了父亲。到时候引起的风波可就是雷动九天了啊。可这话她也不好说得太透,而且说透了,芙叶听不听得进去还是两说。 果然,芙叶蹙眉道:“皇祖母已经叮嘱过了,你还说!” 沈寄无奈,她怎么就比芙叶小呢。不然仗着年长也能说她两句。唉,她总不能眼看着芙叶卷进这样大的夺嫡浪潮里去。于是直接上了芙叶的马车,又让丫鬟和赶马车的回避了,说她有几句悄悄话要说。 “搞得神神秘秘的做什么?”芙叶没好气的道。她一向很照顾沈寄,那是因为沈寄的处境比她艰难,她愿意帮扶。毕竟两人的母亲可是双胞胎,可普通姨表姐妹还亲一层。沈寄一向又会做人,对她也真心。可今天这个态度她不喜欢。有几分被冒犯了的感觉,尤其她还驱赶自己的丫鬟和马夫,实在是越俎代庖了一些。 沈寄没有顾虑芙叶脸上不好看,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就算是我多想了,白担心,你也听我一回。这种事卷进去了不得了。就是平日里,你也远着安王和安王妃一些。你这个公主的位置,只要你不出大差错,就跟铁帽子王一样掉不了。可要是卷进这样的大事去,将来……”新君即位,如果不是你亲近的一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她就差把岚王登基要清算安王党直接说出来了。 芙叶好歹在宫中出入了数年,还是有些长进的。这么一深想,便知道了轻重。 “你放心,我知道了。” 沈寄到了宫门处,魏楹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皇帝离席后,诗文会便有些难以为继了。既然皇帝不回来了,一众臣子便惦记着回家过节了,于是便散了。 “你上哪去了啊?” “回去和你细说。” 魏楹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沈寄满脸正色。他本来还想问问她,他今日那诗做得如何的,也被她这番脸色给打了回去。回去后,两人一起招待了魏柏一家子,又同小芝麻小包子一起笑闹。两家人一起过了节。直到真正独处了,沈寄才在魏楹耳边把今日见闻道出,把她劝芙叶的事儿也说了。 “嗯,希望公主听得进去。有她在,你也算有一门贵戚,很多事情要方便些。只是玉贵人怀孕这件事,就是瞒过了前三个月,后头也避不开风浪。” “只要跟芙叶没关系就行了,那个傻大姐!”沈寄并不知道她和太后对芙叶的评价如出一辙。 而芙叶果真忍住了谁都没说,进宫接丹朱的时候太后便夸她了。还问她此次怎么如今灵醒,芙叶便将沈寄说过的话能说的点到为止的说了。太后当下便知道这些不是芙叶能想出来的。她府中也没有这样一心为她着想的能人,略一思忖便知道是沈寄。 太后一阵心惊,那个丫头好生厉害。走一步看三步,竟有如此谋略。难怪她以那么微贱的出身,竟然能让魏楹那么一个前途远大的年轻人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还说永不纳妾! “日后小寄说什么,你都照做就是。那丫头可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不像你这七窍通了六窍的。” “是。” 200倒霉(1) 太后对沈寄的赏识是一回事,但是对她妄议皇家,尤其是议论得还如此不堪,自然是非常的恼怒。先将芙叶打发回府,便让人召沈寄进宫。 沈寄当时正在后院看一群小屁孩儿玩老鹰捉小鸡呢,听到宣召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心头一沉,芙叶不会真这么人头猪脑吧?她这可是以怨报德啊,虽然不是她本意,却会把自己坑惨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多叮嘱这傻大姐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太后去啊。她以为太后只是祖母么!就算只是祖母也不会喜欢听到人说自己儿孙的是非吧。 她递了张百两的银票,那太监收下只道‘魏夫人等会儿小心回话’,于是愈发的肯定。 沈寄心头升起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她不会就此完蛋了吧? 把小芝麻和小包子一手一个抱在怀里,沈寄理了一下思路,应该不会吧。太后如果一心要弄死她,就不必召她进宫去了。可是,死罪可免,活罪却一定难逃。 小芝麻和小包子被抱得有点紧,都纳闷的看着沈寄,“娘――” 沈寄把手松开,“没事儿,娘进宫去了,你们在家好生玩。” 小芝麻已经隐约懂得皇宫的含义,小包子却不知道伸手抱着沈寄的脖子不让她走,沈寄把他的小胖手扳下去,然后跟着传旨的太监出去。走到二门处还听到小包子的哭声,却头也不敢回。再耽搁让太后久等,怕是要罪加一等。 进了太后寝宫,沈寄纳头拜倒,头都不敢抬。时间慢慢过去,只听得钟漏的动静,却不知过了多久,沈寄汗流浃背,从额头上滴落的汗珠沁进地毯里不见。 终于听到太后开口,“你还知道怕呀?” 怕,怎么不怕。她一直都很害怕翻云覆雨的皇权的。 “抬起头来。” “是。”沈寄遵命抬头,看到太后身边只有一个贴身的黄嬷嬷在,手里持把宫扇给太后打扇。 “沈氏,你可知罪?” “臣妇知罪,臣妇妄议皇家事,请太后降罪!” “哀家降罪,你吃罪得起么?” “吃罪不起,求太后只降罪臣妇一人!”沈寄重重磕了一个头。她心头忽然有一个想法,太后不会就是要借芙叶的嘴说出去吧,然后试一试安王……要是这样,她岂不是坏了大事。唉,她多什么嘴啊,芙叶虽然是傻大姐,但人家有亲爹号免死金牌,沈寄你有什么?你有夫婿,有儿有女,他们会被连累啊。 太后看她一眼,“你也不用害怕,你对芙叶是一片真心,念着这个哀家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她的请求,哦,罪不及家人,也好! “日后,你也看顾着她一些。若是皇上不在,哀家也不在了,便不会有人再像如今这样护着她。” 呃,看来太后倒是真疼芙叶,并没有要借她口露出风声的意思。唉,她不猜了,她不想成为杨修二号。 “哀家罚你,是罚你不敬皇家之罪!念在你救过岚王,扬州地动时又稳住了被煽动要闹事的灾民,对芙叶还算真心,哀家也不罚你别的,你就日日进宫为哀家抄经吧。” 可别认为太后这个惩罚轻了,这是真正的点中沈寄的死穴了啊。要说沈寄这辈子最在意的是什么,那就是丈夫儿女还有她用心经营的日子了。日日进宫抄经书,等于她完全放手了啊。生意也就罢了,钱赔了日后再赚也就是了。可丈夫要是赔出去了,被人乘虚而入,赚回来也不是最初那个了啊。再有儿女,小芝麻三岁,小包子一岁,如果错过他们的成长,那将是终身无法弥补的遗憾! 果然姜是老的辣啊!要是罚普通人最在意的身份,诸如抹去她诰命的身份,收回那些赏赐,诸如此类这种打脸的事,反倒是沈寄不在乎的。只要不是往魏楹床上塞女人,身份这种东西沈寄不看重。而且,沈寄是受过皇家两次三番表彰的人,明面上肯定不能定什么罪过,甚至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她在受罚。进宫为笃信佛法的太后抄经书,这是荣耀!而且沈寄从前不是就替太后抄过经书么,谁知道这是在受罚。 “黄嬷嬷,你领她去偏殿。” “是。” 沈寄神不守舍的跟着黄嬷嬷出去,后者给她拿来了笔墨纸砚并经书。 “黄嬷嬷,我一日需要抄多少时辰?”沈寄脸上一片惨淡。 黄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同情,沈寄手头大方,为人也极好,很懂得尊重人,太后身边的人倒大多很喜欢她。 “太后的意思,宫门开启你就来,宫门下钥你才回。” 果然是如此!她就只剩下睡觉的几个钟头是自己的了。 “不过太后吩咐了,魏夫人要吃的喝的,要去方便都好说。实在坐累了,出去走动一下应该也无妨。”黄嬷嬷心头叹息,摊上芙叶公主这样的表姐,魏夫人也够倒霉的了。她就不会说就是担心三个月前传出风声对胎儿不利么。非要卖弄一番,你有几斤几两太后能不知道? “太后没说要抄到什么日子?”不会是无期徒刑吧。 “这个没说。没说死就还有得转圜,魏夫人也别太绝望。” “可我家里……我小日子再几日满周岁,要抓周。” “这个老身可以代为向太后提一提。” “多谢嬷嬷。” 沈寄便开始磨墨抄经,心头十分的凄凉。她想闺女,想儿子,还想魏楹,更恨不能暴打芙叶一顿。唉,也怪自己,既然要给那傻大姐支招,就应该方方面面都想到才不会露了马脚。其实,太后没打她也没骂她,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吓了吓她。算是格外开恩了!自己要是拥有无上的权势,有人这个样子议论小芝麻和小包子,怕是也不会下手客气了。所以,太后一把捉住她的七寸对付,算是很正常的反应了。 沈寄便开始了她的‘囚徒’生活,魏楹气得不行,最后只能骂了沈寄一句‘傻!’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她又不是不知道。不是傻是什么? “她是我表姐,平时也诸多帮衬,更不是有意害我……” “哼!穆王的女儿怎么会蠢笨成这样?没有机变也要懂得藏拙啊。” “她要是太精明了,也就不是我表姐,只是公主了。唉,算了,我安分抄经,只求太后早日放了我吧。”沈寄甩甩手腕,她回来的时候小芝麻和小包子都睡着了,尤其小包子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乳母都不敢擦去。可见他白日哭得有多厉害。 沈寄肩膀垮着,魏楹坐过来给她揉手腕,满脸的郁色。沈寄靠到他肩头,“我今天吃了两顿全素。” 魏楹好气又好笑,“你还有心思惦记吃?” “苦中作乐!”这个家短时间她日日缺席,还可以弹压得住。可日子要是长了,人就容易生出异心。好在她没晚还能回来,不然她都要不放心魏楹了。还有小芝麻和小包子,本来每天都有母亲陪着,现在也要被迫习惯母亲不在身边。 魏楹叹口气,“暂时先这样吧,得等太后消了气才好想法子。” “嗯,我知道。放心,这个家一时半会儿的不会乱套。” 早晨走时,小包子和小芝麻都还睡着,沈寄只能狠命看了几眼,然后和魏楹一起出门。两人在宫门处分开,一个去上早朝,一个往太后寝宫去。 到了偏殿,坐到老位置上继续抄经。 中午的时候,宫女又送来全素的饭菜,沈寄用力咀嚼着。 黄嬷嬷过来看她,“魏夫人吃过饭可以在后花园走动一下,那里没人。” “好!” 黄嬷嬷翻看了一下她抄的经书,“恕我直言,夫人的经文里看得出心不静,这样的经文拿到太后那里……” 沈寄悚然一惊,“多谢嬷嬷提醒,我会注意的了。”再后来抄经,她便收敛心神,认真了许多。终于,三日后,第一部《楞严经》抄完,沈寄给太后送去。正好遇上了芙叶,这傻大姐还不知道沈寄被拘在宫里抄经都是她害的,还以为是太后看重沈寄呢。 沈寄低下头奉上经书,太后似笑非笑看她和芙叶一眼,然后从黄嬷嬷手里接了经书翻看,“在外历练多年,是比从前抄的看着好了许多。”一边让人找了沈寄当年抄的过来对比,“看,以前抄的简直是飞扬跳脱,如今的倒是稳重了不少。再长进些就可以拿到菩萨面前焚化了。” 沈寄笑道:“人总是要成长的,臣妇自然不例外。” “你懂得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是坏事。下去吧!” 沈寄偷偷给了芙叶一个‘等下来看我’的眼神,然后转身出去。她也没急着回去抄经,反正她抄的太后也看不上眼。只要她人被拘在宫里,倒没怎么限制她在后花园走动。她问了宫女里头没人,不会冲撞了贵人便进去看看花花草草权当散心。 “你怎么在这里?” 沈寄正站在园中看花,身后传来一声询问。她转身行礼,“臣妇见过王爷!” 岚王背着手站在树荫下,“怎么得罪皇祖母了?”他两日前就得到消息了,沈寄进宫为太后抄写经文。可是查了一番却没有查出缘故来。总不能真是如外头说的宠爱她吧,这个时候不是早弄清了她不是王叔的遗孤么,便索性进来问了。 方才给太后请安出来,看到她一身素衣面含轻愁站在花团锦簇里,竟是别有一番风情,一时就看住了。 沈寄有心避着岚王,却没有转身就走的道理,而且他还把路给挡了。好在除了树荫下,廊子上方也是结了绿藤,并不会被阳光晒到。便站在廊上回话,“臣妇多嘴提点了芙叶公主几句,谁想她竟在太后面前当是自己的想法说了。太后恼臣妇妄议皇家,所以罚臣妇每日宫门一开就进宫抄经,要下钥之时才能回家。” 她话中透出的委屈意味让岚王闷笑了两声,忽然觉得皇祖母这样的惩罚真是神来之笔。皇祖母将她拘在自己寝宫,他隔三差五的便可以来请安,这多好,他干嘛替她求情,让她回去和魏楹团聚。 “是为了玉贵人怀孕之事?” “是的。” 岚王想了想,将前因后果推了十之七八,“你这样的才智谋略合该是做皇家妇才对。” 沈寄腹诽:还好我没有那么倒霉。 岚王不需听到,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你对皇家如此不敬,皇祖母岂能轻易放过你。” 沈寄对着岚王很恭敬的行了福礼,岚王一愣,这是要求他替她求情? “臣妇在宫中,唯一能走动的就是此处。若王爷日后再来,臣妇便只有困守斗室了。还请王爷开恩!”你总不能找到偏殿去,再是手眼通天,也不能当太后不存在吧。言下之意,我够倒霉了,你别在害我了。我要避着你,就只有不出斗室一步。 岚王蹙眉,“你就那么厌憎看到本王?” 沈寄苦笑,“罗敷有夫使君有福,本就该避嫌。王爷总不至于想害死我吧?”要是被太后知道,她和岚王在这小花园独处,必定绕不得她。她倒是不用抄经了,但可能结局就是在白绫匕首毒酒里三选一了。 “你放心,断不会有一丁点风声传出。” “就是如此,臣妇也不能与王爷私下见面。”沈寄满脸正色。 岚王看她两眼,“罢了,本王不夺你唯一能散心之处。”他自然不能常来,给老三知道了可不行。倒是老爷子,居然这又要蹦出个幺儿幺女的来。脉案上不是说……难道是放的烟雾?想到这里他便抬腿往外走了。 沈寄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回到偏殿。旁边点着檀香,她嗅嗅自己的衣服,嗯,以后都不用熏香了。天长日久的下去,她就跟菩萨一个味道了。 “小寄”芙叶过了一会儿才进来,“我本要早些过来的,可是岚王妃一直和我说话不好走开。” “你们不用在太后跟前伺候么?” 芙叶叹气,“老太太时不时的就要瞌睡过去,一刻钟的样子又醒过来,说不多久又睡着了。”话中不无担忧。 沈寄默了一会儿道:“你跟太后说什么了?” “啊?” “我是问你在太后跟前说了什么,为什么后脚我就被拘到宫里抄经了。宫门一开就要到,临到下钥才能回。我儿子在家每天哭,人都瘦了。我早上走的时候孩子们还随着,晚上回去他们已经睡了。”沈寄越讲越心酸,她的儿女已经三天没见到娘了。说到后来都要哭了。太后威武,这一招整治得她叫苦不迭。 “你是说你是在受罚?” “你以为呢?”之前她也为太后抄过经,是在家里每日抽一到两个时辰,抄好了再送进宫。太后现在的举动根本是不体恤人情,故意的要折腾她呢。怕是真正不知道的也就只有芙叶这号人了,真正的明白人谁能不知道。 “要罚多久?” “不知道。我就怕日后儿女都跟我疏远了,还有我的后院,原本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万一被人乘虚而入,我过去**年下的功夫就白费了。好了,表姐你先告诉我你都说了哪些。” 芙叶脸上浮出愧色,她就是想在太后面前显摆一下,没想到给沈寄招来如此祸事。于是便一句一句回忆给沈寄听了。沈寄心下一松,还好,并没有真说什么太犯忌讳的话。芙叶也不是完全的没脑子。 “我去向皇祖母求情去。”芙叶说完就要起身出去。 “等等――”沈寄拽住她的手腕,“好歹等太后气消,然后再慢慢想法子。”沈寄觉得岚王有一句话说对了,她要是不摆出从心底敬畏的态度来,太后是饶不了她的。 芙叶想了想,“好吧。” “倒是皇上那里,你帮我多去看看玉贵人,托她说些好话吧。”把太后气到了,一向以孝顺出名的皇帝定然不会高兴。如果皇帝也要收拾她,那就更麻烦了。太后这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情分在的。所以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加上芙叶没说出什么太过的话,她应该不是无期徒刑。可要是皇帝动手,可就不会这么轻巧了。他不管这些事,直接把事情交给早就看自己不惯的贵妃处置,那绝讨不了好去。 “嗯。” 芙叶这次聪明了一回,“皇伯父要罚你肯定也是让贵妃代劳,不如我去求求贵妃。” 沈寄不能对芙叶明说贵妃看不顺眼她的缘故,只得含糊点头,“那就有劳表姐了。” “你快别这么说了,我要挖地洞钻进去了。”芙叶一想到胖乎乎的小包子都哭瘦了,心头就非常的不自在。 沈寄叹口气,这个表姐是没心机了点,可是胜在对自己真诚。便道:“这次的事,要我原谅你也不难。” “你要我做什么?”芙叶赶紧问道。 沈寄看她一眼,“我儿子满周岁,你送份厚礼。”本想劝她几句谨言慎行的话,想想又作罢。芙叶也不是不知道皇家的兄弟姊妹靠不住,不然怎么会对自己这个表妹这么亲近呢。再说就有挑拨之嫌了。这里可是太后的地盘,岚王能一手遮天,她可办不到。回头话再传到太后耳朵里,罪上加罪。但愿芙叶也能吃一堑长一智吧。 “好!” 201倒霉(2) 今儿是小包子一岁生辰,沈寄得了一天假日可以留在家中,不必到宫里抄经。为此,她好生谢了黄嬷嬷一场。当然不是空口白话,魏楹衙门里寻了个空缺,把黄嬷嬷娘家一个识文断字的侄儿安排了进去,从此成了吃公家饭的人。虽是文书之职,平日里也有些油水。 沈寄说小包子瘦了可不是假话,的确是瘦了一圈,不像是刚出笼白白嫩嫩又多汁的小笼包了。小芝麻比从前沉默了些。 今早小包子睁眼看到沈寄,眼眶立时就红了。一下子扑进她怀里,“娘――” “不哭不哭,今儿过生辰呢。”沈寄立即裹着小被子把他抱了起来,她已经坐在一旁看了儿子好一会儿了。她和魏楹见面的时间其实没有减少什么,因为魏楹本来就是早出晚归的。但是和儿女,往日几乎都是腻在一处的。这却是近十日不能当面见到了。当下把儿子抱在怀里就不肯撒手。 小芝麻也很快过来,看母亲抱着弟弟,便也要挤到她怀里去,三人抱成一团儿。 “娘以后都在家么?”小芝麻问道。 “还不行,过段日子再想办法。你在家帮娘看着弟弟啊。” “嗯。”小芝麻闷闷的低头应了。 沈寄便拿了大红的小衣裳出来,亲手帮小包子穿上。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乖乖抬手任母亲摆弄。末了戴上个金项圈,看着跟个小金童一般。 沈寄便凑过去亲了他脸蛋一口,他咯咯笑着也亲了沈寄一口。 “好,我们出去吃早饭了。”沈寄一手抱了儿子,一手携了女儿出去。 因着无人主持中馈,平日里的事情倒还能轮的转,毕竟每个岗位沈寄给她们是分工明确的,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但小岔子却也不断。所以,今日的宴请更是托了王氏帮忙主持的。只是沈寄还是心有遗憾。毕竟小包子一辈子就抓一次周,不能亲自给他帮得完完满满,心头总是不足。 芙叶来送了一份契书过来,却是盘下了一家生意挺好的酒楼。她是听说了沈寄之前在寻合适的地方开然楼。驸马私下里向魏楹好一番道歉,毕竟沈寄本是为芙叶好,结果被芙叶搞成这样。 魏楹能说什么,也只能叹口气,说此事还需公主寻了合适机会在太后跟前周全,只是此次千万急不得。这回沈寄能‘告假’也是芙叶并黄嬷嬷等人相帮,说她家小儿子满周岁,如今天天在家苦着要娘云云。 沈寄接了芙叶的契书,看她一脸的愧悔难当,只得道:“如此我们小包子便偏了大姨的好东西了。” 芙叶夫妻是一早来送的礼物,却没有留下看抓周。因着沈寄请的人和他们身份不般配,而且芙叶的脸上也藏不住事。留了下来被人看见了像个什么事。今日的客人,大多是中下层的官眷,耳目并不灵通的。除了林夫人和徐五想必也没人知道她日日进宫给太后抄经,更加看不出来这是在受罚。 只是今儿奇怪,不但林夫人亲自来了,徐五也得到婆婆允许出来了,竟连平素交往不多的一些人家也闻讯而来,礼送的也不轻。沈寄一边长袖善舞的招呼客人,一边纳闷。难道竟是有人看到自己这些日子天天进出宫门,再加上那日端午被留下看龙舟,所以,这许多人都误会了?或者是,魏楹最近又得了皇帝青眼有加?说实在的,她这几天每天都累得慌,还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 小包子今天非常的黏沈寄,可招待客人却不能总抱着他,所以跟他商量好,一定会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这样,他便也不闹腾了。 小芝麻作为主人家的小孩,领了一众小朋友去后院看动物,后头时不时传来嬉笑声。沈寄早叮嘱过笼子得看好,千万不能惊了小客人。只有些小孩儿调皮,怕他们捡了石子什么的去扔小动物,便叫过年纪大些又在孩子们中小有威望的徐S等人叮嘱了几句,让帮忙看着。饶是如此,也发生了有人拿杆子去捅孔雀想看开屏的事儿。那孔雀幸而是绑着细细的脚链,即便是发狂也没能伤到人。 不过,因为这个小插曲动物却是不能再看了。一众小朋友都对那个去捅孔雀的小孩儿有些不满。因吉时要到了,沈寄便抱了小包子请众人去观礼。 男女宾客中间隔了屏风,小包子倒是人人都看得到的。东西都是沈寄摆的,这是嫡母的活儿。魏家自然只有一个母亲,不存在嫡母生母庶母的区分。沈寄把他抱过去,拍拍他的小屁屁,“去,拿一样喜欢的回来。” 小包子听懂了,他像国王巡视领土一样挨着看了一遍,末了拿了个印章回来向沈寄献宝。赞者立时道:“小少爷抓了印章,小少爷将来必承天恩祖德,官运亨通!” 立时响起来了子承父业的叫好声,甚至有人将二十年后父子两探花的话都说了出来。这个结果魏楹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嘴里却不断谦虚着,然后邀了男宾入席。沈寄抱了扑进怀里的小包子,也请女宾都坐了。菜便流水般的上了上来。 好容易把这一天应付了过去,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不肯离了母亲,因此都挨在一旁玩耍。沈寄心情有些低落,她明儿一早还要进宫抄经书呢。今天张罗一天也好累。看看在旁边玩耍的两姐弟,沈寄问道:“他怎么就偏偏拿了那印章呢?”别是另有玄机吧。不然,怎么就这么巧了呢。 魏楹捏捏她的鼻子,“你如今怎么这么多疑了呢。”一边朝小包子招手,“儿子,过来告诉你娘,你为什么要拿那印章。” 沈寄推他一把,“他哪说得清楚啊。” 小包子看到父亲招手,便从榻上站起,他如今已经走得颇稳当,便一步步走了过来,脆生生就是一声‘爹――’ 小芝麻笑着依到沈寄旁边,“我知道为什么。” “哦,说给娘听听。” “我和弟弟前两天去爹书房玩,弟弟看到爹的私章,爹没给他玩,他就惦记上了。” 果然,凡事皆有因果。什么天意,就是讨个好口彩。沈寄其实并不乐意小包子的复制魏楹的人生。不过如果他自己乐意她也不会拦着。只是,两个孩子怎么会到魏楹的书房去玩去了呢?往常是从不往那里去的。 “不过是内院的小书房,并不是外宅那个大书房,无妨的。”其实是魏楹在书房,听到小包子哭着要找娘,小芝麻哄弟弟,哄了几句,自己也难过了。魏楹便让把儿女都带到他跟前来了,娘不在家,至少爹还在吧。 “抄经的事,我估着也不能持续太久。太后既然这样的日子肯放你回来,显见得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咱们再多方设法也就是了。” “我是怕皇上那里怪我气到了太后。” “要发作你早发作了。别想了,见招拆招吧。不过你有时候是有些口没遮拦了些。”沈寄对皇家,骨子里毫无该有的敬畏,全是惹不起我躲得起的想法。本来放心头也没有大碍,偏偏宣之于口了。这么扳一下,倒也不全是坏事。 魏楹看看腿上虎头虎脑的小包子,眼睛一亮,“哎,要是没有旁的法子,你怀孕也是个办法啊。太后总不能拘了孕妇在宫里抄经吧。而且她本来就只是要教训你,只要你得了教训,想必也就没事了。怀孕了正是给太后一个放你一马的台阶啊。” “这一个才三岁,一个才一岁的……”她可照顾不过来。沈寄是一个孩子也不愿意忽视的。 “他们怎么还不睡啊?你哄他们睡了吧。”魏楹凑在沈寄耳边轻声道。 小芝麻和小包子最近难得见到母亲,这会儿便有些不肯去睡,魏楹却惦记着想睡了。 沈寄瞪他一眼,她都好几日没有和儿女亲近了,今天一天有都在待客,只有现在才能搂在怀里,也是不舍得松手。反倒是魏楹,毕竟是男人,而且平日就日日早出晚归的,和儿女每天见上一两面早习惯了。 “要睡你自己先睡吧,要不,今晚我就带着小包子和小芝麻一起睡。” 小芝麻点头道:“好啊好啊!” “你明儿要早起,小心吵了他们。” 这倒是,沈寄也只得作罢。看时辰也到平素睡觉的时候,哄着儿女睡了让下人带下去安置。 魏楹念着她要早起,也没怎么折腾,一个回合便收兵了。沈寄在他怀里翻个身,“你打算怎么救我回来?” “一时半会儿是没有法子,水滴石穿……” “什么?”沈寄腾地一下坐起来,这就是他的法子? “有什么办法,那是太后啊。睡吧,你可千万不能迟到。” 还以为他这么镇定,是有把握呢,气死她了!沈寄翻过身,顿时不理魏楹了。 魏楹摇摇头,从身后把她搂紧怀里肌肤相贴。他们都很喜欢时候这样肌肤相贴的搂抱。其实,事情的确是有些转机了。可对上皇家谁也不敢说十拿九稳。即便十拿九稳,上位者的心思一旦变动最后那一成还是要起变数的。而且,让沈寄觉得事情有把握了,她的惊惧之心就会减少。太后要的便是她的惊惧,她日日在太后耳目之下,不惊不惧怎么行。 沈寄心头有怨气,第二日早起也没有搭理魏楹。她知道她得罪了太后,魏楹这个一心上进的人不嫌弃就算好的了。而且,皇家本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她不该对他奢求太多。可是,心头还是意难平。难道真的要怀孕然后让太后放了自己么?这个样子,她觉得很不起孩子。而且,如果太后真的有心,她家里两个稚龄儿女,也该放了她回来照顾才是。 魏楹虽然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让沈寄保持惊惧,可是不能让她对自己有太大怨气。 “小寄,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下去的。你可千万别去求不相干的外人!” 正在穿鞋的沈寄横他一眼,“不相干的外人,你说岚王么?哼,我还不想死。天天叫我抄经吃素,我还不如剃了头发去陪伴青灯古佛呢。我现在浑身都是檀香味了!洗澡都洗不掉。” 这个,天天耳鬓厮磨的魏楹自然闻到了。太后那里抄经书时焚的自然是最上等的檀香。其实,闻着还别有一番情趣,特别提劲呢!不过,这话显然不适合这个时候和沈寄说。她已经惊惧焦躁得快要炸了。昨天能将宾客招待得很好,已经用了她全部的耐性了。如果再没有什么动作,怕是要被媳妇儿认为靠不住了。而且,万一岚王真的趁机示恩,也是个麻烦。可是,这事儿真的急不得。他已经尽力在拉拢太后身边的人了,动作太多了也不妥。而且,小寄说得没错,皇上虽然没有发作,但对于年迈的亲娘被气到也是很火大的,当然也要看着小寄受到教训才行。如今的程度,那对最尊贵的母子怕是还不会满意。 他若是无人可以替代举足轻重的重臣,即便对方是太后,整治起他媳妇儿来也得有所顾忌吧。让她媳妇儿每日三分之二的时间拘在宫里抄经书,让他的儿女哭着喊着找娘,让他不能尽兴。不就是把那两兄弟相争的事儿挑明了么说么,这难道不是事实? 沈寄今天要抄的是《金刚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离于爱,这根本不可能嘛,她能不爱魏楹不爱小芝麻小包子?所以,注定她要害怕。 中午宫女送斋菜来,沈寄郁闷的扒拉饭菜。昨天她试着吃了一小块肉,居然因为连吃了七八天素,吃了肉有些反胃,不舒服了老半天。她人间最大的乐趣除了情爱儿女便是吃了啊。要是以后都没有机会陪伴儿女成长,不能吃肉,更做不了魏楹的贤内助反而因为得罪了太后要拖后腿怎么办?她的人生将一片灰暗,比那些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人还要惨淡啊。 她端着碗,看着盘中的青菜豆腐,顿时悲从中来,如丧考妣。 太后正在翻看她新近奉上的佛经,“第一本像样些,想博得哀家的好感。这后来的却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黄嬷嬷笑道:“怕是吓着了,又想儿女得紧。” “哼!” 宫女来报说沈寄端着饭碗食不下咽的,险些要哭出来,又把眼泪逼了回去。 岚王也接到眼线传来的消息,他心头不由十分埋怨芙叶。蠢成这样,真是穆王叔的女儿?难道小寄喜欢亲近的就是这样蠢蠢笨笨的人?听说昨日她儿子满周岁,芙叶夫妻一早就去了,还送了一座酒楼。这便是不怪她的意思了。 不对,魏持己哪里有丁点和蠢笨沾边的。魏楹做的一些润物细无声的事儿,暗中留意的岚王自然也知道。这个男人,这几年成长得很快啊。再不是当年得送扬州瘦马讨好小舅子以求不追究小寄踹人的那个翰林院小小编修了。 而且,他京兆尹的官职,居然成了自己和老三都必须拉拢的人。不管是哪一方,要贸然动他,都得被父皇看在眼底。他试过,老三而已试过,居然都没能把他拉下马来。从扬州知府到京兆尹,竟是走得越来越稳当。 岚王如果知道魏楹日夜催逼自己上进的动力除了位极人臣的野心就是他对沈寄的觊觎,怕是也会哭笑不得。可不想戴绿帽,这真的是很催人奋发图强的。 “你去问问小…魏夫人,可需要本王相助?” “是。” 沈寄听到宫女在摆菜时的小声问询,毫无反应。她男人就算是暂时没法子救她出去,她也不能靠不相干的外人啊。而且,岚王的人情可不是拿人情能还的。就算能还,也不能让魏楹这个京兆尹去还啊。这当口欠下的人情,他们也还不起。 没两日,芙叶问沈寄要不要她去求求安王兄。这是她想到的办法,她在皇族中最亲近的便是安王了。而且安王一向很乐意为人解决危难。只是,她怕好心办坏事,所以先要问一下沈寄。 沈寄赶紧摆头:“不用不用,你千万别再害我了。我更不想卷进去。”上次扬州的事把安王得罪得不轻,可要是求到他名下,想必安王还是会帮忙。这倒不是因为安王当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而是因为魏楹是京兆尹嘛,而且显见得很得皇帝的信任。 芙叶只得作罢,沈寄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尽力了。”就连丹朱都在太后跟前说小表弟想娘想瘦了云云,不然太后没那么容易答应沈寄‘请假’。 沈寄的经书越抄质量越下降,她着实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宫里的素菜实在不对她的胃口,再加上想儿女,于是,她也开始消瘦。一个月不到,就瘦了好几斤。她回家总是先去看看已经睡着的儿女,然后就沉默的回屋洗漱上床睡觉。 魏楹看在眼底,心疼不已。他没法子再等了,即便沈寄对他没有口出抱怨,即便没到他认为的成熟的时机。看她被拘的一天天少了活力,他心头着实难受。四品官便有了直接觐见皇帝的资格,他到御书房外求见。 202倒霉(3) 魏楹被晾了许久,才被叫了进去。他拜伏在龙案前,以头叩地,“臣已家不成家,请皇上开恩!” 皇帝冷冷看他一眼,“开恩?难道你还要求朕去给你那气到太后的媳妇儿讲情不成?”他没有做什么,已经是念在魏楹媳妇儿曾经救过岚王,曾经在扬州地动时立下大功了。当然,还有新近得了龙胎的玉贵人的劝说。 “臣知道,臣妻口无遮拦,气坏了太后。只请皇上念在她已得了教训,家中儿女更是因为见不到亲娘日夜啼哭不止。臣家没有主持中馈之人,平日不觉得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冒了出来。臣从前回家,都是回去休息的。现在却要应付儿女的哭闹,解决下人的争执。最要紧的,臣妻越来越没有生命活力。再这样下去,臣的家真的是要支离破碎了。” 皇帝点头,“一个家里没有主持中馈的女人的确是不行。这也是因为你之前不肯纳妾或是娶平妻的缘故。朕的后宫,皇后去了十几年了,不是也没有乱过么。” 魏楹一窒,怎么说到这个上头来了。以妾代弃本来就不合规矩好不好。如果有皇后,有嫡皇子,如今也不是现在两虎相争的态势了吧。官宦之家都忌讳的事,生怕儿孙争夺家产,结果在皇家堂而皇之的行之。魏楹用手指抠着膝下的青石板,不停的腹诽。可是,他没沈寄那么傻大胆,这种人人皆知的事,他自然不会当着皇帝说出来。甚至,都不会像刚入仕的时候一样,让皇帝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魏楹揣测,芙叶这回闹这么一出,沈寄被拘在宫里抄了一个月的经书,那些耳目灵通的人怕是已经猜到她是触怒了皇帝,进而进行打听。安王那里,也许前因后果已经揣测的七七八八,那么沈寄说担忧的那种情形反而不会发生。所以,她这样做也许是误打误撞破了皇帝想试一试安王的局。安王也许不会再利用皇帝这个老生儿的身世做文章。 毕竟,妃嫔侍寝都是有记录的,而且玉贵人进进出出都有那么多人跟着。她还一直处在贵妃的眼皮子底下。当然,如果真有确凿证据证明那不是龙种,代掌后宫并且是一宫主位直接管着玉贵人的贵妃自然有责任。而且,除了董氏也算是断贵妃一条有力的臂膀。算了,这个不关他的事。皇帝和太后虽然想试安王,可是毕竟是骨肉至亲,还是不想把事做绝。所以,也许小寄从中间岔了这么一下,他们也不觉得绝对是坏事。不然,真要是坏了他们的事,她哪里只是抄抄经书这么简单。 不过,让芙叶去做泄露消息的冤大头,这对皇家母子也是真疼她了。 皇帝看向魏楹的头顶,“你似乎有些不服?” 不服?可不能说是因为沈寄被拘抄经不服。魏楹小心的开口,“臣不敢,芙叶公主毕竟是皇家公主,而且为人单纯。只是,臣妻也只是因为担心这个表姐过于单纯,所以才犯了口舌,妄议皇家之事。” 皇帝也没有被魏楹带着走,他笑道:“你也说你媳妇是犯了口舌,朕记得播弄是非挑拨亲属,这正正是七出之一吧,更别说她还悍妒了。甚至为此得罪了皇家,如此你也不舍她?” 魏楹抿抿嘴,“臣妻无心挑拨是非的。圣人有云,无心为过,虽过不罚。而且三不去她占了前穷后富贵和有所取无所归两条,再者,她虽然没有守过臣父母的孝,却一起守过臣祖父的孝。臣许过不纳妾不娶平妻,她也给臣生了儿子,臣不能做无信之人。” “你倒是情深意重,抬起头来说话吧。” “是。” 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喝了一口茶才道:“不罚芙叶,一则,她是记吃不记打的,太后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她还是如今这个…模样。”皇帝把傻大姐三字咽了回去,毕竟是亲侄女,而且兄弟又是为国守边阵亡的。还有小时候给他挡过刺客的刀子。所以,芙叶这辈子是注定会安富尊荣的。 “二则,罚你媳妇儿,她受的煎熬和教训更多。” 魏楹心头不服,那你们就那我媳妇儿做筏子啊!脸上眼中却是半点不露,只又求道:“皇上,求您看在臣妻也曾有微末之功,如今已经受到教训,臣的儿女还小,内宅更是离不得她。向太后说说好话吧。” 皇帝冷哼一声,“太后是朕的亲娘,这么多年,谁敢让她有半点不顺心?”继而想到,沈寄不过是私下里劝芙叶,不过是芙叶把什么兄弟相争的忌讳话说到了太后那里去。 “听说你儿子抓周的时候你媳妇儿是回去主持了的,你儿子还抓了个印章,说是要子承父业,二十年后父子两探花的。办得很是热闹隆重嘛。” 魏楹一惊,皇帝的谍报机构他是早知厉害的,现在看来,自己那里的风吹草动他也是在关注着的。这是在警告自己,不准介入皇子之争去? “是,多承太后娘娘体恤,小儿的周岁生辰办得还算过得去。至于那些讨口彩的话,都是客人们的好意。臣,自然也是期望儿子能成器的。” “你知道是太后体恤就好,太后也的确只是要让她受到教训。既然你如此说了,等玉贵人平安出了三个月,朕会找机会跟太后提一下。你回去安心当差,如果你家内宅没人管……” 魏楹赶紧道:“臣让臣弟一家暂时住了进来,臣的弟妹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 “急什么,朕才懒得一而再的给你塞女人呢。”别的人,塞个美人可以笼络。魏楹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条跟个倔驴似的。不过,就像皇帝对芙叶放心一样,魏楹这种不合时宜的倔,其实也可以用重情义来解释。既然重夫妻之义,自然不会看轻君臣大道。太懂得趋利避害的臣子,也不值得信任。 “臣谢皇上隆恩。” “滚吧,以后不要再为这种私事来打扰朕。” “是,臣一定好好管束臣妻。” 当晚沈寄回来,直接坐着轿子进了二门。进宫时可没这待遇,以她的身份,差不多一进宫门就得下轿步行了。那会儿天还只是麻麻亮,老老实实跟着宫女往里走,每次都得给好处费。而这会儿回来天已黑尽了,魏楹看到她形销骨立走路都打漂的样子实在心疼的不行。一个月都焦虑难安,吃不好睡不香的,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魏楹迎了上去把人半抱半扶的弄回正屋,小声道:“孩子们都睡了,你赶紧坐下歇歇。季白,端碗汤来。放心,方妈妈煲的素汤,很补。”之前小芝麻还闹过晚上要等着看一眼沈寄才肯睡。小包子便也跟着,她便只要睡下了。如今,小包子一个月就见了沈寄一回,记忆都有些混乱了,那天抱着乳母喊娘。 沈寄话都不想说,喝了半碗汤略坐坐就准备洗洗睡觉。这日子要这么过下去,这个家迟早散伙。ORG,这招太狠了! “小寄”魏楹把手搭在她肩上,沈寄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有事?’ “我今天去御书房求了皇上,他答应等玉贵人出了三个月向太后求情。” 沈寄眼睛顿时一亮,皇帝这么说,也就是说她的刑期还有半个月的样子就结束了。端午诊出来的喜脉,至少有四十天了。今天是六月六,那么到六月下旬就一准出了三个月了。皇帝说的是求情,可太后能不给皇帝儿子这个面子。而且现在沈寄也琢磨出点味道来了,她绝不会是无期徒刑。太后就是要磨折她,让她受到教训。所以,后来怎么都写不好经文,她也不强求了。 要是她此时还能心平气和的抄写经文,那不是根本没把太后的惩罚挂怀么。说不定,越是那样,老太太越不会放人呢。 “要是、要是……”沈寄没敢把玉贵人不能平安出三个月的话说出口。这一次口舌惹祸,虽然她是被芙叶连累,但还是长了记性了。她可不信真的没有走漏风声,怎么都会有蛛丝马迹的。 魏楹皱眉,“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没什么影响,所以还是你说做那个文章比较可能。” 沈寄眼眶一红,说实在的,她还从来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呢。虽然没挨打没挨骂,每天出入皇宫,想吃吃想喝喝,偶尔还可以出去小花园走动。可是,看不到儿女,而且毫无人身自由,这真是对她最大的折磨了。 魏楹把她揽到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很快就会过去的了。”他严令下人不准把小包子认错人乱喊娘的事告诉沈寄。不然,她会更呕的。之前他说干脆怀孕,这样太后就不没道理再继续为难。毕竟她没有在明面上上追究,而且魏楹是得力的臣子,沈寄也受过皇家两次表彰。 可即便是行了周公之礼,她这样的状态和心绪又怎么能怀得上孩子。何况,到后来,她都是倒头就睡,一天话也说不上两句,他们也好久没有行过敦伦之事了。 当晚魏楹颇有些心潮起伏,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主动揽着他腰的沈寄有些出神。皇家的人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当做他们的奴才的。这一点让认为民贵君轻社稷次之的魏楹颇有些不舒服。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庇护妻子。 至于沈寄,她更是半分奴性没有的。来到这个时代,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必须对皇权敬畏、仰视,也把骨子里的不驯掩饰得极好。没想到还是遇上了这样的事。这一次真的是颇有几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虽然事情有几分巧合,但她在这一点上始终没办法本地化,想来早早晚晚也是要暴露一回的。这回便是需要吃一堑长一智了。 沈寄次日到了宫中,就去给菩萨上香,求保佑玉贵人平安无事。上完香不由苦笑,她现在搞封建迷信倒是很本土化了。因着昨日魏楹说的消息,中午的时候便多吃了半碗饭,整整吃了一碗。要知道作为吃货,在这之前沈寄从来吃饭没有少于过两碗。(在华安时没饭吃时例外) 太后得知这个消息,一哂道:“罢了,把她叫来。” 沈寄得到太后传唤的消息,赶紧放下笔过去。这些日子抄好的佛经都是宫女交给太后的,这一个月她也是初见太后。所以见到一下子瘦了这么许多,太后也吃了一惊。不由想起当初沈寄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脸上还犹带几分婴儿肥的样子来。 沈寄怯生生的看着太后手里的菩提手串,因为瘦了,眼睛就显得特别大。太后还是那副养尊处优慈眉善目的模样,堪比贾府老太君,她却着实有些怕了。她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水,然后沿着脸颊滚落。 “你也算受到教训了,回去吧,明日不用来了。” 沈寄一时愣住了,都忘了反应。 黄嬷嬷在一旁提醒道:“魏夫人,谢恩啊!”这一个月,她抓住机会敲了几次边鼓。太后这宫中,从前就是人人都得过沈寄的好处,这一次,芙叶公主和魏大人下手都不手软,大家多多少少都拿了好处。但是,在太后面前讲情也是要讲技巧的,不能讲多了。得把握那个度,恰到好处才行,否则便是过犹不及。 不过,还是让太后看到沈寄此刻的形销骨立最有说服力。一个母亲,一个月只跟儿女面对面见了一天,能不能结局这样的拘禁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间。别说让她天天吃素,就是每天给她御膳吃怕是也要憔悴。 “谢太后,谢谢太后。”沈寄完全没有章法的谢道。 黄嬷嬷蹙眉,谢恩有谢恩的规矩,哪是这样一个劲儿说谢谢的。不过看来这回魏夫人是让吓得不轻。 太后摆摆手说道:“行了,起来吧。以后好生管好嘴巴,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还是得说。” “是是是!” “回去吧。” 沈寄出了太后的寝宫,回头看一眼威严的宫室,心头一阵胆寒。她日后都不想进宫了。快步走出宫门,这会儿魏家的马车已经回去了。她进宫是没有资格带侍女的,每日里丫鬟陪着来,又会跟着马车回去,晚间再一同来接人。所以并没有人等在外头。她扯了纱巾覆在脸上,一步一步沿着宫墙壁往家的方向走。 “魏夫人,我们侧妃娘娘说送您一程,请上车吧。” 沈寄看了一下,在马车上探头出来的人很眼熟,再想了下,看看马车上的标记。对了,是贺芸的陪嫁丫鬟。 此地离宫门不远,沈寄也没走几步。所以,想要雇轿子或者马车都还有不小的距离。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岚王府的马车?可是,又能怎么拒绝呢? “魏夫人,快上车吧。”那丫鬟看沈寄有点愣愣的,全不是往日的伶俐样,不由有些纳闷,于是上前扶她。 进去果然是贺芸,还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臣妇见过侧妃娘娘,见过郡主!”沈寄微微躬身。那娃娃靠在贺芸怀里歪头打量沈寄,比小芝麻小些,又比小包子大一些。 贺芸抬手指着位置,“坐吧。今儿是跟着王妃进宫给皇祖母还有母妃请安,方才也是王妃先看到你。于是让我停车载你一程。”毕竟,沈寄对外可是岚王的救命恩人。那件不能告父母的事,贺芸连贴身丫鬟都没有讲。 “多谢!” 贺芸看着沈寄这幅形销骨立的样子,再想想一个多月前她在篝火旁翩然起舞的明艳无双,不由一阵唏嘘。两人相顾有些无言,还彼此都有些尴尬。沈寄便低头去看小郡主,呃,像贺芸多一些,不过还是有三分像岚王。她为了抄经,一身素衣,身上除了一根银簪子什么首饰都没有戴,便把荷包取下来,里头还有一些金锞子金瓜子什么的。魏楹每天都会把她的荷包填满,让她在宫里该打点就打点。翻了一下,里头有两只憨憨的小金猪,于是拿起来递给小郡主,“没什么好东西,郡主不嫌弃,这个拿去玩吧。” 小郡主看看贺芸,贺芸笑道:“载你这一趟,倒是偏了你的好东西了。”一边朝小郡主点点头,小姑娘便挺有范儿的向沈寄伸出手。皇家子女接臣下的进献,也是有规矩的。沈寄便恭谨的递了上去。一路就看到小姑娘把小金猪捏在手里看,好像还挺中意的样子。 马车到了门口,沈寄下车邀贺芸进去坐坐,贺芸摇头,“王妃已经回府了,我也要回去伺候。” 门房的人一愣之后赶紧将沈寄迎进去,沈寄看到家门,总算有了真实感,加快脚步进去。在假山喷泉边见到被乳母抱着的小包子,沈寄便冲了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谁知道小包子竟以很陌生的眼神看她,还使劲扭着要往乳母怀里去。 “哥儿,奶奶回来了,这是你娘啊!” 203温情(1) 沈寄看到小包子的反应心头一痛,儿子跟她好生疏。 “小包子不要娘了么?” 小包子不再挣扎,却一直盯着沈寄看,然后拿小胖手摸沈寄的脸,半天奶声奶气的道:“要!” “娘――”小芝麻像炮弹一样冲屋子里冲出来,到了沈寄跟前停下脚步,实在是看沈寄有些单薄,弱不胜衣的样子,停下走了几步过去抱住她的腿。 “姐姐” “恩,弟弟,娘回来了。娘你这回是不是都不会走了?”小芝麻仰起头问。 沈寄点点头,“恩,这回不走了,就在家陪着小芝麻和小包子。”这一场简直是无妄之灾啊。她一手抱儿子,一手牵女儿走进正房。 别说,这有日子没抱胖儿子了,好像又沉了。一进屋子沈寄就坐了下来,比小包子放在了腿上。小包子还在找感觉的样子,把小身子靠向她的怀抱蹭了蹭,半晌终于找到了感觉,紧紧靠在母亲胸口,两只小胖手抱着她的腰。要说小包子,前头十天他的确是瘦了,后来记忆混乱,他以为乳母就是娘,慢慢又恢复了能吃能睡的一面,便又胖了回来。 这一点魏楹既感到欣慰又觉得心酸。一边对沈寄封锁了消息,一边是纵容了小包子的误会。 小芝麻却是没有这样的误会,所以她现在和沈寄一样么,都是瘦得厉害。她也爬到榻上,抱住了母亲的一条胳膊,把脸靠在上头。 沈寄把儿女紧紧搂着,旁边季白采蓝等人都有些激动。至于挽翠,她在协助王氏处理中馈。这会儿两人也一前一后进来,“大嫂,您回来了?” 沈寄点头,“是啊,这个月真的是麻烦弟妹你了。”一边看着信哥的乳母也抱着他进来,他本来在和小包子一起玩的,不过一个要看水池里的金鱼,一个要看后院的梅花鹿,便分开了。 “大伯母”信哥看到沈寄,很高兴的大声喊。沈寄笑着应了,让乳母抱着他坐下和小包子一起吃东西。小芝麻还抱着母亲不肯撒手,小包子因为记忆有点混乱,没有母亲这二十天又不在身边的感觉,方才重新熟悉了沈寄的味道,便有了吃吃喝喝的心思。 王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其实也不太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因为沈寄进宫为太后抄经书,魏楹托了她来帮着主持中馈。他们一家三口连着一下随身伺候的下人便搬了进来住。只是,多多少少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这会儿见到沈寄回来,说是明天不用去,心头也是一松。她只需要呆到沈寄恢复了精气神,养好身体,能自己处理中馈就可以离开了。这里虽然好,可毕竟是大伯的家。下人虽然配合,但总是不如在自己的小家如臂指使。 王氏略坐了坐便和挽翠一起离开,继续去处理中馈事务。信哥就留在了这里和小包子一起玩,一会儿就听到他俩的笑闹声。 小芝麻也终于肯把母亲松开,坐在旁边看着两个弟弟胡闹。小包子爬到一边把他的小棍子找了出来,乳母等人把供他敲打的东西一一摆在他身遭。沈寄看他乐呵呵的敲着,结果敲一敲的竟然把对象瞄准了在一边玩小鞠球的信哥的脑袋,赶紧喊道:“小包子住手!”一边招手叫信哥过来这边,别一个不小心脑袋被小包子当木鱼给敲了。 小包子对堂哥的脑袋倒也不执著,沈寄推推小芝麻,让她去训一下小包子,她实在没什么精神。小芝麻当即便过去了,数落了弟弟一顿,小包子摸摸自己头发短短的脑袋,闷不吭声的去敲他的木鱼还有锡瓶等物。一会儿又翻了马儿出来按动机括走步。而信哥则由小芝麻手把手教着玩七巧板。 其实声音还很嘈杂的,尤其比起清净的专门给沈寄抄经的偏殿。可她却靠着大迎枕睡着了。季白看看采蓝,要不要让三个小朋友换个地方玩,采蓝摇了摇头,示意季白帮沈寄把薄被搭上。想来奶奶是因为终于放松下来,所以才睡过去的。所以,大姑娘大少爷还有信少爷这会儿的声音,不但不会吵到她,反而能令她安心。 方妈妈拿了菜单过来,想请示沈寄中午给她做什么菜。这段时日,除了小包子满月那天,沈寄都只在家吃早饭。而那天却因为沾了一点荤腥却不舒服了老半天,所以今天肯定也做素菜。而素菜,厨房里的选择也不少,她便过来问问沈寄自个想吃什么。沈寄这个月的日渐消瘦,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心头还腹诽过宫里头是不是根本就不让自家奶奶吃饱饭。 季白出去说道:“奶奶睡着了,方妈妈你按着奶奶平素爱吃的素菜做来就是吧。然后接下来要做什么,就等奶奶醒了再吩咐。” 方妈妈为难的蹙眉,奶奶平日里也吃素菜,可是她更爱的还是肉菜,素菜不过是个补充。要真说喜欢素的,就只有半山寺的素面了。只要人在京城每个月都要特地去吃个两三回。方妈妈也跟着去过,那面筋斗,关键是汤味鲜美。半山寺从来不肯公布炖汤的配方。面自己倒是能擀出来一样的,汤味这些年也试过许多次,却做不出来。看来如今只有去半山寺讨一碗汤了。只是,那些和尚每日只做五十碗面,迟到的人再是富贵都吃不到。奶奶曾说过半山寺肯定是有后台的,不然不敢如此超然。这能讨到么? 方妈妈去找王氏和自家媳妇儿问。王氏沉吟道:“既然是大嫂很喜欢吃的,那怎么都要弄到才是。挽翠你方才说大嫂每个月都去,多少应该也有些交情。我这里大哥留了张名帖,你遣人送去半山寺讨一碗汤回来。恩,两手准备吧,府里做素席一向不怎么得力,再派人去素斋坊高价请个师傅回来。”大嫂这个样子,短期里还吃不得荤食。要有一段不短的只吃素的时期,今天用半山寺名闻遐迩的素面对付过去,终究还是要有所准备。 这样一来,方妈妈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王氏想了想,从前大嫂都是派方妈妈去给大哥煲汤,想来煲汤是她的绝活儿。于是笑道:“至于方妈妈,您就想方设法给大嫂煲汤喝。毕竟汤是最营养的。一开始也是素的,然后慢慢再做变化。” 方妈妈便应声是退了下去,旁边挽翠很是信服。怪不得爷和奶奶都看重这位六奶奶,也难怪四夫人相中这个儿媳,果然是大户人家专门养出来的当家主母。其实许多事挽翠自己也能办到,只是碍于出身,没有王氏这么名正言顺。就譬如方才分派方妈妈,如果是挽翠这个做媳妇的,方妈妈就不会这么温顺听话了。还有旁的一些人,也会想着你虽然被奶奶看重,却也跟咱们一样只是个奴仆而已。 方家作为沈寄的配房,这邪年在府里都掌了实权,做的也是油水多的事儿。譬如方妈妈管小厨房,方大同在账房处。可暗地里嫉妒想把他们拉下马好取而代之的自然不在少数。这也就是当初沈寄生小包子坐月子的时候,挽翠没法辖制下人,让他们怂恿了老七老八私设赌场的缘故了。如今是在京城,不是魏楹可以说了就算的扬州府,这种事自然出不得。所以,魏楹才直接就让魏柏一家搬了进来帮忙。魏柏在官场上不通人情世故,现在虽然好些,但还是要大大的依赖魏楹这个长兄。王氏自然尽心尽力。再加上她家资丰厚,嫁妆不少,而且魏柏也是四房独子,银钱上比匮乏,所以她来这府里管家也并没有中饱私囊之事发生。 正房里小芝麻第一个留意到沈寄睡着了,便放低了声音和信哥说话,再看弟弟,还没心没肺的在东敲敲西敲敲,一边还转头去看母亲想听母亲赞他两句。小芝麻便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包子捂了捂嘴巴,然后朝沈寄走过去,钻进被子里和她一起躺着,枕在她胳膊上,娘身上的味道闻着好舒服的。恩,还加了些别的香味(檀香)。 沈寄其实也就是打了个盹就行了,发现自己身边睡了个肉团,不用睁眼都知道是小包子。而小芝麻和信哥却不知道跑哪里玩儿去了。问了一下,是跑去暖房看小芝麻种的菜去了。 中午沈寄就吃到了半山寺的素面,是拿了汤回来由方妈妈擀面下的。只说是沈寄不大舒服,想吃素面。那庙里的和尚也有意思,让下人把她这月没去吃的三碗的汤都取了回家。沈寄一哂,她这些年可是给半山寺出了不少香油钱。而且还比一些私房做菜的秘诀和他们交流过。不然,以半山寺一贯的行事作风,光凭魏楹这个京兆尹的帖子,他们可不一定回给面子。因此,王氏,还有三个小朋友也有得一份吃。 王氏吃完笑着用手巾插手,“难怪能入大嫂的样,果然是美味得紧。” 三个小朋友还在吃,三人分吃一碗的分量,小芝麻自己拿筷子慢慢吃,信哥和小包子由人喂。 饶是沈寄近来胃口不佳,可这会儿和儿女一起吃午饭,而且吃的还是自己一向中意的素面,胃口也好了不少。季白看她吃了大半碗才放下筷子,比早餐的时候吃两口就推碗强多了,不由得高兴不已。 “为一口吃食,还让弟妹这么费心,真是过意不去。” “只要大嫂能吃得舒心就好,也是大嫂府里的下人用心办事。大嫂回府的消息我已经让人去告诉大哥了,想必今日大哥也能早些回来。” 沈寄点头,如果衙门没有特别要紧的公事的话,应该是如此。昨天魏楹去求了皇帝,结果不用等到玉贵人平安出三个月,今天太后就把她放回来了。倒不是说魏楹一求就有了结果,他还没有那样天大的面子。而是方方面面的原因。沈寄摸摸自己没有从前那么丰腴的脸颊,也许看起来是惨了点。还有,最关键太后没准备对她下毒手。所以,皇帝一答应求情,她索性就把自己放了。还有,什么叫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还是得说?这是让自己还一如既往的提点芙叶,但却要教会她人情世故么? 凭什么?她只是芙叶的表妹,可不是她娘啊。再说了,她这次因为芙叶的没脑子吃这么大一亏,她就不能记恨一下啊。不过,想是这么想,沈寄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芙叶吃大亏的。 正说话间,几个孩子也吃好了,都说好吃。二门处有人来禀报,芙叶公主派人过来探望。王氏便带着信哥避了出去。 那惯常过来的嬷嬷说道:“公主好生过意不去,听说魏夫人今日得以回家,才放下心来。本想自己过来,可小世子不巧把牙磕掉了。” 沈寄赶紧问:“没事儿吧?” “小世子在换牙,那牙本就松了,他调皮去按猫,牙这才提早掉的。虽然流了血,却也没有大事儿。” 沈寄点头,“恩,我这里没事了,让公主不必太挂怀。既然小世子那里有事,我也就不留嬷嬷了。挽翠,着人送嬷嬷出去。” 下午沈寄也不去想别的事儿,喝了方妈妈煲的汤,就安心陪着三个小朋友玩儿。晚饭吃的是小芝麻种的玉米炒松子和另几道让人开胃口的素菜。除了请回来的大师傅,方妈妈也做了两个拿手的素菜。还特地给沈寄做了一碗酸酸辣辣的豆腐脑,这是她在蜀中学会的。 魏楹倒是没有回来的多早,但总算比平日里早些。彼时,挨不住饿的小包子正有沈寄喂着没放辣子的豆腐脑。酸得他眼一闭一合的,又不舍得不吃。小芝麻则自己拿着勺子在吃。 魏楹换下官服出来,问沈寄,“你怎么不吃?” “我刚吃了半碗豆腐脑。你要不要来一碗?” “好啊。” 当着两个孩子还有下人的面,魏楹和沈寄有话也不好多说。可是偶尔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喜色还是一清二楚的。沈寄更是知道,她这回得罪太后,进宫抄一个月的经。先不说魏楹上皇帝那里求情但凡他有一点趋利避害、弃车保帅的想法,沈寄都不能再回到这个价。而且,回来以后,无论是王氏还是下人都不敢对她有丝毫怠慢。这些人可都是看魏楹的脸色行事的。 想得更远一点,她要是被魏楹所弃,她的小包子和小芝麻就会有后娘。而她也就根本不可能摆脱抄经的命运。好在,她看上的这个男人还是靠得住的。 魏楹被她这么看了几眼,心头不有有些发热。可是碍着儿女都在,也只得淡定吃饭。 小芝麻勺了一勺玉米给魏楹,“爹,我种的玉米。” 魏楹想笑,你种的,听说给管暖房的婆子添了不少的麻烦呢。不过既然女儿笑盈盈的给自己勺了一勺,便也端起碗接过,“我尝尝,嗯,不错,挺嫩的。” 小包子正由乳母喂着,闻言瞅瞅自己的碗,里头也有玉米,于是伸手指指着,乳母便挑了出来喂他。他的菜都是另做的,都是适合他的软烂。 今天桌上的菜大半都是素的,就两三道荤菜,不过是极难得的一家四口一桌吃饭,于是魏楹也多吃了半碗外加一碗豆腐脑。 吃过以后,一家子去后院中散步消食。小芝麻牵着小包子慢慢的走前头,沈寄和魏楹跟在后头,走一步停两步,间或说说话,互相看对方一眼,心头都感到温馨宁和。 前头两个小豆丁也挺高兴的样子,小包子小手忽然抬起来指着天空,小芝麻赶紧给他抓了下来,做了个割耳朵的动作,“乱指的话,月亮婆婆晚上要来割耳朵哦。” 小包子吓了一跳,赶紧把眼睛捂住。沈寄笑了,你捂住眼睛,是你看不见月亮,不是月亮看不见你啊。上前几步蹲在小包子身边,“小包子别怕,有娘在呢。” 小包子便转身扑进沈寄怀里,“娘――”一边还伸手摸着自己的耳朵。 沈寄也不说是小芝麻哄他,只说道:“小包子以前不知道嘛,有句话要不知者不为罪。就是你以前不知道,月亮婆婆不会怪罪你的。以后可别乱指了。” “恩恩。”小包子忙不迭的点头。 沈寄又伸手刮刮小芝麻的秀气的小鼻子,她早就知道这就是采蓝拿来吓唬她的,这个时候却拿出来吓唬弟弟。 小芝麻跑回去挨着魏楹,脸上满是笑。 魏楹背着手道:“嗯,天色不早了,都回房歇着吧。” 这会儿离睡觉还早,不过下人都知道两位主子必定有话要讲,便上前哄两个小主子跟她们回房。 魏楹顿了一下又道:“放心,你们明早醒来,娘一定在家的。快回去吧,爹和娘还有事情要商量。” 小芝麻就是担心这个,听了这个保证才乖乖的跟着采蓝回自己的房间。小包子见她走了,便也抬手让乳母抱走,眼睛却一直落在沈寄身上。 204温情(2) 魏楹背着手走在前头,沈寄在半步的距离后跟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往正房走。沈寄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弯弯的,像镰刀一样。也难怪小包子会害怕的捂着耳朵了。 她手放在背后挥了挥,跟在后头的季白等人便知趣的退开。魏楹还是这副死德性,即便是刚明里暗里的费了不少功夫把她从太后宫中弄出来,在人前还是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等下一关上房门,又。会变成另一个样子。这样,都不会人格分裂么?或者儒家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 等到身后的人都退散,沈寄猛地上前一步,挽住魏楹的胳膊。魏楹下意识的就要把她的手抹下去,然后又顿住,再然后向四周看一样,果然周围的人都不在了。这才任由沈寄挽着他进了正房。 待沈寄将屋子闩上,就看到他一直端着的架子放下了,跟玩变脸一样。手伸了过来,握着沈寄的手,“唉,总算是过去了。不用再熬半个月真好!” 要说沈寄瘦了,那是真的。可魏楹这一个月日子也端的是不好过,人也瘦了不少。衙门的事照常的忙,回到家虽然有弟媳妇帮衬,可自己内院的事弟媳妇就不好管了。而且还有儿女骤然不见了母亲,日日哭闹不休。所以到后来,小包子糊涂了,把乳母当娘,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了。好在那个乳母是个本分的,不然这会儿沈寄回来了。就让她直接把人处置了。 沈寄一脸的心有戚戚焉,还有不堪回首。这一个月近乎行尸走肉一般啊,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魏楹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抚在她脸上,过去的夜晚,他时常想这么摸摸,又怕惊了她的觉,白日里抄经没精神又添罪过。这会儿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摸摸,连下巴都尖了,衣服也见宽松。这会儿许多话都不消说了,往日都是魏楹倒霉的时候沈寄陪着,这次却是沈寄得罪了太后,轮到魏楹不离不弃了。患难见真情,有些话也不必非得说出来。 魏楹有了几分情动,“瘦了不少,来,我检查检查,不该瘦的地方可瘦了没有。”说完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去。 不一会儿,嫌弃的声音便从内室传出,“瞧瞧,连这里都瘦了,赶紧给我补起来。多吃点木瓜!” 沈寄踹他一脚,“你以为自己多好呢,都能摸到骨头了。” “我那是给你肩负呢,我瘦些你不是少负担些么,也不用再嚷嚷沉了。” “去――”你的! “别急,来了!” …… 翌日清晨,生物钟让沈寄瞬间清醒,坐起身来。 “别急,今天不用进宫,以后都不用去了。你再睡会儿!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沈寄这才回过神来,见魏楹下了床径直穿衣,她便也跟着起身,发现身上的中衣有些歪歪扭扭的。这是她睡着了魏楹帮她穿的。因为沈寄面嫩,怕被叫起的丫头发现她什么都没穿。更怕一身‘草莓’被人无意间瞧了去。她随手正了一下,拿起旁边的腰带帮魏楹系着。 “你睡你的就好,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跟我讲过这些虚的。” 沈寄打了个哈欠,“既然醒了,便帮你打理一下。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魏楹穿戴好了,托起她的下巴亲了一口,“好了,我走了,你接着睡吧。回头小芝麻和小包子肯定要来吵你的。趁着他们还没起再睡会儿。” “嗯。”沈寄把人送走,然后揉着眼眶往床上爬。呃,还有眼屎呢,他居然也亲得下去。沈寄笑笑,钻进被窝继续睡。不过魏楹昨晚说的胸变小了这倒真是个问题,得想办法补补。 小芝麻和小包子果然是一大早就来找沈寄了,他们都害怕睡一晚起来娘又不见了。见到她拥被高卧才放下心来。小包子便要朝她扑过去,嘴里也喊着‘娘――’乳母赶紧的把人个抱稳了。 沈寄被叫醒,睁开眼就看到小包子想过来,小芝麻在坐在床边。她坐了起来,方才心神一松就又睡过去了,昨晚魏楹着实是勇猛了一些,怕是近来积攒得有点多的缘故。一开了口子就跟泄洪似的。沈寄胸口传来热意,低头一看小包子又钻进她的被窝了。他仿佛很喜欢和母亲挨这么近,一有机会就把脑袋放到她胸口。 沈寄朝着小芝麻伸手,“你要不要也来?” 小芝麻昂头说:“人家不是小孩子了。”看那脸色却有几分意动,只是在弟弟面前要端着姐姐的架子。沈寄莞尔,真是像足了你爹。一边伸手把她往床上扯,“来吧,咱们一起躺会儿。” 小芝麻这才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爬上了床,靠在沈寄另一边。 “娘上回给你讲的故事讲到哪了?” 小芝麻想了想,结果想不起来了。这一个月,她的心思可没放在故事上头。 “没事儿,回头娘重新讲。”沈寄现在有儿女就万事足了。魏楹再平安当差就再无别的奢望。这一早和儿女在床上闹了半日,感到肚饿了才起身着衣吃早饭。只是对一大清早起身帮自己管家理事的王氏有点过意不去。 这几日魏楹也尽力的早回来,一家子团聚着,沈寄胃口渐开,精神也见好。慢慢儿的也能进些荤食了,脸色也好转不少。 王氏觑着她好转了,便和魏柏商量还是搬回自己家去住。魏柏也见着大嫂恢复了几分活力,想着一直住在哥嫂家总归还是有几分不方便,于是点头答应了。次日两人便去和魏楹沈寄说了。临走小芝麻送了信哥两只兔子,小包子也送了一对白鹤。 魏柏额角抽了抽,他那小宅子可养不了太多小动物,以后可别再添了。可看儿子喜气洋洋的,而且东西是侄儿侄女送的,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沈寄和魏楹倒没把谢挂在嘴边上,只嘱咐常带了信哥过来玩。 晚间吃饭时听小芝麻提起,信哥要当哥哥了。沈寄一愣,没看出来王氏……而且如果是这样,她可是受不得累的,怎么会答应住到这里来帮忙呢?细细一想便知道了,定然是魏柏的哪个侍妾有了身孕。所以,他们才要急着回去。 “信哥哥”小包子奶声奶气的道。 “嗯,信哥是你哥哥,不过不是说你。”沈寄看儿子大口吃饭,也觉得饭菜格外可口。魏楹低头吃饭,兄弟内宅的事与他无关。反正已经有了嫡长子,侍妾或者通房怀孕也是使得的。只是,一般都会等嫡长子大些,庶子对其没有威胁才会停了侍妾通房的避子汤。为了避免沈寄对他开地图炮,他明智的选择了不出声装聋作哑。 沈寄回想了一下王氏眼中似乎是有一抹恼意,便问道:“挽翠,你去设法打听一下,那有喜的人是不是也跟来了这边?”要是因为在这边王氏太忙了,所以被人有机可乘,那他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小芝麻还完全不懂事的在告诉小包子,“等以后,你也就是哥哥了。” 小包子眨巴眨巴眼睛,在消化这个话。 魏楹轻声道:“你管这个做什么?左右要四十天以上才能确诊呢。” 看那个样子就是还没有确诊,只是凭着月事推迟在判断嘛。她不是怕王氏多心么。 “别管了,知道了又怎样。” 那倒是,沈寄只得对挽翠道:“算了,当不知道吧。” 挽翠便退了出去。 小包子把饭吃完,这会儿把姐姐的话也消化完了,拉着沈寄的袖子道:“哥哥、哥哥”。乳母看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便跟着收拾饭桌的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魏楹便笑了,“看,小包子都想当哥哥了。”继而看向沈寄,“不急,总得等地养肥沃了才好播种。” 沈寄瞪他一样,那你昨天那么卖力,怎么没体谅一下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小芝麻恍然大悟道:“娘,暖房的地都很肥沃么?”可不,都已经撒了种了。 沈寄只得点点头,“嗯嗯。” 魏楹闷笑两声,“走,我们去看看。” “好!”小芝麻应声站起来,把手伸到弟弟跟前,小包子便拉着站起来。 “刚吃过饭不久,慢慢走。”沈寄跟在后头念着。 “知道了。” 沈寄既然回来了,这几日又天天都跟儿女一处。她在慢慢胖回来,小芝麻自然也在慢慢胖回来。看到前方小芝麻配合着小包子的碎米步,沈寄不由莞尔。小包子等一会儿就要讨抱的了,等快到目的了就会要求下来。这样子走了一头一尾,就算作他自己走过去的。 果然,不多久小包子便停下了脚步转头对着沈寄伸出藕节似的双手,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娘――,抱抱!” 天气很热,他只穿了件单衣,看着就像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沈寄弯腰把他抱起来,小芝麻就过去牵着魏楹的手,一家人往暖房的方向去。 “这么热的天,你让下人抱嘛。”魏楹轻轻出身。 小包子闻言立即用手在沈寄脖子上收紧,沈寄笑道:“小包子,你把手松松,娘抱你就是,不给旁人。” 小包子看看魏楹,见他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便放心的松开了,虚虚的搭在沈寄肩头。 魏楹摇摇头,慈母多败儿。等到小包子三岁后,他一定要把管教的权利争到手。这也不难,如果沈寄肚子里又装了一个,哪里还有功夫和他抢。 小芝麻听沈寄讲过葫芦娃的故事,所以还种了葫芦,这会儿便有一串碧绿的小葫芦挂在藤上摇晃。仔细嗅嗅,还能闻到一阵清香。小芝麻笑嘻嘻指点着告诉沈寄哪个是大娃哪个是二娃。沈寄想到后院的动物园,小姑娘回头把《白蛇记》听完,不会惦记着要养一只青蛇一只白蛇吧。这个可不能满足她! 小包子则要求沈寄把他举高点,他要摸摸小葫芦。这个,沈寄试了一下,力有未逮。周围没人,下人都在外头。她指着魏楹示意小包子去求爹去。 小包子懂了,于是奶声奶气的叫,“爹,抱抱!” 魏楹念了一句,“慈母多败儿!”不过还是从沈寄手里把儿子接了过去,举起来让他伸手去摸小葫芦。小包子摸了一下还不满足,要都摸遍。魏楹懒得举了,便把他放到自己肩头坐着,伸手扶着他的腰,让他摸个够。 小芝麻眼馋了,“还有我还有我,爹爹,我也要。” 沈寄摸摸她的脑袋,“排队!” “好嘛,大一点真吃亏。”小芝麻嘟囔。 沈寄蹲下去,“你哪里吃亏了?你做了爹娘一年多唯一的孩子呢。这可是占大便宜了!” 小芝麻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呵呵――呵呵”小包子摸着葫芦发出一阵笑声。等到他过完了瘾,换小芝麻上去一个个摸遍。身高体长的魏楹只得担当起人梯的重任。 末了,看天色不早,魏楹便道:“回去了!” 沈寄说道:“我也想摸摸。”她伸了伸手表示够不着。 魏楹变了脸色,儿女还幼小,他背着人顶一下还说得过去。可要是当着儿女的面把沈寄顶上去,那他为人父的颜面岂不扫地。 沈寄清脆的笑了一声,然后纵身跃起,摸到葫芦后又落地,“瞧把你吓的,你这就叫惯性思维。办案子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哦,魏大人!” 小芝麻拍手道:“嗯,娘好厉害,跳这么高。” 这个,不算吧。她比魏楹矮一个头,然后再加上小包子的身体和臂长,也就六十公分吧。她可不是疏于运动的大家闺秀呢。奋力一跃,跳这么高还是压力不大的。 魏楹想了一下那句惯性思维,若有所悟。两人出去后叫来下人,把小包子和小芝麻领了回去。两个小家伙兴致颇高,“爹、娘,明儿再来!” 沈寄笑道:“那你们可得听话,听话的话,如果爹爹不忙就会陪我们来了。” 两颗小脑袋一起往下点,“嗯。” 当晚,魏楹一阵忙活后冲沈寄胸口抬起头,“这就叫好日子啊!那什么来都不换。”老婆孩子热炕头,在这一刻比升官发财还来得美妙。 沈寄推推他,“下去,我要睡了!你这个人也就只有枕头上才会这样讲。”心头却想着,魏楹已经提过两回再生孩子的事了,看起来是很认真的。三年抱俩还不够?再生她要看管不过来了。两个刚刚好,再来一个小豆丁,就容易忽视掉一个了。 “我们先不生吧,我不想哪个孩子的童年有缺憾。” “缺憾?什么缺憾?”魏楹喘着气问道。 “就是觉得自己被爹娘忽视了啊,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真的照顾不过来。” “我不是说等你把身体调养好么,不急的。” “再等等吧,至少等小芝麻懂事以后。” 魏楹‘嗯’了一声,然后手在沈寄腰上收了一下,脑袋在她肩头蹭蹭,睡了。 沈寄知道这些日子魏楹其实都是尽了最大的力气挤出时间回来陪伴她们。而他自己却累得有些疲于奔命。当然,方才这种时候他却是不惜力气的。有时候沈寄都觉得他本来就有些累了,他却说这样才能休息得好。一大篇的歪理,然后趁她不注意就吻下来,还美其名曰相濡以沫。 眼见她现在一日好过一日,他必定又会将精力主要投入公事了。这十来日算是个小蜜月吧。罢了,嫁了个有野心的男人就是如此了。只要他人在身边不搞七捻三就行了。而且,如今的情势和位置,也容不得他出工不出力。 不出沈寄所料,小芝麻和小包子第二次坐在父亲肩头摸葫芦的时候,又过了好几日,葫芦都快成熟了。沈寄养了大半个月,人便养回来了。小芝麻便又跟她提起了篝火晚宴的事儿。 这是早就答应了,因故拖延了这么两个月。 “行,只是这已经是六月底,着实热了一些到时候火堆在中间,圈子圈大一些。娘让人去定牛羊还有兔子,还有各色蔬菜,到时候再请了人来跳舞、杂耍,好不好?” “好!”小芝麻的脸又变圆了,笑起来很是可爱。 小包子不知道什么事,不过姐姐这么高兴,他也跟着高兴,也大神喊了声‘好’! 沈寄捏捏他的小胖脸,“小包子,你想吃什么?”沈寄如今能吃荤食了,每顿方妈妈便换着法儿的给她烧好吃的,立志要将外头高价请来的素食大师傅比下去,让对方早日收拾包包走人,卖力得不得了。开玩笑,厨房是她的地盘,她要是不能当家做主怎么行。 小包子闻言就皱着小眉头开始想,沈寄纳闷,这事儿还需要皱眉。小包子想了一阵子,还是没想起来,最后比划了一下,然后说道:“肉肉!” 沈寄看明白了,他想吃牛排。不过,这倒的确是一道新鲜好菜,而且方妈妈当时也跟着学了的。 “好,到时候做小包子喜欢吃的肉肉。好了,我们回去让人写请帖吧。” 沈寄请客的帖子通常都是她自己动手写的,只是外人不知。还有不少人误会是魏楹写的,毕竟他们的字同源。 205温情(3) 最后,把宴请的日子定在了小芝麻生辰当日。一来,七月间实在是太热了;二来,这主要是为了满足小芝麻想见识一下篝火宴会的要求,就当生日愿望派发了。 至于小包子惦记的牛扒,这个可以满足。可是他居然嘴很挑,尝了一口方妈妈做得就不吃了,非得沈寄下厨做来才张嘴大口大口的吃。 沈寄便笑道:“合着你也长了一只吃货的舌头啊。” 小芝麻点头,“S哥哥也是这样,舌头可挑了。” 那是徐茂的儿子嘛,徐茂是谁,那是这个装菜的盘子之前装过什么都吃得出来的人。 玉贵人终于平安度过了前三个月,消息公之于众。玉贵人升为玉嫔,董家也得到重赏。另外贵妃照顾玉嫔有功,也得到了褒奖和赏赐。 沈寄已经完全不想理会皇家事了。可完全不理会也不行,总得知道些外头的风向。她知道,后位一直虚悬,是皇帝不想再弄出个嫡子来,和他不立太子是一个缘由。到了如今的态势,两个儿子羽翼渐丰成水火之势,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却是想立也不能立了。不然,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于是,后宫便也是泾渭分明的态势。 本来这些知道就行了,可刚用了早饭就有太监到家里来传召,玉嫔要沈寄进宫陪她说说话儿。沈寄没有拒绝的权利,再有就是当时她被太后为难,玉嫔帮着她在皇帝那里说了不少好话,虽然是她是为了交好芙叶所为,但皇帝毕竟因此没有找自己麻烦。如今玉嫔孕中寂寞,想找她进宫陪着说话,她自然不好回绝。 好在,说话而已,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了。 小芝麻听到消息,立马跑了来,“娘,你又要进宫去?”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这个在年幼的小芝麻心头扎下了根。 “一会儿就回来了。弟弟呢?”总不能每天找她去说话吧,就是找也该找她自个亲娘才对嘛。 “我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床上咬牙切齿呢。” “嗯?” “他昨晚又尿床了。” 沈寄失笑,小芝麻看她笑了,心头稍微放下点心,“真的很快就回来?” “真的,娘不骗你。你别去笑话弟弟,他还小呢。你在这个年岁是一样的。” 沈寄进了宫,按照规矩先去拜见贵妃。她估摸玉嫔多半不知道贵妃不待见自己,不然不会召自己进宫来的。她怕是还想着自己救过岚王的命,贵妃下懿旨褒奖过自己。而且当初送她进宫,也是走的贵妃和岚王的路子。该怎么让她知道这一点呢,董家之前想和魏楹走近些,怕是也是因为这个。还因为她和芙叶是表姐妹。之前芙叶为了她的事可是对董家和玉嫔下了血本呢。 到的时候,因为岚王妃在里头,沈寄便站在外头等。可惜,这里不是她打点好了关系的太后宫中,没人会关照她让人站到避荫的地方去。沈寄也没去递银票金锞子,她觉得这么罚站一下,董玉儿应该知道她不招贵妃待见了吧。也亏得贵妃掩饰得好,往日里董玉儿必定也在她面前提到过自己,至少一两次是有的。可是她把对自己的厌恶掩饰得那么好,让董玉儿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而且,她觉得把她晾在这里晒着,本来就是贵妃或者她身边人的意思。她递了也是白递。再说了,她可不是那些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晒晒太阳接受紫外线照射,她还补钙了呢。而且,人来人往的,贵妃也不可能晾她多久。传了出去总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寄这里正想着呢,贵妃又有访客了,这次是黛月公主。 “你怎么站在这里?”公主近前站在阴凉处问道。 “臣妇见过公主!是这样的,玉嫔召臣妇进宫来说话。按规矩,臣妇该先来正殿拜见贵妃娘娘。这会儿岚王妃在里头,宫人便让臣妇先等着。” 黛月公主蹙眉,“今儿母妃身子有些不爽,王嫂在里头侍疾呢。怕是里面忙乱,没人顾得上你。你直接去玉嫔那里吧,本公主进去替你说一声。” “是。”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大清早的这两姑嫂就进宫了。怎么玉嫔不知道么?还叫自己来说话。 沈寄行了礼由宫人领着往侧殿去。黛月公主径直进了正殿,把事情说了,“让她站在那里,人来人往传出去不像话,儿臣就让她去侧殿了。” 贵妃头上戴了抹额,正有岚王妃伺候喝莲子羹。她其实就是早期身子有些不爽利,皇帝知道了就让人出通知了岚王妃和黛月公主。可是他自己却是没有过来。哼,去看那怀了老来子的玉嫔就有功夫,轮到自己这里却说政务繁忙抽不出身。这么一想,她心头就更不舒服了。所以方才听说她最讨厌的沈寄来了,便直接扭开了头不做理会,宫人一看便干脆把人晾在了外头。 “嗯,你让她走了也好,省得碍我的眼。不是说她得罪了太后么,怎么抄了抄经就又放回去了?都是芙叶在中间上蹿下跳的。”一边转向岚王妃说道:“你可别犯糊涂,乱贤惠!” “儿臣省得,就是王爷,大是大非也是拎得清的。” 沈寄去到侧殿,看到尚未出怀的玉嫔气色很好的样子。 “臣妇见过玉嫔娘娘。” “起来吧,你怎么才来?” “方才去正殿拜见贵妃,不巧遇上贵妃身子不舒服,岚王妃在里面侍疾。”沈寄简单说了两句,等玉嫔派人去打听,就能知道她被罚站的事儿了。 “啊,贵妃娘娘病了么,我得去看看。” 一旁的大宫女赶紧拦住,“娘娘,贵妃娘娘打发人来说,不让娘娘去,怕过了病气。而且,娘娘还需要卧床保胎呢。” 沈寄腹诽,怕是贵妃也不乐意看到怀孕的玉嫔吧。面上再是大度温婉,谁乐意夫婿的小妾怀孕啊。想想贵妃也真是不容易啊,尽心尽力打理后宫这么些年,就是升不上后位。不过,正殿里头那两个女人,将来很可能是太后和皇后呢。到了那一天,想整死她真是分分钟的事儿。她怎么这么倒霉啊,救人还救出祸事来了。可当时要是见死不救,被皇帝知道,祸事顷刻就至呢。 董玉儿好像是真的很寂寞,而且她为了保胎,竟然是一直半卧着。这该多难受啊,成天的躺着,而且这么热的天,都不知道背上有没有生痱子。看来这也是贵妃为了龙种着想,给董玉儿下达的指令了。对最喜欢唱歌跳舞的董玉儿来说,这太痛苦了。怪不得董玉儿会无聊的找自己进宫来说话呢。 “记得当初魏夫人你怀小芝麻的时候……” “您这怀的可是龙种呢,臣妇家小芝麻怎么能比。”她怀小芝麻的时候,成天到处走来走去,魏楹不放心,自己在家就在一旁陪着,一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样子。自己不在也叮嘱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哪敢让沈寄大热天的卧床保胎啊。再担心也阻止不了她正常活动啊。 董玉儿微叹口气,“时常想起还在扬州时的日子……” 沈寄就陪着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尽力避免落下把柄。为了不惹事招人恨,她连扬州府的小吃都没干提一句。不然,万一说得董玉儿立即就要吃,那些人不恨死她啊。 这么说了大半个时辰,便有女官来提醒董玉儿该吃补品了。 董玉儿便道:“跟你说说话心情也愉快了不少,以后再召你进宫来。” 沈寄点头称是,然后就要退出去。 董玉儿让人拿来些给小孩子玩的东西,说是给小芝麻和小包子的。还说腹中胎儿才三个月,皇帝就让人准备了许多。她的态度沈寄还算能接受,没说赏赐的话。不过她还是依礼谢了恩才收起来。不然的话,旁边的女官就该说话了,也是落下一个话柄。 回到家里,刚进了二门就看到那姐弟俩排排坐在正对着门的屋檐下呢。沈寄笑着过去,他们便站了起来,‘娘――’ “要不要吃果果?” “要。”小包子大声回答。 “好,我们进屋分果果吃。”沈寄一手牵儿子,一手牵女儿进去。想象得出来,在她进宫抄经的一个月,小芝麻就常常这样带着弟弟等候。 等到魏楹回来,沈寄把今日进宫的见闻告诉了他。 “看来,皇上真的很看重这个孩子呢。” “那当然,任谁年过五十能有个老来子,都会这样的。尤其……”皇帝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这种证明他还很行的事儿,怎么会不格外看重呢。 魏楹发现沈寄情绪不是很好,“怎么了?”难道今天进宫受气了? 其实关于贵妃和岚王妃的事儿,沈寄早就有过想法,只是一直不想魏楹太过担心才没有提。而且之前放外任,跟宫里的贵人感觉也挺遥远的。 “我有些担心将来。” 魏楹摸摸她的头,“她们明着不能对你如何,毕竟你有皇上的圣旨还有贵妃的懿旨做挡箭牌呢。” “人家可以说此一时彼一时。而且根本不用打骂我,就让我进宫抄经就够人受的了。” 魏楹没有出声,其实这两个女人不足为惧。岚王将来定会看住她们。就是她们想私底下动手,他养了那么多门客也不是吃素的。他怕的是岚王成了皇帝,会不管不顾。唯一能制约他的不过是千秋令名。可唐太宗的后宫里有弟媳,唐玄宗甚至强纳儿媳为贵妃,这两位可都是威名赫赫的圣明天子。 如今,只盼望皇帝能够多活些寿数,让他能够积蓄更多的力量。玉嫔还能怀孕,皇帝再活个三年五载应该没问题吧。他如今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涌有皇帝的信任,是两位王爷都想要拉拢的。所以,只要皇帝活着一日,他的位置就很稳当,他的家也很稳当。可要是皇帝撒手西去,于政事上他奉太子为主拥立新君便是。 可如果岚王为太子,他心头着实是有几分憋屈。 魏楹和贵妃等人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岚王觊觎小寄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皇帝或者太后知道。贵妃等人的缘由自然是不能让岚王失欢于皇帝,让安王白捡个便宜。而魏楹知道这两人一旦知晓,他们为了让岚王没有污点,必定是会杀了沈寄。 而安王倒是很想让皇帝知道,可是一来他没有证据,岚王明面上什么把柄没有露。也不能说他在宫中护着沈寄,不然蒋世子欺辱她,就是心存不该有的心思。毕竟沈寄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安王自己,对这个其实也不能确定,只是暗中揣测。上一次在扬州付试探,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二来,揭出来也不一定就能让岚王完全失去竞争那把椅子的能力,毕竟就如魏楹所想,这些都是小节。而且,还容易落个陷害兄弟的名声。三来,就算真的捅了出去,其结果不过是沈寄被皇帝弄死,转身再赏魏楹一个高门贵女做继室。而在扬州府的事已经说明,魏楹对沈寄的看重,出了这样的事,他一定会报复的。 而留着这件事,却还有可能将魏楹这个京兆尹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毕竟,是个男人就不能接受可能绿云罩顶的命运。 就是因为这些因素,才有了沈寄今日的安乐日子过。可魏楹头上却是一直悬着一把剑。 这一切,沈寄自然也能想得到。所以,她才会觉得,他们是两条相濡以沫的鱼儿。 夫妻两人相拥了一阵,魏楹拍拍沈寄的头,“没事儿,万事有我呢。你安生过日子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我撞也撞开一条路。” 沈寄抬起头,“没错,明日愁来明日愁,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咱们的日子不能就不过了。”头一件事,就是银子。魏楹已经很久没有买过心仪的古董了,到最后发展到那些有名的古董铺子看都不去看一眼。用他的话说,不买也不会死。这么烧银子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沈寄其实知道他很喜欢那些古物,人活着总要有个爱好吧。只是,现在家里的确没现银,而且魏楹养着那些门客的开销也不小,总不能变卖产业来支持爱好吧。所以,赚钱还是头一位的。 芙叶送的那间酒楼,连房契地契全送来了。在那样的地段,没有个五六千两银子是办不到的。这回她害自己遭了无妄之灾,这间酒楼沈寄就笑纳了。她已经让人去按照然楼的风格开始装潢,等装潢完毕就可以开张了。现在已经是七月,再有五个月各处的银子交上来,手头就松泛了。 为了方便打理,除了婆母的遗产和魏家分的产业沈寄没动,她自己名下的,除了宝月斋和然楼,她打算统统处理了,全部变卖。这样,一来方便打理,二来也可以收回一些现银。 在秦惜惜事件后,她一度和魏楹把各人名下的产业收益和支出都分开,这让魏楹心头犯了两年堵。可这次抄经事件让她看明白,魏大人是十分靠得住的。她得罪了太后,他也丝毫没有弃她于不顾的打算。还有她招来了岚王这个隐患,他也一直在想办法解决。 所以,银子就没有必要分清楚了。人靠不住了,才需要抓银子。人靠得住,那把人抓住就行了。 沈寄一直在用压箱底的嫁妆银子置办产业的事,魏楹当然知道。到了扬州后,她让方大同把名下产业的帐管了起来,不和府里的公帐混在一处,他也清楚。这背后的讯息就是她觉得他不是完全靠得住,她要把银子捏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这些魏楹心头虽然有些发堵,但什么也没说。毕竟,女子自己掌握嫁妆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那些银子,既然他当初给她做了嫁妆,自然就归她支配。 如今,眼见沈寄打发人先是将京中当初托林夫人置办的庄子、田地、铺子都变卖了,又遣人往蜀中、扬州将她置的产业也全部变卖。至于所得的银子,大额的由沈寄自己收着。其余零整的,放到账房处支应。 魏楹穿着亵衣从净房出来,正看到沈寄在拨算盘,“你最近在干什么啊?家里又不缺银子。” “哦,一开始置办产业没有规划,我都卖了换成现银,以后也好大规模的发展宝月斋和然楼。我算了算,这些**年下来,差不多有四成盈利,比宝月斋和然楼差多了。” “那些是庄子田地,当然不如酒楼和首饰铺子赚钱。不过那些是根本,不该轻易就卖掉的。至于京外的产业,倒的确是可以卖掉换现银。” “咱们京郊不是还有那么大一座温泉庄子么,原本的两百亩地,现在把附近一些要卖的田地也都买下了,我算了下差不多有五百亩,而且淮阳老家还有不少。作为根本,足够了。” 魏楹闻言笑了笑,这是夫妻一体的意思,他听得出来。总算不敢他分什么你我了。他凑了上去在沈寄脸上亲了两口,“我说,华安那几亩破地,你也卖了吧。” 206温情(4) 华安那几亩地,是沈寄当年为了把户籍从魏家迁出去托二狗子帮忙置办的。是她那会儿打算安身立命的根本。秦惜惜的事出来以后,两人吵架,她说的便是要净身出户,回华安种田去。所以,那几亩地可以说是魏楹的心病了。 沈寄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行,卖吧卖吧。这次给理正寄银子去我就让他帮着卖了,银子就添在里头给书院。” “嗯,别忘了。” 沈寄好笑的点头,她有然楼和宝月斋,还守着那几亩地做什么。 嫁给魏楹她曾经后悔过,因为一路因为出身低微要不断的面临风风雨雨,他爬得越高,风浪越大。可是,这次抄经的事也让她看到,无论顺境逆境,这个自己亲自选的男人总是靠得住的就是了,她由是心结尽去。 魏楹抱着沈寄,低低的笑出声来。时而停下,时而又笑两声,声音也越来越大,眼中熠熠生辉。显见得心情非常之好! 沈寄拐他一拐子,“别笑了,回头把人招来了。” “放心,你调教出来的丫鬟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的。” 如今沈寄房中,管事妈妈有挽翠和凝碧两人。顾妈妈荣养之后,嫁给刘实哪碧便回来了。流朱嫁给了凌仕昀留在扬州一起打理然楼。而阿玲在京城开了间杂货铺子,还在另外一些铺子里参股分红。人来客往有自己的一个小圈子,可以帮沈寄打听到不少中下层的消息。 眼瞅着采蓝也将十八了,沈寄便惦记着给她找婆家了。因为预备着要让她回来做小芝麻屋里的管事妈妈,这个人选最好就是府里人了。接下来还有季白,也要十七了。 次日,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起过来,沈寄让乳母看着他们玩儿,把采蓝叫到屋里和她说了这事。采蓝面颊泛红,但确切听到她成亲后还能回来做大姑娘身边的管事妈妈,也不由心喜。 “奴婢但凭奶奶做主。”采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 “嗯,我会帮你留意的,你自己心里也有个数。有什么想法就来和我说。” “是。”采蓝应了一声。之前的挽翠几人都嫁得很好,而且也都是正当年的年纪就嫁了出去。所以,偶尔想到自己,她心头还是比较放心的。只要尽心做事,奶奶是很为她们着想的。 说完话出去,就看到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有些蔫蔫的,天气实在是热了一点。沈寄便带了姐弟俩一起去玩水。 园子里有一条小溪,是活水,可以在上头划小舟。 小芝麻和小包子并排躺在小舟上,仰视着蓝天白云,不时轻笑出声。沈寄探身出去摘了两张荷叶给他们盖在脸上,“遮着,别晒得黑不溜丢的。” 两姐弟都把荷叶往下一扯露出眼睛来对着沈寄笑,小芝麻指着外头的莲蓬道:“娘,吃莲子!不要莲心。” “让采蓝剥给你们吃。”沈寄看他们穿着小褂短裤的样子,着实有些心痒痒。她回身让挽翠去吩咐人守着不让人进来,然后在舱房里脱了鞋袜,挽起裤脚,坐到小舟头部把脚放进了清凉的水里。撑着小舟的全是婆子,这里是内宅,又不会有外男进来,而且她还让人守着外头了。所以,容她放纵一下吧。 小芝麻和小包子看到便要过来,沈寄比了个手势,“等等!” 采蓝等人赶紧走到另一头去,沈寄这才招招手,“过来吧!”她自己也摘了一张大荷叶顶在头上,小包子和小芝麻便有样学样,头顶着荷叶把脚往水里放。只可惜,两人的腿都太短了,挨不到水,让姐弟俩一阵的气闷。 沈寄更是得瑟的用脚踢着水花,踢得老高。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采蓝和乳母无奈的道:“奶奶――”有这样做母亲的么。 小芝麻还知道水深不能乱来,只是瘪嘴生闷气。小包子却是行动派,直接就小胖手一撑往水里跳。不过,被早有准备的乳母一把抓了个正着。他胡乱挣扎,嘴里嚷嚷着。 小芝麻气呼呼的站起来,然后背着手学着魏楹的声音说道:“像什么样子!” 几个下人对视一眼,大姑娘长得本来就极像爷,这么一装更是像了个**成。她们拼命忍笑,沈寄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我可不怕!” 小包子也笑,“爹爹――” “好了好了,不闹了,剥莲子给你们吃。”沈寄清凉够了,把脚缩回来,和小包子小芝麻一起坐在凉席上。她剥了莲子喂到小芝麻嘴边,小芝麻摇头,“不吃莲心。” “莲心可好了,清热、固精、安神、强心。吃――” 在沈寄的威压下,小芝麻委委屈屈的张嘴含了进去。小包子满脸疑惑的看着,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这样。 “小包子,到你了!张嘴――”沈寄又剥出来一颗。 小包子看姐姐那个样子,两只小胖手一下子就把嘴巴捂住了,眼睛扑闪扑闪的。 沈寄直接朝自己嘴里里一丢,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然后又剥一颗出来,这回小包子便把手拿下来,吃了进去。慢慢用小牙咬着,然后露出皱眉的表情。 “不准吐,给我吃下去!不就是微带点苦味么,有什么了不起。多吃几颗就不苦了。” 采蓝季白还有乳母都在麻利的剥着,沈寄又拿了一颗丢进嘴里,然后盯着小芝麻,小芝麻苦着脸照做。沈寄又挑了一颗嫩的喂给小包子。 “不苦了吧,不敢怕苦,这可比吃药好过多了。你们想踩水是不是?”打一巴掌得给一颗甜枣。 两个小家伙立马点头如捣蒜。 “靠岸!”沈寄挥挥手,然后弯腰去抓袜子。季白赶紧蹲下帮她把脚擦干穿上鞋袜。 等小舟靠岸,沈寄批准小包子小芝麻脱了鞋袜挽起裤子在岸边踩水。不过划定了范围,还得乳母和采蓝分别牵着。 小芝麻和小包子这下子高兴了,沈寄就坐着岸边看两个短腿族把水踩得到处乱溅,牵着他们的采蓝和乳母算是倒了霉,衣服都被溅湿了。季白笑着打发小丫鬟回去给两个小主子和她们俩取替换的衣物。等一下可以在这边的屋子换了再回去。 “鱼――”小包子忽然停了下来指着水里喊。 小芝麻更是大声说:“娘,我要吃鱼。” “成啊,等下让人捉上来。娘熬汤给你们喝。不过你俩上来了吧,省得碍着人捉鱼。” “嗯。”听说要让人下来捉鱼熬汤,两姐弟合作的上了岸。 沈寄便对季白道:“看你的咯!” 季白一愣,然后立即摩拳擦掌的道:“好!”她本就是个贪玩的会玩的,当即带了小丫鬟拿了簸箕等物下河捞鱼。 小芝麻和小包子就守着岸边的大瓮,每当丫鬟往里头放一条鱼,无论大小,都能引来他们的欢呼。两人还跑到岸边指点着季白等人捉鱼,“那边那边,快点儿!” “哎呀,跑了!” “苜蓿,到你那边去了。”小芝麻两手做成喇叭的样子不停的喊话。 小包子会说的话相对还是较少,只是很着急的在岸边伸手跺脚的。 捉鱼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夕阳西下,魏楹回到家。 “这是在干什么?”他背着手问。 沈寄转头看他,两个孩子也站起来叫‘爹’。 水里丫鬟们都赤着脚,魏楹便只看着眼前娘三,还有那一大瓮大大小小的鱼。 季白赶紧带着人涉水从旁边上岸穿鞋袜。 沈寄拍着身边的椅子示意魏楹坐,小芝麻笑眯眯道:“爹爹,今晚吃鱼汤哦。” 小包子更是高兴的很,“爹爹,鱼汤,娘做。” “还记不记得我做给你吃的第一餐饭?”沈寄笑着问。 魏楹在她身边坐下,想了一阵,“哦,是一个萝卜丝鲫鱼汤,还有炸小鱼。” “你记得还真清楚啊。那个时候我实在是饿肚子饿得没法,虽然你肯把饭菜分一些给我吃,可天天都是鸡蛋也要吃腻的。所以我就跟大娘说我去捉鱼。也是拿了个簸箕和一个瓮,当时我沿着村边的小溪走了小半个时辰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捞鱼。那天捞到了几条小鱼,真是把我乐坏了。” 想起往事,魏楹脸上露出笑容。那会儿那晚鱼汤还真是让他惊喜呢。不过那时候没有想到,最大的惊喜是她本身。 小芝麻挠挠头,“娘,你饿过肚子?” “是啊,那个时候好惨呢。晚上都要饿醒,都能听到肚子咕咕的响。只能去舀一瓢凉水充饥,然后接着睡。所以,你们再敢给我挑食试试!” 小包子看姐姐点头,也赶紧跟着点,他还没能完全消化吸收沈寄的话,只是好奇她怎么会挨饿。 魏楹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寄,我要吃萝卜丝鲫鱼汤和炸小鱼。” “好!” “还有……”魏楹看向沈寄,后者笑道:“我也有些想大娘了呢。不如,请他们一家子到京里住一阵?” 魏楹想了下,“还是算了,小弟身子弱,可不像小芝麻小包子这么结实,日后有机会回去淮阳去看她。”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乱起来呢。皇帝身体的真实情形实在是不知道。要不是把妻儿送回老家太显眼,他都想把她们娘三送走。不过,既然是他的媳妇儿女,就是送到天边,万一他出事了,她们也得连坐。而且,他也不舍得把她们送走。这个样子,下衙回来就能听到一片笑声。他会努力为一家人撑起这片天,让她们能够一直这么笑下去。 玉嫔没有再召沈寄进宫作陪。那天她说起沈寄和东昌小公主在篝火旁的共舞眉飞色舞的,还说过两天再叫沈寄去。现在没有,只说明她已经知道了贵妃对自己是不待见的。她不想莫名其妙卷进来。 芙叶得知沈寄要替小芝麻用篝火宴会烧烤的方式庆生,忙忙的遣了人来问,她附上有善胡歌胡舞的歌姬,还有善做胡食的厨子。沈寄便不客气的让她到时候提前几日把人送来,正好用得上。这回的事,阿隆和丹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小芝麻不知道,小包子就更不用提了。他到如今已经压根忘了有一个月没见到母亲的事,记忆完全的混乱了。 离小芝麻生日还有一个来月,不过沈寄已经在开始做准备了,只求尽善尽美。惹得小包子巴不得姐姐早些过生日,小芝麻也整天心痒痒的。 今天唯一休沐,难得不用加班。他央沈寄跳舞来看,沈寄便道:“除非你操琴。” “好啊!” 古琴声中,魏楹清越的嗓音响起:“南山有桂树,上与浮云齐。上巢双鸳鸯,下合连理枝。不夭亦不伤,千载当若斯。” 沈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魏楹唱完挑眉,意味该你了。沈寄笑着拉了小芝麻过来,教她跳舞,小包子便也迈动圆滚滚的小身子跑过来。魏楹摇摇头,手下不停。一家人嘻嘻哈哈的笑闹了半日。小芝麻乐感很强,而小包子纯粹就是来捣蛋的。 沈寄想了想,她本来以为以魏楹的性子,青天白日唱不出这样的曲子。后来想想,这一路一起走过来,她受了他的影响,却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魏楹从前对皇帝对皇家,那还是将爱国和忠君划上等号的。对自己,虽然是喜欢,但不肯在外头表露出来。现在,他对皇家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且,肯在丫头和儿女面前主动唱出这样可以被圣人称为‘乱雅之郑声’的曲子。 因为这个表现实在上佳,沈寄便遂了他的意,轻舞长袖,开口唱到:“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魏楹手下的曲子随之一变,小芝麻拉着在场中碍事的小包子站到一边去看,似懂非懂的乐呵着。 待儿女们和丫头都不在跟前,沈寄说道:“我真没想到你还会唱这样的曲子。”说完腹诽,她也太容易满足了,成亲九年,有儿有女了,才听到一首情歌就这样开心了。 “我还会唱别的呢,你要不要听?” “嗯?” 魏楹凑到沈寄耳旁,轻轻唱道:“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沈寄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看着魏楹俊美如昔的面庞不由想到,这个男人青涩尽去,怎么能这么迷人啊!还好当年没有一心拒绝,不然现在岂不是要悔死了。虽然少了平静的生活,可是还是这样才多姿多彩啊。 她抚上魏楹的脸,“你如今简直跟毒药一样。” 魏楹挑眉,“怎么这么说我?” “可恨我明知道是毒药,还欲罢不能深深迷醉!” 这个评价还不错,“嗯,不错。你也是我的毒药,而且是没有解药的。就让我们在一起饮鸩止渴吧。”尾音便落在沈寄的唇上,消弭不闻。 在小包子扳着肥肥短短的小指头数日子中,沈寄的第三家然楼开张,在芙叶的张罗下,来捧场的人着实不少。是从扬州付调了骨干过来帮衬,然后在京城招募培训的人手。 那些人从扬州带来了然楼的数十道经典菜色,也带来了几十只很受欢迎的曲目。魏楹库存的古董这回又派上了用场,被借去陈列。沈寄卖掉名下不少产业,总共得了一万四千多两银子。连着之前的,一共有两万五千两。路过古董铺子时,她鼓动魏楹进去看看,被他拒绝。而酒楼又是芙叶送的,除了装潢的几百两竟没有别的支出。于是沈寄顿时觉得又富裕了起来,寻思着再接再厉,多做些赚钱的生意,让钱来生钱。这样才不至于支出一大笔就捉襟见肘的。 然楼开张生意火爆,渐渐有了口碑,是真正的日进斗金。 而小芝麻的生日,也在夏日的尾巴上悄然而至。这一场别开生面的生日宴会,只请了亲近的人家。场上小芝麻头戴徐S编的花环,被一众小朋友簇拥着。一向爱做中心的丹朱一开始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后来想着母亲告诉她的,今天是小芝麻过生日,之前她又害小姨被拘了一个月,慢慢也就释然了。就连小包子也和信哥拉着手跟在哥哥姐姐们身后随着节拍乱舞。那些胡姬更是被搞得舞步全乱,连乐师都找不准节拍了。 一众小屁孩们围着篝火乱舞,累了就跑回来吃喝,还要亲自动手烧烤,最后烤出一块块黑炭来。 小芝麻烤的鸡翅,翅尖已经成碳,翅中还没有好,划开来满是血丝,小包子嫌弃的躲开,靠进自己怀里等着吃母亲烤的,末了小芝麻也靠过来等着。 正在众人被一群小魔乱舞逗得笑出的眼泪还不及擦的时候,公主府的属官匆匆而至,在芙叶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脸色立时变了。而魏楹也得到了宫中传来的一个通知,让他现在不管在做什么,赶紧回到衙门坐镇。 芙叶和魏楹前后找了借口离席,沈寄跟进去帮他换衣服,“怎么了?” “皇上晕厥过去了。” 207惊变(1) 沈寄顿时愣住了,皇帝晕厥过去了!他不是才让董玉儿怀孕了么,这怎么就晕厥过去了?太子还没立呢,这岂不是要出大事。传位诏书在哪里,正大光明匾的背后?唉,这可不是清朝,康熙爷还没有写正大光明四个值呢。 眼看沈寄满脸的担忧,魏楹只得自己把官服换了,拍拍她的手:“放心,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家里还是照常,我这一去不过是要看着京里的官员有什么异动没有。至于那些贵人,那是归禁军那边管的。” “皇上……” “不知道。”现在一切都要看皇帝到底有没有大事,能不能醒过来了。 沈寄深吸一口气,“你去吧,我会看好家里的。” “嗯,我要带走一些人,有事你派人去外院找欧阳。内宅让老赵头带着刘实热丝醋拧S惺裁词挛一峒笆备你送消息过来。” “好。” 沈寄回到篝火旁,便有人问她出什么事了。 “哦,衙门里临时有些事。至于公主,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一向是呆不了多久的。” 众人想了想,倒也是。往常魏府的聚会能看到公主本人都不容易,往往只能看到她送来的礼物。而魏楹事忙,这是谁都知道的。于是场上重又热闹起来。 徐S对沈寄说:“魏婶婶,这个牛排好吃。回头我打发人来学。” “行!” 之前沈寄曾经打量过王氏,发现她脸上的笑没有一丝勉强。看来侍妾有孕事件已经完满的处理了。据说王氏很是强悍,直接提出留子去母。这的确是魏柏理亏。嫡子还小,侍妾就该喝避子汤。听说魏柏家里内宅王氏还给侍妾排了侍寝的顺序。而她趁着王氏到沈寄这里帮忙,忙不过来分身乏术的时候在王氏的日子爬了男主人的床还偷偷倒掉了避子汤。 听说这个侍妾是魏柏的贴身丫鬟提起来的,从前就是通房。用王氏的话来说,一直不太安分,这回更是明证。魏柏求情,也不过将留子去母的去,从直接处理变为远远发卖。这便是内宅女主人的权利,王氏是世家嫡女,头上婆婆不在,自然运用得炉火纯青。 之前沈寄对此事还有些感概,觉得王氏果真是最典型的当家主母。觉得这样的事,自己无论如何做不来的。不过这会儿,她的心思被刚发生的大事占据,没心思想这些了。 不过,今日的事不能被人从魏家猜出了端倪。想来现在得到消息的除了皇家人,许多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沈寄压下心头的担心,如常的招呼客人。这一晚,一直到小朋友们都尽兴,才算是散了。 沈寄带着小芝麻在门口送客,至于小包子早趴在乳母肩头睡着,让抱下去了。 眼看着最后一辆客人的马车也驶离,犹带着兴奋的小芝麻道:“爹爹还没有回来。” 你爹今晚怕是不能回来了! “爹爹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他也不想在小芝麻生日当天缺席的。好在是半道才被叫走,不算完全缺席。” “嗯,爹爹好忙,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傻丫头,扬州知府和京兆尹怎么能是一样呢。皇帝可千万得醒过来啊,不然,岂不是要变天。 小芝麻本来想回自己房间,却被沈寄带到了正房。看到弟弟睡在父母床上,乳母在一旁守着,她不由一愣,爹爹今晚不回来了? “嗯,今晚,我们大被同眠吧。”沈寄觉得这种时候还是让儿女睡在身边踏实些。就像地动那晚一样。万一,她是说万一魏楹传消息回来让他们赶紧逃跑,那也可以节省一些时间。她对乳母说道:“你先下去吧。” 儿女相继熟睡,沈寄却是睡不着。今晚的事,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储位不定,两王火拼。这样一来,可就是血流成河的局面了。 看着儿女稚嫩的脸,沈寄叹口气,又伸手摸了摸枕边的包袱,里头有她平时用的长剑。她此刻换掉了纱裙,现在穿的是平时在练功房穿的素色劲装。这样万一有事,跑起来不累赘。还有一小匣零整银票和散碎银子。母子三人的衣服打包了三身。还有马圈里惯常骑的马也都准备好了。屋外有平时三倍的人在守着,到时候有事就会护着他们出城暂避。她想过了,到时候万一有事怎么都要带着两个孩子逃出去。 更鼓敲了三响,沈寄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四更鼓响,屋里进来一个人,走到床边,她立即翻身而起,手中长剑抽出架在来人脖子上。 魏楹吓了一跳,正要叫人才看清床上跳起来的不是他以为的刺客,是沈寄。倒也是,这么严密的防守,要是刺客真到了正房寝室,那他这些年养人的银子可真是撒进大海了。 “你也不想想,就算不是如今的情势,除了我谁能走到床边来,居然就拔剑相向。”他在床边坐下准备脱鞋。 沈寄把剑回鞘,她也是一晚上担惊受怕吓的。不过也是,除了魏楹外头那是护卫绝不会允许外人在自己睡觉的时候进屋的。不过她不是没直接动手么。 “瞧你这架势有板有眼的,不是花架子吧?” 沈寄看一样并头熟睡的儿女,指了指屋里的塌,意思我们去那边。 魏楹这会儿才看到儿女睡在里头,点点头移到榻上。沈寄打开衣柜另抱了枕头被子出来铺上,让他脱了外衣躺上去。 “没事儿了?皇上醒了?”只有这个解释。 魏楹点点头,“二更就醒了,处理了一些事情。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衙门里等消息。只有丞相和各部尚书才有资格进宫与闻。就连侍郎都只是在今日暂代尚书之职督管各部。哦,今天会免朝,我上午也不用去衙门。” 沈寄点头,“那你赶紧睡吧。”估计有不少人还不知道今天免朝的事。魏楹如果不是在京兆尹的位置上,这会儿肯定是忙着起身准备上早朝。 沈寄靠着魏楹,和他挤在榻上又睡着了。睡了没多久,被一阵小孩声音吵醒。 原来小包子昨晚吃了烤肉,水喝多了,又光荣的画了地图,还把小芝麻的裤子都弄湿了。他醒了摸着裤子湿湿的,又发现姐姐也是。于是咬着指头想到底是谁干的。小芝麻则是一觉醒来发现这事儿,恼得很。瞪着小包子就道:“你干的好事!” 小包子委屈,姐姐的裤子也湿湿的,他摸过了。怎么就知道是他干的好事?说不定是姐姐干的。 沈寄听到的就是两个孩子争执的声音,小包子说不过,就呜呜的寻求外援。 “好了,你们都小声点,爹爹刚睡一会儿。来,娘先给你们换裤子。”床头的包袱里就有俩孩子的衣服,正好拿出来换。 她先端了热水给两孩子擦了,然后找了裤子给小芝麻,让她自己先换着。再找出小包子的裤子把他抱到腿上给他换,等换好了发现小芝麻还没有穿妥当,又帮着她弄好。然后抱了小包子牵着小芝麻到外室去。至于床单被褥,为了不吵到魏楹,只好等他睡醒了再说了。 小芝麻一脸的气愤,她过生日弟弟就送她一泡尿。小包子则还在想着也许不是他干的,是姐姐。不是说姐姐也尿过床么。 沈寄好笑的紧,这会儿魏楹回来了,皇帝也醒了过来,昨晚就是虚惊一场。她便忍不住无声的笑,小芝麻不依的拽她的袖子,要她给自己洗冤。 沈寄点了小包子额头一下,“小包子,是你干的,你身下要湿得多,姐姐那边是流过去的。” 小芝麻‘哼’了一声看向弟弟,还想栽赃给我! 小包子这才低头认罪。 沈寄抱住他,“没事儿没事儿,姐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尿床的。” 小芝麻怒了,就是娘老说这个话,所以今天弟弟才觉得可能是自己干的。 “也怪娘,该早些起来给小包子把尿的。”往常乳母都会这么做,所以小包子已经有日子没尿床了。这也是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冤枉的一个重要缘由。 “好了,我们到旁边的厢房去吃早饭吧。” “嗯。” 母子三人吃了早饭,沈寄领着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省得魏楹被他们吵到。 接下来怕是没有多少平静的日子了。昨夜皇帝晕厥过去,虽然醒了过来,但也证明他的身体的确是跨了。除非,昨晚是他故布疑阵! 可就算是故布疑阵,那也应该是身体不好了才会做吧。不就是封个太子么,弄得比女人难产还痛苦似的。 小包子和小芝麻这会儿早忘了在床上的争执,正齐心协力的拿着沈寄让人给他们做的挖沙的工具在修城墙、砌房子。 沈寄昨晚没睡好,让人躺了躺椅来,她晒着早晨还不烈的太阳就酣然入梦了。 小芝麻转头看到了,嘟囔了一句,“爹睡,娘也睡!”回头看见小包子嘿嘿笑着把她修的城墙用小铲子铲斜,忙道:“小包子,住手!你个帮倒忙的。你负责挖沙就好了。” 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沈寄很舒服的翻身,睁开眼就看到变成小沙人的儿女,一头一脸的沙,一个提桶一个拿铲子站在躺椅旁看着自己。乳母和采蓝正在拧毛巾要给他们擦脸。 “娘,你真能睡!”小芝麻下评语道。 小包子附议的点头。 小芝麻想了想,记忆中娘这么嗜睡,只有怀中弟弟的时候。嗯,上次听说哪家的婶子怀了孩子也是这样的。 “娘,我又要当姐姐了?” “没有的事,昨晚我没有睡好。唉,你俩怎么脖子里都是沙啊,赶紧去洗洗。”这沙还是沈寄专门找人给他们俩弄来玩的呢。 小包子和小芝麻被带下去了,沈寄摸了摸头发,好像没睡乱。看看太阳,已经不算早了。正好回屋叫魏楹起身,吃过午饭还得去上衙呢。 魏楹睡得正好,昨晚沈寄都担惊受怕,何况直面其事的他了。不过,被沈寄推醒后,他很快就清醒,眸子里也一片清明。早晨他看到了沈寄准备的逃亡的包袱,看来他对当前的处境也是很清楚的。 “小寄,不如,寻个理由你带孩子们回淮阳去。” 沈寄犹豫了一下,“我们,会拖累你么?” “那倒不会。” “那还是在一起吧,只要你平安我们就平安,就不用多事了。我人不在,会更加的担惊受怕。孩子们肯定也想跟在爹娘身边的。而且,你送我们离开,人力就会分散,还不如大家在一起呢。我们不在京城,那别人长期不见我们出门也很寻常,说不得就被人捉去当人质了。这么说来,在京城还好些。” 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倒是你要多加小心。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定少不了来拉拢你的人。之前大家都觉得还有几年呢。我会找机会去芙叶那里打听一下昨日宫中的内情。” “也好。”魏楹顿了一下,“对了,今早两个孩子在床上嘟囔什么?” 说到这个,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你听到了啊。是这样,小包子尿床了,他摸到自己裤子是湿的,又摸了摸小芝麻的,也是湿的。而且有乳母把尿,他很久没尿床了。所以觉得可能是小芝麻干的。小芝麻说他的时候,他就委屈了。话又说不圆乎,没法好好地替自己辩解,就叫我了。” 魏楹失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睡着觉得屋子里有点异味呢。” “你快起吧,正好叫人进来收拾,也开窗透透气。” 沈寄过了两人带着儿女到芙叶公主府上去,从芙叶嘴里听到了绝不可外传的皇家秘闻。芙叶当然是先叮嘱了沈寄几句,然后才开口的。她记得皇祖母说过让她有事听小寄的。 “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当时只有皇祖母和太医在里头。贵妃和岚王,淑妃同安王,两拨人都跟斗鸡似的。皇伯父还在里头昏迷呢,真是让人心寒。” 沈寄心道,他们能不急么。太子之位还没有定呢。而且两方人马心头都没数。想要做什么又要顾忌万一皇帝醒过来同他们秋后算账。沈寄相信,既然他们连内室都进不去,那皇宫就还是掌握在皇帝和太后手里的。所以,两人才会那么顾忌。 “太后不让他们进去?” “是啊。所以所有人都在外头等着。不过还是岚王兄先镇定下来,让贵妃娘娘去旁边的小佛堂为皇伯父祈福,自己也和黛月姐姐一起跪在外室。然后,我们就都跟着做了。好在皇伯父最后还是醒过来了。” 沈寄看一眼芙叶,一手扶额,来跟她打探内情怕是找错了人。这位姐姐根本就没发现当时的暗流汹涌。贵妃淑妃,岚王安王,这些都是城府很深,老奸巨猾的人。不到最后关头,肯定不可能做出图穷匕见的事,给人留下一点话柄的。 “那丞相进去了么?” 芙叶点头,“进去了。不过他出来也什么都没说。” 你以为能做丞相的人跟你一样大嘴巴啊。 “表姐,这回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来问过这事啊。” “那,我该做什么?”芙叶满是信赖的看向沈寄。 “呃,除了为皇上祈福,其他什么都不要做。宴会什么的,除了宫里的,也都别去参加了。丹朱,就放太后那里吧。” 芙叶点点头,表示明白。 “那些军中将士,还在联系你么?” “没有了。” 那就好,看来安王岚王都各自和他们搭上线了。这样芙叶也就没有多大的用处了。她可以抽身出来,安然享受富贵荣华。 沈寄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府里那个俊俏的侍卫,叫薛域的,打发了吧。” “我也没做什么啊,你府里难道尽是歪瓜裂枣啊?” 沈寄抿抿嘴,“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他竟敢用淫邪的目光看我。你要是还要护着,我就让人等他离了公主府再挖他的眼。” “他、他真的……” “我像是会说这种假话的人么。一个侍卫,竟敢如此。这回是我,下回若是旁人,人家还当你这公主府的家风如此呢。我的护卫还看到,他跟个丫鬟在小树林那边拉拉扯扯的。” 那个薛域,定然平时很受芙叶的宠,不然怎么敢如此大胆。她怎么说也是四品诰命夫人,是他一个公主府侍卫可以这么直视的?她点出其人不安分,客人敢直视,丫鬟敢勾搭,芙叶没昏头也该把这种人除了。果然,话一说完,就将芙叶捏着宫扇的手青筋都冒了出来。沈寄心头叹息,芙叶身上还系着两国的和平呢。如果让老实本分的驸马真的被伤透了心,传出些什么话来,对她很不利啊。 “你是我嫡亲的表妹,他竟敢对你无礼,这种人我还护什么。不过,也不用你动手,我这就让人剜了他的眼睛给你赔罪。” 沈寄其实并没有一定要剜掉那小白脸的眼,可是,这样的人肯定不能让他留在芙叶身边。 “算了,剜眼太过残忍。你要是真舍得,就在他那漂亮脸蛋上划一道,省得他以后再祸害人。然后将他远远的赶出京城。” 208惊变(2) 沈寄回到家里,把事情对魏楹讲了。 魏楹笑笑,“我对芙叶公主,原本就没抱什么期望值。”倒是听说沈寄赶走了芙叶一个男宠,他蹙了下眉头。芙叶那种女人,就只适合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活着。而她也的确命好,身为穆王唯一的血脉,这辈子都会活得金尊玉贵。 可惜了小寄,什么都好,就只比她少一个出身。 “真的划花了脸?” “护卫说是的。”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样的人得了机会就要报复的。” 沈寄迟疑,“难道要弄死他?”她还是没法接受动不动就杖毙下人,取人性命。 “那倒不至于。管孟――” 管孟应声进来,“小的见过爷,见过夫人!” “去查清楚那个人的背景,然后不要留下什么把柄,把人送到犯人服苦役的山中服役。让人把他看管好了。!” “是。” 沈寄点点头,这样就比较妥当了。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她也是打听了一下才会对芙叶建言的。平日里仗着公主府的势,也是欺男霸女的。她本来是想这样一个披着画皮的人渣,如果芙叶要护着,那她们最好就渐渐断了往来。可芙叶被她三言两语就说动了,沈寄只得收起之前的想法。 魏楹说道:“若真能如此,我倒是巴不得你那个表姐色迷心窍一回。”这样沈寄也就不用惦记她了。魏楹说完叹口气,他其实对厚道的驸马不无好感,可惜芙叶不懂得珍惜。 “她要真是那样的人,当初我就不会多嘴惹一场祸事。” 魏楹换了个话题,“安王又找人和我接洽了。”官场上具体的事他不会同沈寄多说,可这种关于全家生死存亡的事他是会讲的。 沈寄瞪大眼,“他想干嘛?”不是想到时逼宫吧。要逼宫可不是把宫里的局势控制了就行,还得有兵马把京城这些贵人们都控制住。而且也得有人马对抗只听命于皇帝的禁军。那就只有往京郊驻军打主意,可有了人马,城门叫不开也是枉然。城门捏在谁手里?魏楹啊!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沈寄问道。是不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太子,所以要做动手的准备? “不知道啊,这年头,就算是圣心默定,有传位诏书,那也得手里头有兵马才行。没有兵马,就会有变数。我估摸,接下来岚王府也会有人来找我,不出意料的话,来递话的就是徐方。”徐方是凌先生的徒弟,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很紧密的联系。 沈寄想了想,林子钦可一直在京郊驻军里稳打稳扎步步升迁呢。岚王也早有准备了。而且这是世人都知道的,搞不好就是个吸引人眼球的。 她顿时苦了脸,魏楹这个位置实在是,这替皇帝看皇城的门户不轻松啊,算是两边必争的人。 “你要站队了么?”沈寄的话里带着颤音。 魏楹脸上也是一脸的作难,“上次单独去见皇上,就发现他精气神比起去扬州的时候又差了许多。这一次昏厥无论真假,都只说明他的身体真的是不行了,哪怕玉嫔怀了龙种。我只希望,他能尽早给臣子、给天下一个准信儿。不是非得等到最后一刻,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成者王侯败者寇了。”到时候一个不好被人翻盘,他本是忠实执行遗诏的,却可能被定为乱臣贼子。他一个人死了不打紧,沈寄她们娘三,日子可就苦了。 小书房外头,小芝麻和小包子正在戏耍,时不时有隐约的笑声传进来。 “到底为什么不把太子人选尽早定下来啊,再像那天晚上来一次,如果……”醒不过来,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人选肯定已经定下来了,就算之前没有,那天醒过来必定也定了。”不管那天是真是假,肯定都定了。是真的,那就到了非定不可的时候了。是假的,那天的暗潮汹涌,甚至禁军、京郊驻军私底下的一些动向,也足以让皇帝做出决断了。 “那为什么不公布出来?” “皇上也想要个善终啊。先太子刚故去的时候,是个立储的好时机。可先太子在时,皇上和天下人的眼中都只有先太子。剩下几位到底谁是能接下这个江山的,皇上自己也不能立时就下决断。可错过了那个时机,后来要再立就有些难了。因为安王和岚王一直是齐头并进的。这一拖便到了如今不能再拖的时刻。” 沈寄心头叹息,她可不想为这桩事陪葬。 “咱们把小芝麻和小包子送走吧。” 魏楹看她一眼,这是有些乱了方寸了。 “如你所言,不管送到哪里他们也是我的儿女。我得了罪过,他们就是罪人之后,跑不掉。而且如你所言,带在身边还放心些。送走,谁知会不会半路被掳走做人质。你也别太焦虑,皇上必定会做出安排。他也需要遗诏被执行,要为后继之君扫平道路。我估着,要不了多久,我和另外一些在要紧位置上的人就会得到消息。不然,也不必特地的把我们放在现在的位置上。到时候听命行事吧。” 沈寄明白,魏楹对皇帝虽然不是十年前那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但他绝没有要做乱臣贼子的心。所以,不管太子是定安王还是岚王,他都会奉召。这想必也是皇帝让他做这个京兆尹的原因。他说的另外一些在要紧位置上的人必定也都是如此。而且,这些人是中立的,再加上成为太子的那位王爷原本的人马,这事儿应该不会有变数才是。而魏楹到时候,跑不掉一个拥立之功。想到这里,升级的心安定了许多。皇帝一辈子行事,除了没能尽早立下太子。其他事儿还是都挺靠谱的。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应该也会漂漂亮亮的办了才是。 没两日,宫里的小太监出来传旨,说是皇帝和玉嫔要听《十二金钗曲》。沈寄眉峰一挑,难道竟是要借她的然楼传递消息不成? 这会儿来不及多想,也不能多做什么。魏楹还在衙门没回来,沈寄直接让人去找了大掌柜派了个管事把然楼弹奏十二金钗曲的乐师团队领来,她一句话没有多说就让他们跟着小太监进宫了。 人有些多,因为沈寄一直是准备了备用的,这次也一起进宫去,得防着有乐师到了御前掉链子,太过紧张弹奏不出来。为了这个,她还准备了两三个万金油一样,吹拉弹唱都来的乐师。这样不管哪个掉链子,都不会出状况。 这事儿肯定会让然楼名声大振,就像当年皇帝听了曲子然楼的生意就做起来了一样。可这事儿后头有风险啊。难道皇帝这是在跟她收扬州时的广告费?至于么,那些赚来的银子她都捐到慈心会了。 沈寄在府里坐立难安,应该不会吧。找那些人传消息那也不保险啊。谁知道里头的人就一定忠肝义胆啊。她虽然是老板,可不敢打这个包票。那就是,拿然楼的乐师要混淆视听。或者,就真的只是想和玉嫔回味一些当初扬州府的甜蜜时光?再不然就是曹翁亲自写的那些浓缩人生精华的词儿,皇帝想再听听?那让宫廷乐师演奏不就是了。 就在这时候,阿玲进府来了。 “让她进来吧。” 阿玲进来行了礼就说道:“奶奶,我在京城看见漕帮马帮主了。” “你别是看走眼了吧?” “不会,我还看到汪夫人了。” 那就没错了!马帮主是岚王的人,他来这儿肯定不单纯。 沈寄挥挥手,“当不知道好了。” “是。” 因为沈寄遣人去告诉管孟说家里有事,魏楹申时便准时下衙了,“什么事?” 沈寄便把皇帝宣了然楼乐师进宫的事说了,然后把自己的种种猜想也说了。 魏楹失笑,“你想太多了,草木皆兵。”顿了一下凑近她耳朵道:“储位已定。” “谁?” 魏楹拉过沈寄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个七。 “果真是他!” “可不是!”担心了多年的事终于要成真了。不过,这一回,他通过十年不懈的努力跻身为最早知道消息的一批人,这批人一共八个,如今都在京城最要紧的位置上,都是皇帝留给新君的栋梁,老中青都有。知道此事之后,便都在一条船上了,颇有了些战友的意味。那么将来,岚王顺利登基,他们便都是有功之臣。只要他尽了本分,岚王将来也不好动他的妻子吧。否则,也太过让人寒心。 “会提前公布么?” 魏楹摇了摇头,得防着安王提前动手,而且皇帝想留他一条命。 “那天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沈寄把马帮主进京的事说了。 “他们是之前进京给岚王送银子的,不但漕帮,阮家也来了人。岚王本来也做了很多准备,现在有了名正言顺,事情就更好办了。”于魏楹的私心而言,他不希望岚王是太子。因为怕他将来君夺臣妻。可要是出与公心,岚王的才具是足以接下江山的。而且,说得不好听一些,安王其实已露败象。就算被定为太子,怕是也要被岚王翻盘。如今,其实是一个大部分人都乐见的局面。 “这也就是说,皇上时日无多了?” 魏楹沉重的点了点头。就算今时今日,他对皇帝不再是盲目的崇拜,但毕竟是这个人殿试时爱他的才,钦点了他的探花。然后一路打磨他,想让他将来一二十年能够有机会成为一代名臣。这是君王,也是他的伯乐。如今,这个人就要去了。他心头也不是不伤感的。 “我会少出门,在家看好孩子。你就放心吧!” 魏楹抹了一把脸,“这个家有你,我一向是放心的。” 半个月后,玉嫔腹中胎儿才五个月的时候,街上戒严了。而魏楹没有回家,也一直没有送消息回家。沈寄明白,是皇帝的大限到了。 她立即把洪总管以及各处管事召集起来,命令他们严守岗位,然后紧闭大门。至于宝月斋和然楼,她老早就传了话过去,一旦街上出现异常,立即关闭店门。然后依然由老赵头带人守着内宅,各处当值的人如常做事,不当值不得乱走动。如今能做的,只有等待。 吃过晚饭的小芝麻和小包子都被带到上房,听沈寄讲故事。 小包子摸摸脑袋,“娘,爹呢?” “爹衙门里有事。” “哦。” 小包子要听《三个和尚没水吃》,小芝麻想听《劈山救母》。 “都讲,一个一个的来。” 小芝麻奇怪的看母亲一样,往常都是挑一个讲的。因为讲完了一个也差不多到睡觉的时候了。 结果这晚上,讲了《三个和尚没水吃》,又讲《劈山救母》,讲完了小包子睡着了,小芝麻还没有困,沈寄又讲了《哪咤闹海》。 只是还没有讲完,就听到沉闷而厚重悠长的大钟的声音。因为宅子离皇城近,声音很大。 小芝麻捂着耳朵问:“娘,怎么回事?” 沈寄坐到床边,因为小包子被钟声惊醒了,懵懵懂懂的坐起了身。沈寄把他的双耳捂着,“没事儿,别怕。”心头却在默数着钟声响起的次数。 一共九声,没错了! 沈寄告诉小芝麻,“丧钟九响,皇上驾崩了――” 她让乳母和采蓝安抚姐弟俩,立时叫来了洪总管。 “把所有的红灯笼取下来,即刻换上白灯笼。还有府里上下人等的丧服,宝月斋之前有送过布料来的。还有,留意着外头的消息。”这个时候的消息,不用说,自然是新君即位的消息了。 “是,奶奶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洪总管办事效率很高,沈寄和两个孩子的丧服很快裁出来,而挽翠等人的是直接送的布。那么多人,针线房忙不过来,丫鬟妈妈媳妇婆子的都得自己动手。 沈寄安顿儿女睡下,焦急的等着消息。外头街道戒严,城门紧闭,没有兵马入城。可确切消息没传出来,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终于,洪总管进来说道:“奶奶,岚王,不,现在是新皇上了,灵前即位。消息都传开了!” 沈寄心神放松,还好,平稳过渡,没有流血事件! 嗣后,哀诏下达,以日代月,国丧期为二十七日,二十七日后除服。礼乐,嫁娶,宴客,官停百日,军民一月。而沈寄作为外命妇,四品诰命夫人,需每日到宫中指定地方哭丧。魏楹自然也要参与哭丧,不过这二十七日不必上朝。但皇帝每日要抽出一到两个时辰处理政务。他这个京兆尹也是一样。 魏楹快凌晨才回家,他没有细讲经过,不过看起来并不轻松。略休息了一下,他和沈寄便要一同进宫。照样是请了王氏来家照应。魏柏的官职太低,他和王氏都不必参与集体哭丧。 小包拉扯着身上的丧服叫沈寄:“娘” “大家都要穿的,小包子也不能例外。穿足二十七天才能够脱。你看,信哥也穿了,姐姐也穿了。” 小芝麻看着满院子白晃晃的,似懂非懂。 沈寄递了一张小手绢给她,“一会儿钟声响了,你们在家也要举哀。万一哭不出来,就拿这个挨一下眼睛。”一边说一边看了采蓝一样,采蓝忙点头,“奴婢明白的。”这种事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就是小包子和信哥,回头也不能让他们露出笑容来,也要跟着哭。不然谁知道会传出些什么话来。 这样的手绢沈寄给自己也准备了,给魏楹也预备了。不过看起来他不需要,因为现在他的眼眶就是红红的。看来先帝临走,少不了和他们这些股肱以及看好的未来的重臣有过一些推心置腹的勉励。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上了马车,魏楹小声道:“小寄,外命妇哭丧同内命妇不在一处。万一贵妃,哦,不,太后要召你去,记得把消息传给芙叶。进了宫,你要是有机会,尽量凑到太皇太后身边去。还有,不要吃宫里的东西。”一边打开马车壁柜,取出个匣子来,“这些药丸,每天吃一颗。即便不得已吃了什么,都能有机会获救。我托了徐方,让他每天过府给你把脉。” “这种时候,太后就有心思对我下手了?”沈寄骇然。她觉得她可能也不需要那手绢了。 “有备无患。我把她给你吃什么慢性毒药。过个一俩月的才发作那种。” 沈寄赶紧吞了一颗药丸下去,一时悲从中来,她做错什么了? 第一天无事,第二天无事…。头七过了,都无事。她每天早出晚归去哭丧,每天严谨的服用魏楹给她的药丸。外命妇哭丧处的太监魏楹想法子砸了三千两银子买通,就是为了万一沈寄被太后召去,能有人通知芙叶去救命。其他的人,像是玉嫔,贺妃此时都靠不住。她们都是要依附太后而活的,不敢得罪她。而芙叶,只要太皇太后在一日,太后就不敢动她。就算太皇太后不在了,太后想动她,也不容易。而且,她敢、也肯为了沈寄去得罪太后。她知道的不清楚,只知道太后可能要沈寄的命。倒也没追着问,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而且答应不在太后面前露口风。 一直过了半个月都无事,魏楹提醒沈寄不能松懈。果然,这一日大家散去,便有小太监来叫了沈寄,太后宣召。 209惊变(3) 宫殿还是那座宫殿,三个月前自己还天天来报道抄经呢。可是,主人却换了。太皇太后自然搬到另一座宫殿去了,这里的主人现在是太后。 熬了这么多年,从前的贵妃,如今终于冠上了一个后字。可惜是母以子贵,先帝大行并没有留下封她为后的旨意。是先帝大行后,由新帝封的。先帝的皇后永远只有元后。不知道太后娘娘对此心头有什么想法。以后受子孙香火时,她永远摆不脱一个庶字。 不过,不管她是不是母以子贵,如今要自己的命却是易如反掌。不过,魏楹如今也算是有功之臣,而自己好歹有懿旨和圣旨防身,先皇和太后都下旨褒奖过她。太皇太后还让她享受过和王夫人同等的待遇,端午节留在宫里看表演。所以,太后也不能明着动手,找个借口再动手都不成。 所以,只能下暗手。怕的就是这个暗手啊,宫里整治人的手段那么多。会不会来个容嬷嬷,让自己痛得死去活来然后身上还验不出伤来?要不干脆就是魏楹说的慢性毒药…… 沈寄觉得现在虽然是秋天,她却实实在在有点不寒而栗。这一刻死亡离她如此之近啊!心头只祈祷芙叶赶紧过来,有她在一边,太后总要顾忌几分吧。谁都知道,芙叶很肯罩着她这个表妹的。 沈寄巴不得这条路漫长无比,救星到来之前都走不到尽头。可是还是到了,而芙叶还没有到。她还没满二十三,真的不想死啊。她的小芝麻和小包子都还那么小,怎么能没有生母照顾呢。她还想跟魏楹白头偕老呢,不想死! 手扶着大门,沈寄有转身拔脚就跑的冲动。她恨这能决定人生死的皇权,以前长在红旗下时还诸多不满,觉得不够民主不够自由。领路的太监转头来催,沈寄巴着门不撒手。心头悔死了。她干嘛这么老实,方才所有人都在,她直接装晕倒不就结了。任这些人掐人中扎银针她就是不醒,他们还能把她抬来啊! 芙叶啊芙叶,你倒是快点啊!你妹子我要让人弄死了。 岚王,不,新帝一身孝服从里头走出来,站在屋檐下就看到沈寄巴着门不撒手不肯进来,头扭着看向太皇太后宫殿的方向,那小太监正要上前掰她的手。要不是在孝中,她这副德行就能让他当场笑出来。永远都这么鲜活!这样的宝,为什么就让魏持己捡到了。 旁边的新任总管大太监小多子知道主子的心思,方才急火火的过来,又险些把太后给气坏,不都是为了眼前这位主么。于是不待招呼便几步上前,“小顺子,你想做什么?对诰命夫人能这样无礼?” 沈寄听到声音回头,就看到新帝正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素白的孝服下露出龙袍的边角来。身遭的人统统跪地,“参见皇上!” 沈寄慢了一拍,也跟着跪下去,“臣妇参见皇上!”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不用死了。不过,不用感谢皇帝,本来就是他带来的无妄之灾。 沈寄低头跪着,看到明黄的龙靴停在自己面前,“太后身子不爽,你不用进去了!” “是!” 芙叶终于风风火火的赶到了,一来就看到这一幕,顾不得还在喘气就跪了下去,“臣妹见过皇兄!” 新帝扫一眼沈寄,然后说道:“你们起来吧。” “是。” 沈寄站到芙叶身后,半天身子都躲在她后头。新帝看她两眼,人说女要俏一身孝,她虽然不是孝服,但一身素淡却是别有风情。 沈寄见他如此的肆无忌惮,心头大急。这还不知传出什么话来呢,她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什么要被人泼污水! 这下连芙叶这个超级迟钝的,也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她赶紧低下了头去,我的天呐!她方才一路紧赶慢赶的,在宫里又不能不管不顾的提着裙子飞奔,心头就一直在嘀咕,沈寄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就把太后给得罪了,还得罪得不浅。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太后宫中的人也都看到了,方才还要去掰沈寄手指的那个小太监脸都吓白了。 新帝看了一样沈寄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扫一眼小多子大总管便离开了。他还忙着呢,只是方才安排在太后身边的人传话过来,才急匆匆的结束了和重臣的议事。对外说是太后身子不爽,重臣们自然无话可说,只能看着他离开。过来几句话就把太后说得真的身子不爽起来,这是他亲娘,他也不想。可是没办法,总不能遂了她的意让她把小寄弄死吧。 皇帝走了,小多子留下来收拾局面。魏夫人不希望有什么闲话传出去,这就需要杀鸡儆猴。小顺子这个没眼力见的,便是这只儆猴的鸡。等到芙叶和沈寄离开,他就让人把小多子拖了下去。剩下的人自然之道要闭紧嘴巴。 沈寄有些虚脱,半靠在芙叶身上。刚才是实打实的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许按魏楹的安排,她还能捡回一条命来,可是肯定要遭大罪。只是,现在这样看起来是没事了,新帝方才那个样子,不像是能放过她啊。她怎么就招来这样的事啊。她救他一命,没想要他以身相许的。 芙叶自己都还有些懵,搀着沈寄就往宫门处走。这件事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可方才皇兄眼底的势在必得,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只是,没想到那么冷淡的皇兄居然会喜欢上小寄啊。 前方传来皇后经过清道的声音,两人一起醒过神来,对视一眼,避让到一边。 片刻,皇后的凤撵经过,撩起帘子深深看了一样沈寄,然后和芙叶说话,让她们起来。她是被皇帝通知过来给太后侍疾的。走到半道没想到遇见沈寄。先帝不在了,太后也制约不了皇帝,这个女人终将介入她的生活。 芙叶有些心神不宁,好在皇后也只和她说了两句就让凤撵继续走了。沈寄能感觉到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心头苦逼得很,只想咆哮出来:我没想做你家小三! 待到凤撵过去,芙叶拉着沈寄走到她的马车那里,她是可以坐马车进宫的。 “上来!” 沈寄跟着芙叶上了车,然后一路出了宫门。芙叶一路都闭着嘴,直接把沈寄带到了公主府。沈寄很接受这个安排,她现在也不想回去跟魏楹面对面的发愁。那个人是皇帝,有什么办法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真的要她在脸上划一道?她这会儿就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她没有娘家,林家知道实情随时可能把她卖了。只有芙叶这里是安全的。这个傻姐姐总是不会卖她的。除非皇帝让人那把刀搁她儿女脖子上,那她就只有妥协了。但现在还没有到那个份上。皇帝应该也做不出来吧? 进了小书房把人都屏退,芙叶才小声开口:“这怎么回事啊?”如果说之前看到皇帝的眼神她还只是怀疑,后来皇后一边和她说话,眼睛却跟盯着沈寄,眼中莫测高深,她就完全确定了。 沈寄靠在椅背上,声音跟梦游一样,“我也想知道。” “你不知道?”芙叶挑眉。 “知道,只是有点莫名其妙。”沈寄顿了一下,“也许,被他看到了我的另一面。当时我也是被逼的,如果不凶悍一点,他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我也是不得已,我不想惹上麻烦。”要是当初直接掰开那个人扣住她脚踝的人转身就跑,是不是就没有这以后这些事了。 不,如果那样,那个人那时候就死了。皇帝肯定会彻查,查到安王不一定下得了手。但查到见死不救的自己,肯定是要下狠手的。自己得死,魏楹也得死,也就不会有小芝麻和小包子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就是现实! “我怎么这么倒霉?”沈寄靠在芙叶怀里,芙叶的眉毛抖动了几下,然后平复。这事儿,落在别人头上高兴还来不及呢,虽然不能有名分。可皇帝放在心坎上的女人,过得能差了么。真要是生下一儿半女的,八成还能记到皇后名下。将来说不定……打住,沈寄和魏楹的感情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是在真心的觉得倒霉呢。 “我知道你不愿意,可这件事躲得过去么?太后显见得是指望不上的,皇祖母……” 沈寄摇头,“太皇太后才刚没了儿子,这种事就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了。”顿了一下怕芙叶还是嘴快,便直白的说道:“那是你的皇祖母,不是我的。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只会和太后一个方式处理。”这会儿老太太怕是没心思管旁的事,只顾着伤心了。左右皇帝都三十五了,又不需要她这个年迈的祖母再操什么心。她这会儿就是关心,也只会关心玉太嫔肚子里那个遗腹子。 芙叶一凛,想到沈寄被拘在宫里抄了一个月经书的事,打消了念头。 沈寄取下腰间挂着的素白剔透水头很好的一块玉,直接往桌上一砸,碎成了四大块和一些小水末,在芙叶桌上找了个信封全装起来,“你帮我把这个带给皇帝。” 芙叶脸色有些发白,“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惹不起我躲得起,躲不起我死得起!” 芙叶接了过去,‘嗯’了一声,“我一定带到。不过你悠着点,还没到那一步呢。” 阿隆和丹朱听说沈寄来了,都跑到小书房来,“小姨” 沈寄一手一个把他们抱在怀里,唉,她要也是穆王的女儿就好了。就不信皇帝柑对亲堂妹下手。这可是**的丑闻。 “小芝麻和小包子呢?”丹朱问道。 “他们在家呢,小姨也要回家去了。你们闲了过来玩。” 丹朱想去看孔雀,可也知道得过了国孝才好出门去玩,于是点点头。两兄妹跟着芙叶把沈寄送出二门。芙叶曾经和沈寄说过,你娘和我娘是双胞胎,我们比普通的姨表姐妹来得亲。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那会儿她认为的沈寄的难处怕就是以后魏楹起些拈花惹草的心思,这件事她自信以她的地位还可帮忙。可如今这件事,她就实在是无能无力了。帮着转交这个信封,都得冒极大的风险。那已是不仅是堂兄了,还是皇帝。捏着她一家子今后的荣辱兴衰的皇帝。 沈寄走到门口,正好魏楹来接她,于是一起坐马车回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讲话。回到家,小芝麻又在给小包子讲故事,见到他们一副松口气的样子,“爹、娘,弟弟闹着要看皮影戏。”国孝期间,什么娱乐活动都没了。小芝麻也不习惯,可沈寄告诉过她,要是在家唱戏给人知道了,他们一家子都要去吃牢饭。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她才不想呢,所以就把小包子哄着听她讲故事。 眼见小芝麻一副为父母分了忧解了难求表扬的表情,沈寄有些想笑。听故事和讲故事是小芝麻的爱好,平常都没人肯认真听她讲。采蓝等人听她又觉得她们敷衍她。也就信哥和小包子肯听她扯扯巴巴的讲了,还跑来表功。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头,小包子爬进她怀里,靠在她胸口喊‘娘’,爹娘这些天都老不在家,他有些不乐意。今天把腰上的白腰带取下来跺了两脚,乳母赶紧拍干净说要招祸的。他听不懂,乳母就说这样爹娘就回不来了。他就只有乖乖的任乳母又绑上了。 吃饭的时候小芝麻觉得父母都有点不对劲,虽然说那天钟响了很多声以后,家里就不许说笑了,可也没像今天父母脸色都不好看啊。吃过晚饭她很有眼力见的乖乖跟着采蓝回房了,不像小包子还一直腻在母亲怀里。 沈寄对乳母道:“你先出去。” “是。” 伸手摸摸小包子圆乎乎的嫩脸蛋,再抱紧他圆滚滚的小身子,“再十来天母亲就不会天天出门了,你在家乖啊。” “乖的。”小包子嘟囔。 “好,知道你乖。”沈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包子也站起来在母亲脸上左一下右一下啵了两口。要是平常,魏楹肯定要说她把儿子教成什么样了,这会儿却没这个心思。 “我的位置近期就要动一动。” 沈寄抬头,“动到哪去?” “等这二十七日过完,很多官员都要动。而我们之前被先皇安排做了某些事以便皇上顺利登基的人,应该都会升上一级半级的。我估计是去哪个清闲的衙门。” 也就是说,从实权位置上下来了。不过,能升成从三品或者正三品。估着应该是正三品,毕竟是被夺了实权。 “不会让我出京。” 出京他就会带上沈寄,无论如何都会带上。这个皇帝也是知道的。他家没有父母需要侍奉,当家主母没有必要单独留在京城。 小包子在沈寄腰上摸着香囊,忽然发现昨天还挂着的玉佩不见了,于是抬头道:“娘,玉呢?” 魏楹闻言也看向沈寄,“掉了?”那块玉沈寄很喜欢的,时常戴着。 “没有,我砸了,让芙叶给皇上捎去。” 魏楹动容,“今天的事我知道了。你说得没错,大不了我们跟他玉碎瓦全就是了。”有颜色的帽子他可不戴。 “嗯。” 小包子不知事的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小胖手放到母亲腰侧,脑袋搁在她胸口,他最喜欢这个姿势了。沈寄把他抱紧,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今天我没见到太后,也不是芙叶救了我。我刚走到太后的宫门前就撞上皇上出来。” 这是魏楹不知道的,他以为今天沈寄是去见了太后,然后被芙叶救出来的。看起来,皇帝陛下对他媳妇儿是真上心啊。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就不信先帝才去,皇帝就敢出手。他毕竟不是隋炀帝那样的君王。而且如今虽然是坐了龙椅了,他的皇兄弟里不服的人还在。先帝留了话,要他不要伤兄弟性命。而且安王恶迹未彰,他也不能就动手。 这种情况下,他就不信皇帝敢冒名誉扫地的危险。他是臣子,是文人没错,可要是想抢他媳妇,他就豁出去把事闹大。如果皇帝自己都不在意这个刚得来的还不算安稳的江山,他干嘛要委曲求全。 “别怕,没事儿的。我还应付得了。”魏楹把那娘俩一起抱进怀里。 做了夹心的小包子嘟囔着抗议,而且在他眼底,爹爹都是跟他抢娘的坏人,他最多只肯分一小半给姐姐的。 “娘,我的”小包子喊道。 沈寄怕把他挤到,赶紧推推魏楹,魏楹捏捏他的小圆脸,“放心,没人能把你娘抢走!” 小包子以一种占有的姿态抱住沈寄的脖子,盯着他爹看。 魏楹给他小屁屁一巴掌,“这先是我媳妇儿,然后再是你娘。” 小包子可不管这些,委委屈屈的揉着小屁屁,把头年埋进沈寄怀里。 210苦乐(1) 二十七日过去,除服。终于不用再日日去集体哭丧,沈寄回到了府中。方妈妈看她瘦了一圈,赶紧的张罗做她好吃的菜,又慢工细活的煲汤。 这次国丧,沈寄的生意无论是然楼还是宝月斋都损失惨重。国丧期间,禁嫁娶娱乐,餐饮业和首饰业都跟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她索性直接关门百日,所有人等只留了部分看店,其余人等放归家中,发基本月例。这便是魏楹说的田地之类才是根本的缘由了。 好在他们不缺根本,虽然收入锐减,却没有捉襟见肘之虞。 小包子已经一岁半了,话说圆乎了,走路也不再摇摇摆摆。不过他要当哥哥却显然得再等等,国丧期间,魏楹和沈寄直接是分房睡的。如今,直接就有一把刀悬在他们头顶上在。如果魏楹一个不慎被人抓了把柄,等待他们这个家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小包子对此并不遗憾,相反他很开心。在母亲不用每日早出晚归之后,他得以每晚睡在她怀里。所以这会儿已经脱了衣服偎进母亲怀里,却见父亲不像往天说过几句话就出去,便拿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爹,你不睡?” 魏楹哪里有心思多理会手脚敏捷占据了他位置的小儿子,只对搂着儿子坐着的沈寄说道:“我要清闲下来了。” “调到哪里?”沈寄一边拍着小包子的背,一边听魏楹说。 “正三品的鸿胪寺卿。” 沈寄眨眨眼,原来被调去掌管朝会、筵席、祭祀赞相礼仪去了。比起每日里忙碌不堪的京兆尹,升了一级,而且,的确是清闲多了。只要小心谨慎些当差便好。却也可以说官就做到头了,一辈子只能和这些打交道。这是真正的明升暗贬。如果是徐茂那等人,睡着了怕是都要笑醒。入仕十年,不到而立的年纪就已坐到了三品高位,满朝也就这么一个人啊。而且还不用卷入任何的纷争里去,简直是大隐隐于朝! 其实,这样的调职,是非常合沈寄的心意的。可是,对于一心要做实务,想要位极人臣的魏楹来说,这不啻于是宣告他生平愿望,少年时代的凌云壮志的终结。 小包子还在怀里动来动去,沈寄摸摸他的脑袋,“你可是怪我?”如果没有她,以魏楹被先帝托付京城城门的信任和爱重,新帝即位必为股肱重臣。如今虽然得了高官,却是失了实权。 魏楹看她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再说了,此事要怪也怪不到你身上。” 一时不怪,能一世不怪么?沈寄知道魏楹不可能抛弃她,可她不想成为拖累。 如今最稳妥的做法,也最趋利避害的做法是什么?让她得个怪病‘死’了,然后另外续弦。这样,即便她被皇帝金屋藏娇,也碍不到他的名声。而且还很可能因为知情识趣而换个有实权的肥缺去,继续大展宏图。 魏楹自然不可能这么做,可他现在才二十九不到,就断了上进的路。这接下来几十年都不顺心的活着,就算从不口出怨言,难道真的就一点怨气不会有? 怀里小包子揉了眼眶,沈寄哄他睡着了塞进被窝里,“魏大哥,这官儿咱不做了不行么?回淮阳去,什么好日子没有。” “不做官就不显眼了,皇帝更好下手。半路出来一队劫匪,直接把人掳走,我上哪想法子去。” 沈寄挠挠头,无奈的笑道:“我还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也能做红颜祸水。” 魏楹眼底一阵明灭,“别胡思乱想了,睡吧。瞧把这小子美得,居然还问起我来。还懂得要迂回一二,不问怎么不走,就问睡不睡?” 沈寄看看儿子白白嫩嫩的脸蛋,“可不是个小芝麻包子。” 魏楹站起来,“我走了。” “嗯。”沈寄滑下身子抱着小包子圆滚滚的小身子闻着他身上那股奶香味儿闭上眼。 魏楹直接去了外院的大书房,却是心头郁闷非常。是个男人遇上这种事都得郁闷,偏那个暗中惦记他媳妇儿的是皇帝。就算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没有这么作践人的。他弯腰从书桌下取了一壶酒起来,往常有时候为公文熬夜,半夜他也会自斟自酌一番,也是提神的意思。 这会儿刚满上,传来一声‘大人不可’,却是幕僚欧阳先生走了进来。 “你还没睡?”魏楹索性再取了个酒杯出来。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在这大书房对酌过。他本来想去小书房,可小书房在内宅,什么动静都会传到沈寄耳朵里去。她已经够忧愁了,自己再在她面前露出这一面来,还不得愁上加愁。 欧阳按住酒杯没让魏楹倒,“大人忘了这是什么日子了?我若不来你这一酒入愁肠的,还不得喝多了去。上头正盯着呢,回头误了早朝,被人参你个国丧期间喝得酩酊大醉,便是行为不端。” 魏楹把酒壶放下,“你知道我为何烦扰?” “我猜不应当只是为了调职一事。若只为了此事,以大人的心性不至于这会儿了还一个人跑来大书房喝酒。大人历来有事除了与我等幕僚商议,极愿意听一听夫人的意见。今日却不如此,想来事情和夫人有一些瓜葛。” 魏楹坐到椅子上,“倒是我露了行迹,让欧阳你猜着了。”他向来不会如此,只是此番心头实在是太恨了。不过,能猜得出来一二分的也就是眼前这个跟自己最久的人了。 欧阳站在一旁想着,今日魏楹调了官职的事他自然是知道了。这样的明升暗降,说起来是新帝并不信任的缘故。可自家这位大人是得了新帝青眼的,之前也不曾胡乱站队。在新帝登基一事上,还忠于职守的出了一把力,算是有功之臣。说起来是有功当赏,这升一级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魏大人一甲出身,入过翰林院做编修,又外放过蜀中那样的穷县做知县,更做过繁华富庶的扬州府知府,还在前后交接的紧要关头做着关乎重大的京兆尹,每一任都是优评,端的是个干吏。这样的出身、才具还有为人和手段,将来入阁拜相可能性极大。他和几个同僚可都是认定了这一点,先帝是将魏大人当做储相在培养的。如今不过将及而立的年岁,怎么就弄到管祭祀的地方去坐冷板凳了。要不然,正三品的官儿多了去了,至不济从三品也有那么多位置啊。 而且,夫人不还是新帝的救命恩人么?夫人,对了,此事和夫人有关,而且夫人一向并不喜欢魏大人在仕途上经营。只想过闲散日子。 “大人,难道是夫人阻了您的仕途?”欧阳只当是沈寄进宫进言,才让魏楹换了这么个清闲高官做。可皇帝能给她这么大面子?这可是朝廷要员的任免。就算是拿出救命之恩来说事,皇帝也不至于就答应了吧。而且,素日看夫人,为人处事不像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啊。说起来那见识,倒比许多男子还强些。不像会干出这么短视的事儿来的呀。而且,若真是如此,魏大人肯定在内宅跟夫人吵翻了。哪里是憋屈的躲到大书房来喝酒,不是这么回事儿。 魏楹看着他,也不言语。他悚然一惊,不该揣测主家内宅的事,忙躬身行礼,“是欧阳僭越了。” 魏楹幽幽一叹,他其实也憋得狠了,左右这是心腹,而且是一起共过两回生死的人。 “欧阳,我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你呢。”他就不会惦记手下的媳妇儿。 欧阳听他要倒苦水的样子,却是有些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头了。路过看到进来劝他罢了酒兴也就是了,干嘛哟啊多嘴多舌。这主家的私隐是那么好听的么,而且夫人在大人心头什么位置,他们这些人又不是不清楚。 魏楹自然看出他的后悔来,心想既然有人已经猜着谱了,与其任他回去心头乱猜,不如就说给他听。还多个能出主意又信得过的人。 于是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欧阳听得眼都发直,居然是这么一回事儿。这事儿怪奶奶么?肯定怪不着,人小夫妻别提多恩爱了。奶奶就不是水性杨花的性儿,端庄大气。 欧阳想到一茬,“爷养了那么多高手,就是为了……” 魏楹冷笑,“不就是为了看家护院,把内宅给我守住了。” 欧阳苦笑,知道大人把夫人看得重,却没想到这么重。不过也是,是个男人就不想带那个色儿的帽子啊。若是小妾通房被人惦记,又不上心的话就是送了人也没什么。可这是人家的正室夫人,堂堂正正的诰命。而且成亲十来年,这位爷就从来没上过第二个女人的床。这是能送人的么?平日里出去被人多看两眼这位爷还要不舒服半日呢。那个被弄去服苦役的浪荡子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如今惦记上夫人的却是那位,这可怎生是好。而且听起来,这心思起了也有好几年了呢。到如今那位终于熬出头,怕就要下手了。这不,才刚办完丧事,不就给魏大人弄到鸿胪寺去了。 “大人,听说皇上还在潜邸时就是个不好女色的。” 魏楹轻轻‘呸’了一声,“你继续说。” “当初啊是为了勤政的名声。可这新帝登基,不是要选秀么。没准儿就选出些合心意儿的人来了。” 魏楹摸摸下巴,“那也得过了年再说呢。”不过现在已经是十月了,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了。倒是可行,回头撺掇了人上折子去。新帝的后宫是需要填充啊。三宫六院如今可都没住满呢。而且,满朝权贵不都有妹子跟女儿么,这种事儿是一拍即合啊。 魏楹拍拍欧阳的肩膀,“所以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这一时气懵了,居然连这样的事儿都没想到。”只是,皇帝从前也不缺女人啊。难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着? 国丧期间也没有什么交际应酬,又没有生意需要操心,沈寄就只在家中陪着儿女玩耍。魏楹更是换了闲职,每天一到申时准时下衙。要是没有那桩隐忧,这小日子就美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什么都不知道,对他们来说这可是好日子,尤其小包子整天笑得眉眼弯弯的。小芝麻虽然察觉父母都不像从前那样开怀,但觉得可能跟大人说的国丧有关。她多大个人能知道什么,于是和弟弟玩得很是开心。 沈寄心头想着这要是从前,这个年岁早该送幼儿园了。便惦记着也该教小芝麻一些简单的东西了。便和魏楹商量着这事,魏楹一愣,“我都忘了这茬事了,好在你惦记着。这么小也不用专门请先生了,先让人带着随便学点什么吧。” 才三岁能学什么,能唱儿歌会数数就很好了。难道就要教琴棋书画了不成。沈寄想着左右无事,她便来做这幼教了。想着小芝麻喜欢听故事讲故事,于是便又开始动手给她做画册。做成小故事的形式,先教会一二三四五六七再认上中下人口手之类的吧。一边又遣了人出去买些给小孩子开蒙的书册回来参考。 小包子看到了,便嚷嚷着:“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也给你准备一份,别吵吵。” 沈寄才不拘什么课堂书本的呢,看了看那些枯燥的启蒙书册,索性领了儿女出去认人人物。 先认人,这个不难,小芝麻噼里啪啦的就把季白采蓝挽翠凝碧的等人的名字报了出来,这都是素日听惯的。叫对一个,沈寄便发她一枚计数的铜子儿。小芝麻喜滋滋的接了,只盼着多来几个熟人给她认。索性主动拉着沈寄满内宅的寻人来认。 小包子便也要跟着,他也要认人得铜子儿。不过,他自然没有小芝麻认得的人多。于是偷了个巧,姐姐认一个,他跟着说一遍就算认得了,然后就伸出两只小胖手到沈寄跟前要铜子儿。 沈寄不由失笑,这倒真是个小芝麻包子了啊。 小芝麻便笑道:“我是姐姐,让你先。” 小包子摇头只是不肯。 说起来,两姐弟平日在沈寄的首饰匣子里金啊玉啊什么见得多了,就是银子就时常能看到。就这铜子儿还真是少见,而且这个是计数用的,一时竟然都稀罕起来。正儿八经的交给乳母和采蓝替他们收着,那两人不禁好笑得紧。 小芝麻记性好,只要她见过,沈寄又见过名字的,再见到几乎都能叫出来。于是内宅的人都倍有面子的被小芝麻小包子一一点了名,然后赶紧应了。 很快认了个遍,沈寄不由心喜小芝麻记性真是不错。小包子这个取巧的,啧啧!从小看到大,以后怕也是跟魏楹一样的厉害。 “爹――”小包子眼见得魏楹下衙回来,总算是能抢着先认了,于是赶紧大声喊了一声。小芝麻好笑的看了得意洋洋的小包子一眼,然后照着沈寄刚教的礼仪墩身一福,“给爹爹请安!” 小包子见了也要照着学,只是他没看仔细,学着蹲了一下又觉不对,看着小芝麻意思让她再示范一下。沈寄一把拉起他,“你不是这样行礼的。” 魏楹牵了小芝麻的手,“这是做什么?” 小芝麻摊开手心,里头一个铜板,“认人,认对一个娘给一个铜子儿。” “啧啧,你可真够抠门的。”魏楹笑看沈寄。近来他心头苦闷异常,可在妻儿面前还是往常的模样不改。沈寄心头也满是苦水,当着孩子的面却不能露。 小包子跟沈寄学了,便过来两只小胖手合拢给魏楹作揖,“见过爹爹!” 倒也像模像样,魏楹便从袖袋里拿了一对儿的玉佩出来,“嗯,今儿真乖,都乖!” 小包子和小芝麻接了道了声‘谢谢爹爹’,转手给了乳母和采蓝又朝魏楹身后张望,瞧那样子还不如一个铜板受看重。着实是物以稀为贵!魏楹腹诽了一句‘俩不识货的’。 小芝麻眼尖见到跟到二门处就要走开的管孟,想了想一时忘了他叫什么,却记得他是小冬瓜的爹,于是喊道:“小冬瓜的爹” 沈寄虽是心头愁苦,也不由得噗嗤声笑了出来,把铜子儿给了小芝麻。小包子学了一句‘小冬瓜’也伸出手来。沈寄在他掌心点了点,“你没叫对人,这次不给。” 小包子急了,瞪着听到小芝麻叫又走了回来的管孟,又叫了一声‘小冬瓜’。 管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姑娘叫他做什么,大少爷又叫他家小子要做什么。 魏楹想起这个‘小冬瓜的爹’的称呼也不由好笑,而且,小包子学不全乎,愣是老子儿子不分的更是好笑。于是笑着对小包子说:“这是管孟,你就叫声‘管孟叔’得了。”管孟是最早跟着他的,这些年风里雨里的也不容易。小包子叫他声叔还是受得起的。 211苦乐(2) 小包子高兴了,这回是三个字的,而且小芝麻听了也乖觉的叫了‘管孟叔’,他听了两遍便记住了,也大声叫了声‘管孟叔’。 管孟一惊,两手一摆,“大姑娘,大少爷,这如何使得。” 沈寄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一边给了小包子一个铜板。 管孟这才闹明白为啥大姑娘方才要叫他‘小冬瓜的爹’,笑着去了。回去讲给阿玲听,还觉倍有面子的。这是爷跟奶奶没拿他当奴才看呢。 小芝麻和小包子认人得了好处有积极性,又被沈寄忽悠着认物。 “茶杯、茶壶、毛笔……”小包子跟着小芝麻一样一样认着、说着,都省了沈寄的事儿了。她就托着腮在一旁笑看。魏楹又在一旁看着她,夫妻已月余不曾亲近,看着她一身素淡,眉眼精致笑看儿女的样子,心头着实有些痒痒。只一想到有人巴不得他出错,到时候捉住了把他往大牢里一送,那沈寄不就落入魔爪了么。这便什么心都得歇了。 他如今好歹有个功臣的身份在,那位虽是登基了,却也不能就对他下什么毒手。毕竟,还有安王等人虎视眈眈呢。而且,一当了皇帝就对先帝心腹臣子动手,而且还没有什么大的缘故,说出去也忒难听了。 沈寄侧头看魏楹一眼,这会儿只有两个年幼的儿女在跟前,他的目光又露骨,哪有不明白的。只是,这个世道,讲什么存天理灭人欲,那些皇家人这会儿指不定怎么明铺暗盖呢。却还拘着旁人不能行周公之礼。而他们偏还得守着,因为虽然自信内宅被掌控着,可非常时刻只能非常行事,哪里敢任性而为呢。 而且,这青天白日的,所以沈寄直接捡了颗果子朝魏楹砸去。魏楹伸手接了,叹口长气负手出去。 小芝麻小包子把屋里的东西大到床铺小到一个戒指都认了一遍,又得了不少的铜板。两人兴致来了,又拉着沈寄屋外认东西去。认来认去走到了后院关动物的地方。因沈寄嫌有味儿,这里离正房着实有些远。 这样一来,小包子更欢实了,指着摇摇摆摆的鹅就显摆:“白鸡!”他一向是这么叫鹅的。 沈寄好笑的想,白鸡,我还白切鸡呢。 小芝麻笑着说:“是鹅,傻弟弟。” 于是自然是小芝麻又得了铜板,小包子只能看着。学了回舌学成了‘我’,沈寄硬是不通融。 再来是孔雀,小包子指着叫‘大鸟’,又被小芝麻得了铜板去他看着。 小包子嘴巴一瘪,不乐意了,眼睛里包了一包泪,要落不落的,长长的眼睫毛小扇子一样眨啊眨的,非常的惹人怜爱。 乳母赶紧抱在怀里哄,陪着笑脸道:“奶奶,您看是不是也给大少爷一枚铜子儿?”铜子儿她倒是有不少,可大少爷就认奶奶手里发出来的。 沈寄便看了小包子一眼,伸手把他接了过来,“是你自己要跟姐姐一起上课的?” “嗯。”小包子点头。 “如果你不闹着要上课,娘给你多少铜板都没问题。可既然你是要上课,就得守规矩。你自己给这些动物起的名儿,自己叫可以,但是要让大家跟着你改口却不行。” 小包子憋了憋,把泪水憋了回去,“呜呜,我改。” “这就对了,小包子改口叫对了,才可以得铜板的。” “嗯。” 沈寄放了小包子下地,眼见他又跟着小芝麻去重新认各种动物,便微微的笑了。那些枯燥的启蒙文章还不如看图认物,而看图认物又不如这么实地来认了。 魏楹负手远远儿的看着,这是他的家,他的妻儿。管他是谁,敢来抢夺他都会奋起反抗的。如今是国丧,沈寄足不出户,内宅看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暂时不用担心。可是,他不能辞官,那沈寄就是外命妇三品诰命夫人,如果太后或者皇后相召,她就得入宫去。而且外人也不会丝毫觉得有异。如果发生了什么,他想把事情闹大也是无凭无据。 可是,即便无凭无据,这种事闹开新帝也吃不消。按说孝子守孝二十七个月,只不过为了不耽误国事才以日代月的。他们夫妻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还有沈寄送上去的砸碎的玉佩,皇帝也要掂量一下才是。 下人来报,前院来了客人,是两拨人,在门口撞上的。正是十一叔和魏柏叔侄俩。他们得知魏楹升为了鸿胪寺卿,一则高兴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三品高官,二则大家都是官场中人当然是清楚什么位置是掌实权的,什么位置是坐冷板凳的。疑惑之余直接便上门来问个究竟。从他升了扬州知府,魏氏一族对他的期望值就水涨船高了。后来降到他在关键时刻升到京兆尹,三叔祖父私下里更是说当年那个算命的算得准,魏家这一辈终于又要出个位极人臣的了。 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回去,可是淮阳肯定是要来信问的,而且他们二人也着实好奇。下衙后过来在门口撞上,只对视一眼便知道来意相同。 魏楹叹口气,一边让人告诉沈寄十一叔和六弟来了,一边自己往前院去应付。这是让沈寄安排晚上的席面好招待客人的意思。 沈寄收到消息,自然是要过问一下大厨房今天的菜色,这是她作为当家主母的责任。本来派个人过去问一声也就是了,想了想她索性带小芝麻和小包子过去,让他们在那里认各色菜肴。小包子只会说两个,‘肉肉’和‘菜菜’。小芝麻也大多不认得,于是要厨房里的人一一说给她听。 大厨房的管事很快拟好今晚的菜单拿给沈寄过目。得到她点头允准后便开始准备。只是看到两个小主子兴致勃勃的在厨房里逛来逛去,管事的头都大了。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好,更何况旁边还有人拿刀切菜。 沈寄一看小包子已经跑去掀鸡笼了,小芝麻则颇感兴趣的看着厨子用刀雕盘子里装饰的萝卜花。便让厨子给他们一人雕了只兔子拿着玩,把他们带了出去。 “厨房好玩!”小芝麻两眼发光的说。 沈寄瞥她一样,好玩儿?她下手再慢一步,小包子就把那几只待宰的鸡鸭给放出来了,到时候厨房才热闹呢。 “等你满了八岁,娘带着你进厨房玩儿。” “为什么是八岁?” “因为你娘我就是八岁开始进厨房玩儿的。” 小芝麻握着手里白萝卜雕成的大白兔,“娘,我想学。” “满了八岁才可以。” 前院魏楹把叔父和堂弟引进大书房,魏晖一坐下就问道:“你怎么被调到鸿胪寺去了?” “这是吏部发的公文,侄儿也只是听命从事而已。”魏楹让上茶的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三叔侄在大书房里。 魏晖挥挥手,“别拿这种话来搪塞,到底怎么回事儿?” “就是升了一级嘛。”眼见叔父瞪过来,魏楹笑道:“这里头皇上到底什么用意,侄儿现在当真不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魏家人知道他明升暗降是因为皇帝觊觎小寄。 虽然,如今他才是族长,不会有人拿种族大权来压他。可如果被他们得知,他在仕途上折翼,全是因为沈寄。他们不敢怪皇帝,却会把责任全推到沈寄身上。她日后处境会很不妙。毕竟,他总是要告老还乡的,沈寄如果背上个红颜祸水的名声,以后在族内将举步维艰。 族里的人一心巴盼着他重现祖先当年的荣光,如果知道他在仕途上再难寸进。他们碍着皇帝,也碍着自己,或许不敢弄死沈寄。可是一定会往他房里塞女人的。一句孝道,一句长者赐不可辞就能把人塞了进来。以沈寄的兴子肯定不会答应,他自然也不会答应。可要是族里长辈一而再再而三的一定要插手他们内宅的事,闹起来也麻烦。 三叔祖父当初因为五叔六叔到江南去跟二房争家产,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官声都不惜千里跋涉过来给他解围。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不吝于上京。回头这宅子里添个老太爷,什么都要干涉一二,那日子就精彩了。他去上衙去了,沈寄怕是得被逼得脾气暴躁心火上冒。如果没有小芝麻和小包子,自请下堂这种事都能干出来。他已经够烦了,所以,千万不能再出这样的事。 魏柏轻声开口,“大哥这几年在刑狱上很有建树,做京兆尹这一年更是上下称赞,京城治安都好了不少。如果要升到正三品,那也该往大理寺卿升才是啊。” 叔父说话,魏楹只能打太极绕圈圈,魏柏开口他就没这么客气了,“六弟慎言,你是吏部尚书么?就敢妄言朝廷官员任免。” 魏柏的话其实是低层官员的议论,不过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会儿被训了便道:“大哥,我只在家里才说的。外人议论我从来不出声。” “嗯。” 魏晖还等着魏楹的答案,他只能说道:“大概是看我太年轻,要放一放再用吧。当年先帝也是故意的贬了我去蜀中磨砺的。”这是先帝病逝前召他到病床前说的,说当年发现他得罪了清远侯府,而且还面临站队的局面,不想他自误或是被误,这才借故发作他,把他贬到遥远而贫瘠的蜀中小县,以免卷进夺嫡之争去。当然,也是要借机磨砺他。看他是不是能经得起逆境的打压,能不能真的值得培养。否则,他一向都不是因言论怪罪臣下的君王,怎会为了魏楹没有掩饰好的情绪就那么发作他。魏楹当时跪在龙床旁,皇帝的苦心让他很感动。看着病骨支离两眼明亮说着对他的期许的皇帝,魏楹自然是将头死死磕了下去,承诺一定会遵循遗诏办事。 魏晖挑眉,“放一放?” 魏楹顺着魏柏的话往下说:“六弟说我即便是升也是该往大理寺卿升,这话想必不只你一个人说。可如果我真的升到大理寺卿去了,怕是说道的人更多。我入仕毕竟只得十年,是蒙先帝数次破格简拔才不到三十就到了如今的高位。如果新帝直接将我升到大理寺卿,不服的人怕是数不胜数。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魏晖十年前是五品,如今还是五品,魏楹这么一说,他心头就明白了。官场的确是要讲资历的,很多时候要论资排辈。魏楹升得已经是太快了。如果这一次不是升到鸿胪寺卿而是升到大理寺卿,那么不服者肯定比现在为他抱不平的人多得多。而有这么一个缓冲,将来如果要调任大理寺卿或者其他实权高位,只是正三品之间的平调,到时候反对的声音会低很多,将他放个两三年,也的确是个不可缺少的缓冲。 于是,魏晖便在魏楹的引导下完成了这样的推论,并且认为就是这样的,如此他就放心了。抬手拍拍魏楹的肩膀,“楹儿,既然先帝和今上都这么看重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干。” “叔父,侄儿知道的。” 魏晖都被忽悠了,就更不要说至今还在七品闲职上呆着的魏柏了。 “十一叔和六弟留下来用饭,小寄已经去安排了。小芝麻和小包子也许久没见到叔公和六叔,想得慌。” 回去也没什么事,魏晖和魏柏自然不会多客套,便都答应了下来。三叔侄开始闲聊,话题自然是被魏楹引导着,他还拿出了自己收藏的几件珍品古董和他们一起鉴赏。末了让人把小芝麻和小包子带到大书房娱亲。气氛热烈而和谐。 席间魏晖喝了酒,高兴的说道:“嗯,在你那里住了一年,老七老八回去也像话多了。听说平时也肯学着打理铺子里的生意,不再跟狐朋狗友的胡混,已经许久没有要家里给他们收拾什么烂摊子了。”老七老八本来这会儿要前后脚当新郎的,可是赶上了国孝,民间禁婚娶,便推到了年后。 魏楹笑着谦虚了几句,说是年纪大了,自己就懂事了。心道不会把他会教育人的名声给他传开了吧,他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人管儿子,而且沈寄也受累。老七老八那还算是有药可救的,万一给他塞几个无药可救的纨绔来他可是头痛得紧。可都拜同一个祠堂,真要是求上门来,他也不好推拒。尤其现在,他干的是闲差,上衙的时候喝喝茶闲聊几句,到点就可以下衙。除非那几个特殊的时日,否则都是大闲人一个。 还好,族人们露出这个意向,都被三叔祖父给打了回去。问他们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管不了,管不了就不要生。还说魏楹身居要职,没那个闲工夫帮他们管儿子。自己的儿子不想着如何管好了,却寄希望于别人。呃,还重点表演了一下四叔和四婶对魏柏的教育很成功。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在魏氏一族那就是一言九鼎的存在。听说现在族里对族学抓得很紧,请了不少名师。而且把他和魏柏都树立成了典范。 至于说到已经中了举人要明年要到京城考恩科的几个族人,以及在族学里附学的亲戚子弟要到府里借助备考的事。魏楹当即表示府里宽敞住得下,便不是同族不是亲戚,只是淮阳的举人,要来都是没问题的。这种收买人心的投资,魏楹从来不会吝啬,相信三叔祖父和四叔也是如此,一定会将事情落实好。只是备考,给沈寄增加的事儿也不多,三五个月,考完也就完了。而且,也能帮她积攒人气。现在魏氏一族如果要对她做什么,老七老八肯定是会站在她一边的。 晚间,送走了叔父和堂弟,魏楹回到内宅正房。这会儿沈寄在教儿女数数呢,就让他们数自己得了多少铜板。所以,魏楹回去看到的就是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一副守财奴的模样,坐在榻上数着,俩孩子面对面的坐着,面前放着一堆堆的铜板。 小包子奶声奶气的数:“一二三四五”,然后把五枚铜板放一堆,再来,‘一二三四五’,又是一堆。要是数错了沈寄就给他指出来,多了少了。小芝麻则是十枚一堆,也数得很认真。两姐弟还时不时的看一样对方还剩多少。 魏楹失笑,“你这法儿倒是不错。” “寓教于乐嘛,圣人不是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么。”沈寄顿了一下,“他们是来问你为什么明升暗贬的?” “嗯,被我忽悠过去了。” 沈寄声音有点闷,“瞒不了一辈子。” 魏楹在她身边坐下,“事情还没有发生,未尝不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让他们知道,事情解决了,自然是船过水无痕。” “嗯。” 小包子欢呼一声,“我多!”他的堆数比小芝麻多,这个是一目了然的。小芝麻伸手过去,把他的两堆统统并作一堆,然后示意他看这样才是一样多的,然后小包子的自然就少了。 小包子耷拉下脑袋,小芝麻拿过罐子往里头放铜板,赢过弟弟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小包子见了也拉过自己的罐子往里放。末了两姐弟就一人抱个小罐子,里头全是铜板。 魏楹以手扶额,“像什么样子!”这个形象,就跟街上的小乞儿差不多啊。 沈寄倒是噗嗤声就笑了出来,这边是苦中也要作乐了。总不能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就在家苦逼的度日。 212苦乐(3) 沈寄在家过了半个多月清净日子,小芝麻的基础知识也在慢慢积累,可喜魏楹这段时日也日日回家陪着她们娘三,倒是一段好日子。 四叔的信到了,淮阳魏氏和其他人家的子弟邀约一起上京,够格来考恩科的一共是八人。说起来,这十来年,因为魏氏先后出了魏楹和魏柏两个进士,魏楹还是探花,而且一路节节高升。又有三叔祖父和四叔的大力提倡,聘请名师,书香门第的门风渐渐重新滋长。这八人里魏氏子弟有两人,另外六人有三人是附学于魏氏族学,再两人为淮阳其它家族的子弟,最后一人是寒门士子。 淮阳一地如今官儿做得最大的就是魏楹了,而且提携后进本就是个功德。既有名声,而且又是雪中送炭的一件事。这样的名声,有时候帮衬也不小。而且他们家现在也不缺些许银子,所以魏楹才会大包大揽。而且这事儿早在当年回家守孝时就说过了。所以沈寄得到信儿便安排人去整理客院,现在宅子大,客院也是小三进的院子,安排八个人绰绰有余。 收到信不过几日,人就都到了。沈寄打发了人去城门口接,既然是要,就做好。洪总管亲自带了小厮,赶了三辆马车去接人。这把人倒是年纪不一,大小都有。沈寄不方便出面,魏楹又还没有下衙,便请了欧阳先生去招待。 八个人自行商量把房间分配了,然后稍微洗漱了一下,欧阳陪着他们谈天说地,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陡然住进这样一座富贵内蕴的宅子,直接的反应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心来。 中午的饭菜自然比往日丰盛,大家坐一圈吃饭。沈寄是安排的平常就单独给他们送饭菜,如果有比较要好的,自然会自己凑了一块儿吃。每个人两菜一汤,由大厨房负责。为此,多拨给大厨房一月八十两的菜钱。按一个人十两每月的标准操办,这在京城也算是很高的标准了。吃食上有什么忌讳的,或者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安排了两个媳妇子照管。另外,派到客院当差的全是一水儿的稳重小厮。 京城居大不易,当年魏楹要是没有沈寄摆摊,都撑不到入考场。所以,如今他们的做法倒真是帮了那些家贫的举子不小的忙。就是家里有余钱的,想着住在魏府,学问上可以请教魏楹这个探花,也高兴得很。而且,住在这里,魏楹还可以介绍他们认识些他们原本攀不上的人,自然是好处多多。 晚间魏楹下衙回来,自然是一场接风宴,沈寄把十一叔六弟还有另外几家有走动的魏家人都请了来。倒是好好的热闹了一场,她也出席了。这八人都站起来朝她道谢,有叫大嫂的,有称师母的,(魏楹守孝期间在族学教过课)还有直接叫魏夫人的。 沈寄一一笑着应了,让他们有需要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外道。她做女主人一向都做得很称职,加上魏楹又明里暗里帮她宣传过,甚至连旺夫相这些都扯出来说过。再加上几个小叔子,小权儿魏柏老七老八都说她好,所以,十来年下来,尤其后来又生了小包子,沈寄在魏家还是有点地位了。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那就是她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不少人听说魏楹又升了三品,都酸溜溜的在背后说果然是旺夫啊。 自然也有不少婶子心头不满沈寄,一个丫头出身的,如今是既做了族长夫人,眼看着还成了三品诰命夫人,和三叔祖母齐肩了。就是在座的十一婶心头也多少有些不自在。十年前,沈寄上他们家求助,如今,她是女主人,自己只是个陪客。还有那些一起来的魏家人,背后说人说得那么刻薄,当面居然如此谄媚。她虽然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这场聚会看着倒是繁花似锦的,不过魏楹和沈寄都是看惯人情冷暖的人,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们如今真正肯来往的人也不过是十一叔和六弟两家,其他人就是个面上情儿。 席间也让小芝麻和小包子出来见了长辈,两人的规矩都学得很好,这种场合还是很给爹娘长脸的。也有人一直在夸他们,小包子不太听得懂,反正谁和他说话他就乐呵呵的把你看着。小芝麻却记着沈寄说道‘一味的拿好话喂你的人可没安什么好心’,便也和弟弟一样,只是笑眯眯也不说话。 散了席把人送走,小芝麻小声跟沈寄说,她不喜欢那几个叔祖母还有婶子。 沈寄小声道:“我也不喜欢,面上过得去就是了。”还有人话里话外的让她帮着跑官,她要有这本事,她家魏楹用得着坐冷板凳么。 魏楹则是和欧阳先生在大书房里说话。 “大人如今官居三品,家中富裕,夫人美惠,儿女成双,怕是很刺激那八个举子呢。” 魏楹笑笑,他现在就是表面光呢,一肚子的烦恼,不过这些肯定不足对外人道。那些个小子如果只看到光鲜的一面,以为仕途这么容易走那可是真错了。 “你觉得那个是董h的寒门子弟如何?”另外七个,多多少少都是见过的,也知道些性情,这一个倒是头回见。他虽然愿意提携后进,可不想这其中出个中山狼。 欧阳想了一下,“是个沉得住气的,依我看,心底也颇有些丘壑。不过也就是第一感觉,这还有三五个月呢,再看看。” “你这一科可要下场?” 欧阳摇头,“我不是这块料,还是跟随大人就好。” “我可是在坐冷板凳啊。”魏楹笑看着欧阳。 “以大人的能力,不会一直坐冷板凳的。夫人说的什么来着,哦,对了,老天爷关上了你的门,一定会给你开扇窗户,只要有机会,大人就一定会抓住的。” 魏楹晚上多喝了几杯,对他来说,如果没有那件最糟心的事儿梗着,没有被换到鸿胪寺,现在的日子可真是理想。可惜!他回去的时候,沈寄已经打发了儿女去睡觉,看到他脚步不稳的进门,便过来扶他坐下,“你怎么还不回去睡?”一边让人去小厨房把醒酒汤端过来。这还没满百日,是分房睡的。 魏楹伸手抱住沈寄的腰,“我不想一个人睡。” “都过了五十天了,再忍忍吧。”我还不想一个人睡呢,非得让已婚青年过未婚的日子。 醒酒汤端来,魏楹靠在椅背上不动,说自己喝多了,非得要沈寄喂他不可。沈寄好笑的坐下,拿勺子搅了搅黄褐色的醒酒汤,她怎么觉得魏楹这幅样子和小包子撒娇的时候很像呢。 “张嘴――” 魏楹听话的把嘴张开,沈寄便一勺一勺的喂他。看魏楹眼底渐渐有些湿润起来,沈寄也有几分意动,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地就亲到一起了,最后还是魏楹把持住把沈寄推开了些,“我走了,你也早点睡吧。” 沈寄冲他背影挥了挥拳头,大晚上的过来把人勾起来就跑。不过也知道,这会儿的确不能让人抓了把柄,喝了口水闷闷的躺下,好在床上还有个肉呼呼的小包子可以抱抱。 十一月的时候,宫里宣沈寄进宫去。不过,既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而是太皇太后。沈寄有些纳闷,打发人去告诉芙叶一声,然后便急忙还了穿戴跟着宫里的人去了。那几个举子听到风声,他们心头再一次坐实了魏楹现如今顺风顺水的境况,也更加的有动力了。那日看到魏楹身居高位,坐拥这么大而华美的一座宅子,妻子美丽能干,儿女聪慧大方,的确是狠狠的刺激了他们一把的。从前只在书本里看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今却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一时都有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动力。 沈寄心头打鼓,太皇太后怎么又把她想起来了。她最近啥都没干啊,芙叶据说也老实得很。不过国丧期间,她不老实也不行,也没人开宴会给她下帖子。呃,玉太嫔住在太后那里,难道是她又要让自己去陪她说说话解闷儿?不应该啊,她都知道太后不待见自己了。 难道,老太太也知道了,要了结了自己?还是不对,现在有太后呢,老太太就是知道了,也只会吩咐太后一声,断不至于亲自出马。毕竟皇帝是太后的亲儿子,和她又隔了一层了。 一直到进了太后的宫门,沈寄心头还在犯嘀咕,好在听宫人说了芙叶原本就在这里心头放下了一些。太后要弄死自己肯定不会当着芙叶的面的。 玉太嫔也在,她如今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了,太后把她这一胎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亲自接到身边来照看。倒不是信不过太后,一个遗腹子能跟太后已经登基的儿子争什么。如今太皇太后亲儿子不在了,也是要给自己留个念想。她想把这对母子都留在身边,闲了逗逗小孙子小孙女也是好的。 不只玉太嫔,皇后贺妃甚至连皇帝也都在,他们是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估摸着太后还在称病呢,所以不在场。是玉太嫔说起先帝爱听《十二金钗曲》,如今不好动丝竹,太皇太后便召沈寄进宫给他们讲说唱词。 沈寄心头有点不高兴,她又不是优伶。可是皇家人把天下人都当奴才,她也不能不服这个软。只是,没想到皇帝居然也在。虽然他没有像那次在太后宫中那样露骨的看自己,而且因为皇帝也在,中间还特地竖了屏风,可是沈寄还算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且,她也不想把唱词给他们讲好了,更没有引申生发的意思,那日后还不得真当自己是个说书的用啊。但也不能讲得干巴巴的,于是便浅浅的说了一通十二金钗的故事。可曹翁的词,不想说深了却也难,里头可全是人生精华。到后来还算把太皇太后、玉太嫔,甚至芙叶都给说得眼泪汪汪的。沈寄心头好笑,我要是给你们讲讲《红楼梦》,你们不是哭得更厉害? 不过,眼前这几个人,可都是面上慈和,暗地里心狠的,也就芙叶是个没心计的。 沈寄把人说哭了,自己也有些口干舌燥的,于是端了茶盏喝茶。只是一群女人都在哭哭啼啼的,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皇帝却是勾唇看了沈寄一样。倒没想到,她还挺会煽情的。 沈寄把目光转开,没有理会,坐在这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中间,也不觉得膈应啊。还打着国事繁忙之余尽孝道陪太皇太后的旗号。 “皇祖母快别伤心了,沈氏这说的是故事呢。你们这都是在为古人伤心。”皇帝温和的去劝太皇太后,一边示意皇后赶紧收了眼泪。 沈寄不得不跟着一搭一唱的,起身请罪道:“太皇太后莫伤心了,都是臣妇的罪过,臣妇真是无地自容。还请皇上恕罪!” 太皇太后渐渐收了悲戚,还对玉太嫔道:“你可不能哭,赶紧擦擦。” 太皇太后还感慨了一句,“做女人是苦,尤其是千伶百俐的,更苦!” 皇帝微微一笑,“孙儿记得听人说过,这过得好的,都是想得少的。是不是这样啊,沈氏?” “是,皇上说的是。” 芙叶也收了悲音,正好太皇太后一指指过来,“瞧她不就是过得好的。”说好便笑了。旁边几个人也都凑趣的笑了两声。连沈寄也有些忍不住想笑,芙叶还真是想得少过得好的。结果被芙叶瞪了她一眼,赶紧收住了。 皇帝站起来,“皇祖母,孙儿要去忙了。” “去吧去吧,难为你还陪着我老婆子听这么一会儿故事。” 皇后用手绢遮着,微微撇了下嘴角,要不是听到召这沈氏进宫,能坐了这么久?这些日子,皇帝政务繁忙,而且的确没有机会下手,魏家防得虽不说滴水不漏,但沈氏门都不出,也让人没办法。如果不是太皇太后今儿心血来潮来听着十二金钗的故事,怕是没几日就要让自己或者贺妃召人进宫来了。希望开春选秀,能断了他这个心思吧。 沈寄也赶紧跪在地上恭送皇帝,金龙靴在她面前停住。 “沈氏,你可不能再把皇祖母给招惹哭了。”皇帝说道。 “臣妇省得了。”不是你的皇祖母自己找我来讲这故事的么,这唱词一听就是悲剧啊。又不是我非要来当这说书的。 皇帝走了,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玉太嫔也是双身子,皇后和芙叶便起身告辞了。沈寄便跟着芙叶一起出去。好在这一趟有惊无险。只是,出来之后,皇后看人的目光着实让人不舒服。你自己没本事看住男人,难道要朝我撒气不成?又不是我勾引你男人。 芙叶也为这事儿发愁,皇兄掩饰的好,皇祖母都没有发现。可她早就知道了,还是能看出来些什么的。尤其皇兄临走站在小寄跟前说话儿的时候,她离得近,特地抬头瞥了一样,皇帝那眼底柔和的跟一江春水似的。啥时候见过他这幅情态,再偷瞥了眼皇后,脸上什么都没有,捏着手里丝绢的手可是用力得很。这也难怪后来无人时看小寄的眼神跟淬了毒的一样。这可咋办啊? 沈寄看着一向不想事的芙叶在马车上为自己的事犯愁,不由有些感动。不过让她想也想不出来个什么,所以沈寄开口道:“表姐,你以前帮先帝上府衙接过玉太嫔,以后可不能干这个事儿。” 芙叶立马柳眉倒竖,“那是他们都有意,我才顺水推舟的。你这个事儿,我怎么能这么干?” 沈寄小声道:“我是怕有人威胁你,跟皇帝作对可没有好下场的。” 芙叶也觉得很烦,于是问道:“那怎么办?”小寄主意多,皇祖母都让自己听她的了。 “我听说凌先生身上本就有功名,而且还有当年随穆王出征的功绩,如今直接进了吏部做侍郎。他在皇上面前是说得起话的,表姐去看看他吧。” 芙叶听懂了,点点头,“我知道了。好在开春就要选秀,希望那些水灵灵的新人能拴住皇兄的心。” 沈寄回到家,家里有客,是林夫人和儿媳柳氏一起过来了。这一次的人事大变动,新帝自然是把自己的人马都提了上来,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就需要有人让道了。林侍郎就是靠边站给人让位的官员之一。谁让他那个时候跟安王亲近呢。 林夫人也是没法,这才想起了沈寄这个皇帝的救命恩人,自己的干女儿来。如今魏楹成了三品,虽然不知道后头有什么名堂,却是不好对沈寄再召之即来的了。于是过府来看外孙和外孙女。 毕竟是沈寄的干娘和大嫂,府里自然不敢怠慢。她们听说沈寄被太皇太后召进宫好一阵了,也没离开就逗着小芝麻和小包子说话,挽翠伺候在旁。 213苦乐(4) 对于林氏上门请托,沈寄真是哭笑不得。这可是病急乱投医了。之前投向安王那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林夫人那个圈子,甚至魏楹那些同年,差不多是一边倒啊。 “干娘,你干女婿听着好听是升了三品,可这鸿胪寺是什么地方,可不是啥热门的去处啊。我要是能这能耐,我还不先给他挪挪地方啊?” 这道理林夫人也不是不知道,而且她怕的除了家里老爷没官做,还怕被秋后算账啊。 沈寄无奈,这个,她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干娘从前和清远侯府上不是有走动么?”那可是正经的国丈府,真正的水涨船高,你不去求怎么倒是找上我了。 林夫人叹口气,怎么会不想去,可那边门槛现在是越来越高了。自己去了,也不过是世子夫人出来敷衍一二,滑得跟泥鳅似的。而且自家现在连官位都丢了,去走动也着实不方便。这去了能有世子夫人出来敷衍,还是以前十多年的老脸面,再多去几回,老脸也就用光了。 所以,才想起了沈寄和魏楹。魏楹虽然说换了个冷衙门,可毕竟是三品啊。而沈寄,全天下都知道她是皇帝救命恩人。 说到救命恩人这事,沈寄的眉毛抖了两抖,“干娘,这话咱自个家里说说就是了。当初太后和太皇太后都给了重赏,咱哪能老拿这说事啊。” 林夫人叹气,知道这个话不能自己老说,就像是家里的下人救了主人一样,那是该当的,主人给了赏就是了,哪还有主人欠下人家人情一说。 沈寄把怀里乱动的小包子手脚摆好,他就一直转着眼珠看林夫人和柳氏。 “一直盯着大舅母做什么,去,让大舅母抱会儿。” 柳氏也是看了胖乎乎的小包子就喜欢的不得了,方才就一直在逗,听沈寄一说,便张开双手,“来,到大舅母这里来。”这事她是被叫来凑数的,因为沈寄怜惜她年纪轻轻被家人卖给林家结了冥婚,这些年对她多有关照,姑嫂关系还不错。可要是说这些,她并不太懂,所以就逗着小包子和小芝麻玩了。心头也不禁嘀咕,怎么沈寄的儿子女儿就都养得这么好,自家那个儿子,被婆婆娇惯着,三天两头不是病了就是没精神的。今天也是说不舒坦,所以不肯一路过来。瞧瞧人家的儿女养得多结实多活泼。 柳氏方才送了会说话的两只鹦鹉给这姐弟俩做礼物,算是送到两姐弟心坎上去了,于是小包子便很乐意的坐到柳氏怀里去了。小芝麻就挨着沈寄坐着,看着规规矩矩的小淑女一样。实则她在好奇这外婆跟舅母怎么很少见到。 魏楹和沈寄回京以后,也就是依礼往林府送了一趟土仪而已,因为林侍郎属于安王阵营。魏楹不想站队,就连玉太嫔的父亲都没怎么往来,就更别说一直趋利避害的林府了。而且林府那个时候也不见得就欢迎他们去多走动啊。 “至于干爹这会儿暂时赋闲,我看还是不要为了官职多走动了。如果放得下能趁机致仕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毕竟年纪不饶人。” 林夫人道:“现在可不单是当官不当官的问题啊。” 沈寄想了想,皇帝那人吧,要说心胸多宽大不至于,可要说他睚眦必报,那就更不至于了。而且,当初差不多半朝都是安王党啊,他也不能全赶尽杀绝了吧。 她就隐晦的拿这话劝林夫人。 “可也不是半朝的人都赋闲了啊。” “那不是没那么多替换的人么,而且岚王府旧人不多是占据的要职,干爹是挡了人的道。”沈寄心头嘀咕,新帝急着明春开恩科,就是要招揽自己的人吧。像魏楹,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那就是死心塌地遵循先帝旨意办事啊。 “要是能平平顺顺的正式辞了官倒也能接受。”林夫人还是看着沈寄,沈寄心道,你看我干嘛啊,我是真的没法子啊。却也只能含糊附和了几句。她留林夫人婆媳吃了午饭,两人惦记着家里的谆哥,吃过饭就回去了。 沈寄看着林夫人送来的重礼,她怎么都推不掉,想着等到以后回一份差不多的礼得了。却不料,三日后,她干爹居然真的恢复了三品的官位,虽然也是从实权衙门到了冷衙门,可这是曾经与安王走得近的人里的独一份啊。 众人自然是要打听走了谁的路子,这一打听不得了,走了魏楹媳妇的门路。谁让那是人家的干女儿呢,人还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哪。又是芙叶公主的表妹,前些日子还在太皇太后跟前走动的。于是,那些惶恐的同年都都来找魏楹了,就连座师,不好自己出声,也叫了人带话。魏楹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叫什么事儿啊!皇帝是想干什么? 见他不应承,便有同年说他这人不地道,还说他在蜀中的时候,多亏他们在京里帮他奔走,丁忧回来也是他们帮衬着打点,这才能去扬州那样繁华富庶的地方云云。 听得魏楹冷笑一声,“合着我今天的三品都是诸君帮忙得来的,那诸君为何还在如今的位置上呆着?”他要得内伤了。既然座师拉不下脸来说,他就当这些话是同年们说的,直接给喷了回去。他能有今天,是他自己打拼出来,就是先帝,那也不过是养鱼政策,一养一大片。全靠他自己争气才有今日。要说谢,先帝是该谢,再有就是一直祸福与共的沈寄了。其他人,不过是趋利避害各有所图。 魏楹心头憋着气回家来了,进了内宅就沉下了脸。小芝麻和小包子迎出来,看到都吓了一跳。 小包子咬咬手指,“姐姐,爹咋了?” “不知道,不要咬手指。” 魏楹一路疾走,直到走到正房前才注意到儿女都一脸惊疑的看着自己,深吸口气,放缓了脸色,“你们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沈寄如今每天都给姐弟俩安排些小功课做。数数啦,背一段文章啦什么的。 小芝麻墩身给魏楹行礼,“回爹爹的话,做完了。” 小包子见状也跟着合手作揖,“爹地”一边望着魏楹的袖袋,看是不是又能得点好东西。 魏楹看小芝麻这么中规中矩的,跟往常直接就跑过来抱住自己的腿迥异,反应过来,是被自己刚才那难看的脸色吓到了。再看小儿子还盯着自己的袖袋看,便走过去一手牵了一个,“没事儿,爹爹遇到点烦心的事,吓到你们了?” 小芝麻小声道:“爹跟娘都怪怪的。” 魏楹叹口气,这闺女也太敏锐了点,他更沈寄已经是极力的在粉饰太平了。谁知还是被个不足四周岁的小姑娘感觉到怪怪的了。不过,也是不能一点痕迹不露啊。不留神多叹几口气,怕是小娃娃也能察觉。 小包子告诉从暖房回来的沈寄,爹爹的脸臭臭的。 沈寄便问道:“怎么了?”魏楹从小就很有城府,不是这么喜怒形于色的人啊。出什么大事了么? “你干爹恢复三品官位了。” “怎么会这样?”沈寄愕然。她还以为干爹这辈子于仕途无望了呢。 说到这个魏楹的火气就又上来了,“外头都说是走了你的路子。” 沈寄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路子?我有什么路子?” 魏楹气闷的坐下,“他这是要往咱们头上泼脏水呢,怎么这么下作啊?处心积虑的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当初强行招揽我就觉得他不是个……” 沈寄赶紧的把魏楹的嘴巴给捂住了,这是气糊涂了。一边对瞪大眼看着他们的小芝麻和小包子不自然的笑道:“没事儿,你们出去玩儿吧。” 其实这事儿倒是魏楹误会了,是林家使了大笔的银子,关节打通到了小多子总管那里,他听说那是沈寄的干爹,就对皇帝多了一句嘴。反正不过一个闲职,本来也没打算赶尽杀绝。而且那姓林的经过扬州的事,也没真的参与到核心去,那种老狐狸是不会一门心思走到底的。于是御笔随意一勾,林大人便得以官复三品。 那些找魏楹想法子的同年,他们其实也都在位置上呢,皇帝动了的不过是那些高位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把曾经亲安王的人撸了下去。只是这种时候,他们当初也跟着上过万言书举荐安王为太子,就有些担心。所以才找上了魏楹。而那位身居高位的座师大人,才是实实在在赋闲在家了。 而受沈寄之托到凌先生,如今的吏部凌侍郎家走动的芙叶,倒也没有拎什么重礼,带着自己家里做的四色点心就过去了。她和凌先生平素还是有走动的。沈寄说凌先生是皇帝的心腹,而且对自己一向也照顾,看从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也是知情的。所以芙叶请他屏退左右便直说了。 凌先生露出一个苦笑,“我的公主啊,承蒙您一直还喊老夫一声凌叔叔,我就给您交个底。这件事我能劝的都劝过了啊,奈何皇上是油盐不进。从我数年前知道这件事我就在劝了。可是利害分析了,道义讲了,皇上他就是不听啊。” 芙叶苦着脸,“你的话都不听啊,小寄还让我来请你去帮忙说说。可也不能看着他们恩爱夫妻这么被拆散。这对皇兄也不是好事啊!我那个妹夫,凌先生你也是交往过的,那就不是能、能”能当王八的人。 凌先生也知道,魏楹是外圆内方的人,那一身的傲骨,从当初还是微末小吏时就能看出来。而且,他一直觉得魏楹是能堪大用的,先皇看人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的。可皇帝偏偏觉得满朝都是臣子,不差那一个。人家小夫妻生死相随患难与共的,非想要横插一脚。还有沈寄,那是能委曲求全的人?逼急了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呢。在凌先生看来,那两口子就是最合衬的锅与盖。 “公主,徐徐图之吧,皇上现在怕是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的。太后还是他亲娘呢,还不是说也是白说。他这一辈子真的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这一件事碰壁了,这就成了执念了。再往下,说不得就是心魔了。” 芙叶以手扶额,“这叫什么事儿啊!全天下的女人任他挑,偏看上有妇之夫,而且人家还对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凌先生怎么可能和一个晚辈说道这些,而且这得不到的才新鲜呢,男人都有征服欲,尤其是皇帝那样的。他咳了两声,“好在,如今皇上的重心还在稳定朝局上,而且他要坐这个龙椅也不是贪图享受,要做的事儿多着呢。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什么事。”其实,说不定让皇帝得到一次,他就会发现不过尔尔能放得下了。可这种话怎么能说,魏楹和沈寄也是决计不会肯的。 日子到了腊八,沈寄便让厨房准备了一大锅腊八粥,把客院的八个还在埋头攻读的举子一起叫上过节,还叫了魏柏一家人。魏楹最近心气不顺,除非是有人到他面前请教,否则很少过问那八个人。倒是魏柏去得比较勤,他想着大哥官职高,明面上事情虽然不多,但是皇帝不是要历练他么,谁知道暗地里有没有什么不能公开的差事。那八人也知道魏楹事忙,所以甚少来打扰。 要说的话,沈寄对他们还上心得多。衣食住行都照顾得周周到到的,还考虑到他们的口味,平日经常让厨下做了淮扬菜送去。而且特别叮嘱那个寒门士子不能有丝毫怠慢。每日的饭菜都必须热气腾腾的送去,不准收人家给的好处费…… 今天一堆人过节,气氛自然是很热闹的,沈寄弯腰给魏楹系腰带,“一会儿你可别板着脸,这几天就连小包子都觉得你有些喜怒无常的了。” 魏楹实在是让憋的,心头一股邪火无处可泄。不过,他也是进了内宅才这样。沈寄也很担心,魏楹现在真的是整个人都憋得慌,第一,仕途中道折翼,眼瞅着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见弃于新君要永远坐冷板凳了;第二,明知道有人觊觎自己的媳妇儿,却只有防范什么法子都没有;第三,怕是守国孝守得。这么长期下去,生理心理都憋着,怎么受得了。 沈寄手放到他胸口,“先帝是九月中旬去的,这眼瞅着也要满百日了。”好在这事儿要到头了。 魏楹按住她的手,拍了两下,“嗯,我会调节的,你不用太担心。休沐的时候,我陪你们娘三泡温泉去。”说到这里,魏楹笑了笑,等下次休沐的时候,可不就出了百日了。 于是一起出去,热热闹闹的过了个腊八节。魏楹也和那八个举子说了有张有弛的道理,席间还讲起了自己游学在外的一些趣事。这一打开话匣子气氛自然就上去了。 沈寄打发人给裴先生家送了一大盆的腊八粥过去,裴师母也回赠了一盆自家的。裴先生说这一生虽然在科举上折翼,但是一个得意门生一个儿子弥补了他的缺憾。至于裴钰,他想外放,却也不是想就有空缺的,如今还在候职。这一科就只有三甲进了翰林院。而且由于国丧的关系,就是家里一些很有背景的人都没有得到实职。 不过,方才送腊八粥,魏楹让沈寄派人带了个口讯过去,说是有消息年前新帝要将这一批的进士都安排了。如果是先帝在位时,魏楹还有把握帮着奔走谋个好缺。可现在,只怕是弄巧成拙。不过,凌先生在吏部,如果裴钰真的想好了要外放,也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这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就沈寄看来,裴家日子过得有些紧。即便有裴先生的束,还有裴家婆媳在宝月斋的分红。可她们入的股银本来就少,分的自然也少。之前倒还好,宝月斋生意好,可国孝期间谁还敢在穿戴上多下功夫,店都暂时关了,分红自然也没了。所以,那些在候职的新科进士,除了家底特别厚的,在这京城好着大半年,怕是都有些吃不消。所以,在年前安排了,让众人心头踏实,能过个好年,自然人心也就向着新帝了。还有明年的恩科,选出来的也是效忠新帝的人。加上之前的大换血,半朝都支持安王的局势肯定是一去不返了。 终于在初雪降临的时候盼来了魏楹的这次休沐。沈寄问过那八个举子,结果都是想埋头攻读,她便嘱咐洪总管把人都照顾好了。天冷,炕什么的是早就烧好了的,饭菜每日里也是热气腾腾的。有几个比来的时候还胖了一些,这让沈寄很是满意。既然是做好事,就不能出钱出力反而落下了埋怨。反正下人就是主子对什么看得重,他们就一定会上心。魏楹和沈寄都看重这些举子,洪总管往下,就没有一个敢不出力或是跟人要好处的。 魏楹和沈寄带上儿女上了马车,一路明里暗里可是去了不少高手随行保护,几乎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坐在小桌子旁玩玩具,魏楹的手握着沈寄的轻捏,“好歹熬过这百日了。” 214苦乐(5) 沈寄的手一被握住,就有通电的感觉,不禁抬头看一眼魏楹。他正一本正经的坐着,嘴角含笑看着儿女,手却在宽大袍袖的遮挡下捏着她的手,手指在她掌心轻轻的划。 小包子放下玩具,朝他们爬过来,魏楹不着痕迹的瞪他一样,然后把手收了回去。这个儿子理所当然的占据他的床位,还把他这个爹当成是跟他抢母亲的人。这会儿又碍事的钻进沈寄怀里,妨碍他亲近久不得亲近的媳妇。 一边小芝麻掩口打了个哈欠,然后朝这边靠靠,倒在魏楹大腿上就开始睡。魏楹替她脱了外套又拉过羊毛毯子的一角盖住她的肚子,然后看向小包子,“你不困?” 小包子很精神的摇摇头,然后低头和沈寄玩‘揪出中指姆’的游戏。 “这个、这个”小包子捏着沈寄只露出一点的指头叫道,沈寄把另一只手松开,捏错了! “嘘,姐姐补眠呢,我们小声点。”沈寄冲小包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包子点点头。 魏楹的大腿被小芝麻枕着,动也不能动,只能坐在旁边看母子俩玩无聊的游戏。 沈寄轻笑道:“你不是还想要老三么?” 魏楹想了一下,这马车里要是再添一个小娃,他这个当爹的就更是没有碰到媳妇的机会了。于是闷声闷气的道:“还是按你说的,等小芝麻七八岁以后吧。” 一个时辰后,到了温泉庄子的门口,沈寄拍拍小芝麻的脸:“小芝麻醒醒,到了。” 小包子也乐呵呵的拿小胖手去拍姐姐的脸,“姐姐,到了到了。” 小芝麻揉揉眼眶坐起来,小包子很贴心的抱起被老爹放在旁边的外套递过去,“给!” 起先魏楹帮小芝麻脱外套盖毯子的,沈寄颇有点成就感,把一个大男人调教得对闺女如此细心,不容易啊!如果魏楹不是私下里这么温情,小芝麻也不会敢直接就倒在他大腿上睡了。 小芝麻还隐约记得一些去年来泡温泉的事儿,还有玩冰嬉。可是小包子那会儿才半岁,这次便只当自己是头回来。被沈寄抱着,好奇的打量银装素裹的庄子。 魏楹则牵着小芝麻,叮嘱她小心脚下。庄子的管事早得了信儿,所以进庄的路扫得干干净净的。小芝麻穿着鹿皮的小靴子踩在上头,颇觉不过瘾,于是放开魏楹的手走到一旁踩雪。不须人吩咐,采蓝立即跟了过去。 小包子见状便要从沈寄怀里下去,魏楹道:“让他去吧,今儿就是出来松泛松泛,不用讲太多规矩。”他也是知道这两个多月,自己在外人面前没有显露,但在内宅却实在是有些喜怒无常。今天打的主意就是带妻儿到庄子游玩放松,因此也就不拘束那姐弟俩了。 小包子也穿了双小靴子,踩在雪山嘎吱嘎吱的响,乐得笑个不停。乳母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他走不稳当摔了。沈寄索性道:“你们都远远儿跟着就好了。” 采蓝和乳母对视一眼,站在了原地,任由两个小主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小脚印。 魏楹看样沈寄,“我们进去吧。” “嗯。”沈寄看他眉眼闪动,便知他急着去泡温泉了。又嘱咐了人几句便要同他一起入庄。孰料,那两姐弟看爹娘要进去了,便停下了踩雪的举动,朝他们跑过来。小包子更是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墩儿。小芝麻赶紧跑过去要扶他起来。乳母和采蓝等人也呼啦啦的赶了过去,小包子站起来,乳母替他轻轻拍打着身上的雪。他笑道:“不痛!” 见儿子没事,魏楹小声嘟囔,“就不能自己玩会儿。” 沈寄的手伸进他袖子里拧了一把,“青天白日的,你就嫌他们碍眼了?” 末了,自然还是一家四口一起泡在一口温泉,没给魏楹做坏事的机会。沈寄一边给儿女剥葡萄皮,一边笑道:“儿女都是前生的债。” “那咱们这两个肯定是来讨债的,不是欠债的。” 小芝麻和小包子挨个张嘴,过一会儿再将葡萄籽吐到小木鸭子专门装核的地方,对父母的话有听没有懂。 沈寄看到小包子把手放到木鸭子上便道:“别按翻了,回头水果全烫熟了。”这木鸭子其实就是果盘,只是做成了鸭子的造型,有个鸭头,身子是果盘。去年小包子就是被放在果盘上的。这会儿倒是和小芝麻一起浮在水面上在,两姐弟还不时拍打下水花,魏楹伸了手在水下扶着他们的腰,省得一头栽下去。 沈寄塞了颗葡萄到魏楹嘴里,又喂了自己一颗。穿着贴身小衣就这么泡在温泉里,浑身的毛孔都舒服的打开了,再看着外头细雪飘飞,实在是很怡然的一件事。尤其身边伴着的都是夫婿和儿女。自先帝驾崩,日子还真没这么舒服过。 前些日子还真有些怕魏楹被压垮,或者是心头憋着憋着就不对了。他可是她和儿女的依靠,要是跨了下去他们可怎么办。 小包子不拍水花了,他看看自己和姐姐母亲都是穿了肚兜亵裤,爹爹却赤着上身,不由奇怪。他身上的素色肚兜是沈寄怕他晚上踢被子着凉给做的,又哄着他穿了的。于是他拉扯着肚兜的系带道:“爹爹没有。” 魏楹看他一样,“这是女子和小孩儿才穿的。你是小孩儿,你母亲和姐姐都是女子。” “哦。”小包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沈寄将木鸭子推远了些,叠了两块小方巾放到小芝麻和小包子头上,说是免得跑了元气。实际是她觉得这样呆乖呆乖的好玩。魏楹看她眉舒眼松的,不复之前在家时面上淡笑却暗藏愁绪,心头也是一松,“不管怎样,总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沈寄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道:“可惜温泉池眼小了,不然僻个大池子教他们游水正好。” 魏楹吐出口气,“谈何容易!”这京外的温泉大些的池眼大多被皇亲国戚占了,要不就直接是皇庄。他们家能有这么一个小庄子,都是当年外家还兴盛时给母亲备下的。那时父亲中了进士在京中做官,所以才会置办了这个陪嫁庄子。不然,即便今日他们拿着银子想买,却也不是那么好买的。 泡温泉泡一阵就要上去歇会儿,不然对身体不好,沈寄用大毛衣裳把姐弟俩裹住,“等会儿再泡,不然身上起皱皱了,就跟老人家一样。” 泡了半日出来,小芝麻还惦记着玩冰嬉,可去年借庄子给魏楹的人前些日子记恨他不肯帮着疏通关系,如今怎么可能再借出来。去年主动出借不过是因为魏楹是风风光光的回京任京兆尹的,来往有好处。可如今好处没得着,往来自然便淡了。 沈寄道:“我就不信咱们这个庄子里就找不到可以玩冰嬉的地方了。那小河沟窄是窄了点,但是胜在长,只要冰结实了,未尝不可。等下让人去看看,如果可以下午就带你去那里玩。” 小河沟当然不如别人特地辟出来玩冰嬉的场所好,可是,一样可以玩。沈寄对魏楹说道:“如此,才可以见出人心呢。谁是真朋友,谁是假朋友,一目了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任免官员不可能受我左右,偏要一叶障目。” 正说着,下人来报,徐茂一家来了。 想着同年座师所为正满怀郁闷的魏楹不由展颜,“快快有请!”徐茂这样的人精,在官场厮混了近十年,哪能不知道他是被明升暗贬了。之前一直冷冷淡淡的,让魏楹心头也多少有些不舒服。毕竟两人同年之外,还是好友。这会儿一家子都过来,才显出真诚呢。 沈寄想着徐S爱吃牛排,便让厨下去准备。这年头牛不能轻易杀,是农业劳动力,只有农家老弱的牛报备官府获准后才可以杀。不过,其实并不妨碍有门路的人想吃就吃,谁还为这个找上门来。现在在城外,倒是不便再赶原路进城去买。不过这庄子上沈寄让人养得有牛羊鸡鸭,说自家庄子上养的好吃。就连每日给小芝麻姐弟吃的鸡蛋等都是自家庄子上出产的。这会儿天冷,杀了牛也可以放很久,就当准备年货了。 三个孩子吃得很有劲,都鼓着腮帮子不停的咀嚼,魏楹和徐茂坐在炕上喝酒说话,沈寄和陈氏一边看着孩子,一边也随口吃着,间或交谈几句。 徐茂在问魏楹,“可是当年拒了招揽惹下的祸事?” “不好说!” 徐茂沉默了一会儿,“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了,秉性如此,也是没得改。不过,你处过的逆境也不少,我想不致就此消沉才是。” 魏楹点点头,“人一辈子也不能总是激流勇进,有时候退个一步半步的也许不是坏事。” “这就是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对了,胡胖子进来有什么消息没有?” 说到胡胖子,魏楹笑了,“他家的生意也是受国丧所累,进益一下子大打折扣。不过好在胡家庄子田地也不少,不会伤筋动骨。他前些日子给我来了一封信,言道自己明年三四月间就要做爷爷了。” 徐茂挑眉,“又来跟你显摆?”说着看一眼还不知事的小包子。小包子才两岁不到,胡胖子的儿子已经十四了。当年没少那这个在魏楹跟前说嘴。 “这次倒不是,他自己十六为父,没想到长子却是青出于蓝。如今是身边的丫头有了身子,他们家三代单传,老太太久做主说留下了。他在烦恼该怎么教儿子才好呢。他当爹的时候太年轻了,完全丢给了家中的妇人,现如今养得,咳咳,有几分没规矩。他要管教,家里三代女人出来拦着。头痛极了!怕将来偌大产业没有出色的人承继。” 徐茂闷笑了两声,“那里怎么回信的?” “我告诉他,既然儿子已经长歪了,要扳也很难扳得回来。不如就那么富贵养着再着人盯着,只要不出去惹是生非就好。现在他才三十二,不如就把精力放在好好培养孙子上头好了。” 徐茂噗嗤声笑出来,“这倒是个法子。” 沈寄只给三个孩子各吃了一块牛排,省得正餐他们反而吃不了。中午吃的是牛肉火锅,这种天气烫火锅吃是最舒服的了。便是魏楹和徐茂喝的酒,她也是让烫的热热的才送来,以免寒了胃。她对徐茂多有感激,魏楹正值郁郁寡欢的时候,又和不少旧交交恶,他能上门来探,足见是真的朋友。 徐茂这些年连着在一个位置上任了四任,这是第四任的头年。徐家家业大,所以需要人在京中往来打点,更需要人在官场上有一席之地。就是陈家身为江南四大商家之一,也是因为他是官身才将嫡长女许嫁过来。所以,他当官完全是尽家族责任,跟魏楹大为不同。不过,这两个秉性迥异的人居然当年游学时遇上,就一见如故,这些年政见不一依然没有影响交情,实在是难得。 她看向一边和徐S玩得极好的小芝麻小包子,想起当年芙叶的戏言,要讲小芝麻定给她家阿隆做世子妃。当时沈寄就婉言回绝了,因为阿隆的身份将来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倒是徐茂这些年都没有纳妾,虽然婚前荒唐过,但现在完全是五好男人。徐S又是她自己很喜欢的晚辈,知书懂礼,性子又好。跟小芝麻小包子都玩得来,呃,其实应该说他待得弟妹,所以小芝麻小包子都喜欢他。就是陈氏,性情爽利大方,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哎呀,打住打住,她家小芝麻还没满四岁呢。她这是被胡胖子影响了么,居然就操心起十年后的事来了。于是一边让着陈氏,一边给几个孩子布菜,一视同仁。 陈氏方才将沈寄盯着自己儿子还有小芝麻发愣,又有徐茂和魏楹在那里说胡胖子的家事,略一思忖不由莞尔,她其实也有此心。只是小芝麻年岁太小了,此事说之太早。她十分看重沈寄打理内宅和张罗生意的本事,想来女笑其母,小芝麻将来定然是不差的。 徐茂和魏楹秉性迥异,陈氏和沈寄许多方面倒都是同道中人。譬如说都容不下侍妾通房,都不像夫婿去觅封侯,都很喜欢打理生意…… 徐家一家三口午饭后便告辞离去,沈寄让人将牛肉最好部位的肉捡了三四十斤让他们带回去。陈氏家里有大小两个吃货,并不推辞。小芝麻虽然惦记着冰嬉,但其实泡温泉也挺消耗体力,午睡起来便没再叨叨这件事。倒是与小包子又穿戴妥当踩雪去了,还拉着魏楹和沈寄去看。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踩雪倒真是一件乐事,看了一会儿,沈寄也跑了过去,在院中领着儿女胡闹。魏楹负手站在檐下笑看,时而摇头。说起来沈寄已经成婚近十年,儿女成双,做起事来可谓滴水不漏,却时不时还露出点童心童趣来。今天魏楹可半点没有要拘着她们娘三的意思,只笑道:“你们倒是猜出点章法来啊,好好一大片雪,叫你们踩得杂乱无章的。”这是上午沈寄交代了不用扫雪,所以才有这整片白茫茫的景象。 沈寄抬头,“依得你,要怎生踩才叫有章法啊?” 院子里的雪已经她们娘三踩得乱糟糟的了,于是魏楹大手一挥,“跟我来!”到了旁边一个院子,让她们三母子站在一旁看着,他自己竟是略加思索,在雪地上踩出了首前人的无言小诗。 沈寄笑道:“有趣,不过我可懒得踩字儿,我踩副画儿出来给你们看。”雪地里用脚踩字画,可没有提笔之说,每次下脚都得谋篇布局,她没有魏楹这样的七窍玲珑心,更懒得花这个心思。就画个人头好了,只需布局一次就得了。 小包子和小芝麻自然想不到这么多,一看踩雪的难度加大了这么多,不由发愁。沈寄和魏楹便一人教一个,只让姐弟俩画圆圈,画方框。如此,倒也是嘻嘻哈哈一个下午。 等到回去时,两姐弟明显不舍,小芝麻道:“就走了么?” 沈寄揉揉她的头,“还想来,就好生求求你爹,下次休沐再带我们来。” 小芝麻便扑进魏楹怀里,扭骨糖似的撒娇,“好嘛,爹爹?”小包子也扑了上去,‘爹爹、爹爹’的叫个不停。 魏楹故意矜持了一会儿才拍拍他们的脑袋,“拿你们没办法。” 姐弟俩欢呼一声,坐到一处嘀嘀咕咕的,可是才走到半路就开始脑袋一点一点的犯困了。今儿玩了一天,着实有些累了。于是下马车的时候都是由人抱了下去,直接回屋睡觉的。 如今百日之期刚过,魏楹已是让人将他的日用东西统统搬回了正房。今日带沈寄出去算是散了一天心,他自己也因此心境平和了不少。加上徐茂的来访和劝说,这会儿便不再心头自苦。年轻小夫妻百日不得同房,当晚自然是鱼水和谐,更胜从前。 215成熟 沈寄和魏楹出了百日,算是终于恢复了已婚青年该有的生活。只是小包子不依,他跟着沈寄睡了有两个多月了,早习惯了。平素就是无事他也爱腻在沈寄怀里的,要让他从正房搬走可是不容易。那晚是早先就睡着了,被乳母抱了回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大吵大闹的。当时魏楹已经起身上衙了,沈寄被他吵了起来。 “小包子,这是你爹的床位。”沈寄拍着床铺说道。 “我的我的。” “是你爹的,你有自己的房间,娘只是暂时让你睡这里而已。现在爹爹搬回来了,你就回自己的屋去。”沈寄后悔,当时小包子身手敏捷爬到床上的时候就该制止他。现在可好,习惯成自然了。 小包子站在脚踏板上想了想,然后道:“睡得下”! 沈寄看看床铺,废话,把你姐姐一起算上也睡得下。 “姐姐都是自己睡呢。”当然不是自己睡,有采蓝并其他值夜的丫头陪着,否则沈寄也不能放心。这里说的是没有挨着父母睡。 “我小。”小包子理所当然的说。 沈寄颇有点无言以对,小包子见状便笑了起来。当晚,就爬上床挤进魏楹和沈寄中间,别提多美了。 魏楹本倚在外侧翻书,见状将书塞进床头的小柜子,还落了锁。转头就看到小包子已经滚到沈寄怀里去了。沈寄只得笑笑,替他除了衣裳,把人塞进自己被子里,“你也早些睡吧,我们先睡了。” 本来应该沈寄睡外头,大户人家就是这样的规矩,睡外头的是地位低的人,夜半好端茶递水。夫妻之间,自然是丈夫的地位比较高。可魏楹平日要早起,也没要沈寄依足规矩起来服侍他穿衣吃饭,送他出门。这睡的位置自然也就不那么讲究了,不然他早起还容易吵醒她。于是这么多年都是他睡外头,负责吹灭烛火。 魏楹昨夜尽心,今天这会儿翻看的也不是什么圣贤书,否则也不至于要锁了。只是包着书皮,沈寄也不知道是什么而已。不过看他那动作就知道是少儿不宜的。 睡在父母中间的小包子很高兴,笑盈盈的。 魏楹问他,“你不是想当哥哥么?” “嗯。”小包子脑袋点了点。 “你睡这儿可就当不了哥哥了。” 小包子眼里浮现疑惑,然后看沈寄,沈寄只得配合的点点头。小包子挠挠下巴,半日道:“不当了。”当了哥哥他就不是最小的了,不能跟娘睡了,要让位置,就像姐姐一样。 魏楹气结,沈寄看他跟自己一样吃瘪,不由好笑。想起胡胖子那个十四就让丫鬟怀孕的儿子,她轻声道:“我可不想太早做祖母。”她还没满二十三,就是小包子十四的时候,她也才三十五,那个年纪离老太太还早着呢。 魏楹窝进她怀里的小包子一眼,“我绝不会让着小子小小年纪就干出那种事来。”顿了一下又道:“他这样,我们……” 沈寄手里拍着小包子,只是笑也不说话。过了一阵,魏楹讲小包子睡熟了便想用小被子包着把他抱出去。 “这么冷的天,看着凉了。” 魏楹只得闷闷的睡下,心头寻思要怎么让小包子断了这个爱好才行。 其后,他们一家子又在休沐时去了一趟温泉庄子。之后便紧跟着是封印放假了,前前后后大概有二来天的假。二十五的时候,魏楹去了一趟客院,让那些埋头读书的举子都歇歇,好生过年才是。又说山上的梅花开得好,让他们明日都一道去看梅花,别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这些举子这一个多月都被沈寄的好饭菜作养得气色甚好,魏家人口少,庄子上每日里送来新鲜菜熟鸡蛋鸡肉等,倒是一多半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其实那二十日假期并不是实打实的,尤其对魏楹不是。他是鸿胪寺卿,宴会的事归他管。过年期间,一场接一场的宫宴家宴大宴小宴,因此他其实比平时在衙门里混时辰忙多了。不过,既然各处衙门都封印了,这个气氛在那里,而且那些事情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对他来说,有的忙才好呢。 翌日登上,沈寄也带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同行,她戴了帽子将面容遮住,在半山牵着小芝麻和小包子慢慢的走台阶。至于魏楹欧阳先生还有那些举子,却是从山脚开始的。一路谈天说地,天文掌故无所不说。其实欧阳先生也是举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和魏柏一起下场。只是他最后一场不顺,如今暂时歇了这个心想多读些书再说而已。 小芝麻他们没走多远,便被一群人赶上了,是时小包子正抬手擦汗,小芝麻一张脸也红扑扑的。他们日常被沈寄带着,每天都有一定的活动量,所以走一走倒还无碍。反正旁边有暖轿跟着,实在走不动了随时可以上去。 那八个举子都过来给沈寄见礼,然后再跟着魏楹继续往山上走。沈寄见有两三个气已经闯得不匀了,知道是成天窝书房看书的,而且家中富裕也不用做什么活计的。看那寒门出身的董h便不至如此。至于魏楹,从当年他听了沈寄的劝每天练五禽戏并游学两年,又精于骑射,便不再是文弱书生了。而且一个个裹得跟熊一样,不过也是因为沈寄想着他们要看书,让人把客院的炕好好烧着省得冻了人的缘故。这一出来,可不就冷了。 眼前这群人走远了,沈寄看看自己一手一个弯腰牵着的小姐弟,忍不住一阵好笑。为着小包子喜欢睡在娘怀里的事,魏楹最后竟想出了个以小制小的法子。也不知许了小芝麻什么好处,小芝麻便卖力的替他把这件事办好了。一开始是小芝麻取笑小包子这么大了还老爱黏着娘,离不了娘怀。她平常也说的,所以小包子混不在意,一句‘我小’就堵了她的嘴。小芝麻再接再厉,硬是找出了府里比他还小已经自己睡一间房的例子,然后带了小冬瓜等人来羞他。小冬瓜等人都得了小芝麻的好处,或是糖果或是好玩的玩具,而且年纪小也还不太懂尊卑,果然一个个都来取笑小包子,还围着他拿手指在脸上划,“羞羞羞,离不了娘怀!” 小包子这下便伤自尊了,沈寄留他他都不肯挨着一起睡了,回去和乳母睡去了。却没想到跟着母亲睡和跟着乳母睡是一回事,终是让魏楹得偿所愿。 这会儿小包子首先走不动了,然后看小芝麻也有些勉强,沈寄便让他们姐弟上暖轿去。她自己还是慢慢走,不用弯腰牵两个小家伙,她轻身多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便趴在轿子窗户看沈寄,沈对他们挥挥手,“一人坐一边,这个虽不是船不至于翻了,可这么着轿夫受累,快坐好了。” “哦。”小芝麻小包子便赶紧坐好。轿夫见了这一家子的做派嘴上不说,心头都觉得是仁善人家。魏楹当京兆尹的时候,京城治安好,这个不但魏柏那批低级官员在议论,就是老百姓心头都有一杆称。只说怎么不让魏大人继续做这个京兆尹了,后来又听说魏大人是高升了,便道这也是没法了。只是接任的这位京兆尹确实不如魏大人多矣。 两拨人各玩各的,沈寄只带着儿女去半山寺拜佛上香,末了去看梅花,中午吃了久违的素面。魏楹欧阳和那一帮举子则是去了山顶的大庙。不过,魏家的人手可都是跟着沈寄这边儿的。他备下这些人手,可不就是为了此时用的。即便众人不知底细,略疏懒些,但出了事定然是会全力保护。而且半山寺有大背景,庙里和尚和沈寄这些年居然因为吃而有了几分交情,虽然以他的职位尚不知晓到底是什么背景,但想来在那里总是不会出事。他们也不能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至少,人家来传召就不能不去。 这一天魏楹带着人登顶,他日日锻炼的人不算什么,欧阳身怀武艺更加没有负担,八个举子除了董h却是一个个脸都发青。到了山顶,魏楹看着几个曾经在族学里读书的子弟道:“考举人也不容易,你们书读得好才有今日,可是为国效力却也需一副好身体。昔年我曾在族学推行练习五禽戏,每日并不费多少时辰,一两刻钟足以。你等若是坚持下来,今日哪里会如此。”说得那几个人低下头去。 “自明儿起,给我每天定时练一次五禽戏。” “是。” 魏楹皱眉,“族学里有坚持下来的人么?” 有个魏氏子弟小声道:“只有小权儿。” 魏楹笑了一声,居然是小弟弟坚持下来了!不过想起他说要当大将军,心头不免浮起隐忧。如今看着天下承平,可谁知边荒四起呢。如果真的有那一日,过得几年,小权儿岂不是年纪正合适。他和沈寄都觉得担心,就更不要说十五叔十五婶了。 回家说起这事,沈寄顿时就动了思念,她好久都没见过小权儿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生辰和四时八节淮阳都有不少礼物送来,玩具居多,尤其小权儿送的格外花心思。所以姐弟俩对小叔叔都挺有好感。 小芝麻说道:“我还没见过小叔叔。” 沈寄笑道:“见过的,只是那时你还不知事,还没弟弟现在大呢。”继而想起小权儿堆雪人,在小雪人肚子上写魏芝麻的事儿来,不由得好笑。 小芝麻见了就知道母亲非常的喜欢这位小叔叔,于是拉着她的手说:“叫小叔叔来我们家玩嘛。” “好,年后我给你叔公叔婆去信,让他们带你们小叔叔一道上京来。” 宫里的宫宴,因为魏楹位列三品,沈寄倒也有份去了两次,只是位次比较靠后。她很注意,不肯落单,倒也没什么事儿发生。 倒是魏楹,因为接连的宴会都安排布置的极好,没有出什么不能描补过去的差错,倒是显出了能干的名声。就连太皇太后也在席上赞了他几句。 沈寄回来问他,不是很不乐意当这个鸿胪寺卿么。 “在其位谋其政,总不能让人说我尸位素餐。” 沈寄很高兴,和当初刚到蜀中为县丞时比,魏楹的确是成熟多了。 “元宵我们带孩子出去看灯吧。” “好!” 小芝麻知道后便很期盼,她期盼小包子便跟着期盼,两人巴不得早些到元宵才好。因着之前魏楹和座师还有不少同年都交恶了,这个年相互送年礼的人便少了很多,沈寄甚至有几日轮空没有人请她赴宴。放在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过去十来年,魏楹大多数时候是外放,两人一直很小心的维护着和京城清流圈子的关系。去年刚进京,过年的时候一天得收到几张帖子,正月间有时候竟然跟赶场一样的。而魏楹的圈子也就是这个清流圈子,勋贵和武将和他是没有什么瓜葛的。 倒是裴钰,接着年前安排往这一科进士的东风,又有魏楹帮他往凌先生出打点,终于如愿放了一个知县,只是地方不是太富庶。裴先生照旧留在京城书院教书,让他们小夫妻年后赴任。沈寄和魏楹知道消息后便去送了程仪,又和裴家人一起吃了饭。席间魏楹听他对新帝感恩戴德的,心头特别不是滋味儿,只是当着裴家父子不好表露罢了。 这天不用出去应酬,沈寄兴致来了,便带着丫鬟包饺子,说多包些做好了给客院的举人也送去。他们在京城待了一两月了,也该习惯北方的口味了才是。人不是说么,好吃不过轿子。 小芝麻见了便跑来跟着学,小包子是个姐姐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也跟到了小厨房。只是,小芝麻由沈寄手把手教后,虽然包了几个大肚汉,又包了几个瘪瘪的,到后来稍好些。小包子就只好拿着擀好的面皮捣乱。沈寄看他对擀面皮感兴趣,就让人给他找了更细小一些的圆棍子,由得他坐在一边学擀面皮。 小包子觉得这个好玩儿,便老老实实在一边擀面皮儿不再捣乱。沈寄这才松口气,真怕这混小子抓起一把白面冲着人头脸撒了。在自己跟前还好,万一自己走开,说不准就真这么干了。末了他在下人指导下擀出一张过来找沈寄献宝,沈寄看着那厚厚实实的一张皮,这得煮多久才好啊?却也不好太过打击小包子,便将就用了,让他再去擀。 等到魏楹回来,就吃到了一碗奇形怪状的饺子,沈寄笑盈盈的,“吃吧,你闺女亲手包的呢。” 魏楹低头,有些都煮爆开了,弄得一片浑浊,“这、这也太难看了吧。”说完还转头瞅瞅,确定一下小芝麻不在跟前。 “我还没给你吃小包子擀出来的面疙瘩呢。” 看魏楹一脸的为难,沈寄笑着让人端出另一碗,“这些是小芝麻一开始包的,吃这碗吧,这碗是后来包的。” 其实也不是太规整,依然大的大,小的小,不过好在没有胖到破皮的,也没有憋得不像样的。要是没有先前那碗打底,被沈寄养刁了胃口的魏楹依然会嫌弃得不得了。如果小芝麻在跟前,他肯定全吃下去,吃个干净。可小芝麻不在啊。现如今有了垫底的,便能吃得下去了。 “吃吧,我亲手调的馅。你要想想你闺女才多大,就能包饺子给你这个老子吃了。说不得等会儿就过来看你吃没吃了。” “吃吃吃,我这就吃。小包子不会也惦记着让我吃他的面疙瘩吧?” “没有,他就是擀着好玩儿。” “那就好。” 信送去淮阳,十五叔一家三口拾掇拾掇便启程上京了。就是沈寄的信不来,他们也由此打算的。只是日子因此提前了而已。路上,碰到大批载着外地进京待选的秀女的马车。 许多人都在巴盼着这批秀女进京,能让皇帝改了主意,皇后便是其中之一。皇帝关心的是恩科春闱,此事就由她全权负责,太皇太后没过问,太后倒是和她推荐了几个人选。自然是她娘家的亲眷。 皇后早知这一生自己会与许多女人共夫,而且她从前管理内宅也好,如今打理后宫也罢,都极有手段。娘家得力,儿子又成才,所以并不惧妃嫔庶子。她心头担忧的只有沈寄一个人。如今冷眼旁观了几个月,皇帝登基后,一心都是扑在政事上,没有什么举动。现如今又要选秀了,不知能不能放下。 正想得入神,宫人来报,说是太皇太后宫中传来消息,玉太嫔那里发作起来了。皇后赶紧起身,那是先帝的遗腹子,太皇太后看得很重。即便不是如此,一个没有威胁的弟弟或者妹妹,皇后自然乐意照管。路上遇到太后,婆媳俩算是有志一同,对视一眼都让宫人加快抬轿的脚步。 沈寄则是第二天得到消息,玉太嫔剩下一个五斤四两重的儿子。 216元宵 沈寄的宝月斋然楼都正月初八就开张了,只是之前关了四个月,生意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此时倒也争不得长短,而且这几月魏楹有闲,不去想那件糟心事,倒是她过得难得的好日子便也不去多操心。转眼到了元宵节当天,魏楹遵守承诺,吃过晚饭就带来妻儿一同出去看灯。 那些举人也三三两两的邀约着出去,只不和他们一家人同行罢了。那次爬山之后得了教训,加上魏楹又说下场考试除了劳心更是劳力,每次都要从场中抬出不少考生来。因此,每天到了魏楹定下的时辰,各人便认真开始练习五禽戏,倒也成了客院一景。小包子平常被约束着不准去吵了叔叔兄长等读书,这种时候沈寄倒不拘着他,由得他跑去看热闹穿行其间,引发一阵的笑声。小包子回来以后再模仿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动作给她看,又引得内宅的丫鬟媳妇一阵好笑。 此时,魏楹一身便服,外罩玄色大氅负手走在前头,沈寄披着一身白狐皮披风走在他身后半步处。披风的领子是一圈的白狐毛,衬得她气色愈发的好,只是面覆轻纱旁人看不到而已。小芝麻和小包子一个穿红一个着蓝,就像观音身旁的金童玉女一般,各自由采蓝和乳母抱着东张西望。周围一圈都是魏府的小厮,旁边还三三两两的有养着的高手四散开去暗中保护。 此时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身侧不时有龙灯杂耍不断,锣声鼓声响成一片,热闹非凡。再有各式花灯高悬街头,爆竹声声入耳,烟花绚烂升空。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乐得不行,一会儿这个叫沈寄看这边,一会儿那个又叫她看天上的。 街边有个让人套圈圈的摊子,地上扑了一大块布,上头分远近摆了不少东西。一个铜板一个圈,套中什么得什么,小芝麻和小包子看了便要掏圈圈。沈寄让人买了二十个小圈给他们,又让季白示范了两下,就由得他们自己套。结果显而易见,两小屁孩G了半天什么都没套到,都嘟着嘴不高兴,而且还不肯走,要套到为止。 这样的景象下,魏楹也来了兴致,挽了袖子道:“再拿十个来。” 沈寄莞尔,站在一旁看着他套。这种人多的时候,她一向是保持端庄形象不会乱来的。小包子和小芝麻满怀希冀的看着父亲,眼见他丢了四五个,却总是差了一点,不由着急得很。眼见到了第七个,套中了一只陶的小马,两姐弟便欢呼起来。第十个又陶了个娃娃,于是小包子得小马,小芝麻得娃娃,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虽不及他们平日所得精致, 过不多时,又被往杂耍的绊住了脚步,场中一个**岁的小孩子不住的翻着跟头,小芝麻便‘一二三……’一气儿数到了三十多,这还不算他们过来看之前的。小包子开始还手舞足蹈的‘我也会我也会’待到小芝麻数到五,他便闭嘴了。 沈寄看他们看得高兴,而且场中孩子也着实不易,这又是大过节的,便让季白掏了一枚二两的银子递过去,在一盘铜板里看着很惹眼。那杂耍班子的人便一个劲儿的说了好几句吉祥话才走开。 沈寄一行人又继续往前,沿路见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沈寄和小芝麻都买了不少,小包子一向是个有样学样的,母亲和姐姐挑东西,他便也要挑。身旁的下人手里很快就抱了一堆,沈寄又挑了两盏扎得精巧的玉兔灯给姐弟俩自己提着。 满街都是盛世景象,魏楹看着路边繁华花灯,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沈寄知道他的心思,少年自负凌云之志,如今被新帝一脚踢得靠边站,只管着些祭祀宴会之类的事。又见着政务通畅,京城一片繁华景象,显见得是有自己不多,没自己也不少,心头有了灰心之念。若不是有深深的顾忌,怕是便要辞官回乡了。 “在家里,你可是不可或缺的顶梁柱啊。”沈寄轻声道。 魏楹点点头,“放心,我不会就此消沉。” 又走了一段,忽见前头热闹得很,许多人挤在一起仰头看灯,让人去打听了才知道这是今年宫里送出来的灯。百姓闻说自然蜂拥而至。 魏楹可不想挤着去看,因此即便小包子小芝麻想看,也没有理会。 沈寄只得哄道:“现下人挤人人踩人的,咱们到然楼去,在二楼看岂不好。”这里离然楼不远,沈寄便手指着告诉他们。小芝麻小包子这才作罢,小包子摸摸肚子,和沈寄说道:“娘,肚肚空了。” “好好,到了然楼就让厨下给你做好吃的。别说,逛了这么半天我也有些饿了。小芝麻你饿不饿?” “有点儿饿了。” “那咱们赶紧走吧。” 一行人便往不远处的然楼去,结果街上忽然就乱了。魏楹走在前头不明所以,却是一个箭步窜了回来,将沈寄等人护在身后,身旁的小厮,还有周遭还在四下看热闹的魏府高手也赶紧的围了过来,将母子三人团团护住。此时街上很乱,不少人不知情,可是看别人拼命逃窜,也跟着逃。街上人本就多,这样一来,不免踩踏。嘈杂声,还有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魏楹扭头一看,沈寄和小芝麻小包子正由人护着往街边屋檐下移动,人多,挤过来的人也不至于吧她们挤散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小包子和小芝麻不明所以,都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乱象。 沈寄知魏楹心中所想,冲他点了点头,魏楹便道:“欧阳、管孟、刘省…你们且跟我来!” 他带着人到了街上,看了看有个石台便站了上去,提声喊道:“我乃前任京兆尹魏楹,尔等百姓统统站在原地不要动,不要拥挤,否则踩踏死伤无数。身遭若有老病弱小,都伸把手扶着,也是尔等功德。”他说话的同时,欧阳和管孟刘矢带了一拨人维持次序。 魏楹又道:“京兆府维持次序的差役何在?” “魏大人,我等在此,请您吩咐!” “让百姓不要胡乱走动,一面踩踏无辜。注意防火,另派人到街头看看,临街何事喧闹,竟有无数百姓涌来。”这场乱却不是这条街上开始的,而是旁边一条街涌来了无数百姓。 有欧阳等人带的人加上本就是这条街值守的京兆府差役,再加上魏楹任京兆尹时京城治安好,百姓称道,因此官声好威望高,许多百姓听了便纷纷站住了脚步。一时间,乱象渐渐止住。 魏楹便派了人又往临街去帮忙为此次序,这场突如其来的纷乱才算平息。 魏楹跳下石台,旁边百姓纷纷让路道谢,又有人跪下求他帮忙找方才挤丢了的儿子之类的。魏楹便交代了此时在疏散百姓的差役。不一会儿,便有人抱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过来,那丢了孩子的妇人千恩万谢,说要回去给魏楹做长生牌位。 魏楹笑道:“我乃朝廷命官,为百姓分忧解难是分内之事,何足言谢。受了轻伤的若有顺路的人也帮忙扶着回去。伤的重了,附近的人就帮着往医馆送一送。” 街上的百姓答应着三三两两的散了,也按魏楹说的,互相帮扶着,不至于差役去旁边帮忙了,伤者无人照管。有人经此一事便往家走了,却也有不怕事的,见街上人少了,正好趁机再逛逛。 此时然楼上却有人在看着这边,脸上颇有些复杂。 “皇上,下头百姓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说话的是新任的吏部侍郎凌先生。 原来站在楼上看过去的人正是微服出宫与民同乐的新帝,街上开始乱时他原本在然楼包间听楼下的《十二金钗曲》。正要派人下去维持次序,就见到不远处魏楹站到高处大声喊话,一时差役百姓都非常的听他招呼,这条街的次序很快就维持好了。再看屋檐下,也看到沈寄带了儿女站着。虽然看不清表情,想来非常的骄傲。以小见大,魏楹确实是一员干吏,而且,在百姓中、在跟随过他的差役心中都很有威望。差役和百姓那一瞬间的反应很能说明问题。 “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登基的第一个元宵节,如果出现大的骚乱,街上踩踏死伤的人多了,这实在是抹黑。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那自然不能轻纵。 这边魏楹也打发了半数家里人由欧阳带着去帮忙,自己带着沈寄一干人等往然楼去。方才忙乱了一场,小包子本来很兴奋的看着赶紧利落处理事情的父亲,这会儿在路上却显得蔫蔫的。原来是兴奋过后觉得肚肚更空了。一群人便说笑着往然楼来,说马上给他填满小肚肚。 然楼里生意还好,毕竟今日是元宵佳节。不过沈寄在楼上给自家留了包间,一家子便坐下在楼上继续看灯。下头的人少了许多,不过又从别处涌了不少上来。 一会儿,厨下便做了元宵送过来,一家人都坐下来吃,下人也另围了一桌。小包子由乳母喂着一连吃了三个,便恢复了精气神。小芝麻则自己端碗拿勺子吃着。 魏楹吃了几个,站到外头的单独阳台上去看,却见到旁边一个包间的阳台上站着凌先生,便笑着打招呼作揖。 凌先生回了他的礼,“方才还真是多亏了魏大人。” “我吃朝廷俸禄,总不能眼见百姓遭罪。好在我带到人多,那些差役也得力。”他眼尖的看到凌先生身旁站着两个警戒的人,瞧着却不像是凌府的侍卫。 凌先生方才看得清楚,是那些百姓一听说是前任京兆尹魏楹便大多听话的站住了,这才便于那些人维持次序。算是将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 魏楹也没有多想,既然是凌先生在旁,便让沈寄吩咐厨下送了元宵过去。他自己也站在阳台上和凌先生说话,沈寄在里头听说旁边是凌先生,自让人去厨下吩咐,又带了儿女出来给凌先生见礼。本来该过去的,可凌先生并没有请他们过去的意思,阳台上打个招呼,倒也不算失礼。 凌先生看一眼里头包间,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那里头是谁?若是同僚,即便和魏楹不对付,也该出来相见一番才是。如果是凌先生的家眷,沈寄都带着儿女出来了,也不该丝毫不理会。 正说话间,欧阳回来,说旁边那条街是有人放烟火引起了小火灾,所以百姓奔走逃避。其实没有什么大事,火早就扑灭了。只是众人因为惊恐还在四处逃窜,这才引起一阵骚乱。 旁边出来一个人对凌先生道:“凌先生,爷说要回去了。” 凌先生便抬手告辞,沈寄笑道:“先生慢走,多谢先生来照顾我的生意。”转头看魏楹脸色不是太好,幸而大晚上的不怎么显眼。她这会儿也猜到里头的‘爷’是哪位了,勉强笑笑,“不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么。” “谁知道。”魏楹闷声闷气的道。 他们在然楼又坐了一会儿,才带了小芝麻小包子坐轿子回去。不过两个小孩儿都吃了元宵,怕他们积食,沈寄便陪着他们玩耍。 魏楹心头有些发堵,便起身去了小书房。之前在街上遇到事情,他处置了,避免了一场事故,他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可是去到然楼,虽然没有当面撞上,但一墙之隔就是肖想自己媳妇自己偏还无可奈何的人,他便又郁闷了。 直到沈寄哄睡了两个孩子,魏楹还一个人在小书房生闷气。沈寄叹口气,便往小书房去找他。 “明儿开始不是又要上朝了么,还不睡?” “不过是去点个卯,横竖无事混一日罢了。”元宵一过,鸿胪寺又清闲了。 “那里也不能上衙门去打瞌睡吧,走了,回去睡觉了。”沈寄半哄半拉的便魏楹从小书房弄了回去。心头也觉得有些郁闷,本来一家子过个节,气氛好好儿的。 “你说他是不是已经丢开手了?而且,你之前也算是消弭了一场祸事,也是于他有益的。来年会不会前嫌尽弃,让你换个好位置。” “我不知道,我觉着不大可能。” 在正月将近的时候,十五叔一家才慢悠悠的走到了。原来他们一路也是游山玩水的过来的。这次来,又添了新人口,给小包子和小芝麻添了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姑姑。幺房出长辈,他们小芝麻和小包子是正房的,辈分上自然是要吃些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沈寄早在正房旁边收拾了一个两进的院子出来,两下里往来也方便。当日听说人到了,沈寄便带着儿女迎了出去。魏楹不在,十五叔自行往客院去了,说是要突击检查一下,看侄儿们读书用不用心。 “大嫂”小权儿一看到沈寄就跑了过来,满脸堆笑。 “哎呀,你都长这么高了啊。”十五叔十五婶都是高个儿,小权儿每天活动量不小,比上次在扬州见时,整整高了一头。 “是啊。” 沈寄指指旁边,“这是你侄儿侄女。”便要叫小芝麻小包子来见礼,抬头见十五婶也进来了,忙迎了上去,亲手抱过乳母手里的大红包裹,逗着这个还没满周岁的小姑。 十五婶笑笑,“你只叫她娴姐儿就是,大名还没有起。” “不着急,我们家这两个,要开蒙读书的时候才正式起大名呢。” 那边小权儿背着手盯着小芝麻和小包子看,“快点叫我!” 小芝麻墩身一福,“给小叔叔请安。”两眼滴溜溜的转着看小权儿。 小权儿便笑了,总算不再叫他小猪猪了。从腰包里拿出把银梳子和银弹弓来,把银梳子给了小芝麻,“给,见面礼!” 小芝麻道谢收下,看做得精致便很喜欢。 小权儿拿着银弹弓逗小包子,小包子笑嘻嘻的作揖道‘小叔叔’,叫完就把小胖手摊开伸过去。小权儿递了给他,看他喜不自禁的,遂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回头小叔叔教你打鸟爬树。小芝麻,你学不学?” 小芝麻嘟囔:“你都不给我,怎么学?”虽是叔叔,可看年纪也不大,所以小芝麻也没用敬语。反正母亲这会儿也听不到。 小权儿凑到她跟前,小声道:“我能拿弹弓给侄女做见面礼么,回头私下拿给你。” “好啊好啊。” 小包子早拿着弹弓走过去给沈寄看了,小权儿便牵着喜笑颜开的小芝麻也过去。 沈寄就让他们给叔祖母行礼,十五婶自然有正经的见面礼递上。小包子显然对襁褓中的姑姑很感兴趣,待到她被放到自己睡过的摇摇车里,就站在旁边眼都不错一下的看着。小芝麻则带着小权儿满府去逛,尤其是后院的动物园。 沈寄和十五婶叙着别后事宜,就听到小包子大声宣布:“小姑姑,尿了!” 217故人(1) 旁边乳母笑着摸了一把尿布,果真湿了。沈寄便把小包子叫过来,省得他还要留下看娴姐儿换尿布。这小子是个百无禁忌的,也不懂那些。小芝麻洗澡,他要是忽然想起有话跟姐姐说,也要跑去拍门的。 “怎么没跟着小叔叔和姐姐一起逛去?”十五婶抓了一把糖果给他,笑着问道。 小包子靠进沈寄怀里嘟囔,“姑姑好看。” 娴姐儿是生得很好,白里透红的,还不吵不闹,方才就是不声不响的尿了。亏得小包子一直关注,竟比乳母还早一步发现。 沈寄一早知道添了这么个小姑,赶紧的就叫人到宝月斋订做了一整套金锁金手镯还有金脚链。今天抱了一路进来,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婶子总算是如愿了,歇两年,再给小权儿添弟弟妹妹。” 十五婶伸手过来拧了沈寄一把,“我多大岁数了,如今这样就满足了。倒是你和楹儿,可以再生几个。” “就这两个淘气的都照看不过来了。先不忙,倒是等这两个稍大些才好。” 十五婶点头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十五婶当初得小权儿才在魏家站稳脚跟,如今得娴姐儿更是盼了多年,因此和沈寄一样,虽然有乳母下人,倒是自己亲手带着的时候也不少。因此也觉得精力不济。 说话间得到沈寄传去消息的王氏也带着信哥过来了。小包子便拿了银弹弓出来显摆,还拉了几下皮绳,沈寄戳他一指,“你是小叔叔的侄儿,信哥也是。难道光有你的?”其实她很想说怎么小权儿什么不送,偏送了这个玩意儿。回头叔侄几个倒出捣乱,府里的雀鸟可是倒了大霉了。这会儿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日后弹弓打得最好的是小芝麻。 正说着话,小芝麻带着小权儿府里四处逛了一圈回来。信哥方才也得了叔祖母的见面礼,这会儿便乖巧过去叫叔叔。小权儿也给了同样的银弹弓,“看日后你们哥俩谁玩得更好。” 前头有欧阳先生陪着十五叔,不过略去客院转了转就出来了。满院子都是读书人,十五叔说都不是同道。到后来竟是拿了剑要跟欧阳先生较量。欧阳先生想了想,这位十五老爷往年也打过交道,倒是个言行不拘的。因此也不再顾忌,两人竟是到演武场上比划起来引了不少小厮围观。 沈寄听到回报,笑笑没说什么。实则她很想去看的,可是依礼不行。转头看小权儿小芝麻还有信哥和小包子都跃跃欲试的,便让稳妥的人将他们都带去观看去了。 沈寄笑笑,“小芝麻也是个好动的,倒不像女儿家。” 十五婶道:“要我说,倒是有三分刚硬才好。再说,她这也是随了你。”一边转向王氏,“听你婆婆说说你府上就这段日子要添丁了?” 王氏点点头,“嗯,有个通房,产期就是这个月了。我正是想请婶子和大嫂到时候过去帮着我坐镇呢。我年纪轻,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十五婶和沈寄对视一眼,知道她是怕有个好歹自己落埋怨让二人过去做个见证。沈寄数次家里有事,都是王氏过来帮忙料理家务,何况算日子这个孩子正是自己抄经期间有的,于是便等十五婶开口应下便笑着点头。 晚间,魏楹魏柏一同回来,却是在路上遇上的。十一叔一家也过来了,再加上前院的举子,好生热闹的给十五叔一家四口接风洗尘。 魏柏和王氏因惦记着家里的事儿,吃过晚饭便告辞了。信哥却不舍得走,沈寄便道:“你们俩回去,就留信哥在我们这边住些时日好了。” 王氏知道沈寄一向极爱孩子,对信哥一直都好,而且家里这些日子还有事要操心,倒不如索性把儿子放这里好些,于是道:“那就拜托大嫂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魏府自此开始了四个小孩儿成天一处胡闹的日子,就连一向温和的信哥,这回都跟着小叔叔学到了几分彪悍之气。沈寄想着也不是坏事,便也不拘着,由得他们满院子的玩耍。只是定了规矩,弹弓不能对着人。 “魏大哥,今儿十五婶似乎是有话要对我说,只是弟妹来了她便没有开口。而且她给的见面礼也略重了些。”给小芝麻和小包子的自然是一样的,所以王氏那个人精看到的时候也略楞了一下,还扫了沈寄一样,才命儿子收下,向叔祖母道谢的。 魏楹喝了酒方洗漱回来,“如果她开了口,不拘什么事,能帮衬的就帮衬一把吧。” “自然该如此,我不过同你说一声罢了。”十五叔十五婶对他们帮助甚多,尤其是洗刷当年婆母身上的污水和以族规惩治二房的时候。 次日沈寄陪着十五婶在大宅子里逛了一圈,又去看暖房。至于十五叔,他的侄儿都要上衙,平日便是欧阳先生陪着他倒出闲逛游玩。 买下这幢宅子的时候是去年春末,正是万物复苏生长的时节。暖房当时没发挥什么作用,也就是暖宅的时候摘了些现成的樱桃等物待客。后来小芝麻种玉米,小包子要看葫芦什么的,那都是当季的。 到了寒冬腊月的才见出花费巨大的暖房的功效,不当季的花纷纷开放,不当令的蔬菜瓜果也上了饭菜。只是国孝当头,也就一家人悄悄的看一看吃个新鲜罢了。之前说的拿来送礼没有落实,也就芙叶公主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隔三差五的叫个人过来摘菜要瓜果,说是有银子都没处买去。还遗憾冬天的时候不能办宴席不能摆鲜花,不然沈寄的花也得被她摘走不少。王氏也来了几回要些新鲜蔬菜并瓜果,说是魏柏来吃过后回去馋。 十五婶看了一眼外头还是冰天雪地,这暖房里却是一片盎然春色,“要不怎么说楹儿会心疼媳妇呢,我们家那个是什么都想不到的。”都是女人,沈寄喜欢这些,十五婶何尝不喜欢。不过这么大一个暖房真的是花费不小,让她用她有些舍不得,就为了赏花并满足口腹之欲。不过,魏楹能想到,十五叔想不到这就见出高下了。 “十五叔有十五叔的好。”沈寄笑笑答道。 正说着有下人来报小爷带着大姑娘大少爷还有信少爷打了一串麻雀,现在说是要烧烤呢。 十五婶恼道:“这小子,没点长辈样儿。” 被乳母抱着的娴姐儿正看着花花世界高兴呢,沈寄抱着她颠了颠,“没事儿,有下人跟着,总不会烧到手就是了。一味讲规矩,日子就没意思了。”果然是有点轻,难怪昨天魏楹抱过说没什么分量。 又过一会儿,说是只吃麻雀有些单调,派了人到这里要蔬菜,来人说小爷带着,如今到解冻的小溪边凿冰取鱼去了。 十五婶摸摸额头,“怎么就能皮成这样?” 沈寄道:“我家的两个也不遑多让。”可是小溪边冻得不够严实,万一掉到冰窟窿里,就是下人立马救起来,寒气入体,身子骨也要受影响。尤其信哥,本来就不够强健。所以,沈寄拔足就往小溪边冲去。十五婶说了一句‘看好娴姐儿’便跟着追上去了,顾不得娴姐儿在身后哭。 沈寄冲到小溪边才松口气,好在小权儿还有些分寸,没有亲自上冰去,更没有让侄儿侄女上去。四个小家伙都蹲在岸上,看下人凿冰。找的自然是冰层最厚的地方,而且腰上绑了条结实的绳子。 沈寄从背后看着,小权儿小芝麻信哥小包子,正好是从高到低排列,一字排开蹲着,不由有几分好笑。 “有四条鱼够你们吃就好了吧。” “大嫂” “大伯母” “娘” 四个小家伙站起来和沈寄打招呼,她点点头。 十五婶也到了,狠狠剜了小权儿一眼,后者摸摸鼻子,“好了,够吃了,我们过去烤吧。”他提了装鱼的桶,里头有七八条呢,三个小豆丁便欢欢喜喜的跟着他走。 走了几步,小权儿对小芝麻说了两句什么,小芝麻便过来邀请沈寄和十五婶,沈寄笑道:“你们是请我吃还是请我烤啊?” 小权儿笑道:“都有都有。” 沈寄拉拉十五婶,“走吧,婶子,咱们看着点,也省得他们去碰火。”下人拿他们是完全无法的,不然也不会一再的跑来告诉沈寄了。 十五婶道:“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小芝麻和小包子平素也这样的。”其实要好很多,虽然想胡闹,可是没这么多点子。如今小叔叔一来,把这两姐弟给乐的啊。就连信哥这么规矩的小人儿,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看来,果然是没有不淘气的孩子。估计小权儿一下子多了三个小跟班也挺乐呵,反正在家娴姐儿是不能跟着他胡闹的。 沈寄让人搬了家里烧烤的炉子出来,亲手替他们调味烤制,几个人吃得满嘴流油的。 等沈寄忙活完,几个小孩儿肚子撑得溜圆出去散步消食,十五婶才把她的来意说了。 “我们这次上京,除了来看看你们,还有一个目的。我娘家小妹子也在此次选秀之列,父母不知打哪里打听到的,说大侄媳妇时常在宫里走动,让我托一托你。本来想写封信来,正好你来信邀我们上京来玩。我也知道,这事儿有些为难你,只是父母之命,而且事关小妹子终身,不得不`颜相求。” 沈寄挠挠头,果然是件为难的事啊。 “十五婶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咱们两房的情谊,你有事我自当倾力相助。只是事关宫里,我只怕也只能带你走走芙叶公主的门路而已。因为,说我时常在宫中走动,约莫是去年五月六月间吧,我天天都去的。” 十五婶挑眉,“去做什么?”听着口气,大侄媳妇没有推脱的意思。只是,听起来她进宫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说话不谨慎得罪了太后,你也知道我在扬州时得了先皇的特旨嘉奖,明着罚我不是自打嘴巴么。而且我说的话也不好让外人知道,所以就把我拘在宫里抄经。每天宫门一开就得去,宫门下钥才能回来。小芝麻小包子天天都见不着娘,小芝麻瘦了一圈,小包子是不认识我了。后来要不是魏大哥去先皇那里跪求,我还不知要抄经到几时呢。”沈寄没问是想选中还是不想选中,不想选中自己别表现出挑就行了,不用来打点求人的。 说起来,她当初去太后宫中是受罚,可是传来传去不明所以的人嘴里就传成了她在宫中时常走动。瞧,她多有面子啊!就像魏楹,他明明是被明升暗贬了,每天郁闷得不行,可是忽悠十一叔和六弟是皇帝有心让他多点资历日后平调没有什么阻碍。 “芙叶公主……” 沈寄点点头,“时常在宫里走动的人就是公主那里我能求得到,也就是芙叶公主。其他的人,都是面上情儿,找了也不一定有用。”太后,她老人家现在不管事了,每天含饴弄孙的。玉太嫔,还在坐月子呢。而且她是先皇的太嫔,老老实实过日子就是了。一切都要靠新帝和太后关照,毕竟太皇太后已经是古来稀的年岁,能罩她几年。所以,肯定是唯太后马首是瞻。还有皇后,那天看自己的眼神透着恨意。贺芸就更不用指望了,她在皇后手下讨生活呢。 其实,沈寄很担心即便是只去走芙叶的门路,那几位主知道人跟自己有关,会不会故意使坏?如果她们让人落选倒是好事,可要是故意把人弄进宫去折磨,那不是害了人家么。可这话,又不能摊开了和十五婶说。 要不然让她妹子打消念头?难!这个时代的女子,身上背负着家族的重任,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记得十五婶家似乎是个书香门第,怎么也动了这个念头?不过想想也难怪,董玉儿青春韶华都愿意跟着年过五旬的先皇。新帝才三十二三吧,肯定更招人。 “十五婶,选秀一共多少人啊?” “听说是三四千吧。” “最后能留下的怕是不过百来人,而且百来人里能做主子的不到十人。”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这位小妹子是堂叔的嫡女,从小出挑。家里对她抱的期望实在是很大。小寄,你就带我去公主府上拜访一下吧。我也得对家里有所交代。” “人什么时候到啊?” “由州府统一派人护送上京,比我们要晚一步。” “成,回头我带你到公主府去。公主有一儿一女,你准备一下见面礼。”十五婶的事,沈寄无法推脱,只得如此说道。 “好的。”十五婶眉开眼笑的,她老早就准备好了。甚至娘家人还为此给了活动经费。也是没法子,家中亲友最有出息就是大侄子了,而且大侄媳妇在宫里走动,自家儿子跟着进宫还得过太后的赏赐。这事儿当年她回娘家也炫耀过。小妹子和其他几个堂妹表妹来家里往,还特地要求看过自家小儿子从宫里得的好东西。 沈寄听十五婶说了,心头苦笑,如果是听小权儿那小屁孩当初一通胡吹宫里如何如何的好,然后看了那些能把人眼睛闪瞎的好东西所以才有进宫的念头萌芽,那今日找上她还真是有因才有果。当然,找上芙叶也是个因果。要不是自己当初被错认成她,小权儿哪里可能进宫去。 “我堂叔是五品官儿,刚好够资格。小妹子又幼有才名、美名,这便入选了。” 沈寄心头叹息,这年头,怎么都把进宫当好事么?不是说一听说皇帝要选秀,很多人家赶紧的给姑娘定亲么。看来,能像贾宝玉他姐那样认为宫里是见不得人的去处的人少啊。 沈寄晚上把事情说给魏楹听了,“你说宫里的女人,尤其是太后和皇后,那么的恨我,我去帮人走路子,怕是会害了人家啊。” “那里有什么想法?” “我想帮倒忙。”落选的失落是一时的,进宫的苦是一世的。进了宫说不得就要做个白发宫女,即便好听些,女官,可是二十五岁放出宫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青春已逝了。就算当了妃子吧,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是个五品官之女,多久才轮到一次侍寝啊。宫里可是步步惊心的地方,而且还有太后和皇后的给外‘关照’。搞不好进宫没多久,就收到消息说人没了。宫女那可是不兴收尸的。直接送到化人场,有主子关照的,也许能有个骨灰坛。没有的话搞不好就是当风扬之。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魏楹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好生想个法子把人安顿好为上。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还记得和你一起跳过舞的东昌小公主么?” 沈寄脸色一变了,“忘不了。” “她已启程来吃,东昌的使节今儿特地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时候来,该是来选秀的吧。” “难道是为你而来?” 218故人(2) 异族公主没有必要赶选秀的趟子,要和亲的话什么时候来宫里都会给她一个高位。那这个时候那个可恶的公主来做什么。沈寄一想到那个小丫头叫自己‘老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且,高昌使节还特地告诉魏楹一声做什么?唯一的指向就是,那个丫头是冲魏楹来的。 “看你惹的烂桃花!”沈寄愤然道。 “哪比得上你!”魏楹盯着她道。 沈寄这才想起自己那朵九重宫门内的烂桃花,这叫什么事儿。 “我怀疑,人是皇上叫来的。不然,东昌王和王后,不会这么爽快放人。没准儿,他们以为是皇帝把人看上了。”然后皇帝的用意,已经是昭然若揭了。这算什么啊,赔一个媳妇儿给他么?看来是要一条道走到黑,硬是要抢他的媳妇了。想到这里,魏楹愤恨的起身往书房去了。 沈寄也是一阵气闷,这关我什么事儿嘛,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她赌气睡下,也不去书房找他回来。 魏楹在书房坐了半个时辰,没人来找他回去,他就索性不回去了,一个人在书房睡下。 第二天,魏楹去上朝的时候在二门处碰到十五叔。他一身劲装,像是正在打拳的样子。 “大侄子,我昨晚见你的书房挺晚了还亮着烛火,后来也没听到你回房的脚步声,你怎么一个人睡书房去了啊?是不是你婶子娘家堂妹的事让你们小两口为难了?没事儿,你婶子也就是说说而已。” 魏楹蹙眉,心头想着小寄干嘛把十五叔一家安排在正房隔壁的院子,这栋宅子院子多着呢。不过,这也是表示亲近的意思。小寄昨天跟小权儿说了,那个院子就是属于他们家的。他们来了就住那里,不来那里就空着。 “不是为这事儿。” 十五叔挑眉,“那难道是你在外头拈花惹草,被赶去书房睡的?我瞅着不像啊,你这么怕媳妇的人。” “我走了,还要赶上朝的时辰呢。”魏楹说完,大步离去。 十五叔笑道:“难道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他当然不会那么清闲的关心大侄子和大侄媳妇房里的事,只是昨天起夜看到书房的烛火。便犯上了嘀咕,难道是自家媳妇说的事挺难办的?他本来不知道,是高高兴兴的接了信上京城来玩的。上了路都快到了,媳妇才告诉他小姨妹也在上京应选的人力,还说她叔叔婶婶千万拜托让她找大侄子和大侄媳妇找找门路。所以他才会留心的,然后习武之人嘛,一留心就注意到了大侄子是睡的书房。难道小两口为此事生了口角?多的事他也不清楚,可如果这事让他们为难,那自然就算了。大侄子和堂小姨子,孰远孰近他是很清楚的。 不过看大侄子这样子,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发愁。那难道,他真的有外心了?不敢吧,大侄媳妇看着温温和和的,骨子里厉害着呢。 他打完拳回去,十五婶已经起身了,至于小权儿,现在已经命苦的在院子里扎马步了。 十五婶让丫头给自己找了好几身衣裳出来,在身前比划着却总是不满意。 “你要干啥去?” “大侄媳妇说今天带我去公主府拜访,我挑件合适的衣裳。” “这,你可别为难大侄媳妇。” “为难什么,人大侄媳妇一口就答应下来了。那可是她嫡嫡亲的表姐。这府里也时常来的。要是为难大侄媳妇就不会这么爽快了。而且帖子一送过去说要带我去拜访,公主很快就回了请帖来。看,烫金的,专门给了我一张。” 两口子正说着,季白过来了。看到小权儿扎马步,不由上前逗他,“哟,小爷,你能这么蹲多久啊?”前些年小权儿来都是跟着季白睡的,成日家一起捣蛋跟进跟出,两人也算是情谊深厚。 “去去去,别捣乱。” 季白笑笑,然后走开,结果小权儿又叫住她,“唉,我说,你不小了,赶紧嫁人吧。不然就老了!要不我替你跟大嫂说说?” “你、你,你怎么这么可恶呢?”季白看四下无人,伸腿出去绊小权儿。 小权儿巍然不动,“就凭你?” “奴婢还有事,不跟你玩儿了。”季白说完就往屋里去了,被获准进去后墩身给正在找衣服的十五婶一福:“见过十五夫人,奶奶遣奴婢来同您说一声,让您找身素净的衣服穿。虽然已经出了国孝,可芙叶公主对先帝的感情甚是深厚。” 十五婶放下手里的艳色裙子,“是,虽然皇家以日代月,可正经的孝期其实还没过。” 对芙叶来说,她对先帝的确很有感情。但是她在草原上长大,儒家这套她其实是不想讲的。不然也就不会跟沈寄抱怨不能宴请不能摆大红大绿的鲜花了。可是,不好让人抓着这个把柄。而且,她时常进宫看太皇太后,当娘的课不想见到孙女半年不到就花枝招展的了。所以,芙叶也不得不注意这些。如今太皇太后就是她的考山呢。 有老太太在,又喜欢她,太后皇帝皇后就都不会怠慢于她。不然,都是公主,如今也分出高下来了。当下最尊贵的自然是和新帝一母同胞的黛月公主,芙叶因为太皇太后的关系,也能跻身第二梯队。再是憨直,这些年她其实也在不断的成长着。就是因为成长了,所以肯在这种情势下帮着自己,沈寄才觉得难得。 她现在的处境挺艰难的,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看中了。偏偏她自己还不乐意。所以,这种情况下仕途受阻还对她不离不弃的魏楹,以及明知帮着她会得罪新帝,一个不好也可能连太后皇后都得罪了,甚至太皇太后知道了也不会乐见,却还是当她是妹子照看的芙叶就格外的难得了。 至于魏楹,今天回来还是哄哄他好了。虽然自己没错,可是同理他也没错。他被阻了最看重的仕途,自己却没有真的受到什么损失。所以,还是不要置气了。 吃过早饭,沈寄和十五婶出去坐马车,几个婆子正把一筐成熟了而且卖相好的蔬菜瓜果往后头的马车上抬,等一下好给公主府送去。上一回门也不好空手,这些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沈寄对十五婶说道:“我们走吧。” “娘,去哪?”小芝麻冲出来问道。她一向是最喜欢跟着出门的了。 “去公主府,你在家替爹娘好生招待小叔叔和信哥吧。” 小芝麻想了想,爽快的答应,想来是她自己也很喜欢跟着小权儿玩。比她见过的所有哥哥都会玩,果然不愧是小叔叔。 到了芙叶公主家,阿隆跟着驸马到军中长见识去了,丹朱在宫中陪太皇太后兼小皇叔(玉太嫔之子)。她跟小包子一样,也对襁褓中的长辈很感兴趣。皇帝给刚出生的小弟弟封了郡王,宫人如今就是小王爷小王爷的叫着。大名也还没有起。 芙叶闻说沈寄给她送了一大筐的瓜果蔬菜来,顿时笑眯了眼。 “这下有段日子都不用上你那里去摘了。不过你为什么不让我往宫里送啊?” “光送太皇太后成么?” 那倒是,宫里贵人多着呢。不是还有个笑话说,御膳房都不敢给皇帝准备当季才能找得到的菜么。不然,回头找不到的时候皇帝要吃,你怎么办? “公主,这是我的十五婶,从前照顾帮助我很多。”沈寄给芙叶介绍着十五婶。 一听这话,芙叶便露出了笑容,她自认是沈寄唯一的娘家人。今天她带婆家人上门,自然会给她长脸。 “见过公主!”十五婶上前行国礼。 芙叶笑道:“婶子不用客气,快免礼吧。小寄在我这里是从来不拘礼的,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喜欢她来。” 两个孩子不在家,不过见面礼十五婶还是送上了,说是让他们闲了把玩或者赏给下人都行。自然比送小包子小芝麻的又上了个台阶,毕竟身份不同。 说了一些客气话后,沈寄代十五婶提起了她小妹子的事,说是让芙叶多关照几分。芙叶满口答应,说会托人去照顾。 沈寄听了顿时放心,好在芙叶还记着她现在身处什么麻烦事里,没有大包大揽。只是还说进宫后会派人照顾。这样的话,只要不露了痕迹,也就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来。那些最上层的贵人才没有这么多心思去管新秀女能不能按时吃饭,分得的房间是朝阳还说背阴呢。而且,芙叶本来也不能大包大揽,谁知道最后哪些人会被选中留宫。所以,回去的路上沈寄心情还是很放松的。只要再找机会和芙叶多说说,想来她会安排好的。 十五婶看了心头便也跟着放松,“没想到公主这么平易近人。” “哦,她是在民间长大的,没有那股眼高于顶的傲气。”皇家公主,不用看别人,看丹朱就知道了。小芝麻一直都有些抵触和丹朱玩,虽然不太懂,却也隐约明白丹朱身上那股子被皇家教养出来的傲气。不过其实那小姑娘,除了有点势利,也还挺可爱就是了。 “也是看是对什么人的,要不是大侄媳妇你带我去,我可是连门都进不去的。” 回去以后,沈寄感觉很放松,可是一想到那个东昌公主,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侄媳妇,你怎么了?”十五婶想起十五叔昨天说的,小两口可能拌嘴了,大侄子在书房睡了一晚的话来。她现在承沈寄的情,如果是魏楹不对,她肯定站侄媳妇这边。 沈寄抿抿嘴,“其实也没什么。”她简单的把高昌公主的事说了说,这件事早晚瞒不住人。毕竟,那可恶的丫头就是冲魏楹来的。 十五婶一听,公主啊,那她可无能为力了。虽然不是本国的公主,可这异族公主也够让人头疼的了。看来,夫婿太出色也不是好事啊。 “那里更该好好拢住大侄子才是啊,怎么把他往书房撵呢。再说了,听你说的,也只是那个可恶的公主一厢情愿,又不关大侄子什么事儿。”十五婶听到东昌公主说比自己笑好几岁的沈寄是老女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沈寄都是老女人了,那她岂不是更老得不行了。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毒的牙口,太可恶了! “嗯,我知道了。”沈寄决定今晚亲自下厨给魏楹做几个可口的,他一向青睐的小菜。十五叔一家也是自己在院子里开伙,有小厨房。要吃什么菜,自己点就好了。这样他们方便,沈寄也省事儿。至于小权儿,他是一向喜欢吃沈寄做的饭菜的,而且和小芝麻小包子玩成一堆,他就和沈寄他们一起吃。加上信哥,一共是六个人用饭。 所以,晚上吃到沈寄亲手做的糖醋鱼的时候,小权儿欢呼一声:“我最喜欢吃大嫂做的糖醋鱼了。” 魏楹不露痕迹白他一样,一看这菜就知道是做给他吃的,这小子不过沾光而已,乐成这样。 沈寄道:“吃慢点,别卡到。你们也好生剥刺。” 采蓝几个赶紧应了一声,信哥也有王氏留下的嬷嬷和丫头照管。几个小孩儿活动量大,都添了第二碗饭。信哥的乳母说这很难得,在家要哄他多吃点不容易。 沈寄笑笑,“小孩子多了吃饭就香。等你们奶奶再添两个哥儿姐儿,家里就热闹了。”忽而想起,他们家可不是就要添个哥儿姐儿了么。 魏楹晚上食欲很好,沈寄这个举动很明显是先低头了么。不过本来他今晚也没打算继续睡书房。何必跟自己的福利过不去。可惜,当晚才刚上床想有所作为的时候,门被敲响,“奶奶,六奶奶遣人来请您和十五夫人过去一趟。” 魏楹挑眉,“什么事?” “六弟妹说她没经历过,等六弟的通房生孩子的时候让我和十五婶去帮着照看一下。” “他们家难道没有上了年纪的嬷嬷么?”魏楹有些不满,他才刚准备吃大餐呢。 “生孩子是一脚在阴间一脚在阳间,六弟妹是想让两个婆家人过去帮忙看着,省得出了什么事她有嫌疑。”说话间沈寄已经麻利的穿妥了衣物,然后自己给自己挽了个利落的发髻。穿戴好了过来拍拍魏楹的肩:“你好好睡吧。我不在,不会出六弟家那样的事吧?我告诉你,我可没有六弟妹那样的好性儿。” “路上冷,你再拿一件披风。把人手带够,别不当回事儿。” “是,我知道了。当家的,我都听你的。” 魏楹嘟囔,“箭在弦上了啊!早不来不来的。” “不许找别人,回来补偿你。谁让咱们欠六弟妹这么多人情呢。”沈寄亲了魏楹一口,然后抱着披风出去。她临走对季白交代了几句家里的事儿,然后才出去和十五婶汇合过去。 已经发作了一阵了,然后王氏才派人去找的她们,这样就不用等多久了。王氏给她们一人安排了一个塌,坐在上头暖暖和和的。约莫外头三更鼓响,里头就顺利生出了一个女儿。 包裹好后,王氏亲自抱来给她们看,又对她们道谢,然后留她们在客房住下。 沈寄打了个哈欠,跟着丫鬟往外走。 十五婶道:“看这架势,六侄媳妇是要抱到自己身边教养。这样以后侄孙女的前途也会好许多。”这年头,女人的前途自然就是嫁人了。庶出的,如果记为嫡出在嫡母身边教养,将来许嫁的人家都会高一个档次。 沈寄想起打听来的王氏要留子去母,魏柏求情后才答应只将那通房丫头远远儿的发卖出去。妻妾之争,就是如此惨烈。据她看来,王氏本来也就是要做到这一步,只是故意的说要了结了那个胆大的通房。不然,魏柏也不会如她所愿的求情。 说实在的,沈寄一向是正室嫡控,她并不怎么同情那个趁着王氏到他们家帮忙爬了魏柏的床又偷偷倒了避子汤的通房。既然敢做,就要承担得起后果。只是一生下女儿就被抱走,出了月子就要被发卖,唉,自作孽不可活!王氏要是不杀鸡儆猴,以后这内宅规矩岂不是要乱了,想爬床当主子的也就更多了。防不胜防!她不会胡乱同情所谓的弱者。别人家内宅的事,她不管。她只需要看好自己的家。绝不能让人爬了魏楹的床,不管是丫鬟还是公主。她甚至可以拿这个通房的事迹去敲打自家的丫鬟。 第二天沈寄一觉睡到了接近中午,她是吃过宵夜睡下的,所以不至于一大早上饿醒。临走和十五婶去看了看新生儿,看王氏配备的人手和给她用的东西,倒是花了心思的。也是,何必在这些小处让人觉得她不大气呢。 谢绝了王氏留她们用午饭的意图,两人吃过新生儿的红鸡蛋就回去了。回去看到小权儿领着三个侄儿侄女也正在吃红鸡蛋。看到他们便问道:“娘,大嫂,新侄女好看么?” 十五婶看看摇摇车里靠边坐着的娴姐儿,“后天洗三,到时候你们一起去看吧。” 219故人(3) 洗三的时候很热闹,有魏家各房头的人,还有魏柏的同年、同僚的女眷。 王氏淡化了这个孩子的来历,只说她是要亲自教养的,旁人自然不会没眼力见的提及孩子的生母。而且,经过此事,魏柏也知道了王氏的厉害。而且,他还得对她感激,因为她占了理却没有真正的赶尽杀绝。府里的丫鬟,不管是王氏陪嫁的,还是魏家原本的,都不敢再勾引魏柏,甚至要对他退避三舍。毕竟勾搭男主子,不就为了当半个主子么。像这样生了孩子却要被卖,那还生来做什么。 沈寄都不用再想着敲打家里的丫鬟了,跟着去了的也都知道了这个结果,回去一说就都知道了。而且她们还知道沈寄说过‘我可不会像六弟妹这么好性儿’。虽然她说的是如果魏楹偷吃,她绝不会帮他照顾庶出子女,绝不会再像如今这样一心一意的待他。可下人理解的却是不只发卖,会直接打杀。毕竟,这些年她御下也是恩威并施的,并不是好拿捏的主。 沈寄笑笑,达到目的就好。 十天后,十五婶的小妹子柳氏到了京城。秀女有亲戚的可以投奔亲戚,没有亲戚可以住到统一安排的住处。于是沈寄便主动提出邀她来家里住。等着十五婶开口就没意思了。 她也去和芙叶说了,生活上关照一下,别让柳氏受气就好。至于其他的就不用管了。如果柳氏有那个上进心,而且的确像当年的董玉儿一样把握住了机会,她们也无谓故意挡她的青云路。 “表姐,我还是有一点儿担心。你说宫里的人会不会故意的去查啊?”如果去查,那么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她和柳氏这拐了几个弯的关系还是会被查出来的。 芙叶皱皱眉头,“那得看皇兄的态度了。” “唉,我回去了,今天十五婶去接柳氏,我回去晚了不好。” 回去以后,小芝麻小包子就多了一个得喊‘姨婆’的小长辈。沈寄头痛,她也得跟着小权儿喊小姨呢。比自己还小**岁,不过想一想魏楹也就平衡了。 沈寄安排她和十五婶住一个院子,她住第二进,十五婶一家住第一进。中间的院门派人守着,这样也就是不见外男了吧。这样子姐妹好说私房话,十五婶也可以就近照顾妹子。 沈寄过去,柳氏便过来道谢。 沈寄抿抿嘴,“小姨不用客气。”一边看着过来给柳氏量尺寸的宝月斋的绣娘,“可量好了?” “回奶奶的话,量好了。全力赶工,五日即得。” “去吧,做好了及时送来。” 柳氏毕竟是小地方来的,京城流行的衣服首饰款式不是太清楚。这对她去参选不利。沈寄便安排了宝月斋的人过来给她量尺寸,又送了她四套现在最流行的头面。十五婶和她自己也各添置了两身衣裳。沈寄嘱咐了,如果外人问起,把柳氏略过不要提。 柳氏和十五婶都执意要给银子,这些花费可不少。而且,她们原本也是需要置办的。宝月斋如今又是京城一等一的铺子。 “以后要添置什么再给吧,这些是我送小姨的见面礼。要是收了银子,岂不成了我向亲戚推销了。小姨安心住着,需要什么或是下人不好尽管告诉我。” 沈寄略过问了一下,就把空间让给这对年龄差了将近二十岁的姐妹了。她去了小校场看小权儿和那两姐弟。至于信哥,在洗三后被王氏接回去了。 小权儿在带着小芝麻和小包子堆雪人,一副很专业的架势指点着侄儿侄女。京城的冬天长,所以即便已经是二月二了,还是有雪的。 小芝麻和小包子都穿着鹿皮靴子,手上戴着坯子的手窝窝,因此倒不用担心他们冻到。而且推着雪球跑也是个锻炼。小芝麻在认真跟小权儿雪堆雪人,小包子就满场推雪球,雪球越滚越大,他笑得也越开心。从他身上残留的一些雪看来,小家伙已经摔过几跤了,不过热情依然。 沈寄方才留心观察了一下柳氏,小姑娘看来是很早慧的那种。不过十四岁,眼底已经很静。而且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很是圆融。说不定真是个能够‘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人物。 唉,要是这一次选秀的佳人里,能够有人把皇帝把莫名其妙的感情勾走就好了。 柳氏到了不过两日,东昌公主一行也入京了。对她的到来,满朝上下也都以为她是奔新帝来的。她上次来的时候不到十三岁,不过现在可应该算是十四岁了。豆蔻年华正适合和亲啊!这也是东昌臣服我朝的表现,于是上下欣然。只除了魏楹沈寄以及想进宫参选的人。这可是毫无疑问就少了一个位置,而且还是高位。 皇帝从前做皇子时出面举办过宴会欢送东昌客人。现在,他忙不过来,刚刚才改元,事儿多着呢。而皇后也要操持选秀的事,于是皇帝就把举办宴会欢迎的事儿指给了芙叶公主。毕竟,当初的欢送宴席,就芙叶公主最适应东昌七分熟带血丝的烤牛肉,其他风俗比如喝酒跳舞,芙叶也不在话下。至于说她没什么政治眼光和手腕,另外派礼部官员辅助就是了。反正要的就是芙叶的身份和她对东昌风俗的强大接受能力。而那晚宴席上众目睽睽下吃了不少烤牛肉,又和东昌公主友好互动的沈寄也被礼部点了名。她是芙叶的表妹,正好魏楹又是负责宴会的人,于是他们夫妻被选中一起操办此事,丝毫没有引起人怀疑。 沈寄憋着口气,被芙叶叫去帮忙的时候脸色不是太好。 “行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她,可谁让事情落到咱们身上了呢。别绷着脸了,叫人看了去。” “我才不去操办呢,你随便指派人吧,我心头堵得慌。他是奔我男人来的,我还要欢迎她,做梦吧!”沈寄气咻咻的。 “我也就是叫你来应个景,事情让别人做好了。我反正也只需要最后去看看准备得如何。你就在我这里呆着吧。” 芙叶叹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魏大哥说,人八成是皇上叫来的。” 芙叶脸上一沉,“那他对你的心思可真是深。这回就是选出个天仙来,怕是也……” “我就是怕这个。这几个月我进出都有无数人跟着,也没见他下手。他弄这么一个人来,难道是要魏大哥自己抛弃我?” 除了这个,沈寄想不出别的可能性来。魏楹现在仕途受阻,这个东昌公主一心喜欢他。如果自己死了,魏楹续娶她,前途的石头就算是彻底搬开了。而且因为他是东昌驸马,不是本朝驸马,所以不会受到驸马不掌实权不认实职的限制。东昌国小,这可不是和亲,他不用去东昌。因为这个身份,得到的好处是很明显的。看来是元宵那晚的事,让皇帝下了决心。 他觉得魏楹是可用之臣,可是要他放弃自己还不行。于是想出了这么个补偿的法子。而自己如果接受了,被魏楹所伤,对他的抗拒也会小上许多。哼,美得他!她才不会给他做不能见人的情人呢。魏楹也不会要东昌公主的。 只不过想着想着还是觉得难受,魏楹是不会。可要是魏家人知道了这事,会叫自己给人让位置吧。他们就是这么的现实。即便有些人支持自己,可那些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魏楹的族老这回肯定觉得称愿。一定会上京的给魏楹施加压力。然后,皇帝一纸诏书让魏楹休妻娶东昌公主,他也只有无可奈何的接受。安排得多好啊,皇权族权一起上。根本就没有她沈寄的落脚之处。 别说有小包子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当年平阳公主想嫁给卫青,卫青的原配夫人还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呢。还不是只有下堂的份儿。 在芙叶以‘帮忙’的名义呆了半天,沈寄惦记着小芝麻和小包子便告辞了。 在马车上,沈寄一路想着现在要怎么办?东昌王和王后现在还不知道皇帝只是想把他们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三品官。只以为他是想讨来做皇妃。皇帝是想赐婚之后造成既成事实才让他们知道吧。唯一能想的法子就是这里了,可是她要如何才能把消息传到东昌去呢? 马车忽然一个急刹车,沈寄好在如今身手还算敏捷,才没有碰到哪里,她心头正憋着火,于是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忘了,老赵头听不到,不会答她。不过有旁边跟车的小厮驱马过来在窗口说道:‘奶奶,有辆马车突然从街对面冲出来,赵大叔为了不撞上这才勒停了马。 “赶着去投胎啊,横冲直撞的!”沈寄这会儿跟吃了枪子似的,呛得很。 于是外头的小厮也就不客气的和对方呛了起来。对方也不是善茬,于是两家人竟是要当街大打出手。 沈寄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回头惊动京兆府,这个脸面可就丢光了。下回魏楹再登高一呼的时候,下头的人该说他家有个不能容让的媳妇,不是贤德之人了。 “算了,别吵了,我们走吧。”沈寄拉开车帘说了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真打起来,难免有人受伤。 “算了,想这样就算了,知道我们是哪家么?”对方却不依不饶起来。 沈寄戴了帽子遮住面容,当她一个女人家也不好当街和人理论,于是吩咐旁边的刘剩“你去和人理论一番。” “是。” 刘室蝗ィ对方便报了姓名,说是大长公主府上的蒋世子的马车。 刘市耐芬怀粒怎么就撞上了这个欺压人的。赶紧打发人回去告诉沈寄。一边也报上了魏楹的官讳,心头却没底。当年就是这个蒋世子,抽了阿玲的脸一鞭子,还差点没把管孟给打死。要不是奶奶硬气,他俩哪还有今天。他今天不会被当街打死吧?看一眼身后,他们带的人多,倒是不怕这个。可和这家人又呛上了,人家是皇亲国戚,还是自己家吃亏。只是,理亏的分明是对方,难道要他们低头认错不成? 沈寄一听也暗道晦气,她方才要是没有得理不饶人,事情也闹不大。可她最近太憋火了,一时就没有忍得住。怎么又遇上这个人?这京城到底是大还是小啊?之前两回遇上,吃亏的可都是自己。今天虽然人多,但人家的权势在那里,事后也得欺压他们。 于是沈寄憋气归憋气,还是很郁闷的道:“我们退后,让路。”气死个先人板板了。 正要退,却见到刘蚀了个管家打扮的人过来,“魏夫人,方才多有得罪,我家世子爷特遣老奴过来给您赔罪。我们这就把路让出来。” 沈寄楞了一下,蒋世子转性了? “世子爷说本该亲自下马车过来给夫人赔罪的,可是他一下车未免惹眼。就请夫人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宽恕则个!” 亲戚?从芙叶那里论,大家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可芙叶绝对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蒋世子要亲自来给自己赔罪。沈寄明白白了,还是当年皇帝威胁过蒋世子的原因。只是,他知不知道缘故? “不用了,你家世子爷客气了。方才也是我们有些急躁。你们先走!”要是让蒋世子的马车给她让路,很快就会传开,这个小霸王给她让路,她受不起。 蒋世子听到回话,想了想,吩咐先走。 马车上的美人疑惑道:“世子爷,今儿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礼让人?她的后台太硬了,本世子爷不敢惹。你知道么,她可是当今皇上的救命恩人哪。” “怪不得敢跟世子爷呛了。不过好在她知道分寸,还是让世子爷先走。” 蒋世子扯了扯嘴角,什么分寸,不过是怕传出去,有损她的名声罢了。怪不得皇帝还没有动手呢,这身边带的人个个是高手啊,而且还那么多。 沈寄回到家,闷头闷脑的坐着,这日子,怎么这么不顺啊。难道真要她把脸划花么。她要是破一点相还无碍,魏楹要是破了相就不能再当官了。 真是的,为什么非要当官嘛。在蜀中捡回一条命的时候,不要想着乘风破浪,寻个借口辞官回家当富家翁多好。那样也就不会再蓉城遇上皇帝被人刺杀了。烦得很,日子拧得跟乱麻一样。 小包子小芝麻混不知愁的,跟着小权儿胡玩,也不来黏着沈寄了。 十五叔发现不对,让十五婶去问问看,这大侄媳妇好像没什么精神啊。做人还是那么周到,可就是透着一股憋屈。柳氏也觉得不对,问自家姐姐。 十五婶便分别和他们说了,说东昌公主是奔魏楹来的,大侄媳妇是为这事烦恼呢。 十五叔听了,一拍大腿,“她还敢硬要人给她让位置不成?” “人家是公主!不然大侄媳妇愁什么愁。” 至于柳氏听了只是一叹,“这就是权势啊!权势逼人!” 沈寄倒也不是一味在家坐着发愁,她不是那样性子的人。第二天她就上街了,往东昌使节住的驿馆那边去。那晚的送行宴,也有人对她比较亲善,她想对方应该也不想自家公主闹出这种事来。所以就在驿馆旁边的酒楼守株待兔。她一直看着,要是有她认得脸又觉得又可能成为自己助力的便好让人去请上楼来。 第一天劳而无功,再两天就是芙叶的招待宴会了。魏楹才是正正经经领了差事去帮忙的,沈寄打着过去帮忙的旗号,却是跑到驿馆这边。如果再没有机会,她就只好请艺高人胆大的十五叔帮忙去驿馆请人了。别的人不一定敢做这事,但十五叔这人心肠是热的。跟他说清楚他会帮忙的。而且今天出门他还来对自己说了,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沈寄便说她再去一日,如果没有机会就请十五叔出手,十五叔满口应下。毕竟这也是一件只争朝夕的事,可不能让东昌王和王后在事后才知晓,慢一步都不行。 可巧,今儿刚出来,就见到那晚吃烤牛肉时给自己敬酒的一个大汉。 沈寄便让刘嗜デ搿 对方开始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谁请。后来听说是那晚很给他们面子大吃烤牛肉的魏夫人便笑着随刘式酒楼包间来了。 沈寄起身一福,“见过这位大人,妾身魏门沈氏这里有礼了。”按说她私见外男有些于礼不合。可是刘实热烁了十来年,知道魏楹不会为此就发火,而且刘实南备净故悄碧,被媳妇逼着也不敢不听命令啊。于是沈寄就把这事办成了。而且昨日刘示屯魏楹说过了,魏楹回来问了沈寄,知道她想了这么个法子也觉得不错,让她放手施为。 “哈哈,魏夫人是好朋友,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请坐!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我叫达尔扈,你就叫我名字就好了。”达尔扈对沈寄很有好感,觉得是个很豪爽的女子。 220故人(4) “好,达尔扈大人,我要找你帮的忙和你们公主有关。这也是帮你们自己,否则等到事情闹出来,你家国主和王后必定会怪责你们这些随行的大臣。”一味让人帮忙,别人未必会尽心尽力。但如果事情牵扯到他们自己,就不一样了。 达尔扈疑惑的坎一眼沈寄,“魏夫人请讲清楚些!” 他的汉话说得有些别扭,但是好在是懂汉话的。这让沈寄很是高兴,不然,还得找翻译。 “是皇上让你们来的么?” “呃,是的。” 上次小公主是躲在马车夹层偷跑来的,而且坚决不肯被送回去,说她半路要跑的。达尔扈等人才被迫一边派人回去送信,一边带了她同行。可这一回,却是因新帝相邀,国主与王后要他们特地护送了上京的。都说是那次送别还是岚王的新帝就看上了自家公主。一则公主年岁还不足,二则当时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迎娶外邦公主怕引得先皇猜忌。因此,国主和王后才会让他们护送了公主前来的。 不过达尔扈当初就听到一些风声,小公主看上的是那位京兆尹魏大人。原本只想着小孩子的心思,这个时候早就散了。可是魏夫人如今找上门来,似乎这事还没完的样子。 “据我所知,皇帝极可能是要你家公主嫁给我家大人。因为,我得罪了皇帝,他明着罚我不行,便想让我成为一个弃妇。你也知道,在我朝,弃妇下场是很悲惨的。” 达尔扈更疑惑了,“依我瞧,皇上应该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夫人怕是弄错了。” “弄没弄错你回去你家公主那里偷偷打探一番,我也希望是我枉做小人了。如果你知道了什么,还信得过我的话,还请让人传个话到我府上。咱们可以斟酌着办。” 达尔扈想了想,“也好。”要是小公主这回来,真的嫁给了魏大人,那他们回去那不得被剥皮啊。虽然魏大人真是条汉子,可国主心中的女婿人选可是皇帝,不是个三品官啊。嫁了皇帝才能算是和亲,嫁个三品官算什么? 达尔扈便偷偷的回去,谁也没告诉,他自己去偷听小公主的壁角。他是此行的副使,到时候国主震怒,要杀要剐他都跑不了。 小公主这会儿正高兴呢,的确是皇帝邀她来的。暗中还使人告诉了她,此来必定让她心愿得偿。让她嫁给魏大人做夫人,让那个老女人给她腾位置。要不然,她才不会这么乖乖儿的就来了呢。 说来也怪,她从小见了那么多人,谁不把她捧在手心啊。而且,她见惯了勇士,没想到居然会对一个文弱书生这么喜欢。可是魏大人虽然是文弱书生,那日危险来时却是将自己护在了身后丝毫不惧。 “公主,你真的要嫁个魏大人?”小丫鬟问道。 “皇上都说了会成全我呢,怎么不是真的。” 达尔扈听了半日,听到这句关键的,可不就跟晴天霹雳一样。于是赶紧的找正使大人去了。先说了魏夫人的话,然后说他因此去小公主墙后偷听了半日,亲口听到小公主这么说的。 “看起来这个魏夫人倒有些像那故事里能掐会算的人啊。这样,咱们一边捎信回去,一边也需有人商量。毕竟咱们人生地不熟的,魏大人魏夫人看起来也不愿意,就去找他们商量吧。” “好!” 沈寄回去之后就焦急的等着,生怕达尔扈再不来找。她急呀,可不想给人腾位置,更不想小芝麻小包子有后娘。 魏楹回家看她记得团团乱转的样子,觉得自己比起她来可真是算沉得住气的啊。他昨天回来听说蒋世子要给沈寄让路,当时就不舒坦。然后听沈寄说了她拦东昌公主的主意,觉得大有可为。他这个媳妇,可从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只可惜他没能把她藏住,竟然让皇帝也知道她的难得她的好。 这会儿看沈寄沉不住气,便道:“你且坐下吧,头都要被你转晕了。你放心,我死活都不会娶那个小丫头片子的。哪怕她能给我带来泼天富贵惊人权势我也是这个话。糟糠之妻不下堂,送弘做得到,难道我竟做不到?”顿了一下又道:“何况你还不是糟糠之妻呢。”说着把沈寄拦腰一抱,按坐在自己大腿上。 沈寄看他笑盈盈的,气恼的道:“你欢喜什么?” “看你这么着紧我,我自然欢喜。”魏楹就抱她在腿上,细细密密的亲吻。这会儿他倒是挺感谢小权儿的,自从他来了,那俩姐弟也不会一个劲儿的黏着沈寄,至少不会大白天的就往屋里闯,然后腻在沈寄怀里不走了。不然,他哪有偷香的机会。 就在两人情动如潮的时候,下人来禀报,有东昌人自称魏楹的故人前来拜访。 魏楹只得收住,笑了一声,“晚上再……这事儿还真让你给办成了。也是,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对付的又是皇帝。除了咱俩谁敢跟他们合作?嗯,我去会会。” “我也去,反正有你在一边,我见外客也不失礼的。” “你单独都见过了,还须我在一边啊?走吧。” 达尔扈是来传达正使大人的意思的。他们已经让三个人飞马回去报信,请魏楹这里撑着点,拖一拖时间。拖到东昌那边来消息。 沈寄摸摸下巴,“只是有人飞马回去报讯么?我怕路上被人拦截了。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就耽搁在半路。” 达尔扈看一样沈寄,越发觉得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厉害,“实不相瞒,正使大人还让人暗地里放了两只传信的隼。这样传递消息快一些,也不致太招人耳目。” “那就好。”沈寄放心了。原来那飞马回去报信的三个人就是掩人耳目的。 魏楹也说道:“你放心,这事我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只是怕圣旨就这么下了,你们可一定看好你们家公主。她那里没动静,皇上也不可能白眉赤眼就要把异族公主赐婚给已有妻室的臣子。”现在怕的可不就是异族女子太豁得出去,上金殿要夫,回头皇帝再来个顺水推舟。满朝的臣子只有站在皇帝一边,要他顾全大局,舍小家为大家的。回头一顶顶大义的帽子往他头上戴,然后再把那实权位置拿出来诱惑他。他可不是泥人儿,任由人摆布。 “好,咱们两下里联手,一定得阻止这件事。” 达尔扈走到门口,回头往了一样并肩送客那对夫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说自家公主在想什么呢。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就算是用尽心思嫁了过来又有什么意思。沈寄此时没有带面纱,看着的确是天人之姿,这些年她的五官长开,而且气质也逐渐形成。不然,怎么会勾得挑剔的魏大人,每日一下衙就按时回家,从来不去青楼楚馆那等地方呢。 达尔扈想起正使大人说的,魏夫人说什么得罪了皇帝,要让她成为下堂的弃妇,怕是不尽不实。多半是皇帝把魏夫人给看上了,无处着力,这才想到让自家公主来搅这个乱局。他开始还不太肯信,这回信了。没想到皇帝居然跟自家公主一样是个痴的,这种事得你情我愿才行嘛,他一个大老粗都知道。 第二天晚上便是芙叶宴请东昌公主的日子。沈寄这回是早早的就让宝月斋给准备好了穿戴,还是胡服,正红色的。反正今天不用顾忌贺芸,芙叶也是一身正红色呢。 衣服拿回来的时候,小芝麻看了眼热牵着小包子的手问:“娘,我们去么?” “想去?” “想。”两小屁孩一起答道。虽然跟着小叔叔挺好玩儿,但是跟娘出去也一样的。而且大的篝火晚会他们也想见识一下。 “那就去换衣服吧,也给你们做了新的胡服。” “小叔叔去么?” 沈寄转头问道:“小权儿,你想去么?” 小权儿点点头,“大嫂,我也可以去么?” “有什么不可以,是在芙叶公主的府上,又不是别处。你去试试大嫂给你做的胡服。” “我知道,就是胡服骑射的那个胡服,原来我也有啊。” “你小子,我什么时候把你落下过?”就连信哥,她都让人送了一身去的。 “嘿嘿,走咯,换衣服去。大嫂,你越来越好看啦!”小权儿带着侄儿侄女各自回屋洗澡换衣去了。沈寄复又坐下,细细打扮。季白等人都知道那东昌公主看上了自家爷,所以都堵着一口气,这会儿巴不得把沈寄弄得九天仙子下凡尘不可。 只可惜穿胡服就不好满头珠钗,一身富贵了。不过,就是不那样,她们家奶奶也是很美的。家里的姻脂水粉是沈寄带着她们自己取花瓣做的,她不想用含铅的东西。胜在一个自然,比宫里的高档货也不差。 魏楹也是一身胡服,他平素穿着儒衫就是长身玉立浊世翩翩佳公子,穿着胡服,又更添英武之气。这会儿见了刻意妆扮过的沈寄,饶是他天天见惯也目露惊艳之色。想了下,还好,皇帝今晚是不去的。呃,等等,不会半道又跑去了吧。戴着名正言顺能见他媳妇的场合,那人就没有不到场了。就连太皇太后那里说书,他都在。想到这里,魏楹又不乐意了。他这么好看的媳妇儿,要让那家伙白看了去。 “你打扮成这样,给谁看呢?” 听他声音不善,沈寄头也没回,“我要跟那可恶的小丫头别别苗头,让她还看叫我老女人。我这才成熟风韵,她有么她?就她那副早熟的模样儿,到了我这年岁,花都开败了。”说起来那句‘老女人’可真是让沈寄耿耿于怀了很久。现如今,这个人又回来了,真是新仇旧恨,全勾起来了。 魏楹这下无话可说了,沈寄却越想越气,“你成天在外头被人看,我说过什么了么?” 摸摸鼻子只好道:“男女怎么一样。”乖乖坐在一边等着。 一会儿,小权儿三叔侄打理好了过来了。小权儿倒是有点大人样了,常年练武也显出几分英武之气。可小包子却是圆滚滚的,腰身都没有,好在沈寄亲自操刀给他设计的衣服,还算是扬长避短,只显出了可爱来。至于小芝麻,今儿她也发现自己长得有点胖了。看娘穿胡服,那腰身多苗条。她在自己腰上捏着,满脸的不高兴。 小包子是浑不在意,跑来就过去站到凳子上看沈寄梳妆,还得腾出个人扶着她省得摔了。小权儿便在他哥身边坐下了一起等着。魏楹看小芝麻满脸的不乐意,便拉到跟前,“怎么了?” “没腰。”小芝麻哭丧着脸。 “小孩儿都没腰的,长大了就好了。你小叔叔以前比小包子还圆呢,你瞧现在不也好了。”为了让宝贝女儿宽心,魏楹毫不在意的埋汰身旁的小兄弟。小权儿只落了个敢怒不敢言。 小芝麻看看小包子的腰,再看看小叔叔的,放心了。她以后不会长得圆滚滚的,会跟娘一个样。 小权儿坐在旁边停了几句闲话,听明白今晚那个东昌公主对他大哥有意,上次还骂她大嫂是‘老女人’,心道怪不得大嫂今儿可劲儿的打扮呢。小芝麻小包子还小,听不大明白。而且,听明白了也派不上用场啊。可是,不是还有他么。 “好了,走吧。”总算沈寄打扮停当,两大三小出门去。 在二门处碰到十五婶过来叮嘱小权儿跟着哥嫂出去要听话云云,小权儿点头如捣蒜。 沈寄笑道:“放心吧,婶子。他当年小小年纪进宫去也没出岔子呢。” 于是赶着马车到了芙叶公主府上。小权儿从前和林家的谆哥儿玩不到一块,跟阿隆倒是一见投缘,丹朱便招待起小芝麻和小包子来。 “我哪小叔叔可好玩了,刚生下来不大好看,如今越来越好看了。小芝麻你看我这个玉珏,是太祖母赏的,水头可好了。” 小孩子都爱比较和显摆,小芝麻记着沈寄说道,让她凡事不要跟丹朱去争短长,于是闭嘴笑了笑就作罢。小包子却大声道:“小姑姑,更好玩。”他每天扮鬼脸去逗小姑姑,小姑姑都笑得流口水来着。 沈寄莞尔,是你家小叔叔好玩些还是我的小姑姑更好玩,这有什么好比的。而且,丹朱的小叔叔可是郡王,太皇太后的宝贝疙瘩。于是岔开话题,让丹朱带两姐弟下去玩儿。她这回给丹朱带的礼物是南方送来的鹅卵石,上头许多天然的图画,很是有趣,三个小孩儿就跑到丹朱屋里看了起来。 这会儿时辰尚早,其他客人都还没到。魏楹和沈寄顶了个帮忙操持的名义,怎么也的早来一步。 未及,宴会开始,客人陆陆续续的到齐,芙叶是主人家说了祝酒词宣布开始。她这回挑的陪客都是和异族有些关联的,或是去做过使臣,或者本身就是异族来朝廷科考为官,或者是沈寄这类秉持‘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人。因此,人虽不多,却愣是高处了民族大一统大联欢的意味。不少人都说皇帝点芙叶公主主办宴席,实在是慧眼识人。 连魏楹都小声的讲:“原来还有点可取之处。” 沈寄偷偷拧了他一把,“我就这么一个娘家人,你还这么埋汰人。” “是是是,再不敢说了。” 沈寄今日既然是来和小公主别苗头的,打扮的让人眼前一亮,自然成了场中让人瞩目的人物。人人都道魏持己好福气啊,又漂亮又能干,关键还旺夫。至于小公主,虽然和沈寄的心思是一样的,可惜她今儿美则美矣,却真的是输了沈寄几分风华内蕴的味道。 沈寄看她站了起来,像是要过来的样子,心道喝酒斗舞我都不怕你。上次是我顾全大局给你留面子了,这次可不会再客气,你都要我给你腾位置了。 小包子很认真的吃着烤牛肉,这种七分熟的他在家吃过,小芝麻也是。只有小权儿跑出去方便去了,好像还是和阿隆一道。 魏楹小声在沈寄耳边道:“真是随你了,俩小吃货!”却见沈寄压根没听到,她正盯着东昌公主呢,一副备战状态。魏楹顺着她看过去,才看到东昌公主奔这边来了。心头暗叹一声,他们和达尔扈已经商量好了,今晚露面之后就要让东昌公主‘病’了,这样才是拖的好法子。等到东昌国主和王后的准信儿送来,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沈寄眼见东昌公主走得近了,便站起身来,踏着舞步迎了上去。不能落下什么话柄来,她这么一迎,不知情的人就只当东昌公主是来找她的了。就是知道,也不会那么不聪明的日后拿出来讲。 东昌公主的本意是来找魏楹献舞,这回她也不费事去敬一圈酒看,直接奔这里过来了。谁知道两手却被沈寄握住了,挣脱不得,反而被她的舞步带着往场中走。 她虽不是娇弱的中原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比不得沈寄从小干活,又习武多年的劲儿大,竟是慢慢的就被拉离了魏楹的座位。 221故人(5) 眼见人被沈寄拉开,魏楹低下头闷笑了两声,见到小芝麻抬头看自己,于是道:“快看你娘跳舞,你娘的舞跳得可好了。就是平日里懒不肯跳。” “哦。”小芝麻应了一声,她怎么觉得刚才这个姐姐不怀好意呢。 沈寄到了场中才放手,放手前还道:“你要是不愿意给你父王母后留几分面子,就再奔我男人去。” “你――”东昌公主无奈,她也不是完全没羞没躁的人,只得留在场中和沈寄共舞起来。一时场中人都往中间看去,喝彩不已。 芙叶便笑了,丹朱问道:“娘,笑什么?小姨舞跳得真好。” “你以后长大了就得想你小姨,谁敢欺到头上来,都不客气的还回去。” “谁敢欺我?”丹朱不以为然。 方才东昌公主起身,正使大人和达尔扈都急得不行。这样就算将来事情过了,也留下了痕迹啊。可又不能起身把她拉回去。好在,魏夫人把人拉到中央了。原来上回魏夫人还有所顾忌,没有全部施展出来,她这舞跳得可真是好。从小能歌善舞的小公主竟没能占到上风。 沈寄看东昌公主本来在跟自己斗舞,忽然脸色一变想走,然后看到阿隆和小权儿落座,福至心灵就知道这事跟着俩小子肯定有关系。小权儿是跟着阿隆坐的,方才两人一起出去方便去了,去了半天才回来。 再看东昌公主这个样子,像是吃坏肚子了。肯定是这俩小子搞的鬼。小权儿是主谋,阿隆听说是帮她出气便带着他去烧烤的地方去了。这里是他家,他熟门熟路的很。只是,他们怎么知道拉块肉是烤给东昌公主的?不管了,回头再问。 东昌公主想走,可也不能扭头就走,且舞且退。沈寄怎容她这样就退场了,两手亲热的握住她的小手,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给人看到只说这两人亲热,哪里知道东昌公主此时肚腹之中正翻江倒海呢。 沈寄也是个促狭的,而且这东昌公主让逼她下堂,她可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眼见东昌公主脸都青了这才放手。还是不好在这种场合让她出这么大个丑。首先正使大人和达尔扈就得恨毒了她,再来芙叶差事没办好吃了宫里的挂落也得怪她。而且大家都在吃东西呢,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东昌公主终于脱身,舞着退出去,却还是露了一点痕迹,沈寄把脸转向暗处才露了笑容。这一笑当真是明艳无双。 暗处负手看着的人道:“端的是一笑倾城,平素还没见她如此着意打扮过呢。” “皇上不出去?” “不出去了,走吧,精彩已经过了。” 沈寄跳完一舞,这才回了座位,先不急着回答那爷三的话,朝小权儿招招手。 小权儿摸摸鼻子过来,阿隆便也讲义气的跟过来。 “说,你们搞什么名堂?” 小权儿和阿隆这才小小声的交代了,他们的确是有心整整这个东昌公主,只是到了那边等了半天也不知怎么下手。好容易才等到人说那一份吃食是单独给东昌公主准备的。阿隆便过去把下人注意力吸引开,由小权儿下手去下了巴豆粉。他学武也有几年了,这样还避不开人才怪了。 “你们两个坏小子,这可是两国交好的大场合,就敢乱来。” 阿隆嘿嘿的笑,“我也没想到小姨会硬拉着不让人家走啊。” “就是啊,大嫂硬拉着人家才叫使坏呢,哈哈――” 小芝麻这才听明白几分,果然那个姐姐没安好心。不过,已经被她娘、小叔叔还有表哥一起给收拾了。 魏楹在旁边充耳不闻的,只是哄着儿子多吃点菜,少吃肉。还要防着他偷偷端了自己的酒去尝味道。心头却也好笑不已,这几个促狭鬼!不过,反正明儿起东昌公主也是要抱病的,拉拉肚子无妨。 芙叶知道这事,也笑得不行,连道‘该’!反正没处大事儿,她才不舍得骂儿子呢。何况她儿子又不是一点分寸没有。 回去的时候,马车上又添了一个人,阿隆跟着小权儿一起说要到魏府住一段时日。芙叶爽爽快快的就让下人给他收拾了东西,陪着一路过去了。 魏楹下了马车,却见到十五叔在门口候着,忙问:“出什么事了?” “三叔来了,还有另外几个族老,还有女眷,你说这也不说一声怎么就上京来了。到了城门口才打发人来,我赶紧带着人去接回来的。我看他们面色不对,寻了个由头出来等着你们好告诉你们一声。” “人现在安顿了?” “嗯,左右你府上宽敞,我媳妇帮着使人收拾了屋子出来,老爷子们都安顿了。不过你回来,还是要去请个安才行。” 沈寄心头一阵不爽,有这么上门来做客的么。那些举人是她乐意招待呢,请来的。可这些人就仗着姓魏,又是长辈,招呼不打一声就来了,来了还得好吃好喝的招待。如果是来玩玩也就罢了。可偏这个当口,怕是来游说她自请下堂,或者是要劝魏楹休妻的吧。 “我可不是提线木偶。”这人怕是皇帝陛下派人弄来的吧,透出东昌公主的消息给他们,只等事情闹开,就要他们一起逼迫自己的。 “你先带孩子们去安置吧。” “嗯。” 十五叔问沈寄,“大侄媳妇,就是你们今天去迎的哪个东昌公主的事儿?” “多半是。不过十五叔放心,一时半会儿还闹不起来。”稳住了东昌的使臣,东昌公主没机会闹出什么事儿来,这事就闹不大。皇帝也不能想当然的就把人家远道而来的公主指给臣子的说法吧。 十五叔点点头,大侄子和大侄媳妇心头有数就好了。他赶紧追着魏楹的脚步往三叔等人的院子去了。 “各位尊长大驾光临,楹儿实在是有失远迎了,这一路都还安好吧?”这是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你们都没通知,我迎什么迎。 三叔祖父讪讪地道:“路上还好,你媳妇儿呢?”长辈在此,沈寄怎么都该来请安才是。就是王氏,这会儿也在内室伺候呢。 魏楹笑容可掬的道:“是这样,芙叶公主府上的小世子随我们回来了,另外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路已经睡着,我就让她先将几个孩子安顿好,然后再过来请安。”他让沈寄去安顿孩子,也是让她先发些一通,然后再心平气和的过来的意思。 而点出阿隆来,也是告诉他们沈寄也不是没后台的。她还有个做公主的表姐呢。明儿再领着诸位老人家去府里供着圣旨懿旨的屋子转转。 果然,三叔祖父等人便道:“既然是世子过府来了,自然该当招呼好。” 里头出来个丫鬟,还抱着犯困的信哥,“大爷回来了,六奶奶说信哥少爷也困了,让抱去请大奶奶一并安置。”王氏与沈寄一向交好,这是要打发丫鬟报信去,魏楹自然点头,“去吧。” 沈寄带着几个孩子回了正房,小权儿在这边院子也有一个房间,有时候玩晚了就睡在这边。这大晚上也不及给阿隆另收拾屋子,便让他住了这里,和小权儿一起睡。然后把小芝麻小包子也送回去睡觉。信哥被抱来,就直接和小包子头并头的睡了一张床。 丫鬟便把那边的情形说给沈寄听了,“行,我知道了。” 小芝麻小包子还有信哥三个小的倒是心头无事早早就睡了。小权儿和阿隆,沈寄过去看时,两人还头碰头的在商量什么呢。 “你们两个,赶紧的准备睡了。我没事,不管是什么事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姨,他们家是不是欺负你?”阿隆一双浓眉皱着。 “他们不敢,有阿隆替小姨撑腰呢。” “嗯。”阿隆很正经的点头。 “大嫂,我也是你这边的。”小权儿也表态道。 沈寄点点头,“知道。”倒是有几个小叔子会站她这边,魏柏这人不一定能靠得住,端看他对被王氏发卖的通房也只能做到那一步就知道了,读书读迂了的。倒是小权儿和老七老八肯定是会力挺她的。就是十五叔态度也很鲜明。只不过,在族老面前,他们统统说不上话。就是魏楹,虽然因为出仕又是长房嫡长孙,挂了个族长的名头。但是对着那些老人家,也没法子来硬的。 这么转了两圈,沈寄心气平了,这才往三叔祖父等人住的院子去。按王氏让人给她报的信,是三叔祖父昔日同僚受命传去的话,说东昌公主有意于魏楹,让他们拿出个章程来。 这会儿,他们正在和魏楹说着自己的章程,既然是有这样的事,而且是皇上让他们家拿出章程来。他们就议了议,肯定是不能让公主拒之门外的。自然是以正室之位待之,至于沈氏,育有一子,且没有娘家。如果公主容得下她,就让她做个平妻。若是不行,退而求其次,让她居于妾室,也就是让魏楹贬其为妾。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只有让她下堂了。毕竟对方是公主,还是异族的,如果引起什么祸事,魏氏全族担不起,沈氏更加担不起。基于沈氏也有些许功劳,魏楹可以养着她,让她衣食无忧的过下半辈子。 屋里的魏楹,窗外的沈寄都冷笑。她还需要魏家来养?莫不是还想让她为了儿女委曲求全,替魏家打理产业?打得好算盘啊。 魏楹更是不客气的道:“我的家务事,难道要让外人来决定?” “你说什么?”三叔祖父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谁是外人,外人是谁?一笔写得出两个魏字来?他们也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不然老天拨地的,谁耐烦这样奔波。 “当然那东昌公主是外人。”魏楹不耐烦的道。 “她日后进了魏家门,怎么还能算外人?” “小寄也进了魏家门,是祖父答应的。拜过了宗祠,名字写进了族谱。她是魏氏的宗妇,是族长夫人。是小芝麻和小包子的娘。她才是楹儿的内人!”魏楹言下之意很清楚,沈寄才是内人,其他人,包括眼前这些人统统都是外人。只是他的话没有把柄给人捉而已。这个皇帝可真是处心积虑啊,算算路程,这些老人家竟是和东昌公主差不多时候启程的。 沈寄在窗外笑了笑,魏楹这张嘴端的是刁毒。这话说出来,谁敢说他不是外人他是内人啊。她只当没听见一径儿往里走,下人这才道:“大奶奶来了。”这里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自然她想听到几时就听到几时。小孩子睡觉的时辰早些,可这些老人家也该睡了。请了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她进去一一请安问好,态度好得很。然后便要示意魏楹一起告辞,让老人家们好好歇着。 “楹儿媳妇,我们上京是有一件关乎全族兴旺和楹儿前程的大事。” 沈寄温声道:“不是这样的大事,如何惊动得了诸位族老。至于侄孙媳,出嫁从夫,我都听夫君的。夫君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天色已经不早,还是早些歇着吧。明儿一早侄孙媳再来伺候。” 三叔祖父点头,看来沈氏这里没有什么问题。皇权族权夫权,她也是个没娘家的,儿子也才一岁多,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也好,你们且去吧。” 一时一众小辈辞了出来,待走出了院子魏柏道:“这一次,怕是真的要让大嫂受委屈了。” 沈寄温婉一笑,“我说了,一切都听你大哥的。他让我往东,我绝不走西。” 魏楹瞥她一眼,说反了吧。 十五叔道:“老六你这话说的,你大嫂合着就该给人腾位置啊。你可真是个软蛋!你大哥才不会像你这样呢。” 虽然对于魏柏被骂软蛋,王氏心头多少有些不舒服。可骂人的是长辈,有什么好说的,只有受着。而且,不是她说,魏柏是软弱了些。如果同样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他肯定不会像大哥一样挡在前头。要不是全然信任大哥,大嫂怎么会这么好说话呢。 沈寄对十五婶道:“柳小姨那里,就要十五婶多费心了,我这边怕是没什么时间照顾了。” “你安心忙你的就是,这些日子你已经够周到了。” 沈寄又朝王氏招招手,王氏便走了过来,“大嫂有什么吩咐?” “明儿起我生病,可不巧家里来了这么多客,就要偏要弟妹过来再替我管着下人了。可不能怠慢了这些老人家。” 王氏一愣,这生病还能预知的啊,显然是要装病。不过,换了是她,也不想尽心尽力的在生活上照顾这些要让自己委曲求全的人。要不是因为宗族的观念以及大哥的名声,想必大嫂很想逐客吧。 “大嫂,您放心好了。”他们在这府上也有个常驻的院子,当晚便安置下来。 至于魏氏的两个举人,这会儿也走了出来,方才他们也是被叫去旁听的。这三个月沈寄把他们照顾得周周到到的,他们的心自然也是偏向她,方才也帮她据理力争了。 “大哥大嫂,此事还是要早作打算才是。我看族老们态度很坚决。一个处理不好,大哥的名声就要坏了。” 沈寄笑笑,不枉好吃好喝养了这么久,至少还有一句公道话。 魏楹点点头,“你们提醒的是,这件事我会从根子上掐断的。快要下场了,安心温书去吧。不必为我们担心。” 魏楹说话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自信,两人便信服的去了。魏柏脸上现出一丝赧然来。十五叔则是拍拍魏楹的肩膀,“你说我无官一身轻,惹急了我,大不了我自请出族。你却是不行,是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在岔路口分手,沈寄和魏楹往正房走,魏楹轻而坚定的道:“小寄,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我也不会委屈我自己,不管是平妻还是妾,我都不当!想让我腾位置,没这么容易。”就算是三座大山压迫又怎样,我一样会为了自己和儿女推翻这三座大山的。 第二天一大早,徐方就被请上门来了。诊脉之后说沈寄昨夜参加宴会吹了冷风,要好生休养,而且要注意隔离,小心过人。 沈寄才不去想那些不速之客怎么想呢,就吩咐人把院子关了,不是要防着过人么。就连魏楹也被她撵到小书房去睡了。 小芝麻小包子小权儿阿隆一早过来,也只能远远儿的看她,说了几句话。小包子听说沈寄病了,看她斜倚在床上,头上绑着抹额,便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娘――” 沈寄心疼极了,可是又不好明说,更不能留他们在身边,“你乖乖儿的听乳母的话,娘很快就好了。” “嗯,我听话。” 小芝麻怎么看沈寄,都觉得她面色红润,正想发问就被小权儿扯着衣角拉出去了。 “小叔叔?” “大嫂这是不欢迎昨儿来的客人,懒得张罗。你知道就好了,不要告诉小包子,他年纪小存不住话。” 随后出来的阿隆也道:“嗯,我得让娘过来看看小姨。”得让魏家人知道,小姨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222装病(1) 沈寄这么撒手不管,自然是引起了来的几位族老的不管。只是,人有旦夕祸福,这突然就病了,也不是没有。而且一应吃穿住用行都有王氏安排得妥妥当当。他们又没有证据说是沈寄怠慢,魏楹又是个护媳妇得很的人,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倒是柳氏过来拜见了几位族老,得了不菲的见面礼。她是要进宫待选的人,这也可以留个见面情儿。 小权儿为首,几个小孩儿也过来拜见长辈。小包子被小芝麻牵着,眼眶红红的。得了好东西也见不到他俩的笑脸,一副为母亲担忧的样子。族老们看重的就是男丁,余者连小芝麻娴姐儿还有魏柏家的大妞妞都不受看重。十五婶和王氏心头也有些不舒坦。 见过礼后众人就出去了,柳氏同十五婶刚要往住的院子走,领着一众小孩儿过去玩,就听门房报芙叶公主过府探望沈寄。 阿隆早跑到门口去迎芙叶了,一边走一边道:“都是姨丈家的老人家,一来就要让小姨给那个公主腾位置。” 芙叶的脸黑沉沉的,“你小姨是让气病的?” “那倒不是,小姨是不想招待他们所以称病。” “哦。” 这家里的人得到消息都到二门处跪迎,以三叔祖父和三叔祖母为首,三叔祖父是三品官致仕,三叔祖母身上有三品诰命。 芙叶抿嘴站了站,“都起来吧。”说完点了挽翠,“前头给本公主带路。” “是。”挽翠等人心头也很呕,奶奶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是你们说赶走就能赶走的?也不问问你们做不做得了我家爷的主。 “大姨,我也给你带路。”后头的小芝麻出声道。 “好好好,快过来。”芙叶牵着小芝麻和小包子往里走。 等到这行人走远了,以三叔祖父为首,拂袖回屋。 “这妇人看着有礼恭谨,实则不然。先是病得这么凑巧,现在又找公主要压我等。这是我魏氏宗族的事,公主又如何?” 倒是三叔祖母私下和十五婶说道:“都要把人家赶出去了,还要人家怎样?做这大家族的媳妇,就是这么难。”兔死狐悲,这个谁都会有点。到这个时候,人家自然是要找娘家人来撑腰的。 十五婶道:“三叔祖母帮大侄媳妇说说好话吧,她入门十来年,也是很称职的贤妻良母。” “我知道,可是这家里的事什么时候肯听女人说什么。希望芙叶公主比那位东昌公主更说得起话吧。” 因为说极可能是风寒要传人,芙叶便也只能远远儿的瞧了瞧,她带来一个消息,“东昌公主今天也称病了。皇后还派人去看望呢。” 沈寄正倚着大迎枕看书,听到芙叶进来便放下书道:“她不病怎么行,她不病可不就上金殿要夫了么。加上我们家这次老头子,我是内外交困啊。” “她怎么就病了呢?我办个宴席居然你们两个都吹冷风得风寒。我今天也被说一顿,说我该把宴会场地选在室内。可室内还搞什么篝火晚会。还说我的东西不干净,怎么别人吃了没事呢。” 沈寄抿嘴笑道:“我们和东昌使臣商量好的,今天她非病不可。还有,昨晚小权儿和阿隆干的事,是雪上加霜。小公主今日肯定是起不来床的。”正使大人肯定得让小公主起不来床,要不不就什么都完了么。再加上昨晚小权儿抖了那么多巴豆粉,她肯定现在人完全是虚的。 芙叶坐下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那些老头子也太过分了吧,居然这样就要赶走你。你从前怕是更不容易。” “可不是,每一步都不容易。好在魏大哥没让我受过委屈。不过,他要是敢让我委曲求全,我也早就解脱了。” 芙叶让人把孩子都带了出去,因为小包子一个劲儿的想朝沈寄走过去。总不能太招了人眼。 “你打算病多久?” “他们什么时候决定离开,我什么时候好。都要赶我走了,我还招待什么。” “就是,要是依着我的兴致,直接把人赶走。” 沈寄心道,我跟你一样,都没有什么宗族为大的观念。可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非常的看重这个。皇权之下便是族权了。 “你放心,我可不是软柿子。我病着,要过人,你也别久待了。回去吧!把阿隆也领回去好了。” 阿隆探头进来,“小姨我不走,我和小权儿玩,要是有事我还可以帮你。” 芙叶点头,“也好,他怎么说是个世子呢。” 芙叶走了,挽翠代沈寄送了出去。 小权儿这才对阿隆道:“你该叫我叔叔的。不过,我吃点亏,我们只论朋友。” “好了,小权儿,带着他们都到你们那个院子去玩吧。” “哦,好的。” 外头十五婶带着柳氏来给芙叶见礼,芙叶应付了几句就走了。 柳氏有些担心,“姐姐” “唉,这些老……恰在这时候来,叔叔的故人那里我也去拜托了的。” “可那不过跟我爹一样是五品官,哪里有公主的能耐。” “我们再想想法子。” “两天后我就要进宫了。你再帮我跟大奶奶说说吧。” 十五婶微微蹙眉,大侄媳妇遇到这种事,她怎么有这个脸。而且这个小妹子,给人的感觉也太急功近利了些。 “好吧。”谁让自己受了重托呢,自家父母兄弟都要靠叔叔一支扶持呢。 沈寄也皱眉,皇帝连魏氏族老都利用上了,柳氏的事怕是也落入了人耳目中。柳氏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也只能说:“芙叶公主答应了的事,是不会不做的。” 十五婶知道她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便回去告诉了柳氏。 魏楹下衙回来,先去见三叔祖父,“东昌公主抱病不起,至于三叔祖父你们说的事,更是影儿都没有。” 三叔祖父抬抬眼,“是宫里的太监总管给我那位老友递的话,事关重大,人家怎么会胡说。现在人病了,你不是和东昌人有点交情么,遣个人去探望吧。” 魏楹气乐了,“东昌公主病了,我遣人去探视算个什么事儿。要遣人去那也得是我媳妇儿遣人去啊。” 三叔祖父一滞,是这个理。白眉赤眼的,是不能如此。 “那就用你媳妇儿的名义遣人去。她那里,也也把她稳住。” 魏楹心头冷笑,还真是要把我媳妇利用到底啊,而且又怕得罪芙叶公主得罪狠了还要把人稳住。不过嘴上他还是应了。回头就安排了十五婶嗲这挽翠携名贵的药品上门。他们和正使大人合作,是需要互通消息的,这么过了明路也好。而且沈寄和小公主不是还两度共舞么,外人看来交情也够得上病了遣人探望。然后那边听说沈寄病了,也有所走动,就再寻常不过了。 宫里至此自然也察觉了两家的意图,可是东昌公主的确就是病得起不了身,什么都没法为自己争取了。计划是环环相扣的,现在断了一环,后头的要进行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皇上,回去报信的东昌人路上染了时疫,都病倒在了驿馆里。” “虚虚实实,谁知道是不是只有这一拨人。” “这个,奴才一早已经给边关的守将递了话去的。” “魏持己什么时候和东昌人搭上线的?” “这个,没发现。不过盯着魏府的人看到是达尔扈找到魏家去的。” “没有先搭上线,达尔扈怎么可能知道朕是让东昌公主来嫁魏持己的?跟着小寄的人难道也没发现?”皇帝看着心腹太监,满脸不虞。 小多子低下头,是,之前小看那位姑奶奶了。再找人一问,果然是沈寄之前去过东昌人居住地附近。心道,怎么这么不省心啊。不过,既然她想到要和东昌人联手,他们就是阻拦怕也拦不了。 皇帝笑笑,“这次就算了。她可不是弱质女流,下回多上点心。”不过,再怎样,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就是了。 因为‘病’了,沈寄一个人在屋里吃饭,比较的清淡。吃完了,她站起在内室外室走动。真是讨厌,为着要装病,她竟不能见儿女了,也不能和魏楹呆在一块。就说不说她的病要传人,也是怕孩子过了病气的。说句实在话,她对于宗族中的长辈这种指手画脚这种理所当然,真的是烦透了。而且,所有恩也都认为他们上京,理所当然是要住在这里的,自家也是必须好好款待的。 “凝碧” “在” “告诉刘剩把爷的书房给我看好了。有什么消息都过来说一声。”那些人可还带了丫鬟什么的上京来,这会儿自己病了,一句‘长者赐不可辞’就把人往魏楹的书房送是大有可能的。 凝碧应了一声,出去让人把刘式辛斯来。 刘侍了点头,“告诉奶奶,我知道了。”这是明着吩咐他,暗着却是要他提醒爷一声。 魏楹失笑,他倒是真忘了这一茬。说起来,老人家们肯定是认为东昌公主容不下沈寄这个正室,什么小妾通房的倒是不会在意。 “你去告诉三老太爷一声,就说东昌公主是个不能容人的。我压根不指望她能留下你们奶奶。同理,旁的任何女人,她也一样的容不下。” 刘蚀鹩σ簧便去了,去得及时,让三老太爷打消了把人往这里送的念头。 季白伺候沈寄脱衣散发,沈寄用手刮了一下她的嘴,“都能挂油壶了。” “奴婢就是替您不值嘛。” “一切看你们家爷怎么做。他要是顺应了族中的意思,我就带着你们走就是了。左右咱们有宝月斋有然楼,日子比现在还自在呢。” “可大姑娘跟大少爷怎么办?他们肯定是要留在魏家的。” 沈寄叹口气,“我也正为这个发愁呢。”她能带走财产,但肯定带不走孩子。魏楹要是靠不住,她肯定是要离了这个让她憋屈的家的。可孩子怎么办?难道真的留给后娘啊。要不然真到了那一步,就只有让他们和魏楹断绝关系。 外头跟着门响起魏楹不悦的声音,“说什么呢?” 季白吃了个冷眼缩缩脖子,沈寄笑道:“总要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魏楹从外头进来,“你就是始终信不过我。” 沈寄挥挥手,季白出去,她自己也爬上床去盖好被子靠在大迎枕上,“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你能为了我自请出族,彻底断了仕途?舍了二十万两的家财?”所以,有时候最坏的打算也得做好。那些东西,统统都是魏楹从小为之奋斗的,要他放弃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魏楹一滞,然后道:“谁说就一定要到那个地步了。”说完便坐在床边脱靴。 “你要睡这里?” “不然你以为我过来干嘛的?” “可我不是在养病么,这岂不是坐实了我是装病。我倒是不在意,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有碍啊!” “他们又不是皇上那样手眼通天的人,现在也不是国孝家孝。这满院子都是咱们自己的下人,他们能知道什么。孩子还小,嘴不严实,所以不能让他们来这里。难道我的嘴还不严实。”他上床后径直把沈寄拉到怀里,“我可告诉你,你休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是不会放手让你和孩子们离开的。”就是没皇帝那回事也不能啊。 “难道真到了那一天,你还一边开门迎新人,一边把我关着不成?”沈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事情还没解决呢,你跟我闹什么内讧啊!我是那样喜新厌旧的人么?”魏楹本来有点生气的了,可是听了沈寄接下来的话又觉得没有立场生气。 “你们家的人太亏心了,我不就是没个王爷当爹么,就该被他们作践啊?说起来我还没公婆和太公公太婆婆的,人人都羡慕我自在。可这上头还有族权管着呢。”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可他们是你的长辈,不然我何必受这个委屈。” 是,受了他家长辈的气,火自然朝他撒。魏楹也只有受着。扳了两下沈寄的肩膀,沈寄不肯动,他索性直接从外面翻到了床里面。 沈寄绷不住笑了出来,“你说你就是华安单单纯纯的一个穷书生多好,读书中举,一路为官,虽然日子辛苦些,却也没有那么多事。” 魏楹把人揽到怀里,“这投胎不归我管啊。” 沈寄嘟囔了一句,“我要是穿成穆王之女也没这么多事了。” 魏楹没听清前头,不过穆王之女还是听清了,“都说投胎不归咱自己管了。要是自己能挑命格,那不乱套了。”谁都想当人上人,可人上人毕竟就那么些。 沈寄又嘟囔了几句,总归是她怎么穿得这么命苦之类的。 魏楹就拍着她的背哄她,“再是身世不由人,咱们不是也走到这一步了。以后还会一直走下去的。”手拍着拍着就有些不对了,从亵衣下摆钻了进去。 “你干什么?人家还窝着火呢。” “昨晚就这么说,今儿火气还没散啊?”昨晚看了沈寄跳舞,要不是马车上还有几个孩子,他在车上就忍不住了。好容易忍到回来,结果闹了这么一出。晚上就没能亲近到沈寄。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住。 “没散,他们越住我火越大。” “我很快把他们弄走。” “怎么弄啊?这可是事关你前程大事,事关魏氏一族兴旺传承的事,三叔祖父上心着呢。”这些族老都是唯三叔祖父马首是瞻的。他是一门心思要让魏楹往高处走,至于其他人,倒是可以分化瓦解收买的。 “他再看重我,他亲儿子亲孙子出事了,能不上心?都快六十的人了,怎么就不消停呢。回头这边没有消息,淮阳的事传来,三叔祖母再劝劝,他自然只有回去。他一走,另外几个就好解决了。”魏楹边说已经边把沈寄的衣服丢到了一边。 沈寄听了便知道魏楹有主意了,多半已经往淮阳那边传话了。他自然能调动一些人为他做事,毕竟三叔祖父等人已经老了,他才是魏家将来几十年掌舵的人。而且,说得不好听一些,谁都知道长房有银子,魏楹差人办事总不会一点表示没有。这要陷害三叔祖父的亲儿孙也就行得通了。 “那你可快着点!” 魏楹笑笑,“要我快是吧,好!”身下发力大动。 沈寄锤他肩膀两下,“不是说这个。” “现在不说别的了!”魏楹俯身堵住沈寄的嘴,不让她再说煞风景的话。芙蓉帐内,自然是春意浓浓。 一早沈寄醒过来,孩子们隔得远远的,在屏风外问候她。 沈寄的声音有点沙哑,小包子哭道:“娘,你怎么了?” 怎么了,昨晚不小心喊哑的,魏楹那个混蛋,一直折腾了她大半宿。听着儿子的哭声,沈寄心疼不已,这事儿什么时候才完啊。 小芝麻小权儿和阿隆也疑惑,难道这回是真的病了? “我没事儿,等下喝点药就好了。你们快去小叔公那边玩吧。” 223装病(2) 小包子担心得不得了,小芝麻也是,小权儿和阿隆大些,却也什么都不懂,挽翠等人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让乳母和采蓝把他们带了出去。 沈寄面上有一丝赧然,“真讨厌,明明是自己家,却不能随意出去走动。”虽然说了要传人,可万一有人要是过来瞅瞅她呢,就隔得远远儿的看看。她要是跑到院子里去了也不行啊。 季白心头暗笑,这么顾忌魏氏宗族里的人的砍翻,昨日还言之凿凿的跟她说离了魏家日子更加自在。 “好在有几间屋子,而且外头还是天寒地冻的,奶奶就耐着性子在屋里再多歇歇吧。”挽翠看到沈寄颈边的吻痕,把目光移向它处。 结果当天,沈寄虽然足不出户,却也围了条薄些的围脖。闻说小芝麻和小包子已经被哄到她惯常用的练功房去玩,就站在一旁看小叔叔和大表哥比武,这会儿听挽翠过去说沈寄没事了,两人也放放心心的玩了起来,还弄了两把假剑在一处比划。就是把乳母和采蓝急得不行,虽然是木头的短剑,也怕他们被对方戳到。 次日早晨,柳氏来拜别沈寄,她要进宫待选了。前前后后有三轮呢,差不多要将近一个月才能选完。当然,如果她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那就没几日就可以出来了。 隔着屏风,沈寄心底其实有些愧疚。之前她还想过让柳氏落选就好,如今却知道她多半要被自己连累,也不知道能落个什么下场,心底好生愧疚。 “小姨不是外人,日后进了宫有什么事尽管带话,我能办的决不推搪。” 十五婶一喜,她叔叔在外地做小官,她也很快就会离京。沈寄肯说这句话,把事揽过去实在是让她求之不得。只是因为他们家里最近出了些事,她做婶子也不好开口罢了。如今这个手段通天的大侄媳妇主动说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多谢魏夫人。”柳氏实心实意的磕了个头。坊间关于玉太嫔和她近几年平步青云的父兄的说法不少,但最初她的确是魏楹和沈寄推上去的。而且,她陪伴的是年纪老大的先皇。今上却是正值盛年。 沈寄苦笑一下,你还真当进宫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事啊。那泼天的富贵买去的是多少妙龄女子的大好年华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沈寄吩咐用府里最好的马车送柳氏到宫门处集合。十五婶便陪着去了。 沈寄继续在家看话本,吃她的冬季鲜果。这天芙叶又派人过来摘蔬菜瓜果。来人先来给沈寄请安,听沈寄说府里无事便笑着说:“公主不放心,特打发奴婢来看看。另外这几瓶是进上的香露,说给魏夫人喷着玩的。” “又偏了你家的好东西了。”芙叶每每派人过来,总是会给沈寄带些新鲜玩意儿,大多是外头进贡给宫里,她得的。沈寄一般都交一些给宝月斋的师傅拿去研究捣鼓,自己留下些用。 那嬷嬷笑笑,“魏夫人说哪里话来。” 一会儿摘好的菜蔬瓜果抬上了马车,这嬷嬷便也告辞了。阿隆在这里玩得开心,整个一乐不思蜀。 东昌公主那里病得昏昏沉沉的,几日都没有消息传出来。这天魏楹休沐,便在家给几个举人讲下场的注意事项和答题的思路等等。三叔祖父等人将了都很欢喜,这是魏家兴旺长久的根本。这一代已经有两个入仕了,这一科要是再传出喜讯来,就更好了。可惜的是,八人里只有两个是魏家的子弟,旁的不是附学的亲戚就是同乡。不过,他们从魏楹这里下场,日后相互必定是有走动的。 魏楹再等消息,一则等东昌王室的消息,二则等淮阳老家的消息。沈寄装了几天并,不得出门,不得亲近儿女,每每心气不顺就找他发飙。他日子也不好过。 看这个样子,东昌公主病得如此蹊跷,皇帝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了。只是,自家这几个老人家还不放弃。或者说,他们是不敢得罪上头。所以,还是一心要拿他的这个小家媚上,为他的前程铺路。这三叔祖父,要是个贪财的或是有别的毛病的,都好对付。可他就只是顽固,出发点还是为了他好。可是管得太宽,他就只能让他的儿孙伤筋动骨一下了。这把年岁了,就该安享清福了。 魏氏的未来,他自然是放在心上的,不需人督促。沈寄问他能不能为她舍下的那些东西,他的确是有些舍不下。可是,这难道不是并行不悖的么?为什么一定要舍? 当天下午,宫里传来消息,柳氏通过第一轮的筛选了。要住在宫里,继续参加第二轮。这一轮,就从三千人里筛掉了两千有余。 沈寄闻说,对隔着屏风给她报讯的十五婶说了声‘恭喜’。 十五婶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还不知日后如何呢。” “这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末了等魏楹回到屋里,沈寄对他说:“柳氏的未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皇后恨她,可是一时半会儿无处着力,可不就是要用到柳氏身上去了么。 “是她自己选的路,我们有什么法子。” “可总归是因为我,她毕竟是十五婶的妹子。” “那怎么办?我们在宫里也就只有芙叶公主这个帮手。而且皇后肯定防着她呢。” 沈寄拉拉魏楹的袖子,魏楹警觉的说:“做什么?不要拉拉扯扯的。”她这个样子一看就没有什么好事儿。 “我一来是病着,二来也不方便出面。你去找找国舅爷,就说请他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柳氏要了去吧。”这也算是一等一的富贵去处,柳氏的出身做妃子是太低了,多半是做宫女。而且有后宫之主记恨,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唯一敢逆皇后的意思的,还不怕她报复的,也就是她嫡亲的兄弟林子钦了。 魏楹也承认沈寄出的是一个好主意。可是,让他去求林子钦帮忙,实在是有点弯不下腰。 “回头人要是被皇后派人弄死了,咱们也太对不住十五婶了吧。” 魏楹深深吸了口气,“好吧,我去。” 他这里出去,先着人去打听了一番,正好林子钦今日也轮休,他如今是正三品的参领,今天便从京郊大营回了清远侯府。接到魏楹下的帖子,林子钦着实是愣住了,魏持己怎么会给他下帖子?难道是小寄借他的名义下的,有什么事要找自己帮忙。自己那位皇帝姐夫,怕是又做了什么事了。 “来人,更衣!” 林子钦没有骑马,换了一身出门见客的衣服坐了马车出门,往帖子上写的然楼去。紧赶慢赶的赶了去,到了包间门口林子钦陡然感到有一些紧张,伸手扣了扣门。 门打开,露出魏楹的脸来。这还真是魏持己找他呢。 林子钦进去,坐都没打算坐,“魏大人找我什么事?” “小侯爷请坐吧,是内子让我找你求助的。” 一看魏楹脸上也有不情愿的颜色,林子钦乐了,过去坐下。魏楹拍了拍手,酒菜便陆陆续续的都上了。 “什么事?说吧。” 魏楹言简意赅把柳氏和他们家的关系说了,“内子担心因为她的关系,我家这位亲戚会被人对付。所以想请小侯爷开金口进宫把人要回府上。” 林子钦沉默了一会儿,“她就这么确定皇后会出手对付一个秀女?” “内子说她上次进宫遇上皇后,皇后面色不善的看着她。”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自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皇上近来做了什么吗?” 魏楹嘴角一抹冷笑,把皇帝要把东昌公主塞给他的事说了。 林子钦一阵无语,不过要是换了自己在那个位置上,没准儿能干出更出格的事来。真是的,怎么就便宜了这家伙呢?不过,她的眼光倒的确是好的。便是如此了,魏持己也是不离不弃的。 “这事儿我必尽力,只是能不能如愿就不好说了。”如今清远侯府一下子水涨船高,他也只有谨言慎行。这件事换一个人来说,他必定是不会应承的。也就是她,找个人来递话,一个铜板的好处都不给,他就要替她鞍前马后的出力去。还是去和自己的亲姐姐作对。 魏楹心情一阵复杂,半晌道:“多谢了,我先干为敬!” 回去以后,沈寄看他脸色不太好看,便笑道:“让你去你摆这副脸色给我看,早知道我就找别人去了。”她看了话本无聊,便找了绣绷子出来慢慢做针线活儿。后宅的女人每天就这么度日,真是难为她们了。 魏楹也觉得既然找人家帮忙,帮的还是他魏家的亲戚,现在回来摆脸色是有点儿不合适。沈寄但凡有一丁点儿心思也不至于叫他去跑这一趟的。 “给我做的,是什么?”他看着是石青色的,这是给男人用的颜色。 “不是给你的。” 魏楹挑眉,“那是给谁的?” “给小包子的。” “给他用得着这么稳重的颜色啊,可见还是给我的,是什么?” “荷包,他用东西费,用深点儿的颜色经脏。” 一会儿到了晨昏定省的时辰,小包子隔着屏风贴心的问候沈寄,“娘,好点儿么?” 沈寄笑道:“娘好多了,小包子要听话,娘好得更快些。” “听的。” 小芝麻从屏风后头把头探出来,看到沈寄气色好得很,嘟囔道:“娘,咱家得这样多久啊?” “问你们的爹。” 刚进门的魏楹被女儿盯着,只好说:“快了快了。” 小包子看姐姐把头探了出去,他便也跑过来跟着学,沈寄看着屏风那里冒出来的两颗小脑袋一时心酸不已。小包子眼见没人拦着,他就冲小芝麻身后咚咚咚的跑了出来,朝沈寄跑过来,抬起两个胳膊,“娘,抱抱!” 魏楹两步过来把他抱到屏风外头,“娘病了,你别靠过去,看过了病气。”三叔祖父很喜欢小包子,要是这小子说漏嘴可不得了。那说不得就要撕破脸了。一边把小包子放到地毯上,一边对乳母道:“带他出去吧,早些让他睡觉。”又拍拍小芝麻的头,“你也回去睡觉。” 小包子扭头看着魏楹,“爹不走?” 魏楹心道,你还监督上老子了? “你们先走,爹有几句话跟娘说。” “我们也听听。”小芝麻笑着说。小包子便跟着点头。 “大人说话小孩子听什么听,赶紧的,回去睡觉!” 虽然他把脸垮下来了,可是俩孩子根本不怕他。于是一边一个抱着他的大腿道:“听听嘛,一起听听。” 魏楹简直拿他们没有办法,一个四岁一个两岁,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瞪了采蓝和乳母一样,“还不快抱走!” 两人忍了笑过来抱着两姐弟往外走,两人开始还不撒手呢,还是沈寄在屏风里说:“赶紧睡觉去,别让爹娘操心。” 小包子怕沈寄操了心好不了,可又想跟母亲多待一会儿。小芝麻也想着家里事多她是姐姐得做榜样,只得松了手任由采蓝抱起来。她一松手,小包子抬头和魏楹对视了一小会儿,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里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包子还从父亲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小倒影,终于慢慢松了手,不甘不愿的走了。 魏楹坐到床边,“居然不怕我!” 沈寄失笑,“要不你试试三天一打五天一骂,他们肯定就会怕了。” “那也就会远着我了。”他不是没见过同僚家里这样的父子关系,儿子见了老子就怕得不行。被沈寄劝着哄着和小包子小芝麻整天都在那啥,用沈寄的话说叫亲子互动,他一时还真是没法子虎着脸对孩子。 又过了五日,柳氏的消息传来,过了第二轮了。而林子钦也托人带话,他开口要人,皇后一口就拒了。说这是给皇帝选秀,除非落选出宫,否则谁惦记都是大逆不道。他说是进宫无意间看到,所以才开口的,让皇后成全也被打了回票。说那人什么来头她清楚得很,让他不要搀和。 其实就是个宫女,而且又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五品末吏的女儿,以林子钦一贯的风流名声和他皇帝小舅子的身份,这事儿本来可以无声无息的就办了。皇后要是答应了,就会在第二轮让负责的太监把人黜落,然后人进清远侯府做个侍妾。最多不过和皇帝通个声气,以皇帝的性子,肯定是会答应的。 皇后待林子钦,一向是长姐如母。难得他开了口,便是身边得力的女官都不会拒绝。尤其他还在子嗣上有些艰难。沈寄头顿时大了,“看来,皇后是真的要对付柳氏,可是柳氏出事,于我却也无伤啊。” 于是在芙叶再派人来要瓜果的时候,她便让人回去替她打听一下。芙叶的消息来得很快,说是宫里要派宗室女和亲南疆,选中了端郡王家的慧远郡主,但是郡主身体不大好,这是要找宫女陪嫁呢。还说那慧远郡主其实也是刚出炉的,是公侯府的庶女。 沈寄明白了,皇后怕是准备让林氏去做这个代孕的陪嫁宫女呢。即便生下孩子,也是记在慧远郡主名下。就算不留子去母,那远隔家乡数千里的南蛮之地,也得要了娇滴滴的林氏的性命啊。这些贵人好狠啊,一个慧远郡主,身为公侯庶女,身体还不是很好,就这么被家人舍给端郡王府替真的郡主远嫁南疆和亲。为父亲换得荣华富贵。而林氏,小小一个五品官之女,境遇比她还不如。皇后的手完全不会弄脏。 回头再把挑选林氏的缘由往自己身上一扯,不拘是什么,就算是说她沈寄品行高洁所以跟她沾亲带故的女子肯定也有为国献身的精神都好,林家还不得恨死她啊。十五婶无法交差,和她的关系肯定也得一落千丈。搞不好林家还会认为是自己为了巩固好名声把林氏给卖了,中间人就是芙叶。太毒了! 让林子钦去皇后那里要人碰了壁,现在要怎么办?沈寄急得团团乱转。芙叶那里能不能太皇太后先开口把人要到她的宫里?可太皇太后会肯么?这种事说起来也是民族大义。只是慧远郡主再不济,还得了一个好名声,父兄也能得到朝廷照顾,日后家中更是有端郡王府照顾。可林氏能有什么?生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 和亲的事沈寄拦不了,可是她不想林氏因为自己的缘故这辈子就这么毁了。这事跟十五婶还商量不着,她解释得清楚来龙去脉么。要是娘家亲婶子还能说一说,婆家的,万万不能说。 魏楹一回来,看到沈寄愁眉苦脸的,忙问道:“出什么事了?”难道趁着他不在,三叔祖父他们来正房为难小寄了?不大可能啊,东昌公主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呢。 沈寄起先没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这会儿一跃而起,抓着他的袖子就把芙叶打探来的内幕消息说了。魏楹这才反应过来,沈寄之前为什么急着让林子钦去要人。 224装病(3) 沈寄抓着魏楹的手:“现在要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把十五婶的小妹子给舍了。” 魏楹也挺犯愁,这事儿因他们家而起,而且十五叔十五婶对他们一向仗义,怎么都不能说就这么不管了。可是,国舅爷都亲自出马了,皇后却不肯通融。那就只有比皇后地位还高的人阻拦才行。 太皇太后?那个人老成精的,现在是人懒不想动脑子,要是真让芙叶去找她,肯定稍一沉吟这背后的名堂就全知道了。太后,不用指望,她恨不得杀了小寄。那就只有皇帝了。 皇帝真的一无所知么?还是就等着小寄去求他呢?想一想真是憋得慌。 沈寄自然也想到了这些,而且老早就想到了。魏楹是大男人,他的心思从来不往后宅多放。而且自家的后宅也的确是安宁得很。可是沈寄却是从那日进宫,皇后看着她的冰冷眼神就开始有了警觉。不然,也不会让魏楹去找林子钦帮忙了。可林子钦如今是浪子回头,去找找他倒还没什么。而且还是由魏楹出面去的。皇帝那里,可是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这个小家呢。 他们和高昌使臣联手,算是破了皇帝还没完全布好的局。可这事到底要不要去求皇帝,沈寄等着魏楹拍板。她要是不救,日后这事儿就是他们和幺房的心结,即便十五叔不在意,可搁不住十五婶会啊。可要是去救,求到皇帝那里,这口气她也好,魏楹也好,都不好咽下去。 沈寄想了想开口,“如果事情搁我身上,我没有那么多忌讳。为了不去,我可以把名声搞坏,说自己早有情郎。甚至更加破釜沉舟的法子我也不是干不出来。可这是别人的事,我们不好做主。尤其事情还没真到那步,柳家小姨怕是也豁不出去。毕竟,她还在做着从最低级的妃嫔做起的好梦呢。” 魏楹看她一样,“也未必非得破釜沉舟。是因为郡主身子骨弱不好生育,所以打算选两个人做陪嫁的去代孕。可如果柳家小姨被证明不好生养或者就是现在害场大病,那也就不会找上她了。” 沈寄捏捏鼻梁,“那是皇宫,咱们就算肯砸银子去操作,可搁不住太医院的人肯定是更怕权势而不是更爱银子。而且此路不通,以皇后的身份她要做别的也很方便的。” 魏楹何尝不知道,只是要让沈寄去求皇帝,他实在是……而且,这膈应人的事儿什么时候才算完啊。他家这些老头子,还有东昌公主,这都好对付。可是皇帝,他当前除了防守,扎紧自家的篱笆,还真是没办法。 看着魏楹的脸色,沈寄道:“这事儿也不是我的错,你别拿这副嘴脸对着我。要不,你就按照三叔祖父他们拟定的一二三实行吧。不过我告诉你,小芝麻和小包子我是不会把他们留给后娘的。” 魏楹的眉心都能打结了,“小寄,我们不是说好的么,不起内讧。” 夫妻俩既然商量好,下一步自然是实施。这事儿得抓紧,不然圣旨一下,甚至是消息走漏了再要操作都更麻烦。 这一日便由芙叶出面去邀请皇帝到她府上松散松散。 皇帝停下朱笔,“搞什么名堂?” 旁边小多子心头也奇怪,芙叶公主上次给皇帝捎来一个信封,说是魏夫人让她转交的。皇帝随手打开,里头是一块砸碎的玉佩。当时皇帝的脸就变得铁青。这会儿公主又要做什么了?或者说魏夫人又要做什么?唉,回头把皇帝惹急了,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 芙叶心头其实对这个冷漠的堂兄是有点怕的,尤其上回替沈寄送了碎玉之后。 “就是看皇兄平素这么辛苦,请您去臣妹府上看看歌舞,散散心。” “有心了,朕没空。没事可以退下了。” 芙叶踌躇了一下,“其实……” “朕没空听你吞吞吐吐的,有事说事。你要是有什么事去找你皇嫂给你办了就是,不是国家大事别来找朕。” “其实这事就是跟皇嫂有关的。” 皇帝挑眉,和皇后有关? “你得罪她了?这个没事,你皇嫂自来贤惠,不会对你怎么地。你不用在朕这里下功夫。”皇帝已经很不耐了,将朱笔去蘸朱砂。 “不是臣妹得罪了皇嫂。是皇嫂看小寄不顺眼,要整她们家亲戚呢。” 皇帝搁下朱笔,“你说清楚点。” 芙叶便如是这般的说了一遍。 给南蛮王指婚这事是皇帝提出来的,具体是皇后在操作。找的什么人他并不关心,倒是没想到被皇后利用找上了小寄的茬。 “是她让你来请朕的?” 芙叶点点头。 “要不然你也想不到朕辛苦,需要散散心吧?” 芙叶挠挠头,“这个,说实话,臣妹是有点怕皇兄的。” 皇帝盯着芙叶看了看,她方才那个挠头的动作做起来和沈寄很像。这两表姐妹因为母亲是双胞胎的关系,长得有六分相像。不过这性子,可是一点也不像。小寄是七窍玲珑心,可芙叶,这样的话也敢当着他这个皇帝说出来。 “朕对你不好?”上回把那块碎玉拿给他,他可是什么都没说过啊。 “没有。” “可也没对你格外好过,是吧?” 芙叶又挠了挠头,皇帝笑了,放松身子靠在龙椅椅背上。 “皇兄对人是、是外冷内热的。”所以她才觉得,他对小寄的心思让人真是有些不好捉摸。也只有外冷内热可以解释了。 皇帝两手合拢,看着芙叶一本正经的坐姿还有挺得笔直的背,心头一叹。他那日跟皇祖母说芙叶不太像穆王叔,皇祖母却说其实一根筋的性子还是有些像的。只不过穆王毕竟是宫里长大的,除了她跟先皇,其他人很难有机会看到他一根筋的时候。芙叶却是要外露得多。 当时皇帝很惊讶,他记忆中的穆王叔是英明神武的大将军王,怎么在皇祖母嘴里却跟芙叶一样是一根筋? “你不用怕朕,当年穆王叔待朕极好。就算不会像你安王兄那般关怀入微,却也不会为了些小事跟你过不去。” 芙叶笑笑,“哦。” “回去吧,朕小时候就很喜欢上穆王府玩。这一晃,的确也是一二十年没去过了。你别准备那些俗套的歌舞。” 芙叶站起来,“是。” 脚步轻快的出了御书房,芙叶微微一笑。看来,皇兄果然是外冷内热的。她来此,当然不完全是为了帮沈寄的忙。上次把皇帝给得罪惨了,她心头也有些怯。毕竟她只是破格晋封的公主。就是黛月姐姐,身为皇帝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怕如今也不敢得罪这位皇兄。 而她自己,从前和安王走得很近,心头也有些怕皇兄登位后会记在心头。所以,她其实也是在试探皇兄的态度。现在皇兄看穿她的心思,很直接的表态了,她心头也就安稳了。 第二日休沐不用上朝,皇帝换了便服往芙叶公主府散心去。站在府门前,当年的往事涌上心头,也是感概良多。穆王府是他当初出宫最喜欢来的地方。 芙叶果然没有搞什么俗套的歌舞,而是让人上了场剑舞,纵横三十六个舞者,身姿婀娜,舞步蹁跹。倒是显得英姿飒爽。 皇帝失笑,当年贺妃以一曲剑舞得宠,如今倒是人人都以为他喜欢看女人舞剑。这样软兮兮的剑舞,怎么能与小寄当年救他性命时的悍劲儿相提并论。对了,今天不是她请他来的么,怎么没见到人? 芙叶知道他的心思,于是邀他到后园逛逛,说她没有动过后园的布置。 皇帝点点头,“这前头被你动得是有些看不出来原貌了。” 芙叶挥手示意舞者退下,然后亲自领着皇帝往后园去。沈寄这会儿是带了人在看着芙叶家新弄的暖房。芙叶今年在她那里摘了不少现成的新鲜瓜果蔬菜来吃,便寻思着自己也搞一个。今天叫了沈寄带着她的人过来做技术指导的。收到芙叶让她过去的消息,沈寄便交代了几个婆子几句,然后由公主府的人领着往后园去。 皇帝负手看着小校场的靶子,昔年穆王叔便是在这里把着他的手教他射箭的。果然后园是一点没变。 “臣妇参见皇上!”沈寄给皇帝行了个大礼。芙叶的人领她到这里就退下去了。小多子看到她过来也麻溜的带着人退开了些。现在人就在十数步外站着。侍卫都是背对着她跟皇帝,小多子是侧身。这样方便一叫他就能听到,随时伺候着。 皇帝转过身来,“起来吧。” “谢皇上!” 本来如果芙叶能够求得皇帝开金口就最好了,可显然事情不会如此轻易就办成。芙叶也说人家就是要见了你才肯的,我说了也没用。为了我,皇帝不会给皇后没脸的。我就负责把人给你请来,要怎么求情是你的事儿。 “事情朕都听芙叶说了。”皇帝说完没下文了,显然是在等着沈寄出声。要求人也得拿出些诚意来的。 沈寄张了几下嘴,最终又闭上。 “怎么不说话?不是你要见朕的么?”皇帝声音里含着笑意。 “臣妇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皇帝皱了下眉头,‘臣妇’这词听着有些不顺耳。 沈寄很想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你说出来,我改!可这话前世对不喜欢的追求者是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来,可现在面对的是皇帝,却怎么敢出口。 皇帝其实并不在意她说什么,看她望着箭靶,于是问道:“你会射箭?” “学过,不精。”沈寄下意识的回答,然后赶紧补救:“回皇上的话,臣妇是学过的,可是不太精通。” “行了,你爱怎么说话怎么说话,朕跟前还少了礼数周全的人不成。”一边叫过小多子吩咐了几句。 很快便有人拿来了两副弓箭,给沈寄准备的是比较小巧省力的。皇帝由小多子扶持戴上箭袖,站旁边看着倒也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沈寄则是直接去换了一身浅绿色胡服。是芙叶刚做好还没有上身的。这会儿是初春,后园里有星星点点的新绿,映衬着很是好看。 沈寄试了试弓弦,“皇上,有没有彩头?” 皇帝抿嘴一乐,“你觉得能赢得了朕?” “显然不能。不然您给个指标,臣妇要是达到了,就能拿到彩头。” “行啊,看你也蛮有自信的,这样吧,十箭,你与朕的差距若在二十环以内,朕就理你了了你亲戚的烦难事。你先射!” 十箭,差距二十环以内。皇帝估计没箭不是十环就是九环。她可不精通这个,四五环六七环,看发挥。这彩头可不好拿。 “臣妇不敢和皇上比。臣妇有时候连脱靶都是有的。” 皇帝摇头,“朕不信。”一边却以欣赏的眼光看着穿胡服的沈寄。娇嫩的颜色把她的肤色衬得很好。芙叶就是嫌颜色太嫩了才没上身,这会儿听说沈寄要换衣服射箭便让人给她送来了,说是送给她了。 “臣妇不敢欺君。”学的时候当然脱过靶,魏楹半圈着她把着她的手教,呼出的热气都喷在她颈窝。放开让她自己射的时候,一开始就脱了几次靶。 “难道你不脱靶,就想拿彩头?” “臣妇是闺阁女子,难不成皇上还想拿臣妇当士兵对待?” 皇帝笑了笑,“三十环。” 还是没把握,沈寄的鞋尖在地上划了划,“三十环就三十环,不过皇上的靶子得比臣妇的远三十米。” “成,挪吧。” 小多子笑嘻嘻的招呼人去挪箭靶,一边侧头和季白说话。 “姑娘哪里人啊?” “从小就被卖了,也不知是哪里人。” “听着口音跟咱家家乡那边有些像。” 季白知道今天是来求人的,自然是笑脸对着小多子,心头却有些不得劲儿。她们几个贴身的,其实或多或少也知道些。有时候爷和奶奶的口角不就是这么来的么。今天皇帝和奶奶站得也不近,而且只是说了几句话,又要比箭而已。可这回去,爷跟奶奶不会为这事儿再吵起来吧?她心头担忧又不能外露,却是把初次得见天颜的紧张搁一边儿去了。 场上,已经一箭一箭射开了,沈寄发挥不算稳定,四环到八环都有,可皇帝的手稳得很,虽然靶子远了三十米,可每每总是十环。眼见已经射了五箭,沈寄算了一下,自己只有二十九环,差距是二十一环。这要再射五箭,那不是要差了四十环去。她退后几步,趁着皇帝正在瞄准拉弓的时候,把小太监给皇帝捧着的箭囊里的箭抽了三只出来,扔到一旁草丛里去了。 小太监看看小多子,小多子知道皇帝虽然没看到,但肯定听到动静了,于是只是笑笑。小太监便如常捧着。 果然皇帝转头看到孤单单的两只箭,也只是盯着沈寄笑。沈寄脸皮厚,只当不知。后来五箭发挥得到不错,得了三十四环。 “好吧,你就比朕少七环。你亲戚的事,朕替你办。你是想她留在宫里,还是被黜落归家?” “黜落归家。” “宫里就那么不好?” “得罪了六宫之主,还能落得什么好?” “皇后只是六宫之主,可朕是这天下之主。” “所以才有选秀,选出十三到十七的妙龄女子,百媚千红、环肥燕瘦陪在皇上身边,以慰皇上身心。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正是天下第一等乐事!” 皇帝看着巧笑倩兮的沈寄,心头忽然涌起一句话,人世间自有百媚千红,他却是独爱眼前这一种。女色上他一向并不放纵,没想到居然栽在她身上。等等,她方才特意把选秀的年龄点出来,是说她自己已经人老珠黄了吧。可是,二十三四的年岁,看着却一如十**的娇嫩,而且有一抹小女孩儿身上没有的自然流露的媚态。一想到她是有男人的,夜夜耳鬓厮磨,他心头就又不舒坦了。 偏沈寄又来了一句,“臣妇家里亲戚多。”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多谢皇上!”沈寄墩身一福。身体曲线毕露,皇帝把眼光离开,正好看到草丛中被太阳照着有些闪闪发光的三支箭,于是莞尔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沈寄知道他这是在说她近则不逊。可她又不是他的女人,哪里有什么近则不逊远则怨的说法。 “皇上,臣妇已为人妻母,对当前的小日子很满意。还请皇上能成全!” “哼!刚过河就拆桥啊?” “如果不是皇上,也根本就不会有此事了。还有臣妇家里如今还有几个老头子,还有那东昌公主……”沈寄越说越气,险些压不住火气冲皇帝嚷嚷起来。还是看到小多子一脸着急的,这才住了嘴。那些老头子见东昌公主的事没了下文才没再旧话重提,她也才结束了装病,今天应芙叶之邀出门。 “臣妇告退!”沈寄带着弓走了一路才反应过来,随手递给了季白。季白紧张的道:“奶奶,皇上一直盯着您的背影呢。” “爱盯盯去!” 225回去 出了公主府,就看到仪门外老赵头已经赶着马车在候着了,沈寄将身上的披风脱给季白,然后上车。这披风方才芙叶见了还一阵羡慕,说颜色针线都好得不得了。如果是外头买的,或者家里针线房做的,沈寄就送她一件了。不过这件是魏大娘一针一线做了送来的。就只能借她拿给身边人看了仿作了。这件正是魏氏一族要赶她下堂的当口送到的,沈寄的心顿时被温暖了。 魏大娘现在在家也没别的事儿,就给她一家几口人还有魏楹一家四口做针线活儿。沈寄每次打点人去送四时八节的礼,都能拿回一大包来。然后一家四口就开开心心拆开来看自己的新衣服。再后来,沈寄便索性每次把连个小孩儿的尺寸连节礼一起送去。 对魏大娘来说,她整日没什么事儿,管家理事她不在行,而且头上还有兄嫂也轮不到她当家,这样子她有寄托不至于无聊。沈寄想得则是,魏大娘完全不会御下,当年都老让自己牵着鼻子走,如今一大家子下人,沈叔又时常不在家。这样子有来有往的,也是让沈家的主子奴才都知道,她有个三品大员的养子可以依靠,让人不敢欺辱她和她的孩子。 沈寄送节礼,自然没有落下魏氏本家的人,上百口人她都是让挽翠列了表的,各人的生辰和节气,挽翠自会打点礼物送去。只有魏大娘那里的礼沈寄是亲力亲为,为了不让魏家人产生芥蒂,送的还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 说起来魏家人这次来,话里话外对魏楹把被嫁出门的侍妾当正经长辈孝敬,还是有些微词的。魏楹自然是没有取理会他们,哼哼哈哈的就敷衍了过去。那天倒是把沈寄给惹毛了,“你以前差点被害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从小是谁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病得起不来床的时候,是谁把最后一对金耳环当了给你抓药?” 要是给自己表功,沈寄还要谦虚一下顾忌一点。可是魏家人对魏大娘不满,这可是让她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些人想她给东昌公主腾位置,她要是不趁机在魏楹跟前给他们上眼药岂不是傻的。 当时魏楹脸色也很不好,“我不是没听他们的么。” “我告诉你,你不能和众人背道而驰,必须顾及魏氏族人,可我对他们就只有面上情儿。只除了十五叔一家,还有六弟、十一叔他们。魏大娘才是我心底认定的亲人。” “我能不知道是非好歹么?放心吧,我心头都有数,绝不会让他们摆布的。” 季白看沈寄一直盯着自己捧着的披风看,便说道:“沈夫人的女工真是好啊。” 沈寄点点头,“当初她带着魏大哥,如果不是有这手针线活,母子俩早饿死了。教过我,可惜我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 “奶奶,爷……” “我跟他商量好了才来的,他要敢冲我发火,这日子我就不过了。”沈寄一脸的郁郁。她发现自己没法儿去恨皇帝搅乱她平静的生活。这个人对她,实在是好。 回到家里,沈寄碍着礼数往客房的长辈处去请安,见到三叔祖父和三叔祖母很平静,心知魏楹给他们家儿孙安排的仙人跳,要么是还没有奏效,要么是消息还没传到京城。 他们知道她是从公主府回来,问了两句也没多说什么。倒是小芝麻和小包子两人和沈寄穿着亲子装披风正在这边娱亲。自从这些长辈来了,他俩,尤其是小芝麻完全失去了跟着小叔叔胡闹的机会。还有,被沈寄命名为动物园的后院,也被叫做了畜生园。 沈寄告诉孩子,这些都是客人,又是长辈,让他们不管心头怎么想,都一定要有礼貌。沈寄可不敢教他们和这个社会脱节,人都是群居动物。就是十五叔当年,因着婆婆的事和家里关系很僵,有些人的面子他也不得不买的。而且这些长辈出手也大方,小芝麻和小包子都得了不少好东西,所以俩孩子表现都还不错。 问安过后,沈寄带着他们回正房去。这些老人家天气好的时候倒也是相约出去京城的名胜古迹走动。沈寄都派了最好的马车接送。魏楹要上衙,那些举子要最后冲刺,正好在这儿的十五叔便被捉了壮丁负责陪同安排。他对此颇有怨言,直说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这下好了,连跟从前的一些老友联络感情的时间都没有了。沈寄便笑,谁让你在他们心底是不干正事的。 小包子今天又得了精致的小玩意儿,笑嘻嘻的在乳母怀里歪着甚至拿给沈寄看。 “娘,我也要,攒嫁妆。”小包子偶尔也能说长些的句子,可有时断句还是三个字一断。 听了这话,沈寄便知道他翻看过小芝麻的那个匣子了。魏楹说到做到,在外头看到啥好东西都想着他闺女,就买了回来给采蓝收着,小芝麻便三五不时的要求打开来她看看,她的嫁妆攒了多少了。看的时候一副小守财奴的模样。肯定是小包子看到了,然后眼红里头的好东西。 “傻儿子,你攒的不叫嫁妆,是要攒着娶媳妇儿的。” 小包子便高兴的复述,“娶媳妇儿。”顿了一下又道:“姐姐好多,不给我。”告小芝麻的状。 “爹爹说,嫁妆一定得收好,他答应了才能给人。我问过了,不能给弟弟。”小芝麻赶紧为自己辩护。 沈寄纵使心头有事,也让着两个活宝贝闹得笑了。 “小包子,姐姐比你大,所以攒的东西肯定比你多,你自己的东西也不少的,回头让乳母都整理好了给你看。不许眼红姐姐的。以后,给你姐姐一样,就给你一样,好了吧?” 小包子这才乐呵呵的点头。沈寄又转头去说自己手里牵着的小芝麻,“不是说了嫁妆俩字不要挂在嘴边么。” “都不是外人。”小芝麻嘟囔。 “谁不是外人?” “弟弟,小叔叔,还有大表哥。”小芝麻越说越小声。那天她又打开来看,小包子便爬到炕上跟她一起看,还不客气的伸爪子进去挑了几样看得上眼的准备拿走。然后小芝麻就说了,爹说的,不能给他。 小包子立时就在炕上闹开了,说只给姐姐攒嫁妆,都不给他攒。就被进来的小权儿和阿隆听到了,那两个人也不安慰他,还又拿了东西添给姐姐。 小芝麻乐呵呵的就收下了小叔叔和大表哥憋着笑给的添妆,还是没给弟弟。而那俩人也说不会给他,小包子气得在炕上打滚。这不,找到机会就到‘病愈’的沈寄跟前告状来了。 “给小叔叔听到,也就是你小叔公和小叔婆笑笑你罢了。可是给阿隆听到,丹朱肯定会时不时拿出来取笑你。” 小芝麻懊恼的揪揪小辫子,指着小包子道:“全都怪你,给我嚷嚷出来。” “好了好了,小孩子童言童语的笑笑也没啥,进屋了。” 进了屋,把三件一个样式的大小披风都脱了下来,沈寄从箱子里拿了小包从小得的礼物出来,说是他的媳妇本,和他一起整理。也给了他一个和小芝麻一样的上下许多层还带暗格的大匣子。小孩子就是要讲个公平。 小包子洗三、满月、周岁,也是收了不少见面礼的。这下子一整理还是很琳琅满目的,他顿时便笑开了,冲小芝麻得意。末了沈寄看他还一本正经的把认字儿做算术从自己这里得去的铜板儿也郑重其事的一起放进去,忍不住好笑。 魏楹回来的时候,小包子还在笑嘻嘻的整理他的媳妇本。他所谓的整理就是一样一样的拿起来,眉开眼笑的看半天,然后丢进去换一件,乐此不疲。小芝麻则依偎在沈寄身边听她百听不厌的故事。 “娘,你怎么又讲回去了?”小芝麻听出了沈寄的心不在焉。 小包子则是看到了迈步进来的魏楹,笑着大声喊了声‘爹’,他个子结实,中气很足。 魏楹笑着点了点头,问他,“干嘛呢?” 小包子拍着紫檀木的大匣子乐颠颠的说:“媳妇本。”难为他把这三字说得字正腔圆的。 魏楹见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不由说道:“多大点小子,就惦记上娶媳妇儿了。” 小包子还是乐呵,挠挠头,“钱,过年。” 小芝麻道:“是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沈寄瞪小芝麻一眼,“就知道学嘴,什么好的坏的都学。” 小芝麻嘟嘟嘴,是方才乳母在旁边说的,小包子想学嘴又说不圆乎,她才补充一下的。 魏楹叫人进来,带了两姐弟出去。至于小包子的媳妇本,方才便做好了登记,日后由乳母保管,每天都要清点清楚。 等到只剩了彼此,沈寄道:“事情解决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 “嗯。”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说起这事儿两人都有些尴尬。虽然让沈寄去求皇帝出手彻底解决这件事,是两人商量之后共同个做出的决定。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毕竟,如果置之不理,任由柳家那个娇娇女被弄到几千里外的南蛮替和亲的郡主生孩子,自己要么在生孩子的时候死去,要么在生下孩子后或者死去或者成为一个永远的隐形人,他们一则良心难安,二则,也不想十五叔和十五婶为了这件事闹。 可如今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应该算吧,之前太后多厉害,结果在他儿子手里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这次出手的皇后,应该也会如此。只是,两人心头都还有些不得劲儿。 半夜,沈寄醒了,一摸旁边,没人,而且被衾已经冷了。迷迷糊糊的想着,半夜人不见了,还能是上哪去了,肯定是小书房。家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呢。他肯定不能跑到前院去了。要是出了内宅,岂不是明晃晃告诉众人,他们小夫妻闹矛盾了么。可是,他们闹矛盾了么?也没有啊。可是这事儿魏楹心里不得劲儿那是肯定的。沈寄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不然被子里的暖气就跑了。 魏楹的确在小书房闷坐着,身上披的也是那件亲子装的披风。沈寄回来得很早他知道,什么也不会发生他也知道。可是,一想到皇帝就如同那日的林子钦一般,爽爽快快的就答应了她的要求,而她回家之后给孩子讲故事都心不在焉他心头就不停的往上冒酸水。 因为上回亮着烛火被十五叔发现,所以这一次他连烛火都没有点。坐了一会儿,又慢慢回去,交代了值夜的人进去,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床的方向一个侧身隆起的身影。被子有些厚,但是居然也勾勒出了腰上的曲线。睡得很沉,她睡觉一向很沉。他往日上早朝就从没吵醒过她。 魏楹脱靴上床,把沈寄暖呼呼的身子拉进怀里。沈寄挣了挣没挣脱也就不挣了。魏楹如愿有人形暖炉可以抱。以往很多冬日的夜里,他事儿忙比她晚上床,都是这样。她从来都不会醒,睡得暖呼呼的等着他。为此,沈寄曾经说过她就是一暖床的。魏楹便笑道,你睡得暖呼呼的,那才说明你睡得好啊。 对夫妻俩来说,这件事看似船过水无痕的就这么过了。只是同一个夜晚,皇宫里却有人睡不着。 皇后在寝宫中忿然道:“本宫竟然是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极好的见面机会!什么清高的人儿啊,还不是玩的欲擒故纵这一手。” “娘娘,那要不要……” “不行,什么都不能做。就按皇上说的做吧。”事关那个女人,亲生母亲都被他用把柄拿住了,何况自己。太后的把柄自然是进宫后还私下见过数次少年时的情人,如今的朝廷大员。这件事皇后隐约从皇帝的反应中猜到了,不过不敢深究。 她还有娘家要顾,有儿子要成全。她是瓷器,无谓和瓦片去碰。这一次是从前忍了那么多,实在忍不下了的一次爆发。可是处在她这个位置,忍无可忍,也只有重头再忍。只是可恨,那个女人竟然连她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放过。她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出身低成那样,姿色也不见得比宫里这些女人好,还是个有夫有子的。她不就是命好救了皇帝一命么。如果自己在,是宁可用身体给他挡刀的。他难道不知道么? 而龙床之上独寝的皇帝也睡不着,白日里沈寄射中七环的眉飞色舞还有射到三环时的沮丧,在他眼前交替出现。其实,她就是全脱靶了,她要他办的事儿,他也会给她办妥当的。只是,看她认真瞄准,然后因结果而喜忧,让他觉得格外的轻松。到最后,她眼见没了希望,居然把他的箭扔到了草里。 小多子听到皇帝闷笑了两声,叹口气,那位姑奶奶可真是厉害。这么些年,几时见过皇帝会这样纵着一个人啊。今天看她也不是没有被触动,可是,也就仅仅是被触动而已了。自家主子为了她可是,唉! 皇帝把手枕在头下,元宵之夜见魏持己登高一呼,衙门的差役还有百姓是应者云集,他也调阅了不少卷宗,这的确是一个可用之人。只是,要让他就此放弃,实在是难。还有那块玉佩,他让人用金丝缠补过了。宫里的能工巧匠,补出来的宛如原本生成,更添几分华贵。放于身边,时时把玩。就如看见了那巧笑倩兮的佳人。可是,这样还不够。今日一见,更坚定了他略有动摇的信念。 那个东昌公主是不中用了,他只能用别的法子。本来是想让她被逼到无路可去的地步,然后只能投向他的怀抱。却不成想,她竟然能先发制人,让整个计划断了链子。因着东昌公主的昏睡,许多后招竟是用不出来。魏持己倒是知道自己怀揣的是块宝,看得忒紧。今日他不是没有打过把人就这么留下、带走的念头。可是,她很注重名声,他很多事情还没有准备好。只能暂且作罢。会有机会的,他也可以跟她使水磨工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是,她那两个孩子,怕是放不下。 第三轮筛选,柳氏理所当然的落选了。十五婶将沮丧的她接回了魏府。同时到来的还有淮阳的一封书信。据说三老太爷看了大惊失色,马上就让收拾东西回去。 魏楹苦劝他们再多玩一阵,至少等到族中子弟下场,结果出来。 “楹儿,京里有你在,那几个孩子的事我们很放心。人老了,就是舍不得家。再说你和东昌公主的事,什么进展都没有,看来是不成了。也罢,你媳妇原也是个好的,你就和她好好过吧。” “三叔祖父,楹儿从头到尾也没有做过旁的打算的。” 苦劝之后,老人家执意要回去,魏楹便让管孟去打点一切,务必让他们路上妥妥帖帖的。因着十五叔不肯一路同行,他又另派了随行打点张罗。 末了,沈寄问他到底设了什么仙人跳,把老头子弄得脸色大变,一刻都不能等。 魏楹笑了两声,如是这般的告诉了沈寄。沈寄听完只道:“你也太损了你。”居然让三老太爷的儿孙同时被一个女子所惑,父子相争。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三老太爷就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教训旁人了。 226纷扰(1) 送走了三老太爷一干人等,沈寄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是没有人在旁边指手画脚要决定她的去留了。不然,虽然魏楹不听他们的,却也真的是挺讨厌的。 “哎,你那个仙人跳,不会有大问题吧?”回城的马车上,沈寄小声在魏楹耳边问道。 “不会,消息只会在魏氏内部知晓。传出去了我也跟着丢面子啊。” “呵呵。” 小包子和小芝麻也在座,小包子见父母咬耳朵,便凑到小芝麻耳边跟着学,一边还用手挡着。 小芝麻看他一眼,“没听清。” 一连说了两回,小芝麻都说没听清,小包子便伸出食指去挖姐姐的耳朵,小芝麻便躲开,两姐弟便在车厢里闹腾上了。 魏楹轻咳两声,两人便停下来,又规规矩矩的坐回去。 沈寄便从壁柜里拿出装点心的咱盒,又从用小棉垫包裹保温的茶壶里倒出果茶来,算是让姐弟俩喝下午茶。京城的官道宽敞平顺,车行平稳,带磁性的茶盏放在小磁桌上,茶水荡漾的幅度很小,吃东西完全无碍。 她一向很注重生活细节,往常冬天这马车后方都是带着红泥小火炉的,还可以现泡茶喝。现在有了孩子,怕俩小家伙烫到,就只有用棉垫子保温了。 安顿好两个小的,她也给自己和魏楹各倒了一杯茶,“持己,你要点心么?”一把年纪了,沈寄觉得再一口一个魏大哥有些别扭,便叫他的字。 魏楹摇摇头,接过热茶捧着,小口缀饮。 沈寄只给了姐弟俩一人一块点心,等马车回到家门口,也就吃完了。十五叔一家坐的第二辆马车一起回来,魏柏一家子则是另外一辆,方才半道便分手了。 十五婶下了车就急急忙忙的进去了,沈寄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柳氏。柳氏的确是出挑,所以从小到大都有些心高气傲。这一次算是让她见识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落选让小姑娘不免有些沮丧。 魏楹给的评价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沈寄背后的运作,昨日公布出来的两名陪嫁的宫人便会有她。想一想,沈寄委曲求全去求皇帝,那个小丫头却在为落选哭哭泣泣,当下便觉得高下立见。 进了屋,沈寄小声道:“十五婶昨天跟我打听前院的八个举子呢。”魏家那两个隔着辈分,显然是不行的了。十五婶着重打听的是另外六人。 魏楹哼了一声,“想得倒美。她这算什么,退而求其次啊。她当自己是什么了?天仙哪?” 沈寄挑眉,“你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啊?小姨是官宦人家的嫡女,琴棋书画皆通,相貌出挑。如果是要嫁一个举子,有什么不可得的。” 魏楹笑了笑,“如果是现在提这事儿,怕是人家看在咱们的份上还不好推拒。可我看,那位柳家小姨心气太高了,八成还想等到放榜之后,挑个进士嫁呢。可她家不过五品,还是外官,对人家在官场的帮助相当有限。在这京城里头,四品都是小官,榜下点婿那是三品以上大员才有的资格。” “还有十五婶呢,她难道想不到这点?” “晚了,选秀结束,离下场考试不过半月,谁还有心思谈这个。老老实实回乡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吧,有她父母庇护,日子还好过些。京城居,大不易。” 十五婶的确是在劝柳氏,“进不了宫也不定就是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看我那大侄媳妇,她过得难道不好么?男人争气,这才二十四就成了三品诰命夫人,时常出入宫闱。头上没有婆婆,自己当家做主。家中还没有妾室通房,自己膝下儿女双全。族里的鞭长莫及,即便是管到他们头上,不想听的依然不听。” 柳氏想了想,“魏夫人的日子自然是好过,可是,这世上有几人能像她这般自在。” “她自在也是她自己过出来的好日子。所以我劝你与其为了不能进宫而沮丧,不如想想以后。” “以后?” “没错,以后。就看你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了。小寄这种,可望而不可即,可是只要不去奢望夫婿不纳妾,还是可以想一想的。前院八个举子,有两个年岁算是相当。一个是那个贫家子弟姓董的,他今年二十二岁,如今尚未娶妻。这样的人,一旦金榜题名那可就是鲤鱼跃龙门。另一个二十五,是我们魏家一个婶子的侄儿,原配已逝,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家境嘛相当不错。另外几个,要么辈分不对,要么年岁已在三十开外,且已有了妻室。” 柳氏心里一动,做不了宫妃,能像沈寄这样做官太太也是很不错的。就算比不了沈寄,但如果能像王氏一样还是很好的。 “只是,他们都要下场了,哪里有心思说这些事。而且,婚姻大事也要听父母之言的。” 且不说这两姐妹如何商量,魏楹沈寄那边却是来了客人。是东昌的正使大人和达尔扈一起过来,他们此次来京城的事宜已经办完了,达尔扈就要带着昏睡不醒的东昌公主回去求巫医救治了。之前,东昌王的密信已经送来,赞了他们随机应变得好。 自家嫡出的公主如果是皇帝的妃子,东昌王自然是肯的。可要嫁给一个三品官儿,他就不乐意了。他已经给公主定下了另一个部族的王子,回去治好了便要完婚。至于找巫医,那就是一个过场。东昌诡异的药物,令到这天朝上国的太医也束手无策,当然只有回去乞求神明的庇护了。 东昌人送了沈寄一盒珠宝以表感激之情,正使大人也对魏楹表达了日后有事,尽可到驿馆寻他的意思。这件事要是真是闹大了闹开了,东昌的面子就要扫地了。堂堂的公主要硬嫁人家为妻,还要拆散人家恩爱夫妻。而且,即便成了,公主日后在这个圈子里也只能被孤立和排挤。他和达尔扈更是会因为办事不力被严惩。所以如今这样落幕再好不过。 等到人走了,沈寄拿着一串珍珠项链看,二十颗拇指那么大的珍珠,更难得是每一颗都是一样的大小。这是哪一盒里最值钱的,按市价怕在两万两以上。看来,东昌道谢和道歉的心的确是很诚。好吧,就算是这次事情的精神损失费了。总算又去了一个心腹大患,而且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沈寄还算挺欢喜的。 “我收着,日后给小芝麻做嫁妆。”沈寄被魏楹影响,也下意识的就给女儿攒起了嫁妆。她收着,一是因为这串珍珠项链太珍贵了,二是怕小包子看到了要求分十颗去。那个一心给未来媳妇捞好处的。 魏楹听到她要防着小包子,不由失笑,“他还什么都不懂了,只以为在给自己争取利益呢,你就吃起未来媳妇的飞醋了?” 沈寄哼了一声,把珍珠项链拿去锁好。 沈寄等着十五婶来和自己说些什么,结果一直等到举子们都下了场,她还算什么都没说。说给魏楹听,魏楹笑道:“算她们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别人不是等着她们挑的。” “不是要等着发榜再说么?” “就算柳家小姨是这么想的,十五婶也知道轻重。如果是那么想的,至少会和咱们漏个口风,然后让你暗示一下,彼此好有个默契。否则,等人家真的高中了,哪轮得到她一个五品外官的女儿。我估着她们是看上了小董,毕竟年岁相当,他又不曾娶过妻。如果他今科中了,只要不是中个同进士,我想他都不会看上柳家小姨。如果他同进士都没中,他们二人倒是有缘分的。” 沈寄明白魏楹的未尽之意了。如果董举人没中,他家境又着实是贫寒,要继续考就需要财力上的支持。而柳家是有这个财力的。而且做了柳家的女婿,魏楹都得叫他一声姨丈,只要他会做人一些,有什么事自然是不好袖手旁观的。 “那里觉得今科他希望大么?”魏楹时不时的就会去前院指点一下那几个举子的文章,他们什么水平他还是很清楚的。 魏楹摸了摸下巴,“学力还稍欠,毕竟二十出头就能中进士的人还是太少了。” “哦,那这么说来,他们倒的确是有缘分的。”沈寄说完,然后捂了,“哦,原来魏探花是在夸自个儿啊。”二十出头中进士的都很少,那这位未满二十周岁的探花郎自然就更是凤毛麟角的难得了。 魏楹笑道:“哪啊,是在夸夫人,夫人的眼光好。”说完把沈寄一拉就拉到了自己腿上坐着,凑近了正想做些什么呢,就听外头有人轻轻叩门,管孟的声音传来,“爷,今科的主考副主考方才公布了。” 魏楹立时直起了身子,“是谁?” 外头报了两个名字,沈寄不是很熟悉,却见到魏楹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再去打听一下两位老大人的喜好、出题的方向等等。” “是。” “说给我听听。”沈寄勾着他的脖子要求。 等闲魏楹是很少说官场的事给沈寄听的,所以这两个人的名字她有些陌生。可看魏楹这个样子,不像是单纯为了前院八个举子下场而打听的。 “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下场。来,我们继续。”魏楹手在沈寄腰间一紧,凑过来却被她用手挡住了嘴,“我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不配听这些。” “好了好了,说给你听,关心这些做什么。” 沈寄凑过去亲了魏楹两口,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去年刚考过一科这里知道,裴钰就是去年那一科的进士。科举一般是三年一科,可是像今年新帝登基他要开恩科也是无可厚非。去年的进士,运气很好,虽然因为国孝耽搁了几个月,但是年底前,凌大人他们吏部忙了好大一通,除了同进士,进士竟然是全都得了实缺。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徐茂当年虽然是因为太挑才候了那么久的缺,可其他人门路不如他的候的可就更久了。我被贬官的时候,都还有人在候着呢。” 沈寄点头表示知道,去年年底那些滞留京城的进士都在颂赞当今皇帝英明呢。去给裴钰送行的时候,黄氏就告诉沈寄,裴钰对新帝好生感恩戴德。 魏楹继续说道:“说一千道一万,这是裴钰他们那科的人运道好。新帝虽然没有直接动安王,可当年几乎满朝文臣支持安王的事,他心底自然是有忌惮的。去年的几次人事大变动,朝堂上杀了一些,贬了一些,还流放了一些。可不就缺人了么。这才轮到裴钰他们不管有门路的没门路的都得了实缺。区别只在于是得的好缺还是差缺。” “去年的进士怎么也有一二百吧,上上下下的难道还没填满?” “可不是,这会儿离该知道当年的夺嫡之争有多激烈了吧。因为文臣多偏向安王,所以,这一科皇帝要找出两个秉承他意旨的正副主考,当着不易。这主考,没点资历不行。不是和皇帝一条心的心更不行。不然,选出来的进士自然而然的就会团结在座师周围,可不是给自己找别扭么。可之前因为文臣偏安王,所以皇帝能找的人就有限了。这两位我当初倒也是想到了。” 沈寄想了想,“新旧交替这么快,怕是有后患吧?” 魏楹嘴角嘲讽的一勾,“谁让今上之前那么不得文臣的心呢。可不就想赶紧培养自己人么。不过还好,新进士都是填到低位的,没得一入仕就做高官的。那些高位的文臣,皇帝还是不敢都动了。磨合个三年五载的,等这两批人成熟起来,朝政上也就顺了。不过我真没想到皇帝的魄力这么大,去年竟然接连三次人事大变动。” “安王会老老实实做王爷,给今上三五年的安稳过度时间么?” “不会,所以皇帝还有得忙咯。”忙点好,省得惦记他媳妇儿。 “唉――”沈寄叹可口气,然后下颚就被魏楹捏住了,“你替谁叹气呢?” “我替百姓叹气可以吧,天家兄弟相争,可后果却要天下百姓来承担。真正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还差不多。”魏楹低头亲下去,结果又被沈寄挡住了,不由恼道:“你也差不多一点吧!” 沈寄陪着笑脸,“就一句,我再说一句。” “说!” 沈寄的手指在魏楹胸口划拉,“持己,你可千万别跟着安王做什么。他已经是个失败者了,如今更是没有了大义的名声。咱们家可不能给他陪葬。” 魏楹脸色一肃,“你怎么知道……”他大书房的事,沈寄怎么这么快就知晓了? 沈寄本来是靠在魏楹身上的,闻言直起身子,“他真的又派人来联络你么?你可别犯糊涂啊。他们两兄弟争天下,咱们犯不着搀和。而且,你受先帝知遇之恩,也不好出尔反尔。日后不管成与不成,你可都是贰臣了。” 新帝登基,魏楹是有功之臣。旁人看不出他从京兆尹到鸿胪寺卿是明升暗贬,安王肯定不会看不出来。魏楹失去政治上的前途,自家媳妇又被新帝惦记,安王不拉拢他拉拢谁。而且魏楹当初也是被先帝大去前安排后事有所交代的人。要是肯站出来说先帝本来属意安王,是今上篡改遗诏。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的是不可知。 魏楹点头,“我当然知道这里头的轻重。我已经拒绝了,我一个鸿胪寺卿,管的都不是要紧事,一个闲差罢可了。他们争他们的,我只过我自己的小日子,好了吧?”说完手指在沈寄鼻梁上刮了一下,“事不过三,你再泼我冷水试试!” “不敢、不…唔唔…”沈寄的话完全被堵在了嘴里,魏楹以不可挡之势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 好半晌,里头的动静才停了下来,沈寄含糊问道:“还有十日就下场了,现在主考又定下了,你不去和举子们说说么?” “之前就告诉过他们了,去看看皇帝登位前写的诗书,了解一下他当王爷时一心要推行的新政。回头我再去和他们随便唠唠就好。”魏楹把手从沈寄的衣领里拿了出来,暖玉温香在怀,他是一点不想离开啊。 “青天白日的,快去吧!”沈寄把自己被弄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撑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 “楹儿――” 魏楹慢悠悠站起来,“什么事儿,十五叔?” 魏楹把门拉开,十五叔看到沈寄便笑道:“大侄媳妇也在啊。”说完挤眉弄眼道:“我来得不是时候吧?” “没事儿,说吧,找我什么事?” 十五叔瞥了沈寄两眼,沈寄道:“放心,我不会去告诉十五婶的。”说完,便施施然的从大书房出去。 十五叔搓搓手,对魏楹说道:“你这里给我先拿三千两银子用。” 魏楹道:“我们家你侄儿媳妇管银钱,我身上只有每月领的两百两零花钱,还是管孟揣着呢。” 十五叔道:“瞧你这点出息。” “十五叔有出息,干嘛来找侄儿借银子?你不是中了人的仙人跳,要拿银子去脱身吧?你侄儿媳妇还没走远呢,赶紧问她拿银子去吧。” 227纷扰(2) 十五叔不放心的问魏楹,“你媳妇儿真的不会说吧?” 魏楹好笑的道:“我说,你不是真的中了仙人跳吧?这京城皇亲贵戚我惹不起,可要是街上的地痞流氓,那还是不肯在我头上动土的。说说,谁把我叔叔坑了?我替你出头去。” “坑什么坑,一个故人,遇到点为难事儿,找上我帮忙。” “哦,这样啊,什么故人啊?一张口就是三千两,你还肯给。别是小婶吧?那也得带侄儿去拜见一下长辈才行啊。” “哎呀,我怎么可能养外室啊。你别胡说八道。” 魏楹打发了管孟去问沈寄拿银子,沈寄二话没说,直接给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 十五叔笑道:“还是大侄媳妇做事爽快。”一边急急出去了。 沈寄听魏楹说起这个评价,便知道十五叔肯定是被魏楹挤兑了。不过,三千两银子,就是在京城也称得上是巨款了。她问魏楹,“要不要找人盯着点,十五叔别是真让人坑了才好。” “坑什么坑,他十几岁就吃八方的人,能随便让人坑了。如果是风流韵事,咱们做小辈的就更不好多管了。”顿了一下,魏楹又道:“我觉得十五婶配十五叔,格局稍微低了些。要是我问你拿三千两银子给人江湖救急,你是不会不给的。” 沈寄知道他因为柳氏的事心头一直别扭着,只说道:“祖父挑的媳妇,轮得到你来评价么。各人自扫门前雪吧。再说了,你要是拿银子出去,给江湖人救急还罢了。要是给外头的人救急,你看我给不给。” “我哪有外头的人啊。” 三月中旬,把八位举人送进了考场,沈寄邀了柳氏一起出门游玩。她从宫里出来,沈寄不等十五婶说什么,就主动邀了柳氏多住些日子。只是,她不想掺合柳氏选婿的事。当日陪着四婶到处相看媳妇,那是推脱不得。可柳氏和他们家又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好在十五婶也是有分寸的人,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带着柳氏出门进香散心。 这天天气好,沈寄邀约了她们姐妹还有王氏一起去看桃花,还跃了她一向交好的容七少奶奶。容七少奶奶又带了她的妹妹,也就是扬州的阮少夫人来。众人厮见了一番,笑道好久不见。沈寄拉过小芝麻,指着阮明惜问她:“还认不认得?” 毕竟是两年多不见,小芝麻挠了半天头没想起来,倒是阮明惜笑着道:“小芝麻――”还是那口扬州软语。 小芝麻握着阮明惜的手道:“是你啊,你也来了。” 沈寄知道她压根就没想起来,说的都是套话,就是阮明惜八成也是一行人过来来打招呼之前被恶补了一下的。不然,那会儿才两岁多,虽然时时一处玩,又哪里记得住。于是在小芝麻耳边提示道:“快跟明惜一起去玩,这桃花树下正好躲猫猫。你们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最爱一起躲猫猫了。” 小芝麻拉过小包子道:“明惜,这是我弟弟,小包子。这也是我弟弟,信哥。” 阮少夫人脸上一黯,她年前落了一胎,都已经成型的男胎了。今天本来也是出来散心的。于是也笑着对阮明惜道:“去吧,去玩躲猫猫。” 小芝麻拉上小权儿,让他当猫猫。小权儿不大乐意,沈寄推他一把,“去吧,难道你还留下听我们几个女人聊天不成。”沈寄点了几个人让看好几个孩子,小权儿小声嘟囔了一句下回不和女人跟孩子出来了。沈寄失笑,你老子可不想带你出去玩。便问他:“阿隆请你去玩,你怎么不去呢?” “那里是公主府,规矩太大了。”小权儿一边说着,一边和几个小孩儿去玩了。从躲猫猫玩到老鹰捉小鸡,沈寄也没见到他有任何的不适应。 几个大人则是继续往里走,坐到一旁的亭子里一边聊天一边赏桃花。原来,阮家老爷子得官了,五品的实缺。所以一大家子只留下了阮二少爷一家在扬州看守家业,其余人等都进京来了。 沈寄心头暗笑,这才是真正的买官呢。阮家的家业怕是一半要归国库了,至少一半。这价忒贵!不过,有了官身,他们家的生意应该更好做一些。不过,阮家也好,漕帮也好,这些人都是有拥立之功的,得官也在情理之中。继而苦笑,魏楹其实也有拥立之功,面上升了一级,看着倒也还过得去。三十岁的三品,满朝也数不出几个来。这冷板凳还不知要坐到几时,皇帝的执念,能不能打消? 小包子玩了一阵,乐颠颠的和信哥一起回来问他们能不能去折桃花。 这可不行,半山寺的桃花是不让游人折的。方才他们一路逛进来,被放进这景致最好的地方,还是因为沈寄和庙里和尚因为吃食接下的几分交情呢。 两小子便不高兴了,方才他们央求小叔叔抱他们去折,小叔叔让他们回来问问再说。 “这是别人家的东西呢,怎么能想要就要。”本来从前的小宅子里魏楹是移栽了些过去,来年又分开再种,如今已经成了一小片桃林。只是去年买了大宅子,手头便不是那么松动。连魏楹中意的古董都让了不少给同僚。后来又赶上国孝,然楼和宝月斋的生意清淡无比。再有魏楹去了冷衙门,一些福利也削减了。那小宅子沈寄就一年五百两银子赁出去了,总不好再去摘。 “要嘛。”小包子圆滚滚的小身子滚进沈寄怀里撒娇。 阮少夫人见阮明惜也跑回来,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于是说道:“不如多给些香油钱。” 沈寄摇摇头,“半山寺可不稀罕,这小庙上头有人,权贵都不敢招惹的。” 阮少夫人看一样容七少奶奶,后者显然也不知道。她们只是听说这里的桃花开得好,所以过来看。半道碰上沈寄一行人,来了才知道进来居然还得有交情才行,便沾沈寄的光进来了。至于这小庙的靠山她们全然不知。之前根本都没留意过这么一间小庙。 沈寄捏捏小包子的脸,“你喜欢看桃花,是喜欢看桃花在指头开得艳,还是要看它被摘下来没几日就死了蔫了。” “开得艳。” “那就是了,回头我打发人去老宅子那边分些枝桠回来种上,明后年就可以在家看了。” 小芝麻忙问道:“娘,种在哪?暖房么?” “不用进暖房,就种在后院那片空地好了。” 小芝麻点头,“哦,畜生园那边。”一边对阮明惜道:“你回头来我家往吧,我家的畜生园有好孔雀有猴子有天鹅……”每次家里宴请,小朋友都很羡慕,小芝麻小包子都很得意的。 沈寄以手扶额,“是动物园,动物园啊。”好好一个小动物园被三叔祖父说成是畜生园,还叫开了。 小芝麻捂着嘴巴,又说错了。可是看母亲这幅懊恼样儿又有些想笑。 小包子忽然拍着手道:“姨婆真好看!” 沈寄看过去,柳氏正站在一株桃树下,上头有花瓣飘落,的确是很美丽的一幅画。 容七少奶奶问道:“魏夫人,这位是?” 方才介绍的时候,柳氏和十五婶都不在,所以听到小包子叫姨婆,看过去又是个十五六的少女,便忍不住问了。 “哦,这是我家十五婶娘家的小妹子。父亲是XX州的知府,跟着十五婶上京小住。”沈寄眼见这两姐妹都多看了柳氏几眼,心道,难道有意结亲?她看眼十五婶,十五婶自然也瞧在眼底了。想必回去以后就会细问沈寄这两人的来头。 几个小孩儿得了沈寄回去移栽桃花的承诺,又听她说了一通花里枝头红颜老去的话,又乐颠颠的回去玩了。小权儿还拿了带的鞠球出来,叫他们几个蹴鞠玩儿。他这个年岁的确是尴尬,老爹出去玩不带他,好容易有阿隆这个同龄玩伴,偏身份太高,他不乐意去公主府。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带着侄儿侄女们玩了。好在平日里他文武课程不少,也没多少时间来玩。 一行人赏过了桃花,又在半山寺地斋饭,至于那限量供应的寿面沈寄就没去要了。这么多人供应不过来。回去的路上,沈寄有些打瞌睡,春困秋乏嘛。小包子和小芝麻玩闹了一上午也累了,便一边一个窝在她身边也跟着打瞌睡。他们是从后山坐轿子下山,一颠一颠的很助长瞌睡。 下到山脚,从轿子换上回家的马车。小芝麻小包子睡得熟熟的,被下人抱上马车,沈寄则带着季白过去和阮少夫人一行道别。 回到府中十五婶果然来跟沈寄打听了,沈寄也不多话,只把实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容家是皇商,阮家是巨富,当初都是站对了队的人家。至于阮家老爷如今得官的事,十五婶已经听说了。 十五婶便道:“怪不得。” 沈寄笑笑,怪不得容七少奶奶和阮少夫人通身那样好气派。只是,这样的人家是非也多啊。容家只是商家,虽是皇商但终究不脱商字,在官宦人家眼底,门第是低了些。阮家如今可是门庭大改,步入了士的行列。可是阮家两房少奶奶已经是斗得热闹无比,柳氏琴棋书画是不差,五品官的父亲,书香世家,家世配阮家老三也相当。容家似乎没什么和柳氏年貌相当的小叔子。而且他们只是皇商,柳家父母想必不会愿意。想来她们看柳氏,是为阮三少爷相看的。 十五婶叹口气,“我这个长姐,也是不好当。”她已经将董举人的情况写信回去告诉叔婶,暂时还没有回音。现在阮、容二位摆明了对自家小妹子有意思,她也不得不过问一二。 沈寄笑笑,婚嫁这种大事,要帮人做主的确是为难。好了不说,要是一个不好就容易落埋怨。所以,她坚决不掺合,要是十五婶打听什么,她就据实以告。 回头告诉魏楹,他笑道:“莫不是见过了天家富贵,便有些不乐意嫁个穷举人。光想着摘桃子怎么成,还是要同甘共苦过的夫妻才长久。就如你我,是吧?” 沈寄好笑的道:“你怎么老是对人家柳姑娘有成见?人家想挑个好的过日子,也不是过错嘛。” “就怕挑花了眼,其实十五婶帮她出的主意是顶好的。今天怕是见识了阮少夫人的富贵清雅有些心动了。也好,若是个耐不住贫寒的,小董今年如果真差些火候,与她做了夫妻,将来仕途上难免有起落。起的时候还好,落的时候可就不好说了。如果再倒霉一点,大器晚成再过个一两科才考中,她更是眼睛会长到头顶上。” “反正我是不掺和的,只是苦了十五婶。不过还好,最后还是她父母拍板。”不过魏楹说得没错,柳氏之前一心进宫,又进宫去了一次见识了天家富贵。虽然她艳羡自己做这个官太太,家资富裕,又能和贵人搭上话。可要她陪着小董一年一年的苦熬,想熬到夫婿金榜题名,再熬到他飞黄腾达,怕是不容易。而且,科举的事不好说。万一就真没考中呢。那可不如阮家三少爷注定富贵的一生。 三日考期过去,魏家这八个举子因为之前被督着炼五禽戏,还算平安的出了考场,没用人抬出来。出来后也靠自己的力量坐上了马车,只回来后来魏楹沈寄跟前打了招呼就全都回去倒头大睡。这个,沈寄还算有经验,当年魏楹也是差不离了。于是让大厨房温着吃食,等他们睡足了恢复了精神再送热乎乎的吃食去。之后众人出去应酬不提,只等到半月后发榜,魏楹一早打发了人去看榜。还算不错,八个中了两个,一个是魏家在族学附学的亲戚,已经三十出头,一个是本乡的举人,已届不惑之龄。 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可是这一步,少有人是一次性成功的。魏楹这种成功范例不是时常有的。所以,虽然失望,却也还能把持,笑着和中了的人道喜,便准备收拾回乡了。临行自然来和魏楹沈寄告辞。 魏楹拍着族弟的肩膀鼓励了几句,又和另外几人说了话,最后问小董愿不愿意留在京兆尹衙门做个小小的文职,算是帮他谋了份差事。虽然月钱不多,而且是没有编制的那种工作人员,但衙门提供食宿。而且京城毕竟是文章鼎盛之地。他又不比旁人回去后可以请先生继续教授,家中也供得起他们再备考三年。所以,魏楹才会为他打算。其实本来留他在府中住着也无妨,不过文人嘛,总是有些清高。之前在此备考,他心底已有负累。不过那时人多,魏家下人又约束得好。而且如果考上了,于魏楹便是一个助力。所以,心头负担倒不大。 如果再让他这么住下去,想来是不会肯的。所以魏楹才有此一问。 董举人果然十分感激,魏楹便道:“那我打发人去问问,给你安排个位置应该没问题。XX书院的裴先生你也见过,那是我授业恩师,有时间你也往那里多走动。” “是,多谢大人。” “我当年也如你一般,也有人帮衬过。你日后到了我这个地步也如此做,便算是薪火相传了。倒不必过多客气!” 如此,一时魏府客院只剩下两个还等着殿试的准进士。余者不是回乡便是如董举人搬到了京兆尹衙门提供的宿舍开始边上班边继续看书了。 沈寄冷眼看着,十五婶那里没有动静。便知道随着阮少夫人过来拜访,那件喜事是没着落了。不过还好,十五婶也只是在自己这里打听过几句,旁的什么风声都没有露。如此船过水无痕的便过去了。倒是阮家又来下帖相邀,说才到京安顿好,请了三月二十过去听戏,把那日在场的十五婶王氏都请了,柳氏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估摸着是这件事要成了。 十五叔用了半月便把三千两银子又送了回来,说是朋友的急难过了。沈寄自然不会细问,只将银票收好便是。他们去年出多入少,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元气。不过想想前世要是买套大房子,那可得做二三十年的房奴便也想得过了。 沈寄还打发洪总管派人去京兆府那边看过董举人的生活情况,得知他一切安好,便嘱他常来常往。魏楹自是去给那两个准备殿试支招去了。虽然不是同族,但一个是魏氏的亲戚,一个是同乡,也是好事。 这一日到了阮家邀请的日子,沈寄带了儿女一起过去。魏楹让她多带些人,“我总觉得那位还不肯放手的。阮家如今是他的人,多当心没错。” “他还敢把我掳走不成?”沈寄不信。那人很爱惜羽毛的。而且现在还有安王对他的江山虎视眈眈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 “呃,好吧。” 228纷扰(3) 到阮家赴宴过后,阮柳两家的婚事便算是定下来了。接下来十五婶的婶子带了长子长媳上京,托十五婶赁了一所宅子。柳家的姑娘总没有在魏家嫁出去的道理。阮家听说了倒是送人送了一个宅子契书过来,说是让亲家太太和舅爷舅奶奶落脚,被十五婶婉拒了。柳家书香门第,虽然嫌穷爱富了些,总归是怕女儿嫁个穷举人吃苦而已,倒不至于眼红亲家的财物。 随之柳氏搬出去,家里就更清净了。只有十五叔一家还在。不过这一房是魏楹和沈寄都乐于亲近的,小芝麻小包子也很喜欢,所以比之前热热闹闹客居几十口人可是省事省心得多。 十五叔这个人外头看着粗疏,内里其实细腻。他看着魏楹总觉得他有心事,那天喝了酒就问他。 “你说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足啊,三十岁官都做到三品了。侄儿媳妇能干漂亮又贤惠,你还有儿有女,家业丰厚。还有啥好愁的?难道是置了外室,外头的跟你闹?又怕被侄儿媳妇知晓。” “我才没有十五叔交游广阔,外头还有需要救急的红颜知己。” 十五叔不以为意,他是拿银子去给旧日红颜知己救急了,“你真没事?” “没事儿,我外头没人。” “那我着实想不出你还有啥好发愁的。” 魏楹坐直身子,“你都看出来了?”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你一个人的时候动不动就长吁短叹的。” “我被皇帝闲置了,明升暗降。” “以你的性子如果是这等事,自然会不吝余力去争取,断不会行愁坐叹的。”十五叔不信。 魏楹长叹口气,“有人觊觎我媳妇儿。” “那你就只会在这叹气啊,是哪个混蛋,咱做了他。告诉小叔叔,他住哪,我今晚就替你教训那王八犊子去。” “住皇宫大内九重宫阙。” 十五叔被酒呛到,瞪大眼道:“皇、皇帝?” “不然还用等你来教训,我养那么多是吃闲饭的啊。”魏楹憋屈的往嘴里倒了一大盅酒。 “娘的,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还要惦记臣子的媳妇儿,太不是东西了吧。”十五叔压低声音道。 这话算是说到魏楹心坎上了,“不然你以为东昌公主这事怎么搞出来的,族老们又是听了谁私下的撺掇跑来的。” “他想做什么啊?” “想逼我休妻,让小寄走投无路。除了跟他再没别的出路。”既然说出来了,魏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话告诉你,你那小姨子本来是内定了要给郡主做陪嫁代孕宫女的,是皇后在中间使的坏,也是冲小寄来的。我不得已,让小寄去求了皇上,不然,你那小姨子还挑什么豪门公子和寒门士子啊。早上路远嫁几千里了。哦,不算嫁,她没名分的。郡主才是远嫁和亲呢。” 十五叔看着魏楹满脸郁色,也无法可想。他可没有在皇宫里高来高去的本事。就是有,也不敢做那亡命之徒。而且,大侄儿肯定也不是那意思。 “大侄媳妇也怪倒霉的,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放心,这事我定然守口如瓶,就是我媳妇儿我也绝不告诉。”大侄媳妇无过,那些老冬烘还想让她给人腾位置呢。要是知道了这事还得了。他对沈寄评价一向很高,也知道她的品性不是朝三暮四之辈。不过想想,要不是如此,侄儿也不可能说给他听。摊上这种事,他也没有主意好处出。大侄子主意比他多百倍,也是一筹莫展。 “原来你让我找了那么多江湖好手是防着这个呢。” “嗯,万一人家不要皮不要脸了,我也不能当窝囊废。” “那你这官,也不是你跟族里说的那回事儿吧。我就说你这回升了官,怎么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就像是在养老了一般。” 魏楹心头本就堵得慌,怎经得人这样一说,一时眼眶都气红了。他才三十,而立之年,谁要养老! 十五叔一看不对,这是往自家侄儿痛脚上踩啊。 “这个、这个,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指不定什么时候转机就来了。” 魏楹冷哼一声,转机,除非是换个皇帝。想到这里,心头动了动,可是想到掺和进这种事押错宝的惨烈后果终是打消了念头。可如果是正常换人,皇帝如今才三十六,还早得很呢。 十五叔满怀愁绪的回去,听到十五婶和他叨叨,“唉,也不知叔婶怎么想的,阮家是巨富没错。我去了两次,眼睛都被闪花了。可三少爷屋里通房都有了三个了。” 十五叔没好气的道:“且知足吧。”嫁给谁都比陪嫁南蛮好多了。 “我这不是担心小妹子以后日子不好过么。” “是你叔婶做的主,你小妹子自己的意思也偏向阮家,你不过是堂姐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咱们自己的女儿还早着呢。” “说的也是。” 娴姐儿这会儿被沈寄抱着逗得咯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小包子低头吃着桃花糕,暂时无心理会旁的事。 小芝麻则是一脸愁容,小权儿不由得问道:“你个小人儿,愁什么呢?” “姨婆嫁给阮明惜的叔叔,明惜岂不成了我的长辈。” 沈寄笑了,她也看到小芝麻在发愁了,搞半天是愁这个,于是笑道:“叫一声姨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她成了长辈,过年还得给你压岁钱呢。” 小芝麻还是觉得吃亏了,“我宁可给她压碎钱。” 沈寄看到小儿子吃完一块又把爪子伸向盘子便道:“吃一块就好了,不然等下正餐吃不了了。”唉,小包子人如其名,白白胖胖的就如刚出笼的小笼包,再这么吃可不得成球了。 小包子意犹未尽的缩回手,乳母先端水让他漱口,然后带他下去洗手。 如此很快到了殿试的日子,殿试是不淘汰人的,只是名词或许有变化。好在寄住魏府这两人都还在二甲之列,都是进士。和去年那一榜的进士一样,他们也没有等多久,很快就候到了实缺。此时京城也早恢复了旧日繁华景象,从然楼和宝月斋每月交来的账册完全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出来。 柳氏的婚期定在了七月间,十五叔十五婶要留下来喝喜酒,沈寄高兴不已。这样魏楹上衙去了,她还可以和十五婶小权儿一处说笑,也可以一起出去游玩。王氏毕竟有自己的一个小家要照管,不得空时时过来。 这天沈寄正和儿女一处看皮影戏,下人进来禀报,然楼那边出事了。有个卖唱女子和一个新科进士拉扯上了,还叫那人相公,可那新科进士可是刚成了某高官的女婿。这会儿然楼可热闹了。 沈寄挑眉,“就是那个抱着琵琶一路卖唱进京,歌喉婉转动听,自编了弹词在唱的那个?”然楼的歌姬是有数的,每一个的来历都很清楚。这个女子算个编外人员,不过她给然楼也带来了些新鲜感,而且怪可怜的。掌柜的留下人后送账本时让人报备了一声。 “正是。” 活生生的陈世美和秦香莲啊,就差俩孩子了! “现在闹得怎样了?”那女子不找旁人找上然楼,是不是做过些功课啊。 “报信的人说那男子矢口否认,拂袖而去。卖场女子此时便在然楼里唱着她一直在唱的《千里寻夫》。” 沈寄知道,那是新词,人原创的。这两年回京以后,虽然魏楹的官在京城不起眼,她没能再拉起一个慈心会来,但慈善事业并没有搁下。即便是在买了大宅子手头最紧的时候。因为他们省出来一点点,也可以救助到不少人。为了让小芝麻小包子不要在满目浮华中变得骄奢起来,沈寄是每月都要带他们去贫民窟那样的地方转转的。去的时候穿得朴素一些,让他们看看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就连小权儿和阿隆也是跟着沈寄去过的。 两姐弟每月的月例钱一两银子,被沈寄游说都自愿捐出五钱做善事。钱不多,只是要让他们记得这事儿。而沈寄则每月从然楼和宝月斋的盈利里拿出一成帮助那些需要帮助也值得帮助的人。譬如说老弱病残,譬如说身在陋室仍然有心上进的孩童。可不要小看了这一成,算下俩一年也是两千两银子。所以去年因为国丧歇业,实在是让心头滴血。 三家然楼,三家宝月斋,一年足足两万两银子的盈利。这便是通邑大都上层消费的商业价值所在了。魏楹名下二十万两银子的产业,所有的庄子铺子还有良田加起来,还是沈寄会经营用的人得力,一年能有三四万的盈利算是很不错了。 久而久之,这怜贫恤老的名声也是有了的。她没有参加关夫人之流的讲经会,把银子拿去捐香火钱塑我佛金身或是修建庙宇或是冬天施粥,而是用在她认为的刀刃上。两千两银子用来支应一个养老院,收容无家可归的孤苦老人。一个孤儿院,收留被父母所弃的影儿,再一所学堂,雇请先生教授陋巷贫寒学子,最后一个针织坊,收容被夫家所弃的女子。 这样的作为让她在官太太名声虽不算显,但下层的百姓倒是大多知道这位前任京兆尹夫人的。关于她和魏楹的故事,也慢慢的在京城百姓中流传开来。当然,这里头少不了德婶那张大嘴巴帮他们宣传。沈寄魏楹一路走来,她可是确确凿凿的前半段旁观者。还有不少当年租住地的邻居也参与了义务宣传。毕竟那会儿魏楹是京兆尹嘛,在皇亲贵戚高官眼中不算什么,在平头百姓眼底还是大官了。能拉上些关系,也不错。 所以,那卖场女子也许是冲这个才会抱着琵琶到到然楼自荐的。不过,沈寄怜她孤苦,而且觉得她唱词新鲜也能吸引客人,便收留了她。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眉娘。 现在事情会怎么了结?沈寄急得那个《千里寻夫》的唱词长着呢,从打小的青梅竹马唱起,又唱少年恩爱一直到夫妻离散,得唱小半个时辰。 “我去看看。” “娘――”小芝麻和小包子听说要出门,当即激动的站起来表示要跟。 “娘是去处理事情的,你们在家呆着。”转头看小权儿跃跃欲试的,便点头道:“你跟我去吧。”这小子也十岁了,再有个五六年也是要娶媳妇的了,让他去受点教育也不错。说来十五婶一心在家带女儿,这个大儿子每日里文课武课上完倒是在沈寄这里的时候多些。把他搁这儿,十五叔十五婶都放心得很,沈寄就像多了个大儿子的感觉一样。 上了马车,沈寄催着疾走。 小权儿道:“大嫂,你很担心?” “嗯,我怕那女子会想不开。”孤身上京寻夫,路上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夫婿已经另娶高门之女,她算是走投无路。这个时代的女人,很容易就想不开了。尤其她的出身好不太好。这一点沈寄是猜的,一般的良家妇女怕是不敢这么千里上京。而且,从她的唱词看,她还是很有些才艺的。这年头,穷人家哪舍得让女儿读书,有这等才艺的,除了大家闺秀,搞不好就是青楼女子了。 那个男人能背信弃义,如今肯定将女子的弹唱视为毁他名声,会做出什么来不好讲。沈寄并不是多事之人,更不是有求必应。这世上不平事本来就多,她自个儿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呢。可是,一则,要她眼睁睁看那女子被人欺辱,她做不到;二则,她也不想然楼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不过第二点的可能性很小,她对人不错,人也不至于要故意坑她,从然楼的二楼跳下去吧。真要做这事,河里又没有盖子。 到了门口,倒是热热闹闹围了一圈人,里头正唱到送夫远行呢。她来得合适,正赶上一个小**呢。眉娘唱得动情,里头是轰然叫好声。沈寄交代刘剩“让人看看周围。” “是。” 小权儿小声问:“大嫂,为何?” “眉娘的男人既然投了高门,又是新科进士,肯定不想名声有损。眉娘此时无事,不过是因为她没出然楼。不过是因为你大哥是三品朝官。” “可是,已经传开了啊。”小权儿看着楼下更甚往日的热闹场景说道。 “总要尽可能的扑灭吧。”眉娘怕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把这一场当成了绝唱,字字泣血,声声含泪,这才唱得比往日更动听。 楼下终于唱完,别人的血泪也不过是那些客人一场笑谈。 “大嫂,那男人真不是东西!” 小权儿从前听过前半场,今儿听了后半场,倒是把整个故事都串起来了。原本是小村里两小无猜的孩童,少年开蒙入学,少女在家随母亲纺纱织布。及至长成,由家人做主配了夫妻。考科举是个烧钱的事儿,家中一穷二白,那女子无奈卖唱为生,供养夫婿束笔墨的花费以及三次上京赶考的花销。之前两次没考上,倒是很快就回去了。这回考上了,便没回去。 眉娘很快被带来,沈寄指指凳子,“坐吧,先喝杯水。” “谢夫人!” “我且问你,为何会到然楼自荐?” “民妇心羡夫人,所以才会到然楼。” 这个理由倒值得相信。 “你可知,今夜之事,你给我府上惹了很大的麻烦?”那男人不过是个新科进士,不足为惧。但他的新泰山,却是新帝的宠臣,户部尚书。此事自然会令尚书大人被同僚和市井笑话。一个不好便会认为是魏楹故意寻了这么个人来跟自己不对付。魏楹如今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皇帝核心的那一个官员圈子他被排挤出去了,偷偷心向安王的圈子应他数次不识抬举也不待见他,至于他原本处的清流圈子之前他没为座师求情如今也视他如仇。他现在就是当着一个闲差,几乎受到满朝人的排挤。而新人和他也没有什么交叉的地方,谁会上赶着去结交坐冷板凳的人。这几个月,他出去应酬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人家是宠臣,还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他是不受待见的,很容易吃亏。平日里再小心谨慎,可还是怕人刻意找茬。之前皇帝虽然叫魏楹坐冷板凳,却也没有故意找他茬。他这几个月的闲差当得还算顺心,过年的时候还受过贵人们几句夸奖。 如今添上这件事,对魏楹的处境可谓是百上加斤。只是,得罪已经得罪了,而且沈寄也做不出把这可怜被负被弃的女子推出去给人家出气把自家撇清的事来。再说这也没什么用。 “你日后有何打算?” 眉娘刚进来时还有豁出去唱了一场大骂负心汉的激昂,可此时脸上却只剩下疲惫和茫然,“民妇不知道。” 沈寄捏捏鼻梁,“你可还想再继续唱《千里寻夫》?” 眉娘苦涩的笑道:“不寻了,今晚之后人家也不会再由得民妇再唱。”她一走出这道门,会发生什么事不好讲。红尘里打滚这么多年,她也不是全然无知。只可惜,即便如此依然一直被那负心汉的甜言蜜语所欺骗。 229纷扰(4) 沈寄喝了口茶,“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眉娘脸上现出一些赧然,“如若夫人不来,民妇怕也只剩下一条路走了。” 沈寄腹诽:你倒是赖上我了。可是,如果她真的能够不管不问,也就不会来了。甚至连然楼的掌柜的都知道她肯定会揽下这件事,不然,定然不会让眉娘继续在这里唱完。 而眉娘的路,自然也就是举身赴清池了。不是每个人都有秦香莲那么好命能在路上一拦就揽下包青天的。而且老包铡了陈世美,也不是因为他挺妻另娶,是因他派人追杀妻儿。 所以,即便眉娘有命去敲登闻鼓告御状,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她依然跟着那个男人。至于她和尚书千金的大小问题另说。怕就是平妻也逃不脱很快无声无息死去的命运。 而且,她的卖唱,真的能卖艺不卖身么?沈寄很怀疑。这个世道真的允许出淤泥而不染?肯定是有些她推脱不掉的客人,是既买艺也买身的。她也不想被侮辱和损害,只是最可恨是那个男人,用了她的银子,却又嫌她。而且嘴上还继续哄着她,哄着她赚银子供养自己。如今金榜题名,又另娶高门之女。他怕是没想到眉娘能千里迢迢的找来吧。 从眉娘的话里,沈寄听出来之后了,当地有一个富户有货物上京,眉娘使了大笔银子给船娘,偷偷藏在布帛中混到京城附近的,就连路引也没用上。她上京的直接原因倒不是因为她男人没回去。毕竟才刚发榜,要回乡也需要一俩月呢。她是被人逼迫不过,要抢她回去做十七房小妾,所以偷跑进京的。而且隐约听出从前没这种事,是因为媚娘有个靠山,如今那靠山不在意她了。这个靠山准是入幕之宾无疑。 沈寄听完以手扶额,“你这样的人,也算是见识过千百样人了,都能自己找上京来,怎么就信了那个家伙的情话绵绵?” 眉娘苦笑:“不就是为着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么。他时时给我讲红拂女还有梁红玉的故事。” 沈寄摆摆手,算了,女人最怕的就是爱。但愿这个姐姐能吃一堑长一智吧。 “还是魏夫人好福气,这金榜题名竟成了一块试金石。” 沈寄噗嗤一笑,“我家那位当初也是打得好主意,想让我做小的。” 眉娘愕然,沈寄微微摇头,“女人,归根结底还是不能把一切都放在男人身上。走吧,找个地方安顿你。反正人已经得罪了,赔进你一条命去,人家也不会就不记恨我们府上。” 眉娘欠身:“此事是眉娘算计了夫人。” 大家都是聪明人,多的话也不用再说了。眉娘知道了此事,不甘就此放过吃软饭的负心汉,所以要闹这一场。这是她的刚烈。她打听到了沈寄的名声还有他们夫妻的往事,所以抱着琵琶到然楼自荐。只说自己来寻夫,却没说其实人已经找到,已经金榜题名高门为婿。 “我没来之前,你是不是真的把今晚当绝唱了?” “是,毕竟夫人与我不熟,而且此事也大有关隘。魏大人会不会怪夫人?”说实在的,只要她不就此离去,沈寄心软伸出援手就是她唯一的活路。 “自然是会说我几句的了。不过,他总不能为此事把我给休了吧。” 沈寄真的来了,而且把这事揽下了,眉娘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沈寄开始想把人安置在她收留那些被弃妇人的针织坊去,可想了想,万一户部尚书家真的要斩草除根,还是只有自己府上最安全。毕竟,魏楹这些年最重视的便是安保工作了。那些江湖人的福利着实是好,比后世央企的都好。一家子的衣食住行生老命死他们家都要管。不过,人家做保镖,是刀口舔血的,再好的待遇也说得过去。虽然目前为止,都还没到需要他们豁出命保护的地步。但讲的不就是一个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么。 从头到尾,小权儿一直安安静静的在沈寄旁边听着。他们刚进去然楼不久,刘示筒钊死促鞅ǎ外头的确伏了人。那个负心汉之前就想在然楼闹事,把眉娘从台上拖下来。是掌柜的顶住了,又有下头看热闹的人起哄,他被哄了出去。如今,带了人来,只等眉娘出门就要掳人。至于掳走后,是大麻袋装了扔河里去,还是遣送回乡不知道。 他在被书香门第的母亲教育的同时,对父亲侠客江湖也有憧憬。对大嫂今日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甚为感佩,也对大嫂说的女子如花,无人相护便只能从枝头凋零有些感慨。 “得给你弄个身份,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吧。不然,你小命难保,我为了自己的家人也不可能一直伸手。” 眉娘点头,“全凭夫人安排,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果机会,民妇定当报答。” 沈寄揉揉小权儿的头,“好在,三叔祖父他们不在,否则还得叨叨。” 小权儿嘿嘿笑了两声,“爹说,他们八成是被大哥弄回去的。” “别胡说啊,有些事不能乱说的。” “知道知道。” 回到魏府,沈寄把人交给挽翠安置在一个僻静院落,眉娘是个省事,为了活命她也会深居简出。沈寄赶紧的下厨做了两个小菜,又寻了一壶美酒出来,令季白端了跟着她往小书房送。 魏楹搁下书,“给我惹了事回来,就给这点好处?” “是我的不是,用人之前没调查清楚。可如今,就是不救她,仇也结下了。怪可怜的,而且我觉得她这人挺刚烈的,在一群逆来顺受的女子里也算难得。” “嗯,人你都带回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反正我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就这么着吧。”反正皇帝偶读看他不顺眼,再有人给上眼药也无妨。 沈寄夹了一筷子菜,用小碟子托着送到魏楹嘴边,“说来还是我福气好,看人的眼光比眉娘好多了。” 魏楹一哂,把嘴里的菜咽了下去,用下巴轻点另一盘,沈寄忙狗腿的夹来喂了,“爷,味道如何?” “还行,满上。” 沈寄提壶倒酒,七分满。魏楹也不伸手,只得端到他嘴边,结果人家还不张嘴。 “你待怎样?” 魏楹比了比沈寄的嘴,又比比自己的,“看着办。” 这是要她喝了,嘴对嘴的喂渡给他了。 魏楹胳膊上一疼,抬头对上自家雌虎,怒目圆睁,无端生出几分俏美火辣。 沈寄自以为笑得温柔,笑盈盈道:“哪学的这些招啊?什么时候上青楼走了走不成?” “你怎么知道……” 沈寄立即柳眉倒竖,“你还真给我去了?” “这是青楼的招数啊?” 电视里放的呗,“难道不是啊?除了青楼还有别处是这么着的?” 魏楹嘿嘿笑了两声,“这种事何须学。”说完握着沈寄手腕把酒喝了,然后拉她过来,口对口渡给她。沈寄的脸立时一片殷红。魏楹打横把人抱起,“要补偿我,小菜美酒是不够地。还是把你自己送上最好。我最喜欢你喝了一口这幅熏熏然美态了,而且也……特别带劲。”最后四个字消音在沈寄唇上。 次日一早起来,魏楹正好是休沐不用上衙,背着手在后花园遛弯,就听到花丛下的石凳子上,小权儿在给小芝麻讲故事。故事的主角正是他和沈寄,而且,正好讲到他金榜题名要沈寄做小妾那段。这是昨天回来的路上,他磨着沈寄给他讲的。听到大嫂对眉娘那么一说,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沈寄便简单说了给他听。和以前听说的,前后一凑,便完整了。 “什么?爹爹居然想让娘做妾!太过分了!”小芝麻怒了,妾是让人看不起的,而且妾生的子女叫庶出,也要低嫡出的一等。她也去过别人家的内宅做客,这些还是懂的。 魏楹大怒,混小子,在他闺女面前毁他形象。他几步过去,“道听途说!你功课做完了,就满院子打混。当自己跟小芝麻一样才四岁呢。” 小权儿摸摸鼻子站起来,心道倒霉,“大哥,我这就去做功课了。”说完拔腿就跑。 小芝麻站起来问:“小叔叔,后头呢?” “你问大哥吧。”小权儿说话间已经溜出了院子。 小芝麻看父亲一样,然后墩身行礼,“见过爹爹。”小脸却是臭臭的。 魏楹蹲在女儿面前,“小芝麻,为不存在的事生气值得么?”也不说是真的还是假的,说完伸手在她嘟起的嘴上刮了刮。 “哼――” 魏楹哄了半日,掌上明珠才肯打理他,却是一句,“爹爹坏,对娘不好。” 魏楹觉得有些冤,他还不够好啊!跟那个吃软饭的比,他都好到天上去了。 沈寄知道了说他,“你能不能找个好的比啊?” “比我好的,谁?你指出来。我也好学习学习。” 沈寄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人比张敞也不差啊。 魏楹便得意了,叮嘱沈寄一定要在闺女面前给他平反。 “平反,你当初难道不是这么打主意的啊?” “就是打过这主意,不是迷途知返了么。你做什么要让孩子知道啊,还讲给小权儿那个大嘴巴听。” “昨晚跟眉娘说起,他在旁边听到,回来路上一直问一直问。我拗不过就告诉他了。魏大人,敢做要敢当嘛。” 晚间,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起过来问安,小包子像是也听姐姐说了,似懂非懂的也不太肯理魏楹。魏楹急眉赤眼的冲沈寄打眼色,恨不能把小权儿吊起来打一顿。不过说起来,他要那小子进行武力镇压也就是这两年了。听说臭小子武功练得很好,以后他肯定打不过这个小兄弟。不过,长兄如父,他还是随时可以教训他的。话说,不是他前几天罚那小子抄书,他在报复吧? 沈寄一边一个把儿女搂在怀里,“所以说,你们娘不容易啊。” 小芝麻和小包子动作整齐的点头,“嗯。” 魏楹看着沈寄,叫你给我平反,没叫你表功啊。 “可你们爹更不容易,他能顶着世俗偏见娶娘做正室,而且十年如一日的爱护。咱们家也没有小妾通房庶出子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对娘很好很好。我昨天也是这么跟你们小叔叔说的。小芝麻一定没听小叔叔说完吧?” “嗯,后来爹爹来了。” 魏楹心道,合着还该怪我出去早了。 沈寄摸摸小包子的脸,“小包子以后要学爹爹,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为家中妻儿撑起一片天,让他们安乐度日。”她昨日也是这么教育小权儿的。 小包子点头如捣蒜,“嗯,我学爹。” 沈寄看向魏楹,在他脸上看出一丝赧然,耳根还微微有些泛红。不由乐了,这些年,这人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原来还能有害羞的这种情绪。 魏楹看眼沈寄,“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眼里却是憋不住的笑意。 小芝麻挠头,看看父亲,“娘,那我该学你,对么?” 沈寄默默她的小小包子头,“嗯,总的来说,你爹这种男人在这个时代算是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而且我们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也和旁人不同。小芝麻,娘会尽全力帮你找一个像你爹这样的男人了。”再看过去,魏楹耳廓更红了。 哄了两姐弟回去睡觉,沈寄看向对她表现非常满意的魏楹,她才给人惹了大麻烦回来,还不知那边会出什么阴招呢,当然得趁机表决心了。 魏楹在小兄弟还有儿女面前被正了名,又被沈寄这么直白的夸赞,心头美得冒泡,至于牙明日起会遇到什么刁难他也不去想了。户部可是六部里最特殊的,谁都惹不起,人家拿着朝廷的钱口袋呢。可以想见,明儿起,他们部门要用银子的时候会比从前受为难啦。而且下属也会知道原因是自家得罪了户部尚书,心生不满。 不过,媳妇儿说得对,不得罪也得罪了。拿个苦命女子的命去赔情也不够,不如救下一条性命。那女子是太会算计了一些,都算计到他头上来了。不过,也是个人才啊。说不准日后还有用得上的时候。关键,自家媳妇儿也绝容不得自己拿那女子去赔情。倒是有她在,有那个负心汉垫底,愈发能衬托自己的难能可贵来。从前可没听媳妇儿这么多好话喂过自己。还得有比较才有鉴别啊。 至于朝堂上的纷乱,那都是储位之争的余波啊。刑部、大理寺、督察院,这三个地方从国孝之后就没有消停过。多少人进去出不来,多少世家因此垮了。还有多少人平步青云,成为当朝重臣。他只担心,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总会来个大爆发。尤其安王一脉显然不肯就此被打压。还有军中诸方军权的争夺更是重中之重。这种时候,他在鸿胪寺躲躲清闲,也不尽然是坏事了。眼下时局坏成这样,皇帝应该没有打他媳妇主意的精力吧。 怕只怕,他再没有出头的那一日。就此虚度年华,浪费一生。 又是一天端午,沈寄入宫朝拜。 小芝麻依然是带着弟弟在屋檐下坐等,这个端午发生的事,让她更坚定了进宫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的念头。 “娘――” 沈寄的身影在二门处出现,姐弟俩一起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今天要吃粽子,娘还说要带他们去河边看划龙舟。只是,娘回来得有些晚了,也不知龙舟划完了没有。 沈寄看他们一眼,“娘不太舒服,你们先下去吧。”说完便径直进了正房。两姐弟愣愣的对视了一眼,看到挽翠急急出来遣人去请大夫忙问道:“翠姨,娘怎么了?” 挽翠也有点纳闷,奶奶只说不舒服,让看好大姑娘和大少爷。 “方大勇家的,奶奶说不用去请大夫,让人回来吧。”季白出来说道。 挽翠差了小丫头去把人叫回来,一边让采蓝和乳母带那姐弟俩下去玩。 “姐姐”小包子拉着小芝麻的手摇,他盼了好久的看龙舟,就这么泡汤了? “娘不舒服,明年再去吧。”小芝麻想进去看看母亲,想了想还是带着弟弟下去了。 魏楹去年这个时候还在先帝驾前酬唱,还写了一首不错的应景诗被传唱。今天上头的皇帝换人了,换成个不待见他的。他勉强做了首诗,就坐在位置上喝酒。午后回来的时候有些微醺,下人照旧把他扶到了正房。 听说沈寄不舒服已经躺下了,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怎么不肯看大夫呢?良药苦口,你又不是小孩儿了。” 手下的人僵了一下,然后放松,眼神却有些躲着他。 魏楹觉得有些不对,扳过脸细看,半晌伸手拉下她肩头的衣服,然后变了脸色,“说,你是谁?” 230对峙(1) 听了魏楹猛沉下脸这么问,沈寄,不,不是沈寄,那女子便笑道:“你说我是谁,我便是谁啊。你说我是我就是,你说我不是,那我就不是。” 魏楹心头上冒,一巴掌就挥了过去,那女子也不躲,只是看着那张脸,魏楹的手怎么都打不下去,而且大女人而已非大丈夫所为。堪堪停在了她颊边,“你原就长这个样子的?”人有相似,皇帝要遍天下的去寻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也不是不可能。可你找着了,就留着自己享用吧。我不知道,大家就两不相干了。现在呢,衣服还是那身衣服,发式妆容都一样,首饰也还戴在原来的地儿,可人却给他换过了。 “七分相似,三分易容。主子又让我在暗处看了魏夫人言行,要骗骗不相干的外人应该没问题。” 魏楹的血一下子全往头上冲,如果皇帝就在他眼前,他现在可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君臣父子,一定对他饱以老拳。弄这么个赝品,就把他媳妇儿给换走了。还指望他能默不作声吃了哑巴亏呢。王八羔子! 魏楹的胸膛急剧起伏,眼中几欲喷火。最后却是颓然拉过一根凳子坐下。下意识都还记着不能挨旁的女人近了,不然自家雌虎要发飙的。 可是除了默不作声他又能做什么,闹出来么?他以前倒是想过如果皇帝敢动手抢他媳妇,他要不管不顾的闹一场。可如今不是抢,是弄个赝品给他把人换走了。他如何闹? 今日出宫门上马车回家来,必定也是不少人看见了的。他怎么闹?说皇帝把他媳妇儿换了么。有什么证据?说身上的胎记不对,可除了他自己谁知道小寄身上有什么胎记。这么闹,人家不都得以为他疯了。媳妇儿好好儿的在家,却血口喷人诬赖皇帝。 再有,他从前打的闹一场的主意,那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鱼死网破的做法。如今要是闹开了,也就绝了以后小寄回家的路了。人言可畏,流言杀人。还有,对两个孩子也是非常的不好。 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被皇帝算计,做了这缩头乌龟?不行,他做不了这活王八! 魏楹起身往外走,一脚踹翻了挡路的凳子。 他本就喝了些酒,此时有些上头,一时拉开房门竟是恨不得直接打上金銮殿去,捉住他夺臣之妻的皇帝痛揍一番,热血一阵一阵的往头上冲。 小芝麻和小包子还在正房的院子外头玩耍,小包子想了许久的看龙舟泡了汤,这会儿还在恼。小芝麻便说秉过爹娘,带着他去划船。其实小芝麻自己也想去玩儿。于是两姐弟又跑了回来,这会儿看到魏楹拉开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都不由得吓了一跳。小芝麻甚至还不由得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小包子更是直愣愣的把魏楹看着。 魏楹看着儿女,心火渐渐退去一些。他就是有那个能耐直打上金銮殿,也得为他们两个想想。而且,他这么冲出去怕是还没进宫门就让人拿下了。 见他正常了,小芝麻才小心翼翼的问:“爹,你和娘吵架了么?” 小包子补充一句,“打架?” “没有的事,喝多了有些难受。” “那爹爹去躺着吧。” 那女子把近身伺候的人都赶开了,这会儿正房没人。所以采蓝闻说,便上来道,“爷要用醒酒汤么?” 魏楹摆摆手,“不用,你去把挽翠还有季白叫来。把他们俩带回屋睡午觉。毒日头底下跑来跑去做什么。” 小芝麻小包子对视一眼,可是想着之前魏楹那副吓人的模样,又不敢再提要去划船的事儿。只好委委屈屈的往外走。 采蓝和乳母还听到他们两个咬耳朵,“肯定吵架了。” 挽翠正在问季白话呢,问她有没有觉得奶奶今天不对劲儿。 “是不对劲儿,可奶奶脾气上来,我哪敢多问什么。” 挽翠心头有个疑惑,奶奶回来就说不舒服要躺一躺,她便赶紧收拾了贵妃榻,又铺了凉席,还把竹夫人也放上了。上前伺候的时候,竟觉得奶奶好像长高了那么一点点。她从前扶的时候,手举到自己胸口就好,今天却挨了一寸。 “你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了?” 季白挠挠头,“出了宫门,我就赶紧迎上去,奶奶话也不说就上了马车。我想着,是不是又在宫里受了什么气,便想着法儿的想都奶奶开心。这种事,平常奶奶也是过身就丢开了。可是今天却一直没有笑。” 她们两人这里正偷偷的议论,听得魏楹叫她们,便赶紧的往正房去。去了却听说人在小书房,不由纳闷的对视一眼。爷有事儿找她们,还可以说是问一下奶奶的情况。可让她们上小书房去,这可是头一遭。 两人进去的时候,魏楹正在椅子上按揉自己的额角,一脸铁青。两人便上前行礼。魏楹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她们二人,半晌才开口,“屋里那西贝货,你们俩就丁点没发觉?” 挽翠和季白是觉得今天人有些古怪,可是听魏楹这么直白的道出西贝货还是吓了一跳。 还是挽翠先开口,“奴婢是觉得奶奶今天长高了一点。可是断没敢往这个上头去想。” “什么奶奶,那压根就不是你奶奶。”魏楹口里满是火气。 季白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奶奶这是进宫,让人给换了。还能是谁,只能是皇帝了。那日皇帝待奶奶是什么情状,她可是亲眼见到的。她的脸立时唰地一下全白了。她抖着声音道:“爷,那现在要怎么办?” 挽翠的脸更白,奶奶出了这样的事,要是被人知晓了,就是回来也只能被沉潭了。爷现在没有声张,反而是叫了她和季白两个当值的前来,定然是心头有了主张了。她们自然是只有盼着沈寄还能回来做这个女主人,不然好差事丢了是其次。如今爷把话挑明了,奶奶要是回不来,她们二人怕有被灭口的危险。 爷要瞒下这事儿,依他往日心性,总不能是要以假乱真吧。不过,在奶奶没回来前,是得让那西贝货不被戳穿。那就只有靠她们这些身边人帮衬了。退一万步,就算爷真的要以假乱真,她们也只有配合的命。 挽翠伸手一拉季白,自己麻溜的跪下,“奴婢全听爷的。” 季白满了半拍,也赶紧跪了下去,她也想通了关窍,一时身子都有些抖。 “好,日后就让她长期对外称病。内宅的事,由挽翠你陪着打理。一应事务,就按你们奶奶往常的性子来就是。一件都不要落下。至于人情往来,左右我现在也没什么人情往来,就不用理会了。眼下阮家和柳家的婚事,到时候就送礼金就是。” 挽翠忙应道:“是,只是大姑娘和大少爷,怕时日久了也会发觉。” 魏楹独自在书房坐了有半日了,自然是什么都权衡过了。再是忍不下,此时他也只有顺着皇帝的意思先把那西贝货认下。他想了想,小包子怕是发现不了,他去年就把乳母当娘了。倒是小芝麻有点麻烦。可是小包子认错娘那毕竟是去年的事,这又长了一岁,不一定还能干出这样的傻事儿。这件事光靠眼前两人也不够。 “凝碧、采蓝和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可靠得住?还有乳母?” 挽翠点头道:“凝碧和采蓝靠得住,她们和奴婢二人一样,一切都得靠着奶奶,况又有十年的情分在。至于乳母,奴婢不敢打包票。” 魏楹点头,“乳母无妨,把她夫婿女儿照看好,她不敢多话的。” “那这几人,一旦她们察觉,你不妨告诉了。” “是。” “下去吧!” 魏楹待她们走了,才狠狠一拳捶在桌案上,岸上的执笔俱都跳了一跳。除了帮那个西贝货站稳脚跟,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比这一拳更多的发泄都不能有。不然传了出去,会引人揣测。世上的男人,还能有比自己更憋屈的么。 “不要以为,你就吃定了我。”恶狠狠的说完这句,魏楹叫了管孟进来,让他派人私下里监视挽翠和季白,还有之后的知情者。 管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匪夷所思之余,便按魏楹的吩咐一一分派下去。 此时,安王府上幕僚问道:“王爷,何时去找魏持己方为合宜呢?” “等几日,此时上门不摆明事情和本王有关么。实际上,本王只是让人在老七耳边多撺掇了几句,连那人都是他自己找来的。倒是真没想到,他还是个痴情种子呢。” “此乃天助王爷!魏持己可是先帝心腹,如肯倒戈,对王爷大善。” “是,别看他如今在鸿胪寺坐冷板凳,若是用好了,用处可不小。这人城府极深,很有才具。就连老七都还想着用呢。可也不想想,他占了人家的媳妇,人家还能跟他干么?” 宫外,临近皇宫侧门的一处府邸,沈寄悠悠醒转。脑子还有些迷糊,眼瞅着陌生的床帐她捧着头回想,她不是被皇后单独召见么,正跟着宫女走呢,忽然就人事不知了。她猛地低头去看自己身上,只余一身中衣。不过身体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然后身上的首饰、耳环,乃至手镯,什么都被人掳了个干净。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儿又是什么地方?瞧着也是富丽堂皇的所在。 沈寄唰地一声拉开了帐子,在外头守着的人赶紧过来,“夫人醒了,可想吃些什么?”一边说一边麻利的把帐子拢起挂上兽首帐钩。 “你谁啊?”沈寄问道。她心头有点猜着了,可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奴婢莫语,是奉小多子总管的命令在此伺候夫人的。” 小多子,沈寄脑子里嗡地一声,竟然是真的。她沉下脸,“皇上呢?”这事问别人都只能推脱,可是皇帝疯了么,竟然把自己这样一个有夫之妇,臣子之妻给掳到这里来。他怎么就敢做出这种事来。 “回夫人的话,皇上在和臣子们宴饮,接下来还要陪太皇太后太后用膳,怕要晚些才能过来。” 莫语捧了衣服过来,沈寄看她一样,“我自己的衣服呢?” “之前小多子公公让奴婢给夫人脱下,让另一位夫人穿去了。” “一应首饰也是?” “是的。” 沈寄起来由着莫语伺候着洗漱、着衣,梳头上妆。梳妆匣里自然少不了名贵首饰,见沈寄一句话不说,莫语便按自己觉得好的给她插戴上了。心道,这位主子还挺好伺候嘛。之前小多子公公还提醒自己要多加小心的。 之后,沈寄又顺从的吃了午饭,只是对着满桌丰盛的吃货,某吃货生平头一次没有什么食欲。事到如今,要怎么才能打消皇帝的荒唐念头。魏楹发现了么,还有小芝麻和小包子怎么样了?最后,沈寄索性把筷子放下,剥了个粽子来把肚子填满。 “你去外头守着,回头皇上来了就告诉他,我在等他。” 莫语微微一愣,然后应了声‘是’,福身出去。 小多子接到报告,使劲眨了眨眼,那位主,这么配合? 就连皇帝,从太皇太后宫中出来,然后送了太后回她宫中,又对皇后说了‘皇后先回去吧,朕还有些政务要忙’,并且无视后宫新人旧人脉脉含情的目光独自离开后,听小多子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楞了,“她说,她在等朕?” “莫语是这么传话进来的。” 皇帝道:“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多子心道:其实奴才也是的。那一位哪像是逆来顺受的主啊。就是那等逆来顺受的主,遇到这种事也要淌眼抹泪几天吧。 “主子,去么?” “不去岂不是显得朕怕了那个小女子。” 从侧门出去便是目前藏着沈寄那栋宅子,甚至她要是到院中来,都能看到皇宫的屋顶。不过,她现在没在院里,在房间里。 皇帝是一身便服,莫语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就看到了被莫语巧手打扮过的沈寄。还来不及惊艳一下,就被她正在做的事震住了。 沈寄挽着袖子两脚并拢坐在凳子上,正俯身磨一把金钗的尾部。用的磨刀石是在多宝阁上找到的一块奇石。不算太好用,比较凑合。金钗的尾部已经磨得很尖了,她用手拨了些水,又磨了几下才算满意。 小多子看到‘凶器’,反应过来便道:“大胆――” 皇帝扯了下嘴角,“你想弑朕?” 沈寄把金钗擦干,然后插回自己头上,“皇上,咱们谈谈?” “好!”皇帝往里走,告诉小多子,“外头候着,关门!”走过去大马金刀的就在沈寄跟前坐下了,“你说吧。” “我不想弑君,因为一旦如此,我也得死。我还不想死。”沈寄已经猜到有人替她回家了。如果是这样,皇家为了不闹出丑闻,倒是不会把事情公之于众。那么魏楹和小芝麻小包子就不会有事。只要不是明诏诛杀,相信以魏楹的脑袋瓜子,怎么都能绝地谋生,保住两孩子的命。这么一想,那个替身倒是很不错的一个存在。想明白了这点,沈寄就觉得底气足了许多。大不了就是一命赔一命,人家可是天子,命金贵多了。而她,反正是捡来的一条命,就算回不去这也多活了十六年了。 “我不想死是因为我有相爱甚深的夫婿,有年幼的儿女,还有没有做成的事。可是,如果你要把我逼急了,我也不吝跟你同归于尽。” 皇帝挑眉,“就凭你刚磨的那只金钗?” 沈寄慢条斯理的把卷着的袖子放了下去,“我知道皇上从小习武,而且光是比力气我也比不过你的。可是,男人都有最脆弱、毫无防备的时刻。我还知道哪些地方不需要多大力气,也能一击毙命。”她边说着就想起了《本能》里莎朗斯通的冰锥。 皇帝脸上有点僵硬,作为男人,他自然知道沈寄说的是何种时刻。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这同时也说明,她并不想杀他,或者说她是真的不想死。不然,她不用说出来。只需要好好做一番戏,以自己对她的心思,成功率还挺高的。 那么,没收她的金钗?没用的,一旦有心杀人就是一根针或是一根腰带都是可以的。甚至砸碎了碗偷藏起一片瓷器都是上好的凶器。 他把她掳来,自然不是要当观音供起来。这一点彼此都心知肚明,魏持己肯定也知道。此刻还不知是如何的百爪挠心呢。却只能顺着自己的思路来做事。可是,他好像也没能讨到好。这个女人,他想了不是一年两年了。而且,就算是此事的应对,都那么出人意表。他自然是想与她共享鱼水之欢。可是结果却很可能是在极乐中死去。他也还有许多未竟之事,也不想死。 “朕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罗敷有夫,使君有妇。” “使君已有别妇,而且,只要他肯稍微妥协,不管他是留着那个女子自己收用。还是干脆对外给你报丧,朕都会给他最想要的。魏持己最想要的,恐怕还是治国平天下。而且,你已经到了朕这里,要他相信你仍清白?” 231对峙(2) 清白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信不信你的清白。沈寄闻言脸顿时白了一白。很多女子被人掳走,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是家人为了名声,都直接就了结了她们。说是即便是清白的,也不清白了。 魏楹能信她么? 这个且不说,时日久了,她的位置终是会被人取代的吧?魏府需要一个内外打点的女主人,魏楹也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妻子。不管是那个替身还是旁人。皇帝更是给了他一个饵,一旦舍弃了可能已经不清白的自己,日后便是官途坦荡。就当她死了,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魏楹会这么做么? 不会!他绝咽不下夺妻之仇这口气。那,他会不会就因此彻底的投到安王那边去了?沈寄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猛地抬起头:“我救你倒是救出罪过来了,早知道……” “早知道就看着朕死,是吧?”这句话皇帝并不意外,这个女人干得出这种事的。就是当时,他也是知道这点的。她是权衡了利弊之后才救他的,只是这个过程极其的短。而且,一旦做了决定,便不遗余力。否则,他的命真的当时就送了。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像她当时那么当机立断,跟阎罗王抢时间。 沈寄叹口气,“也不行,当时不救你,先皇早弄死我了。我的女儿跟儿子也就没有了。” “只要你想通了,以后,还会有的。” 沈寄冷笑,想让她给他生私生子女,美得他! “只要魏府里依旧有魏沈氏,便是你要进宫也好操作。” “就是有,也不是为了向你投诚!”只是,真的能长长久久的骗过世人的耳目?而且,眼前这个人能放她回家去?还得是丝毫无犯的放她回去才成。想一想这事的难度,沈寄觉得自己悲催了。她转了个身背对着皇帝,不出声了。 皇帝看了看她稳稳插在鬓边的金钗,凤点头的钗,一头轻轻的摇晃着。而另一头,被她磨得很是锋利。他都有些担心会不会擦破她的头皮。他自是有法子让她没有反抗之力的得了她的身子。皇宫大内最不缺的便是各种秘药。可是,想一想芙叶转送给他的玉佩……罢了,他也不能每次都用药。等到魏持己先撑不下去,她也就不能坚持了。这个女人的心狠着呢,若有人负她,她是绝不会还对那人死心塌地的。这些,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儿。 至于老三暗地里那些上蹿下跳,他就当看猴戏了。他那是不跳出来,自己还真是不好动他这个贤王呢。还有他隐于暗处的势力,说实话,一日不拔除,自己在龙床上都睡不安稳。 “小寄,这个是你的东西。”皇帝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正是当初被砸碎的那块。他让宫中的能工巧匠用金丝补好了,看着就像是一条蜿蜒的龙盘旋在上头。 “玉乃阴盛之物,又损人命,伤阴鸷,金镶玉佩,金主阳气,可缓玉之阴气,如此,正是金玉良缘。” 沈寄一哂,金玉良缘那是宝姐姐和宝兄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身后传来离去的脚步声,待到去得远了,她才转过身来,就见到皇帝站在对面的廊下含笑看着自己。她低头看看案上的金镶玉佩,扭身进了内室。那玉佩被莫语收进了给沈寄准备的搁这类东西的匣子里。 沈寄开始焦心,两个孩子倒还好,在魏楹身边,又有采蓝和乳母等人,怎么都会得到比较好的照顾。可是魏楹,他会不会怒发冲冠失了分寸? 魏楹此刻在府里的小马场里跑马,他何尝不知道用那个西贝货,即便是对外称病,即便是有身边人帮衬,也不可能长长久久的瞒下去。可是,他还是只能这么做。而且,自己媳妇儿现在在哪里,遭遇了什么,更是令他仿佛被人把心狠狠捏着一般。 小芝麻和小包子晚间去给父母问安的时候,魏楹依然没有回正房,骑在马背上,一鞭一鞭的抽在马臀上。他不能有别的露了行迹的发泄方式,那太引人注目。末了,他实在忍不住,出府打马去了凌侍郎府上。 十五婶一家三口到柳家赁的屋子去帮忙准备婚事去了,便是府里客院那两个新科进士也因为放了实缺住到衙门提供的地方去了。所以,府里并没有旁人。 小芝麻问‘沈寄’,“娘,爹爹呢?” 好在挽翠着人打听了,于是‘沈寄’道:“去凌侍郎府上了。” 小芝麻挠挠头,“爹爹好久没有这么晚出去过了。”这半年几乎都在家守着她们娘三的。 小包子很敏捷的爬到‘沈寄’的椅子上,坐到她腿上,‘沈寄’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放松。小包子忽然疑惑的盯着她看,然后凑过去在她颈下胸口嗅嗅,“好像不是娘的味道。” 季白笑着拿了沈寄惯常用的香粉过来,“大少爷闻闻看,这个是不是奶奶的味道。” 小包子果真凑上去闻,“嗯,这个是。” “这就是了,奶奶今儿换了一种香粉。” “哦。”小包子恍然,然后张开胳膊抱住‘沈寄’的腰,脑袋搁她胸口。这个时候,‘沈寄’就算没做过母亲,也知道伸出手轻拍他的背了。见小芝麻外头打量自己,她又伸出手给小芝麻,把她拉到身边靠着。 小芝麻倚在‘沈寄’身上,好笑的看着弟弟,知道他是又想趁着爹不在家,要挨着娘睡了。 “娘,我听说爹之前在小校场骑马,好像十分郁闷的样子。他往常不会把马抽那么狠的。” ‘沈寄’叹口气,“你爹已经不顺了几个月了。你们平日里乖一些。”声音不是天生像,是后天模仿的。也学了个十之七八,而且有嗓子不舒服做幌子,一时之间也听不出什么不妥来。 季白把香粉盒子放下,看‘沈寄’抱着小包子,一手还摸着小芝麻头的样子不忿。就让这个女人登堂入室,顶了奶奶的位置?抱奶奶的孩子,睡奶奶的床? 挽翠瞪她一眼,让她出去了。 至于魏楹,到了凌侍郎府上,经了通传进了书房便道:“请大人屏退左右!” 凌侍郎一惊,再看看他的脸色,心头咯噔一下,魏持己仕途浮尘十年,早不是当年七情上面的愣头青了,这是发生什么事。再看他手上,还紧紧捏着根马鞭都忘了放下。眼见其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凌侍郎便毁退了书房里伺候的人。 “这是怎么了?” “今日,我媳妇进宫,被人换了。” 凌侍郎手里端着的茶盏歪了一下,茶水撒在了衣服下摆上。今儿皇帝一直在烟波致爽阁和群臣联诗,想不到竟不声不响做下了这件事。这件事,他真的是苦口婆心的劝啊。从王府劝到了皇宫,可搁不住皇帝入了魔障了。今天终于干出了这样的事来。 “你、你将如何?” “我不知道。”魏楹一字一顿的道,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欺人太甚了!魏楹胸腔急剧起伏。 凌侍郎叹息,那个女子,哪来的这么大的魔力。 “可是要老夫帮你打听尊夫人的下落?” “是。”想来想去,能办此事,又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就只有这位了。至于芙叶公主,魏楹实在信不过她的城府。回头被太皇太后看破,等着小寄的就是毒酒白绫匕首择一了。 “好,此事老夫一定尽力。” “有劳!” 回到府里正房,魏楹就见到‘沈寄’将熟睡的小包子递给乳母,终于等到父亲回来的小芝麻上来福了福,叫了声‘爹’。 魏楹摸摸她的头,看来是没发觉。也是,才多大的孩子,哪有这么快就发觉的。 “快回去睡吧,晚了。” “是。”小芝麻仰首看看魏楹,然后想到娘已经知道爹心气不畅了,接下来的事自有娘操心。而且她也真的困了,于是安安心心的由采蓝抱回了屋。 挽翠退出去,关上了房门。今晚是季白值夜,自抱了被子到外室铺小床。一边铺一边朝里头指指,挽翠摇头,想到哪里去了。爷是那样随便的人么。 “晚上警醒些,我回去了。” “知道了。” ‘沈寄’朝魏楹一福,“魏大人想好了?” “是,本官暂时还得留着你。你若安分,也许日后有些事我们还有得商量。” “那就多谢大人了。” “你是死士?”他若是拿这个女子给沈寄发丧,皇帝也怪不得他。这岂不是把这个女子的命就交到他手上了? “我欠了人的命,只能拿命偿还。大人,晚上怎么歇?” “你不是病了么,就睡这里吧。”魏楹拿了自己的枕头被子出去交给小厮抱去书房。他看了床一样,他和沈寄的床,如今却要给一个外人来睡。可是,他总不能无缘无故把床换了吧。那样好的床,要弄塌了都不容易。罢了,就算是床换过了,还有衣服首饰呢。最重要的小芝麻和小包子,他总不能给换了吧。 这一夜,魏楹自然是一宿无眠,一整晚都在榻上跟烙饼似的翻来翻去。一直在想着这十六年里的点点滴滴。从沈寄还是个瘦骨伶仃的黄毛丫头,半夜饿醒起来喝一瓢水接着睡,想到初四那天她剥粽子喂他吃。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二天起,魏楹就告了病假不朝了。他要是再看到皇帝,实在是忍不住。万一真在朝堂上干出拿笏板去砸君王的事,他们家就完了,九族都得跟着他遭殃。因为那人的身份,有些事便不能在明面上进行。他现下还不得不忍。 闻说他们两口子都病了,十五叔带了儿子过来探望,魏柏与王氏也来了。 ‘沈寄’睡着了,王氏只能看了一眼就出来。 魏楹则是眼下青黑,无精打采。 十五叔瞪眼道:“你这是怎么了?” “病了。”魏楹言简意赅。过府看病的自然还是徐方,魏楹不知道他晓得了多少,根本懒怠见他,只让他随便开点药意思意思就好。至于‘沈寄’那边,也是一样。所以现在,内宅是药香弥漫。 “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说病就病了?” “人吃五谷杂粮,生个病有什么好稀奇的。好了,看也看过了,你们回吧。”魏楹翻身背对书房里的三人。这当口他没心思见任何人。 见他如此不耐,十五叔道:“算了,我不与病人计较。”说完就转身出去了。至于魏柏和魏权,一向都畏长兄,便只是问候了几句就出去了。小权儿又要去看沈寄,听王氏说她睡着了这才作罢。 王氏便道:“大嫂瞧着气色还好,只是睡着了而已。可听你们说的,大哥好像精神不大好?” 魏柏蹙眉,“大哥心头压了事,不愿和我们说。” 又去看过了那小姐弟俩,两小屁孩儿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十五叔带了儿子去柳家,魏柏夫妻回去。这家里暂时没什么事,下人都训练得仅仅有套,所以男主人女主人都病了一时也还无碍。只是,这感觉总是和几个月前热热闹闹的府邸迥异。诺大一座宅子,都没什么人气的感觉。 十五叔想起魏楹酒后告诉他的事,晚间又偷偷来了一趟,直接去了魏楹书房。 魏楹正在吃面,他这一天什么都没吃。见到十五叔便问道:“来了,吃了么?” “吃过了,你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一个男人最不能忍的事,偏我还不能不忍。”所以,郁结在心,他是真的病了。 十五叔一惊,难道大侄媳妇被皇帝给……昨天众命妇进宫朝贺了。可是,六侄媳妇她大嫂气色挺好。他知道大侄媳妇是心宽之人,可再宽也宽不成这样吧。 “那压根就不是你侄媳妇,不知道皇帝打哪找来的。昨天穿了你侄媳妇穿出门的衣服回到这个家里。” 那晚十五叔就已经瞠目结舌了,今晚简直要被这个消息给砸晕咯。 “太无耻了!” “可不是!” “那你准备怎么办?” “家里,我要我媳妇儿回来,所以那个西贝货我留着。至于别的事,我还举棋不定。” “回、回来?”十五叔有些楞,他已经是比较愤世嫉俗的人了。没想到这个读圣贤书的侄儿比他还要惊世骇俗。 “那当然,我的媳妇儿自然是得呆我身边。” 好吧,这是他们夫妻的事,他是叔叔也管不着,只需要守口如瓶就是了。 “那其他的事是什么事儿?大侄子,你可要三思啊!” 魏楹冷笑,“放心,不会连累家里。大不了,就开祠堂我先自请出族。”他早知道,族里是只能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的。他娘就是被族里沉潭的,他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沈寄被沉潭。即便、即便她真的被……他至少要给她衣食无忧平静的下半生。无论如何,他不能弃这个从小劳作供他读书科考,又与他十年携手祸福与共,还为她生儿育女的女人于不顾。 “十五叔今晚就歇在这边吧,我打发人过去和婶子说去。”别回去把事露在了脸上。他这个小叔是家里长辈里唯一真心只关心他这个人的,没看任何附加的东西。骤然见到他如此,是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而且,他的想法还算是不囿于成见,并且亲身经历了母亲当年的惨事。所以,他对他吐实。 十五叔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去了,末了想想如果大侄媳妇日后走投无路,大侄子是得给她个容身之所才是。唉,恩恩爱爱一对小夫妻,怎么偏遇上这样的糟心事。还有那小姐弟俩,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只把个西贝货当娘了。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这个侄儿一向是有主意的。不过,十五叔打定主意小姨子婚后,他也暂不离京,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魏楹吃了面丢了筷子,心头再堵得慌,他也不能就此消沉。还得为以后,为两个孩子多做打算。但是,要他在如今的皇帝麾下做个绿云罩顶的顺臣,那却是不可能的。安王也不是明主之选,而且是过了明路的心怀异志的亲王。那么,剩下的便是皇帝的几个年长皇子了。皇长子如今也近弱冠了,二皇子也十七了。只是,他职位尚卑,区区一个三品官,是不够格过问这些事的。要怎样才能进入中枢呢? 似乎只有虚以委蛇才能报得此仇了。不过,也不能太急于求成,否则很容易被看出端倪。所以,虽然是心急如焚,魏楹依然按捺住了自己。而且,利弊得失,他在病床上躺了一日一夜,也算是权衡清楚了。 小寄,我会救你出来!你一定不要做傻事。想到她砸碎的玉,还有她戏言的划花自己的脸,魏楹心头的气恼就越加炽烈。 安王也该再派人来找了,这回他就听听安王是怎么打算的好了。先帝,不是臣不忠。实在是您的儿子逼的。 232对峙(3) 沈寄被软禁了,或者在别人看来用金屋藏娇会跟合适一些。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类的戏码演来着实没什么意思。就是要演,她也只会在魏楹面前耍耍花枪而已。 皇帝这几日每日都抽些时间过来坐坐,一两刻钟,要是搁在嫔妃身上,这已经是很受宠的了。因为前朝不宁,皇帝十之六七都是独寝,每旬召幸后宫的最多不过三四天,又有一天铁定是在皇后宫中。可是,沈寄不是后宫嫔妃,所以她对皇帝根本理都不理。 皇帝就一个人在旁边或是喝茶或是翻看些闲书,倒像是来放松的一般。哪怕沈寄就给他个背影,他也怡然自得的在一旁或坐或卧。久而久之,倒是沈寄先投降了。惹不起我躲得起。她招呼莫语拿了趁手的小弓箭到旁边的屋子练射箭去了。 长日漫漫,她没有什么消遣。绣花,她没有那个兴致;弹琴,她这会儿心头全是憋着的气,能把蝶恋花弹得飞沙走石杀气阵阵……结果看到旁边的空屋子,就让莫语给她弄来了靶子和弓箭。只当那靶子是皇帝的脸,一箭更比一箭的准头好。 皇帝过来在旁边抱手看着,见她一脸的煞气,准头倒是比那日在芙叶府上好了不少,于是笑道:“你这是在射朕呢?” 沈寄不答话,却是陡然转移了箭头所指,目标正是皇帝的心脏位置。皇帝倒还好,只是和沈寄对视着。小多子脸色一下子卡白,一声‘护驾’已经到了嘴边又被皇帝的目光逼了回去。这个院子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不过都是暗桩,平日里看不到。沈寄曾经试过往外冲,这些暗桩便冒了出来。她就只有乖乖的回去呆着了。 “你射啊!” 怕是穿了护身软甲才这么有恃无恐吧。况且,以她的速度怎么可能射的中他。她要杀他,那就只有那种最不堪的情况下才能得手。那日她磨了金钗之后,他就没有进一步的作为,倒不是说被她吓唬住了。而是,这个男人掳她来,不只是为了一夕欢愉。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女人的身体,他最不缺的便是这个。 当然,如果沈寄没有那样说那样做,他肯定不会入今时今日这般规矩,只是过来坐坐就好。这是要对她使水磨工夫了,这才几日,他还耐得下性子。不就是想等着魏楹扛不住妥协了,然后她伤心失望之下,觉得他也是有几分好么。 哼,就算、就算魏楹真的扛不住了,她也不可能对罪魁祸首假以辞色的。瞎子点灯白费蜡!只是,她真的很想小芝麻和小包子。想他们软软的小身子,想他们清清脆脆的童音。还想魏楹,更加担心到了这个处境他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来。 越想这些,越恨这个把她关起来的男人。有几次她盯着莹白的茶壶嘴,真是恨不得往里头投毒。要是有巴豆就好了。皇帝每每见到她的目光所指,看到她一脸的无奈,便会闷笑出声。他也不会强要沈寄理会他,和他说话什么的。现在,光是看到她脸上生动的表情,还有眼中燃烧的火焰就让他很满意了。 沈寄深呼吸了一口,把箭头移回对着靶子,一个漂亮的十环,超水平发挥。皇帝也不由得挑了挑眉,然后抬起双手很捧场的拍了几下,“嗯,不错,进步很大!晚上加菜!” 沈寄心道:我难道是为了多吃一个菜?可是也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想看她破功,她于是把嘴闭得越发紧。这样一个不缺女人,更不缺人谄媚讨好的主,难道还能这么长久的自说自话下去?她还不信这个邪了。 晚上,果然加了两个菜,沈寄抚抚自己的胸口,不气不气,她才不会被气到。 “夫人”莫语脸上有些担忧的唤道。今天大总管敲打她了,让她劝劝这位主。 “我夫家姓魏。”沈寄没好气的道。光是叫一个夫人,多暧昧啊。皇帝的妃嫔里还有一个级别就是夫人呢。 “您的法子很好。”莫语没有称呼她魏夫人,略去了称呼。 沈寄往嘴里扒拉饭菜,摸着良心说,味道的确非常好。闻言搁下筷子喝了口汤道:“什么法子?”是指她不理会皇帝么?应该不是吧,这年头的人除了自己这个不是原装的,哪敢对皇帝有丝毫不敬。更不可能认同她对皇帝不敬的行为,宣之于口的认同就更加不会有了。所以,她到底在说什么? “从来没有人能把皇上拴住,可是这五日皇上每天都会抽空来看您。” 沈寄沉下了脸,要不是担心一直不说话有妨碍,她才不会理会这个多嘴多舌的丫头呢。哼,枉她还叫莫语,话多得不得了。 “只是,这种法子也就能用个新鲜,如果您一直这么冷淡,皇上不会一直喜欢的。” “合着你是在提醒我要懂得适可而止啊?” 莫语有些害怕的道:“奴婢是好意。”她一开始可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位美人儿。天天练射箭不说,还敢把箭头对着皇上。而且之前,她还和一个暗桩对打过,虽然是没几招就被解决掉了,可那股悍劲儿却让人瞠目。所以,莫语开始害怕起来。怕这位夫人一个不爽拿自己出去,以皇帝对夫人的宠爱程度看来,那自己就是被打死也是白死啊。一开始心头轻微的轻视如今已然淡然无存。皇帝竟然好这一口么? 沈寄瞥她一眼,“你抖什么抖?”声音抖得那么明显,她又不吃人。 “奴婢害怕。”她的确是害怕枉死,这位夫人看起来脾气十分的不好。虽然不吵不闹,也没砸东西,却浑身都是煞气。她不敢招惹!但是,大总管的吩咐也不能不听。 “别抖了,我又不吃人。我告诉你,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讲了。再讲我就对你不客气。我不是欲迎还拒,皇帝不喜欢,我才高兴呢。把桌子收了吧。” “是。” 莫语又看了数日,沈寄依然故我。莫语终于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每日看着沈寄早起练剑,午睡起来练箭,按时吃睡不由的有些纳闷。 沈寄也是无聊,所以和莫语说道:“如果哭一哭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也想淌眼抹泪,可是性格注定我干不来这事。我也不想死,所以不会绝食。” 莫语确定了沈寄的心思,暗暗叫苦。等皇帝没耐性这样耗下去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这个近身伺候的人了。不过,她也明白了沈寄的心性,不会故意的作践自己来泄愤。在自己不再劝说她顺着皇帝之后,她对自己一直客客气气的。其实,比宫里哪位主子都好伺候。可是,光是伺候好她不够。大总管拨自己过来,不只是为了这个,这个活儿只要经过培训的宫女都能完成。 “奴婢已是明白了您的心思。可是皇上的想法除了先皇从来没有人能够改变。皇上对您的心思,深着呢。所以奴婢想,您何妨欲拒还迎。” 欲拒还迎? 沈寄挑眉,她想了一下,明白了莫语的意思。皇帝会不会真的是犯贱,六宫粉黛婉转相迎他不稀罕,却偏要到自己这里来受冷遇,还乐此不疲的天天来。听莫语的意思,是皇帝有受虐倾向,就喜欢来这里找不自在?听这丫头说的倒像是挺为自己着想,让她改一改态度,这样皇帝便能如她所愿的不来了。 “莫语,莫把我当傻子哄。我本不想和你为难的。”沈寄拿着剑出去。留下懊恼的莫语,果真不好哄! 沈寄也在懊恼,她的功夫练了也快十年了吧。虽然是错过了十四岁以前才练起来的。可是,也不至于让人不敢出全力,就两三分力三五招就把她打发了吧。 沈寄站在院中,随手指了个方向,“高手,出来!” 那个方位的暗桩楞了楞,然后走出来,躬身作揖,“夫人有何吩咐?” “你的武功是什么水平?江湖排名多少?” 对方楞了一下,“小的是皇上的暗卫,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 “那大内高手你排多少?” “能进暗卫的,都在前五十之列。小的不才,应在中上。” 沈寄怔住了,这么看得起她,居然让大内高手排名前五十的人来看守她。而且,这个院子里就有四个,四个啊!外头的还没算上。嗯,这个人中上,算来应该是前二十。应该不是防着她,是防着魏楹派人来劫狱的。 “你是这里功夫最好的么?” “不是,中上。” “那个,我每天,不是在练剑,我就是活动活动身体而已。”班门弄斧贻笑大方的沈寄颇有点赧然。心头慨叹,武力值这么高,人家是用一个国家的财力在养这些高手。比他们家养的江湖人可厉害多了。魏楹就算是知道了她在哪里,能成功劫狱么? 其实皇帝不是不郁闷的,沈寄和莫语讲话,和厨娘讲话,现在和暗桩也讲话,可就是不和他说一个字。那天对他说了一番金钗的用途后,就真的一个字没有和他说过了。 今天已经是第十二天了,她依然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皇帝伸出手去扣扣桌案,“说话?” 沈寄瞥他一样,“我要见我的孩子。” 皇帝一愣,跟他讲条件,“好!” 沈寄挑眉,真的可以? “君无戏言!” “什么时候?” “等着。” 沈寄微微一笑,总算可以见到小芝麻和小包子了。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瘦,有没有发现回去的根本不是母亲?这个要求是她深思熟虑后提出要的。要提什么‘放我走’‘想见魏楹’这类根本不可能的要求,那还是趁早别提了。 她倒不是处心积虑要拿说话这件事要挟皇帝答应她的要求。只是既然他开口要求了,她讨好点好处不过分吧。既然已经开始说话了,也就不在乎多说几句。 “皇上,你找来的丫头果然伶俐,还拿话哄我呢。” 皇帝已经听小多子说了,于是微笑道:“不及你甚多。” 沈寄定定的看着皇帝,“其实,有个问题搁我心头好几年了,一直想找机会问问皇上。” 皇帝讶然,“你说。”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沈寄脸上满是苦恼。 皇帝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开口,“我就喜欢你拿着剑逼人救我那股狠劲儿。当时我没怎么往深了想,等后来察觉已经放不下了。” 沈寄听他把朕换成了我,心头叹口气。 “可我对你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我有夫婿有儿女,我爱我的夫婿和儿女。” “有什么关系?我会看着你对魏持己死心,各种压力之下,他撑不下去的。” 沈寄怒了,“是,你是皇帝,你要人生要人死都只在一念之间。可是,你逼迫不了人心。” “我没有逼迫你,我是在等你自己死心。”皇帝心情很好的样子,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盏。 “我就算死心,也不可能对你动心。” 皇帝眉心略过一抹怒气,“我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 沈寄诚实的点头,一点都不带犹豫。 “你――”皇帝从来没有尝过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为何?” “我不喜欢和人分享男人。”沈寄说完,心头略过隐忧。由己及人,魏楹肯定也不想。日后,还有一场官司要打呢。不过,还是先顾眼前吧。 皇帝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道:“由不得你!”说完拂袖而去。 真小气,说不过人就耍横!沈寄赶紧追了几步出去,前方的人停下了,看来是等她说话。 “皇上别忘记了答应我的事啊!恭送皇上!”沈寄说完墩身一福。她本来是自称臣妇的,可是这个人不准。她就只好没规矩的称我了。不然,难道要她自称‘小寄’?鸡皮疙瘩会掉一地的。 皇帝近乎咬牙切齿的道:“不会忘。” 三日后,沈寄得到消息,小芝麻和小包子要出府上香。 临出发前,莫语递上一颗药丸。沈寄明白这个意思,她要是不吃了,就出不去,也休想见到儿女。只得接过来,义无返顾的丢进嘴里用水冲服。又接过莫语递上的纱帽戴上,“走吧。” 她本来也没认为自己能跟小芝麻小包子面对面的相见,如今并不意外。 他们的马车先魏家的一刻钟到达寺庙,沈寄焦急的等着,一刻钟后,终于看到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边一个牵着一个同样带着纱帽的女人的手进了大雄宝殿,言笑晏晏的。他们还叫那个女人‘娘’。沈寄顿时心如刀绞,张口就要说‘我才是你们的娘’,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她又想过去拉小芝麻和小包子的手,结果发现四肢一下子就麻痹了。 药效发作了,莫语从后面把她扶住,“夫人,你怎么了?” 时间算得可真是好,她就真的只是看到了而已。 莫语和另一个丫头把沈寄半抱半扶的弄了出去,只说她们家夫人突发疾病,要立即回府就医。等候在外的马车马上启动,一众暗卫前后相随,前呼后拥的簇拥着马车离去。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没有引起其他香客的留意。只有同行的挽翠和季白多长了一个心眼,而且看沈寄道身形很是眼熟,便示意刘蚀人去追。可是半道就被人拦下了,没追上。更加不能得知马车去往何处。 沈寄被送回那栋宅子,药效还没有消失。她躺在床上,对着床帐咬牙切齿。那个女人,牵着她的孩子,听他们叫她‘娘’。她还活着呢,就有女人睡她的床抱她的娃了。魏楹应该不会发现不了吧,要是连他都被人睡了怎么办? 有人推门进来,沈寄一阵紧张。果然是皇帝,他施施然走到床边坐下,沈寄没心思担心魏楹的清白问题了。还是担心自己比较合宜。 皇帝的手伸到沈寄脖子下头,作势要解她的领扣。沈寄急了,可是现在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弹。 “哪,这种情况下,你的威胁就没有用。你拿什么力气来杀我呢?你连咬牙自尽都办不到。我没有动你可不是被你吓住了,是尊重你!” 狗屁!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不过是怕我事后自杀,不过是不想形同奸|尸。 “还是没得着教训哪。”皇帝说完,伸手摸了沈寄的脸一把。感觉手感不错,于是又摸了一把。看到沈寄怒目而视才笑笑收回了手。 “我可是遵守了承诺啊,而且,人家把你的儿女照顾得很好啊。” 魏府里,挽翠前去小书房告诉魏楹今日发生的事,发生他精神其实比之前好多了。今天小芝麻和小包子去拜药王菩萨,替父亲祈福的。 魏楹听后懊恼的一拍大腿,早知道就让十五叔跟着一道去了。他告诉十五叔真相,不就是为了这个用场么。至于皇帝知道小姐弟俩去上香不难,魏府肯定是在被监视当中的。之前让人去庙里预定厢房,稍微一查探就知道了。一想到见儿女的机会不知沈寄是付出了什么才得来,他就呕得慌。 233寻找(1) 沈寄身上的药效在晚饭前解了,她可以自行下床吃饭,倒是一点都不耽误。皇帝已经走了,他也不能翘班太久的。尤其是刚接班没多久,兄弟还惦记着他的位置的时候。 沈寄想了想明白了,外头那么多人,不但是要防着魏楹劫狱,怕也是在防着安王。即便她和安王本身无仇无怨,可是,因为中间有个皇帝,所以安王对她下手毫无悬念。当初在扬州,他不就是要用自己来对付当时的岚王么。唉,魏楹,你可千万别上了安王的贼船啊。他现在不嚷嚷出来我被皇帝掳了,不过是稍微给你留点面子。等以后,他肯定会那这事大做文章的。你千万千万不要气糊涂了啊。 自从她见过儿女以后,皇帝每次来了都要找她说话。沈寄也不能耍赖,见过儿女了就不认账。便每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皇帝说话。她也懒得掩饰了,话中毫无对他皇帝身份的畏惧,难为那位爷也不计较。 “我记得你很喜欢逛街是吧,我头一回见到你,你就在逛街。”皇帝说完摸摸下巴,“有十年了吧。” 沈寄想了一下,想起他当时要招揽魏楹的事来。唉,都这么久了啊。还真是没想到她居然已经认识皇帝有十年这么久了。 “这,就是缘分吧。” 呃,这么文青的话实在不适合从冷面王嘴里吐出来。不,现在应该是冷面皇帝了。说实在的,魏楹平日都不会说这么感性的话。只有在枕席之间才会如此肉麻。沈寄作势掸了掸手背上的鸡皮疙瘩,对面的人被她的举动气得再次说不出话来。 “皇上,我八岁就被卖入魏家做小丫头,那时候魏楹十四岁。至于你,那会儿应该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吧。” 皇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这是嫌我老?” 不老,三十六岁,正是大好的年华呢。 “不老,你六十了抱着十六的小姑娘,一只梨花压海棠,也是佳话,也有人上赶着。”沈寄现在回不了家,见不到儿女,兼且为魏楹担忧,心头对皇帝是满腹的怨气,说话自然是不会客气。可是眼见对面的人虽然抿紧了嘴角,捏住了酒杯,却也只是仰首把酒全喝了,硬是把她的不驯忍下了。她忽然又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 眼见沈寄一副搭着筷子数饭粒的情状,皇帝怒道:“我在这里,竟是影响了你的好食欲不成?” “不自在。” 皇帝本以为沈寄还要刺他几句,没想到只听到这么三个字。 “别人跟我一桌吃饭不自在是因为畏惧,你又是为什么?你可不怕我。”顿了一下自嘲道:“我就这么让你生厌?见到了饭都吃不下?” “那倒没有,只是皇上的深情厚谊,我实在是无以为报。”要说皇帝令人望而生厌那倒不至于,人家皮相也很好的。想一想,即便开国皇帝丑得惊天地泣鬼神,可经过那么多代选取美人进宫中和,后代子孙只会越来越好看。皇帝就是汲取了那么多代美人的精华才生出来的优良品种了。 皇帝听了这话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来她对他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倒是秀色可餐的紧,我见到你就食欲大开。”皇帝调笑的说了一句,然后让小多子给他盛饭。 沈寄愕然看着皇帝,这倒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啊。谁说他是冷面王,冷面皇帝啊。继而更加明白他的深情,可是,她真的无以为报啊。 “皇上,你放我回家吧。” 皇帝的脸沉了下去,眼睛里的笑意随之消失,“以后都不要再说这话了。” “我又不喜欢你,你留我在身边做什么啊。呕你么?你身边自有爱你的人,譬如说皇后那就是一心爱你的。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吃饭!” 沈寄低头扒饭,莫语忙着给她布菜。这么些天下来,她已经很熟悉沈寄的口味了。也再不敢再她面前耍小聪明了。不过,这倒是皇帝头一回在这里吃饭啊。 晚上,沈寄坐在廊下看月亮。心头想着如果魏楹这会儿也在仰头看月,那倒真是应了‘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的话了。呜呜,魏楹,你可千万别被那替身给睡了啊。否则,我饶不了你! “阿嚏――”正在窗前观月思人的魏楹打了个喷嚏,小厮赶紧给他披上外衣。 “我怎么好好儿的打起喷嚏来了?” “一定是有人在想着爷。” 魏楹点头,“嗯,说得没错。” “爷,您今天还歇在小书房么?”爷和奶奶因为各自生病分房睡已经半个月了。奶奶早就好了,爷这两天也大好了。 魏楹蹙眉,“把东西搬回去吧。” “是。” 随着魏楹回归卧室,小芝麻和小包子自然是万分高兴他终于好了。而在柳氏婚后独自留在京城的十五叔则是忧虑的对魏楹道:“虽然俗话说熄了烛火女人都一样,而且那女人长得跟侄媳妇差不多,可你千万别犯糊涂啊。那人来历不明的。要是真憋不住了,还有很多渠道的。小叔叔带你去熟悉的地方,也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魏楹的额角跳了跳,他伸手按住,“多谢十五叔的好意了,侄儿不需要。” 十五叔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不是从来不动府里丫头的么。” “我房里的事,叔叔就不要操心了。倒是您,十五婶才走没多久,你可别又冒出几个红粉知己来。” 十五叔瞪魏楹一眼出去了,末了还回头叮嘱,“别看着长得差不多就将就了。” “我挑嘴得很,将就不了赝品,这点您老放心。” 看魏楹已经有些毛了,十五叔拉开门出去。 回到屋里,魏楹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到榻上,洗漱后便上塌躺下,“熄烛火,我要睡了。” 那女子把烛火熄灭,上床躺下。 一宿无话。 次日起身,魏楹去洗漱出来,发现那女子正在给他收拾榻上的被子,怒道:“谁准你动我东西了?” “可是,丫鬟就要进来了。” “你放着我自己知道收拾,没有叫丫鬟是不会进来的。我没让你做的事,一件你都不能做自己做主就做了。”魏楹其实也很不放心这个女人,更是不敢让她和小芝麻小包子单独呆在一处。这个女人看起来虽然不像坏人,但那是他的儿女,再小心都不为过。 魏楹又开始上早朝到衙门混时间。并且,走起了凌侍郎的路子。说起来凌侍郎之前呆在王府一直是以西席的身份,兼任谋士的。如今,岚王登基称帝,原本的世子成了皇长子,虽然没有明诏封储君,可是正宫嫡出,德行没有亏损,将来正位东宫太子似乎是没有疑问的。而凌侍郎继续兼任皇长子和皇次子的讲学师傅。 魏楹陆续去了凌侍郎府三次,终于在第三次堵到了微服出宫看完老师的皇长子。虽然皇长子还没有在群臣面前露面,但是看了长相年岁,魏楹便断定了。他是当年的少年探花,一身才学先帝十分喜爱。如今刻意在皇长子面前展现,自然很快赢得了他的好感。 等皇长子离去,凌侍郎问道:“你想做什么?” “凌大人,下官在鸿胪寺呆腻了,想换个地方。这不,上门来跑您的路子来了。凑巧遇上皇长子殿下,自然觉得这是一条终南捷径。”这几次上门,魏楹都不是空手,携了投其所好的重礼,旁人看了,的确是在跑吏部侍郎的门路的样子。 凌侍郎想了想,“以你的才学和资历,进宫做侍讲学士倒也是合宜的。只是,你可不要打歪主意啊。” “下官岂敢,先帝知遇之恩深重,重兴家族的重任在肩,下官不会自误。” “我可以替你推荐一下,可是,想做未来帝师的人不在少数。” “多谢大人。” 凌侍郎蹙眉,“你可别想着进宫去乱转悠。”他还没有找到皇帝金屋藏娇的地方,不知道是在宫内还是宫外。为这事,他和皇帝直言过,“皇上,您难道是想要逼反魏持己么?” 当时皇帝只道:“替朕盯着他。” 如今魏楹上门来求官,现在看来他主意是打到皇长子身上去了。其实,他倒真是一个很合适的侍讲学士人选。才学自不必说了,而且年纪很合适。三十岁是大有希望在皇长子登基后仍然在朝有所作为的。并且,他的经历让他比旁人更多了一些优势,一个经历过下层磨难,又几番外放的老师对皇长子的成长是很有利的。侍讲学士都是出自翰林院,可一直都在翰林院呆着,就比出身翰林院却多了不少经历的魏楹不如了。再有一条,魏楹现在在鸿胪寺呆着,很清闲。他的时间可以最大限度的向教导皇长子读书这事倾斜。那自己就去和皇帝说说吧。 皇帝听了之后道:“容朕想想。”末了听说皇长子找人求了当年魏楹中举的文章去看。每年前十的文章,常常被传抄出去作为考生的范文。魏楹的也不例外,所以不用到存放试卷的地方都可以找到。据说皇长子看得拍案叫好。看来,他的长子自己也很中意这个老师啊。他的老子和儿子都很中意这个人哪。 “行,那就他吧。”侍讲学士讲学,可不是和皇子单独相处,还有不少旁人呢。所以,讲了什么,都会有人一五一十的告诉自己。完全不必担心魏持己说什么不该说的。 魏楹闻讯,倒也没有喜出望外。这其中的因果他早就分析过了。而且,他如今这么主动争取,皇帝怕是以为他在服软吧。所以这事儿,之前就做不成。因为皇帝当时是一心要压着他。他如今打的主意,也不能算是纯臣,如他所言,这是被逼的。要是皇帝抢了他媳妇,他还能忠这个君,他就不是男人了。他打的主意便是坐山观虎斗,在皇帝和安王的相争中不露痕迹的推波助澜,让这两兄弟同归于尽最好。然后便是顺理成章的皇长子登基。这件事是火中取栗,急不得,而且半分差错也不能有。 魏家人得到魏楹成为皇长子侍讲学士的消息,自然是高兴不已。未来帝师的荣耀是读书人都想要的。这对魏氏家族的长远发展非常的有利。魏楹极有可能站到比魏家族谱里那位曾经位极人臣的老祖宗还要高的位置。因为那位老祖宗虽是拜了相,却是没能做成帝师。 面对魏柏十一叔等人起哄让请客,魏楹笑说不过一个侍讲学士,就如此张狂起来,不是给专门告状的言官提供材料么。十一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淡定,“行,你如今做任何事都是要想深远一些的好。我去同在京的其他族人说,都不要来扰你,贺礼送来就是了。” 魏楹点点头,其实自家人坐一起喝酒,只要约束好族人不要有过分的言辞传出去也还好。只是,他家现在的那个是个西贝货,所以只想把人藏着掖着。哪敢让她出面来招待客人。而且沈寄身体一向好得很,一年半载都不会吃回药。让那个女人老是病着也不好。只能减少这种交际应酬了。 “十一叔,三叔祖父他老人家身子还好吧?”说到这个,魏楹有点儿小小的过意不去。 “还好,病了一场如今也渐渐养起来了。要是听到你的好消息一定更高兴。他老人家怕是也后悔听了人的蛊惑,跑了一趟京城。其实你哪里是需要拉着女人裙子往上爬的人。而且大侄媳妇除了出身,哪点不好?人哪,也不能十全十美了不是。” 听到这样中肯的评价,魏楹扯了扯嘴角。他将十一叔和魏柏送出去,闻报林子钦到访,便让人赶紧请了进来。在世人眼底,他们一个是皇长子的亲舅舅,一个即将成为皇长子的老师,有些走动也是正常的。至于好些年前庙里发生的事,在魏楹步步高升后,在林子钦浪子回头后,差不多已经消散在过去的时光里了。 不过魏楹知道林子钦来找他不是为了皇长子的什么事。那些事,如今看着还早。 果然,林子钦在下人都被屏退后,脸色就不如进门时好看了,端着茶盏半晌才道:“我听说了些事,是真的?” “皇后告诉你的事,还能是假的么?”魏楹没好气的道。不过如今,这倒是个不错的帮手,可以在这件事上合作。于是他继续说道:“我已经让人在各处宫门外整日盯守,可是不曾见到皇上出宫。” 林子钦挑眉,“宫里要藏个把人自然是藏得住的,可是他时常过去某处还是容易招人眼。我估摸是有密道,只是不知道是通往宫里某处还是宫外某处。” 魏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样一来就更难查了。皇上身边的人,不是那么好收买的。” 林子钦蹙眉,“皇后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这事儿也是背着她的。” 魏楹叹口气,“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在宫城附近的宅子,一家一家的排查。你帮我搞些消息吧,我派人去那些宅子附近盯着。”林家是多少代的世家名门,虽有起伏,但只是在一等世家和二三等之间徘徊。不曾有过大的祸事。皇城附近住了哪些人家,那些房子是空置的,林子钦能搞得清楚。他却不能一一弄明。毕竟,他现在不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没法子假公济私。 林子钦点头,“可以。你人手够么?林家的人我也可以调出来帮忙的。我爹只会以为是替皇后办事。” 魏楹想了想道:“还是不用了,这事如果被皇上知道,皇后可能会失欢于皇上。那么对皇长子的将来怕是有不利的影响。” 林子钦站起来,:“也好,那我走了,你要的消息我会尽快让人送来。我出宫前去见了皇长子,他很看重你这个老师,你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魏楹也站了起来,很严肃的道:“我必将竭尽平生所能。”顿了一下又道:“我当年还真是没想到会和你有商有量的这一天。” “我也没想到。” 出了魏府,林子钦有些失神的坐在马背上回侯府。因为男女有别,他进宫见一次姐姐也不容易。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真的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姐夫,不,是皇帝了,已经不能再把他当姐夫看了。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样做是将姐姐置于何地,将林家置于何地? 还有她,性子那么刚烈,会如何应对皇上?想起当年毫不客气差点踹废自己的那一脚,林子钦感觉很不妙。以皇帝的性子,应该不会用强。尤其那是他心爱的女人,更加的不会。所以,也不会有那样激烈冲突的时候。只是,日子久了,他是要小寄如何自处啊。他到魏府,也是想看看魏持己是怎么打算的。如果魏持己迫于种种压力放弃了,那他就打算自己去找小寄的下落。 234寻找(2) 沈寄看到又踏着饭点而来的皇帝,颇有些无奈。难道让她三五不时的刺几句,他吃得比较香啊?还是有助于消化? 皇帝坐下后,慢条斯理的道:“魏楹做了我大儿的先生。” 沈寄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你让他做的,还是他自己争取的?” “他自己争取的。在凌先生那里和皇儿巧遇,然后谈天说地一番折服了皇儿,让他回宫后就去找当年的答卷来看。然后通过凌先生到我面前争取的。”皇帝顿了一下,“说起来他的确是很适合的人选,所以我同意了。至于他的用意,还有待观察。” 沈寄低头扒饭,她也不能确定魏楹的用意。毕竟,如今她不在他身边,也不可能听他一一分心他的用意。只是,她坚信,魏楹不只是为了未来的官高位显。 皇帝自己自斟自饮着,“哎,你怎么不说话了?” “食不言寝不语,我是遵循圣人的教诲。” “噗――,圣人有用的时候你就抱着圣人的牌位当挡箭牌,圣人无用的时候能被你丢过墙。” 沈寄讪讪一笑,嘴硬道:“世人皆如此。”这就家伙居然很了解她。说起来过去他们也不过只见过数面而已。这居然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情根深种了。这个男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肯定将她的行事都拿来细细研究过了。沈寄心头涌起了难言的滋味,继续沉默的用饭。 饭后,皇帝却没急着走,反而是到屋檐下沈寄摆的谅椅上去躺着,闭着眼养神。那副神情沈寄很熟悉,魏楹刚接任京兆尹的时候回到家吃过饭就时常这样,是倦极了的表现。即便是魏楹,也没有否认过,他是一个不错的皇帝。 此时是五月底,天气炎热,这里通风透气,所以沈寄午后才搬了凉椅出来午睡。不过这会儿,天色已晚,有凉风阵阵,这么睡着了怕是有妨碍。不过,练武之人,应该比较皮粗肉厚吧。再说,也不关她什么事儿。她那天就说了一句,不至于看着他就吃不下饭。他就每天过来吃晚饭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小多子在么,不用她操心。 耳旁传来脚步声,小多子果然抱了薄毯过来,眼底带些埋怨的看着坐在廊下继续下午没画完的夏日荷花图,若无其事的沈寄。 小多子本来还有些庆幸,近日皇帝总算是记得要定时吃晚饭了,看他们吃饭的时候偶尔也谈几句,还以后这块坚冰有所融化了呢。结果看皇上在风口上睡着了也不管。至少叫一声他给皇上盖点什么也好啊。世人皆说皇上冷面冷心,其实还是赶不上这位主的。 皇上是外冷内热,对这位的心可热乎着呢。可这位倒好,任皇上做到什么程度,都是心安理得的,还要不耐烦,还要冷言冷语。 身上盖了东西,皇帝还是没醒。看来是累得很了,难怪方才在饭桌上也没说几句。不怎么看得见了,沈寄让人将画板抬进去,自己也往里走。路过皇帝时看了他两眼,眼下一片青黑。她转头往里走,手腕却忽然被抓住了,皇帝闭着眼,抓得却很紧。 “松手,我要去更衣。”果然是得寸进尺啊,开始想占手脚上的便宜了。 凉椅上传来一声轻笑,手上的束缚松开了。 “皇上赶紧回吧,晚了不好看路。” “无妨,晚了我就睡在这里。” 沈寄一眼扫向旁边的灯笼,你敢睡下来,我就敢放火。 看清她眼底的威胁,皇帝心头轻叹口气,“你不急么?” 沈寄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说要上厕所的事,匆匆忙忙的走开了。待她往外看时,正好见到小多子打着灯笼皇帝走在后头,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沈寄没有答话,一直看着他往外走。她早就怀疑他每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看他身影消失,索性跟了过去看个究竟。 正好看到假山缓缓合拢,原来这里是密道的出口。沈寄跑过去,在假山上左摸右摸,没发现机关在哪里。 “莫语,拿个灯笼来。” “是。”莫语现在是被沈寄收拾怕了,执行命令一点不敢打折扣,立马拎来了一个灯笼照着让沈寄敲打假山石。只是,依旧无果。 “夫人” 沈寄横眉冷对莫语,后者只得改口,“魏夫人,这密道是通向皇上寝宫的。单独的一条,没有其他支道,您找到了也没用。除非您是要去见皇上。再说,还有这么多暗桩守着呢,您也走不脱。” 没支道啊,而且还是直通皇帝寝宫的,那就没有意义了。不过,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这里也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的。沈寄不死心的继续敲打,莫语索性上来把机关在哪里告诉了她。沈寄点头记下怎么开启。 “好,回去吧。”有没有支道,她得走过才知道。 她在这里敲敲打打了半天,密道里头早就发现了,被留下来的小多子腹诽,真是个麻烦的主!听到沈寄离开了,他才往密道里走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沈寄便开了假山的密道钻了进去,为了防止里头看不见她还带了蜡烛和火折子,岂料里头每隔几步就安了一颗夜明珠,完全没有不能视物的烦恼。 居然真的走了一路都没有见到有岔路啊,难怪那些人就没有一个来阻止她的。其实没走多久,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毕竟是直线距离嘛。 咦,就到了啊。沈寄看看石门,打算掉头往回走了。她可不是来找皇帝的。 “来了就走啊?”石门被人从里边拉开,皇帝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远过常人,早就听到脚步声了。这石门就在他龙案背后,他坐在那里看折子,哪有不听到动静的道理。 沈寄所谓的一大早起来,是她睡到自然醒之后的一大早,皇帝早就下了朝在批折子了。 沈寄回过头,“我就是来瞧瞧有没有支道的,不敢打扰皇上的正事。” “过来吧,看你每天闷在那小宅子里也无聊。” “不了,我回去了。”她可没有参观皇帝寝宫的意思。 沈寄大步离去,皇帝轻笑两声,然后退了回去。忍不住想,要是哪天她真肯主动过来找他就好了。 沈寄从假山里钻出来,莫语帮着把密道的门还原。 “找人把我昨天画的画裱起来。” “是。”莫语没有犹豫的就应了。沈寄反倒有些奇怪,是找人进来给她裱,还是送出去裱啊?不论是哪样,都会露些痕迹的吧。 结果当晚就看到小多子挽起袖子很认真的裱画。别说,非常的专业,不必外头的大师傅差。 沈寄只得道:“多谢多总管了,原来您如此的多才多艺啊。” “夫人谬赞了。” 皇帝笑道:“走吧,带你出去逛逛。” “嗯?”沈寄本来在看小多子裱画,闻言愕然抬头,“什么意思啊?”逛哪里?皇宫么? “字面意思,你不是喜欢逛街么,我就带你出去逛逛。” 沈寄有些不敢信,不过莫语很快领她进去,在她脸上身上动了些手脚,她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三十多的妇人,模样儿也全变了。腰上也因为缠了不少布,非常的中年发体。很是符合她脸上的年纪。 出前一看皇帝,也大变样了。一脸络腮胡子,看着就像个外地来的商人。见她出来,就把手伸过来,“夫人,请吧。” 沈寄拒绝他扶,自己上了马车,心头盘算着,回头外头大街上人潮汹涌,她能不能趁机逃走啊。总是有个希望,至少可以知道这所宅子在哪里嘛。想来那日她也是被人从密道弄过来的了。 沈寄侧身去掀车帘,旁边的人也不阻止,由得她往外看。 原来就是在这里啊,果然她离家不远。白天从密道过去,虽然沈寄道方向感不强,但从距离也能判断出住的地方离皇宫非常的近。他们家的大宅子离皇城半个小时,所以,她离家其实很近。 可是,再近,身边有这么多人盯着,她也是走脱不得。她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从镜子里照都认不出来。怕是魏楹和自己对面撞过也认不出来。他素来不喜欢逛街,每次都只是耐着性子在一旁等候。后来日子久了,都懒得陪她出来逛了。总说自己忙,就是前几个月清闲的时候也要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当时自己还说,你不陪我逛街是吧,我不缺人陪的。 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样旁边闭目养神的皇帝。这个人,处理了一天的国事,好像已经很累了。却还撑着陪她逛街。 “皇上,这是你生平第几遭逛街啊?” “叫错了,出门在外,你要叫我爷。” 哼,她要是单叫一声爷,那岂不是把自己放到他的女人堆里去了。 “七爷” 这个称呼,好吧,勉强可以接受,‘嗯。’ 马车停下了,因为已经到了主街上,旁边的人问沈寄:“怎么个逛法?” 沈寄心道,我就知道。这就是个从来不会浪费时间逛街的主。就是其他的贵妇,其实要买东西也是让人送货上门的。不过,沈寄很固执的保留着逛街的习惯。魏楹说她平日都懒懒散散的,可是一逛街就生龙活虎了。 “逛街,是女人的事儿,七爷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听听小曲,喝喝茶,我去逛了回来找你。”身边没这人,也许她还能找到逃走的机会。 “一起。”他从前遇到她和魏楹,就是在街上一起逛街。 “很耽搁时间的。” “无妨。” “我每一家店都要进去看,你是跟进去还是杵在外头啊?” 皇帝明显一愣,然后道:“今天晚了,就别去逛店子了,在大街上走走吧,改日再出来就是了。” 改日再出来,这幅理所当然的口气。这人是真的打算和她认真过日子啊!这是天上掉馅饼还是砸石头啊。唉―― 沈寄的确是很久没有出过门了,大半个月也很久了。她往常时常出门游玩的。 “腰上缠了布,好热的。”再多缠点,人家搞不好会以为她怀孕了啊。 “再等段日子,就会好了。” 沈寄挑眉,就不用藏头露尾了?哼,他现在这么迁就她,不就是因为没到手么。真要让他如愿以偿了,她也就不过尔尔了。 沈寄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莫语那个欲拒还迎的建议。如果她顺着他依着他,他是不是很快就会腻了? 皇帝被她看得忍不住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没问题啊。那她怎么会这么专注的看他?不一向都是漫不经心的么。心跳不经意的快了一拍。 沈寄却已经收回了目光,“走啊。”不行的,他要的第一个顺从就是她献身,这个底线她没可能打破的。此路不通! 皇帝还没有动,沈寄催促道:“下车啊。”她倒是想自己下去,可是她走他前头,不但世俗的眼光会不认同,他身边那些人更是不可能接受。 皇帝看她两眼,起身下车,然后在车下看着她下来。上车的时候他伸出去的手就被人无视了,这会儿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在手下人面前丢第二次脸。 一前一后的走着,身旁的人自然给他们隔出了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可以闲庭漫步一般的慢慢走动。街上很是热闹,沈寄笑道:“京城很是繁华,更胜从前。都是皇上之功”可以顺利接班,然后政局不乱,尤其是旁边还有兄弟虎视眈眈,皇帝也算是有本事的了。 皇帝本来负手走在前头,照顾着沈寄慢吞吞的脚步也放缓了步子,此时回过头来,“你不必讲这些话。” “是啊,所以,我说的是真心话。” 皇帝转过头去,旁边的莫语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被喜欢的女人肯定,果然是很开心。因为怕小多子的言行露了行迹,出来就没有带他。所以,除了明里暗里的侍卫,他们身边也就一个莫语伺候着。 同样的繁华,同样的景象,可是感受完全不同。从前哪怕魏楹一脸的不耐她也能逛得兴致勃勃。可如今哪怕身旁这个人如何迁就,她还是找不到感觉。一句话,人不对! 沈寄揉揉眼眶,有点不可置信的道:“皇……七爷,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皇帝顺着她目光所指看过去,眼里一沉,“你没认错。” “想不到……”连表姐夫这么老实的男人也在外头有人啊。 两人对视一眼,那个男人是沈寄的表姐夫,也是皇帝的妹夫,也就是芙叶的驸马。他此刻正在街角不显眼的地方和一个女子亲密的并肩看着珠花。 沈寄想想芙叶的所作所为,叹口气,好像也不能全怪表姐夫。皇帝默然片刻,终是没有让人去查探,而是转过头看着前方:“还逛么?” 沈寄声音闷闷的,“不逛了,天色不早了。”方才逛了半个多时辰,越逛感觉越不对。 “那就回吧。” 马车上,两人一人坐一边,沈寄想到之前看到的有点闷闷的。驸马是不能够纳妾的,也不能够管军政大事只能有虚职。没想到表姐夫居然弄了个外室啊。他打扮得很低调,和他原本的长相很搭,而且如果不是沈寄喜欢逛那些角角落落的也发现不了他。也不知道这事儿多久了。虽然芙叶回来以后一直看这个夫婿不起,知道这事儿也难免会难过吧。不知道那个傻姐姐现在在干嘛。 芙叶这会儿却是在下帖子邀沈寄过府玩。之前魏楹一病半个月,她知道邀了沈寄也不会来。现在魏楹已经重新上衙,而且还兼了皇长子的侍讲学士之一,想来她应该清闲了。结果得到消息,沈寄扭了脚,不能过府来。 ‘沈寄’对魏楹说道:“魏大人,要是公主过府来探视呢?” “来了你就先敷衍着她吧。”那个傻大姐,会不会发现呢?小芝麻和小包子,尤其是小芝麻其实也是觉得娘最近有点儿不大一样,可是小孩子哪里敢去想那么吓人的事实。只是心头存着些疑惑,小声和魏楹说了,被魏楹给忽悠过去了。 芙叶果然就过府来探视了,她正闲得发慌呢。而且,她虽然直了点,却也知道能讲讲真话的也就是沈寄了。所以这么久见不到人,她已经憋了一箩筐的话了。所以匆匆过来和躺在床上休养的沈寄就要巴拉巴拉开讲,结果看到魏楹在旁边陪着便道:“魏大人去忙吧,我还能欺负你媳妇儿不成?女人家说私房话你在这儿干嘛?也别太黏糊了啊。” 魏楹摸摸鼻子,无奈起身出去。一刻钟后,来人请他过去。他就知道会这样,换了一个人,怎么装都不可能真的瞒天过海。他不让‘沈寄’去公主府,就是觉得事情还是发生在家里更好掌控些。 芙叶正瞪着‘沈寄’,见魏楹进来就问道:“怎么回事儿?” 魏楹两手一摊,“那天进宫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235寻找(3) 芙叶虽然已经有所猜测,可是此刻听到魏楹直言不讳的道出沈寄进宫被人给换了,还是震惊不已,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 魏楹比了个我们到外室去说的手势,率先出去。芙叶看了‘沈寄’两眼,随后也跟了出去。 魏楹坐下说道:“公主和比如此惊骇,当一个人坐到为所欲为的位置上去,会做出这种事倒也不出奇。” “那、那你是怎样打算的?” “我要小寄回家。” 芙叶放下点心,这样,以后小寄不至于无处可去。 “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 “怕公主在太皇太后跟前藏不住事。” 芙叶撇嘴,“我藏得住的。”皇兄对小寄有意的事,她就藏得很好。不过也是因为老太太老年丧子之后,自己年岁也大了,精力不济。每天逗着小郡王堂弟玩耍,其他什么事都不管的缘故。 “你藏得住,却也不能让小寄回家来。”魏楹叹气,他一个宅子一个宅子的排查,何其难也。要知道,如果人放在外头,根本不必皇帝自己置办宅子,谁都会愿意腾出一个院落给他金屋藏娇提供方便的。可宫城附近,俱是达官贵人的居所,其内到底住了什么人,真的很难查清。他现在也只能根据林子钦提供的资料,再根据那些人跟皇帝的亲疏远近在排查。但是,有些人表面上或许和皇帝关系不好,可背地里谁知道。 而有些人表面上和皇帝关系好,而实际上呢?就拿他来说,明面是三品高官,如今还做了皇长子的侍讲学士之一,有望成为未来帝师。可谁能知道,私底下皇帝连抢他媳妇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如今已经圈出了几家,只待再进一步排查,然后让人去探一探。只是,要是不能将人救出,又打草惊蛇的话,很可能就会被换了地方。因此,颇有些畏首畏尾。 凌先生那里,还有林子钦那里,也都没有音信。半月已过,再要将人一直藏着掖着怕就要露馅了。柳氏出嫁,抱病不去。一些礼尚往来的宴请,统统推了。就连十五婶带着小权儿回家,她都因病没有送行,只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王氏来探病,人吃了要睡了不好打扰……再这么下去,可就真瞒不住了。 虽然,只有芙叶这个唯一的娘家人会在沈寄生病或者是扭伤腿时还硬是要进到内室谈话,可时日久了,其他那些亲眷好友也是要生疑的。所以,魏楹才需要芙叶的帮助。 “你是说让我带着沈寄到京外百里的别院居住一段时日?” “对,只有公主把人带走,才不会有人追根究底她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芙叶想了想,“可以,皇祖母那里现在也不需要我时常去。我往年也往别院住一两个月的。我把小芝麻小包子一并带去吧。” 魏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把人带离众人的视线,然后让凝碧季白等人好好调教一番,不然,就凭现在这点形似,完全无法冒充下去。就现在偶尔应对下人,都是挽翠背后教了,再帮着支应的。如今,采蓝、乳母这两个因为带着孩子,要时常同‘沈寄’接触的下人也都知道了这背后的事。所以,挽翠留下帮忙支应着内宅事务,再将阿玲也叫回来帮忙。而凝碧采蓝季白等人就陪着‘沈寄’出去,过一段时日回来,想必就能有个六七分神似了。 至于那声音,之前就说是感染了风寒一直没有复原,小芝麻对此提出过疑惑,是自己给忽悠过去了。时日久了,小孩子就以为母亲本来就是这样的声音了。等人一两个月后回来,怕是外头的人即便有些小疑惑,也会以为原本就是这样的。 魏楹也没有别的法子,除了帮这个西贝货装下去,就只剩下发丧一途了。他不愿意做这个假鳏夫,也不想沈寄以后有机会回来却没了位置。就只能如此了!他有一个不祥的预感,短期内,他是别想找回自己媳妇了。因为,他的力量和皇帝的比,无异于是以卵击石。终究还是经营的念头太短了。 三日后,脚没事了的沈寄就应芙叶公主之邀带着儿女随她往京外的别院去了。林林总总跟去了二十多人,拉行李的马车都是五车。往年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可这回临走前,沈寄和魏楹不知为何还大吵了一架。而且还带走了这么多行李。所以,下人也不敢断定会不会像往年一样,只是去小住几日,然后就被魏楹骑马去接回来了。 这一次同往年一样,沈寄并没有拜托王氏过来帮忙管家。她往年最多去个三五天的,魏楹就会去接人了,自然是不必。而这次,虽然带了很多行李,甚至换季的衣物都带上了,也依然没有。 王氏也听说了长兄长嫂吵架的事,只是沈寄的内宅一向管得甚严,而且他们如今隔得也很远。所以并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不过那两个人成亲十年,也不是没吵过架。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听说都以长兄先低头做结。 沈寄从皇帝那里听来了这个消息默然了许久。她如今和外界隔绝,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皇帝。所以,他说话她不得不搭腔。说实在的,她打从心底很恨这个人。她从八岁开始,就用心的经营自己的生活,一步一步苦尽甘来,都是付出了相应的代价的。可如今,全被皇帝给破坏了。 她见不到儿女,见不到夫婿,甚至连偶尔得到一点他们的消息都只能从罪魁祸首嘴里。可是,这个人是皇帝,她再恨,也没法拿刀捅了他。先不说他本身是习武之人,旁边还有这么多暗卫。就算她捅到了,这个严重后果她也承受不起。如果是一命赔一命,她也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可偏偏要是这个人死了,她的儿女夫婿也得跟着送命。所以,若非到了他要逼|奸|淫|辱的时刻,她再恨都会忍着。 那天见到了表姐夫和他的外室,她和皇帝都沉默了,的确芙叶也有不是在先。皇帝事后派人去警告了表姐夫一番,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芙叶。也许在皇帝看来,这事其实挺寻常。只是,芙叶是他堂妹,驸马不能纳妾是祖训,所以他才会出面。 这会儿听说,‘沈寄’和魏楹大吵之后,带了儿女应了芙叶公主的邀请往别院小住,她自是明白了魏楹的意思,不由露出了愉悦的笑容来,“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 皇帝不是主动要告诉她的,只是她又吵着要见儿女,因此不得已才说的。所以看了她的笑,听了她的话自然是不太高兴得起来。 “怎知不是打算以假乱真,日后时日长了再让那个女人顺理成章的消失?前几日不是在听你叨叨什么真真假假么。” “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沈寄顿了一下,“他若真的不要我了,就该让那替身假死早早发丧,然后过个一年续娶高门之女。皇上说要等我对他死心,便只有如此了。而我也说过,即便我真的对他死心,也是绝不会移情别恋于你的。” 此时已是六月初六,满院的荷花开得正好,沈寄被掳也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这一个月里,她对皇帝的态度一直没有变化。皇帝渐渐便也不耐了,闻言说道:“你不要以为他做了侍读学士就无事了。朕随时可以捏死他的。” 瞧瞧,又变回朕了。这个人的耐心也不过是一月而已。 “皇帝掌天下生杀大权,如今公器私用,真正是辜负了先皇一片心意。” “满朝皆是俊彦,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沈寄点头,“没错,对皇上来说确是如此。每科取士三百,哪里就少了他一个。可是,对于我而言,他却是我此生唯一的夫婿。”只要魏楹不负她,她也是不会相负。 皇帝目中露出阴鸷的光,狠狠的盯着沈寄,沈寄这会儿却是听到这个消息,颇有些豁出去了。她站了起来,看着皇帝说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是你是怎样喜欢我的?魏楹爱我,他能给我正室名分,能让内宅除我以外再无其他人。你能给我什么?这四角的高墙,以及上头四四方方的天空。我得永远无名无分的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你所谓的宠爱,不过是跟几十个女人来分享。我脑子又不是有毛病,会舍了名正言顺的夫婿而就你?你是皇帝又怎样,你的心就比别人的来得更珍贵些?” “放肆――”皇帝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上头的碗碟俱都跳了一跳。被沈寄这么连珠炮的说了一通,不由得他不怒。何曾有女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至此?他又何曾对一个女人如此低三下四的迁就讨好过?却只得了这么一通指责。 沈寄憋了有一个月了,再这么憋下去她就要出毛病了。反正她都说出来了,不如说个痛快,“是,我放肆!因为我身份低,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你难得动回真情,我就该感恩戴德的接着。天天顺着你,拍你的马屁。可惜,于我而言,你的喜欢,不过是一场无妄之灾!” 皇帝伸手抓过来,却不防沈寄早有提防,立即抽了日日插在手上的金钗抵住喉咙。是,她不舍得死!她舍不得儿女,舍不得魏楹。可是如果余生真的都只能在这里度过,她不如死了算了。从前她还有些犹豫,可如今知道魏楹即便做了皇长子的侍读学士,依然是不会舍弃自己。她便觉得何惜一死了。当然,这里头也有因为感动一时冲动的成分在。可是,如果真的要被关一辈子,她真不想活了。 早在沈寄站起来慷概激昂把憋了多日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小多子和莫语在外头就急坏了。后来又听到皇帝拍了桌子,后来又是这一通,可是急归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皇帝看沈寄用金钗的一头抵着脖子,甚至脖子上已经开始冒出血丝,怒道:“真的以为朕拿你没有办法?安王正在积极拉拢魏楹呢,只要他卷进这次的事里,朕就可以依法严办。将他斩首或是流放,家产抄没,你要跟着他,那是被充作官奴。你的儿女,也一样是官奴。到那个时候,朕看你还怎么硬气。” 沈寄脸色一白,拿着金钗的手却没有放下,并没有服软的表示。皇帝看了她几眼,忽然伸手掀翻了摆满菜肴的桌案,然后拂袖而去。 沈寄拿着金钗站在一堆摔破的杯盘碗碟还有残羹剩饭中间,愣怔了半天,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要怎么办?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皇帝在被激怒的情况下说的依然是要依法严办,没有说不管魏楹有没有卷进去都要让三法司把他办成安王逆党。这个皇帝,至少还没有无耻到要将魏楹弄死然后强占她的地步。 “夫人,您坐下歇会儿,奴婢让人进来收拾收拾。”莫语小心翼翼的把沈寄手里的金钗拿了,然后扶着她到内室坐下,末了依旧把金钗还给她。 沈寄叹口气,对着梳妆镜把金钗插进发髻。希望魏楹不要一时冲动卷进安王的谋逆一事里去。他争取了皇长子侍读学士的职位,这应该也是一个表态吧。对安王表态,也对皇帝表态。安王耳目众多,也许已经知道自己被皇帝掳走的事,这种情况下,肯定会下死力气要拉拢魏楹。如今,要魏楹向皇帝投诚要官肯定是做不到的。可是,靠向皇长子,这也算是曲线救国了吧。 可是,即便如此,皇帝要是真的把她关一辈子不放,他们夫妻也是无可奈何啊。过去十年,不,十六年,遇到了无数的波折和磨难,可没有哪一桩比如今这件事更难办的。 魏楹此刻在某官员的书房,见了安王派来见他的人。安王承诺会帮他把沈寄救出来,还许他日后的重用。要他出头指认皇帝篡改先帝遗诏。他不得不虚以委蛇,因为一旦拒绝,怕是沈寄被皇帝掳走的事就将大白于天下。旁人不会管真假,只会兴致勃勃的传这个有关皇帝的绯色事件。那样,沈寄日后就只有一死以证清白一条路了。更何况,这还不是胡编乱造,是真事儿。 另外,他也想看看安王到底有多少底牌,够不够和皇帝叫板。而他又有没有机会在其中推波助澜一番。实际上,他请芙叶带走小芝麻和小包子,已经是将儿女托付给她了。如果他这里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到时候他沦为叛逆,家产被抄没。一无所有的小姐弟俩,即便回了魏氏族中,作为罪人之后,也只能是寄人篱下,从小看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而芙叶,会真心的对待和照看他们。她的地位,也可以庇护小姐弟俩平安长大。他甚至已经将家中大部分的现银,以忠诚的下人的名义存进了银号。这样,可以保证小芝麻和小包子将来的用度,包括小芝麻的嫁妆,以及小包子将来重振家业的花销,也可以让他们不是一味的依附公主府。 家里的一些下人,譬如管孟、刘史蚱蕖⒎郊乙淮蠹易樱他也已经将卖身契都拿了出来,一旦有事,提前发还给他们。只需要他们暗中照看小姐弟俩便是。这几家都是沈寄的陪嫁,这十年也算是一起经了风风雨雨。尤其管孟和刘适亲约焊前最得用的两人。只希望将来自己若不在了,他们能记得这十年的情谊。不需要多久,只要有十年,小芝麻嫁人即可。至于小包子,魏楹如今已经没有要他读书中举的心。只要藏起来的家财不失,他能平安度日即可。 如果,能够给小芝麻和小包子各定下一门不会变卦的婚事就好了。为此,他给徐茂和胡胖子各写了一封信。让管孟在他出事之后送去。如果能够如愿,那便是将小芝麻订给徐S,让小包子娶胡胖子刚出世没多久的小闺女。这样,徐家和胡家就可以作为未来婆家和岳家对小姐弟俩名正言顺的关照。这样的身份比父执辈更有话语权。当然,这也无法强求。徐茂和胡胖子应当没有二话,可他们毕竟还有妻室,也要为儿女的前程着想。如果不行如愿,那两人也只会因为愧疚对小姐弟俩更加的关照。 其实魏家也不是一个人都不能托付,譬如十五叔,就是值得托付的人。但是,魏楹已经决定要在参与进去后,设法脱离魏氏。自然没有把人再送回魏家的道理。而且,即便有十五叔护着,可魏家绝大部分人都是只能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的。他也不愿意儿女回去受委屈。更不愿意留给他们的金银被人算计,甚至是有人为此谋财害命。 魏楹回到家里,身边没有娇妻的软语娇憨,少了儿女的童言童趣,只觉满室凄清。这一切都是皇帝造成的!他希望那些以防万一的安排都不会有用到的一天。他只要他媳妇儿和儿女都回到这个家来。此时才知道,位高权重其实不如一家和乐。 235回家(1) 皇帝那天拂袖而去后,便连着数日没有再来。沈寄觉得清净自在,不由想着要是皇帝就这么被气跑了就好了。那她还能有回家的希望。老天保佑魏楹千万千万别行差踏错。虽然夺妻之恨是个男人就不能忍,可也别上了安王的贼船啊。 沈寄跪在佛前诚心祷告。 莫语不知道她在求什么,但是那天看过她把皇帝气得脸色都变了,还失态的掀翻了饭桌。那些言辞实在是不敬到极点。她觉得所求应该和皇帝没有关系。这些天皇帝也不来了,宫里也没传出什么话来。她就还是照样的伺候着。那天皇上气成了那样,不也没舍得动这位一根手指头么。她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几曾见过皇帝受了如此大的气还不发作人的。 见沈寄还闭着眼跪着,莫语不敢相扰便出去了。一出去便遇上小多子的徒弟小夏子,看到她出来便道:“莫语姐姐,师傅让我来问问,夫人那日把皇上气着了,这几日可说了什么不曾?” 莫语摇头,“只字不曾提过皇上。” 小夏子叹气,“你说这是怎么说的,咱们皇上那是什么人,那是真龙天子啊。这位夫人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些。” “别说这个了,不该咱们议论的。你怎么来了,可是大总管有话?” “师傅让我替他来看看,看夫人有没有悔过的意思。”御书房的密道,何等要紧的地方。小多子也只敢派了自己最信得过的徒弟来。这小子虽不是顶伶俐,但胜在忠心。而他自己,则是在照顾病倒了的皇帝。 莫语知道了多总管不自己来的缘由,忙问道:“皇上没有大碍吧?” “太医说是积劳成疾,加上又中了暑气。现在在卧床休养。唉,师傅还说如果夫人有悔过的意思,就让我带她进宫去。皇上也没要各宫的娘娘们侍疾,也没有留皇子公主。” “皇上不是一向是这个性子么,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病弱的模样。至于夫人,我看还是免了吧。就她那个性子,去了搞不好把皇上气得更厉害。而且,她要是不肯去,我可不敢对她动粗。” 不过晚些时候,莫语还是把皇帝生病的事儿告诉了拜完菩萨的沈寄。看她全无反应漠不关心的样子,心头只能叹气。皇帝那么不容易动心的一个人,却遇上这么一个真正冷面冷心的主,一腔深情看来是全错付了。 沈寄的确是觉得跟我有什么关系,甚至巴不得皇帝就这么病死了得了。牢头死了怕是就没人把她看这样严了。说不定魏楹就能把她救出去了呢。 可惜,天不从人愿,过了些日子,皇帝又来了。人是清减了不少,不过看着精神还好。 “你很遗憾朕好好儿的?”皇帝看她若有所憾的样子,心头就是一阵发堵。 沈寄来了个默认,反正那天已经撕破脸了,她也就不敷衍了。 皇帝想起病中醒来看到皇后满面的担忧,也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她那天说什么来着,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是吧。想到这里,他转身走了出去。 沈寄莫名其妙,愈发觉得这人神叨叨的。不过这和他没关系。她追上几步,“皇上” 皇帝面上浮现一丝希冀,却没有转身,只背着身子问道:“有事?” “敢问皇上,现在外头的情形如何?魏楹他没有上安王的贼船吧?” “暂时没发现他和安王一党有什么勾结。”魏楹自从当上皇长子的侍读学士,从前那个圈子便对他尽释前嫌了。那日与安王的人会面,便是在一场应酬的宴席后。皇帝的细作虽然厉害,却也一时没能探知。 皇帝说完话听得沈寄放松的舒了一口气,脸色愈发的不好看,径直往外走去。 那日在病床旁,皇后情深一片的看着病中的自己,说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儿女的父亲,自然会为他担忧。所以,她如今也是在为她的夫君担忧。而魏持己,自己先是因为小寄将他明升暗降,投闲散置。对于一个对仕途展望的人,在而立之年断了继续上进的路,这是多大的打击。他居然也忍了下来,没有对小寄生怨怼之心。后来东昌公主的事,他家人给的压力也全顶住了。再如今,自己换了人,让他做出抉择,他似乎也没有完全低头。 以多年的观察,魏持己此人对仕途是很有几分野心的。能到这一步仍然不离不弃殊为难得,也难怪小寄不肯对他死心。 虽然自己说过可以慢慢等,也或许时日久了一年两年、三年五载、十年八年,魏持己终究还是会放下坚持,屈服于现实,屈服于自己这个皇帝。而且这个可能性还是不小的。可是,自己真的等得了么? 这四十天的冷遇,也让自己之前发热的头脑有些冷却。尤其是这次病了,她竟是遗憾自己好起来了,和皇后的态度正好是鲜明的对比。这样的心,能捂得热?还有那天那一通嚷嚷,说自己这份情谊于她只是无妄之灾。他从来也没有对女人这样过,居然就得到如此回报?再热的心都会寒! 沈寄可不管皇帝是怎么想的,她听说魏楹还是立场坚定,没有卷入夺嫡的余波里,就松了一口大气。 这段时日,每当上朝的时候,魏楹都专注看着笏板,不去看上方的皇帝。否则,他怕会暴露了他的愤恨。每一次上朝对他都是一种煎熬,只要有皇帝在场,甚至看到皇宫建筑上的龙形雕饰,都能让他不舒坦。 今年酷热,已经有人奏请皇帝携太皇太后太后皇后以及后宫诸嫔妃往西苑避暑,皇帝之前没有应允。可他自己却中了暑,再有这几天已经几个太妃在太后跟前提起实在是热。太皇太后也说她活了七十多岁,好像这么热的夏天实在是没怎么遇到过。皇帝便不好再拒绝,已经下旨明日就往西苑避暑。免了群臣的早朝,有事午后议政。 魏楹怀疑皇帝之前不肯去避暑,恐怕与沈寄有关。去西苑,且不说方便不方便把她带上,就是带,怕是也要露几分行迹。所以,多半是不带的。而据他和林子钦的分析,人应当是在宫外。皇帝不在,应该更方便救人出来才是。还有,安王承诺会帮忙救她,但应该是要在事成之后。而且,魏楹对此抱很大的怀疑态度。因为,如果此事被安王揭露出来,对于皇帝那就是私德有亏。 篡改遗诏是最大的罪名,凭此就可以把人打翻在地。除了自己,怕是还有旁的大臣也被安王拉拢了。不然,光凭自己一己之言是不够的。而且,如果再闹出皇帝君夺臣妻的事,很容易就联想到公报私仇上去了。估计自己就是一个幌子,为了掩饰那个真正投靠了安王的大臣。想一想当初先皇临终嘱托的几个人,魏楹想不出来那个人会是谁。 而自己这个幌子被利用完之后,接着安王便会揭露小寄被皇帝掳去的事了。不过,据此看来,小寄被困在哪里,安王应该是知道的。 所以,待圣驾移驾西苑,魏楹打算让十五叔带着人把他圈出来的几家一一排查。他实在是不能等了,一则多等一天都是在剜他的心肝,而且还是用钝刀子来来回回的挫;二则,再等安王怕就要举事了,到时候小寄会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留给她的路是只有死,而且是死了都不得安宁。自己、小芝麻和小包子也会终身被钉在耻辱架上。 不过这事儿,他得找个人证,省得莫名其妙的给人陪葬。事情到了这步,已经很紧急了,没有他从中火中取粟的机会了。罢了,就当是皇帝命不该绝吧。自己不用背叛先皇的信任,心头其实也放下一块石头。还有皇长子,才相处不过半月,但十七八的少年,如今虽已有了些气度,但离明君的确还有距离。 魏楹下帖子把凌侍郎约到了然楼的包间,他自己走的后门进去,无人看见。凌侍郎没能帮忙打探出沈寄所在,颇有些歉疚。而且,魏楹往常都是直接过府造访,这一次却是约他出来。而且还是在他自家产业,可以避开人耳目的地方,让他有了些多的想法。应该是有一些很要紧的事要告诉自己。 凌侍郎是大摇大摆的进的然楼,他平常也爱去,所以并不会太显眼。进了包间,这并不是沈寄留下来私用那间,而是提供给客人的,正是旁边的一间。 “凌大人,请坐!”魏楹是从包间之间的夹道过来的,并没有从外头的走廊经过。这夹道是只有他和沈寄才知晓的,就是图纸上都没有。原本不过是个以防万一的后手,此时便涌上了。 凌侍郎如今看到魏楹都会一阵心虚,可知道他此时秘密邀自己过来定有要紧事,便放下了旁的心思,坐在了酒桌前。 魏楹提壶给他满上了一杯酒,让了让就一口饮尽,桌上都是然楼的招牌菜,他夹了一筷子入口,慢慢咽下道:“下官这次请大人来,是为了请大人做个见证。” 凌侍郎想到皇帝让盯着魏楹的话,挑眉道:“什么见证?” 魏楹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安王派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联络他,还说了他是担心不虚以委蛇,安王就将皇帝做的事揭露出来。 “下官不希望内子成为牺牲品,所以不得不敷衍一二。”他没有说担心皇帝名誉扫地的虚伪的话,实在是说不出来,也无法取信眼前曾有神盘鬼算之名的凌军师。 凌侍郎点头,个中情由,自己能够体谅,也会替他分辨。而且暗暗心惊,细作居然完全没有探到。看来安王手头果然是有些底牌的。 “我应该就是一个幌子,用来吸引人注意的。安王要说皇上是篡改先皇遗诏,还需要更加有力的人证。等到他起事,一定会想办法把内子被掳的事抖露出来。到时候下官一家子就全完了。所以,下官要去安王府上问一问,内子到底被关在了哪里。他可是承诺了要把人救出来的。如果大人觉得可行,下官喝了这顿酒就去。” 话说到这里,凌侍郎已经全明白了。魏楹这么找上安王府去问,安王肯定不会说。说了一则失了皇帝的一个把柄。二则,也少了拿捏魏楹的一个渠道。而他不说,魏楹便不会乖乖听话。所以,为了不走漏消息,他只剩下杀人灭口或者是让魏楹暂时无法说话,至少在他举事之前无法说出来这两条路。如今,魏楹魏楹事先来找了自己把话说清楚,还说了他所知道的安王的布置,这样子,他其实是从谋逆事件里摘出来了。 “我会以此向皇上求情,请他放了尊夫人。你没有必要为此冒险上安王府去。”凌侍郎知道,魏楹这么去一闹,其实是逼安王在准备不充分之际仓促起事。可是,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的。 “我也晓得,安王只是利用我做幌子。我知道他的布置也不多,我知道的那些人跟事,他尽可以舍卒保。甚至,他可以把我推出来,说我因为内子被夺,煽动他造反,而他则押我上金銮殿陈情。既表明了没有造反的意思,也揭露了皇上的私德有亏。然后再是布置好的,局慢慢展开,再揭出所谓篡改遗诏的事来。” “你明知道会如此,为何……”话没有说完,凌侍郎便明白了。魏楹这是在逼皇帝放人。如果皇帝不放,他就豁出去了借酒装疯上安王府去闹,你安王不是要拉拢我么,不是承诺会帮我救媳妇么。那你告诉我,我媳妇被皇帝关哪里去了啊…… 如今,安王和皇帝都在布局,想的都是一击即中。既要占了大义名分,又要把兵权都拢在手里才发作。要是这个当口被魏楹这么不管不顾的闹开,那可是大大不妥。 “怕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种耻辱,凌大人你能不能忍得下?反正我是不想忍了。不瞒凌大人说,我已经豁出去了。两个孩子我已经托付给了芙叶公主,也做了相应的安排。至于魏氏宗族,我已写信回去直陈己过,请求出族。我们夫妻生不能团圆,就是死,也要做一对同命鸳鸯。”魏楹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慢来慢来,何至于此了。” 魏楹将酒杯一下子砸在桌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凌侍郎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而且是酒入愁肠,如今已经露了几分醉态了。生怕他真的就醉得上安王府去了。正要说什么就听到魏楹又开口了,“当初凌大人你把内子误认为了穆王遗孤,那时候你就说过,为了弥补当年弄丢小郡主的罪过,你已经帮过许多年龄相当,长得像穆王的女子了。所以,内子虽然不是,但是你也会尽己所能庇护她的,这话是不是你、你说的?”魏楹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想到自己当年的承诺和沈寄如今的处境,凌侍郎心头愧疚更深,“是,是我说的。你先别急着鱼死网破,孩子再是托付了人,人家再尽心,总不如在自己身边长大。我有一条还没有探明的路子说给你听,你自己先去走走看。” 魏楹眸中显出几分清明,愕然道:“什么路子?”太后都没法制止,眼前这个心腹军师也无法劝阻,还有谁有法子劝得动皇帝? 凌侍郎看他一样,心道我就知道你在借酒装疯。 “皇上曾经暗中去过半山寺几次,先皇也去过。” “去见谁?” “我还没有打听清楚,本想弄清楚了告诉你的。你自己去瞧瞧吧。” 魏楹心头嘀咕,难道那小庙子里还有个影子国师,一句话能让先皇和皇帝都听从的?不应该啊,有这么一个高僧大德,应该摆在明面上来才是。不过,终究是条路子,自己就去走一走。还有,今天他已经把话撂给凌侍郎,也就是撂给皇帝了。除非他立即被逮捕下狱,或者是被暗杀,否则大闹安王府让那两兄弟提前相争,他干定了。脓包就得早早挤破才好。 而无辜下狱和暗杀,想来皇帝现在也不好动手。安王虎视眈眈的看着呢。自己出了事,再把小寄被掳的事同时闹大,那皇帝可就好看。所以,皇帝未必不想这么做,只是现在不敢动手罢了。估计掳了小寄这事,安王也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不然皇帝忍了那么多年,不该等不了再多个一年半载。等到收拾了安王再下手不挺好。 “我这就进宫去求皇上,也将你提供的消息一并禀告。你千万不要乱来。省得回头尊夫人回家了,你就出事了。岂不是白白失去了夫妻团聚的机会。”凌侍郎说完匆匆离去,一边不忘让人盯着然楼。虽然他相信魏楹此事不会乱来,但这件事太大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慎之又慎! 236回家(2) 凌侍郎进宫求见皇帝,将魏楹说的情况告知。 “皇上,魏楹提供的情况便补上了臣之前查探缺漏的一块。只是那个投向了安王的重臣是谁还不得而知。” 宫里此事有些杂乱,小多子正领着人收拾明日要带去西苑的东西。皇帝想着沈寄那个态度,心头跟扎了根刺似的,正在不爽。听得魏楹打算这么鱼死网破的闹一场,冷笑道:“如何效女子情状?这便是堂堂的大才子,探花郎,还是皇长子的侍读学士?” 凌侍郎笑道,“古来便一向以夫妇来比君臣。在皇上面前,他也无有其他办法啊。不过,此人即便到了此时,也还能立场坚定,这也是忠心的表现了。” “你又要劝朕放手了?” “皇上的掌上,应当是万里江山,这是断断不能放手的。至于旁的,都该为这个让位。” 皇帝静默了一阵,“既然知道了个全乎,该做什么你就去做吧。” 凌侍郎心头一凛,居然还是舍不得。这老房子着火,真是吓人。却也只好退了出去,安排诸事。 且说魏楹,凌侍郎走后,他在临窗的躺椅上靠了一会儿醒酒,然后便起身从后门下楼。 管孟迎了上来,“爷,回府么?” “不回,去半山寺。”家里也没别的人,回去也是满屋凄冷,回去作甚。 管孟心头疑惑,看魏楹身上带着酒气,着实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去庙里,而且还是半山寺。好在起先担心他喝了酒骑马不稳,已经让人回府把马车赶了来。这时候正好用上。 魏楹是想自己骑马去的,也好散散酒气。可是脑袋却有些发晕,便只能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吹风。待到绕上了山,酒气已经散尽。不过,今日总归是用了荤食,对菩萨可是不恭敬的很。那庙里的高人会不会计较? 半山寺有后台,这话沈寄和他说过。虽然是个猜测,如今看来可是猜准了的。不过,他当初以为就是有贵人爱私下到半山寺礼佛而已。如今听凌侍郎一说,真佛可是就在庙里呢。只是,凌侍郎的消息没探周全,这个庙虽小,和尚却也不少。总不能一个一个的去找吧。他也是喝了酒上头,一冲动就跑来了。 这半山寺,沈寄但凡人在京中,每月都要来个两三次。魏楹倒是来得不多。如今故地重游,想起刚中进士和沈寄来此地游玩的情景,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管孟奉上了两百两银子的香油钱,魏楹独自进去了,站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前仰首看着。他是儒门子弟,一向并不信神佛。站了半晌去拈香拜祭了,喃喃道:“临时拜佛教不知道有没有用?” 沈寄常来,每季都给庙里的和尚送僧服僧帽等,也常和火头僧谈论些素食的做法。魏楹知道,他一个人单独来,肯定会有熟人问一问沈寄的情况。说起来,她和这半山寺的和尚也有断断续续十来年的交情了。当初还戏言,这半山寺肯定有后台,没准他在官场上什么时候遇到些事儿还能借一借力。就是猜错了,也没关系,她喜欢这里的素面,日常的送些东西来也不费事。到后,半山寺大日子对外限量供应的素面,便会给她留下一些,什么时候来了,她和两个孩子都能吃到。 这一回,她破天荒的两个月没来了,而现在自己来了,那些和尚怎么都会问一声才是。虽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佛,可是总是近着些,而且这本就是没办法的办法,权且试一试罢了。 果然,没一会儿,便有小和尚来请魏楹到一名辈分颇高的广德大师处小坐。 广德大师,听沈寄提起过,说是个挺有趣的老和尚。便是他身边的一个和尚很擅长烹饪素食,时常和她谈论一番。 这会儿天色其实已经比较晚了,一众和尚是刚下了晚课。如果魏楹是普通人,想来连寺门都不容易进。 “魏大人怎么这么晚了来礼佛上香?” “心头烦闷,出来散心,路过贵宝刹,想起内子爱往这方来,便信步而来。倒是打扰了诸位大师的清净。”说起来,半月前,挽翠还按着惯例打发人送了这一季的僧衣僧帽过来。 “尊夫人最是怜贫恤老的一个人,她平日的行事,佛祖也都看在眼底的。贫僧观魏大人面带郁色,可是尊夫人身子有什么不妥当?说来也是一两个月没见过她了。往常来了倒爱来贫僧的院子里坐坐。” “倒不是身子不爽,她随芙叶公主往别苑去小住去了。” 自己有家有夫婿,却都丢下了去表姐的别苑小住。这事儿一看就透着古怪。不过,广德是红尘外的人,自然不会过问这些俗事。不过这话倒是说明了为啥魏大人这么晚了跑到山上来,又面带郁色。媳妇儿不在,而且这么久不回家,他路过,因为思念而来了媳妇儿爱来的半山寺也说得过去。再往深了问就不好了,于是广德和魏楹闲话了几句,魏楹看天色确实不早,便告辞了。 出去之后上了马车,管孟来禀报,“留了几个人,让在半山寺查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爷放心,都是高手,即便探不出什么,也不会露了行迹得罪了人。” “小侯爷那里,有了回音就立即告诉我。” 光靠这么没有目标的找,就是找到了怕也来不及了。所以,魏楹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至于他来这一趟,的确是因为心头思念之苦。同时,也有着投石问路的用意。如果这寺庙里真有位真佛,自己这个三品大员,平时从不来礼佛的,近乎无缘无故的来此一趟。也许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如果过问此事,便给了留下的人一个查探虚实的机会。 还是得问林子钦借些人手才好,既要盯着此处,还要盯着那几处圈定的地方。 如果还是找不到人,如果皇帝还是不肯放人,他就真的只有豁出去了。给芙叶公主的信,给魏家的信,给徐茂和胡胖子的信,甚至给小芝麻小包子的信他都已经写好了。全锁在书房里,真到了那一步,就只有全发出去了。 魏楹抹了自己的脸一把,十年寒窗苦读,十年仕途惨淡经营,想不到到头来是这么个了局。要是早知道,他还会这样汲汲营营么?搞得现在这么妻离子散的有什么好。 魏楹回到府里不久,却是再一次的上山到了半山寺。他手下的好手被人发现了,对方让他上山领人。对此,他倒是喜多于忧。如无意外,这便是那位真佛出手了。要真是这样,倒是个意外之喜。他其实没抱什么期望的。 魏楹如约到了半山寺后门,甚至这一趟也没有打火把是悄悄儿来的。 “爷”留下的人里的小头目一脸赧然的上前,小声道:“本来没事的,可是有个和尚说话声音不太对,小四惊讶之下一个不留神就被发现了。” 魏楹忙问:“怎么个不对法?” “有些尖细,不男不女的。” 呃,那岂不是太监!看来,还真是一尊真佛啊。魏楹按捺下心头的激动摆了摆手,然后跟随前来迎客的僧人进入后院一个不起眼的院落。至于管孟等人,都被拦在了寺外。为了不被人发觉走漏风声,各自找了隐蔽的地方藏身。对方应该没有恶意,如果有,他们之前就打输了,也打不过人家。 而且魏楹觉得自己是来求人的,对方还不知是什么来头的人物。之前以为是有道高僧,可是听说身边居然有太监跟着出家,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吧。那会是什么身份呢? 几弯几拐进去,僧人叩响房门,“师傅,人到了。” “请进来吧。”屋里传来一个淡然平静的声音。 僧人将门推开,做了个请的姿势,魏楹迈步进去,结果一进去就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直接跪下了,因为前方蒲团上的僧人,居然和先帝有七分相似。这要说不是兄弟都没人信的。 “晚辈因一己之私打扰大师的清净了。” “请起请起,不用如此大的礼性。”僧人手里的念珠转了一转,魏楹想了想便起身站立了。 “先前老衲的几个徒弟出手也嫌重,那几个人没事吧?” 魏楹恭敬的回答:“没有大事,伤者已经往山下医馆送了。”他心头十分惊骇,如果猜测属实,这位也当是太后亲子才是。他看过国朝史书,先帝是十岁冲龄即位,倒是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可惜八岁时就夭折了。难道就是这位? 那僧人看魏楹一眼,“你大概也猜出贫僧的身份了。” “臣见过淳亲王。”魏楹作势要再拜,醇亲王便是先帝那个亲弟后来追封的封号。 “此地只有贫僧了尘,没有什么醇亲王。” 魏楹着实有些好奇,八岁就看破红尘了?而且,史书记载,在先帝之前,还有一个嫡出的皇子,那是先帝父皇的第一个儿子。如今的太皇太后,并不是从皇后到太后。而是元后的嫡子早夭后,先帝才得以被立为太子。史书记载,那一年,宫中先后夭折了两位皇子。一个是元后嫡子,再一个就是眼前这位醇亲王。不过如今看来,一个是真死了,一个却是假死出家。可一个八岁的皇子,因为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假死出家呢? 感觉自己接触到了几十年前尘封的宫闱秘事的魏楹内心一阵惊骇。了尘平静的道:“或许你猜到了,当年那位早夭的皇兄,是贫僧先下手为强害死的。” 魏楹吞咽了一口唾沫,“大师何以告诉我这些?” “贫僧不说,你会想得更加无边无际。言归正传,出了何等大事,以致你派人来窥视贫僧?” 魏楹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很好奇大师为什么肯见我?”这样来头的人,何必要亲自见他呢。 “去年,尊夫人如常来到半山寺,当时皇上就在贫僧这里。贫僧见到他看尊夫人的眼神。贫僧早听寺中僧人说起你们是恩爱夫妻。方才问广德师弟,你晚间因何到访,他说尊夫人两月没来半山寺,他少了个很谈得来的方外之交。听闻你到此所以找你一问。结果听说尊夫人已经到芙叶那里去住了近一个月了。世事反常即妖,尊夫人两个月都没有来,贫僧本就有些生疑。你晚间还派高手窥视,所以贫僧断定是尊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既然话说到正份上,魏楹也不隐瞒,老实的说道:“端午节,内子进宫朝拜,回到家的却不是内子。” 了尘手里的念珠停下了,“他怎么竟做出这等事!”顿了一下又道:“那你从何得知贫僧的?” “我是听一个长辈说起先皇和皇上都到此地见过一个人。” “消息倒是灵通。你回去吧,贫僧会劝皇上放人的。” 魏楹一揖到底,“多谢大师!只是,此事事不宜迟!因为安王要以此为契机,拉皇上下台呢。” 了尘默然了一会儿道:“皇家世世代代的兄弟相争,真是没有个止息。”当年父皇病入膏肓,那对母子要杀自己兄弟二人,他也受过大皇兄不少欺负。一时气恼之下,就趁着在书房一起读书的时候在大皇兄的茶里放了些东西。七天后,大皇兄就离世了。自己接下来半年就没能睡着觉,最后便来此地出家了。这是个小庙,所以不会有多少达官贵人来。他也深居简出,避开众人。这些年竟没被人发现。 魏楹退了出去,到门边时说道:“我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 “若是信你不过,也不会叫你进来。既是皇兄看重的人,想来是不会错的。” 魏楹转身之际想,这位大师的话对皇帝应该影响力不小吧。说起来,他能坐了龙椅,多亏了这位了尘大师。不只,先皇能坐上龙椅,都是托了这个兄弟的福。 当晚回去,魏楹辗转反侧,愣是没睡着。林子钦已经打发了十二个人过来。他也知道这里头的轻重,不单是为了沈寄才出这一份力。毕竟他们家的荣华富贵是建立在皇帝在位的基础上的。还说皇帝真的被安王搞下台了,林家作为前国丈绝没有好果子吃。还说他夫人已经设法在那几户人家的女眷面前旁敲侧击了一番。只是,还是没有收获。 魏楹把人手收下了,交给十五叔去统一调派。如果了尘大师那里真的劝不住皇帝,他们就晚间潜进去那几家宅子找人。可不是人人家里都有大内高手保护的。 还好西苑就在京中,而且比起皇宫,并不是那么的大。要无声无息的藏个人不容易。若是皇帝浩浩荡荡到外地离宫去避暑,那还真是有可能把小寄也偷偷带去。 不过,万一真有他的心腹之人把人前一步后者后一步弄去藏起来呢,然后皇帝再微服出西苑……,甚至,西苑也可能跟宫中一样,是有密道的…… 一想到这些可能,魏楹又难受了。这两个月,他瘦了很多,而且脾气非常地不好。下人都在嘀咕这是出什么事了。之前又是为了什么同奶奶大吵,而且这都要一个月了还不见去接人的动静。可是也只敢背后议论几句,没人敢说什么。 现下有些细处魏楹也顾不得了,要他若无其事的和那个西贝货在下人面前秀恩爱,他实在是办不到。索性远远的打发了去,眼不见心不烦。不然,一看到她,更是提醒自己媳妇儿被人给换了。还有就是,晚上睡一个屋别扭。虽然那个女人表现得一直很合作,甚至对他颇有些逆来顺受的迎合。可魏楹丝毫没有要弄假成真的意思,只能敬谢不敏了。 不过,要去住在宫城附近的那些人家的后宅查探。这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还非常的得罪人。一旦传扬出去,人家家里没出个的千金还怎么嫁人。被人来后宅逛了一圈,那家里的女眷都还清白么?所以,要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实在是不能行这个下策。 好在林家派来的人自然是得用的,而且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林家在出力。而自己手下这帮人,这些年也是出尽百宝笼络,至少到了如今挑出来的那些人还没有一个掉链子的。可是,这件事情没有到最后一步还是不能行啊。如今就只好等了尘大师的消息了。 皇帝那边收到亲叔叔打发人送来的消息,说安王已经知道了他将沈寄藏在何处,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就要闹开来,让他不要自误误人。况且,强扭的瓜不甜,人家恩爱夫妻,情谊深重。他仗势强插一杠子也落不得好。末了还说请他留下安王一条性命,莫要兄弟相残。 皇帝对这个世人不知的亲叔叔其实挺敬重的,尤其最后还是他替自己说了话储位才尘埃落定。说起来当年太皇太后当年偷偷送小儿子去庙里本是权宜之计,没想到他到庙里住了一段时日,就闹着非要出家恕罪不可。不答应就以死相逼。想来还是那时太年幼,承受不了毒杀亲兄的心理压力。像他和安王争了这么多年,哪里还会顾忌手足之情。 237回家(3) 也罢,他就听叔叔的,到时候将安王剥夺王爵贬为庶人,一家子关一辈子,也省得落个杀兄的名声。至于叔叔说的另一件事,让他放了沈寄,这个…… 按说,魏持己在自己继位的当口是立了功的,而这一次他说出的事也让自己费心没有查全的安王的布局浮出水面一部分。 正在犹豫不决之间,皇后身边的人送来清凉解暑的饮品。他前段时日中暑时皇后和沈寄截然不同的表现又浮上心头。 皇帝叫来小多子,“把人给朕带来。” “是。” 沈寄正在午睡,就睡在揽下的凉椅上。睡得正迷糊被莫语叫醒,老大不乐意。听说还要她去西苑,就更不情愿了。 “夫人,皇上发了话要你去,奴婢等也只有得罪了。还请夫人不要怪罪奴婢。”莫语说完就叫了几个健壮的仆妇进来,沈寄眼见打不过,只得忍了气道:“好了,你叫她们出去。” 不用动手最好,莫语赶紧躬身道:“是。”一边快手快脚的在两个小丫头的协助下给沈寄梳妆打扮,换了一身天水碧的衣裙,看着就很是清凉。 末了莫语收拾出包裹,陪沈寄坐马车过去。 当然不是直接去的西苑,那样也太惹眼了。马车停下,沈寄带了纱帽,由莫语扶着进了挨着西苑的一处低调的宅子。 同时,魏楹那边也得了信儿。沈寄原先住的地方本来就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之一。只是因为之前她一直困在里头不得动弹,所以无法确定。如今得知有一辆马车从里头的侧门出来,往西苑的方向而去,前后随行的还有二十多名高手。他心头便有几分笃定了。 十五叔道:“大侄子,是不是今晚上……” 魏楹点头,“是,我不能再等了。”不管了尘大师那里如何,既然知道了媳妇儿在哪里,今晚他非得把人弄回来不可。自家的人手,加上林家的人手。原来借人不过是为了踩点,如今确定了便可以再多借一些。 下午的时候,林子钦亲自来了,还另带了几十个人。 “好在不是去西苑救人,是在外头。”他老子本来只打算借些不暴露身份的人就好,可是搁不住他一直劝说。主要还是安王那里也有动手的打算,不然还真是说不动老爷子掏这么多家底出来。本来在林侯爷看来,这就是皇帝养个外室,自家闺女是皇后,外孙是皇长子,碍不到他们什么。可安王也知道了这事,这就关乎到林家的根本了。就是到时候皇帝怪罪,也还有这一说。只是此事过后,还得趁机使把劲儿,把外孙的名分定下来。 皇帝和安王闹到如今这不死不休的份上,不都是因为没有早早立储的缘故么。皇长子来正宫嫡出,本身也很勤学,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理由。 安王这边也得了消息,不由得笑了几声,“居然去西苑都惦记着要带上啊。孤都快不认得这个老七了。那个女人,记得当年在皇祖母宫中见到过,也不过尔尔嘛,居然把他迷成这样。” 手下的谋士有人不放心,“王爷,这会不会是皇上的障眼法?故意做出痴迷那个女人的样子来,目的就是麻痹王爷。” 安王笑道:“多虑了,他如果要沉迷女色麻痹于孤,大可宠爱新选进宫的小妃子就好,还可以和皇后和林家不大不小的闹点隔阂。犯得着搭上自己的清誉私德君夺臣妻?如果他已经做到父皇晚年那样一言九鼎,四海归心,那这不过是小节。可如今他才登位一年的功夫,闹了出来可就不是小事儿了。更何况他虽然这件事上有些昏头,但其他的事情可不含糊。一切依计划行事!” 到西苑避暑也不忘带上那女人,倒真是看重啊。之前不愿意挪窝,不会就是因为要带那女人多有不便吧。只可惜他还没有完全昏头,要不然把人直接弄到西苑,再揭发出来,那可就好看了,且再等等! 沈寄是晚饭前见到皇帝的,被莫语胁迫到此,她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人看。加上夏天本来就有些食欲不振,因此饭都没扒拉几口就放下了,看都不看皇帝一眼。 想着亲叔叔在心中苦口婆心的劝说,皇帝心头堵得慌,“你就这么厌憎朕?” “你放我回家我就不厌憎你了。” “你回去以后魏持己也不一定能好好的待你了。” 沈寄冷笑一声,“这都是托皇上的福,我好好的日子要变成七零八落的。你知不知道,我走到这一步多不容易!我一开始只是一个二两银子卖身的丫头,后来自己赎身了,嫁给魏楹堂堂正正的做夫妻。膝下儿女双全,我还有自己名下的产业。对,我还帮助了不少的人,这个先皇也曾经下旨褒奖过我的。可是我做了好事为什么没有好报啊?” 皇帝看着沈寄,那天她质问自己能给她什么,能给她什么她现在没有的?好像没有。现在又怪责他毁了她的生活。难道他真的做错了?佛家说人生有八苦,求不得就是其中一苦,还有五阴炽盛自己也占到了。那么于她呢,就是爱别离,怨憎会了吧。倒没想到他们两人竟把八苦里除了生老病死以外的四苦都占全了。 沈寄觉得他的眼神与往常有异,斟酌了一下道:“皇上,此生你遇上我的时候,我已经是魏楹的妻子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晚了一步便是晚了一生。烈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再说魏楹又没有丝毫对不住我的地方。我不可能背弃的。你若肯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此生感激不尽。” “你就不担心日后?” 沈寄一听这话,略楞了一愣,这口气松动了啊,这是怎么就想通了啊。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事的时候。 “我回去以后,如果他真的介意,那大家好聚好散。我可以一个人好好过的。不管他是把我丢在后宅不管不问还是要跟我和离,我都能活出来。”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晚了一步便是晚了一生。”说完摇摇头,背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荷花池,“你收拾一下,朕派人送你去芙叶的别苑。不过,为防安王半道动手掳人,最好是乔装改扮一番。” 沈寄喜出望外,“真的?” “赶紧走,别让朕反悔!” 沈寄反应过来,道了声‘多谢皇上!’便往外走。莫语奉命为她梳妆改扮,然后混进了太皇太后着人给芙叶公主送赏赐的太监队伍里。 听得她声音里说不出的喜意,还有毫不留恋离去的步伐,皇帝心头叹了口气,终究是求不得。不过今后也就只是求不得了。不会再有五阴炽盛,纵情任性之苦了。 沈寄骑在马上,心头说不出的快活,终于解脱了。可是对皇帝,此时也不知道还该不该恨他。他近乎一手毁了自己十几年努力经营的幸福,可总归也悬崖勒马了。而且,这两个月他对她也还算尊重,不曾冒犯。可是这话说出去,谁信呢? 至少,至少自己可以看到小芝麻和小包子。以魏楹的性子,也不会分开他们母子。如此,也很好了。 路上有百里之遥,沈寄大腿内侧磨得很不舒服,而且夏天的衣服又单薄,因此到的时候下地着实有几分踉跄。旁边的小夏子伸手拉了她的胳膊一把,她借力站好,然后跟着众人捧了太皇太后的赏赐进去。 芙叶笑着出来接了赏赐,小夏子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放下说道:“公主,奴才是皇上身边的小夏子,皇上也有赏赐给公主一道捎来。” 其他人等都已退下了,在外头由公主别苑的总管招呼着。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芙叶留他们明天在走。 “哦,皇兄还有什么给本公主的?” 沈寄上前两步,“表姐,是我。” 芙叶一愣,听出沈寄的声音,“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你想找个人冒充一下我,今晚跟小夏子住一屋,明早跟那些人一道回去。记得把样子弄像一点。这一路我都没出声说话,应该能瞒得过去。” 要找个身量差不多嘴又紧的小太监还是不难的,芙叶很快让人办妥,小夏子把人带了下去。 芙叶一把抓住沈寄的手,“皇兄这是放了你了?” “嗯,他让我到这里跟那个人换过来。” 芙叶恨道:“这、这是换过来就能了了的事么!”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媳妇儿被人换去两个月再还回来啊。 “皇上他没碰过我!先不说这个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呢?” “吃过晚饭在乘凉吧。你等着我把那个假的给叫来。早知道我就不那么上心看着她学你了。对了,我把你的丫头也叫来。” 季白跟着‘沈寄’进来,一下子看到两个月不见的沈寄,顿时眼圈就红了。 沈寄站起来,“别哭别哭,有什么都回头再说。”一边转向‘沈寄’,“劳烦你,把外衣、首饰、耳环、镯子、宫扇,哦,还有鞋子都还给我。表姐,这个人你先帮我藏在这别苑,好好照看别短了她吃喝,好歹她也算帮我照顾了两个月儿女。” “好,你放心吧。我要藏一个人还不难。” “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再来处理吧。” 两刻钟后,季白就把沈寄打扮得跟那替身一模一样了。 沈寄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孩子。” 芙叶抓起搁在旁边的宫扇,“扇子拿上。” 沈寄一把抓过,便匆匆而去。 现在太晚,小包子和小芝麻都已经在各自的房间睡着了。他们也问过‘沈寄’为什么爹爹还不来接他们回家,要不他们自己回家吧。‘沈寄’告诉他们京中有事,爹爹说等事情过了就来接他们的。 季白麻利的把被褥凉席全换过,沈寄让把两个孩子都抱到她的屋里,自己坐在床边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差一点她就再也不能这样看着他们了。 屋子里还有些热,乳母和采蓝本来也在给他们打扇的,沈寄便拿起宫扇,轻轻的给并头躺着的两个孩子扇风。看着看着,她眼眶里就蓄满了泪,然后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季白忙道:“奶奶,您别哭啊,回来了是好事啊。” “恩恩。”沈寄拼命点头,可是却忍不住啜泣起来,只得离了床边到窗口站着。季白跟了上去,小声劝着。两人都没留意,小芝麻偷偷的嘘开了一点眼缝,眼睛里满满都是疑惑。眼角余光瞥到弟弟睡在左手边,小拳头搁到她肩膀上,还有往她身上蹭的趋势。小芝麻跟弟弟一起睡,被啃过两次手,据说他小的时候还咬过自己的大脚丫。也不知这小子睡梦里是在吃什么好吃的。那次把自己啃醒了,他还流着口水在梦中乐呵呢。她把弟弟的小胖手轻轻拿开。娘在哭什么?小白姨又说什么回来是好事啊?不过实在是困,她闭上眼又睡着了。 “奶奶,夜已经深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吧。” “嗯。” 这会儿夜风已经从窗户吹进来,床铺也宽得很,沈寄洗漱后便上床挨着儿女睡了。 至于魏家,十五叔却是打着人无功而返,“大侄子,该不是弄错了吧。那里就是一个官员的私宅,里头没有大侄媳妇啊。” “你看清了?” “嗯,错不了。我特意趁着天麻麻黑的时候去的,放了把小火,那家里后宅的人都出了屋子。” 魏楹蹙眉,是弄错了,还是又被转移了?却也无可奈何。谁料第二天天一亮,芙叶派来送信的人就到了,说沈寄被皇帝放出来了,现在已经和那个替身换过来了。 魏楹楞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就让给他准备马。 十五叔闻讯赶来,“大清早的,你这咋咋呼呼的干嘛,你不上朝了?” “哦,对,找个人去替我告假。” “你要去哪?” “我去接小寄和孩子们回来。” 十五叔还以为他说的是那个替身,“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啊?” 魏楹心头正激动呢,一把抱住十五叔,“十五叔,小寄回来了!” 一刻钟后,叔侄俩带了人奔驰在官道上。一百多里,全力奔驰,一个时辰也就到了。他们连早饭都是随便解决了就赶紧上路的。 沈寄这边也是一大早的就起来了,然后和儿女吃过早饭便同芙叶告辞,坐了马车往京城赶。她此刻也是归心如箭。 小包子今早醒来看到自己和姐姐还有娘睡一起,很是高兴,立时就对小芝麻动手动脚把她弄醒,惹得小芝麻道:“揍你啊!” 小包子圆滚滚的小身子从沈寄身上翻过,拿她当挡箭牌,嘴里还嚷嚷道:“娘快醒醒,姐姐要揍我。” 沈寄被小包子在身上压了一下,又听到他的声音,几疑是在梦中。然后她还没睁眼,小姐弟俩就隔着她的身体你推我一把,我扯你一下的开仗了。当然是小芝麻年纪大些占优势,把弟弟的胖手背到了身后,小包子便一个劲儿的喊‘娘’。沈寄终于确定不是在做梦,睁开眼来,“一大清早的,吵吵什么?小包子你还不去放水?小芝麻你松开他。” 小包子还好,只是朝听到动静靠近窗边的乳母伸手让她抱自己去尿尿。小芝麻却是多看了沈寄两眼。沈寄心道,这回丫头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看着我干嘛,你不去放水是想等会儿冲我不成?” “哦。”小芝麻答应着,也学小包子的样子从沈寄身上笑嘻嘻的翻了过去,沈寄好气又好笑的。却看到小芝麻穿好鞋又回头看了自己两眼,于是挥手道:“快去快去!” 小芝麻用力点头,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娘又变成原来的样子了,真好! 马车在出了别苑没多久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魏楹一行人。魏楹看到是自家的马车便勒停了马,那边赶马车的看到了男主人也赶紧停下,“奶奶,爷来接您了!” 话音未落,魏楹已经打马过来,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小芝麻和小包子一个月没看到他了,这一见到都高兴的喊‘爹爹’。 魏楹笑着应了,转头看向沈寄,四目交汇,彼此凝视起来。这一个,不用说话,看一眼就知道是自己媳妇儿,魏楹心头有些酸楚,好一会儿才开口,“回来就好!” 小芝麻道:“爹爹既然想我们回家,又不早些来接。” 小包子也嘟囔,“就是就是。” 魏楹看看儿女,才只一个月不见,就想的发慌了。如果真的按最坏的打算,要从此寄养在芙叶那里…… 沈寄心头其实也很是激动,捏着宫扇的手都泛白了,“走吧,回家再说。” “好!”魏楹放下车窗帘子,过去和十五叔并骑。 238回家(4) 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路因为回家而兴奋的,在马车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沈寄昨晚半夜才睡,原本这马车宽得可以躺着睡的。可是因为心底的担忧,却是脑仁一阵阵发疼,就是想靠着眯一会儿也不行。 小芝麻和小包子的叽叽喳喳没有得到母亲的应和,便一起转头去看她,“娘,你不舒服?” “有一点儿。”沈寄捏捏太阳穴。 “我给你揉。”小芝麻跪坐在沈寄身旁,两只小手用力揉着沈寄两边太阳穴,她这个力道很适中,沈寄觉得舒服多了,“嗯,小芝麻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小包子听了便嘟囔道:“我也小棉袄。”两只胖爪子伸过来要抢姐姐的活儿。 小芝麻道:“一人一边。” 沈寄心道,你们瓜分地盘呢。在马车里安静了,然后两边太阳穴不一致的按揉中,她终于靠着迎枕就睡了过去。一直到马车停下,马车门打开。 “爹,娘睡着了。” 这一路,魏楹心头其实也很煎熬。她不在,他想到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救回来。如今人回来了,他们之间却有了一度透明的墙,你知我知。 “小芝麻,把你娘叫醒。” “哦。”小芝麻伸手去推沈寄,沈寄很快就醒了。其实她睡得也不沉。 魏楹看她一眼,“回屋再睡吧。”说着就把马鞭递给下人走了进去。 采蓝和乳母将两姐弟抱下马车,季白则扶着沈寄下车。季白心头有些隐忧,方才坐在第二辆马上时,就一直在担心。从表面上看,爷和奶奶之间现在和平常夫妻一样,可是却似乎少了他们之前那种默契天成。 奶奶换了人的事,她不知道采蓝和乳母是否有所察觉。唉,奶奶跟爷多好的一对啊,皇帝怎么这么可恶啊! 沈寄瞥她一眼,然后对前头走着的小姐弟说:“我回屋去睡会儿,你们两个听话。”她一向不喜欢会走路的孩子在平顺的地方也要人抱着,所以小包子虽然才两岁多,也是自个儿在走路,小芝麻牵着他。 “好!”两姐弟起身答道,然后小芝麻笑嘻嘻的说:“娘,我们要去动物园。” 沈寄点点头,“去吧,你们好生看着。” “是。” 沈寄回去正房,挽翠一见之下讶然挑眉看向季白,眼里带着疑问:你这么厉害,把这位调教得几可乱真了? 季白看她一样,“奶奶回来了!” 挽翠愣怔了一下,然后求证的看向季白,季白点头,就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 沈寄没有多理会这两个丫头打的哑谜,往床的方向走去。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先睡一觉,等养足了精神再说其他。 挽翠忽然伸手拦住她,“奶奶,您等一等!”这床上铺的盖的都是那西贝货用过的,一时间来不及换床,不过这些东西还是要换一下的。 看挽翠和季白忙活开了,沈寄撑着头坐在旁边等着。 “奶奶,好了,您休息吧!” 沈寄爬到床上,感叹了一句还是自己的床睡着舒服,就沉入了黑甜乡。就算天要塌下来,也等她睡醒了再说。魏楹的态度,无言的说着他的在意。这是不可避免的。要是他被哪个女人掳走两个月,她也会耿耿于怀,食难下咽的。 她跟皇帝没发生什么,可是这么空口白话的解释谁能信呢。而且她也不是小姑娘了,否则还可以验身。 魏楹此时一个人独坐在大书房里,交代了不虚任何人打扰。他实在是有些过不了那个槛。之前一心想着救人,如今人救出来了,两人之间有了这两个月。还能回到从前么?可是,要他就此舍弃沈寄,他做不到!他便一直在大书房里坐着…… 小芝麻和小包子两个去了动物园闻到动物粪便的味道,小包子捂着鼻子道:“臭烘烘!” 旁边的下人道:“大姑娘,大少爷,小的们已经及时打扫了,可是这是夏天……” 小芝麻拉着小包子往外走,“走,秉过爹娘,我们去划船。” 沈寄身体不舒服在休息,他们便去找魏楹。问明了地点,两姐弟往前院大书房走。 小包子迈着小短腿道:“姐姐,家里太大了。” “走累了?” “嗯?” 他们还没有讨抱,一则是因为沈寄一向不喜,二则是因为大热天抱着更热。小芝麻挠挠头,“我记得家里有凉轿。” 于是两人坐在背阴的地方等着,下人抬了凉轿过来,再一起上去。本来打发个人去告诉魏楹也行的,可是这么久不见父亲了,两人也怪想的。而且,他们印象中这个时辰父亲在家那就是休沐,没什么事儿。于是便自己跑去了。 两姐弟从凉轿子上下来,身后跟着采蓝乳母等人,浩浩荡荡往大书房去。 欧阳先生和十五叔也是前院唯二的知情人,这会儿正大眼瞪小眼没有办法。听说那两姐弟跑来,便都走了出来。其实小芝麻和小包子往这前院来,也是很少的。这里毕竟是魏楹办正事的地方。不过,自从他被明升暗降之后,也就没有多少正事需要拿回家来办的了。他们也才有机会来过那么两三回。 “小叔公,欧阳叔叔”两姐弟看到屋里走出来的十五叔和欧阳先生叫道。 那两人笑着应了,欧阳先生道:“不如,让他们进去闹闹?” “也好。”否则,还不知道大侄子闷坐一日,能钻到牛角尖的哪里去。有些事情,谁都不好劝。毕竟是见人挑担不吃力。必须当事人自己做出决定来。 小芝麻和小包子合力去推书房的大门,小叔公和欧阳先生都不肯过来,小厮也站得远远儿的不肯帮忙,他们只好自力更生了。也好在魏楹没有闩门,因为这个家里他不认为还有人在他交代了之后还敢来闯他的门。至于十五叔和沈寄,这个时候也不会过来。 所以,听到门轴响,两扇门一起打开,本来就烦得不行的他立时勃然大怒,正要怒斥出声,就听到噗通两声,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起扑了进来,他们开始推门不动,于是便喊着‘一二三’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结果,这回力气使大了,门开了,他们俩也跟着扑了进来,扑倒在地摊上。其实,他们敲门了的,也喊了爹,只是魏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到。 看到扑在地上的儿女,魏楹的怒斥声卡在了喉将,几大步过来把两孩子拉起来。 夏天穿得单薄,所以虽然铺了地毯,两人的手脚也摔着了。外头十五叔和欧阳先生没想到他们是以这样的姿态跌进去的,一想到魏楹接下来的怒气,两人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溜了。 果然,魏楹把儿女扶起来,看他们龇牙咧嘴的,探头出去看到那两个飞快而去的背影,也只能冷哼了一声,把孩子抱了过去放在椅子上。自己蹲下检查他俩的手肘和膝盖,还好,只是蹭红了,没有破皮。 “你们俩怎么不敲门?” “敲了的,还叫了爹爹,爹爹不应。”小芝麻愁眉苦脸的说。 小包子一包泪包在眼中,努力的要憋回去。 小芝麻道:“想哭就哭吧,娘说没事的时候流流泪是洗眼眶。只要别当着外人哭就好了。” 魏楹皱皱眉头,又是什么古怪言论。小包子憋着也是因为父亲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跟个小哭包一样。这会儿忍不住了,便抽泣着道:“痛痛,吹吹!” 魏楹纠结的心被小儿子的泪泡得软软的,再看女儿,也是一副忍痛的样子,于是道:“让弟弟想哭就哭,你怎么不哭?” 小芝麻看一眼小包子,“我大。”这是要在弟弟面前为此做姐姐的威信呢。想当初,娘一句‘你姐姐小时候也尿床的’,让她失了多少威风。如今,怎么能当着弟弟的面哭呢。 魏楹一时好笑,低下头去,学着沈寄从前的样子,吹了吹那四个红通通的小膝盖。 小芝麻提醒道:“爹爹还没有说,包包散,不让娘看。”娘说的是‘包包散,不让爹爹回来看’,现在是爹爹在帮他们吹吹,自然是不让娘看了。 小包子也含泪点头附和。两个小家伙都是一脸的正经。 这一下,魏楹再撑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差点就跌坐到了地上。这两个活宝贝,他伸手抱住儿女,这是他和小寄的孩子,是他们生命与爱的传承。就算有朝一日,他们同化尘泥,只要有孩子在,他们的生命和爱就可以永远传承下去。 “爹爹,你怎么哭了?”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脸的好奇。 “没有,爹爹洗眼眶呢。” “哦。” 快到午膳时分了,已经浑然往了手痛脚痛的两姐弟拉着魏楹回正房用饭。 沈寄刚刚睡醒,正坐在床上开眠,就见到他们爷三一起进来,有些惊讶的看向魏楹。魏楹却有些躲避她的眼神,她明白了,是为了孩子,可是他心头的槛还是没能过去。 一家四口一起用饭,沈寄不停的给两个孩子布菜,“多吃点,长得高高的。” “嗯。”回到家的小芝麻、小包子埋头苦吃,很有食欲的样子。两个大人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等到消了食,哄着两个孩子午睡。屋里便只剩下两个人了。 魏楹站起来,“我、我前头还有点事……” 沈寄吐出一口气,“我们谈谈吧。” “我真的有事。”魏楹站起,快步走了出去。 这还是沈寄第一次看到这么逃避的魏楹。这,便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吧。 现在要怎么办呢?这件事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知道,对了,还有小多子莫语也是知道的。可是,小多子莫语是不用指望的,皇帝让他们做什么,他们才会做什么。那么,她自己说了,会有什么结果呢? 第一,魏楹信;空口无凭的,他很难说服自己吧。第二,魏楹不信,装着信;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想来便是这个结果了。 皇帝之前说的那些话又浮上沈寄心头,原来他还没有彻底死心么?皇帝说,你以为你回去了,他还能一如以前一样的对你? 是很难,但是她好不容易才离了皇帝身边。难道会因为这个就对魏楹死心?就算是死心了,也不可能再自投罗网了吧。想来皇帝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他放她走的时候也知道她是绝不会回头的。只是,他心头还是忍不住存了点念想。 所以,她想要找到人证让魏楹相信她跟皇帝之间一直清清白白的,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沈寄还算决定要告诉魏楹。不管他的反应是不信,还是为了家庭不破裂装着相信她都要说。 当晚,魏楹看了很久的书终于上床的时候,沈寄已经上床很久了,只是一直都闭目假寐而已。魏楹本以为她早已睡着,掀被上床的时候才发现她睁开了眼,“你,还没睡着?” “我在等你。”从午后到现在,他一直在躲她。 “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沈寄挑眉,“魏持己,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你喜欢当鸵鸟?” “遇到危险时,鸵鸟会把头埋入草堆里,以为自己眼睛看不见就是安全。事实上鸵鸟的两条腿很长,奔跑得很快,遇到危险的时候,其奔跑速度足以摆脱敌人的攻击,如果不是把头埋藏在草堆里坐以待毙的话,是足可以躲避猛兽攻击的。” 魏楹的脸色很难看,她这是要逼着他直面了。这么急切就一定要一个结果么?这对他来说也太过难为了。 “我的决定,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他中午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一同用饭,这个态度还不够鲜明么?她非要他笑着来接受不成?那顶帽子就算是不得不戴,也不能逼他要笑着戴啊。 “那你躲着我作甚?” “你就不能多给我一些接受时间么?” 沈寄挑眉,“接受什么?” 魏楹目赤欲裂,接―受―什―么?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小寄,我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是你的错。可是,要我就这么接受,也太难为了我。你好歹得给我点时间。” “我又没有被怎样,你需要时间来接受什么?”这是实话,她说得一点也不心虚。 “没有?”魏楹震惊的道。 “是没有啊。他说要等着我对你死心,我每天头上都戴着磨尖了的金钗,他就作罢了。” 就这样?那劳心巴哈的把人掳去做什么?还不如对着一幅画儿呢。 沈寄看魏楹两眼,他明显是半信半疑的。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可是,我问心无愧,我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用逼着自己一定要接受一个你认为已经不清白的妻子,实在不行我们就……”她张了两次嘴,还是没能把和离两字说出来。只得在心头骂了一句:狗皇帝! 魏楹低声道:“别胡说!我信你就是了。”顿了一下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决定辞官了!” 沈寄惊讶道:“你舍得?你可是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的位置的。”这十六年里,他每一日都在为了位极人臣的目标而努力奋斗。如今,竟要一朝弃之么? “我就是爬到一品又如何?我已经决定了,明日就去上表请辞。小寄,我如果肯早些取舍,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沈寄想了想,那可都早到蜀中时期了。皇帝是那时在蓉城就开始打她主意的了。 “我辞官,我们回家去。再不管这些纷纷扰扰。管它是皇帝坐稳了江山也好,还是安王篡位也罢,都不管了。” “我不想那么快回淮阳。咱们回华安去看看吧,然后带着小芝麻和小包子游历天下。”这才是她想过的日子,不为银钱发愁,四处游山玩水。她这算是,因祸得福了?不是这样大的刺激,魏楹是绝不会生出辞官之心的。 而且即便他以为她被皇帝占了便宜,也说那不是她的错,还愿意和她不离不弃。她说的话他不信,至少是半信半疑,但他愿意说服自己信,把那一页就此翻过。他是认为自己也是为了家庭不破裂,所以咬死了没有被皇帝侵犯吧。似乎,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好,都听你的。我其实也不想回淮阳去,回去还不得被叨叨死啊?我说的回家,便是处处江湖处处家。这么些年,我难道不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留侯少年游侠,中年游仕,晚年游仙。我便少年游仕,中年游侠好了。” 沈寄笑道:“你可别去游仙。我拖也把你从九天之上拖下来的。” 魏楹笑了两声,“晚了,睡吧。” 两人都是平躺着睡下,中间隔了两个拳头的位置,与他们从前紧紧贴成两把汤匙的睡姿迥异。沈寄心头不有想着,要是放杯水在中间,搞不好都不会翻吧。看来,虽然理智上不得不接受了,情感上魏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可她又没有方法自证。 239辞官(1) 清晨醒来,魏楹已经不在身边。他说今天要上表辞官,不知道几时能有个结果。而且,也得有个拿得上台面的合宜的理由吧。毕竟,他才三十,正是为过出力的时候。而且又刚当上皇长子的侍讲学士。 小芝麻和小包子早起过来问安,然后和沈寄一起吃饭。昨天沈寄就听他们说起动物园有股臭烘烘的味道,可夏天让下人弄得再勤快也还算有味儿的。昨天冲洗了很多遍,两姐弟才说好些了。 沈寄想着回头真的要满天下游历,小包子读书魏楹可以教,要学拳脚功夫随行的人里也有人会的。可小芝麻这也四岁了,在这个时代也该学些启蒙的东西了,譬如说针线活儿。 如果魏楹真的辞官了,家里有不少下人也是要遣散的。而且有不少人在京城已经扎下跟,想必也不会想跟着他们到处游历。淮阳魏宅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采蓝,从今天开始,你就教小芝麻针线活儿吧。读书识字回头拜托欧阳先生来教。至于别的,等大些也可以请欧阳先生一并教。过两年小包子也一起。”欧阳是愿意跟他们一起到处游山玩水的。 小芝麻愕然。 “你都四岁了,也该正经学一些东西了。一天一天的混玩可不行。” 小芝麻想了想,上次阮明惜也说她家请了师傅开始叫她女红还有琴棋书画了。还告诉自己她认识多少字了,好在自己也跟着母亲还有采蓝认了不少,才没有在她面前当睁眼瞎。于是点点头,“哦。” 其实这些沈寄也能教,不过要正经学东西还是拜师比较好,能个严格对待。欧阳先生是家道中落的才子,这些都是有扎实功底的,比魏楹都强。 小包子道:“为什么要等两年?” “你还小,回头让小冬瓜和方小同陪着你一起玩儿吧。而且,正式的拜先生,就不是你想休息就休息的了。必须风雨无阻。” 小芝麻挠挠头,“知道了。不过,弟弟有人陪着玩儿,没人陪我上课么?” “有啊,让小朵朵陪你啊。” 由此,下人纷纷恭喜挽翠一家人,女儿是大小姐的伴读,儿子也算是定下了做大少爷的伴读,这是挺荣耀的。跟随沈寄到魏家的丫鬟、配房,如今在府里是很得势的。 上午,小芝麻就跟着采蓝学穿针走线。小包子兴致勃勃的也想跟着学,被沈寄制止了,拉着他在旁边边翻花边看。 小芝麻对穿针很感兴趣,可是走线嘛,就实在有些为难了。她手指上戴着个小小银环充作顶针,在采蓝指导下试着扎针。 “啊――” 忽然听到小芝麻惨叫一声,沈寄的心跟着一颤,赶紧丢下翻花的绳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小芝麻举起左手食指,上头有一颗小小的血珠,这是扎到手了。 小包子也跟着跑过来了,“哇,姐姐受伤了。” “没事儿没事儿的,比你上回被蜜蜂蛰好多了。自己把手指头含住,一会儿就止血了。”沈寄看小包子一眼,哪有这么夸张,受伤了! 其实小芝麻平时挺勇敢的,跟个小男孩儿一样调皮。她就是不太想学针线活,所以扎到了就故意叫了一声。 沈寄揉揉她的脑袋,“你要不要去针线房看看,那些绣娘手上不知道多少针眼。而且,你叫得再惨,我也不会答应你不学的。这是每个女孩儿都必须会的。” 小芝麻把手指放进嘴里含了含,然后嘟囔道:“咱家有针线房。” “阮明惜家难道没有?”就是家里有针线房,魏楹的贴身衣物也从来都是沈寄在做,这么些年下来做熟了,手艺也越来越好。 小包子同情的看着小芝麻,还好他不用学这个。 沈寄一指戳到他脑门上,“看过阿隆表哥练骑射武功吧?” 小包子的脸白了,胖手指指着自己,“我也要?” 沈寄点头,“所以,珍惜你还可以玩的时光吧。”其实她也不想这么早就逼着他们学习了。可是,其他人都这样,她也不能在这个上头特立独行。 小芝麻一个上午的劳动,很苦逼的只有一寸长歪歪扭扭的针线,小包子拿着翻来复起的看,眼睛里分明写着‘好丑’二字。小芝麻劈手夺了过去,“一边玩儿去。” 小包子笑着扑进沈寄怀里。 下午,小芝麻就病了,说是头晕。采蓝担心她中暑了,便来禀告沈寄问要不要请大夫。 这成天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上午还好好儿的,下午怎么就病了?不过沈寄也不敢不当回事,病来如山倒呢。她看着闭着眼,嚷嚷头晕的小芝麻,“小芝麻,是哪里不舒服?” “头晕。” 小包子一脸担心的站在脚踏上看着。 沈寄拿自己的额头去试了试小芝麻额头的温度,不烫啊,“请徐叔叔来替你瞧瞧?” “娘,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要是徐叔叔说不是非吃药不可,咱们就不吃药。”沈寄以为她怕喝苦药。 “不看。” “你不是装病吧?” “才、才不是呢。” 小包子听到这里挠挠头。 沈寄笑笑,“那好吧,你就休息。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学女红好了。”说完牵着小包子出去。 等沈寄走了,采蓝好笑的道:“大姑娘,不就是针线活儿么,你只要会就好了。奶奶对你,要求不会有多高的。”她一开始真以为小芝麻病了,这会儿也知道十之**是装的了。 “人家就是不喜欢嘛。” “你也不想想,你能骗得过奶奶?” 小芝麻不吭声。 “既然是头晕要休息,那奴婢也不聒噪了,你好好休息。” 小芝麻一向是好动的,所以她喜欢跟着小叔叔用弹弓打鸟,喜欢出门,不喜欢坐在那里一上午做针线。这一下午她在屋里休息,就连小包子都没来找她玩,实在是憋坏了。 魏楹还是申时准时下衙,听沈寄说小芝麻病了,就急急忙忙去看她。一进门就看到小芝麻愁眉苦脸的在屋里玩九连环,放柔声音道:“小芝麻,爹爹回来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啊?” 小芝麻小声在他耳边说:“爹,我不想做针线活儿。” 魏楹一楞,方才他急匆匆的进来,也没留意沈寄的表情。现在想想,那可不是担心生病女儿的样子。而且,也没和他一道来。就连小包子都抱着点心匣子自顾自的在吃个不停。原来是装病啊。 “这个可不行,德容言功,女红乃女子四德之一。” “我愿意学骑射,要不,跟娘学做生意?” 魏楹捏捏她的鼻子,“这些如果你要学,我跟你娘都不会反对。但女红、厨艺、管家、琴棋书画等等都是必须要学的功课。” 小芝麻耷拉下脑袋。 魏楹好笑的摸摸她的脑袋,“你啊,就是没有吃过苦头。这些多少人想学还没你这个条件请名师来教呢。别的都好说,这事儿没得商量。呃,你明天就好么?” 小芝麻闷了半天,闻言点点头,然后看到她爹笑开,知道自己露馅了,把头埋进她爹怀里。 “好了,你娘自己就不喜欢针线活儿,所以,你只要会做就好了。爹小时候,都是你祖母做针线活儿养大的呢。你娘当年学针线活也学得很苦逼的。如果不是非学不可,她才不会学呢。好了,明天好了就老老实实的拿针吧。我明天下午回来带你去欧阳先生那里去拜先生。” “嗯。”最后一条路也断了,小芝麻无奈的接受现实。 魏楹回到正房,先去更衣,他还穿着官服呢。等他出来,沈寄便问起了辞官缘由的事。 “我今天去和凌大人通了个气说这件事,回头请徐方帮我开张有病需要疗养的方子。” 沈寄一愣,“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魏楹想到小芝麻装病逃避学针线活儿一事,也不由失笑。不过,他也不算装病吧。他这是心病,还不知几时才能真的好呢。 沈寄也想到了他得‘病’的由来,于是问道:“你上折子了?” “嗯。” “凌大人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无非是让我三思,说十载寒窗不容易。”这种时候,便是他因为对方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也不可能再留下。 这会儿凌先生也正在御书房说这事,魏楹的折子,递是递到了,不过经两位丞相翻看所有折子分出轻重缓急,自然是被排到不急着御批的里头去了,皇帝还没有看到。 皇帝头也没抬,“你觉得这是大事?”昨晚细作回报,魏府十分平静,一切如常。果然是夫妻情深啊,如此都能若无其事。 “皇上,魏持己此人潜力很大,很值得培养。” “朕没看出来,无论是他担任过的任何一个官职,都是可以被取代的。” 凌大人叹口气,“敢问皇上,谁不是可以取代的呢?” “是啊,老三不就是想取朕而代之么。”皇帝话题一转,转到了安王身上,表示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走吧走吧,既然注定得不到就别在朕眼前晃。 凌大人也不好再纠结魏楹的话题了。皇帝其实一直是很肯纳谏的人,可只要事情跟魏楹有关,别人说什么他都是不肯听的。对魏楹而言,辞官除了不能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抱负,怕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皇帝让他去做冷板凳,还不如辞了算了。只是,他始终觉得魏楹是个治国之才,给他一个好的平台几十年后想必能成为一代名臣。 本来,魏楹自己争取了皇长子侍读学士的位置,他还挺高兴的。结果现在媳妇儿回去了就要辞官。不过,说起来到底是皇帝做事太不地道了。 在还没有批复,交接工作也没有做完之前,魏楹自然还得上朝上衙门公干。明天是要去给皇长子讲学的日子,他在灯下看着自己准备的讲义,最后再过一次。 沈寄在屋里做一个小荷包,‘病’情好转的小芝麻在一旁看着,小包子则拿着小芝麻的银指环在手指上套来套去。 “娘――”小包子把左手大拇指伸到沈寄面前。原来,指环卡在上头拔不出来了。 “季白,给他弄点菜油抹一下。” 小芝麻有点蔫蔫的,不然这会儿肯定不是抬头瞥一眼,一定狠狠笑话一场。 抹了菜油后,总算是取下来了,小包子的大拇指红了一圈,于是也消停了,乖乖坐在沈寄身旁,两条小胖腿悬在榻边。 小芝麻看沈寄飞针走线的,忍不住问道:“娘,爹说你学针线活儿也学得很苦逼的?” 沈寄停下手里的针,苦逼这词儿魏楹还是从她那里学去的呢。她那会儿刚穿来不久,有时候也想不通,就会偷偷的碎碎念:‘我怎么会这么苦逼’云云。 “是啊,可也得学。”沈寄想了一会儿,她那个时候是担心不会针线活,在婚姻市场被嫌弃。 小芝麻来了兴趣,“有多苦逼?” “我那个时候是魏家花二两银子买来的小丫头,差一点被卖掉给你爹抓药。然后,你们祖母的针线活儿是村里一绝,给你们做的小衣服年年都有送来的。她的要求可高了,我完全达不到。那些针法,我一开始完全分不清。而且,我还只能抽每天干完活之后的空闲来学。” “娘,那会儿你多大?爹都不帮你干活么?” “我**岁吧,你们祖母不在的时候他会帮我感谢从井里打水把水缸灌满的体力活,旁的也指望不了。因为你们祖母是一心想他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的。” 小包子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娘,你就值二两银子啊?” “是啊。要不怎么说苦逼呢?” 魏楹站在门口,月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推门进去,“你们两个,还不去睡么?”一边看向沈寄,“又在给他们忆苦思甜啊?” “不是你起的头么?”沈寄下意识看向钟漏,今晚回来得挺早。比昨晚整整早一个多时辰呢。 魏楹看到她下意识的动作,不由得一滞。他们之间就到了要从这些细节来分析想法的地步? 沈寄想着魏楹是不是有话要跟她说,于是便要让姐弟俩回去睡觉。 小包子忙抓着她的袖子,两眼亮晶晶的问:“娘,在哪里买?” 沈寄楞了一下,然后屈起手指在小包子额头上敲敲,“你想买什么?” 小包子揉揉额头,委屈的道:“买媳妇,我有银子。”他的媳妇本好多的。 魏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娘这种是你祖母撞大运才买到的,再不会有了。” “哦。” 等到孩子都被抱走,魏楹说道:“看你给他们讲的,回头大街上要是再有人卖身葬父什么的,这小子肯定会去凑热闹。” “我会告诉他,媳妇儿只有他娘才能给他买。”沈寄顿了一下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魏楹摇摇头,“你不希望我早些回来么?往常我不都是这个时辰回屋的么。” “哦,不是。”沈寄把针线放下,看来魏楹是打定主意要粉饰太平的过日子了。可是,她心头怎么那么膈应啊。她明明就没有啊,这样却是平白无故矮他一截似的。狗皇帝!这黑锅她得背一辈子了吧?还得对魏楹这份宽宏大量一直感激下去。真是膈应! 待换过寝衣上了床,魏楹深呼吸几口把手放到沈寄身上。沈寄看他一眼,没从他眼底看到从前这种时候的情动,于是轻道:“明天散朝后不是还要去给皇长子上课么,早些睡吧。”然后翻了个身背对他。这样的勉强,她实在是没办法。 魏楹的手从沈寄身上滑下,愣怔了一下,然后不只是叹气还是松了口气,闭上了眼。 次日早朝,皇帝突然发作,证据确凿拿下了安王一党,交三法司会审,将一场宫变消弭于无形。用皇帝话来说,我还没当皇帝的时候你都没赢我,这会儿我是皇帝了,什么资源都在手里,还能输给你?论功行赏的时候,倒没忘了魏楹的那一份。 而关于皇帝掳走沈寄的事,当然是被人全面压了下来,一点风声没有走漏。 朝堂上的众臣子经历了这一场雷霆风暴,都有些震颤。 魏楹也是一样,心头想着,撇开私德不说,今上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可惜,私德太没有底限了。而且他还是直接受害人,断不可能再在朝堂上待下去。 他往皇长子居所去,一路不少同僚主动和他打招呼,在众人眼底,他如今不但是皇长子侍讲学士,还因为安王党作乱又有新功。很多人都觉得,魏持己怕是要走大运了。 魏楹一一敷衍过去,心头冷笑。只想着,安王余党会不会找上自己报复。还有那件事,只要走漏了一点风声,都不得了。所以,给皇长子授课时就略有些恍惚。好在皇长子今日很兴奋,也没有留意到,反而一直拉着他说话。 末了有侍从进来在皇长子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愕然道:“老师,你要辞官?” 240辞官(2) 皇长子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这一次的宫变被消弭于无形。父皇最后的几句话,已经流露出了要立储的意思。他既是嫡,又是长,这个时候立储自然是立他。为什么夫子眼看着有机会成为太子傅,却要辞官呢? “夫子是不想辅助孤?” 魏楹摇头,“殿下既聪慧向学,又出事干练,还愿意听臣讲百姓疾苦。臣岂会不愿辅助殿下。是臣的身子不争气,不能在侍奉于殿下左右。” “不就是病了么,孤遣太医去夫子府上为夫子诊治就是,犯得着辞官么。孤不准你辞官,孤喜欢听你讲课。”皇长子的确是很喜欢魏楹,既博学又务实,讲起文章深入浅出风趣动人,还体会过民间疾苦。而且不是白胡子老头儿,也就没那么迂腐,好沟通可以交流。 魏楹只得道:“臣的毛病,太医治不了。既然殿下今日不太听得进去,不如课就讲到这里,殿下与臣随意聊聊?” 皇长子看他几眼,觉得他似乎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倦意,不像是十年前考卷上表现出的那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少年书生。于是道:“夫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 魏楹笑笑,“人生世间,哪能不遇到些事儿。总会过去的!”只是,别让他每日来上朝看那个他恨不得一笏板拍死的皇帝。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非走不可?” 无论皇长子怎么问,魏楹都和蚌壳一样,什么都不肯说。末了,皇长子也只好放他离开。 午膳皇长子是去陪着皇后用的,皇后也很高兴,今日朝上皇帝的话说得虽然隐晦,毕竟他不好说造成今日的局面都是他父皇在立储一事上优柔寡断造成,所以他要早日立储以固国本,但意思是那个意思。 皇长子刚坐下,宫人来报,说国舅爷来了。皇后高兴的让请进来。 今天,是林子钦带人上殿抓的人,如今人犯都已经送到该送的地方去了,他便去跟皇帝缴旨。皇帝让他到后宫看看皇后,于是便正好赶上了饭点。 皇长子很高兴,“小舅舅,别多礼了,快坐!”他起身制止了行礼的林子钦,把他按坐在凳子上。这个小舅舅只大他几岁,小时候也常到岚王府走动,带着他偷偷的爬树,溜上街去玩…… 皇后也道:“一家子吃饭,不要多礼,更不要客气。” 林子钦便坐下一起吃,皇后还特地让布菜的宫女都出去了,说是让她们一样一样的布菜,她兄弟回头该说没吃饱了。 皇长子看左右都不是外人,而且宫女也都出去了,在身边守着的都是他母后的心腹,便畅所欲言的把他很喜欢魏夫子,可魏夫子却突然要辞官的事儿说了。 林子钦本来在埋头苦吃,他跑了一上午真的是饿了,这又是自己姐姐这里,索性敞开了肚子吃。反正他那个皇帝姐夫,这种小事从来不会计较。话说他小时候什么都不懂,还总跟他要银子花呢,觉得他又大方又爽快。 “皇长子,你说魏持己要辞官?” “是啊,折子都递了,只是还没到父皇手上而已。我今天怎么问他,他也不肯说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母后,儿臣想把魏夫子留下来。” 林子钦没说什么,又低头吃了起来,心道:走了也好!这样糟心的事儿,换谁也忍不下去。 皇后给长子布菜,“朝堂上的事儿,你还是不要逆了你父皇的意思。”从本心来说,皇后巴不得沈寄离得越远越好。沈寄回家后,魏楹给林子钦送了信儿,皇后自然也知道了。如今听说魏楹要辞官,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终于可以不用见到那个女人了。好在这一回皇帝悬崖勒马了。 “儿臣不过是想留下自己的夫子嘛,而且夫子也是父皇指给儿臣的。魏夫子真的很好!” “走了魏夫子,自然会有李夫子张夫子,再说你本来也不只他一个夫子。” 皇长子看得不到母后的赞同,小舅舅又埋头苦吃再不搭话,也只能转移了话题。皇后自然而然就把话题转到了皇长子妃身上,她急着抱孙子呢。有了长孙,更是给儿子加分呢。 散席后,皇后对皇长子道:“魏夫子要走就让他走吧,要不是真的想走,怎么会舍得下已经到手的高官厚禄,和日后的锦绣前程呢。” 皇长子没出声,只一心想搞清楚背后的事儿。 林子钦和皇长子一起出的皇后的寝宫,舅甥俩一路闲话。末了,要分道扬镳的时候,林子钦小声道:“皇长子,这事儿你别去查。你要是真的舍不得这个夫子,只去同皇上说就是。记住小舅舅的话,臣是绝不会害你的。” “难道,夫子卷进了逆王的事,是父皇不愿留他,所以让他自己找个理由离开朝廷?” 林子钦道:“皇上赏罚分明,赏罚皆重。他不会让一个臣子这么稀里糊涂离开朝堂。如今有皇上在,皇长子只需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皇上,一切请皇上做主就是了。” 皇长子想了想,最后决定接受这个建议。他也不需要非得知其所以然,只需要留下魏夫子就是了。既然夫子不肯说,小舅舅让他别查,那他就不查了。 林子钦知道即便皇长子此时取查,想必也查不出什么来,皇上的人会把一切都掩盖好的。可是,如果被皇上知道皇长子在查这件事,还没有明诏颁发的立储一事怕会暂时搁置。夜长梦多,不知又会起什么变故。二皇子也是姐姐生的,可三皇子四皇子却是贵妃和淑妃所出,他们的娘家可也不单薄啊。 林子钦出了宫门打马回家,皇长子下午要去听午后的议政,便提前了些时辰过去,准备把他的想法告诉皇帝。 皇帝刚发过一通脾气,因为安王从前名声很好,所以今天安王府被封,很有些不好的说法传出来。而京兆尹竟然不能镇压,还让这些说法越传越广。这明显是有同情安王,甚至就是漏网之鱼的安王余党在散布。可是京兆尹居然抓不到人。还期期艾艾的在他面前说捕风捉影不好行事什么的。 皇长子了解了这个情况,便道:“孤听说去年进城里可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呢。”去年是魏楹当京兆尹的时候,不过那也是托赖先帝英明了几十年,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且那时安王党可不会撕破脸来闹。说起来,先帝英明了几十年,也就立储一事上优柔寡断了一回。这才早就了今日之余波。 不过,去年的治安比今年好这是事实,无可辩驳,说这话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皇帝也没法说这话不对,而且元宵晚上魏楹的号召力和处理危机的能力他也是看在了眼底的。不过,这个时候即便把魏持己再弄回那个位置上,他也不会真费心费力的维护自己的名声的。他在脑子里快速过着能立时接了这个位置把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的官员。至于如今这个庸碌无能的,立时就让人剥去顶戴袍服撵了出去。 皇帝很快想到了一个替换的人,面授机宜的让人去顶职,嗣后便和长子说起话来。 皇长子也没说他想留魏楹云云,因为魏楹的折子还没到御前呢,没道理父皇还不知道他就先知道了。他只是很随意的说起和魏楹讨论学问,问魏楹民间事务的事儿来。但是认同的意味是洋溢在字里行间的。他一向认同魏楹,这么说倒也不引人疑窦。 然后又说到今天魏夫子精神有些不济,似乎是身体不怎么好。这是要为他给魏楹派太医埋伏笔。其实也不是由他指派,是让小舅舅去帮忙请,反正他们之间偶尔也是有走动的。 其实太医如今以魏夫子的职级也请得到家来出诊,可是他看夫子完全就没有那个意思。所以,需要越俎代庖一下。 想到这里,皇长子决定上魏夫子家去拜访一下。他在岚王府的时候就时常出王府走动,所以和魏楹说起一些民生来才不至于完全不知情。这一点,他父皇也是很赞成的。甚至他皇爷爷在的时候,也因为这一点在诸多皇孙中最为喜欢他。 所以,听完了午后的议政,他就出宫了。当然,暗中是有人跟着的。便是在街上有人故意的赶了头疯牛要往他的马车上撞,也被他手下高手合力将牛止住了。然后以冲撞贵人的罪名把人扭送到了京兆尹府。当然,这个贵人可不是皇长子,不然回头御使得絮叨死。是用了他的伴读礼部何尚书孙子的名义。 这下子京兆尹府要抓人就不是捕风捉影了吧。安王余党当街闹事,意图杀害尚书公子。事实上,皇长子也的确不在那辆马车上。出了宫门两车并行时,他已经掩人耳目的换了另一辆车。马车里实实在在剩下的就是他的伴读何公子。因为何公子虽然同意他的计划,却不同意他亲身诱敌。这会儿撞破了头的何公子便在闹市露了一回脸。实际上他根本是有惊无险,这头是自己拿茶壶砸的,下手很有分寸。 皇长子到了魏府,乐呵呵把这事儿给魏楹一说,看到魏楹板着脸便赶紧收了笑。魏楹之前在大书房和欧阳先生说着早朝发生的事儿,听说门口有自称他学生的人造访,还声称自己叫李重煦,着实吓了他一跳。重煦不是皇长子的字么?还是先帝去年提早赐下的呢。 结果一看还真是的,这刚把人应引进屋坐下,又听说了闹市上他另一个学生的事。何公子是皇长子伴读,自然也是魏楹的学生。 “殿下,你如今身份同从前不一样了。不能再这样任性!”不过,这倒真是个不错的法子,借由此事把那些想抓的想查的都圈进来,也算是堵了人的嘴。闹市都敢如此行凶还得了。不过,人家伤何公子作甚? 魏楹想到这里便道:“那牛不是殿下让人赶的吧?”安王余党此时怕是自顾不暇啊。别说何公子,就是皇长子他们也不至于这时候下手啊。皇帝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而且再不能生了。 皇长子抿嘴一乐,“夫子英明,所以根本不会有事。” “大意不得。”他看了欧阳先生一眼,欧阳退出去后便立即让人去通知国舅,让他派人护送皇长子回宫。然后自家的护院,也全都上岗。就连十五叔都被他安排了差事。 十五叔道:“那是谁啊?我晚上还有事儿呢。” “你去什么楼什么馆的事都缓缓,在家呆着吧。那个人,是我最近才开始教的学生,姓李。” 十五叔脑子转了转,国姓,才刚开始教。这不皇长子么?这回他不吵了,安分的到了大书房隔壁喝茶。这个小祖宗要是在这里出了事可不得了。 看魏楹里里外外一番安排,皇长子站起来道:“本是来看看夫子,不想给夫子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你上午才见过我,下午跑来,有这个必要么?” 皇长子长身玉一揖,“夫子,重煦虽然愚钝,可是肯向学。请夫子留下教我!”他亲自出宫来留人,这诚意不可谓不大了。可是…… “爹爹”小芝麻站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虽然魏楹让人把这里看得滴水不漏,可护院自然不会拦小芝麻。 “你怎么来了?” 小芝麻看清大书房不只她爹一个人,还有个不曾见过的大哥哥。于是上前几步,对魏楹墩身一福,“女儿见过爹爹”礼节再周全不过。又对皇长子一福,落落大方的道:“听下人说,是爹爹的学生来了。那你就是我师兄了。见过师兄!” 听她童音朗朗,皇长子笑道:“没错,我就是你师兄,大师兄。”后来沈寄听小芝麻叫玉树临风的何公子为二师兄,听一回笑一回。 魏楹听小芝麻立时脆生生的又叫了一声‘大师兄’,无奈的摇头,顿觉她颇有乃母之风,完全不怕事不怯场的。 “你过来到底什么事儿?” “女儿来向欧阳先生交功课,可是方才没见到先生,就走过来了。听说大师兄来了,便来打个招呼。” 魏楹听她把‘大师兄’叫得溜顺,以手抚额,“你回去把前几日认的字巩固一下,温故而知新。” “是。”小芝麻又行了礼,然后告退。魏楹将她礼数周全,还是很给自己长脸的,便笑了笑。 小芝麻回去告诉沈寄,大师兄来了。还有,书房外头站的人比平常多。再有,小叔公也在隔壁恨无聊的喝茶。 沈寄思忖了一番,什么要紧的学生啊?居然连要出去喝酒会朋友的十五叔都拦下了。 “你爹没说让我准备饭菜留你大师兄吃晚饭的事儿?”这眼瞅着到饭点了,要留人吃饭的话该说一声才是。难道竟没打算留人吃饭?这不符合魏楹的个性啊。他是偶尔会去裴先生所在的书院讲讲课,那些学生偶尔过来也管自己叫师母。可通常都是要留下来用饭的。 大师兄,莫不是…… 等到听说是林子钦来把人接走的,沈寄就肯定了。 她问魏楹:“是皇长子?” “嗯?” “他来留你?” “是,皇长子倒是个好的。”可惜之前的事一面倒的就让皇帝解决了,时间太紧他也搀和不了。不然,皇长子如果能做得少年天子,对他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皇长子是个好的,那不好的自然就是他老子了。沈寄换了个话题,“我匣子里的收着的东西是你拿去了?”她在寻思要遣散哪些仆人,所以开箱子拿卖身契。发现里头少了不少人的,还有银票也不见了许多。 魏楹这才想起来这茬事,“哦,是我拿了。”沈寄一回来,那件事压在他心头,他就把一些细节给忘了。对了,他准备让人送给徐茂还有胡胖子的信,还有芙叶的信也都还锁在书房里在呢。 沈寄挑眉,“你都收哪去了?”而且少了卖身契的还都是得用的人,还有银票,那么多银票,去年全年的收益呢,还有之前的节余,也有五六万两呢。还明儿才给她,今天都拿不出来。他这是拿去做什么了?看这样子倒像是为家破人亡做准备的一样。 “在前院大书房,我现在就拿回来。” 魏楹把他写的信都烧了,然后把卖身契银票这些放到袖袋带回去交给沈寄。 沈寄看他两眼没说话,默默的把东西放好。如今再提那件事就是给两个人都找不痛快,所以她收了东西什么都没问。 “很快就该有批复了吧?” “嗯。” “等批复一下来,我就准备遣散原籍京城的下人。他们生在京城,不肯去外地的。” “你拿主意就是。” “如今住的宅子,那一边是长租给人了。这边呢,也租出去还是怎样?我估摸一年得有二千五百两,如果不住还是租出去吧。我们一家可以到温泉山庄那边住着。” “嗯。”魏楹看了一眼,这个住了才一年多的宅子。那会儿下狠心买下来,是觉得日后都不用再置换了。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要离开京城了。 241辞官(3) 沈寄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是一直盼着魏楹能绝了功利之心,远离官场。可是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啊。到头来,终究是她断了他心心念念青云路。而且,看这个准备,魏楹是鱼死网破的决心都下了。这个,一方面是为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可更多的还是对她的一片情意。不然,纯是为了尊严,他此时就会冷淡她,另纳妾室。这个男人,她调|教了这么多年,终于算是调教出来了。 她经营了十多年的幸福,因为皇帝的一个举动,便忽喇喇似大厦倾。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服! 沈寄张开手一把抱住魏楹的腰,魏楹僵了一下,然后放软身子回抱了她,手慢慢的越收越紧。这是沈寄回来以后,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了。 接下来的事自然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两个人都略有点生疏,但是很快便找到彼此身体的节奏。身体没有了间隙,心的距离似乎也跟着拉近了。都差点生离死别了,既然是认定了这个人,老是为难自己就没意思了。那件事看似船过水无痕的要过去了。 第二天魏楹打发人急急回来告诉沈寄,出了范公子的马车大街上被疯牛攻击的事,新上任的京兆尹果然抓住机会大肆抓人。这样一来,卷进去的人就有些多。最要命的是,芙叶公主卷进去了。现在公主府实际上已经封了,门口的士兵都换了人。虽然不禁人出入,但这个时候谁还去时时笙歌的芙叶公主府。 沈寄听到消息楞了,芙叶怎么卷进安王牟利的事里去了?这种时候,怕是很难说得清楚啊。昨晚,枕头上,魏楹有些失防的时候,沈寄从他嘴里问出托孤的对象正是芙叶。沈寄也相信芙叶的心性,会尽己所能的善待小芝麻和小包子。所以,如今芙叶遭难了,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小芝麻在前院跟着欧阳先生学《三字经》,沈寄便带着小包子前往公主府。小包子只当是跟着沈寄出门走亲戚,心头还很是同情姐姐正式启蒙读书不得同往。本来小芝麻开始启蒙就该起大名了,可魏楹最近心头有事,不想草草,于是暂时搁置了。 芙叶在沈寄离开还有没两日,也就回京了。谁知道一回京就遇上这件祸事。虽然,只是将她书房所有往来信件抄走,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可是,这是给她父王的颜面。那些抄去的信件,如果有个什么,父王也保不了她。本来,她回来以后打算把和安王来往的信件都烧掉的。驸马说,人人都知道他们和安王从前关系非比寻常的密切。要是没有这些信,那就更加的说不清楚了。于是,便都留下了。 沈寄登门的时候,芙叶便拉着她的手把这些都跟她说了。小包子则由下人带着去看阿隆练骑射。沈寄听说阿隆在如常练习的时候,不由微微点头,这孩子倒是稳得起。小包子想观摩,便由得他去了。 “是不该烧。不然那边供出来有多少书信给你,你这里拿不出来。那里头是什么内容不就由得人说了么。” 芙叶精神不大好,“你也说这样好,那就好吧。只是,不知道大理寺最后会给出什么结论来。” 沈寄想了想,“凌先生那里,肯定是会力挺你的。你再想法子打点一下皇后和太后的娘家吧,还有黛月公主。太皇太后现在身体不好了,搞不好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太皇太后如今昏昏欲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长。芙叶的这个护身符有不稳的趋势。沈寄想到自己即将远离京城,余生和芙叶也不知道还能见几回面,本就有些不舍。如今临到要分别,却见到她遇上这种事。于是打算回去和魏楹商量一下,批复下来,等到芙叶无事再离京。毕竟,她就这么一个血亲,而且对她一直都很是不错。 “就怕我临时抱佛脚的……” “那也得抱抱。” 芙叶点点头,“好在丹朱在宫中。” 沈寄心头动了动,然后又放弃了。如果通过丹朱告诉太皇太后,从前未尝不可。可如今太皇太后的身体差成那样,还是算了吧。这场国孝,沈寄估着不会远了。就是要她老人家求情,也得是个合适时机。可芙叶对祖母的感情挺深的,她也不会劝什么。不过,不管如何,芙叶的性命和富贵应该是可以保住的。只是,再不能有从前那样的风光了。穆王的福泽应该能庇护一两代。只要芙叶不是真的卷了进去就好。而据她对芙叶的理解,她是不会的。她压根就不懂这些。这个,皇帝也知道的。 沈寄带着小包子回家,小包子挠着下巴道:“娘,大表哥心情不好,乱射箭。” 好的了才怪!乱射箭才符合现在的心境和年龄。真要是举重若轻了,那就不是老实的阿隆了。 “大姨被坏人连累了,最近有麻烦,所以我们去看看她。” “哦。”小包子恍然大悟的点头,“没事儿吧?” “应该没什么大事的。”应该吧,不过此事全悬于皇帝的一念之间。能依靠的也就是穆王的遗泽,还有芙叶那简单的心性。 沈寄回去把等芙叶安然无恙度过后再离京的意思和魏楹说了,魏楹抬头道:“这个当然没问题,只是,我的折子被驳了。” 沈寄一滞,“这个,不是一般都要来几个回合的么。” 魏楹被她说得笑了,官场这种事到她嘴里就成了几个回合。不过倒也是,如果皇帝禅让,新帝虽然是迫不及待,也得有这么几个回合。 他想了想道:“芙叶那里,打点过后怕是银钱会不凑手。” 沈寄挑眉,“你是说她在商家那里的干股怕是要断了?”干股,宝月斋和然楼也给得有出去,都是保护伞。如今芙叶失势,这些怕是拿不到了。以芙叶平日里一掷千金的花费,应当也没攒什么银子。 “肯定要断的,她府上从前有多热闹,如今就有多冷清。而且,她和安王来往的确太过密切,再有芙叶这个王爷之女,满朝竟只有黛月公主这个皇帝亲妹可以和她比肩。暗地里不满的王孙公主可是不少,这个时候难保不落井下石,说不得份例也要停。还有朝廷额外赏的产业,恐怕跟着也要收回。” “可是皇上应该知道表姐不是能卷进叛乱里的人啊。” 魏楹蹙了蹙眉头,“此事军中还有些余波,那些穆王一系的将领,是谁无意间帮安王拉拢的?公主和安王亲近更是不争的事实。穆王英勇殉国,但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公主又不知道低调,这些年得罪的人也不少。公主本人于国于家可没有什么贡献,和皇上也没什么兄妹情谊。唯一的依靠太皇太后又不敢实言相告。她的日子且得难过一段时日,至于这段时日是长是短就不好说了。不过如你所说,看穆王面子,还有不能刺激到太皇太后,公主的性命无碍,富贵嘛怕是要打折扣了。” “命能保住就成,是公主还是郡主也没什么关系。”卷进谋反的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不过芙叶命好,人有个好爹,时了二十多年还能庇护女儿。而且她性格简单,不会弄权。这么打压一下再留着正好表示皇帝的宽仁。 魏楹也点头,反正芙叶这辈子命已经比九成九的人好了。 沈寄想了想,“虽然咱们到底没跟表姐托孤,可是既然她现在有难处,我觉得银钱上我还是表示一下比较好。” 魏楹点头,“从公中走账吧,不必你从名下产业里抽。宝月斋然楼的银子都是流动资金,不要去抽。” “要是传出去,魏家的人……” “就对他们说是你的产业里出的就是了。府里即便是淮阳来的老人,也不会傻的把实话告诉人的。他们端的可是咱们的饭碗。不过,暂时也不用急,烂船还有三两钉,一时间公主府还周转得过来。”银钱上,魏楹对沈寄一贯大方的很。如今对她的表姐也一样。因为虽然他看不上芙叶的单蠢,但却是知道她心性纯良,是值得托孤的人选。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小气。 只不过,魏楹的心性,在官场也打滚了这么多年,除了对沈寄和儿女,对旁人都是不可避免的会有点算计。这个时候送银子过去,显不出情谊。等芙叶自己的银子打点得差不多了,家里生活质量要下降了再送去才能有雪中送炭的效果。而且,也才能让芙叶知道银子得省着点花。据他了解,芙叶一年能花上十万两银子不只。其中一部分是她一年二万两的份例,一部分是朝廷赐给穆王府的产业的盈利,也有个三四万两,再有就是那些求她庇护的人送的了。捧个唱戏的男旦都能大把大把的金子往戏台上扔。这种生活作风非得让她改了不可。这么多年,魏楹其实也挺为老实巴交的驸马抱不平的。 沈寄看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表姐夫偷着养了外室的,我亲眼看到过。” “老实人到这份上,那也是公主逼的。” “你就知道为你们男人开脱。” 魏楹摆手,“我可没这种事,不过你表姐,也是自找的。” 这个,沈寄也无话可说。 小芝麻放学回来,她每天上午一个时辰文化课,下午一个时辰女红课。这会儿便把又被针扎的手指拿给魏楹看。女红是一个统称,包涵的方面很多。大家闺秀不用练出一手绣娘手艺。小芝麻要学的,是如何裁衣、如何配色、如何描出漂亮的花样搭配衣服。当然,如今一切都在刚开始打基础阶段。但是比她以为的就是成天做针线活已经丰富多了。回来还能对沈寄的穿着试着点评一二,自己挑明天要穿的衣服。至于识字,更像是欧阳先生在带着她玩儿,每每给她讲很多好听的故事。所以她现在对上课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小芝麻跟魏楹撒了几句骄,便过去教小包子握笔。魏楹看到了制止道:“你还是算了吧,就你那样的还给人当先生,别教歪了。”想想儿子两岁多了,教教握笔的姿势也是好的,便兴兴头的自己站在小包子身后教。 沈寄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魏楹小时候的学习条件不好,肯定是要在儿子身上弥补回来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怕是小包子都得学。也好,全面发展嘛。他对小包子的期望高得很,所以才小芝麻教握笔手势都觉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一定要亲自上阵握着小包子的手重新教。 不过,从这个看,魏楹心底对功利的重视,其实并没有改。他只是不能在现在这个皇帝手下再当官而已。如果皇长子登基的时候,他年岁还轻,想必还会重新出山的。 罢了,有几年清净日子过也是好的。她是该盼着皇帝活得长一点还是赶紧驾崩呢? 魏楹的请辞折子头回被驳,要再上就得再等段时日了。不然,就很明显是斗气了。所以,他还得继续煎熬一阵子。 小包子和小芝麻说起今天跟沈寄出门了,小芝麻便道自己没去成,抱着沈寄的胳膊摇晃。 沈寄便看魏楹,后者很上道的道:“吃了晚饭上街逛去。” “好!”三声整齐的答应声。 沈寄想了想,“我好久没去然楼了,不然,咱晚饭去然楼吃吧?” 小包子第一个点头,他喜欢然楼。 于是一家四口齐齐出门,先上酒楼再逛街。 沈寄理所当然是要查查帐的,看到旁边一个包间这三天都没人,颇有些诧异。然楼的包间,除了她留给自家用的,还从来没有哪间连着三日都空着的。这是专给谁留下了?想了想这种事掌柜的也不敢做主,怕是魏楹办的,就没有当着账房的面问。 等掌柜的走了一问,果然是魏楹吩咐给林子钦留下了。如果有达官贵人来晚了没有空位置,得先问过林子钦才能挪用。也因为是国舅爷,所以也没什么人敢跟他比肩,要求然楼也必须给自己留一个专用的包间。 沈寄点点头,什么都没说。给林子钦是应当的,这一路过来,他帮的忙着实不少。想起数年前魏楹提起林子钦,一口一个纨绔,一口一个膏粱,倒真没想到会有今天。说起来,把林子钦从纨绔这条道上拉回来的,还是他姐夫呢。 魏楹端着酒杯从窗户看着楼下,忽然恼道:“真是的,怎么又跑出来了?” 沈寄随口问道:“谁啊?” “皇长子,还有何容声。” 看小芝麻小包子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沈寄解释道:“你们爹爹的两个学生。” 上门来拜访过的自称魏楹学生的人不少,小芝麻并不知道所谓皇长子就是她那天唤的大师兄。 结果,没有空着的单间了。皇长子想起小舅舅说他在这里有一个专用的,便让何容声派人去跟掌柜的说,他们是国丈府的亲戚。掌柜的认出了何容声,绞尽脑汁想了想,没想出何家和国丈府有亲。想着东家在,便让人来问一声。毕竟那是国舅,敢冒认是他家亲戚的怕是不多。而且,这里立马就可以打发认去林府确认。 魏楹道:“嗯,何公子不是,他旁边那位公子是的。你顺口告诉他们,你认不得,是我认出来的。” 掌柜的应了声‘是’便下去安排了。 皇长子和何容声原本高高兴兴的往包间去,皇长子早就想来听听这最正宗的《十二金钗曲》了。父皇把夫子请辞的折子驳回了,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所以,两人一听是魏楹认出他们果然是国舅亲戚,对视一眼,便到魏楹沈寄这个包间来请安来了。 魏楹忙站起,“实不敢当!”话说得硬邦邦的,那俩学生便知道夫子这是真生气了。两人又赶紧朝站起的沈寄作揖:“学生见过师母!” 沈寄看魏楹一副肝都气疼了的样子,笑道:“臣妇见过殿下,呃,殿下,小何,你们坐吧。”一边让季白吩咐人添碗筷加菜。 小芝麻拉着弟弟给皇长子请安,皇长子摆摆手,“小芝麻,在宫外你还叫我大师兄就好。来来,这是你二师兄。” 沈寄看两个年轻人一样,笑了。皇长子长得倒是像林子钦更多些,颇有侧帽风流之姿。还好不像皇帝,不然她和魏楹都膈应。而何公子嘛,芝兰玉树便是最好的形容。大师兄二师兄的联想,让人有些好笑,不知道还有没有沙师弟。 皇长子和何容声也听闻过魏楹‘惧内’的名声,今儿一见师母的面,便不著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心都俱道:难怪!两人见魏楹脸色不好,席间便拼命的夸沈寄。 “好了,好了,师母被你们夸得要飘起来了!吃菜吃菜!” 242辞官(4) 沈寄发现席间魏楹的两个学生都在和她拉拢着关系,何容声还表示要带妻子上门拜访。至于皇长子,看起来倒真是很温和一个人,跟皇帝大不一样。因此,他比他老子更得文官集团的喜欢。沈寄想了一下,这两人怕是想请她劝魏楹不要辞官。那可不行,她是这世上最巴不得魏楹辞官的人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还不太懂得上下尊卑,两人盯着两个师兄看了半晌,然后碰头说悄悄话。沈寄估摸他们在比较这俩人谁更好看些。 因为将师母只摆出一副出嫁从夫的架势,不肯接他们的话。两人便只有直接和魏楹说道了。魏楹其实对这两个学生都是很喜欢的,尤其皇长子的地位决定了他将来极可能是太子,也就是能够实现自己政治主张的人。想当初贾谊三十二岁就忧郁而亡,不就是因为全心全意教出来的长沙王太子坠马死了么。他对皇长子的期望其实也是非常之高的。帝师可相当于文人的最高荣誉了。 不过,有些时候便是这样的最高荣誉也只有割舍了。 林子钦又被请过来接人,魏楹方才当着妻儿并没有劝皇长子过多的话。他这个当舅舅的却是真心怒了。险些压不住火气直接就冲口而出。沈寄忙打圆场,拉了小芝麻小包子过来给他行礼,叫他‘林叔叔’。 林子钦来得匆忙,头发甚至还有些湿,显见刚才正在家沐浴。他也不知道沈寄的儿女在此,没带什么可以拿来做见面礼的东西,还是皇长子从贴身随从手里拿了两样从背后递给他。皇长子的见面礼上次遇到小芝麻就给了,连小包子都托她带进了内宅。方才见面何容声自然也给了。 拿人的手短,而且毕竟不是普通的外甥,林子钦就把已经到嘴边的话憋回去了。却是冲着魏楹来了一句:“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魏楹挑眉,他教皇长子才一月的功夫。而且他听说从小偷偷带着岚王世子溜出王府的就是眼前这位仁兄。于是面对这样的抱怨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子钦一样。 沈寄问清林子钦还没有吃晚饭,便让人进来收了桌子,自己下厨系上围裙做了几个拿手菜。 皇长子和何容声对视一眼,方才沈寄招呼他们很是热情,却只是让厨下多做几个招牌菜,没有这个亲自下厨的待遇。看来小舅舅和夫子师母的关系不简单啊。 林子钦端着酒杯笑道:“哦,我同你们夫子还有师母认识十来年了。” 魏楹笑看他一眼,意为你可有脸告诉他们你与我们夫妻是如何认识的。林子钦脸上讪讪的,转头见到季白不由一愣。当年沈寄踹林子钦的时候,目击证人便是当时才**岁的季白。这几年也陆陆续续见过好些回,因此能认得出来。 他低头和小芝麻说话,“那个时候在扬州阮家的园子里见过你,你一只盯着我的铠甲看。” 小芝麻摸摸头,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小芝麻你那时还没满周岁呢,不过是看到林叔叔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光才盯着他看的。”沈寄推门进来,后头跟着端菜的小二,还有一个拿着酒壶。 皇长子和何容声道:“那时我们也在呢。” 沈寄带着小芝麻和小包子去逛街,把空间留个这四个男人。 市集上人有些多,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是由下人抱着走的,两姐弟四处张望着。魏楹送走了人过来的时候,三母子正坐在街边看手艺人捏面人。捏的正是小包子和小芝麻, 小包子手上已经拿了两个或坐或卧的面人‘小包子’了,可是觉得还是没有看清楚,便道:“再捏一个。” 那手艺人看他们一家子衣着华美,便立即又捏了一个站立的。 沈寄面覆轻纱,在旁边摇着宫扇等着,小芝麻也握了一柄小的给自己扇,“娘,他还要看多久?” “他怕是想学人家的手艺呢。”傻小子也不想想,这是你看看就能学得会的? 沈寄转头对季白道:“给这人一些银子,让他明日过府来捏给大少爷看。”低头对小包子道:“明儿再看吧,今晚咱们四处逛逛。”她扭头一看,正要招呼人去看看魏楹那边结束没有,就见到他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哎,你怎么也不出声啊?” 魏楹笑笑,“看你跟儿子一样,瞧得挺入神的。” 小包子笑嘻嘻的站起来,他的三个面人已经分别装进精致的小匣子里。他不忘叮嘱那捏面人的一句:“明天记得来哦。” “少爷放心,小的一定不会忘。”他得了二两银子,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这种富贵人家的少爷,怎么可能把他吃饭的本事学了去。而且,他学去有什么用啊。如果明日上门,能把这小少爷哄开心,得的赏一定更多。 往前走不多久,有个玩杂耍的,小包子看围了一圈人便探头去看,正好里头在喷火,他便要下人抱着他往里挤。小芝麻也来了兴致,两姐弟的脸被火光映得红通通的,煞是好看。 魏楹轻声道:“你啊,也太惯着他们了。慈母多败儿!” 沈寄不客气的道:“哪次教训他们不是我出手啊?你这个扮红脸的凭什么说我?”他们家明明是严母慈父,他还好意思跟她说慈母多败儿。小芝麻都开蒙了,以后能玩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小包子过两年就更惨了,魏楹肯定会跟填鸭一样什么都逼着他学的。这个时候能惯就惯着些吧。 回去的马车上,两姐弟还互相‘喷火’,弄得口水乱喷,沈寄也遭了池鱼之殃。于是拿起宫扇在两姐弟头上一人拍了两下,“以为自己是葫芦娃啊!” 魏楹骑着马,听到动静掀开窗帘看了看,将儿女耷拉着脑袋便知道又被沈寄给教训了,闷笑两声放下车帘。他们三母子离开后,皇长子和何容声还有林子钦不约而同的说起现任京兆尹处事有些操切了。而且手段未免太生硬了一些。这样对皇帝的名声有影响。 皇长子更是说:“要是夫子一定不会如此。夫子处事一向是外圆内方,外儒内法。” 魏楹心道:你父皇便是这种性子,处事操切,手段生硬。他喜欢的臣子也多是这样的,也就凌大人好些,时时查缺补漏的。这不会就是凌大人一心苦留他的缘故吧,拉他下水,一起收拾烂摊子?还有皇长子,已经礼贤下士到这个份上,心不可谓不诚了。 下马车的时候,两个玩了一晚上的小屁孩已经睡着了,沈寄让人把他们抱回屋,用热毛巾擦了手脚脱衣睡下。回到屋里自行拆了钗环,看魏楹有些走神便道:“你是不是有些动摇了?” 半晌,魏楹摇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然岂不成我矫情。” “你到底让徐方给你开的什么毛病的方子啊?”徐方居然也肯。 “风痹之症。” 沈寄噗嗤声笑出来,这个毛病可是冷暖自知,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也严重。而且到底严重不严重,只有本人才清楚。怪不得徐方肯呢。而且,魏楹的确是有点这个毛病的。他毕竟小时候在水池子里泡过那么久嘛。虽然没淹死,但留下些毛病还是有的。 魏楹瞪沈寄一笑,“别笑了,罚你伺候爷沐浴。” 这个钟点了,是想拉着她洗鸳鸯浴吧。回头丫头收拾满地**的浴室,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还不及拒绝,已经被魏楹打横抱起,几步进去直接把她扔在了大浴桶里,顿时溅起好大的水花。 沈寄看看身上湿透的衣服,恶小向胆边生,拉着魏楹的头就往水里按。力气不如人,功败垂成!不过好歹把魏楹身上也弄得湿哒哒了。 两人闹了一场,魏楹被沈寄踢下床去把两人的湿衣服放进了桶里,装作是换下来泡着的,好歹掩饰一下。至于满地的水,就没有办法了。 “又不是泡温泉,你不要再胡闹了!” 魏楹这会儿脾气比什么时候都温顺,笑道:“你想泡温泉啊,行啊。温泉池子是比大木桶摆布得开些。不过,不许带小芝麻和小包子。”自从有了这两娃,他真是好久没有享受过温泉池子里的激情了。 “他们肯定要闹的。” “那我在旁边给他们挖个小池子。” “随便你。”沈寄顿了一下道:“你辞官以后,每天做些什么啊?” 魏楹沉默了,他最擅长的两件事:读书、当官。不当官了就在家读书么? 沈寄柔声道:“仕途一时荣,文章千古事。就致力于做一个学问大家好了。而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一样都不耽误。”家里不缺银子,沈寄已经畅想过几回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嗯。”魏楹应了一声,然后拍拍沈寄的背,“睡吧。” 沈寄心头叹口气,他果然还是留恋官场不舍得走。只是因为龙椅上的那个人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不过,好日子有一年是一年吧。 第二天小包子便惦记着那个手艺人上门的事,一大早的就让小厮出门去看人到了没有。结果那手艺人还没到,倒是迎了个远客。 魏楹上衙去了,沈寄才刚梳洗完,听凝碧进来说小包子的小厮领了一个自称来自华安的故人进门。华安府的人这些年和魏楹沈寄一直有书信往来,只是华安那边这几年都没有人中举,也就没有人进京赶考。不像淮阳还来过八个举子备考时借住。这也是华安地处偏僻文教不开化的原因了。不过不偏僻,魏大娘也不可能带着魏楹在那里躲了那么多年。倒是亏得魏楹居然还把书读了出来,金榜题名。 “嗯,我去看看。” 因为来人一身风尘仆仆,和这个华丽的府邸完全不搭,所以小厮没把人往正堂领,而是领到了偏厅。这已经是因为他说他是华安来的,是魏楹和沈寄的故人才有的待遇了。他们年年往华安寄银子的事,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 沈寄听说客人被领到了偏厅,没好气道:“都是些看菜下碟的家伙。” 凝碧劝道:“奶奶,咱们府里已经很好了。” 来人报的姓名沈寄觉得很陌生,只知道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可府里除了她本人,别人也不认得华安来的人,便只好自己来接待了。 沈寄迈步进去的时候,那人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十分局促的样子。只觉得这里整个就跟传说中的皇宫一样了啊。 “寄……魏、魏夫人” 凝碧看到沈寄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拿手指着对方道:“哈哈,二狗子哥!你报大名我还真一时没想起来。快坐快坐!”看到旁边茶和点心水果已经上了便道:“喝茶喝茶!” 凝碧看到沈寄的动作心道好在府里的下人虽然看菜下碟,可基本礼数还是不敢失了。看来这位还真是爷和奶奶的故人。 “怎么想起上京来了?对了,你用过饭了么?” 二狗子看沈寄还如当年一般,没有眼睛长到头顶上的毛病便道:“刚吃了两块点心。寄……魏夫人,我和王二叔一起来的,他现在在客栈。” “怎么回事儿啊?” “我们昨晚挺晚才到,一时找不到这里。可昨晚王二叔突然发了痢疾。要不是说出是来找你们的,那掌柜的都要把我们两个外乡人撵出去了。” 沈寄拧眉,“看过大夫了么?” “用土法子治了,好些了。” “住哪家客栈?” 二狗子报了名字和地址,沈寄把刘式辛斯来,让他派几个小厮,用马车把人接来,人接来了再请大夫。 “我看你这块头两块点心也不抵事,而且吃多了腻味。凝碧,让厨房下一大碗面来。”沈寄心头估了一下他说得地方,还远着呢。八成是一大早起来就问着找来了。就是吃了东西,现在肯定也饿了。 “是。” “寄……” 沈寄笑笑,“你还是就叫寄姐吧,我听着都替你难受。对了,凝碧,把小芝麻小包子叫过来。”一边又道:“你们不会无缘无故的上京来,出什么事了?” 二狗子正要说,小芝麻和小包子进来了。沈寄便教他们叫伯伯,两个孩子乖乖的叫了,眼底不掩好奇。 二狗子拿了两个竹编的蚱蜢给他们,“要置办什么见面礼也置办不起,想起你小时候喜欢这个,就编了几个。” 一会儿,面来了。下人听说了沈寄的态度,这面下料可足了,大块大块的肉堆在里头。素菜红油漂浮着,让人看了就很有食欲。沈寄让下面就是因为面来得快,而且不至于摆了一桌子菜让人不好猛下筷子。 沈寄笑道:“这样,你先吃面,我让人去衙门告诉魏大哥一声,让他中午回来一趟。到时候你直接跟他说。”能让二狗子和王二叔找到京城来的肯定不是小事,得魏楹出面去解决。 “不敢耽误他的公事。”二狗子站起来。 “没事儿,他这会儿清闲。你快吃吧,不然面坨了。” 小芝麻小包子看着那个大海碗咋舌,好能吃啊!沈寄瞪他们俩一眼,让他们别盯着人家看。 小芝麻便道:“伯伯,你喝汤!” 二狗子点点头,“好、好。真是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比我可命好多了!”沈寄感叹道。 “那倒是!不过你和魏大人都是先苦后甜。”二狗子吃完了一海碗面,又和沈寄说了,这些年她爹的墓地一直照顾得很好。沈寄问了问他的情形,得知他死了媳妇儿,家里有两女一儿。大的将近十岁,小的也有五岁了。 王二叔被接来,沈寄将他和二狗子一起安置在客房,是个一进的小院子,安排了两个仔细的人照顾。 沈寄给王二叔安排的是比较稠的粥和几色开胃小菜。 王二叔在沈寄派人到客栈接他,那些人又对他客客气气的时候,就知道沈寄一如既往并没有变成高高在上的官太太,于是说话便也不再拘谨,“好在是到了京城才病倒的。不然,病在半路就更麻烦了。这菜的味道啊,吃着就想起当年你做了好吃的,就给我家端一碗来的情景。那会儿时常等着你的那碗菜呢。” 沈寄那是为了坐王二叔的车受优待,毕竟她每每赶集都要带那么多东西,回去也要买不少。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那等你老好了,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捏面人的来了,小芝麻和小包子过来和沈寄说了一声,然后又道了声‘王爷爷好生休养’就手拉手的跑去看捏面人了。 魏楹收到消息,中午便回来了,沈寄在旁边听到原来是因为有人仗势兼并土地,而且华安官府也给人撑腰,乡亲们没有办法,所以才来找魏楹想法子。他算是十里八乡最有出息的人了,而且十年不改的往华安寄银子也让人觉得他没有忘本,是肯拉众人一把的。众人商量过后,便派了魏家一左一右关系最好的两户邻居上京来。 243辞官(5) 魏楹听过以后,让王二叔和二狗子安心住下,这事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沈寄跟着他回了屋子,“这事儿难办不?” “不知道后头是什么人?”魏楹顿了一下,“胡胖子最近没来信?” “没有啊,而且他们家不是举家搬迁到华安府了么,不在乡下。而且,他家也算有钱有势了,等闲没人敢欺吧?” “我是想跟他问问情况。就怕这背后是咱们惹不起的人物。” “那……” “人家千里迢迢求上门来,不能不管。可是,得弄清楚了再量力而为。” “哦。”听魏楹这么一说,沈寄也不由得有些担忧。魏楹在当地名声颇大,对方毫无顾忌,想来来头不小。而且如魏楹所说,当年的老邻居走了上千里上京城找他们想法子,真的是不能不管的,怎么都得尽力。 “那你上哪打听去啊?” “既然当地官府庇护,那就冲当地官员那里查探起吧。” “时间上会不会来不及?”方才王二叔他们说,他们也把魏楹的名字报了出来,可是他们也不是太清楚魏楹到底是多大的官,就知道在京城做官。对方应该也在打听这事儿,看他们管不管吧。王二叔说这十来年亏得有魏楹,那一方水土的乡亲才没有受欺负。 “对方目前也稳着呢,我估计也送了快信进京。打杀人逼迫的事,一时半会儿怕不敢做。”里正等人原本也想送信的,后来在驿站的后生偷偷报讯说他们的信被人截了。这才偷偷摸摸的掩护了王二叔和二狗子上京。 沈寄想了想,“那要是你辞官了……” “对方自然再无忌讳。” 沈寄一滞,看来这官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辞啊。而且,难保日后他们自己不遇上点什么事儿。这可是强权即公礼的时代。 “你要不要歇个午觉再去衙门?” “嗯,我躺两刻钟。”衙门里有提供的房间,他平常就在那里吃了家里送去的饭菜歇午觉。 沈寄轻手轻脚的出去,眼瞅着官一时半会儿辞不了,她准备等魏楹辞官后再办的一些事就得提上日程了。 “采蓝、季白,挽翠给你俩说的亲事,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两个丫头把头一低,“我们都听奶奶的。” 这就是比较满意了,采蓝说给洪总管的小儿子,季白是说给了崔大管事的大小子。 沈寄点点头,笑道:“那让挽翠给他们俩的娘老子说一声,好来提亲了。”采蓝已经十九,季白已经十八,都正是花季,不能再拖了。本来打算辞了官给她们办喜事的。采蓝说给洪家小子好跟着一起走,季白嫁到崔家,崔家小子如今在宝月斋做事,那可就要留京了。 沈寄安排了裁缝进府,给王二叔还有二狗子各裁制了四套当季衣服。过了几日先送来两套,正好王二叔身体也休养得差不多了,便让刘拾才湃舜着他们在京城四下逛逛。只是那件事,魏楹虽然已经写信给当地官员的,但是别人的靠山还没有查清楚,所以一时还不能说就解决了。王二叔两人听了魏楹的解释,知道他没有推脱的意思便好,只道全靠他了。因此,虽然不安心也只能想住了下来。 二狗子的手很巧,给小芝麻小包子按着动物园的动物雏形编了不少竹编的小动物,两小家伙可喜欢了。生生把那捏面人的生意给挤掉了。 魏楹这晚回来,看到沈寄拿着一只竹编的长颈鹿看便哼了一声。小时候沈寄也常拿了这些玩,都是二狗子送的。他什么不知道,包括沈寄打过二狗子主意的事,他全知道。 “回来了啊,消息都打听清楚了么?”他衙门没事,所以沈寄只问华安那边的消息。 “打听清楚了,那人是户部尚书的侄儿。” “户部尚书?”沈寄想起后院那个被她救回来的眉娘,那件事他们就得罪过户部尚书一次了。尚书可是从一品,而且人家是掌实权的,比魏楹权利可大多了。 “他是哪里人啊,怎么巴巴的跑去华安圈占土地?” “说是风水先生说咱们村的风水好,想买下来送人的。” “现在咋办?”上一回的事,还是魏楹当上皇长子侍读学士,户部尚书才罢手的。 魏楹苦笑一下,“我这第二封请辞的折子怕是暂时不能递上去了。”不是官身了,户部尚书要拿捏他可就更容易了。原本惹不起躲得起,最多请林子钦关照一声就好。可再添上这件事,就不是那么好办了。就算林子钦肯帮忙,他们也不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人家。 沈寄心头有不祥的预感,这官怕是不好辞了。 “那就等等再说吧。对了,还有一件事,咱们小芝麻这不都读书了么,她让我帮她在课本上写名字呢。”总不好就写小芝麻三字吧。 说到这个,魏楹过去书桌那边的抽屉拿出一张纸来,上头写满了女孩儿的名字,“正要拿给你看呢。你挑一个。” 起了这么多啊!沈寄一个一个看过去,有些看花眼的感觉,估计魏楹也是挑花了眼一时没能做决定。 “这个不错,小芝麻骨子里挺像小男孩儿的。这个名字感觉不会那么软趴趴的,而且一听就知道是好年华的女孩儿。”沈寄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魏楹偏头一看,“绮年,魏绮年。我觉得不错!” “我把小芝麻叫来让她自己听听。” 两姐弟一起来了,魏楹解释了一番含义,小芝麻表示喜欢这个名字,于是便定下来了。小芝麻大名就叫做魏绮年。魏楹挥毫写下,小芝麻两手拿着纸看,“娘,这是我,我有名儿了。” “嗯,这不是你,这是你的名字,绮年,魏绮年。” 小包子指着自己鼻子问:“我呢,我呢?” 沈寄便道:“一并取了吧。这一辈都是年字辈么?” “嗯。” 沈寄问小包子:“你叫流年好不好?” 小包子念叨了两遍,“好吧。” 魏楹点头,“嗯,取了这个名字要时时警醒自己,不可虚度韶光。” 沈寄以手扶额,“你干脆给他取名魏三省好了,让他每日三省吾身。” 魏楹笑,“寓意倒也不错。” 小包子念了几遍,觉得不好听,那脸当真皱成了包子脸,“不要这个名儿。爹爹写魏流年。” 魏楹笑笑,挥笔把小包子的大名写下来,“好,以后你读书就用这个。等你加冠的时候,我再给你取字。” 小芝麻忙道:“我也要要字。” 沈寄拍拍她脑袋,“要的要的,等你及笄的时候起。你现在呢,就是待字闺中。” 那两姐弟拿着自己的名字高高兴兴的回去了,魏楹道:“说起来,小寄你可没有字呢,我给你取一个吧。”沈寄十五岁及笄的时候都嫁给他快两年了,她没有父亲,自然没人给她取字。不过,这个字夫婿来取自然是使得的。 沈寄摇头,“我不要!”她前生叫小寄,今世还叫这个就够了。 魏楹想了想,不要就不要吧。不管叫什么,总之是他媳妇就够了。 这件事最后还是请了林子钦出面做中人,找户部尚书到另一家酒楼坐下,在酒桌上把事情解决了。当然不能在然楼,上次就是在然楼眉娘悲歌一曲来的。 魏楹也给户部尚书敬了杯茶,算是赔罪。对方一则不想得罪国舅,二则也不想跟魏楹这个官场新秀把关系弄得太拧了,答应写信回乡教导侄子。 魏楹回去和沈寄把事情说了一遍,沈寄道:“那圈占不了咱村的地,是要占别处了吧?” 魏楹肃然,“这个,我是管不到了。” 沈寄叹口气,土地兼并是封建社会最大的弊端,而且矛盾只能调和不能解决。因为皇帝就是最大的地主呢,他的江山也要靠大大小小的地主来支撑。沈寄想起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历代改革,其根本似乎都是着手土地做税制改革,有些举措实施好了可以抑制土地兼并。她看看魏楹,魏楹长在民间,见惯了农民的一年辛苦到头,却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要说他对这些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甚至他想出人头地位极人臣,说不得心头早有些东西已经萌芽了。 如今辞官绝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被人打了脸却报复不了的无可奈何。 事情已经解决,王二叔急着要回去给村民报信,而且也想家里人。于是便忙忙的要告辞回去了。沈寄打点了不少送王家和村里各家的礼物让人赶着马车送他回去。至于二狗子,他和沈寄说:“寄姐,我想在京城找活儿干。”他家三个孩子,光靠种地养不活。 沈寄想了想,“嗯,我找人帮你找活儿。” “找我能做的就好,我不怕吃苦的。” “放心,我会考虑周到的。”让他去宝月斋或者然楼打杂,倒是行,可是成了主顾和雇工,似乎就不是可以平等交流的了。 “我的意思是做苦力什么的既辛苦又不挣银子,我记得你曾经养过鱼的。” 二狗子点头,“养过。” “不如租个鱼塘,我知道你是实诚人,一定会用心养。这样,你养好了就往然楼送。一年下来,怎么都比你种田或者卖苦力强多了。我让庄子上的管事帮你问问看。起步资金我借你,你以后每个月多少还我一些就行。” 二狗子想了想,“行!” 沈寄吩咐了下去,可是没有现成的鱼塘。庄子里的管事给找了快淤泥地,说可以挖了来喂鱼。而且买下来也不贵,沈寄便借了两百两银子给二狗子买下来,并且在旁边修个小屋。 “这么多,我、我怕还不起。” “还不起就过户给我好了。还有啊,你以前养鱼我记得有时候会死一些,我给你找几本书养殖的书看看,提高一下技术。”说到这里沈寄笑笑,“说起来你养鱼还是因为我卖鱼丸汤跟你订货吧?” 说到往事,二狗子也笑了,“我就在水缸里养过,大鱼塘还真没干过。可是我识字不多。” “不要紧找个识字的人教你就好了。你就好好养吧,养好了我也可以有个固定的进货渠道。这样我也省些本钱的。” “哎。” 沈寄一直让庄子的管事关照着,直接把屋子给二狗子造好,看着他把鱼苗撒进鱼塘才算完。 魏楹笑道:“你可真是上心!” “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嘛。二狗子哥一直很关照我的。” “哼”! “你要不要这样啊?多少年的飞醋了,还在吃。” 就她当年把二狗子列入了预备嫁的人选,魏楹都记了这么多年。皇帝的事,他真的如表面这么般,已然释然了?沈寄不太肯信。他是在自欺欺人吧。 这一日,沈寄去了凌大人府上。先是问了下芙叶的事儿,凌大人摇摇头:“唉,公主之前跟安王实在是走得太近了。虽然她没真的卷进谋逆的事里去,可也不好脱身啊。只能等着三法司会审结束之后再替她求情了。” 不过凌大人也说芙叶应该不会有大事。只要太后皇后还有戴月公主不故意跟她过不去就好。 “还有一件事,我也是觉得没办法,才来找凌大人。” 凌大人挑眉,“什么事?”他本来就有些纳闷沈寄道来意,如果只是问问芙叶公主的事,这事儿魏楹已经过问过了啊。 “魏大哥因为我的事,一心要辞官。可是我觉得这不是他的本意。而且事实上,如果不做官,我们的日子也不是就那么轻松。”首先就是淮阳魏氏那些会喋喋不休数落他们的老头子,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外头不回去。家里祭祀什么的大事,以前因为魏楹在做官走不掉都没有回去。可如果辞官了就非回去不可了。到时候还不被念叨死啊。而且他还是族长,自己是宗妇。如果不做官,就得在族里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最要紧的,没有权势,失了官身,那他们就是百姓就是民了。如果再遇上欺负人的官员,他们就没有反抗之力了,求人也不能总求。还有一点,魏楹的政治抱负如果完全没有了机会施展,他会不会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如从前?要盼着皇帝驾崩,皇长子登位,那还早得很呢。而且谁知道二十年后,皇长子是不是还一如如今这样看重魏楹。 “我觉得,要打消他的念头,除非澄清一件事。可那件事我说,谁都不信。” 凌大人愣怔了一下,“你是说,你跟皇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答案让凌大人很是意外,两个月啊,居然什么都没发生?看来,皇帝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思真不可谓不重啊。他想了想,“其实这次前后两个京兆尹办事皇上都不是太满意。魏楹这样的能吏的确是不多。只是他之前已经说了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也不好就改口留人。可是,任由皇长子去留人,又驳回了请辞的折子。我觉得已经和能耐说明问题了。你送个台阶来,我再劝劝,兴许能成。” 翌日,御书房,皇帝盯着凌大人看,“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说得这么软和,居然是要自己给她证明清白。就算他不证明,魏楹不也还拿她当掌心里的宝,没给自己留一分机会么。 “是。皇上,既然人都放回去了,何方把好事做到底呢。魏夫人一定会一辈子感激您的。” “她不诅咒朕就不错了。罢了,如你所说,做人还是干脆一点好了。”皇帝说完吩咐小多子找了一块玉璧出来,然后交给凌大人让他送去给魏楹。 魏楹笑着把凌大人迎入书房,看他手里拿了个精致的盒子便道:“您还给我送东西啊?” “是皇上送你的,我不过是代为转交。” 魏楹的脸色立时变了,总不能是送顶帽子羞辱他吧。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玉璧洁白无瑕,意思很是清楚明白,完璧归赵! 魏楹冷着脸把盒子打开,凌大人道:“意思不用我再解说了吧。那位,不屑于哄骗你的吧。” 魏楹抱着玉璧回去,打开给沈寄看,“媳妇儿,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的。” 沈寄盯着他,“非得要别人说你才能最终释疑。” “要打要骂都由得你!”魏楹的心在飞扬,一直最介意的事终于被证实是子虚乌有,他没有多一顶帽子出来。似乎,也可以不用再觉得不能共同出现在一片屋檐下了。毕竟,自己才是胜利者,他再眼馋也只能觊觎着。 “这是你说的啊。”沈寄的眼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找了一个做针线活的锥针出来用力往魏楹身上扎去。魏楹绷紧了身子打算忍着,沈寄却没舍得扎下来,“便宜你了!” “是是是,你嫁给我真的是便宜我了。”皇帝、林子钦,可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啊。幸亏他当年下手快啊! 244老三 心结已解,魏楹暂时不辞官了。反正他做的是朝廷的逛,替百姓谋福利。在其位谋其政,尽忠职守便是。这与他和龙椅上的人相看两相厌没有多大关系。看样子,那位也没打算再针对他了。既然如此,他辞官的心便淡了。对魏楹来说,只要他最在意的那件事没有发生,而且今后看来也不会再发生了。那位昏了一次头,还什么便宜没讨到,想必也不会再干这种事了。那么,他还是舍不得离开十年寒窗十年经营来之不易的官位。 沈寄在心头补充,而且这个暂时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虽然是自己登门托人相求解了他的心结,可沈寄心头忒不是滋味了。她的好日子啊,就这么飞走了?可要她一直背着这黑锅低人一等她是不肯的。不过,皇帝这么爽快,实事求是的作证,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这个人,总归还是有比较男人的一面的,没有无赖到底。当然,这肯定也跟他越来越发现魏楹这人还值得他留一留有很大关系。只要他日后不再打扰他们的生活,她就不骂他狗皇帝了。 只是,以魏楹的性子,这次的机会错过了,得等到他告老还乡才行吧。想一想怕还有三十四年呢。这么一展望,沈寄又破有些失望。前些天是谁在书房里写‘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骗子! “娘,吃”小包子把手里的点心喂到沈寄嘴边。 “没心情,你自己吃。”刚午睡起来,沈寄有些蔫。小包子跑来挨着她睡,这会儿起身穿好衣服,看她没精神就喂点心给她。 “吃了心情就好了!”小包子笑眯眯的,又往沈寄嘴边送了送,看她张开嘴便喂进去。 沈寄咽了下去,看小包子又捻起一块,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喝了一口水才道:“你小子不是天热不能去喂小动物,所以来喂我吧?”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小包子眨巴眨巴眼,“娘说,心情不好就吃甜点。” 是,吃甜的容易让人开心。这也是沈寄说给他听的没错。可是这小子的初衷绝对是拿她当小动物投食。她曾经看到过他几次意图对小姑姑娴姐儿这么喂食,小芝麻无意中也被他喂过。如今小芝麻上学去了,他一个人无聊了,午睡起来就端点心过来喂她了。 “出去跟小冬瓜还有方小同玩去。”沈寄拍拍小包子的屁股。 小包子揉了揉屁股,笑道:“娘,我想划船。” “等太阳下山猜准去。不然,晒成黑包子了。” “哦。”小包子有些郁郁,不过还是跑出去找他的玩伴去了。沈寄则没什么精神的继续躺在凉椅上,手里的宫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季白和采蓝同时待嫁,苜蓿便被提了起来做大丫鬟,小芝麻屋里则由采蓝带出来的一个二等丫鬟把总。季白成亲后会去宝月斋帮忙,采蓝则继续回来带小芝麻。沈寄当红娘当上了瘾,前些日子洪总管的老婆因为采蓝和她家二小子的事来谢恩,沈寄给洪大丫和二狗子牵了红线。 二狗子如今在京城外把一块本是臭水塘的洼地弄成了两个鱼塘,又种了不少蔬菜。眼瞅着鱼长大了,蔬菜也快可以吃了。这是个勤劳朴实的汉子,而且洪大丫也是踏实肯干的性子,这些年在娘家任劳任怨。两个人凑在一起,肯定能把日子越过越红火。沈寄这么一牵线,事情很快就成了。两人都是二婚,简简单单办了个席面请府里和庄子上的人吃了,就搬到了一起。洪大丫还劝二狗子,等鱼和菜都卖了银子就去接老家的三个孩子来。她自则买了小鸡小鸭来喂。 鱼、菜、蛋还有以后养大的鸡鸭都往然楼送。两个都是实诚人,质量不用人操心。等今年收获了,日子就会好过得说。这个大女儿是洪总管的一个心病,如今有了比较好的归宿,做事自然愈加卖力。 凝碧今天当值,看沈寄一天都蔫蔫的没精神,不由有些犯愁。她们家奶奶很少这样的,每天都很有活力。看沈寄站了起来,赶紧招呼了苜蓿带着小丫头给她梳洗。 一刻钟后,沈寄换了身碧色衣裙,往院子深处而去。她是去找眉娘的。当初把人接来,好像就没管过了。好在挽翠叮嘱过下人不得慢待。他们家的规矩大,没人敢慢待她带回来的客人。她今天是来问问眉娘要不要回乡的。那件事的风头已经过了,和户部尚书也算是握手言和了。林子钦做的中人,他怎么都要给几分面子。而且这件事要是再次闹大,失面子的是他们父女。这个时候,眉娘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还是得派人一路护送才成。这么个美人,路上很容易惹来是非。 眉娘闻说可以回乡了,对沈寄十分感激。 沈寄从袖中拿出一张纸,“这是我夫婿私下替你问那个男人要的放妻书,你拿回去在你们当地衙门办了手续你们就算和离了。” 眉娘把文书收好,坚持给沈寄磕了个头,“多谢魏夫人救命之恩。” 沈寄摆摆手,“不用多客气。你收拾一下吧,我让人送你。”一边递出一百两银子,“这是你在然楼卖唱该得的银子。”她也不是圣母,眼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帮眉娘纯是因为差不多一样的缘起,她遇到了个渣男,自己遇上了魏楹这个至诚君子。当然,这靠的不是运气,是靠各人的眼光和经营。眉娘的故事,让沈寄在同情之余也有点觉得她实在太好骗了。不过这女人,一辈子估计也就是昏这么一次头。 眉娘心知肚明,她应得的顶多十几两碎银子,这么说是沈寄的好意,“再生之德,没齿难忘!” 趁夜送走了眉娘,沈寄心头一番感概。女人就是这样成熟的,受的伤越多越有风情万种。这个女人如今算是涅重生了吧,就凭她当初在然楼绝唱一般的不屈,日后想必不简单。不过这时候,沈寄真是没想到数年后,会在那样的情势下再将眉娘。 回去后,沈寄对魏楹表扬了一番,“这么一对比,你真是好到天上去了。” “打住,拿我跟那种人比,这是侮辱我!”顿了一下又道:“你明儿就给芙叶公主送银子去了吧。她家下人在偷偷当东西了。” 沈寄愕然,“这才多久?堂堂公主府就被掏空了?” “金山银山也架不住没有一个好的当家主母,你是不知道她在外头是如何败家的。还有府里三不五时就有宴席,真正的朱门酒肉臭,那撒出去的都是银子啊。而且她回来才多久,积累不够。这次一应财源都断了,到处打点也花了不少。”这个时候把银子送去才会被珍惜。 沈寄想了想,“那我明天给她送一万两去。”好好计划着花,不再大宴小宴不断,够一大家子花两三年了。就算芙叶再不会理财,撑到三法司会审结束应该也够了。到时候她或是降位份或是罚金银,一些产业还是能收回的。只是日后人人都会知道她失了新帝欢心,没人会上赶着送银子给她花了。 “嗯。” 那个长得和自己很像的替身,沈寄回家安顿好后,就托回乡的十五叔去芙叶的庄子领走找了他江湖上的朋友送到关外去了,连她一家子都送去了。她的父亲当年重病濒死,是微服的岚王派了大夫治好的。起因嘛,当然是因为看到她有七分长得像沈寄。所以,她才会对魏楹说她欠了人的命。 当晚熄灯之后,魏楹直接钻进了沈寄的被窝。 “热!” “活动一下,出了汗再洗个澡睡着才舒服。” “我洗了澡的不想再洗。” 魏楹知道她这是有些心气不顺,只得躺平了道:“要不,我去求外放?” “你不是要给皇长子当先生么,说什么外放。” “又不少我一个。” “外放还不是一样的忙于公事,我一样需要到处应酬。算了,早知道你舍不得辞官的。就是真辞了,你成天家郁郁寡欢的,我难道还能一个人在旁边乐呵啊。对了,要是外任,有没有八府巡按这么一个官儿啊?听说是巡视各省,考核吏治的。” 魏楹想了想,“没听说过,不过听你这么说也不是朝廷常职,倒像是钦差,代天巡视嘛。你哪听来的?” “不知道从哪的戏文里听到过。” “这钦差可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得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凌大人是吏部侍郎,如今有这样的差事肯定是他的。” 沈寄失落的‘哦’了一声,“我就是戏文看多了,突发奇想。你不用理会。”果然,皇帝大臣遍天下游走,到处打抱不平,就只是电视剧里才有的事儿啊。 “以后,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想办法争取吧。”魏楹也没和沈寄多说,道理她都懂,和她讲大道理就没有必要了。她也就是心头不舒服,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女人嘛,难免有点小性子。当然,她肯对你使小性子那才是真亲密呢。 本来沈寄最近精神不大好,近身的人也都以为是她巴盼许久的辞官回乡最后还是没成,再加上今年秋老虎过度肆虐,败了她的好胃口才导致的。直到三法司会审结束,芙叶从公主降成郡主后,沈寄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小日子好像没来。 “苜蓿,快到二门让人把徐大夫找来。” 苜蓿应了一声,就赶紧让小丫头去了,回来问道:“夫人哪里不舒服?” “我这月没换洗。” 苜蓿是半道来接班的,一时没留意到这个。闻言赶紧去把当值的凝碧叫了进来。 凝碧闻说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是奴婢疏忽了。”近来一场一场的喜事,她和挽翠代表沈寄打理,也忙得忘了这茬。 沈寄小声道:“我自己都疏忽了。”算日子,应该是她回来的第一次吧。那个时候肯定没想到避孕这类事了。她是不是还应该谢谢刚回来那段时日魏楹别扭了将近一个月啊。不然,这孩子的日子怕还有些说不清楚。 对于魏楹不相信她说的,却相信皇帝说的。沈寄不是不呕的。可是想一想,理智的分析,在这事儿上,她的确是有说谎的动机。而皇帝没有,他巴不得他们家因此闹内乱呢。而且,他也是犯不着跟魏楹解释的。 等到徐方诊完脉,报出的日子正是那一日。魏楹大笑着亲自送到了二门处,又让小厮送出府,顺便抓一副安胎药回来。 “哈哈,我们家老三来了。”魏楹在屋里走来走去的。 小包子听到消息像箭一样的冲了进来,魏楹赶紧一把将他拦住,“不许到你娘身上去,撞到不得了。” 欧阳先生听说了,便提早放了小芝麻回来。小芝麻背着沈寄给她做的斜挎的书包回来,书包都顾不得放就来了。 屋里立时展开了对魏老三名字的讨论。 小芝麻伸手由着苜蓿把她的书包取下来,然后站在沈寄跟前,“娘,要是妹妹就叫小豆沙吧。” 小芝麻,小豆沙,沈寄点头,“行!” 小包子不甘落后,“弟弟的话,就是小馒头。” 沈寄继续点头,“没问题。” 魏楹的眉头皱了皱,瞧这娘三起名字的水平,他开口道:“儿子叫华年,女儿叫锦年。” 沈寄第三次点头,“我同意。” 两年后 一大清早,沈寄把新做的的书包挂到小包子身上,“好了,今天开始,你也要上学启蒙了!好好学,别辜负爹娘为你起的名字。你爹说了,不管有几个弟弟,以后你都是撑门立户的,是娘和姐姐的依靠。” 小包子用力点头,“嗯,娘,我知道了。”小芝麻已经上了两年学了,小包子难免觉得好奇,今天可以去上学了,特别的高兴。 沈寄心头软乎乎,充满不舍,这才不满五周岁的小豆丁呢,就要开始接受魏楹制定的精英教育了。再看看大女儿,一转眼,小芝麻都七岁了。站着不动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小淑女的意味了。 “娘”罗汉床上扶着床边站起来另一个更粉嫩的小豆丁,十五个月的魏华年,小馒头童鞋。 沈寄抱起小馒头,“哥哥姐姐去读书了,小馒头跟哥哥姐姐道别。” 这小馒头听得懂,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了,只是今天又添了哥哥而已。他抬起小手笑眯眯挥了挥,哥哥姐姐都走了,娘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和母亲弟弟道别然后一起往前院去,上午有一个时辰的课。 魏楹一年多前从鸿胪寺卿调任大理寺卿,结束了之前的清闲日子,如今很少有申时就准时下衙的。沈寄看看身边扶着罗汉床走了一圈,然后躺在上头不停翻滚的小馒头。这是个好动的娃啊,只要眼睁开着就不停的动弹! 也因此他没有哥哥小时候胖。沈寄前几日说起的时候,小包子振振有词:“包子肯定比馒头胖啊,包子有肉。” 当时沈寄捏着小包子的脸说:“包子还有褶子呢,你怎么没有。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太懒了,整天吃了就不爱动,所以才肉呼呼的。过几日去上学也好,多活动活动就瘦下来了。” 结果等沈寄一转身出去,小包子就捻着点心喂小馒头,递到嘴边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吃!” 小馒头一岁多,一些好克化的点心也不是不能吃。他见哥哥递到嘴边了,便很赏脸的张嘴小口抿着。小包子喂两口点心又喂一口杏仁煮过的羊奶。一开始看着也没什么不对,等到小包子拿起第二块的时候,挽翠赶紧制止了,“大少爷,二少爷还小,吃一块就好了。再喂就撑着了。” 小包子疑惑的试着递过去,小馒头便张嘴,他便理直气壮的对挽翠说道:“他还要吃的。” “真不能吃了!回头二少爷要肚子疼的。” 小馒头张嘴扑了个空,不满道:“哥哥,吃!” 沈寄正好溜达了一圈回来,看到小馒头和小包子都一副控诉的表情对着挽翠,小包子手里还捏着一块点心,小馒头也很急切的想吃在乳母怀里扭来扭去的,立即明白了事情经过,忙道:“小包子,弟弟还小,你不能再喂了。” “可是他说要吃。” “他知道什么。还有,他几点该吃东西是有规律的,你别由着性子喂。”这个投食的习惯可得给他改掉。 小馒头眼泪汪汪的投进沈寄怀里,嘴里念叨着,“吃、吃”。 沈寄摸摸他的小肚肚,“吃好了,不吃了。” 小馒头跟着把小手放到肚子上,沈寄拿了个摇铃逗引他,他抓到手里玩便不惦记着吃的了。 挽翠让小丫头把吃的端了下去。方才小包子让送吃的,她还以为是他要吃的,就多拿了些。 沈寄问小包子,“你想做什么?” “把他喂胖点。”小包子道。 “就因为我刚说了你肉呼呼的啊?” “我胖弟弟瘦,人家会以为我抢了弟弟的口粮。” “乱讲,我们家是养不起两个儿子的人家么?” 245分歧(1) 沈寄这两年,头一年怀孕待产,第二年就是休养恢复身体以及带娃娃。她有三个娃要带啊,虽然有乳母有丫鬟,可是很多事还是需要自己操心的。魏楹忙碌起来,哦,他不忙的时候也不能指望他会帮你带娃。 魏楹很满意现在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公事上也越来越顺手了。安王定罪圈禁终身以后,皇长子终于受封太子。那个没事就出宫溜达的毛病终于改掉了。因为他现在忙得没拿闲工夫。 可是,沈寄不满意。她没法对这样相夫教子的日子满意。已经不能如愿富游天下了,她也不能就这么生娃带娃,以后再含饴弄孙就过一辈子。要不然,她人老珠黄之后,魏楹还是移情别恋她还剩下什么啊。她一辈子不能完全系于别人身上。 小馒头伸手指着外头,“花花――” “你要看花花啊,好,我们去看花花。” 差不多要入冬了,不过魏家的暖房里还是一片花的海洋。小馒头喜欢看鲜艳的颜色,所以每天都要来逛逛。沈寄让人交开得好的花分送几户交好的人家。一个是国舅府,林子钦的爹前年过世了,如今他是林侯爷了。好在,老人家闭眼前如愿看到外孙成为了太子。林子钦如今还在孝中,所以沈寄让人送去的便是白百合等素色花朵。再有芙叶家的,依然是各色玫瑰最得芙叶欢心。她家其实也有暖房,但总是没有沈寄这里的花开得好。便是将人借给她也是如此…… 隔三差五的给这些交好的人家送花,也是沈寄如今的一个功课。冬天能时时有这样的鲜花看,是令人很赏心悦目的一件事。比送金玉之物又多了几分雅致。就是相熟人家办宴席,也有来魏家借了这几十盆盆栽去做摆设的。魏家专职侍弄这些的仆妇到时候也随同前往。那些人家,搬了去就在外围用银霜炭烘烤供热,路上更是马车用厚絮裹着,怎么搬去就需怎么送回。这样子摆着,可比用绢扎出的假花好看多了。 至于暖房里的素菜瓜果,那就只有魏家人自己能吃到了。毕竟是少了点,要保证顿顿有不重样的素菜吃也不容易。沈寄冬天办宴席,一向是备有面子。可是,这个暖房一年就要耗去上万两的银子。也只有他们家这样家底本来丰厚,家中人口简单没有那么的妾室庶出子女要养活的人家以及皇亲国戚的能承受了。 其他的官宦之家,要么是不能露富,怕担上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有点则是树大分枝,家里吃闲饭的儿孙太多。 小馒头出世以后,沈寄把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挪到旁边,一人一个小院子。按规格配备了下人,让他们学着自立。她实在没法子三个孩子都放在眼前盯着。而且,孩子大了也必须学着自立。 魏楹如今是真正的位高权重,而且又是皇太子最看重的侍讲学士。所以,沈寄的夫人外交一点马虎不得。 小馒头在乳母怀里抱着个葫芦乐呵呵的,口水都滴到围兜兜上去了。沈寄没这么多功夫陪小馒头逛,如今往来的人家不少,有些事她得自己盯着,不能都推给挽翠这个没有头衔的内宅总管身上。 其实,一年前,挽翠和方大同已经赎身了。同时赎身的还有管孟,刘誓碧,季白已经崔二。他们的孩子大的大小的小,但陆陆续续肯定是要开蒙读书的,方小同小冬瓜小朵朵更是已经一起跟着欧阳先生在读书。让他们赎身,这样孩子就不是奴籍。将来男子可以读书走科举的道路,女孩儿也可以以良民的身份嫁人。 这样一来,挽翠等人如今就都是雇佣的身份,而不在卖身契捏在沈寄手头的奴才。赎身之后,各自多多少少用十多年积攒的金银都之类些产业,在府外也有进项。不过因为他们都还在比较要紧的位置,为了对上对下有个交代,像是季白的公公宝月斋崔大掌柜、挽翠的婆婆掌着沈寄小厨房的方妈妈这些老人就都没有赎身。 而淮阳老家拨来的世仆,沈寄也问过他们,他们不愿赎身。因为七大姑八大姨都在淮阳当差。而且世仆也格外的有地位,所以宁愿放弃自由人的身份依托魏家不受欺负。像是方小同等人,日后和魏家的关系就会逐渐的淡了,是要凭自己的本事立足的。这个足可不是一定能立得起来的。人走人情走,等他的娘老子年岁大了不在奶奶跟前当差了,也不能一有事就求回府里来。 挽翠等人赎身的事,是沈寄提出来的,当然,也征求了他们的意愿。挽翠、凝碧、采蓝、季白甚至还开了个小会讨论,把阿玲也找了回来给建议。鉴于阿玲和流朱都过得很好,还有沈寄十年的潜移默化,最后都选择了赎身。 这些人都是她的陪嫁,魏楹对此不发表意见。他要的是稳固的大后方,至于沈寄这个内宅当家人要如何操作他不会指手画脚。他觉得沈寄会这么做再正常没有。当年那个誓要给自己赎身的小丫头的形象扑面而来。他如今偶尔看到七岁的小芝麻都会有些恍惚。 小芝麻从小到大吃得好睡得好,形象和九岁才脱离黄毛丫头的沈寄有一些重叠。这会儿他画画,长女在旁边墨墨,这是相当考腕力的一件事。可是小芝麻是一直在手腕上绑石块练字的人,这个难不住她。魏楹的要求其实也没严到要小芝麻这么练字的程度,是小芝麻听老爹私下和欧阳先生说的,小姑娘要求不必太严,但是小子一定得格外严格,心头颇为不服气,自己给自己加压的。 再加上听说了母亲小时候练写字连墨水都没有,只是用父亲的毛笔蘸清水练习,顿时就有了动力。说她是母亲的长女,不能给母亲丢脸。母亲蘸清水都能把字练到如今的骨力,她也不能差了。 当时沈寄拿眼光威胁魏楹,不许把她的动力是写春联卖银子的事说出来,这会影响她的威信的。于是小芝麻姐弟一直都不知晓这回事儿。只觉得母亲一心向学,有上进之心。小芝麻更是觉得母亲就是她的楷模。魏楹认识到这一点,也觉得不能打击到小芝麻向楷模靠拢的心。 有这个一个姐姐,小包子的压力可想而知。虽然老爹没有和他多说,就只有一句‘你看你姐姐的字’,他就只能奋发图强了。上学不过半个月,沈寄就听他对小馒头说:“还是你好!” “好、好”小馒头很赏脸的模仿哥哥最后一个字,这是他最近的新爱好。 沈寄扭头一瞥,看小包子坐在罗汉床上搂着小馒头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她走过去捧着小包子的脸看,还好,没少肉,还是这张肉呼呼的可爱包子脸。小馒头身子前倾,沈寄便腾出一只手,抬起他的小下巴。 “哥哥、哥哥”小馒头指着外头,小包子看眼沈寄,见她没有发话让出去玩便摇了摇头:“就在屋里玩,哥哥教你蹴鞠。” 接下来,小馒头数度为了踢到球仆倒在地毯上,第一次眼巴巴的等着沈寄去抱他,这个小包子有经验,他们的娘只会蹲在旁边鼓励,绝不会动手来抱。所以看到沈寄笑吟吟看着自己,便很有兄弟爱的过去扶弟弟。娘不来抱,小馒头只好搭着哥哥的手站起来。小包子替他把金豆子一擦,他就忘了痛的继续去扑球了。 魏楹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小馒头扑着球趴到他脚背上,魏楹惊呼一声,“小三儿”,赶紧把小儿子抱起来。 沈寄的眉毛抖了抖,“哎呀,让你别这么叫他了。”听着多膈应啊。古代的称呼,她有些实在不能接受。譬如说叫女孩子,通常是姓后头叫上排行,姓林行三那就是林三娘。沈寄有一回听人叫小芝麻童鞋‘魏大娘’的时候,差点风中凌乱。还有魏楹这个‘小三儿’,她也听不习惯。 魏楹抱起小儿子,发现他是笑着的,便放到地上。小包子上来给他见礼,他点点头,“嗯,你们玩儿去吧。” 晚上,沈寄趴在魏楹的怀里商量,“两儿一女,够了吧?”她不想再生娃了。从小身边同学亲戚都是计划生育的产物,三个娃在沈寄看来已经是很多了。 “嗯?”魏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 “你看咱们有三个孩子了,以后他们也一人生三个,咱们就有九个孙辈了。咱俩身体都挺好,估计二十七个重孙辈至少能见一半……”沈寄这么一算吓了一跳,要不了三代,这将成为多大一个家族啊。还得算上儿媳孙媳曾孙媳吧。如果再多来些有编制没编制的姨娘,那就更不得了了。怪不到那些老牌家族都是外表光鲜,其实分摊到个人头上,家族财富少得可怜。 魏楹没有被她描绘的远景说晕,打个哈欠道:“多子多福,三个哪多啊。还有锦年、松年、鹤年、延年……” 沈寄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打住――你自己生吧!”生一个她的腰就要粗一寸,她才不想以后没腰呢。而且,一直都在生娃带娃,她就等于被绑在家里了。她和魏楹商量,是想干脆问徐方要一贴药绝育,一劳永逸。这事儿当然不能自作主张,两个人的事儿,就得商量着办。 “嗯,先不生了吧,把这三个拉扯大些再说。”魏楹拿手在背后卡了下沈寄背转过去的身子,“这么细的腰身,不熟悉的谁知道你都生了三个孩子了。” 沈寄反手拍他的手一下,“痒痒!” 魏楹索性挠了两下,“老夫老妻的了,还痒什么痒!” 虽然有时是好像左手摸右手了,可是这么故意的挠,还是会痒痒啊。而且正因为是老夫老妻了,魏楹对她的敏感点才特别熟悉,一挠一个准。沈寄翻过身来,全力还击。不只是魏楹熟悉她的,她自然也很熟悉魏楹怕痒的地方。 外头值夜的苜蓿听到里头两个主子嬉闹的笑声,拉过被子盖住头。要不是升了一等大丫鬟,她真是不知道严肃的男主人和端庄的女主人私下里还有这一面。一直知道爷和夫人的感情好,倒真没想到好到这样的地步。 小馒头也能说会走了,两个大的上学了,沈寄便盘算着要将生意做大。宝月斋和然楼都具备开成连锁店的潜质。这么多年,口碑算是出去了。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寻找合适的人,合适的地点一家一家的分店开出去了。 沈寄做了决定,便将在扬州的凌仕昀召了回来,崔大掌柜的人就在京城,沈寄便先将风声放给了他知道。这两人都是手握五分分红的总掌柜,得到消息自然难免激动。 凌仕昀当日也是跟着流朱交了卖身契的,这才成为第一家然楼的掌柜。凭着五分的分红,如今流朱在家过得也是富太太的生活。去年沈寄放人的时候,也没有落下流朱。但是看崔大掌柜没有脱籍,凌仕昀也很识趣,只让流朱和孩子脱了奴籍。不然,这个然楼总掌柜的位置他怕出现强有力的竞争者。 收到消息凌仕昀就对流朱说:“我一直都担心奶奶就此止步。要知道,虽然奶奶的经营理念很新颖,可是她毕竟是官太太,是大姑娘和两位少爷的母亲。然楼一共三家,收益已经很好,如果奶奶就此收手也说得过去。总算,她不是一个会困于内宅的人。不然,也是浪费了这经商的天赋。” 流朱也很高兴,“我都几年没见过奶奶了,大少爷二少爷我也没见过,还有姐妹们。上回采蓝和季白成亲都只能送礼去,不能亲往道贺。这一次,你可不能甩下我。” 魏楹对沈寄这个打算不太赞同,“你又不缺银子,家里三个孩子呢,何必还要去折腾呢?” 沈寄看他一眼,“合着在你眼底,我就在家带孩子交际应酬就好了?” “这不好么?不都是这么过的么?”魏楹愕然。 “你要做官,要实现你的抱负。我也需要实现人生价值啊。我不希望我的人生价值只是附庸,附庸在夫婿身上,附庸在儿孙身上。”她才二十六七,已经是三品诰命夫人了。假以时日,魏楹给她挣回个一品诰命,是很可能的。还有儿子,小包子也好,小馒头也好,魏楹肯定是会把他们往科举考场上送的。那将来她还能做诰命太夫人。可她不想就是沈氏。 “人生价值?” “是啊。要不然我活得没有底气。” 魏楹变了脸色,“你现在活得还没有底气?这个家什么不是你在做主啊?我看你是内宅没事闲的。” 沈寄抿了抿嘴,“你是说我不知足?” 魏楹看她一眼,“有点儿。” “你为什么当官?说最根本的的原因,别扯什么达则兼济天下这些好听的。” 魏楹皱皱眉头,什么叫扯好听的?小时候寒窗苦读的动力是出人头地为母报仇。如今母仇早已报了,他也寻到了书中的黄金屋颜如玉。要说出人头地,三品大员足以记入家谱成为魏氏一族的骄傲了。 沈寄看他在那里挖掘自己的内心,很直接的问:“持己,你想位极人臣青史留名对不对?在我面前就不用过于谦虚了。” 在她面前的确不用说虚的,魏楹大方点头,“是啊,这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不对,所以不管你是要做官还是辞官,我都是夫唱妇随啊。位极人臣青史留名,这就是你要追求的人生价值。而我要的人生,便是不依附于你,相对独立。我是不会做菟丝花的。”沈寄心头冒出了亦舒的《致橡树》,不晓得说出来,魏楹能懂得后现代的诗歌不?他会直接嘲讽这不是诗吧? “本来就该夫唱妇随啊,夫贵才能妻荣嘛。我图的也不只位极人臣青史留名啊,我还要封妻荫子呢。” 沈寄看着魏楹理直气壮的脸,感到一阵气闷,“难道女人就只能依附男人才有存在价值么?沈氏沈氏,这世上有多少个沈氏,数的过来么?” “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啊。用得着去做生意标榜独立么?” 沈寄瞪他一眼,“你骨子里还是觉得士农工商,商为末等。也不想想,要是没有商人……” 魏楹抬手比了个暂停,“咱们犯不着为了商人的地位争执,我当然知道无商不活。可是,你本来就很忙,要照顾三个孩子,还要和一众女眷往来。你忙得过来么?” “哼,只要你不给我找些姐姐妹妹的回来添乱,我就忙得过来。本来也不需要我去坐镇,这京中管家女眷有几个没自己的铺子的啊。” 魏楹摇头,“人家有个一两家手里银子松动就够了,哪像你还开什么连、连锁店啊!” “反正我不会只做沈氏,我也不想除了家庭就没有别的寄托了。” 246分歧(2) 一大清早,小芝麻三姐弟便进了正房,这是固定时辰的晨昏定省。魏楹是一大早就上朝去了的,沈寄便是要挨到这个时辰才起。 小馒头贪睡,这会儿还在乳母怀里闭着眼呢。小包子和小芝麻各自把书包放下,给沈寄问安过来,便坐在她左右两边准备吃早饭。 乳母唤了小馒头两声,他抬抬眼皮,冲沈寄喊了一声‘娘’然后张开双手讨抱,沈寄接过把他往身边一搁,就算是四母子各就各位了。 凝碧便道:“传饭吧。” 立时,热腾腾的的早饭便摆上了坐,枣泥糕,山药糕,鸡蛋羹,小笼包子和馒头,甜糯喷香的粳米粥,七八碟各色小菜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一家四口各取所需,呃,小馒头自然是由乳母端了鸡蛋羹一口一口的喂。魏楹偶尔休沐在家的时候,就会羡慕沈寄每天都能和儿女们一处热热闹闹的吃饭。沈寄心道我还羡慕你每天为了理想而打拼呢。 小芝麻和小包子略坐了一会儿便背着书包上学了,小馒头这会儿也渐渐开眠了,沈寄便逗着他玩儿,一口亲在他手背的窝窝里。 “来,娘唱歌给你听啊。小嘛小儿郎啊,背着那书包上学堂……”她今天召了崔大掌柜的过来,京城已经开了两家宝月斋,再来就得往京外寻点了。 孰料才把儿女送出去读书,就来了芙叶府上的嬷嬷请她抽空过府一趟,说郡主有事相商。芙叶的郡主府是原来的公主府改的,不过只有一半大小,另一半被收回了。 沈寄应下了,打发她先行回去。两年前的事,芙叶也算是得了教训。知道老爹的余荫总是会有挥霍完的一日的,这两年愈发的低调起来。不知道这次让自己过去是要商量什么事。前些日子听说她在为阿隆相看来着。难道这么快就圈出了几个合心意的姑娘了? 阿隆今年虚岁十四,在沈寄看来也就是初一初二的小男生,这声音都才刚开始变呢。可是芙叶说不小了,就是不成亲也该相看姑娘了。沈寄想了一下,小权儿就比阿隆小一岁,岂不是也要准备开始相看了? 魏楹说那可不,又不是相看了马上就能挑到合适的。就是双方都中意了,也还有三书六礼的过场要走,这就到十五六了。像他二十才成亲,二十六才当爹,那就是晚婚晚育的典范了。 当时沈寄对魏楹一副表功的模样嗤之以鼻,“去,别说得好像你二十才成亲是为了等我长大一样。你分明是早有打算想榜下点婿才拖着没说亲的。”当然,还有要先为亡母报仇的意思。这个就不要拿出来说嘴了。 小馒头在罗汉床上溜达,不时伸手摸摸上头的雕花纹样。不过他依然惦记着到外头去玩,崔大掌柜的进来之后,沈寄就让乳母把他裹严实抱出去了。不过小馒头不愿离娘远了,就在回廊上小心翼翼的扶着墙走来走去,或者是溜达进外室瞅瞅沈寄的大鱼缸。 “奶奶这个想法很好,这样的话宝月斋就只需要寻找合适的地点,培训足够的人手就可以一家接一家的开下去。我们可以从几个大码头开起,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有自己的船队走货。沿海那边的首饰物件与京城迥异,西疆南疆胡姬边民的东西也大为不同,可以货通南北西东……”崔大掌柜的说起来很激动,沈寄微笑听着。看来这几年大掌柜做下来,年年好几百两的分红拿着,格局和眼光是有了变化。 崔大掌柜说了半天,端了茶喝了,话锋一转,“奶奶,咱们宝月斋如今口碑有了,固定的客户群也有了,工匠更是精益求精。可是只怕一点。” “你是说三年前那样的不忍言之事?” 崔大掌柜的点头,三年前的国丧,宝月斋三个店愣是关了半年,损失在万两之数。他个人也少拿了五百两分红。这才是三个店,如果以后真的开成奶奶说的连锁店,那损失就太大了。 沈寄想到了太皇太后,这位老人家两年前芙叶出事的时候就眼瞅着要不行了,结果又缓过一口气来。这又是两年了,倒是比林子钦他爹的命硬多了。 “嗯,我知道了。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做起来。就让你家二小子出门去考察市场吧。”季白,我对你可真是好。我自个都没有蜜月度,如今公费让你们小俩口去。 “哎。”崔大掌柜的高兴的答应下来。这种事他的年纪不饶人有些吃不下来了。可是老二才二十三正好可以去。回来以后自己手把手的带着,只要二小子不是傻的,日后宝月斋大掌柜的位置就很可能是他的。嗯,自从奶奶身边的六大丫头(一等的挽翠、阿玲,二等的流朱凝碧采蓝季白相继嫁人,各自和夫婿赎身,而且仍然占了爷与奶奶身边和产业里的好位置。奶奶身边的丫头行情可是见涨啊)自家的二儿媳也是个旺夫的,可得叮嘱二小子好好看待。 沈寄见他瞥向苜蓿不由好笑。这个传闻她也听说了。可管孟配阿玲,刘逝淠碧,都是他们看对眼的。管孟刘试谥前就是魏楹手下最得力的两人了。至于方大同如今主管账房,那是因为他老实敦厚,不来需的,账房处交由他负责,自己放心。这里头断没有挽翠的缘故。再说流朱和凌仕昀,那是表哥表妹青梅竹马,凌仕昀是个经营人才她才将然楼托付。采蓝嫁到洪总管家,就更不存在洪家小子夫凭妻贵了。人家老爹是内外大总管呢。崔老二是同样的道理,崔家经营宝月斋十年,如今也是积富之家了,季白要不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人家怕还不肯要呢。可传来传去就传成只要娶了她的贴身丫鬟就能有好前程,还能赎身后继续占据要职。她放出去的奴仆的确是只有这几家,可那是因为他们资历最长又一贯忠心的缘故。 以后再给丫鬟挑夫家,她可得格外上心才是。不能挑了那等一心靠她们改善生存际遇的。不然,万一没有如愿岂不是要拿她们来撒气。夫妻之间的事,只要不过分,自己可不好替人出头。 眼看时辰还早,沈寄带了小馒头一道上郡主府去。唉,阿隆都要娶媳妇了啊。自己这个当小姨的去做回参谋也是该当的。 小馒头扶着沈寄的腿坐在他怀里,沈寄伸手圈着他,因为车上有红泥小火炉,这小子好动,回头一个不好走过去踹一脚不得了。这会儿也是拿了个沈寄自制的万花筒给他玩着才没有嚷嚷,否则休想他安安静静的坐着。 马车停稳,沈寄将小馒头递给车下候着的乳母,自己慢慢下去。 郡主府里有嬷嬷迎出来,“魏夫人到了。”引着沈寄母子坐上郡主府的暖轿入了仪门。小馒头站在沈寄旁边看着不是被风吹起来一些的帘子外头的景致。沈寄的手在他腰间扶着。也不晓得为什么芙叶要叮嘱一句把他带来。 进去以后沈寄就明白了,十四郡王跟着丹朱这个大侄女来玩了。 沈寄带着小馒头行礼,“臣妇魏门沈氏拜见郡王。”一边教着小馒头磕了个头。还是沈寄扶着,小馒头才没做滚地葫芦。他好奇的看着面前穿着三爪金龙袍服的十四郡王。 三岁的小郡王摆摆手,奶声奶气的道:“平身!芙叶姐姐,这就是你的表妹跟侄儿么?” 芙叶点头,“对,我表妹夫可是你太子侄儿的先生。” “魏先生么?”小郡王歪头想了想。 “正是。” “哦,魏先生很好。孤去看太子侄儿,他很和气。” “嗯,你们就在旁边玩儿吧。” “好!”小郡王走到小馒头面前,“孤叫小郡王,你叫什么?” 沈寄差点笑出来,这小孩儿没搞清封号和名字的区别。也是,人人都叫他小郡王,他就以为自己就叫小郡王了。 芙叶忙道:“你是小郡王,不是叫小郡王。” 小馒头倒是不觉得这个名儿奇怪,他想了想,抬起小手比了个ok的手势,表达的意思是他行三。他还说不清小馒头三个字,家里亲戚问你是谁啊,沈寄就教他这么比划,看起来超萌超可爱。没有办法,魏楹老改不掉’小三儿’这个称呼。魏柏十一叔等人也都爱这么叫。沈寄一个人抗不过流俗,便只有顺从了。反正这里小三儿也没有那重引申含义。只庆幸没人叫小包子‘小二’。 十四郡王牵着小馒头走开了,沈寄有些担心小馒头的性子,怕他让不得人。 芙叶道:“不用怕,我这个十四弟性情很温顺,不会欺负你儿子的。要不然我干嘛让你带小一些的小三儿来。要是小包子就该我担心了。” 沈寄看了看,十四郡王看着比小馒头高大,应该不会被话都说不全乎的小馒头给欺负到才是。何况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要怎么交流,连比带划么?她叮嘱了乳母几句,让她赶紧跟着去了。 阿隆和丹朱和沈寄打了个招呼就被芙叶支开了,沈寄便知道要说的果然是关于阿隆的婚事。 “这么快就相看出结果来了?” 芙叶沉下脸,“什么结果啊,我看上的几家都拿话敷衍我。” “你看上了哪几家啊?” 芙叶便巴拉巴拉的说了,都是一等一的权贵之家。沈寄不好说你现在失宠于新帝,虽然还是郡主,可是地位可是落得不如那些新贵了。就譬如说她看上林子钦早夭兄长的侄女,人家可是管林皇后叫姑姑的,如今不比阿隆的身份低。而且实际上的好处可比阿隆多。要不是年岁不合适,当初就进宫做太子妃了。还有定国公家,人家的嫡孙女也是要嫁实权派的。 “或许,都暗地里有了打算吧。” 芙叶眼里一动,“你是说明年的选秀?” 到明年这批贵女就十三十四了,的确是够格去选秀了。而且,二皇子还没有娶正妃,那也是皇后所出的嫡皇子,日后有生母和亲兄关照,只要没有夺嫡之心,日子好过得很。而皇后是绝不会让自己的两个亲儿子相争的。这无疑是比阿隆更好的归宿。估摸着林子钦的大嫂就是这么为女儿打算的,甚至可能已经和皇后有了默契。 至于定国公嫡孙女,也许是看上了太子良媛的位置。太子妃连出二女,据说皇后有意给太子选几个家世不错好生养的良媛良娣。定国公家没有出息的男丁,可能打的是这个主意。 芙叶冷笑,“他们却是想错了。” 沈寄眉毛一跳,难道太皇太后真的熬不过去了?国丧期间,选秀自然是要停止的。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是听说日渐好转么?” 芙叶叹口气,“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上回见她老人家,”芙叶压低声音在沈寄耳边道:“她当着我的面呕了一口血呢。而且这几日召了个和尚进宫诵经,说是好多了。也不让人去探望,就连本来住在那里的丹朱都被遣回来了。还有小郡王,往日他想跟着丹朱来玩,皇祖母没有这么爽快的。”太皇太后宫中就住了丹朱和小郡王两个孩子。董玉儿做完月子后,孩子留下,她却被遣回自己宫中去了。 呕血,听和尚诵经?沈寄没找出这之前的练习。总不能是像那些信耶稣的人一样,还要听牧师说‘主宽恕你的罪过’才能闭上眼吧。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你不妨把眼睛往下看看。” 芙叶叹口气,眼底有些不甘。沈寄便不说话了,只是端着茶喝。一边打发人去看看小馒头和小郡王玩得如何。 却听说两小孩一起玩得挺好,小馒头伸手摸小郡王的王袍,小郡王便准备脱下来送给他。他也跟着脱自己的衣服,准备交换。好在被跟出来的宫女和小馒头的乳母制止了。沈寄摸了下额头,好在是才一岁三个月的小孩儿,别人也没法子拿来说嘴。 沈寄听芙叶抱怨了一通,眼见她还有些不甘便不打算再劝了,让把俩小孩儿抱过来,省得小馒头再失礼。 小馒头靠在沈寄怀里,小郡王眼底露出些羡慕。他从小长在祖母身边,虽然宫女太监都很恭敬,却没有享受母亲的怀抱。沈寄看到了便以目示意芙叶抱抱小郡王。 芙叶看了眼小堂弟,心头一软,可怜从小锦衣玉食,却是没能靠进过娘怀。于是伸出手将他揽进怀里,像沈寄摇晃小馒头一样的摇着。小郡王楞了一下,然后便靠进堂姐的怀里,小脸上露出笑容来。 晚间,芙叶亲自送了堂弟回宫。正好遇上皇帝从太皇太后宫中出来,看到芙叶便站住了。里头的皇叔让小堂弟本人看了倒是无碍,可是他身边的人是见过父皇的。如今再添上芙叶,却不能这么就让他们闯进去了,便停了下来和他们说话。这里背风,倒不会冷。 小郡王今天玩得很高兴,他和皇帝说起自己认识的新朋友。实际上小馒头和他说的话不超过二十个字,因为大多是单音节的。不过,这似乎不影响他们俩交流。 “他说他叫这个。”小郡王学着小馒头的样子比了个ok。他平常都有些怕这个冷面皇兄,今天皇兄很温和的和他说话,又耐心听他说话,他就更加的高兴了。 皇帝一听小兄弟开口,就知道他说的是沈寄和她的小儿子。方才在里头,皇祖母有意将小兄弟过继给皇叔,令他承袭皇叔的淳亲王爵位。日后也好给皇叔后继香火,日后世世代代有人祭祀。他觉得不错。只是皇叔拒绝了,说不欲夺人之子。 皇祖母便说父皇一共有十四个儿子,过继一个给皇叔也是应当的。还说她没几天好活了,让皇叔不要违背她的心愿。说如果是觉得玉太妃可怜,大不了让她代为抚养,这样也不算剥夺了她们的母子天伦。这事自然就这么定下来了。小兄弟没见过父皇,能见一见皇叔也是好的。 “小多子,你带十四弟进去。” 小多子心领神会,这是领给里头那位那位太后亲子看的。而芙叶将单独留下了自己,又想到沈寄今天在自己那里,莫不是要问自己这个?结果皇帝只是看了她几眼,然后道:“你回去吧。阿隆的亲事朕心头自有主张,你别上蹿下跳的了。” 芙叶一口气堵在胸口,她自己儿子的婚事,就算她有些不切实际了,那能叫上蹿下跳么。她才不会像玉太妃一样,能多过来看看儿子都不敢呢。 “皇兄,您要将谁指婚给阿隆?” 皇帝扫她一样,皇祖母说得不错,芙叶真是一点也不像皇家人。这种时候,就算是黛月,也只能是谢恩了啊。 “郡马故国也有几位年纪相当的公主。你要是有想法,就在这里头挑一个吧。”这就是能给她的最宽容的底线了。但是人选得在自己选中的人里。要不是芙叶的身份有纽带作用,他才懒得管她的儿子娶媳妇的事儿。 247分歧(3) 沈寄回到家,把芙叶说的太后请了个和尚进宫诵经的话说了。魏楹立即想到了半山寺那位大师。果然,第二日就听说了皇帝下旨将十四郡王过继过醇亲王为嗣子的消息,承继了醇亲王的封号。沈寄告诉魏楹,那小孩儿亲王昨天差点把王袍脱给小馒头了。估计那么小一个孩子住在太皇太后宫中,平日也是太寂寞了。在宫中,唯一年龄接近点的就是大侄女丹朱了。可丹朱每天有许多要学习的,也没时间陪这个小舅舅。而且他俩年龄差异其实也挺大的。小馒头搞不好是他平生第一个朋友。虽然那小子其实屁都不懂。 魏楹听了以后感慨道:“这位小亲王与咱们家倒是渊源颇深。” 沈寄以为他只是说董玉儿是因他们而得以进宫,不知道他还在说半山寺那位大师。魏楹信守承诺,那件事连沈寄都没有吐露。 没几日,凌仕昀与流朱也到了。流朱给沈寄磕了头,又给小芝麻三姐弟行礼。然后下去见从前的姐妹们。凌仕昀则和沈寄商量着开然楼分店的事。因为从芙叶那里算是听到个准信儿,所以沈寄让凌仕昀也只是做开店的准备工作。主要是人手的招募和培训以及地点的选择。其他的,缓一步再说。她打算这一次等太皇太后的国丧过去,然后新店老店一起开业。中间的一年时间,正好用来做各项准备。 沈寄现在六间店,一年两三万的收益,如今又积累的两年,手头有四万两的私房,一年后再各开一到两间分店经济上压力不大。在京城的这三年,即便是国丧期间,不但没有收入反而需要自己将一应开销包圆完全将人手供养着,她也没有断过一年抽出一万两用来做善事。如今她手下也渐渐培养了一批人替她看着,也取名叫慈心会。 对于太皇太后,沈寄的感情颇有些复杂。她曾经将太皇太后当祖母一般敬爱过,也把她当封建老顽固痛恨过。如今从芙叶嘴里得知她真的快不行了,也是不胜唏嘘。 太皇太后也由小亲王介绍了小馒头那个别致的名儿。眼角余光将小儿子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不由问道:“怎么?你也知道?” 上一代的醇亲王,如今的迦叶大师笑道:“儿子喜欢吃他母亲做的几道素菜,他这个名儿倒是头回听说。”他已经给小亲王把过脉,发现他体质很差。也是,他是皇兄的遗腹子,体质要是好才怪了。能平安养大到三岁都已经是太医花费了无数心血了。 伽叶大师已经和皇帝说好,日后会将小亲王带到庙里锻炼提高他的体质,以期他能平安长大。待体质好些再让他住回宫中。 小亲王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被过继,如今应该叫父亲的人。如今这里的宫人都是跟随太皇太后多年的知情人。再就是同样知情的太后、皇后婆媳。 沈寄在家里听上门来的芙叶抱怨了一通,“什么叫上蹿下跳,那是我儿子,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含辛茹苦养到这么大。他一句话就剥夺了我自己挑儿媳的权利……” 是挺过分的,不过,如今的国情就是如此。沈寄头一回庆幸自己不是芙叶这样的金枝玉叶。在这个完全拼爹的时代,她心底对芙叶一直是隐隐羡慕的。 “已经这样了,你也无法改变。还是设法打听一下那几位候选人的品性吧。”她拍拍芙叶的肩膀。 “也只有这样了。对了,你暖房的话,有几盆养得比宫里暖房的还好。” 沈寄挑眉,“当真?” 芙叶点头,“我骗你作甚?” 芙叶这是在提醒她,她还借出去给人办宴席的时候摆过呢。可别落什么罪过才好。沈寄当机立断,“哪几盆?你挑出来,代我孝敬太皇太后吧。”老人家倒不是会为几盆花就说她显摆的人。既然已经被外人看到过了,好东西还是进献皇家比较好。 芙叶挑出了那四盆最好的,沈寄又凑了五盆凑成九的数,说是祝愿太皇太后活得长长久久,江山稳固长长久久之意。连侍弄的花匠一并让芙叶带进宫去了。她可不敢享用比皇家更好的东西。 那花匠的来历魏楹是查过的,而且进宫还得再查一次。她得了这样的机遇,对芙叶和沈寄都很是感激。芙叶便带着人和花一起进宫了。 太皇太后难得打起了精神出屋子看了一回花,还赏了芙叶和沈寄不少东西。这些花后来,在太皇太后过世后摆到了御书房去。 半个月后,太皇太后崩,举国哀悼。如同三年前一样,一切娱乐活动都被取缔。然楼与宝月斋都暂时关闭,两边都在暗地里做着开新店的种种准备。 沈寄和魏楹又开始了每日里往宫门处举哀的日子,沈寄哭过后就能回来,魏楹还得继续去衙门办公。家里的事,这回倒没有麻烦王氏。沈寄如今理事,也常把七岁的小芝麻弄在一边旁听。这回便让她跟着挽翠处理,就当是个锻炼。 小包子负责看着小馒头,见他腰间系的白带子松垮垮便蹲下替他重新系好。三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隐约记得也是天地间都是一片白色。小馒头这回倒挺乖,也没有嘻嘻哈哈的。因为沈寄告诉他,是他刚认识的朋友的祖母过世了。所以,开始两天他还比较合作。 但到了第三天他就不老实了,一直闹腾,要找沈寄。小包子便牵着他去找小芝麻。小芝麻就坐在椅子上旁听着挽翠理事,十年下来,挽翠身为沈寄身边最得用之人的位置已不可动摇。那些下人背地里叫她‘巡海夜叉’,因她罚人手比较狠。 看到小包子牵着小馒头进来,小芝麻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他吵着要找娘。”小包子道。 “娘要晚些才能回来了,三弟,你乖,就和哥哥一起玩吧。” 小馒头不依,咿咿呀呀的,小芝麻看管事们都还在等着领对牌办事,便把两个弟弟领到厢房让人拿东西给他们吃。 与此同时,身体孱弱的小亲王在太皇太后的丧仪上晕了过去,皇帝便让人将他抱到后头交给了伽叶大师。伽叶大师此次进宫自然是为了尽为人子的孝道,此时将往生咒念了十数遍,俗世的繁华便不愿再理会。索性抱着晕过去的小亲王直接从密道出了皇宫回半山寺。 当晚,沈寄正在享受另一名一等丫鬟薄荷的按摩,苜蓿懂武,而薄荷就对药理有很深的研究,并且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按摩技巧。旁边三个孩子都在,小芝麻复述着白日跟着挽翠理事的经过,小包子教小馒头玩着九连环。 魏楹走进来,挥退了薄荷对沈寄道:“小亲王身体不好,被送出宫休养。有人来接小馒头去作陪。” 沈寄愕然,“他懂什么啊?这种事就是要陪也是要找个大一些的去吧。” “可是小亲王就是说要他陪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让管孟带着他去。”是去半山寺,不是宫里。魏楹觉得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沈寄挠挠头,“好吧,让乳母帮他收拾东西。不是去宫里么?”去宫里肯定不能让管孟带着。 “不是,小亲王被送到庙里休养。就是你常去的半山寺。” 沈寄一喜,是在庙里就不会像宫里规矩那么大。也许小亲王就是觉得小馒头什么都不懂,不会对他敬而远之,所以才喜欢跟他玩吧。 “那我可以去看他吧?” “应该可以。”迦叶大师想来不会阻拦他们母子相见。 沈寄和小馒头说了,小馒头抱着沈寄道胳膊歪缠,然后又拿手指指小包子,意思要他们陪他去。 “娘要去宫门哭灵,等过了二十七天才能出门。娘每天坐马车去山上看你。”沈寄说着转头问魏楹,“可以让小包子陪着一起去么?” 魏楹点点头,“一起去吧。” 沈寄没有费事和小馒头说什么,说了他也不明白。于是对小包子一一叮嘱。 小包子不想去,可是又不能让才一岁多的弟弟自己去,于是点头道:“娘,我会看好弟弟的。” 等孩子们都不在跟前,沈寄才问道:“怎么送到庙里去了?” “说是身体不好,要养在佛前呢。” “那京城这么多大庙子,干嘛要弄去半山寺呢?” “听说半山寺有僧家神医。” “哦。” 于是沈寄又多了一重事儿,哭灵结束后回府带上小芝麻坐车往半山寺去。半山寺的和尚和她很熟,又得了嘱咐便将母女俩迎进去。小包子小馒头便出来和她们在厢房相见,就连小亲王都跑了出来。 太皇太后的丧仪很是繁琐,小亲王自然被折腾得够呛。还是迦叶用内功给他推宫过血才好了些,这会儿看着脸色也还有些苍白。和健康的小包子小馒头站在一起,简直跟病秧子一样。他脾气温和,小包子见了倒觉得他有些可怜。 沈寄便借了半山寺的小厨房给他们三个做吃的,尤其是给小亲王做了药膳。小亲王是很羡慕小馒头能腻在母亲怀里撒娇的,他也很喜欢吃沈寄特意给他做的药膳。迦叶抱小亲王出来的时候,没带宫里的人。倒是后来皇帝遣来了一批,不过他也只留下了乳母和一个小太监,还有一个专做小儿饭食的御厨。至于大夫,就由他自己担任了。等小亲王好些,他还准备教他习武。这样弱的禀赋,再养在深宫妇人之手,只能一辈子与药为伍。 看着三个孩子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的,沈寄很是高兴。而且她也觉得让小包子小馒头在山上住着,没有那么多国孝的规矩要守,可以漫山遍野的跑动,也是件好事。反正她可以每天上来。 结果走的时候,小馒头就准备跟着沈寄回家了。小亲王看着他,他就连比带划的邀请他一起去。小亲王的身体还很弱,没有得到允许。 小包子想了想道:“不然我留下陪王爷,让弟弟回家?” 沈寄摇摇头,“算了,既然是让你弟弟来陪,能再加上你就不错了。”皇家的人可没这么好商量。 小馒头哭着要回家,迦叶便发话让沈寄沈寄把两个儿子都带回去。小亲王就眼巴巴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眼底露出羡慕。 沈寄想了想,反正她也不是必须这么早就回去的。于是对小馒头道:“你回家娘白天也不在的。而且你回去以后就不能像方才这样嘻嘻哈哈的玩闹了。不如娘和姐姐陪你到晚上,然后你就住在这里。娘明天再来看你。你回家也只有这些时间可以见到娘的,一样的。” 小馒头扭头看看小亲王,见沈寄不走了,便又跑去跟小亲王一起玩,小包子便跟着他们。其实小亲王比小馒头大一岁多,比小包子小一岁多,可是他一直比较病弱,看起来就比小包子小两岁不只,跟小馒头差不多的样子。所以,他才喜欢跟小馒头玩。当然,小包子他也不排斥。总之,住在这里似乎比在宫里还好些。也没有人逼着他必须不停的哭,哭不出来就是眼睛上生姜水也得哭。 沈寄有些好奇,这半山寺住着谁呢?居然可以当小亲王的家。魏楹好像知道什么的样子,只是没告诉她。算了,她也别去追根究底了。她就和小芝麻坐在旁边看三个小男孩儿一起蹴鞠。小包子站一边,小馒头和小亲王一边。地上铺着厚厚的褥子,摔了也不痛。而小亲王这么跑动着,对他身体也有好处。 小芝麻在厨艺上得了沈寄一些遗传,如今已经会做些简单的菜色,方才沈寄给三个小孩儿做吃的,她就在旁边看着。这会儿见没事,便跑到小厨房里去看和尚做晚饭。娘说半山寺的和尚厨艺很好的。半山寺那名扬京城的素面,最后到底让小芝麻偷师了回去。因为她实在是小,才得以进入沈寄进不去的地方。喜得沈寄抱着她亲了两口,“小芝麻,你可真是我的亲闺女啊!”当然,这是后话了。 沈寄回去后和魏楹商量,“等小亲王身体好些,我想把他接到咱家玩玩。我觉得半山寺那位,能同意。” 魏楹挑眉,“你知道半山寺那位是谁了?”也是对方并不故意隐瞒沈寄,她才能察觉一二吧。 “不知道,不过知道不是寻常人而已。你不告诉我,肯定有不能说的理由,我就不问了。” 魏楹想了想,“行吧,回头把小亲王接来咱们家玩玩。反正他不牵涉什么利益,也不会有人刻意要对付他。我们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之前,安王拿小亲王来做文章,说先帝都还能令妃嫔怀孕,身体好着呢,哪里是就要驾崩的人。说先帝是被今上给害死的。因为先帝临终前脉案等都是最高机密严格保密,这个谣言还真有了一定的市场。后来凌大人等据理力争,说小亲王从生下来就三病九灾的,这便是因为先帝当时身体已经不好了。说起来,玉太妃当时能有孕还真是个奇迹了。 沈寄由此便每日都往半山寺去一趟,有时候带上小芝麻,有时候不带。好在她每日都在练功,虽然是花拳绣腿,但身体素质相当不错。到二十七天丧期满后,小亲王的脸上也多了些红润,沈寄便跟照看他的人说想带他到家里玩玩,便有人进去转告去了。 “青蛙――”小馒头喊了一声,朝小亲王跑去。 沈寄忙问小包子,“他叫的是……” “青蛙,我教了好多回,他还是要叫错。”小包子一脸的苦恼,顿了一下道:“好在没人怪罪。”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告诉小亲王,说大师答应让他跟着小馒头回家去住些时日。 小亲王很高兴,催着自己的小太监去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三个孩子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沈寄便带着他们一起坐车回家。 因为小馒头住在正房的厢房,沈寄便将小亲王也安置在了那里。对外只说是亲戚家的小孩儿来小住。其实说起来他们确实是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玉太嫔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还说在他们家她就放心了。这之后,小亲王倒是住在魏家的时候占了不少日子。 芙叶也带了两个孩子过来看小堂弟,当时他正和小馒头坐在一起跟小包子一块儿玩跷跷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这孩子从小在皇祖母跟前长大,我倒很少见他如此开心过。而且,看着似乎也长壮实了些。” “孩子,就得有个孩子的样子嘛。”沈寄说完,看到旁边端庄淑女样的丹朱,心头微微一叹。芙叶没有半分像皇家人,丹朱却被太皇太后教得从头到尾都是皇家人。 过了数日,是太子的加冠礼,魏楹作为他的老师自然有份观礼。就连小包子和小馒头也跟着小亲王去观礼去了。回来以后,沈寄听到小亲王问小包子,“孤的侄孙女,很有意思吧?”他们三个还去东宫见了太子妃并两个小郡主。 沈寄觉得有些诡异,一个三岁的孩子,已经有了两个侄孙女。魏楹笑她少见多怪。 248分歧(4) 小亲王住在魏家的时候,一应吃穿住用都和小包子小馒头等同,就连小芝麻给两个弟弟做荷包也不会少了他的份儿。在伽叶大师的默许下魏家人私下里便没有对他行跪拜大礼等。小亲王很喜欢这样的家庭气氛,在魏家住得很是惬意。 他和魏家人越来越像一家人的感觉,以至于魏柏那日过来看到他,疑惑地数了一下,的确是有三个穿着打扮差不多的小豆丁,于是玩笑道:“大哥大嫂,我几时又多了一个侄儿?”大哥是没拿胆儿养外室还把外室子抱回来的,这八成的朋友家的孩子。 魏楹瞪他一样,“莫胡说,这位是醇亲王殿下。” 魏柏一惊,“亲王殿下怎么会在大哥家里?” “说来话长,你别说出去就是了。他就是来小住一段时日。” 小包子和小馒头跑过来叫‘爹’跟‘六叔’,小亲王也跟过来,叫了声‘魏大人’。魏楹躬身作揖还了他一礼,然后道:“这是下官的堂弟,也在朝上任职。” “哦,小魏大人。” 魏柏也学着魏楹的样子躬身作揖,“下官见过王爷!” “免礼!”小亲王摆摆手。他到魏家住了半个月了,每天和小馒头跑跑跳跳的。沈寄变着法儿的给他们做充满童趣的食物,他饭量也大了些。如今瞧着,便不是之前风吹吹就倒的样子了。 沈寄曾经问过魏楹,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不给亲娘带。瞧小亲王现在,提都不提母妃二字。魏楹说,此事涉及到先帝最后一年服食金丹的事。太皇太后迁怒玉太嫔,要不是看在她生了小亲王的份上,她命都不一定能保住。所以,小亲王几乎等于没见过母亲。 可是有一晚小亲王做噩梦,喊的却是娘。沈寄心酸的把他抱在怀里哄。他睁开眼看到沈寄,便紧紧抱着她,还是喊‘娘’。当时差点把沈寄差点就当着孩子的面哭了。母子天性割不断,可是皇家的事他们也不敢多嘴。只能在小亲王住在这里的时候对他尽量好些。 住满了半个月,沈寄和魏楹带着孩子一起送小亲王回半山寺。他还需要在庙里调养身体兼学功夫强身健体。不过,伺候,隔一两月他便会下山到魏家住上十天半月的。沈寄仍然是每旬都要带着孩子往半山寺跑,去吃素面并且瞧瞧小亲王。 过年的时候,小亲王回宫出席宫宴。他在上头看到魏楹和沈寄便朝着他们笑。沈寄回他一个笑脸。转眼间看到小亲王的两个侄孙女依偎在太子妃身侧。太子妃三年抱俩,太子效率还是挺高。可惜都是女孩儿,听说太子妃的娘家都快要愁死了。本想着与其等到别人进去分一杯羹,不如送自家女孩儿进宫。谁晓得又遇上了国丧。 今晚的除夕宫宴,因为国丧的关系,并不盛大。只是毕竟是除夕不能不搞。倒是晚间的烟火很有些看头。 这边是女眷观赏烟花的所在,一众人等都在太后皇后跟前凑趣,沈寄没往前凑,自己坐在席间。仰头看的时候,小亲王跑了过来拉扯她的裙摆,“魏夫人,小馒头和小包子呢?” “他们在家呢。你几时回的宫?” “昨日。” 沈寄瞥见玉太嫔由人簇拥着走过来,眼睛一直落在小亲王身上。只可惜,小亲王如今已经不是她的儿子,连一声母妃都不能叫。回来也是住在伽叶大师从前的居所。 “王爷,玉太嫔看你来了。”沈寄提醒了一句。就见到小亲王朝玉太嫔走过去,口称‘太嫔娘娘,小王有礼’。沈寄看到玉太嫔眼中泪光一闪又逼了回去。想起董家上下如今的高官厚禄,不由在心头叹息。玉太嫔是酷好歌舞的人,如今,也不能歌舞了。唯一的儿子,也是别人问了没问她一声,就做主过继出去了。 大家是故人,遇上了自然说上几句。这对母子很是生疏,她们说话是小亲王不时偷看玉太嫔两眼。如今太皇太后不在,倒也没人阻止他亲近玉太嫔了。可是,他还是找不到小馒头扑进魏夫人怀里那种感觉。不过还是跟着玉太嫔到了她的位置那边说话。 沈寄还是仰头看烟花,只想着等散了好回家,在宫里过节,实在是累得慌。而且,她三个孩子还都放在家里呢。进宫的时候,小馒头不能跟随还真是洒了一回金豆豆。沈寄还听他嘟囔了一句‘青蛙’。大概是想着小亲王要是在魏家,他就可以跟着来了。可人家又不是真的没有家,怎么可能大除夕的还在他们家。 太子妃带着两个女儿,在婆婆和太婆婆跟前凑趣。眼角余光瞥见沈寄这边冷冷清清的,有些好奇。那日小叔叔带着两个小伙伴来看她,她听说是太子最看中的魏夫子的两个儿子,自然是热情招待。太子如今看重魏夫子,怎么母后和皇祖母对魏夫人如此冷淡呢?难道是因为传说的魏夫人出身过于低微的缘故?只是,在场她只排老三,头上两位没有动静,她也不敢有动作。 芙叶如今也是个受冷落的对象,只是她的位置还是比较靠前,便索性过来和沈寄一起坐着。 “看来太后和皇后虽然对你不满,却是不敢对你做什么。” 沈寄看她一眼,“你小声点。” “我就在你耳朵边上说的。”芙叶心头叹息,都乖她自己。原本七皇兄对她还是挺不错的。都是她没有好好经营。如今皇祖母也不在了,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如果当初她不要一边倒的和安王亲近,如今七皇兄想必也肯对她多关照几分。就看如今太后和皇后恨得牙痒,也不敢对小寄不好。就知道被七皇兄关照的人日子多好过了。 太子妃事后问太子,夫人外交对太子妃来说也是同等的重要。太子说他也不清楚缘故,他敬重魏夫子,太子妃本不该冷待师母。可是,既然皇祖母和母后都是一致的态度,便是有心要交好,明面上也不能太显。 “妾身知道了。” “奇怪,夫子和师母同小舅舅关系那么好,怎么会跟母后关系不好呢?难道是因为皇祖母不喜欢,所以母后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私下里让小舅舅出马……唉,你也照做就是了。不然日子会很不好过。”好在还有小舅舅。 太子妃感激不已,她不敢不跟着婆婆太婆婆行事,又怕冷落了师母,夫婿不喜。太子能从她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让她备感欣慰。而且,她连生两女,太子也没有只言抱怨。还笑说夫子当年成亲六载才当爹,又过两年才得了儿子。所以,他们完全不用急。 “师母是个让人羡慕的,她两个儿子都乖巧懂事,听说她家大姑娘也很是聪慧大方呢。” “你说小芝麻啊,那的确是个古灵精怪的主。依孤看,定然是随了师母。” 沈寄并不知道因为她受冷落太子夫妇还有这么一番对话。她只是懊恼,每年都要进宫几回,避不开这样的局面。 回到家里,小芝麻姐弟三个已经上床先睡一下,不然等会儿守夜他们会没有精神。眼瞅着子时将至,沈寄让人唤了他们起来。 小芝麻洗漱出来,帮着沈寄包饺子。那爷三就坐成一排旁边看着,颇觉得这两母女的动作赏心悦目的样子。沈寄心头叹口气,若是在现代,她一定过去挽起魏楹的袖子拖他干活。还有两个小的,也会培养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可是在这里,她教家境富裕的夫婿和儿子包饺子,别人会将她当怪物看吧。 其实可以让小厨房包的,只是沈寄没陪着儿女吃团年饭,心头有些过不去,决定亲手包给他们吃。这会儿看到旁边三张相似的面孔心头不由好气又好笑。小包子读书后尤其是开始学武以后瘦了不少,和小馒头愈发的相像。 小馒头看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挠挠头道:“青蛙” 沈寄笑笑,“小亲王今晚跟他亲娘在一处过年呢。放心,他有饺子吃的。你要是觉得娘做的好吃,回头咱们再做给他吃。” 小馒头满脸的疑惑,似乎很是奇怪原来小亲王有娘的样子。 小包子则笑眯眯的说道:“再有个弟弟就叫小饺子。” 魏楹虽然不满意这个小名,可是只要沈寄肯生,管他是小饺子还是小汤圆呢,他都可以接受。于是笑着点头,“嗯,不错。” 沈寄用擀面杖指着小包子,“你就是一句话功夫,你娘我得十月怀胎,生出来了又要一辈子的操心。” 魏楹见眼睛瞥着自己,转眼去看小芝麻的动作,“哎呀,我的小芝麻都能包出这么好看的饺子,一会儿爹一定要多次几个。小寄,你当初就跟小芝麻现在差不多大,搭个凳子在灶上炒菜。” 沈寄知道魏楹是顾左右而言他。实则想搞大她肚子,让她无暇他顾的想法不死。如果不是遇上了国丧,必定已经开始实施了。 见两个儿子看向自己,魏楹继续说道:“你们娘那个时候长得矮,和你们姐姐如今六岁多的个头差不多。” “我那是因为从小吃不饱饭的缘故。我可没有遗传矮个子给他们。” 沈寄和小芝麻包了五个洗干净的铜板到饺子里,做了记号。小芝麻和小包子如今早就知道铜板不值钱了,不过,两人还是把从前认字挣来的铜板好生收着。魏楹依然在做着给小芝麻攒嫁妆的大业,听说哪里有好木料什么的,就派人去买,买了回来好给小芝麻打家具物事。如今的规矩,富贵人家嫁闺女的时候什么都会陪嫁过去,吃穿住用行什么都用陪嫁的东西,这样在婆家可以挺起腰板。从年轻到年老,什么都想得周周到到。甚至,有人家连寿衣寿材都会列入陪嫁。 沈寄完全支持魏楹这个业余爱好,这样以后小芝麻定下亲事,她就比较省事了。小包子也没再傻乎乎的要攒什么媳妇本了,小芝麻添首饰他也不吵着要一件了。 包好了饺子,瞅着时辰一家五口到院子的空地上放焰火。沈寄带着小芝麻小包子一人拿一根香去点,一朵朵焰火冲天而起,完全不假手小厮。魏楹无奈,只能把小馒头抓紧,捂着他的耳朵,“你还小,你不去。” “去,去――” 魏楹只得把小馒头抱到近一点的地方看,末了沈寄递一只点燃的拿在手里的焰火棒给小馒头,小馒头高兴的拿着当金箍棒一样的挥舞。沈寄、小芝麻、小包子手里也各有一只,沈寄便再点燃一只塞给魏楹,“过年,从一下众。” “胡闹!”魏楹低声斥了一句,然后看到三个孩子眼巴巴的一起看着自己,只能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接了过来,“这是过年啊!” “嗯嗯。”沈寄点头如捣蒜。 小芝麻姐弟三个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家五口一人一只焰火棒,一只玩闹到完全烧没了。 沈寄拍拍手:“好了,回去吃饺子咯!” 小馒头被沈寄抱在手上,他这会儿也一岁半了,口齿比从前清晰多了,“娘,明天、明天……” 沈寄捏捏他的脸,“明天什么?” “再过年!” “你是想再放焰火还是再吃饺子啊?” 小馒头小手指天,“放焰火。” “好!” “以后不要再叫小亲王青蛙了,虽然他一笑而过,大师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他始终是皇家人,给人知道了不好。你就和哥哥一样,叫王爷。”小馒头一开始是口齿不清,如今却有几分故意为之。 “哦。” 元宵节过了,上朝的上朝,上学的上学,家里又只剩了沈寄和小馒头两个闲人。当然,沈寄本来不该闲的,她是当家主母。但是家里没有姨娘庶出子女这些糟心事儿,也没有指手画脚的婆母,家里的中馈她用现代公司管理的方式在管理,一个从上到下的管理班子运作着,真正需要她每天劳心劳力的事极少。 而且,沈寄也不是把心思全放在内宅中馈上的人。魏楹只当遇上国孝,她那些开连锁店的心思肯定都不得不收起来了。只可惜国孝期间不得同房,不然小饺子要是如他所愿的来了,又是两年不用愁她蠢蠢欲动了。反正那药嘛,也不是十成十的有效。这世上哪有什么十成十的事儿啊。等出了国孝期就这么办。 沈寄一大早就把家里的事料理完毕了,这正月间到处赴宴也怪累人的。那天从阮府赴宴回来,小芝麻沉默了许久和沈寄说:“还好咱家没有姨娘!” 阮少夫人两次落胎,至今没有生下一个儿子,三个姨娘一起停了避子汤,如今已经生下两个庶子。阮家长房几有宠妾灭妻之兆。小芝麻从小和阮明惜交好,到阮府的所见所闻对她触动很大。 十五婶在信中一直拜托沈寄关照一下她的堂妹,所以沈寄每次去阮府也会去见见阮家三少奶奶柳氏。柳氏至今不知道她险些陪嫁到南蛮的事。她嫁入阮家两年无所出,婆母已经要给脸色瞧了。要不是魏楹的官做的大,阮家还想有所倚仗,怕是就要塞通房了。 阮三少自小在富贵乡长大,倚红偎绿,颇有几分贾宝玉的品格,最是怜惜身边的丫鬟。他从前本有两个通房,在柳氏进门前被遣了出去。是从小就陪在身边的,这不免让阮三少对柳氏有些不满。再后来,他与柳氏也有过画眉之乐共读西窗的美好时刻。当时见了沈寄,柳氏还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可以和沈寄一别苗头。但是,阮三少多情,他对柳氏好,对别的丫鬟也好。久而久之,对柳氏的新鲜感消失了。柳氏便觉得他对自己不如那些丫鬟还有红颜知己了。而再看沈寄,依然和魏楹过得蜜里调油的。一对比未免觉得自己命苦。 沈寄听她抱怨过两回,也就不再理会。这是别人两口子的事,她管不着。其实像阮三少这种多情公子,原本就不可能专情。反倒魏楹这种对旁人外热内冷的人,对妻儿倒是能一如既往。当然,不能掉以轻心。自己如今才二十六七正是盛年呢。以后可难说! 又要到一届科考之时了,魏楹说董举人这一科希望颇大。这两年多,董举人和他们家一直有往来,逢年过节沈寄总不忘给他送一份年节礼去。他也时常过来拜访魏楹,向他请教。虽是清贫度日,但一直没有搁下过书本。而阮三少诗词歌赋方面甚有天赋,要下场考试却是不行的。他和柳氏就一直在公中领份例银子花用。但搁不住他今天送这个丫鬟什么好东西,明日又捧青楼头牌。 罢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十五婶本人在这里能做的,也不过是撑腰借势,她过阮府单独去见柳氏,做得已经足够。倒是她自家事得多操心了,和魏楹之间关于她就在内宅呆着还是要开连锁店的分歧至今没有解决。 249争执(1) 其实,十二年下来,沈寄也知道他们家这样和和美美的生活,已经让她成了很多女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这里头,即便是与她交好的容七少奶奶,还有相处得来的弟妹王氏,都偶尔会说些酸话。别人就更不用提了,背地里把她丫头出身如今成了堂堂三品诰命夫人,居然还不知足,悍妒到底,家里没有姨娘没有通房,也不准男人上青楼。很多人都想看看她这份独一份的幸福能幸福到几时呢。 她到底该不该这么特立独行,和魏楹的分歧越闹越大,一定要拥有自己的事业呢?就如魏楹所说,她不差钱,她的私房每年以两三万的数额递增。她还有两儿一女需要照看。最要紧,她还得把魏楹照顾好。可是,这样的日子过着,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是意难平啊! “娘”小馒头看沈寄走近罗汉床,叫了她一声就飞扑过来。沈寄不敢大意立时窜过去把跳过来的小儿子接住,一巴掌趴在他小屁屁上,“万一娘没接住怎么办?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小亲王那么温和的性子都让你给带野了。” 小馒头揉揉屁股,穿得厚实,他娘也没真的用力,“接得住!功夫!” “就你娘我那点花拳绣腿的,你还是别期望值过高了。”小包子在跟着家里养的江湖人习武,小芝麻见了便也要学。昨天沈寄抱着小馒头去前院看他们的时候,两姐弟正在扎马步呢,旁边点了一根香。小馒头见了,便要求下地在旁边学着也扎了起来。可是他刚蹲下就放一个很响的屁,把小芝麻和小包子给气得哦。 小馒头自己抓了一把空气闻,然后笑道:“臭臭――” 方才小馒头就是自个儿在罗汉床上学扎马步呢,只是总是东倒西歪的。 沈寄今天的事料理好了,便带着小馒头出门去。她要去然楼看看准备的人手如何了。到了地点,把小馒头交给乳母,“看严实些,别让他去逗猫惹狗的。”又转身对小馒头说:“你要是安分,等会儿带你上山看小亲王去。” 听说可以去看朋友,小馒头立马安分了。实则他的年岁根本还不能懂得朋友的意义,但这不妨碍他把小亲王当朋友。除夕之后,他还拉着沈寄问了半天,关于小亲王有亲娘的事。他觉得很奇怪,有亲娘怎么还一个人住到山上去。沈寄只得说他是去调养身子的。小馒头还是奇怪,那他亲娘怎么从来不去看他? 沈寄只觉得跟他说不清楚,其实小馒头也不会表达这么复杂的意思,但就是眼睛里含着疑惑把沈寄一直望着。其实沈寄自己也觉得,小亲王如今虽然是过继给了上一代醇亲王,但离半山寺不远就有皇家寺庙。如果玉太嫔有心,请旨出宫修行,不就能时时看到儿子了么。反正她顶着先皇妃子的名头出宫,宫里也没人要故意为难她。日子一样是很优渥的。 不过,出了宫,宫中的荣华富贵却是与她绝缘了。入籍她人在宫中,因为之前站队站对了,太后和皇后也不会为难她。而且她时时在太后跟前凑趣,也能给父兄继续挣来些富贵。虽然先皇已经不在,但她如今是太嫔,逢年过节有时候今上也会给太妃太嫔升一升位份。甚至她香消玉殒后,后世历代君王也会援例有所封赏。给她加尊号,给她家族封赏。但若是她离了宫廷,成为方外之人,这些就都没了。 所以,沈寄觉得她还是爱富贵荣华胜过小亲王这个儿子的。也是,她本就是为了这些才愿意进宫伺候年长三十岁的皇帝的。 沈寄在然楼呆了一个时辰,小馒头一直还算安分,于是午后她便兑现承诺领着他上山去看小亲王。小亲王也是在宫中呆到元宵节后才得以出宫,他悄悄说给沈寄听,说他不喜欢回宫了。每天要不停的行礼,要端坐在位置上,吃饭都吃不饱…… 沈寄看着比年前瘦了些的小亲王,这小子这几月饭量见长,宫宴上不能放开了吃觉得吃不饱了呢。 “那以后再这样,你就事先吃两块点心垫垫底。” “孤想吃的,可是玉太嫔说孤肠胃弱,多吃了要闹肚子。” “呃,这个,七分饱也是养生之道来着。”身为亲娘,连儿子饭量长了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当娘的? “嗯,还是宫外舒服,想说就说想笑就笑,还有,想吃就吃。魏夫人,你是来接孤的么?” 本来没有,毕竟他才刚出宫回半山寺。不过既然他问了,沈寄便蹲下来问道:“王爷想今天就跟我们回家去么?” 小亲王想了想,“下次吧。”大师对他很好,这两天听到大师有些咳嗽呢。 “好,下次我们再来接你。”沈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情况,按说小亲王的正经亲戚多着呢,就是芙叶都比她更有立场接小亲王去家里小住。结果现在魏家成了小亲王常住的地方。反正她没图啥,小孩儿喜欢去她家就去吧。 沈寄转头一看,小馒头不客气的把小亲王这趟进宫得的好东西铺满了床,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看看。 “你喜欢什么?孤送给你。” 小馒头低头挑选着。 小亲王拿过一对拧了机括就开始对打的小铜人说道:“这个给小芝麻姐姐。” 沈寄看着两个小铜人对打得热闹,心道这是送小姑娘的?怪只怪小芝麻一点不像小姑娘啊。那天沈寄看到她拉开弹弓打鸟,弹无虚发啊。打了一串,然后让下人拔毛生火,自己动手烤给三个弟弟吃。在她眼底,小亲王也算是一个弟弟。沈寄过去的时候,四个小孩儿蹲在小树林那边,正吃得满嘴淌油呢。沈寄尝了尝味道,嗯,还不错! 说话间,小亲王又拿了东西一一说明哪个是准备送小包子的,哪个是准备送沈寄的并且当场送个她,还让她把送魏楹的礼物也带了回去。至于小馒头的,他自个儿挑了两样打包带走。 沈寄看着送给魏楹的珍本,“这是哪来的?” “哦,太子侄儿知道孤要送礼物给魏大人让太子妃帮着准备的。魏夫人的也是太子妃帮着置办的。” 沈寄本以为是玉太嫔准备的呢。她没想要玉太嫔什么东西,可没准这位还觉得是自己在抢她儿子吧。哼,不敢恨太皇太后抢了她的儿子,不敢怨皇帝把她的儿子过继旁支,倒是恨起自己来了。这个董玉儿,心长歪了。 她本来也不想搀和的,可小亲王一副拿魏家当亲戚家走动的样子她也狠不下心拒绝。本来皇家的人不来接他,也该他的外家董家来的。董家怕是顾忌着小亲王被过继出去了。可魏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都能来接人,董家要是有心有什么不可以的。庙里那位看的不是别的,是对小亲王的心意呢。沈寄猜到了庙里那位伽叶大师是皇家人,只是还没能准确猜中是前代醇亲王而已。毕竟国史上,前代醇亲王可是八岁就没了的。 其实芙叶或是旁的皇家人也不是没来过这里看小亲王并想接到自家去小住。毕竟他可是三岁就有亲王爵位的,将来富贵一生自不必说。可是谁家也比不上魏家有三个年龄相当的小孩儿一起玩,而且有小孩儿成长最宽松的环境。久而久之,小亲王便只爱到魏家小住了。 身为醇亲王,每年有数万两银子的进账。这些有专人在管,绝大部分应该是攒起来了。一部分送到半山寺,过年的时候也有人送了一部分到魏家。这样一来,也算是过了明路。皇帝也同意小亲王时常到魏家小住。臣子代为抚养皇家的小孩,倒也不是没先例。有与皇家其他人八字相克的皇子公主,便有从小在臣子家长大的。 沈寄借了小厨房做了一顿饺子给小亲王吃,这里专门给小亲王准备了可以做荤食的小厨房。她多包了些素饺子,送去给庙里的师傅们。 待沈寄母子离开,小亲王和伽叶大师对坐着吃饺子。吃完了,小亲王告诉伽叶大师,说沈寄按他们四个小孩儿的样子做了模具烙蛋饼吃。 “大师,等下次孤带一个自己回来给你吃。” 伽叶大师噗嗤一声笑出来,“贫僧不吃你,不过你带回来给贫僧瞧瞧也好。嗯,另外三个小家伙模样的饼也一并带回来吧。”这是母亲怕他百年后没有儿孙供奉香火替他要来的儿子。其实他早已不在红尘,香火不香火的无所谓。但是老母临终愿望还是不忍拒绝。如今倒实实在在体会到些养小孩儿的乐子了。 小亲王点头,“嗯,好的。孤请魏夫人做成全素的,大师可以把我们四个全吃了。不大,就这么点儿。”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伽叶大师又是一阵笑,“嗯,你出去玩儿吧。别忘了到了时辰跟着武僧扎马步。” “嗯,小馒头说小芝麻姐姐和小包子哥哥也在扎马步,孤不要输给他们。” 沈寄回到家,魏楹已经听说了她去然楼的事儿。纳闷门都没开她去干什么,多问了几句便知道了她在做开分店的准备。心头不由有些不舒服。那天沟通之后,不就就遇上了国丧,他还以为她消停了呢。结果是阳奉阴违,暗地里什么准备工作都快做到位了,就等着国丧之后开业呢。 沈寄把攀在她身上已经睡着了的小馒头抱到旁边他自己的房间睡下。 回到正房,魏楹拿了本书斜倚在榻上看着,对沈寄进屋的声音充耳不闻。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今天居然按时下班了,真难得。说起来沈寄真的很喜欢之前在鸿胪寺搞搞外交接待安排一下宴会祭祀时的魏楹。每天一副好男人样早早就回来了。只是当时他自己觉得憋屈郁闷不得志。 “我回来早了不合你意啊?”魏楹恶声恶气的说道。 真是冲啊!这位真是人称温文如玉喜怒从不形于色的官场新秀魏大人?十多年了,魏楹在她面前保留了最原生态的一面。 这件事情冷处理是没有办法的,于是沈寄坐了过去,和魏楹隔了一张小几对视,“你怎么这么不喜欢我做生意啊?” 魏楹看她一眼,“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做生意呢?明知道我这么不喜欢还一定要做。” 沈寄倒了两盏茶,一杯推到魏楹面前,一杯自己捧着,“我已经说了,你要去追求你的理想我支持,我做什么,你怎么就不能支持一下呢?你喜欢治国平天下,我就喜欢做生意啊。” “这能相提并论么?”魏楹不悦道。 还是那根深蒂固士农工商的观念。从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能接受自己上街叫卖小食;刚入官场时,只靠婆母的嫁妆和俸禄不够上下打点,他支持自己开宝月斋。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家资富庶,他觉得没有必要了,就不许她再开店。让她一心在家安富尊荣,长袖善舞的和一众夫人往来,看好三个孩子就好。 “我又没有抛头露面,家里的事也都井井有条。你干嘛这么反感啊?” “你到底是图个什么啊?” “你每天四更不到就起来上朝,往往天黑了才能归家,那你图什么啊?” “我说了,你不要把这两件事相提并论。你就是做成富商巨贾又能如何?女人的本分是相夫教子。好好在家里享福有什么不好?” 这种口气让沈寄一下子不舒服起来,“你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我要做生意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魏楹,我今天才知道你如此自私。你需要银子的时候,就会让我放手让我去做生意。如今你手握二三十万资产,就嫌我做生意丢你的人了?你要读书要赶考的时候,你怎么没说我辛苦,让我在家享福啊?” 这样的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各自睡在自己的被窝里,中间空着还能睡得下一个人的位置。 魏楹觉得她好心当作驴肝肺,他不想她再过辛苦的日子,却被她说成是自私。扪心自问,他的确觉得做生意有些上不了台面,手里握着一两家铺子是可以的。可是,她是要将做生意当做生活中占极大分量的一件事,要把做生意和治国平天下相提并论,荒谬!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一脑门子都是做生意,那放在其他事情上的心思肯定会打折扣。主次都分不清了!真是这些年把她给宠得,什么都要依着一己的心意办。她什么时候真把他当过夫主啊!三从四德,做到了哪点? 沈寄更是火大,什么都得以你为中心,你要当官我就得放弃想过的日子夫唱妇随。大流如此,她也就认了。可如今,她不过是想做生意,不过是不想一味的做菟丝花,他就这么大的反弹。还说她明知道他不喜欢,非要一意孤行。那我还不喜欢你当官呢,你怎么不说到做到辞官啊?一直是她在让步,这一次她不打算再让了,她也是有底线的。 早上四更不到,魏楹习惯性的睁眼,是该起身准备去上早朝了。他坐了起来,正要掀被下床,看到里侧那个背对他的身影,便改了主意。都是让她成天太清闲了,该做的不做才有了闲心思去做不该做的。 魏楹伸手去推沈寄的肩膀,“起来,伺候我起床。” 推了两把,被原本睡得正好的沈寄反手甩一巴掌在胳膊上,“别吵!” “起来,你还说家里的事情都井井有条呢,很多事情不过是我睁只眼闭只眼罢了。”魏楹声音加大,推人的力气也加大。 沈寄被推醒,迷迷瞪瞪的拥被坐起来,魏楹看到她这副样子有些想笑却忍住了,一脸严谨的道:“服侍我早起!” 沈寄有点迟钝的问道:“什么?”她多少年没有这么早起来过了,一时实在没反应过来。 “我说,让你服侍我早起。你不是说家里的事你都打理得很好么?这也是作为妻子该做的事。别说你不知道。”魏楹盯着沈寄。 知道,她知道!这的确是做妻子的的义务。过去一直是魏楹体贴她,所以轻手轻脚自己就起床了。此时提此要求,不算是格外刁难。按规矩,她还得早起先行梳妆打扮然后叫醒他。 沈寄打着哈欠起身,先披了自己的大毛衣赏,然后把魏楹搭在屏风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拿过来帮他穿。他下衙回家,她有时候也会贤惠的跟进去帮他换衣服的。业务倒也算熟练,就是现在脑子里更浆糊一样,动作自然慢了。 “错了,第二个纽扣扣进第一个扣眼了。” “哦。”沈寄解开重来。 好容易穿戴妥帖了,魏楹看一眼钟漏,比他自己动手整整慢了半刻钟。 然后是吃早饭,大冬天的不吃点热乎的就出门,实在是难过。 沈寄坐在桌旁陪着,头不住的往下点。 “魏夫人,你命好,十二年了这才第几遭啊?”魏楹优雅的漱口,然后起身出去。 250争执(2) 沈寄抬头看一样魏楹穿着官袍出去,索性跟了出去,她此时虽然头发披着,可是不影响走到外室,跟了出去柔声道:“夫君慢走,下雪路滑,路上让轿夫当心点。妾身明日定然提早起来伺候夫君。” 魏楹转头看她一眼,“好,我等着。” 沈寄看着魏楹的背影,不屑的撇嘴,以为这样耗去我的精力我就不能做想做的事了?可是,真的好困哦! 凝碧一早带人传膳,发现沈寄也起来了还真是奇怪了一下。真是稀罕啊!昨天这两人争执了几句,自己今早到的时候,薄荷还提醒来着。 “奶奶,要不要再睡会儿?” 沈寄看看钟漏,她往常还有半个时辰才会醒。可是现在再睡,被窝也冷了,也睡不了多久。 “不了,替我梳头吧。” 梳洗好了,沈寄提早去了她的练功房练功。因为起早了,所以这一上午沈寄精神没有平日好,三个儿女来请安吃早饭的时候,她便说是没睡好。到了时辰,打起精神问了几件中馈上重要的事就叫给了凝碧处理日常事务。 小馒头如往常一般来闹母亲,乳母哄道:“二少爷,奶奶没睡好呢。” “哦。”小馒头有些失望的由乳母抱出去,在旁边厢房由丫鬟们哄着玩。 沈寄捏捏自己的鼻子,早起了一个时辰,就连亲自哄小儿子玩都没有精神了。看来她过去的日子的确是被宽待,过的很舒服的。魏楹是要逼她认输吧?她偏不。别家的当家主母能做到的,她也能。别人当家主母做不到的,她也会像从前一样做到。开店子只是操点心,具体的事都有人去做。日后形成了一种模式,要她操的心也很少,也不会占去她多少精力的。 他就是不想听人说他媳妇是做生意的好生,明褒暗贬。 小芝麻和小包子一个时辰的课下了,沈寄过去看他们默书写功课。 小芝麻已经写好了,在指点弟弟,见沈寄过来,便拉着她到一边坐,小声问道:“娘,你昨天跟爹吵架了?” “争执了几句,两个人理念不合。” 小芝麻点头,“娘说过,没有哪两个人想法会完全一样,要靠沟通。那你们,沟通好了?” “没有,还是各执己见。” 小芝麻疑惑,“那娘怎么今天早起送爹?”她还以为是她娘服软了呢。要知道,她娘服软的时候少,她爹比较多。 “这是为人妻的义务。一家之主在外头打拼,为我们这些妇孺遮风挡雨,这是应该的。”魏楹天天早起,她也该能做到才是。 外头传来小馒头乳母的声音,“哥儿,咱不去吵大小姐大少爷写功课。” “不吵,去!” 三个孩子都是沈寄自己带的,所以小时候都很黏她。八成是小馒头又去找自己,听说自己倒哥哥姐姐这边来了,便朝着也要来。 沈寄问小芝麻,“你功课写好了?” “嗯。” “那帮我哄哄小馒头。” “好。” 小馒头坐在小芝麻身边,不时伸手扯扯她的小辫子,小芝麻道:“再扯日后也给你梳女孩儿的辫子,给你穿裙子。小亲王来了,肯定见一次笑一次。” 小馒头忙道“不要。”一边看向旁边坐在铺着白狐皮毛大椅子上是沈寄,母亲好像睡着了,没人给他主持公道。如果惹急了大姐姐,她真的干得出来,只得缩回了手。 沈寄其实听到了,心道怪不得魏楹总说小芝麻想她,还真是有几分她的风格。不过啊,这世上要再找一个能不纳妾不要通房不上青楼的男子太难了。小芝麻如果事事随她,也不尽是好事呢。她以后别生女儿了,找女婿难啊! 魏楹够不错了,她是不是真的该服从他,就做个相夫教子的女人?这个世道,女人不都是如此么。 可是,他现在不错,能保证十年后他依然不错么?十年后她就不是如今容貌正盛的的模样了。而他必定更加的位高权重,就算是看上了比小芝麻还小的女子也是能弄到手的吧。在这里,三妻四妾可是合法合理的。 “小芝麻,你以后想有个什么样的夫婿?” “哎呀,娘怎么跟人家说这些?”小芝麻有点羞,小馒头见她脸红红的,便起哄道:“夫婿、夫婿” “你闭嘴,娘跟姐姐说话,你只许听着,不准出声,更不许胡乱学舌讲给别人听。不然,就自个儿玩去。”沈寄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找个本事不要太大,野心不要太大的日子更好过些。” “啊?”小芝麻一脸的懵懂,小馒头更是完全听不懂。 沈寄想来想去,也是拿不定主意。是该顺从自己的心意,还是该违心的依附魏楹? 小芝麻疑惑的问道:“娘,你过得不好么?阮明惜的母亲好羡慕你的。”阮明惜也羡慕自己没有姨娘,没有异母的弟妹。 “应该算很好吧。”沈寄眼底也浮现出迷茫。她掩口打了个哈欠。 下午沈寄到底是睡了一个时辰补足早上欠下的。还是凝碧硬把她叫起来的,说睡多了晚上会走了困。沈寄想到要是走了困,明日就不能早起了。这才咬牙爬了起来。说起来,她福气已经够好了。没有婆婆在堂需要晨昏定省,吃饭都得站着布菜,平时还得再跟前站着立规矩。就是别的当家主母,下午也不一定就能有这一个时辰的午觉睡。 小馒头也睡在沈寄旁边,这会儿正在揉眼眶。他是半道来的,倒没有睡这么久。 沈寄看看钟漏,小芝麻和小包子下午的课也结束了。他们还小,就是上午上一个时辰文化课。下午小芝麻半个时辰女工,她如今穿衣服都是自己搭配了。另有半个时辰强身健体(这个是她自己争取的),小包子就是一个时辰强身健体的课程。小包子锻炼了小半年,如今小馒头都知道他脸小了。 沈寄接过乳母手里的小衣服帮小馒头穿上。他就负责衣来伸手,沈寄看着他就想起了一大清早也是这副德行的魏楹。沈寄不由失笑,虽然她还在犹豫是要顺从自己的心还是魏楹,可她的心实际已经有了答案。她不想就这么顺从着过一辈子。要不然,她也不会想着明日要提早起来。她如果肯服一声软,魏楹明早一定会让她睡囫囵觉的。 晚上魏楹回来得挺晚,沈寄都打发三个孩子去睡觉了他才回来。沈寄见他进去换衣服便跟了进去,先替他松了腰带,然后脱下官袍,换上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待他坐下,又站到身后替他捏肩膀。 魏楹侧头看她一眼,“真打算要把我伺候舒服咯?” “说起来的确十几年也没好好伺候过爷几回,妾身心底也颇为过意不去。” 魏楹扯了扯嘴角,“好好说话!” “你不是要调|教我做贤妻良母的么?” 魏楹笑了笑,“小寄,咱们就像平时那么过吧,只要你不折腾,怎么都成。”今早他折腾了沈寄一番,听说她上午精神不大好,下午硬是补了一个时辰的瞌睡,想着只要她肯稍微露出软化的迹象,这一页自己便翻过去了。 沈寄看他一眼,是我折腾么?你四更就出门了,常常要到睡觉的点儿才回来。我不过是利用空闲时间想做生意,省得成天就闷在家。手头银钱松动些,也好一步一步实现当初的想法。要让人提起自己,首先想到的不是命好嫁了个好男人,从一个丫头一跃成为诰命夫人,是足以匹配你的存在。 当然,一开始沈寄只是忌讳别人的言谈,想让自己能在世俗眼光下配得上魏楹。她思来想去,想到了做慈善这条路。也得到了好处,甚至得到了想换的特旨褒奖。再后来,是看到自己帮助过的人真正得到了好处。而且她这个‘活菩萨’的名声也给魏楹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在他做京兆尹期间让下层百姓更乐意接受他。这些让她心底有了成就感。这是一件于人于己都有利的好事。所以,她现在做得很投入很开心。目的早已超出了初衷。 还有做生意,这十二年,看着宝月斋和然楼一步一步的做大,有了口碑。沈寄心头也是很满足的。她想要的已经不是一开始的银子,她只是觉得这么坐下去大有可为,所以不想白白放过机会。而且她自信只要用人得法,并不会耗去自己太多精力。不会耽误她做一个贤妻良母。手头的银子越多,她能帮到的人不也越多么。魏楹为什么这么反感呢? 沈寄笑笑,手下加重力道,“案牍劳形,你隔半个时辰就起来走动走动。不要一直坐着,你看你的肩膀这都硬成什么样了。” 晚上睡觉,沈寄把自己的被子铺在了外侧。魏楹看了一眼,“你做什么?”当初可是她抱着被子抢占的里侧。 “我晚上喝了水,回头多半要起夜。你晚上也没得多少时间睡,没得扰了你,还是我睡外头吧。” “随你。”这是不肯服软了,怎么这回这么执拗啊? 晚上魏楹又摸了过来,沈寄按住他的手,“国孝还没有过呢。” “如今不管是家里还是朝上,也没人再死命盯着咱家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沈寄也不是不想的,于是不再推拒。反正只要没人死命盯着,回头把战场打扫了就是。还有,明日要记得服一颗药丸。 事后魏楹拧了毛巾给已经溃不成军的沈寄擦拭了,然后和她换回了原本的位置。哼,我不信这样你明早四更前还起得来。 结果第二天四更还差一刻钟的时候,便有苜蓿在外头叫沈寄起床了。魏楹先醒,心道原来早有准备。 “别叫了,喊魂呢?” 苜蓿一听男主人的声音,赶紧闭嘴。心道奶奶不是说她昨晚会睡外侧么。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的去给魏楹准备洗漱的热水去。 魏楹侧头看一眼沈寄,之前憋了许久,昨晚颇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势。要不是苜蓿在外头叫,险些自己都要睡迟了。往常值夜丫头都是四更不见他起才会来叫人的。 沈寄这一天一直睡到了小芝麻三姐弟来问安。 “拦、拦住他们”沈寄慌忙对挽翠说道。她的战场还没有打扫呢。挽翠是成亲多年的人,一进来闻到气味便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所以今日收拾床铺她都打算亲力亲为,不假手旁人。就是洗衣房的人,也要去叮嘱一番。所以,看沈寄慌忙穿衣,便赶紧出去劝阻小芝麻姐弟几个进去。 小包子笑嘻嘻探头去看,果然将母亲在穿衣服,“娘,你睡过头了?” “是又怎么样?” “下次我睡过了,你可不能再骂我。” 沈寄把洗脸的毛巾丢进铜盆里,“你没机会睡过头的。”至于她会睡到这个时辰,肯定是魏楹不准人叫她闹的。还有,昨晚闹了她半宿,她起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个家伙,果然不愧芝麻包子之名呢。就这一手,就让她这个伪‘贤妻’露馅了。至于小包子,他是没机会睡懒觉了。可怜的娃!他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呢。 出去坐下,沈寄问小包子,“我几时因为你睡过头骂过你?” 小包子认真想了想,好像真的没有。 早点陆续上来,沈寄问乳母要了小银勺递给小馒头,“今天开始你就自己吃吧,你看哥哥姐姐都是自己吃的。等下次小亲王来,你自己吃,就可以笑话他了。” 小馒头一听有道理,果然乖乖的接了过去,自己挥舞着银勺把蛋羹往嘴里送,自己一半都送到脸蛋鼻子下巴还有衣服上去了。小芝麻和小包子便笑他。 “你们两个刚开始吃饭的时候一样的。来,小馒头,娘教你。” 沈寄手把手教会小馒头如何用勺子,一勺几分满,隔多久再舀下一勺,然后再看着他吃,就比之前好多了。末了小芝麻小包子依然是饭后坐一会儿去上学。小馒头则由乳母带下去换衣服洗脸。 上午处理了家里的事,并一些人情往来的送礼。下午沈寄原本是计划去然楼和宝月斋的,结果因为早上睡过了头觉得晚上魏楹要是再拿来说事,她未免有几分理亏,于是便没有去。还是得和魏楹沟通好才行啊。不然,日后老为这件事吵吵也不值得。 下午沈寄就没出去,当晚魏楹倒是回来吃饭了,眼见小儿子套了件围兜在衣服外头自己挥舞银勺吃饭,不由道:“哟,小三儿也能自己吃饭了?” 小馒头便把埋在碗里的脸抬起来,冲着魏楹笑,脸上沾了几粒粥看着很是讨喜。 沈寄替他擦掉,“头不埋进碗里,用勺子送到嘴边,怎么又忘了。” “嗯。” 等魏楹知道小儿子自己学着用银勺吃饭的动力竟是为了笑话三岁了还让人喂的小亲王不由哑然失笑。 不过,等过两天接了小亲王来,他看到小馒头都自己吃饭了也要求自己吃。沈寄立即为他赶至了一件穿着吃饭的围兜。他动作一开始也有些笨拙,不过渐渐就好了。比小馒头强多了,毕竟是大了两岁。沈寄便按照严格的礼仪要求来规范他。 沈寄依然要求睡外头,这天终于在四更前醒了过来,她挣扎着起身穿衣洗漱。魏楹听到动静起来,站到她身后:“你这又是何必?我本意又不是逼着你非得如此。” “我尽好了本分,你总找不到说嘴的地方。” 魏楹看着她半晌,随即拂袖而去,没有在内宅吃早饭,而是去了外院。 当晚回来,沈寄和四个孩子都在正房外室,正在讲故事。如今她讲的不再是后世的童话,而是史书上的小故事。小芝麻和小包子听得很感兴趣,小亲王也能听懂些,小馒头听不懂却也从众,难得的不吵不闹,独霸了沈寄的怀抱听着她轻柔软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再瞅瞅哥哥姐姐和小亲王的表情,时间也就过了。 今天下午沈寄去了宝月斋,她当初曾经画过不少首饰的设计图,算是抛砖引玉,给这个时代的能工巧匠推开了一扇连接后世的窗户,然后就功成身退了。如今宝月斋的设计师都能推陈出新,有几位还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风格。这成为宝月斋生意的有力保障。因为设计出的首饰卖出每一件都可以有三分的提成相当可观,所以宝月斋的创新之风一直是经久不衰。今天沈寄就在那里和他们讨论了一下午,定下了重新开业和新店开张要推出的一系列的新样式。小馒头则由人带着在旁边也玩得不亦乐乎。至于小芝麻和小包子就自己找乐子了。 晚上睡觉,沈寄听到魏楹在她背后说道:“一意孤行,冥顽不灵!” “一辈子总要有一个坚持,我也不能真的就没了自己独立的想法。” 此后便是开了例子,沈寄每每一早起身,服侍魏楹出门并且做好一应贤妻良母该做的事,然后便随心所欲的去然楼和宝月斋。魏楹回到家的脸色因此越来越不好看。时日一长,连小亲王都看出端倪,疑惑的问小芝麻他们怎么了。 251沟通 面对小亲王的疑问,还有旁边另外两双眼睛也盯着自己,小芝麻道:“我也不知道啊,娘只说两个人理念不同,需要沟通。” 小包子道:“那就是还没沟通好。其实我和爹的理念也不同。”可是他跟爹完全没法子沟通啊,他一开口爹就要责他不勤学。还想请娘帮忙的,可是现在可好,娘自己跟爹也没法沟通。 小馒头有点不明所以,可是最近家里气氛没有从前和谐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小亲王挠挠头,他更不懂。现在住在庙里,从前跟在皇祖母身边,他从来没有见过人吵嘴斗气的。 站在转角处的沈寄无声叹口气,让孩子担心,真是不太好啊。魏楹已经在书房单独睡了几日了,一副要和她冷战到底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就成了魏楹的逆鳞了,她也没耽误家里的事啊。好吧,沟通,的确是需要沟通一下。魏楹犯了拗劲儿,只有她先低个头了。她能屈能伸,柔能克刚嘛。魏楹是越来越幼稚了,还得她事事哄着。她还是换个风格好了。真是的,她一个人哄三个儿女,还外加个小亲王不累啊。现在还添上个大的。 晚间,沈寄推开小书房的门,对身后端着托盘的苜蓿道:“给我吧。” 魏楹听到声音,头都不抬径直翻过一页书。 “听说你晚上没吃什么,我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趁热吃吧。” 魏楹晚上是在外头吃的,有应酬,听管孟说没怎么吃好。 “酒楼里的饭菜是好吃,可是吃多了还是家常味亲切。”沈寄一边把菜从托盘里端出来,一边说。最后把饭放到他面前,银筷子塞进他手里。 魏楹看着沈寄,“什么意思?” 沈寄把他手里的书拿开,放进书签,然后合上,“什么什么意思?我听说我男人晚上没吃好,下厨做几个可口的小菜而已。魏大人,你审案审成习惯了?”看他还不下筷子,不由噗嗤一笑,“两口子,难道还存在吃人嘴短一说?” 那倒是,魏楹端起碗开吃。他其实也是因为这几天和沈寄冷战,所以才会有人邀就去了。可今天那家酒楼的饭菜实在不合他的胃口。 沈寄夹起几块银霜炭舔到炭盆里,这个天气,还冷呢。他们家人口少,所以二两银子一斤的银霜炭一个冬下来也不至于花费多少。反正也只有一家五口和小亲王用。仆从是不能用这么高级的炭的。 魏楹一边吃一边欣赏着沈寄柔美的侧脸,然后听到她说:“今冬冷,不知多少人家饥寒交迫呢。” 魏楹一凛,这是打伏笔了,接下来肯定要往做生意上头引。他放慢了些速度,慢条斯理的吃着,听沈寄继续往下说。 “我就是想啊,手头银子松动些,我也能帮更多的人啊。” “这些朝廷都有拨银子的,衙门自然会管。” 沈寄冷笑一声,“说得冠冕堂皇,我不信你真不知道那些银子能用到百姓身上的十不余一。当然,个人的力量是很小的,大头还是得靠朝廷。可是,我也想尽可能多做一些。”魏楹肯定是在外头被人嘲笑他的夫人操持贱业与民争利了。所以,得从这个高度说开去才行。没办法,她的然楼和宝月斋生意都好得很,日进斗金。难免引人嫉恨。魏楹不是想不明白这点,可是总被人这么说,他面子上过不去。 想想想慈心会做的事,魏楹灵光一闪,他低头喝完一口汤才道:“你,难道还要把慈心会开成连锁店不成?” 沈寄点头,“是啊,有然楼和宝月斋的地方就可以有慈心会。甚至没有的地方也可以辐射到。”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就魏楹的认知,没有人真心甘情愿把自己辛苦挣来的银子拿出来修桥铺路做善事的。都是有所图,大多是为了恕罪,让良心上好过些。 沈寄清清嗓子,“我是丫头出身,这个你在外头也被人耻笑了吧?” 魏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还有,从前我在街上叫卖小食,怕是也被翻出来嘲笑你了吧?我想想,恐怕还说你当时是吃软饭的了。”她想来想去,只有因为这些,魏楹才会那么反感她想把生意做大的举动。而这些,他一直没有同她说,是怕她多心吧。 魏楹的脸色开始不好了,沈寄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用这些来嘲笑你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让你这么出色呢。三十三岁的大理寺卿,屡破奇案,京城百姓嘴里把你说得可神了。你的同年里有几个和你一样做到三品的?” “呃,没有,大多还在四品以下蹉跎。还有人因贪污去职的。” “那在三品的位置,有多少你这个年纪的官员?”这年头可不讲干部年轻化啊。讲的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所以,我们家的魏大人那就是奇葩啊。不然,凭什么做皇太子的老师。 “三品官员,不算虚衔恩荫的话,未届不惑的的确只我一人。”这一通马屁拍得魏大人极是舒坦,方才挂着的嘴角微翘了起来。沈寄心道,她算是知道了,有时候就得把犯轴的魏楹当小儿一般的哄。 “所以啊,妾身一直惶恐。” “惶恐什么?” 魏楹已经搁下碗筷了,两人也不唤人进来收拾,而是转移到了书房的榻上去对坐。 “魏大哥你如此优秀,而我出身微贱,我怕我年老色衰之后,你就变心了。” 魏楹看沈寄一样,“怎么会呢?我答应你的事,哪件没做到?”说着还伸手越过小几握住了沈寄的手,“那些年月,你天不见亮就起来做饭,大冬天了手还泡在冷水里洗肥肠,然后一整个冬天手脚冰凉的。我看了其实也很心疼的。现在日子好过了,就不想你再操劳了。” 沈寄低头,早起做饭是真的,因为要赶早集嘛。冬天用冷水洗肥肠其实只有那么两回,就是一开始的时候。魏大娘不舍得浪费柴火。她自己也在一起帮忙的,不算虐待自己。可是后来她做的小吃能卖银子了,就是雇人回来洗的了。 “我不操劳的,开连锁店是很实惠的一件事,依葫芦画就好。只要招募的人手得力,有老店的口碑在,生意会比一开始的时候容易得多。至于我,最多就是现在这个阶段多操些心。等以后崔大掌柜和凌大掌柜做顺手了,我就只需要在开分店的时候取出本钱来就好。”不做就是跟银子过不去,跟自己过不去。 魏楹皱皱眉头。 沈寄再接再厉道:“咱们何必那么在意那些嫉恨你的人说的话呢,我开办慈心会,先皇可是曾经嘉奖过的。可是做善事也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支持啊。如果因为他们说这说那,咱们就不做了,岂不是让仇者痛亲者快?” 魏楹噗嗤一笑,“你说话还挺有煽动性的啊。” 沈寄反手握住魏楹的手,“咱们说句良心话,如果我是大字不识没什么见识,也上不得台面和那些夫人们来往的,你还会这样对我么?即便是念着当年一路互相扶持的情谊,此时也只会是衣食无忧的将我养着。说不定早后悔当年为什么要以正室之位待之了。” “这个……” “别这个那个了,你要做官,当然需要一个能打理内宅和一众官太太来往不输人的夫人。我呢,能满足你这个需要。而你呢,也满足我需要自家男人身心干净的要求。所以你我才有这十二年的好日子过。要是我达不到你的要求,或者你达不到我的要求,这好日子定然是没有了。” 魏楹摸摸鼻子,沈寄这么摊开来讲,虽然是少了些诗情画意,但的确是事实。如果她真的只是个无知妇人,怎么能把他的心他的人拴得牢牢的。同僚中也不乏高中前娶了乡下媳妇的。不是他说,有时候为人行事是有些不上台面,孩子也教得让人头痛。哪像他的小寄,样貌出挑,见识过人,几个孩子都教育得很好。 当然,有过那么几次让自家男人丢脸的经历后,这些夫人,要么是被赶回乡下去了,要么就是衣食无忧的养着由平妻当家理事。更过分一点的,就是换媳妇儿了。魏楹面对这些同僚,心头还是一直都有些隐隐的道德优越感的。如今被沈寄这么一说,如果她也是如此,他还真的只能将她衣食无忧的养着了。而不是如今指望着她的夫人外交,巴盼着她多生几个继承彼此血缘和智慧的孩子。 魏楹叹了一声,“唉,我也是个俗人啊。”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圣人都说从没见过好德如好色的人呢。所以啊,我需要不断的修炼提高。一定得能够匹配你才行。不然,我心底不安。”沈寄话音一转,讲起了她想做善事搏名声的初衷,以及此时想把慈心会做大已经是改了初衷,更多的是因为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得到了满足感,予人玫瑰手有余香。 “你现在够好了,什么都不比那些大家女子差。” “出身还是比她们差啊,所以在别的地方要盖过她们。她们可没得过先皇的嘉奖呢。再说了,你四更过一刻就出门了,要晚上才回来呢,人家一个人也寂寞啊。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嘛。” 魏楹嗤笑一声,“你还有个心思,想做女陶朱呢,当我不知道啊?” 沈寄哈哈一笑,“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不想做首富的商人也不是好商人嘛。我是女陶朱的话,那夫君你就是我眼底的西施。”一边说一边直起身子,用手抬起魏楹的下巴,这个姿势真是爽啊,怪不得那些登徒子喜欢用。 “啧啧,灯下看美人,真是越看越美啊!魏大人,你可别再给我招惹桃花债上身啊!” 魏楹猝不及防被她居高临下的抬起下巴,还被她这么轻佻的调戏,顿时哭笑不得,哪还记得两人不久前还在冷战的事,立时直起身子,沈寄的身高不如人,手便落了空。 魏楹反客为主,抬起沈寄的下巴细看,“你说得没错灯下看美人,的确是越看越美!” 沈寄看气氛大好,伸手握住魏楹的手,“那你是答应我可以去开连锁店了?” 魏楹还是有些不情愿,可是想起她方才说的心底不安,怕自己越走越高,最后会变心。慈心会的所为,的确是有利于民,也为他挣了不少好名声。好吧,既然娘子说不会过于操劳,她又是真的喜欢。 “必须把家里的事放在首位。” “好的好的,我不会本末倒置的啊。我做什么不都是为了配得上你么?”沈寄挽着魏楹的胳膊巧笑倩兮的说道。 魏楹立时便有些受不住,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呢,又小声道:“家里的事什么最重要啊?” “自然是孩子们的事儿重要了,中馈那些怎么能跟孩子们的事相比。”沈寄看魏楹的笑又没了,赶紧亡羊补牢,“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一家之主的事情最重要。”这不是吃孩子们的醋了吧,那还让她锦年、松年、鹤年一个劲儿的生下去啊?搞半天魏大人还有这么个别扭心思在啊。好嘛,本来就觉得她光顾着孩子冷落了他了。跟孩子吃醋,魏大人不太做得出来,因此只在心里别扭着。偏她又提出要开什么连锁店,一下子就把某人心头隐藏的不满全勾了出来。所以才有了这一场发作。这就难怪了! “孩子们都还小,你身为母亲,自然是照顾好他们是首要的。” “孩子啊,养大了都是替别人养的,只有夫婿,才是要携手一世的呢。”沈寄再接再厉,争取把别扭的魏大人完全哄好。也给自己敲了个警钟,别觉得老夫老妻的了,就不像从前那样上心,魏大人敏感着呢。可不能只顾着孩子,把他丢脑后去了。 魏楹咳嗽两声,“走,回屋去!”他早就被沈寄一番逗弄,弄得上了火。之前只是话还没有说清楚所以硬忍着。如今,当然是不忍了。不过书房嘛,还是不宜啊。毕竟是国孝期间嘛,战场还是固定些比较好。书房可从来都是小厮收拾的,当然不如正房的寝室方便了。 魏楹背着手走前头,不时回头瞅沈寄两眼,你倒是走快点啊!沈寄合作的上前两步,很贤妻的走在魏大人身后。 偏生这个时候小馒头跑了过来,“娘――” 魏楹道:“你的乳母呢,还不快……”回去睡觉! 他话还没有说完,小芝麻小包子小亲王都跑来了。原来几个孩子知道他们在小书房沟通,都关心地侯在这外头呢。这会儿见他们一前一后的出来,魏楹还不断的回头看沈寄,感觉好像是和好了的样子。于是这几只便高高兴兴的冒出来了。至于下人,都被他们赶开了。 沈寄差点笑出来,偷眼去看魏楹,见他拳头捏得紧紧的,后槽牙也鼓了起来。偏几个小的一心沉浸在‘他们总算和好了’的喜悦里,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乐呵呵跟着他们进了正房。 哄也哄不听,赶也赶不走,魏大人无奈,便对小芝麻和小包子道:“你们两个上学堂也有日子了,爹还没有好好的考校过你们学问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吧。” 考校的结果,小芝麻罚写二十篇大字,小包子三十篇,两人可怜兮兮的望着沈寄,沈寄明知道方才魏楹是有意刁难,却只是低下头喝茶。娃啊,你们跳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你们老爹故意要整你们,为娘也只能当做没看见哪。多写点字没坏处,又没逼着你们明天就交来。 两个大的就这么苦兮兮的出去了,小包子跟小芝麻说:“姐姐,怎么爹娘和好了,咱们更没好日子过了?” 小芝麻想了想,摸着下巴道:“此事必有玄机!” 小包子嗤笑一声,“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嘛,非要学欧阳先生神神叨叨的说话。再说了,他那是和爹分析案情呢。” “要不,你去打听打听?” 小包子想了想老爹今天的黑面,“算了,我不想知道什么玄机。我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大字吧。”反正老爹是鸡蛋里挑骨头,他写字的姿势再正确,字再漂亮也没用。不过,嘻嘻,连姐姐一起罚了,他就没啥不平了。 剩下就是小亲王和小馒头了,小亲王魏楹不可能去吓唬他或者罚他,不过只要把小馒头这粘娘的货赶走了,小亲王自然是会一起出去的。 魏楹看向小馒头,“前两天我书房的花死了几盆。” 小馒头望一眼小亲王,那花是小亲王用热水浇死的,小馒头是从犯。不过他俩其实也是好心来的,看那花冻得可怜。小亲王打个哈欠,“困了,小馒头,你要睡了么?” “要、要。” 两小儿同沈寄魏楹道别,牵手往外走。 等到魏楹把门闩上,沈寄实在忍不住,哈哈笑倒在床上,“魏大人智退四小儿――” “笑,我让你笑!”魏大人终于可以不用再忍了,合身扑上…… 251偶遇 沈寄也知道,魏楹其实并不是理解并接受了女子做一番事业而且还是商贾之事。只是,沈寄摆出来的一条条理由,让他觉得也没有必要那么的反对,银子多了也不压手是不?慈心会的名声他也有好处。而且,既然沈寄做了开心便也就由得他了。只是,家里的事必须是第一位的,不能本末倒置。家里的事里他得是第一位的,这个他没有明说,不过沈寄懂了,也好好下功夫哄得他舒舒服服的。所以,这个家又和谐了。 这天一大四小吃早饭,魏楹是一大早上朝去了,沈寄带着四个小孩儿一起。小亲王在魏家,如今是再习惯没有。沈寄的感觉是她就是有三个儿子的。 吃完早饭,照例是大家坐着说说话儿。 小亲王道:“大师说,可惜小馒头不是个姑娘,不然就把我送给魏夫人做女婿。” 小馒头不太懂,可是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哥哥姐姐不会异口同声的笑出来,于是在沈寄怀里瞪小亲王一眼。 沈寄在喝八宝茶,闻言道:“那可不行,小馒头就是闺女,我也不能招你做女婿。”想不到伽叶大师也会开玩笑啊。 小亲王不解,“为啥?”他听大师那么一说,倒是觉得如果魏夫人再生个小女儿,他就娶了回家做王妃。这样,他就真的和魏家人是一家人了。 “因为,差着辈分呢,你跟我是一辈的。”沈寄和芙叶是表姐妹,小亲王和芙叶是堂姐弟,这关系近着呢。大师玩笑的时候怕是把这茬给忘了。要不然,自己给小闺女调|教一个专一的童养婿,还是前途一片光明啊。嗯,不妥不妥,小亲王怎么说也是亲王呢。府里有一正妃三侧妃无数通房的编制呢。除非伽叶大师长命百岁给做主。算了,差着辈分呢,想也白想。 小芝麻和小包子上学去了,沈寄和小馒头送小亲王回庙里。倒是没行李,他现在东西都两边放,根本不用带来带去,就是随身伺候的人跟着来去便是。因为年纪小,所以皇帝说再过几年再赐王府。平时就半山寺和魏府住着,逢年过节回宫里过。 两个小二在小亲王半山寺的小院里撒欢的跑。追追打打的跑了出去,沈寄也不理会,她在跟小厨房的和尚聊着一道素菜的做法呢。 “皇兄?”小亲王箭一样往前冲的身子猛地刹车,后头追来的小馒头却是刹车不及直接撞上他的后背,两个人在墙外摔成一团。 皇帝看着有日子没见的小兄弟,这小子现在养得这么好了? 小亲王如今身上也有肉了,粉嫩嫩的脸颊白里透红的。先自己爬了起来,然后再帮小馒头也爬起。便要给皇帝行大礼,“臣弟见过皇兄!” 小馒头还在低头拍打自己身上的泥屑,这可是娘亲手做的衣服,弄脏了要挨捶的。就被小亲王一把扯得跪到了地上,不禁嚷道:“青蛙,你做什么?”他捂住嘴,怎么又叫出来了。 小亲王无暇跟他计较这个,“这是我皇兄,你快点给皇兄磕头,说见过皇上。” 小馒头偶尔也从父母嘴里听到过‘皇上’这个词儿,虽然不太明白,但知道小亲王不肯坑他,于是照做。反正磕头过年的时候也磕过的。只是有点心疼自己的衣服,过年磕头好歹有个蒲团的。但是看到小亲王也这么跪着,他便不乱动了。 皇帝一愣,“这是魏家小儿?” 小亲王点头,“是,这是魏大人的小儿子,小名小馒头,大名魏华年。” “你们两个起来吧。” “谢皇兄!”小亲王拉着小馒头起来,眼瞅着他小嘴一张要依葫芦画瓢,赶紧提醒,“你说谢皇上!” “哦,谢皇上。”小馒头听话的道。他的眉眼酷似沈寄,平日在家魏楹最是疼爱这个幺儿,连不当着外人抱的惯例都为他打破了。皇帝心头一痛,一时便看住了。 沈寄有会儿没听到两小子的吵闹声了,便出来找儿子。小亲王朝她招手,“魏夫人,我们在这里!” 沈寄看到皇帝,顿时楞了,这两年宫宴上远远儿也见过,不过哪及得此时面对面的撞上。 小亲王见沈寄有点愣怔,忙用口型提示:“行礼、行礼” 沈寄醒过神来,“臣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这是外头,你们都不必这么多礼。小十四,你就叫七哥吧。” “是。”小亲王脆生生应了,看着一时有些冷场,便道:“前头就是臣…小弟的院子,七哥进去喝杯茶吧。” 皇帝看沈寄一眼,“这小子看着壮实了不少,也很懂礼节,平日里让魏夫人多费心了。” 沈寄忙道:“七爷谬赞了,十四爷是个好孩子,并不用多费心思照顾。至于说礼节,那是大师教得好,我家这个就不太拿得出手。” 小馒头正一脸好奇的仰头看着一身便衣的皇帝。 皇帝看他一眼,笑道:“还小嘛。”心头想着老十四倒是好福气,还能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儿一样成长。他是出宫来看叔父的,听到这边有打打闹闹的笑声便走了出来。当然,他也是听到小儿笑声心里一动,有心出来看能不能遇上沈寄的。 沈寄心头对皇帝的感觉却是颇有些复杂,她曾经恨不能一剑刺死他,可是顾忌着一家大小终是不敢。后来,他放了她回家,还替她做了证。所以现在,她心头当着是很复杂。 小亲王牵着小馒头以主人的姿态走在前头领路,皇帝随后,沈寄跟在后头。 “七哥,请!”走到小院门前,小亲王抬起小手做个请的动作。 皇帝笑了,“人小鬼大!”不过这个小老幺看起来不是那么豆芽菜似的,感觉好多了。反正叔父说起,说这事儿他不能居功,是得谢谢魏夫人,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当时笑得他脸颇有些发烫,天知道,他并不知道今天沈寄要上山来的。 进去之后,小亲王让人抬凳子,沏茶忙得不亦乐乎。他拿出来招待皇帝的吃食让随后跟进来的沈寄抚了一下额头。这不是给伽叶大师带的饼么,方才听说大师有客,还没来得及拿过去。小芝麻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一色儿的傻笑着,搁在碟子里,十分讨喜。 小亲王让人端了一碟出来,沈寄估着他给大师留了一多半。 皇帝看了一下沈寄的表情,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小兄弟招待他吃什么,就听他介绍开了:“七哥,这是我,这是小芝麻姐姐,小包子哥哥,还有这个,就是小馒头了。” 皇帝低头一看,忍不住扑哧一乐,伸手揉揉小兄弟的头,“你平日吃的东西也是这样的?” 小亲王许久不见兄长,快活的扳起指头道:“是啊,饭和菜摆在盘子里摆成屋子的样子摆成人的样子……胡萝卜雕成牡丹花,白萝卜雕成小兔子……” “魏夫人费心了!”皇帝再次向沈寄道谢。 沈寄躬身道:“小亲王住在臣妇家,臣妇费心是应该的。”她手里牵着小馒头。此时院子里也只有小亲王兄弟俩和她们母子。伺候小亲王的嬷嬷小太监方才扳了凳子烧了水就被小多子叫开了。两个小孩儿不以为意,尤其方才小亲王扳着手指头说平时吃什么的时候,他还大声补充,完全是无知者无畏傻大胆。沈寄只好弯腰道:“听小亲王说。” 其实小亲王也是无知者无畏,他不知道这位兄长的一些不好的名声,所以可以一心一意的只当他是兄长看待。之前因为京兆尹的手段酷辣,再加上安王之前名声很好。皇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并没有等他把事情都铺陈开再动手。这样一来,目前还有不少人被安王手下散布的一些,诸如是‘欲加之罪’‘莫须有’这类的说辞误导。说皇帝不顾兄弟情义坑害贤王的不在少数。还有人说太皇太后原不只这个寿数,就是被皇帝诬陷安王造反的事给气的。这也是凌大人最终说动皇帝挽留魏楹的原因,也是今日他上半山寺的原因。事情越传越广,还是牧师也的。他身为皇帝,却也不能完全堵塞言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他心头堵得慌,就来找叔父说道说道。撞上沈寄真的是巧合。他都不知道她会拿什么面孔对待自己。 “娘,水壶唱歌了。”小火炉上的水开了,小馒头指给沈寄看。沈寄左右看看不得已过去用棉布包了把手拎着水壶过来给皇帝冲茶。 皇帝瞥她一眼,她今年该有二十七了吧,孩子也生了三个了,怎么看着还刚刚嫁人不久的小媳妇差不多?他不知道沈寄平日可注重美容养颜了。她知道女人二十五一过就要开始衰老,从二十二三就开始用医书上的养颜古方以及现代的一些美容常识开始保养。至今每天早晨还要用三十个鸡蛋清来洗脸呢。至于魏楹说她的腰身还很纤细,那是练瑜伽的功效。 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要让魏楹不离不弃被拴得牢牢的,样貌也是必须要保持的。而且还得不得修炼,让自己的气质随着岁月提升。要知道魏楹面对的诱惑虽然比不得眼前这位坐拥三千佳丽的,可着实也不小啊。女为悦己者容,这也是维护家庭和谐稳定所必须的。 “皇上,请用茶!”沈寄心头憋着气,清场是什么意思啊?水开了,两小的就理所当然把她望着,他又不是魏楹,她可不乐意伺候。可是,总不能扭身就走,一则让诚心待客的小亲王下不来台,二则反而显得她心虚,三则怕是也走不掉。 皇帝捻起以小亲王为原型做出的饼,对小兄弟道:“七哥吃你咯!” “嗯,吃吧吃吧可好吃了。”小亲王乐呵呵的,小馒头这会儿没人牵着便跑过去和他站在一处。皇帝看着他们俩有些失神,小亲王和他是亲兄弟,长得自然像,而小馒头像沈寄像了七成。他心头恍然产生了一家四口的错觉。 沈寄见皇帝自顾自的走起神来,嘴角还有一抹诡异的笑,伸出手推了推小亲王,小亲王便走过去叫:“七哥、七哥”,将皇帝没反应,他伸小手推了推,“皇兄”。 皇帝的美梦被小亲王推醒,看到小兄弟一脸不作伪的关心,他叹口气,果然是好梦易醒! “七哥,你快吃吧,魏夫人做的东西可好吃了。这是今早现做的。” 饼不大,两个可以去掉一个,皇帝两口把‘小亲王’吃了下去。小亲王笑嘻嘻的把‘小馒头’递上。 皇帝吃下后喝了一口茶水,轻声道:“在魏家要听魏夫人的话。” “是。” “在庙里要听……大师的话。” “嗯。” 沈寄腹诽,好干瘪的说教。 皇帝侧头,正好看到她不以为然的撇嘴,然后看到小馒头的眼在小亲王着人端出来来的其他食物上逡巡。便朝他招招手。小馒头不认生的就跑过去了,还自己拉了个小马扎坐下,还仰头问小亲王,“王爷,你怎么不坐?”他虽然现在知道要管小亲王叫王爷,可王爷是什么没概念。王爷的皇兄,那就更没概念了。 “嗯,你也坐啊。”皇帝拍拍另一张小马扎。 小亲王看小馒头已经稳稳的坐下了,便也坐下,尊卑什么的他其实也还有些懵懂,只是这些都是从前嬷嬷教过的。可皇兄让他坐,那他就坐了。 沈寄过来想把小馒头扯起来,皇帝道:“不用了。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小十四好福气!连我都羡慕啊。” 沈寄笑笑,“那也是皇上信得过臣妇夫妻。”这人好像没打她主意了,那她也不必小气吧啦的。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皇帝指指空着的椅子,见沈寄干干脆脆的就坐下了,露出一丝笑意。沈寄心头,如今有些猜着迦叶大师的身份了,不然怎么可能醇亲王住到这里来,皇帝也跑出来看望。这两件事都是保密的,朝中人大多以为醇亲王是在哪个皇家的大庙里住着沾佛气。所以,魏楹才会叮嘱魏柏不要讲出去了。家里下人除了内宅的,其他也不知道小亲王的身份。 既然坐下了,皇帝便将他来此的缘故讲了。两个小儿坐不住,小亲王进去拿了个素色的鞠球出来,两人便在院子里你来我往的踢上了。 方才皇帝把委屈讲给叔父听,身在红尘外的叔父也只能安慰了几句。他心头的结还没有打开。这会儿见沈寄肯听他说,便不由自主的全说了出来。 沈寄听了心道:还是电视剧里到处游山玩水泡妹妹的皇帝好当啊! 她想了想道:“七爷,其实这些你接下江山的时候应该就想到了吧。你是皇帝,这世上的人,自然是怕你的、恨你的、讨好你的居多,可是真心爱你的……”怕就没几个了。 皇帝自然明白她的未尽之意。这些话如今这天下,就连太后都不敢跟他说。可她是谁,敢当面指着他鼻子臭骂的。而且,这几句话,竟然跟父皇大去前所说的意思大同小异。唉,当年初见,他就知道她很有见识的。魏持己,便宜你了!这天上掉馅饼怎么就把你给砸中了? “你说的没错,我如今倒有些小儿女心态了。”皇帝自失的一笑。 “其实,如今的情况应该是短暂的。安王再有贤名,也就是一些当官的喜欢他,说他宽和。他可没能得了民心,否则,先帝怎么不把江山交给他呢?只要皇帝好好的治理天下,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自然会感激你的。” 皇帝点点头,“你说得没错。”见沈寄有点欲言又止的,他道:“稀奇了,你还有不敢说的?” “说就说,皇上可以想想,像唐太宗那样得位不那么正,真正弑兄杀弟的,到后来因为有贞观之治都成了千古明君。你可是先皇亲手选定的继位人选,只要你也能做出一番成就来,将来史书之上必定也会认同你的攻击。千百年后,谁还知道安王是谁啊?再过些年,老百姓能吃饱饭穿暖衣,那些人再故意说你的坏话,老百姓也好,有见底的官员也好,谁还能信呢?” 听了沈寄的话,尤其是她打的那个常人不敢打的比方,是啊,人真正干出这些事的人都能有这样的盖棺定论,他怕啥。安王不过是朵小小的浪花,一下子就没了。皇帝的脸这回是真正的阴转晴了,比之前面对两小儿挤出的笑真诚了许多。 沈寄想着说都说了,也不妨再多说几句,要是能听得进去,也是官员和百姓的福气,“不过,皇上出事是稍嫌操切了些。事缓则圆,有些事还是给慢慢办。你用的官员,好多也跟你一个风格。也许是君臣相得义气响头,也许根本就是故意做出这个你喜欢的样子来。” 这话不中听,皇帝瞪着她,沈寄便住了嘴。半晌,忽然听他哈哈大笑,“好,至少还有你敢对我讲这样的话。” 252请托(1) 皇帝笑着离开了,沈寄也带着小馒头回家,小亲王一直送出来,马车走了老远了还可以看到他站在那里,见到沈寄和小馒头探头出来,他就拼命挥手。 晚上魏楹回到家,趴在罗汉床上,招呼小芝麻站在他背上给他踩踩。魏大人不太能接受太座踩在身上,小闺女倒是无碍。于是小芝麻便偶尔的这么给他松散松散筋骨。不过能干这活儿的也就是小芝麻了,三年前小包子曾经毛遂自荐过,被他爹拒绝了。于是,小包子兴致勃勃的要来踩沈寄,沈寄不肯给他踩,他就作势要哭。最后沈寄只得俯首做了一回孺子牛。怀上小馒头以后,这事儿才搁下了。 但今天小包子看姐姐踩得起劲,显然又来了兴致要尽一回孝心。沈寄抬手道:“我不累,不用你帮我松散筋骨。”她可是每天都自己练功练瑜伽的,又不像魏楹案牍劳形。一边对魏楹说道:“你闺女乱踩一气,还是正经找个懂按摩的师傅回来,时不时给你按按吧。” 魏楹应了一声。 一会儿,孩子们都各自回屋了,沈寄轻道:“今天送小亲王回去,遇到皇上了。” 魏楹本来懒洋洋的的趴在罗汉床上不想动弹,闻言立即弹了起来,“什么?他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就和我吐了吐苦水,然后就走了。” 魏楹的脸挂着,“他是不是知道你时常去半山寺,又知道你今天要送小亲王回去,所以故意在那里遇到你?” “不至于,皇上那人不怎么来虚的。”那是直接下手换人的人。 “听这话,你对他还蛮有好感的啊?”魏楹盘腿坐起。 “只要他不生那个心思破坏咱们的幸福,我就不骂他狗皇帝了。” 魏楹忙道:“有些话放心里就可以了,不用说出来。不知道隔墙有耳祸从口出啊?”不过嘴角却是翘起了。他跟‘狗皇帝’有什么醋好吃的。不过,还是得防微杜渐。 “你以后别去半山寺了。” “行,那以后就派个下人去接送小亲王。别人问我每旬都要去吃素面的,为啥不去了,你负责去解释。” 魏楹盯着沈寄,没说话。 “最好,你能免了我逢年过节进宫的事儿。又要磕头又要步步小心的,我可着实不想去了。” “你――”魏楹呕到了。可是他的确不能免了沈寄进宫去。如果免不了这个,不让她去半山寺也就没意义了。而且,派个下人去接送小亲王,还是突然就改变,太不恭敬了些。 “哎呀,他把我掳去我都没吃亏,这样还能吃了亏去?再说了小亲王和小馒头一直在跟前玩儿呢。” “哼!” 国丧期过了,沈寄高高兴兴的开了一家然楼一家宝月斋。地点就选在京畿富庶之地,正好是徐茂当县令那里。说起来徐茂真是个奇葩,这十二年他愣是在那里扎下根做了四任知县了。 崔大掌柜和凌仕昀也是想着这一点,所以不约而同把第一个点安在了那里。沈寄没意见,有势不借是傻瓜,而且京畿地区富庶。这里离京城不远,然楼和宝月斋的口碑已经传过来了。但是也不近,不是想到京城就能到的。骑马都得一个时辰呢。所以,开分店很合适。 开张这天,徐茂自然是邀来捧场的,沈寄还请了他和林子钦与魏楹一起剪彩。林子钦在家守足了家孝国孝,终于又能出来活动了。然楼和宝月斋林侯爷都拿了一成干股,来露个脸也在情理之中。魏楹的官做大了,之前许多吃干股的都不了了之,因为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庇护了。 如今然楼林子钦占一成干股,凌仕昀作为总掌柜占五分干股,还有吏部侍郎凌先生占五分,剩下八成是沈寄的。宝月斋也是一样的,只是拿五分干股的变成的崔大掌柜。林子钦是国舅,这个保护伞是很稳固的,除非皇后和太子都出了事,否则林家势必红火两朝。而凌大人,魏家几次承他的情,两家一直有走动,且他是天子信任爱重的心腹重臣,本身又有才具,魏楹说他近年必定会升任吏部尚书,然后再进一步入阁拜相。 这也是魏楹同意沈寄开分店的一个缘由,赚得银子是一方面,还可以用干股来和朝着一些要人拉上关系。可以想见,今后他路子铺开了,拿干股的人还会增加。沈寄知道她生意能顺顺当当的做开,这里头少不了魏楹的官位起的作用。不然,小小一个捕头她也得让人去巴结讨好。所以,为他的仕途开路,这是双赢。 今日来捧场的人自然不少,魏楹如今好歹是三品官了嘛。沈寄的干娘林夫人也派人来了。干爹林大人去年风风光光的致仕,可惜没有一个得力的儿子可以挑起家里的重担。听说林子钦要来剪彩,他们便立即送上了大礼。还有,魏楹如今的官越做越大,这十二年虽有起伏,但通看下来简直有平步青云之势。这个干女婿得好好拉拢。 还有其他很多人,沈寄下了帖子,也派人送了礼物过来。开张的场面很是热闹,欧阳先生还特地给小芝麻小包子放了假让他们也来看热闹。 剪彩的时候,魏楹和林子钦露了个脸就没再出去。徐茂留下来陪他代为邀请的本县有钱有势的几户人家吃酒。魏楹是三品大员,林子钦是国舅,他们不可能纡尊降贵陪县里的人。魏楹便拜托了徐茂,并让洪总管留下帮凌仕昀照看着场面。那些人知道了然楼和宝月斋的背景,送的礼都很厚。徐茂请这些人是因为他虽然在这里扎根十二年,但毕竟不可能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干下去。所以,店子开在这里,还得这些人关照着。 沈寄从头到尾都是和孩子们一起在楼上包厢里看热闹,这会儿见凌仕昀带着分店的掌柜张罗着,捧场的人很多,桌子都快坐满了便离了这里往宝月斋去看。 宝月斋也是一番热闹景象,不同于然楼捧场的都是男人,这里捧场的都是女眷。京城的宝月斋时不时有新鲜花样出来,京畿有银子的人便也喜欢去淘货,如今本县开了分店,之前广告也打得好,加上国丧期间大家都被拘狠了,这国丧一过,就像弹簧弹起一样。所以,生意也是很不错的。 魏楹笑道:“看来,这还真是来钱的路子呢。” “得看过些时日后续怎么样。咱们一大家子,上哪吃饭去?”说来好笑,然楼开张生意太好,一时竟顾不得给主家做饭了。 魏楹想了想,“去庄子上吃吧。” “嗯,也好。”沈寄打发了人骑快马沟过去通知庄头备饭。 小亲王很高兴,他早就听说过魏家的温泉庄子了,还无缘得见。他今天是专门跟来看热闹的,如今魏家的大事他就没有一件落下的,今天自然不例外。伽叶大师还让人给他准备了两份恭贺开张的厚礼。沈寄想着他一个小屁孩一年几万两银子的收入,富得流油,也就没客气。 到了庄子上,吃的自然是自家产的东西。其实平日里这些也是每五日就往魏府送的。可是,在乡间吃起来就是格外的有一股野趣。 午后,陈氏带着徐S也来了。是沈寄邀来的,她要和陈氏商量在这里办慈心会分会的事。陈氏是大商家出身,又是知县夫人,是最好的合作对象了。于是,下午的泡温泉,就分成了男女两拨人。这边是沈寄陈氏小芝麻,那边是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外加徐S。至于魏楹,他跟四个小男孩没有共同话题,泡一处彼此都不自在,自己找了个小池子泡着。 徐S已经十岁,是个文质彬彬的小书生了。魏楹听沈寄念叨过她喜欢徐S,要是可能要把他和小芝麻凑成一对。因为徐茂婚后便没有通房姨娘的了。陈氏说以后也不让儿媳妇受这些罪。这些话自然也是有意说给沈寄听的。只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随着魏楹的官儿越当越稳越当越大,陈氏有些打退堂鼓了。 不过不急,小芝麻才七岁。魏楹在前两年准备鱼死网破的时候想过将小芝麻订给徐S。可是既然陈氏打退堂鼓了,他自己也觉得这世上谁都配不上他闺女。这事儿就暂时搁置了,起码过五年再说。 魏楹胯间搭了条毛巾行闭目养神,听到隔壁小包子和徐S凑一堆说话,小馒头和小亲王在一起比各自小弟弟的大小,末了又和小包子和徐S比,四个大小男孩嘻嘻哈哈的。魏楹听了不由失笑,这四个小家伙! 没多久,陪着乡绅喝过酒的徐茂也来了,撞撞魏楹的胳膊,“要不,咱俩也比比?”温泉池子里裸裎相对,官大官小都一样。 魏楹睁开眼,“幼稚!”顿了一下道:“这次为我媳妇儿的事,劳动你了。” “咱俩谁跟谁啊,你媳妇儿那就是我弟妹啊。再说了,我跟弟妹也一向投缘。”原本徐茂和沈寄投缘,这话断不能说的,可他们两个都是光风霁月的人,而且从头到尾的交往魏楹都知情,故此当着魏楹的面就直接讲了出来。 “一对吃货!”魏楹笑道。这俩人倒真是因为吃而结缘。徐茂今天如此热心,也有他自己很喜欢然楼的几道特色菜的缘故。 “嗯,弟妹说要送我一张金卡,以后一应消费都可以打七折。据说是要消费千两以上才能得到这张金卡的。嘿嘿,你媳妇儿还真是个做生意的行家里手呢。我媳妇都说她厉害。” 魏楹笑笑,“她喜欢做,就让她做吧。” 沈寄和陈氏则在商量着慈心会的运作,陈氏听了沈寄一番话道:“嗯,行,我明白了。”她提出此地慈心会的花费她也占三成。陈氏娘家是巨富,嫁妆自然不少,一直用心打理,如今积累得也很可观了。一年拿两三千两出来做善事不在话下。沈寄能做魏楹的贤内助,她自然不甘落后。而且,慈心会丰富的人脉资源也是陈氏参与进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今扬州那边的慈心会还在运作,京城里,容七少奶奶,阮少夫人等也都被沈寄拉了进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还有,沈寄方才一番据此慢慢提高商人在普通民众心中地位,提高内宅女人在家中地位的言论太有煽动性了,听得她心情激荡啊。 小芝麻头上顶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白毛巾,泡在池子里听着母亲和徐伯母的一番你来我往的说话。她觉得母亲和徐伯母此时都散发出一种光芒,不同于平日。事后她问沈寄,沈寄说这是职业女性不同于贤妻良母的地方。她又问什么是职业女性,沈寄便告诉她就是不是只会相夫教子的女人。小芝麻便说她以后也要做职业女性。 沈寄听了倒是心中一动,然楼宝月斋慈心会,将来都是要传下去的。她做得再大,也需要后继有人。魏家的祖业,小芝麻是女孩儿,魏楹再疼她也不可能有她的份儿。她能得的就是一份嫁妆。但是这三者可是自己的。如果小芝麻打理产业是一把好手,她自然要好好培养,以后几个孩子就按比例来分。如果只有这三个孩子,那就是四三三。不过不急,小丫头这才七岁呢,看她自己的选择吧。 且说皇帝回到宫中,林皇后依然是嘘寒问暖。皇帝想到沈寄那句‘你是皇帝,这世上自然是怕你的、恨你的、讨好你的人居多,真心爱你的人就不见得有几个了’,再想想这二十多年,他的确是有过不少女人,但真要说真心爱他的,也就是皇后了。小寄还说过什么来着,‘满目山河空念远,莫如怜取眼前人’。想着这些,皇帝对皇后倒是比之前更加看重了。虽然皇后美貌不再,但难得的是这一片心。 既然皇帝对自己比以前好得多了,皇后虽然不知道沈寄在这里头起的作用,却也把恨她的心收了几分。当然,如果被她知道了,搞不好还要弄巧成拙。皇后如今最大的糟心事就是太子妃萧氏接连生了两个孩子,却两个都是女儿了。二皇子是她自己生的,倒不妨,但再过两年三皇子四皇子可就大了,也该娶媳妇儿了。所以,太子目前还是得生个长子最好。 太子妃也为这事儿发愁,她并不希望进来一个林家的女孩儿。那是要跟她分丈夫的。如果有了儿子,以后怕还有得纷争。她又不是不能生,如果按皇后说的,把这个儿子记在了名下,日后她有了亲儿子,那哪个算嫡长啊?可是,皇后看中的是她娘家已故兄弟的女儿,她要是拒绝怕是会失去婆母的欢心。当年一则是对方年纪小,二则毕竟是丧父之女,所以才是由自己做了这太子妃。如今若让太子的亲表妹进了宫生下儿子,自己能不能坐稳太子妃之位可是不好说。 太子妃之前和自家母亲说起的时候,也是颇为苦恼。 “那太子妃心头有什么打算?” “太子很信服魏夫子,而林国舅也与魏夫子交好。本来女儿想通过林夫人进行劝说,可母后跟皇祖母似乎对林夫人都不喜。所以女儿不能召她入宫来。母亲能否替女儿私下联系一下魏夫人?” “可是,她为什么要帮你呢?既然太子信服魏夫子,那么无论太子妃是谁,对她都没有影响。而且你也说了魏夫子与林国舅交好,说不定她更乐见林家的女儿做太子妃呢?” “女儿无过,太子不能轻易就不要女儿这个太子妃。不过,要说动魏夫人,的确需要费一些口舌。女儿曾数次对她释放善意,魏夫人也有所回应。据女儿观察,那是一个极聪明的女人。比起只和林家交好,得罪我们萧家,她必定更乐意左右逢源。”萧氏能做太子妃,家世自然是不用说了,她父为礼部尚书,几个兄长也得力。这才是她最大的倚仗。 沈寄在夫人圈子里如今也的确是左右逢源,现在敢当面拿她出身说事儿的人是绝迹了。萧夫人在自己亲家母的寿宴上寻了个机会和沈寄单独说话,拜托她从中转圜,解一解太子妃此时的困境。 沈寄有些愕然,什么时候她或者说魏楹已经如此举足轻重了。 萧夫人看明白她所想,苦笑道:“魏夫人,太子妃这可不是病急乱投医。此事非得魏夫人出马不可,事成之后,我萧家上下,还有太子妃都感你的恩德。” 沈寄心想,这种事情,她能搀和么?而且,皇后够恨自己的了。再说,平白无故的,她干嘛搀和这事儿,对她又没有好处。于是,便先拿话稳住了萧夫人。萧夫人也知道,彼此从前并无关系,要人家一口应下如此大事是不可能。 萧夫人拜托沈寄这事儿是出国孝之前发生的。萧家人自然不会事到临头才打主意。沈寄也跟魏楹商量好了,这事儿他们决定搀和。 253请托(2) 魏楹决定搀和这件事儿,自然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 第一,萧家在朝中有举重轻重的地位,是文官集团里的巨人。能够跟萧家牵扯上关系,这对他以后在官场的发展非常的有利。;第二,太子此时是不宜授人以柄的。而且,太子妃三年两女,处境尴尬,这种时候他对太子妃不离不弃,萧家自然会感恩戴德;第三,皇帝是多疑之人,他也不愿意见到林家作为外戚势力过大;第四,林家已经是太子的外家,肯定是死心塌地的帮衬皇后和太子。如果让林家嫡女另嫁,还可以拉拢另一个大家族进入这个阵营。 所以,魏楹便利用自己对太子的影响力将这些想法传导给太子,点到即止,让他自己去琢磨。要靠太子去说服皇后打消让自己娘家侄女进宫做太子良娣的打算。太子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弊得失。而林子钦那里,魏楹在然楼开张的时候已经和他沟通过了。林子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无须多说。 太子妃所忧心的事,便这么化于无形了。不然,这出了国孝,此事便要提上日程了。而且通过这件事,魏楹和萧家的关系自然是近了一步。如今有事可以直接商量。当然,萧夫人和沈寄的友好往来也算是开了头。 小馒头再跟着小亲王去东宫的时候,太子妃对他就更加的和颜悦色了。恰好太子回来,见到小叔叔便笑着和他们说话。他还不认得小馒头只是看着眼熟,待他们行过礼便问是谁家小孩。 太子妃知道小馒头口齿清楚,便让他自报家门。 小馒头便道:“草民是大理寺卿幼子,跟随王爷入宫玩耍。” 太子恍然,再仔细看他的眉眼,“怪道眼熟,原来是同师母长了一个样儿。你知不知道孤?” 小馒头点头,“知道,太子是王爷的侄儿。” “孤还是你父亲的弟子呢。”太子转向小亲王,“魏大人还有一儿一女,小叔叔怎么没将他们一并带来呢?” “他们要上学。” 太子点点头,“是听说夫子和师母对儿女管教甚严。” 太子妃道:“魏夫子的长子妾身倒是见过,那日太子殿下行冠礼时他也随小叔叔进宫观礼,还到东宫来玩耍了一番,是个知书识礼的小公子。倒是夫子的千金,不曾得见。” “哦,那可是夫子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养在深闺的。” 小馒头从东宫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回来,很大方的分给小芝麻和小包子。当然,太子妃准备的礼物本来就是一式三份,这其实和他大不大方没有多大关系。 “王爷的侄儿让哥哥姐姐得闲去玩。” 沈寄看看小馒头,“你知道王爷的侄儿是谁么?” “知道啊,他叫太子。他说他是爹的弟子。”两岁的小馒头记性挺好。 小亲王道:“他不是叫太子,他是太子。” 沈寄微笑,孩子,你终于懂得封号和名字的区别了。 “小包子,你给小馒头解释一下。” “哦。”小包子得令,把小馒头拉过来,“这天下第一大的是皇上,每个人都要听他的话。第二大的就是太子。太子是是将来的皇上。” 沈寄点头,这个解释是小包子的理解,浅显易懂。 “皇上?我在半山寺见过呢。”小馒头挠挠头道。 小包子拍拍小馒头的肩膀,“嗯,你福气真好。跟着小亲王好好混吧。” 沈寄抬头,“这种话别让你老子听到,什么混不混的。”小包子在跟着家里养的江湖人学功夫,一来而去就学了些江湖口语。沈寄怕他哪天连黑话都学回来。被魏楹听到,一定会捶他的。这可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虽说沈寄一心搞好他们父子的关系,可随着小包子的入学,魏楹的严父面孔还是摆出来了。小包子私下同沈寄说他爹不好沟通。沈寄给他的建议是顺着毛摸,千万不要去碰他的逆鳞就成。对小包子而言,就是好好读书上进,让他老子觉得后继有人。 小包子有时候会不平,爹爹对姐姐百般呵宠,对弟弟也疼爱得紧,就是对他,可严格了。沈寄便告诉他,因为他是嫡长子,以后家业是他的,同理要承担的责任就更重大。他爹对他是爱之深责之切。 出了国孝才三个月,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妃又怀上了。沈寄比众人都要早知道,是萧夫人进宫后直接来魏府告诉她的。 “妹妹,你说这要还是个闺女该怎么办啊?”萧夫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她和沈寄年纪差了十多岁,不过说话还算投机。前些日子两人的称呼便从萧夫人魏夫人变成了姐姐妹妹。 这也没有B超,可以提前知道。再说了,就算提前知道,难道还能不要。而且,三朵金花也不是没可能。 “唉,我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最后才得了太子妃这一个女儿。皇后就是看中这个,说她是宜男之相。谁知道会这样啊!” 魏家之前插手了林家嫡女入东宫一事,已经和萧家坐到了一条船上,而且沈寄嘴紧也是出了名的,所以萧夫人这无人可说的苦恼才会说给她听。 “只要能生女儿,就一定能生儿子。姐姐也别太急了。听说,您新添了个小孙子。人家说这刚落地不就的孩子能带来福气呢。” 萧夫人点头,“嗯,我让四儿媳抱进宫,让太子妃抱抱粘粘喜气。” 沈寄本不想这么迷信的,可小馒头都去了东宫几趟了。她估着太子妃会喜欢这个年岁的小男孩在东宫玩耍,应该也是存了这个心思的。作为母亲,她得先把小馒头摘出来。 晚上,她同魏楹说道:“太子妃的处境好艰难啊!” 魏楹翻了个身,今天太子也和他说了这事儿。还无意中提起,其实皇后急,主要还是因为怕皇帝急。可惜,没人能在皇帝面对说得起话,他母后也没到一言九鼎的地步,还是只能凡事顺着他父皇。太子还说起不知道是什么人劝的,他父皇最近几个月处事没有之前那么操切了,也能听得进一些逆耳之言了。要是能知道这位暗中的高人是谁就好了。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资源。 当时魏楹心头就咯噔几下,这个高人多半就是他媳妇儿了。登时他心头五味杂陈了。所以这会儿沈寄提起来,他就没吱声。 “好在我第二胎就生了小包子,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你嫁进来六年才生了小芝麻,我说过什么吗?” “呃,那倒是那倒是。你是有担当的,要是我遇到别人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可是,太子情况不同,他的处境也难啊。” 魏楹叹口气,“就是这个话啊。如今太子几乎就是个完美的储君,上下归心。可偏偏没有个儿子。” “希望这一胎是儿子。”这年头,生儿子太重要了。全天下最需要生儿子的,莫过于此时的太子妃了。 沈寄想了想,“关键还是要看萧家的男人吧?” “嗯,所以我今天和太子说起的时候,也是提醒他要注意一下,千万不要让萧家人办的差事出问题。好在,二皇子和太子是一母所出。至少,还有其他皇子的时候,他不可能作怪。不然,他年纪和太子如此接近,事情更是棘手。” “持己,我们这可是卷进新一轮的夺嫡风波里来了。” “太子已经立了,只要无过不能随意废除。这一回站队当然得趁早。而且我是太子的侍讲学士,你跟林子钦交情又那么好。立场早就注定了。太子是正统,身为臣子扶持正统是该当的。凌大人也是支持太子的。不过,三皇子已经十五了,四皇子也十四了,眼瞅着这马上也要成亲了。” 沈寄的心思转到阿隆身上去了,他也十四了,如今出了国丧,怕皇帝的指婚就要下来了。还有丹朱,也要十岁了,这一个最好先跟皇帝说好,不能让他拿去和亲。 第二天沈寄就到芙叶那里去了,芙叶告诉她,阿隆的亲事已经圈定了。下个月那西陵公主就要进京了。到时候让沈寄和她一起相看。 沈寄心道,这还有相看的必要么,皇帝都做出决定了。 “丹朱也不小了。”沈寄提醒道。 芙叶脸色一白,“对,还有丹朱,我的丹朱可不能……”芙叶也想到了,指婚倒还是其次,如果被弄去和亲,那她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丹朱了。 “是啊,趁着阿隆的婚事定下来,你正好可以和皇上据理力争啊。” 芙叶点头,“嗯,我知道了。你提醒的对。对了,我那天从锦绣街过,看到一座小巧精致的宅子,上头提着房府。然后看到从里头出来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我瞅着眼熟了。看了半天还是丹朱认出来,说是你府上的管事妈妈。” 沈寄点点头,“嗯,是挽翠。”挽翠当值的时候在魏府穿得还是很朴素的。回了家可就是主家太太了,方家积年也攒下不少银钱,有金银首饰和好一些的衣裳也正常。自己平常也给了她不少好布料。 “你知道啊?” “嗯,我给家里得力的几房人家都发还了卖身契。”那几两赎身银子沈寄索性就没要。 芙叶两眼直愣愣的看着沈寄,通常只有将这些能干的仆从捏在手心里的。哪有反倒放出去的道理。 “他们如今也在我手下当差,只不过是雇佣的名义。而且他们家的父母并没有赎身,我不是一点没有捏在手里。这样放他们出去,他们的儿女可以有个好的前程。如果以后好了,说不定反过来对我们家还能够有所帮衬。至于说怕他们离心,这个,只要持己的官路坦荡,他们就必定会依附我们。反之,如果我们家出了事,他们也会可以不受连累,这样才能真的对小芝麻姐弟几个有所帮助。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我们家出了事,即便他们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那也没用。不如这样,反倒让他们感恩戴德,更加尽心。而且,下头想赎身的人也可以有个奔头。” 芙叶蹙眉,“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你就不怕他们被人收买对你们不利么?有卖身契在多少有个畏惧。” “真铁了心要背叛的,一纸卖身契也约束不住。” 芙叶也就是提个醒,眼见沈寄主意很定也就不多说了。 “听说你现在在夫人圈子里很吃得开,我看你日后的日子是会越过越好了。” “都是慢慢经营出来的,我可不像你有个王爷爹至少三代有靠。”沈寄如今的日子是很好过,魏楹做大理寺卿,这可是有实权的官位。再加上他还是皇太子最看重的侍读学士,未来帝师呢。朝堂上换了一拨人以后,文官圈子里与魏楹交好的也越来越多。夫人交际时,凌夫人、萧夫人等人都肯挺她。花花轿子人抬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她年轻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这二位也肯提点她一二。再加上两家新店的生意也稳总有升。跟魏楹偶尔拌个小嘴,但生活和谐。三个儿女外加一个编外儿子小亲王都还算听话,不用操太多心。所以,沈寄现在小日子过得挺好。 两位总掌柜比沈寄还要积极主动,这又在派人踩新的点了。不过新点就没这次这么好办了。从前的店都在魏楹的关照范围内,刚开的两家则有徐茂看顾。再要开店,就要重新打关系了。不过,只要魏楹在位置上,这些都只是时间问题。诸事顺心,所以沈寄这几个月长胖了几斤。 芙叶伸手摸了沈寄的脸一把,“啧啧,真是够滑嫩的。难怪你男人就在家守着你。” 沈寄给她拍开,“再乱摸我喊非礼啦。” “我不好这口,我就是好也不可能找个跟我长得六七分相似的。快说说,你用的哪家的香粉?” “我没用香粉,我劝你也别用。” “为啥?” 为啥?那是铅粉啊,有毒的。而且用多了当时看着是鲜嫩了,可到了一定的岁数格外显老。 “我看那些用香粉的,到了一定岁数比那不用的显老。” “那你用的什么法子?” 沈寄把她那些纯天然的法子给芙叶推荐了一下。 “就这些?” 沈寄点头,“嗯,还要保持心情愉快。当然,如果你想试试采阳补阴也可以。” 芙叶一扇子给沈寄拍来,“越说越没边儿了,吃我一扇。”这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说话时常就是这个样子的。沈寄喜欢芙叶,就是她完全不是皇家人的做派,甚至跟时下的大家女子也完全不一样。换一个人,哪怕是至亲,她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非礼’‘采阴补阳’的嚷嚷。她很庆幸在这个时代还能有这么一个‘闺蜜’。 芙叶自小骑射,功夫底子很扎实。沈寄苦练了十二年,走得是剑走偏锋一路。两人闹着闹着就真的过起招来,从屋里打到了院子里。 虽然两人穿的都是裙子,武器都是宫扇,可是并不影响出招。反正也没别人能看到,不用顾忌太多形象。两人笑闹一阵收招,正好丹朱走过来,看到她们二人钗摇发乱的不由站住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她受太皇太后影响颇深,对母亲和小姨过分活泼的举动有些看不习惯。 沈寄整了整衣服,心道:这丹朱看着跟小卫道士一样。如果她是长辈或是同辈里的年长者这会儿肯定跟魏楹一样背着手教训‘像什么样子?’了。 丹朱走过来,一本正经的给芙叶和沈寄行礼。 “嗯,你下学了?”芙叶问道。她跟这个女儿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倒是小芝麻更投她的脾气一些。 “是,下学了。”丹朱转向沈寄,“小姨,我好久都没见绮年姐弟三个了,你让她们得闲来玩吧。”丹朱如今也懂些人情世故了,实在是当时芙叶被牵扯进安王的事里,让她也体会了一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个时候,都是到她们家来敲诈的。只有小姨给她们送银子花。从此她对沈寄的客气中就多了几分真心。 “好!”沈寄点头应了又道:“你要不要去小姨家玩玩?你小舅舅也在呢。” 丹朱想了想,“我去问问哥哥要不要一道去。” “嗯,去吧。” 沈寄前几年看到郡马置了外室,当时没有告诉芙叶,只是皇帝派人敲打了郡马一番。听说那外室被远远儿的送走了。芙叶夫妻倒是因为之前卷进安王案子一事感情更进了一步,这事儿她便决定烂在肚子里了。 芙叶和沈寄到一旁凉亭坐着,顺口告诉沈寄:“石尚书的女婿出事了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宗室子弟啊,说起来还是我的堂兄呢。听说现在关在了大理寺里,走路子走到我这里来了,托我找你吹吹枕头风。说是必有重谢!” 沈寄脑子转了转,才想起来芙叶这个出了五服的堂弟妹就是当年差点招了魏楹做女婿那位石家千金。 254请托(3) 沈寄着实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还能有和石家千金有交叉的一天。 芙叶看沈寄走神推她一把,“你怎么了?” 沈寄摇摇头,“没事儿,你这个远方堂弟不是宗室么,什么事儿进去的?” “听说是圈地引起了纠纷。” “外头的事儿我一向是不管的,你替我回了吧。反正就是个远亲,地位比你差远了,你直接回了就是。” 芙叶颔首,“我早就说你家魏大人的路子不好走了。” 沈寄怀着有点复杂的心思把丹朱带了回去,至于阿隆,这边没有和他年龄相当的玩伴,他不来。他倒是跑来问了几句小权儿的情况。 沈寄便告诉他,小权儿刚考过武举乡试,如今已经是武举人了。 “哦,他那么厉害啊,才十三岁就武举人了。” “阿隆的弓马策略也很不错啊。” 其实,小权儿去考武举,这让魏家那些族老很是有些不满。他们是书香传家的,子弟都考文举。可偏偏小权儿是打也打不住,骂也骂不听。最后只好由得他了。三叔祖父等人还自我安慰,总比他那个一无是处的老子强些。 收到信的时候,沈寄同魏楹说比他靠上举人的时候还小些呢。魏楹颇不以为然,说武科大比一向没有文科大比受重视。而且即便考出了头,武官地位也比文官低多了。横向来比,三品武官才相当于五品文官。 沈寄侧头看看坐在身边的丹朱小姑娘,她如今也成长了不少,不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公主之女了。 “小姨?”丹朱被看得莫名其妙。 “没事,就是不经意间你们都长大了。” “可是小姨没变化。” “哎哟,什么时候小丹朱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了?” “是真话。”丹朱一本正经的道。 到了魏府二门,小芝麻带着三个小豆丁迎接,看到跟着沈寄下车的丹朱,她高兴的迎上来,“丹朱姐姐来了”。自从丹朱眼睛不长在头顶上以后,小芝麻就比较喜欢跟她玩了。说实在的,会一本正经叫她‘绮年’的除了欧阳先生也就是丹朱了。就连老爹叫着叫着也会随着母亲叫成小芝麻。 “绮年妹妹”丹朱握住小芝麻伸过来的手,两个人一起往里走。走过小亲王面前,他高兴的喊道:“大侄女”。 丹朱朝他墩身行礼,“见过醇亲王。” 小亲王摆摆手,“在这里不用这么多礼,你就叫我小舅舅好了。”丹朱也是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的,所以他们二人比旁人要亲近些。 小芝麻姐弟三个对视一眼,这才深刻的感受到他们果然比小亲王要矮一辈这个事实。 沈寄放了五个小孩儿一道去玩耍,自己坐在树下浮想联翩。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说啊。昨天洪总管的媳妇儿才喜滋滋的来告诉她,洪大丫有身孕了。今天又得知石小姐的夫婿入了大理寺的牢狱。 魏楹晚上打发人来说,他有应酬要晚些回来。 沈寄把几个小家伙都安排睡下了,便拿了本游记在屋里等着魏楹回来。如果她没有了错,今晚请魏楹喝酒的应该是当年石小大人。 说起来魏楹当年算是言而无信,石家却是放了他一马没有为难的。这样算来是他欠了石家的。只是这次的事,听芙叶的口气,可不小呢,不是能够高抬贵手的事儿。魏大人应该不会犯糊涂才是。 沈寄看不进游记,干等又无聊。于是让人把琴给她搬了出来,月下弹琴。 当值的薄荷纳闷,奶奶今天怎么这么好的兴致,爷都不在家呢。 这个院子里住着小亲王和小馒头,他们还没有睡着,听到琴声便跑来了,一人端一根凳子坐在旁边听沈寄弹琴。丹朱则是住的小芝麻的院子,两人这会儿还躺在床上聊天呢,只隐隐约约听到点琴声。小芝麻以为是老爹回来了,又跟母亲花前月下呢。可怜她罚写二十篇大字,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受罚。这种时候就不去讨老爹的嫌了。至于小包子,他是同样的想法。而且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沈寄看到两个小儿在旁边听着,便换了清淡的小调弹着给他们催眠。她方才在弹的,正是当年在江边听到石小姐和魏楹分别弹奏了一遍的那只曲目。的确是蛮难的,好在她总算是练会了。 未及,两小儿睡着了,各自被伺候的人抱回去睡觉,魏楹依然没有回来。沈寄便也收了琴,依然会去看游记。再弹可不成了,这个时刻大多数人都上床了,再弹她就要被怨妇了。她可只是在缅怀一下往事而已。半点没有要当怨妇的意思。 魏楹很晚才进家门,看到沈寄穿着素色绣暗花的寝衣盘腿坐床上看书不由道:“不是让你自己先睡就好么,不用等我。” 沈寄闻到一股很大的酒气,魏楹坐到躺椅上,“我坐会儿去洗。” 沈寄去拧了一把热毛巾过来,“给,擦擦。” 魏楹不动,沈寄便把毛巾盖他脸上轻柔得替他擦着,“你第一次上榜那会儿,我就时常等你等到这个时候,然后你醉醺醺的回家。” 魏楹直起身子,“你知道我今晚跟谁喝酒?”他今晚还真是跟小石大人喝酒。这会儿小石大人还在从四品的官职上。沈寄说起当年,那当年他也就是和小石大人一批人喝酒了。 “有人把路子都托到我这儿来了。” 那就难怪了! 魏楹笑了两声,“所以,你就夜不能寐,还弹琴了?” “感慨还是有的,你看,当初你想娶石家小姐好有老丈人照应,结果现在这样。我想……” 魏楹眯缝着眼,“你想什么?” “我想找个老实好拿捏的男人,可是没来得及实施就被你拐进京了。” 魏楹想到老实好拿捏的二狗子,又是两声冷笑,然后接过沈寄递上的温着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别惦记了,你不是给人保了大媒么。” 沈寄笑道:“我惦记什么啊,好没来由,我离开华安的时候才多大点。啧啧,我那么小你就惦记上我了,还生怕一走就回不去,我嫁了别人。” “这可不是至今没回去过么。嘿嘿,得亏我下手早啊!” 沈寄把魏楹搀起来,推进净房,“好好洗洗,一身的酒味儿。” 听到里头水声想起,她打开柜子给魏楹找干净衣服。想了想,最后只拿了一条亵裤进去。反正其他的拿进去他这会儿也不会穿。反正这也是初夏了,又不会受凉。 一刻钟后,魏楹穿着亵裤爬上床,在沈寄颊边亲了一口,“嗯,媳妇儿。” 沈寄便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欠了石小姐幸福啊?” “她幸福不幸福同我有什么相干?你这问得莫名其妙。” “你没这么想就好,我就怕你一下子怜香惜玉起来,觉得当年要是你没失约,她如今过得就是我的日子。” 魏楹嗤笑一声,“如果是她,当年我被贬八品县丞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活来的时候,一准儿跟我和离了。而且,有她哥哥在,你觉得我的前程能越过他去?得亏当年没去当石家女婿啊。要是当了,那就是跟石家站一边的了,先皇能那么爱重我?没有先皇我今天还不知道在那个旮旯苦哈哈的熬呢。所以,幸亏当年没被权势所迷,最终放弃了靠裙带关系往上爬。嗯,小寄,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到石家当倒霉女婿去了。”说着又抱着沈寄狠命亲了两口。 沈寄推开他,“你属狗的啊,弄得我一脸的口水。那今晚,你没答应?” “小石大人让我高抬贵手,这个肯定不可能,事情闹得很大,而且他妹婿仗着自己是宗室子弟做了那么多恶事,如今别人是豁出一身剐告状,我怎么能昧着良心高抬这个贵手呢。我只答应,在大理寺的牢狱中让他少受些罪。放心,我心头有数。”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说呢,你不放心什么?” “别闹了,那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得罪了宗室。他们全住在宗室营里,一有什么事守望互助,你一个三品官,能跟他们对着来么?” 魏楹眼里露出毅然的神色来,“我明天就让这件事直达天听。皇上不会纵容宗室子弟为恶不管的。” 只是夜半,有人拍门报讯,说是安置告状的人住的客栈起火了,告状人没能出得来。 沈寄一愣,这苦主没了,案子是不是就要断了? 魏楹道:“状纸已经收了,只是要另找人证了。” “你也说了是豁出一身剐来告状的,如今遇害了,旁人还敢么?而且你那一纸状纸,不定还在呢。什么都没有,你怎么查案子?就是去事发地,怕也查不到什么了。” 魏楹点头,“是,我让人去安置那告状的人的地方,也只有大理寺的人知道。那状纸多半也不在了。” 沈寄小声道:“宗室的人也太猖狂了吧。” “不就是仗着是龙子凤孙,这么多代了,历代先皇的血脉都不知还剩几分。” 本朝的皇室子弟,封爵是例减的。数代以后后便没有爵位了。可也不能让宗室子弟就泯然众人矣。于是朝廷出银子养在宗室营里。可是,这些皇N代,依沈寄看来,就没几个好的。好的也都被皇帝扒拉出来当差了。剩下的那些,就整日的斗鸡走狗欺男霸女,对了,这次闹出的是圈占良田。这些人有钱有势,而且都是宗室子弟,所以犯了事一般都能免责。长此以往,行事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如今,有人豁出命来递了状纸,还是找准了门路递到了魏楹手头,而不是其他的官员那里。恐怕正在高兴呢,结果就惨遭灭口。 沈寄埋怨道:“你怎么就不把人保护好些呢?就放放心心的去跟人喝酒叙旧去了。魏大人,你办案子办老了的人,怎么这么不经心啊。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人家敢站出来告宗室子弟容易么?” 第二天,魏楹下朝后去自己的衙门,发现果然之前收的状纸不见了。好一个大理石衙门,他平日使着还挺顺手的人,如今便成了内贼。 魏楹坐了下来,文不加点的写奏折,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起上秉。要是没这回事,怕是还引不起皇帝的重视。如今宗室的手伸这么长,都能在大理石作怪控制刑狱事件了,皇帝能容得才怪。至于那告状人,自然没有葬身火海。要是真死了,他这出戏还怎么唱?正如他媳妇所说,他可是办案子都办老了的人了。从一开始出了大理寺的门接下那张状告宗室侵占良田的,按了几十个大红指印的状纸,他就预料到宗室营的人会不遗余力团结一心的阻挠他办案了。因为,他接下这张状纸,在他们看来就是和整个宗室对着干。 毕竟是血脉相连,宗室营的人也是太祖太宗的后裔,而且三人成虎,皇帝跟前他们也是说得上话的。他接了状纸,一个不好是要把自己也折进去的,不想点法子怎么行。 沈寄这会儿带着小亲王往二狗子的鱼塘去,马车前后跟着的便是皇帝拨给醇亲王的大内侍卫。她是真没想到,魏楹竟然把告状人安置在二狗子这里了。他们现在就是要带他到宫门前去侯着。那个地方连沈寄都没想到,外人就更想不到了。 早上,沈寄已经把事儿简单的给四岁的小亲王讲了讲。就是你家的远亲做了坏事,现在有人来告状,然后昨晚你的远亲还派人要把告状的人烧死。你是帮理还是帮亲?小亲王现在是和小馒头混玩,但伽叶大师平日也给他讲一些佛偈小故事。里头的善恶因果等等他也能听明白了。因此听沈寄说了,他就表示要帮理不帮亲。沈寄便带着他来接人了。毕竟,万一有什么,还可以用他的身份挡一挡。而且,大内侍卫也很好用的。不过,这些大内侍卫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做什么,只是随行保护醇亲王而已。 二狗子的鱼塘和菜地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二狗子看她带了个穿着华丽的小男孩儿便道:“这不是你家小馒头啊。” “这是醇亲王,他陪我来接人的。” 二狗子吓了一跳,赶紧磕头拜见醇亲王。洪大丫以及二狗子的三个孩子都被洪总管夫妻接回去照顾去了。小亲王笑眯眯给他免了礼,东张西望,显见对二狗子这个鱼塘,以及小沟里的鸭子很感兴趣。 “咱们先带人回去,这里随时可以来看。” 小亲王点点头,“哦。” 二狗子去把人带出来,“这是魏大人的夫人和醇亲王,他们是来接你的。你跟他们走吧。” 那人一听,赶紧的跪下就砰砰磕头,沈寄忙道:“快拉他起来。”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就磕了七八个头了。 二狗子两手用力把人拉住,沈寄又道:“昨晚有人放火烧了本该是你住着的大理寺的屋子,现在我们带你到宫门前候着,也许里头会召你问话。到时候你也别怕,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沈寄让告状的耿二坐在老赵头身边,这样即便有人胆大包天对醇亲王的车队下手,老赵头也能护着他。不过,这也就是以防万一了。那些人只要不是真不想活了,怕是没人敢光天化日的对小亲王下手。买凶杀人,也没那么多亡命之徒来对付大内侍卫。 魏楹正在御书房对皇帝陈述案情。就私人感情来说,这两人是相看两相厌的。但是谈论气公事来,两人都是相当理智的人。因此现在气氛居然还不错。 皇帝听完魏楹的陈述也是勃然大怒,他早有整顿宗室营之心。只是因为外头都说他刻薄寡恩,陷害贤良兄长。再对宗室营下手整顿,那更难听的话就会漫天飞了,所以才暂时没有动作。而且,宗室营里还有不少安王的同情者,许多流言就是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如今魏楹说的事儿,也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动手的理由。而且魏楹方才说的也在理,此事运作得好,对挽回他的名声是有好处的。 “人被你藏在哪里了?带进宫来,朕要亲自过问此事。” “臣上朝后,内子与醇亲王便接人去了,此时应该到了宫门附近。” “魏持己,你够厉害的啊,连朕的小兄弟都利用上了。”还让小寄去跑腿做这种事。 “皇上,臣也是不得已。臣区区一个三品官,宗室是不会放在眼底的。他们都敢放火烧大理寺的屋子偷大理寺的卷宗,半路截人再寻常不过了。”此行,魏楹是想过的,宗室子弟再猖狂,一时之间也凑不出这么多死士来。毕竟,他们只是宗室,朝廷拨的银子不够他们畜养死士。只能是收买亡命之徒,大内侍卫可不是吃素的。此行可保无虞。而且暗中,还有魏家蓄养的江湖人跟随。不然,他也不敢让沈寄和小亲王去。 “好,等人到了带进宫来。” “是。” 255危机 虽然说皇帝要过问,但具体查案子的还是魏楹。这一次的事,他真的是把整个宗室营都得罪了。此后到底会如何,真的不好说。 “后不后悔?”沈寄小声问。 魏楹摇摇头,“其实当时心头也不是没有过取舍。你也知道我一心往上爬,除了对你和孩子们,对旁人怕都少不了一份权衡利弊。可是,我毕竟是一个读书人。达则兼济天下已经是刻入血缘的信念。” 沈寄笑笑,“我知道。”这便是她在历史书上读到过的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凛凛风骨。 “这次的盖子能揭多开,揭开了之后又如何,我也不知道。哪怕皇上此时支持我查!”魏楹摸摸沈寄,“这么多年好容易养出来一些肉,怕是又要掉了。”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反正,你也不是没被贬过官。就算是为此丢了官,还有我呢,我养你!” “胡说八道!”魏楹笑斥一句,他早在接状纸的时候便考虑过事后种种。也知道沈寄一定会和他同进退,现在听到她真的能明白他,而不是一味的夫唱妇随,心情大好,便接了一句,“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家卖红薯吧。” 沈寄笑道:“回华安去卖。”她一直都喜欢华安多过淮阳许多。 “好!” 其实,如果魏楹贬官甚至丢官,沈寄也心痛。她的连锁店大业才刚开始呢。就算不能成为肯德基麦当劳那样的巨头,也要向真功夫小肥羊看齐吧。可要是少了官商结合中的官,这件事怕也只有戛然而止了。还不定会有谁冒出来抢她的产业呢。 太子对魏楹主理却有些不同意见,他逮着机会就当面劝魏楹,“夫子,此事你不要陷得过深了。盖子也要揭缓一点,把眼前这桩案子了了便停手吧。” “殿下的意思是旁的事情就不要牵扯,民不举官不究?” 太子点头,“那毕竟不是一般亲贵,父皇的性子好容易和缓些,不宜再弄出乱子来。而且,要解决宗室的事,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如今,宜稳不宜乱。一步一步的来吧。” 魏楹想了半晌,承认太子说得有理,“好!”然后失笑,“人皆言臣少年老成,不想也能这么热血一回。还是太子看得更远一些。”此时的确不宜和整个宗室营为敌,他的地位还不够。如果他就为这一件事折翼,虽然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以后却也没有了真正站到百官之首兼济天下的机会。 宗室营的人走了太后的路子,宗室营的妇人有几个得宠的是时时进宫给太后请安问好的。此时便加油添醋颠倒黑白的将话对太后讲了。太后闻说案子是魏楹接下的,沈寄还哄了醇亲王出面不由低声道:“阴魂不散。” “按你说,是那大理寺卿故意的和宗室过不去?他为了什么?” “魏大人的堂弟,之前在宗室手里吃了个大亏。” 这倒是真的,沈寄都知道。魏柏上门来告诉魏楹的时候,她也在一旁。不过,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魏楹可不会脑子发热拿自己的前程去替堂弟出气。 于是太后便在皇帝晨昏定省时说了一句,“宗室营的人,也都是你的亲族。你的名声已经被人坏成这样,可不要被人公报私仇给利用了。回头得了不好的名声的可是你。” “母后莫听那些妇人胡绉,在后宫安富尊荣便是。朝堂上的事就不要过问了,朕心头有数。” “母后也是为你好,那个人,他能一心一意替你的名声着想么?他不过借机报复,然后为自己搏个青天的好名声。末了什么脏水却都是破在你身上的。”皇帝掳过沈寄的事,太后也知情。而且她是做娘的,外头那么多人不遗余力的泼她儿子脏水,自然是不舒坦之极。宗室营的妇人便也是拿捏住了这一点,说动了太后。她一向查案子的是那个女人的夫婿,虽然后来人放回去了,可夺妻之恨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一次还不可劲儿的糟践皇帝本就不怎样的名声啊。 “不会,魏持己是个很拎得清的人。” 沈寄得知魏楹没有脑子发热到底,一定要如今去和宗室这个痼疾硬碰硬也松了一口气。她不怕回去卖红薯,就怕留不下命来卖红薯。不过,饶是只查揭出来的这一件案子,也不是一点危险没有。 这一点魏楹倒是坦然,“如今风声已经放出去了,那人皇帝也见过了。宗室营的长辈首先就会丢卒保车。这件案子我会彻查,但是牵连不到旁人身上去。这便会是各方博弈的一个结果。我本来是脑子有些发热,想为民请命,但的确还不是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时候。皇上如果接受这样的结果,那说明他的风格果然改变了。”一想到这个风格改变是皇帝吃了许多暗亏的结果,这里头还有他媳妇儿劝说的功劳,他心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沈寄点头道:“那样的风格还是改了的好。”都被挤兑得快不想是学过帝王心术的人了。 魏楹白她一眼,然后去前院大书房了。 至于小亲王,他同沈寄从宫门处回来,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十分的高兴。小馒头本来就很不满沈寄带小亲王出门却没有带他,便问:“你们哪去了?” 小亲王挺挺胸膛,“办正事去了。你还小,以后带你。” 小馒头便赌气没有理小亲王,直到小芝麻小包子回来听说了这事,虽然知道有用的是小亲王的身份,却也羡慕他能出力帮正事了。小馒头见兄姐都只有羡慕的份儿,想想也就平衡了,便拉着小亲王的手让他讲经过。 这一路尽是平平安安的,哪有什么好讲的。小亲王便卡壳了。他只知道自己是跟着魏夫人去办大事去了,皇兄都夸了他两句呢。可到底办了什么大事,却着实讲不出来。眼见小馒头拉着他的手道‘讲嘛讲嘛’,白皙的小脸就有些憋红了。 小芝麻肚子里暗笑,‘善良’的给小亲王解围:“小弟,因为王爷去了。所以,有些事就没有发生。真正的大事不是喊打喊杀的。” 小馒头不大懂,不过也知道这是没有什么新鲜事可以听的意思了,不由失望。 小亲王便讲起了在二狗子鱼塘的见闻,小芝麻和小包子对二狗子有印象,能吃一大海湾面的叔叔。听说他喂得鱼大又肥,养的鸭一摇一摆的在河里游便也来了兴致,打算休息的时候撺掇沈寄带他们去玩。小馒头孩子心性,听说有地方玩,便跟小亲王说明天就去,被小包子和小芝麻骂了一顿没良心。 可是沈寄正为和宗室直接扛上的魏楹担忧着,哪里有带孩子们出游的心思。只叫人捉了小鸭子放到自家的小溪里,让他们去看。到后来更是打发小亲王和小馒头跟着丹朱回了郡主府交给芙叶照看。芙叶看着丹朱去了没几天,带回来两个,一问知道是沈寄打发到她这里来的,便知道那个案子不是太好查。 “好了,十四弟,小馒头,来了就在这里好好玩。你们想怎么玩,只要不伤了自个儿都成。” 把两个小的安顿好,丹朱悄声问芙叶:“娘,是不是小姨府上有事?” “嗯,你姨丈接了状纸,惹到了宗室营的人。如今虽然那涉案人被宗室营的长辈舍了,可你姨丈却是招了他们的嫉恨了。人人都不敢接那状纸,偏你姨丈就接了。然后还连你小舅舅都用上了。” 丹朱恍然,“怪不得小舅舅抿着小嘴乐,说他办正事去了呢。既然人人都不接那状纸,为什么姨丈又要接呢?” “他还年轻,还有为民请命的热血跟冲动,之前也走得很顺,颇有点不畏权势的硬骨头。你小姨怕是在担惊受怕呢,受不了那两个小二呱噪,所以索性丢到咱家来了。你好生照看好你小舅舅和小表弟。” “是,女儿到了小姨家,就同绮年妹妹一起上课,并没有丝毫耽误。” “去了小姨家还耽误功课是没有道理的。放心,你上课的时候,娘会照看那两个小家伙的。”真是亏得小寄厉害,四五个孩子也能照看过来,还开了那么多赚钱的酒楼铺子。她从前一直羡慕小寄嫁了个长得好又有才具的夫婿,如今想想,还是自家的自在日子好过。总是少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时候。 小芝麻和小包子也从沈寄的反常里知道老爹公事上怕是有些不顺,小芝麻这会儿便有些明白了沈寄同她说的最好不要家太有能耐的男人的意思。 “娘,爹爹不会有事的。”小芝麻称职的扮演起了贴心小棉袄。 沈寄点点头,一手搂着小芝麻一手搂着小包子,“其实现在不算凶险,你们爹爹从前遇到过的事比这凶险多了。如今怎么也是在天下脚下,而且咱们家养的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怕只怕此事后患无穷。 小包子出声道:“以前有什么事儿啊?” “最早啊,你们两个都没有的时候,娘随着你们爹在蜀中,你们爹那时候做八品县丞,还被县令排挤很不得志。县令派他去剿匪,实则县令和匪寇有勾结要置他于死地。那次他的死讯都传来了。好在我们事先有约定,他送了保平安的物事回来。那次还有人上门要来抓娘做人质。是赵爷爷和你们先生救了娘。” “还有一次啊,是小包子出生的时候,就是现在被关着的安王爷对你们爹下手。那个时候他去外地视察报了灾情的属县去了,娘一个人带着小芝麻在家。那次是刘适迨逄婺忝堑挡了刀子。后来人赶回来的时候,小包子正好出世。” 小包子感概道:“当官真是不容易啊。” 小芝麻也道:“娘也不容易。” “应该说当好官不容易。你们爹爹这回就是为了给受苦的百姓出头伸冤,如今得罪了宗室。只怕你们爹以后在官场有人为难,娘的生意也会有人捣乱。不过,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老百姓有冤无处申。” 小包子点头,“嗯,先生说的,男儿在世,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沈寄点头,“嗯,没错。”精英教育啊,她这个大儿子是肯定会被弄去参加科考的了。一边转头问小芝麻道:“你觉得呢?” 小芝麻扁扁嘴,“我记得娘唱过一首歌,里头有句词: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女儿以后要跟娘一样,自己找乐子。” 沈寄笑笑,“你说得也没错。”只不过,再会自己找乐子,还是免不得担惊受怕。虽然知道魏楹的分析是对的,宗室营此次必定是会舍了作恶多端的作案人,但是,这个仇却结下了啊。所以,还是得给小芝麻灌输嫁人当嫁没有野心男人的观念。她之所以觉得徐S好,就是因为他有徐茂这个没野心的爹。自小耳濡目染,也是会在过日子上化心思的人。她就喜欢这样的。 一个月后,那名涉案宗室子弟数罪并罚,流放三千里。当夜魏府就发生了走水事件。还好发现得及时,火被扑灭了,损失还能承受,也没有伤及人命。 小馒头被沈寄抱着,两手圈着她的脖子,伸长脑袋去看,“娘,放焰火?” “不是,是咱家走水了。” 第二天,宝月斋有醉汉闹事,然楼出现老鼠。一时间,生意一落千丈。沈寄便让崔大掌柜和留京的凌大掌柜将东家魏大人因为为民除害得罪人的事暗地里宣扬了出去。同时请林子钦过来开股东大会,商讨对策。林家只有一成干股,一年不到五千两银子。可这事除了打魏楹的脸,也同时打了他国舅爷的脸。 林子钦掏出三张银票一千两的银票,看过日期沈寄恍然,原来那些人捣乱之前就上镇国侯府送了银票弥补林子钦的损失去了。 “既然如此,我自己解决吧。” 林子钦笑着把银票给了两个掌柜的,“拿去冲抵这些天的损失。”转头对沈寄道:“我要是不想管,我就托词不来了。说吧,你想怎么做?” “不会影响你和宗室之间的关系吧?” “怕什么,我可是最大的外戚,他们不过是远支宗室。皇后那里,你不用担心。皇上要整顿宗室呢。” “我也不想多做什么,大理寺的人在帮我查找人闹事的那几个宗室子弟做的恶事,我打算帮他们好好宣传宣传。就让然楼的人上街吹拉弹唱去。” 林子钦讶然,“硬碰硬?” “不,两手抓。持己他上了折子,请皇上公开考核宗室子弟,有文才武学出众的,直接当差。不是总说不给他们机会么,现在机会来了,不过机会只青睐有准备的人。看看能选出多少吧?比例悬殊太大,不是实实在在证明他们是吃闲饭的么。至于说损失,既然他们已经提前赔了,那就更好办了。” 林子钦赞道:“这个法子真的不错!皇上也会接受的。需要我做什么呢?” “保护出去吹拉弹唱的人的安全。”让人知道然楼和宝月斋是你罩的九成。 皇帝看了魏楹的条陈,的确觉得不错。这样,可以选出宗室里不得志而有才学的人,也可以让那些志大才疏的家伙现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这下可不能再说他薄待宗室了吧。机会他给了,抓不抓得住就看那些人的了。 “可以,朕这就让皇室宗长通知下去。正好百日后是秋狩之期,到时候一并考核。” 果然,这道旨意下去,除了有人嘀咕几句身为龙子凤孙,还要考核才给官做,大多数人是乐见的。朝臣也觉得很不错。毕竟,随着宗室为恶的事被人刻意爆出来,很多人都觉得宗室子弟是该管管了。硬性的惩处怕是又会让皇帝背负上恶名,这样的考核,给人出头之机,倒真是不错的手段。 另外,沈寄还增加了宝月斋的安保人数,杜绝有人上门闹事的行为。从前不是没有,可那天是有人纠众闹事,人手便有些不足。另外,魏楹毕竟是做过京兆尹的,在京兆尹衙门里也有不少熟人。让他们在附近巡逻的时候多在宝月斋门口走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至于然楼出现老鼠,沈寄请了附近德高望重的人代表众人进去厨房仓库等处查验,也算是个食品安全的公开验收。那些人进去看了,出来都表示然楼的厨房仓库都是很干净,经得起查验的。至于老鼠,那是有人为了捣乱故意放的。如今,不少宗室的名声坏到家了。魏大人为民除害得罪宗室的事儿也传唱开了。当时有人当街拦轿递状纸的事也是有不少人目睹的,再后来某宗室子弟被流放三千里也被人津津乐道。这场危机也就过去了。 另一方面,则由太子出面将宗室中素有才名的人一并约到东宫,说道如今宗室名声扫地的情况。老百姓往往不知道那么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要洗刷名声,就只有凭自身的真本事了。这便是给皇帝的甄选开动员会了。效果很不错,毕竟这些人都是明察暗访后找出来的宗室中还算不错的。他们感受到了太子代表皇帝表现的重视,也深感有必要洗刷名声。只是听说能有这样的机会,是魏楹上了条陈,心头不由有些五味杂陈。 “魏大人没有要和整个宗室为敌的意思,只是他是大理寺卿,案子又不是诬告,自然是得管的。就是在座诸君,日后在其位也须谋其政哪!” 256教子 魏楹也没有认为做这些就能和宗室子弟们相逢一笑泯恩仇,不过是尽可能的避免祸事罢了。希望这些有能耐的宗室子弟能够对其他的叔伯兄弟有所约束。 皇帝见要考核重用宗室子弟的旨意传出,大部分人都是持乐见其成的态度也比较高兴。近来他的政令少有如此上下齐心的。凌先生说得没错,魏持己果然是个手段圆融的能臣。难怪父皇当年会赏识爱重他。这一次的事件,他们算是君臣相得的第一步吧。只要是能用,他就用。虽然一看到这个人就让他心头不舒坦,让他想起那个不肯把他放在眼里的女人。 那名涉案的宗室子弟流放了,家里便断了朝廷供给的禄银禄米。还把他的家眷从宗室营赶了出去。虽然其他人亲戚会照顾一二,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石家小姐作为涉案人员的家眷,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自然是很困难的。于是带着孩子住到了自己陪嫁的小院里。 这是沈寄打听来的。石小姐的陪嫁其实也不能说不丰厚,可是到如今,被她的夫婿败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小院一间铺子。这还是她把房契地契等藏回了娘家才保留下来的。不然,和跟其他的一起变成了赌资。 “你说,石大人当年怎么把女儿嫁给这么个人啊?”这世上最殷切盼望石小姐日子过得好的,除了她的家人也就是沈寄了。毕竟,只有她真的过好了,才和她们的生活彻底没有了关系。 魏楹叹口气:“十三年前,那个人看着还是挺不错的。可是,人会变啊。”当年他在考场,多亏石家人告诉他发下来的食物被动了手脚,他才没有误了第一场考试。虽然后来成绩作废重考,但这依然是个天大的人情。他是没欠石小姐幸福,可是欠了石家的人情。这次让人没有胡乱用刑,也只能抵了石家在他背弃后头约定后不曾追究的事。 “石家应该会关照她们几母子,可毕竟石老大人和老夫人都不在了。小石大人的夫人不知道会不会依然慷慨的资助曾经带走大量陪嫁的小姑子?李夫人的铺子是做布匹生意的,我托大嫂子照顾一二吧。”李夫人便是石小姐,李是国姓,她嫁的宗室子弟自然是姓李的。而大嫂子是沈寄的干嫂子柳氏,柳氏这些年把从沈寄手里打过去的成衣铺子做得是风生水起。 魏楹点点头,“也好。”他没有应下小石大人的请托,心头还是有些遗憾的。他这辈子就欠下石家的人情一直没能换上,十多年了石家终于跟他开一次口,结果女婿还被他判了个三千里流放。虽然他答应了让对方在大理寺日子好过些,可人家本就是宗室子弟,也没人敢胡乱糟践。可不像他当年,真是在大理寺吃了大亏。亏了他心理素质过硬,这才没留下什么阴影,如今也照常在大理寺当差。 沈寄为此事奔波去了,她得让石小姐母子几个过上她夫婿在时更好的日子才行。不就是缺银子么,她就把她们几母子私下里养起来都行。只是,不能是她出面,不能让人察觉而已。柳氏听了沈寄的话,明白了原委,好一番感慨:“姑奶奶想得也太周到了。” “大嫂,这种事儿不能大意的。” 林夫人对她的说法也很赞同,这样做一是可以化解一些魏楹和宗室的恩怨,二就是可以还了石家的人情。只是林夫人托给沈寄的事让她有些作难,林夫人托她给谆哥儿找个媳妇。 林侍郎辞官了,到底是被劝退的还是自己辞的沈寄不知道,总之他还算是安王一党里下场比较好的。那林家的门楣可就比从前低了,可以林夫人疼爱孙子的那个劲儿,门第低了的孙媳妇她怕是看不上。林夫人现在也不在官太太圈子里了,柳氏更是寡妇,所以才找上沈寄的。 好在林夫人虽然溺爱孙子,但谆哥儿的学业她却是非常看重的。十四岁的林谆如今是秀才,家里专门请了名师教导,他祖父致仕以后更是亲自看管。甚至林家一大家子,如今还是京城住着,而不是回老家,都是为了他的前程。书香门第不同于勋贵世家,靠的就是子孙后代能考出啦。所以,魏楹才那么受魏氏族老的看重。 “谆哥儿还小,莫如等他靠上了举人会更好说亲一些。我这里也帮他留意着。”沈寄中肯的道。 “嗯,他祖父也是这个意思,说过早定下来反而不好。我就是怕我抱不上曾孙子啊。” 沈寄看柳氏坐在那里,死水一般的沉静。也难怪她如此了。嫁的是个牌位,名义上的儿子一直跟在婆婆跟前,什么事情她都没有过问的资格。好在还能打理那家成衣铺,所以她才把全副心血都投了进去。 “干娘身子好着呢,我会替大侄子留意着。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孙媳妇啊?” 林夫人倒是能认清现实,林家现在其实算是没落了。幸好当初没有完全站到安王那边去,而且在多总管那里很下了些功夫,他们家大人这才能全身而退。如今,只要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不是庶出的,性子适合做长孙媳的她都能接受。 沈寄点头应下,这就是站错了队啊。好在后来干爹还知道不能一条路走到黑,更加不能跟着造反。 柳氏送了沈寄出去,“谆儿的事情就有劳妹妹了,至于李夫人,我吩咐管事从她的铺子拿货就是了。” “嗯,价格不用高,反正保证她母子几个衣食无忧就成。”石小姐从前的日子也不好过的,从她夫婿沾上赌瘾之后就是如此。所以,如今对生活应该也没有非要锦衣玉食的要求。她那个夫婿,其实也是别人的棋子,就是因为人穷志短,所以才会那么好利用的。 “没问题,不就是一家布匹供应商么。” 沈寄感慨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啊,谆儿都要找媳妇儿了。”接下来,怕就轮到小权儿了。 “再过个几年姑奶奶就该发愁了。” 小芝麻七岁,小包子五岁,沈寄感觉还很遥远,可是现在想想,也不过就是六七年的事了。也就是她成亲六年才生了女儿,像石小姐和她前后脚成亲的,如今长子都十二岁了。她拍拍脑门上轿子离开,柳氏笑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事情交托给了柳氏,沈寄很放心,果然不久后消息传来,就是李夫人的布庄生意上了正轨。当然,这里头不只是柳氏一个人的功劳,小石大人也是托了人帮衬的。他妹子毕竟是外嫁女,让她能够自立才是根本。所以他给她派去了得力的管事掌管布庄。后来听说了柳记成衣铺照顾生意,转了两个弯便想到了魏楹那里去。却是不必让妹子知晓了,她只需要知道是自己派的管事帮她撑起了生意就好。没想到当年自己竟然是慧眼识人,魏持己如今都已经爬到三品高位了。而且看着情势,过不多久还有升一升的可能。 半年后,时任丞相告老还乡,吏部尚书升了上去,凌侍郎便成了凌尚书。魏楹也挪了位置,吏部侍郎这样的美差一时轮不到他,是调任礼部侍郎。同样是三品,却是入了六部了。按从前的说法这个位置是外交部副部长。三十四岁到这个位置当真是可喜可贺的很。 沈寄今天是到凌家去吃酒席,凌大人升官家里摆了酒。沈寄这半年其实也帮着林谆留意着婚事,无奈她如今这个圈子,哪里有人愿意把女儿嫁到已呈败落之象的林家。所以她才劝说等林谆考中了举人再说。他能中举,林家还有一线翻身的希望。所以说,林夫人虽然认清了现实,但是还有些心气高。要不然就不会托沈寄留意了。她该去托徐茂的媳妇儿陈氏。陈氏是六品敕命夫人,她那个圈子倒还有可能有人看中林谆。 沈寄将自己几次和人搭话,都被人转移了话题的事和林夫人说了,她很是伤感了一阵。前些日子林大人做六十大寿,有不少人还是听说魏楹去了才去的。这个事实再次打击了林夫人,这才说等中了举人再说。林大人请魏楹指点林谆的文章,魏楹看过后跟沈寄学问还行,就是身体太弱了。这一点他同林大人说了,让林谆每天打五禽戏,不然进了考场连考几天也会被抬出来。 今天凌家宴请,芙叶自然也是到场的,她和凌家的关系不一般,自然要来捧场。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家宴请,差不多半朝人都来了,热闹非常。甚至连没有下帖子的人家也有人来恭贺的。听说分成了两天,今天是同僚,明天是亲戚。 沈寄和芙叶都是很早就到的,这是规矩,和主人家熟识的人家要早些到,主人家若忙不过来也可以帮着招呼一下客人。看今日这个热闹场景还有皇帝对凌尚书的信任,怕是魏楹说的凌大人最后会拜相的说法是有依据的。 芙叶小声和沈寄说:“帮我问问魏楹,西陵的使者团几时到。” 沈寄点头,“知道了。”这次的使者团里有芙叶未来的儿媳妇,她难免会挂心。 应酬了一天回去,沈寄觉得很疲惫,便泡在香汤里解乏,然后召了苜蓿给她按摩。苜蓿会功夫,认穴是很准的。小芝麻如今跟着也学了一手,踩他老子的时候便更有章法了。即便魏楹那里已经有了专业的按摩师,她依然不时去给她踩踩。 沈寄今日在凌家听凌夫人说起,凌大人这几年老得很快,实在是太操心了。她想着魏楹,顿时便觉得前景不妙。凌大人还是自身很懂得保养的呢,都这样。魏楹不会未老先衰吧? 沈寄等到魏楹从凌家回来,看他喝得不是很多,便先问了西陵使团的事,得到准信儿后打发人去告诉芙叶,然后把她的担忧说了。 “未老先衰?”魏楹被吓了一条,伸手让沈寄拿镜子给他。 “放心,现在还没有。我是担心以后。” 魏楹看她一眼,“没有的事,男人比较经得起老。” “那你说,凌大人这几年是不是老了一头?” 好像真的是。 “我可不要跟你一样,把鸡蛋黄瓜什么有的没的都往脸上涂。男人不怕老!” 不怕老那你急着照镜子做什么? “我就是担心,以后人家以为我是小芝麻的长姐。” 魏楹瞪沈寄一眼,她是小芝麻的长姐,那岂不成了他的长女。他捧着沈寄的脸看,的确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些。她原本就小他六岁了。 “你说了半天,是要说什么?”肯定不可能是要拉着他一起美容养颜。 “保养身体啊!” 魏楹点点头,“嗯,这个可以。”他也不想未老先衰,被当成沈寄的爹。 于是沈寄请了欧阳先生帮忙拟一份日常养生的方子,监督执行人是她和小芝麻。从各方面督促魏楹爱惜身体。一开始嘛,魏楹也还算配合,过了几天被沈寄拉去赤脚踩石子路的时候就有些懒怠动了。 沈寄便凑在他耳边喊:“爹――” 魏楹实在是受不了,只有被拉起来执行。事实上这一条路是沈寄让弄的,不过欧阳先生很是赞同。 欧阳先生杂学甚多,而且还文武兼修。沈寄甚至怀疑他在科场不得意就是因为学的东西太杂太多了。魏楹心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小包子只学六艺。小包子私下里告诉沈寄,他爹说让他只学六艺的时候他都想哭了。 当时沈寄一愣,“你这么好学啊?那你还想学什么?” 小包子一听这话,差点真的飙泪了,“娘――”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知道六艺都要学很辛苦,来,娘抱抱,再过两年连撒娇都不行了。”可怜的娃,也就是幼儿园大班或者学前班的年纪,却要早早的开始为将来做准备了。还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幸福啊。 小包子立即投进沈寄的怀里,沈寄在他身上捏了捏,唉哟,身上的肉肉少了好多,当然,人也结实了许多。 “真的辛苦的不能接受?” 小包子想了想,“那倒没有。” “还是看着弟弟还在每天混玩,姐姐的课程轻松得多有些不平衡?” “有点儿。”小包子赧然的把脸埋进沈寄怀里。这会儿还是趁着魏楹没下衙来的呢。不然被看到了又得挨训。当然,小弟也不在,不然会有人跟他抢娘的怀抱的。 沈寄伸手取了桌上的荔枝剥了皮喂到小包子嘴里,“走,跟娘去外头转转。” 小弟不在,上半山寺去玩了。听说过些时日还要跟着寺中武僧学武呢。 “不带姐姐么?” “她在练习给你们爹爹做袜子呢。而且,我要带你去见识的,她已经见识过了。” 小包子茫然,沈寄拿过薄荷手里的湿毛巾给小包子把手擦干净,拉着他往外走。小包子有这种情绪挺正常,小孩子嘛,都贪玩。沈寄的法子很简单,忆苦思甜。小芝麻在扬州的时候的确是见识过穷人家的小孩儿是怎么过日子的了。现在问她,她还能想的起来大冬天那些孩子穿得很单薄,甚至上街讨生活的情景。主要当初那幕太刺激她了,印象很深。 沈寄知道一再的给小包子讲她和魏楹小时候多么不容易,她练字都是蘸清水什么的,他听多了也就听疲了。带他到贫民窟去看看那些孩子是怎样学习的,他就知道好歹了。 果然,小包子去看过有人在沙地里练字或是有人背着一捆柴站在私塾外听先生讲课,再有乡下有人家为了筹集儿子的束,要把女儿卖给人做童养媳,他的厌学情绪便消失无踪了。 “娘,你一直以来就是在帮助这些人么?”小包子看到那些人对母亲格外尊重感到与有荣焉。 “是,不过记住,人活在这世上,最要紧是自助。像你看到的在沙地里写字,已经背着一捆柴听课的哥哥,就是这样的。这样的人才值得帮助。” 小包子似懂非懂的点头。 “好了,我们回家了。” 回到家里,魏楹打量了小包子一番,看得他赧然低头。 “好了,出去见识过了才知道好歹。不然你还以为穷人只是书上的字眼呢。” “是。” 小包子小声告诉小芝麻,“姐姐,我今天看到卖身葬父的了,好惨哦!” 沈寄摸摸额头,这小子对卖身葬父的小媳妇儿这件事念念不忘的。不是沈寄拦着他就把零花钱拿给人家了。后来是沈寄让人请了义庄的人来处理,又把那女孩儿送到了慈心会所在地安置。她可不想买个童养媳。这会儿听他提起,便知道在转移话题,省得他老子追根究底。 果然,小芝麻对此事也来了兴趣,拉着小包子追问细节。就连魏楹都没有打断他,还看着小芝麻道:“喏,你那会儿就这么大。” “她一看就是个小白富美,哪像我那会儿整个一芦柴棒。” 257难题 小包子外出增长见识回来,学习的积极性好了不少。沈寄便和魏楹商量,毕竟是太小,缓着点儿来好了。 “我那个时候……”魏楹不大情愿,要举自己六七岁时候的事来反驳,却被沈寄用手捂住了嘴,“哪能一样呢,成长的环境完全不同。你觉得让小芝麻卯时不到就起来做早饭,然后背一背篓东西去集市卖可能么?” “那怎么行!” “就是啊,你五岁的时候婆婆被人害死,你自己也差点被淹死。读书是你唯一能报仇雪恨的方式,所以一入学你就如饥似渴的学习。可小包子是在我们跟前再幸福没有的长到这么大,他哪能有那么自觉呢。” “所以我才要鞭策他啊。他又跟你诉苦了?” “那倒还没有,可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不能一开始就给他太大的压力了,找机会表扬表扬他吧。我不信你小时候不喜欢听表扬,反正我是喜欢的。你别把儿子搞得跟小老头儿一样。” “就他,还小老头儿呢。哎,好吧好吧。”这算是沈寄头一回和他这么正式的沟通,他的确是很喜欢听下人和旁人说小包子小小年纪有乃父之风之类的话。可是媳妇儿说那些都是虚的,要让孩子身心健康的成长才是真的。也罢,比起那些赞誉,的确儿子更重要。当然,晚上不受冷遇同样重要。自家媳妇儿要是心疼儿子心情不好,他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小包子的精英教育于是便有所删减,一来他如今厌学情绪并不如之前严重,二来不用上那么多课肯定是欢喜的。这天回来,书包还没放下,就爬到榻上抱着沈寄的脖子亲了她一口,然后表决心:“娘,我一定好好跟先生读书。” 旁边的小馒头一看,立时站了起来,扯着沈寄的胳膊,在她另一边脸上更响亮的亲了一声。 小芝麻看着沈寄笑道:“娘,要不,我也来一下?我亲额头。” 沈寄好气又好笑,“行了,你就别来凑热闹了。你们哥俩,还准备把我抱多久,这是抢玩具呢?”小包子和小馒头的爪子还一个箍着她的脖子,一个扯着胳膊呢。 小哥俩互相看着,小包子松了手,小馒则头得意的抱着沈寄坐下,“娘,你还看不看我打拳?” “看,你也打给哥哥姐姐一起看看。” 小包子和小芝麻对视一眼,这上一趟半山寺,长进这么大,都会打拳了?他们俩才刚脱离扎马步没有多久呢。 小馒头便在榻上摆开架势,沈寄都被他清场赶到椅子上去坐着,然后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奶声奶气道:“请指教!” 小馒头嘴里嘿嘿哈哈的喊着,看着蛮像一回事的。不过三个观众都一看就知道,这完全是花架子,绝不是半山寺的武僧教的。八成是和小亲王一起在旁边看,然后跟着模仿的。不过难为他一套拳法竟然看了个七七八八,直打了一大半才因为遗忘。 沈寄带头鼓掌,“嗯,真不错,我的小馒头也能打拳了。” 小包子和小芝麻也只好跟着鼓掌助兴,只小小声的嘟囔,“还是老幺好啊!”他们在日头底下扎马步也没人给鼓过掌。 沈寄横他们一样,“你俩没当过老幺啊?” “小饺子|小豆沙快点来吧。” 小馒头跑过来,“谁是小饺子?谁是小豆沙?” 只得到兄姐含糊的两声笑声。于是小馒头又问沈寄,沈寄摊手,“我也不知道。”小馒头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也丢开了。 小包子说起听说的皇帝要考校宗室子弟文武技艺的事来。他们所知道的宗室子弟就只有那个被流放了三千里的。 “宗室子弟就是皇族的旁支,等到小亲王的爵位传过几代,他的后代便也是宗室子弟。” “这样啊?”小包子恍然。 “所以在,宗室子弟也是人。一样米养百样人,有坑害百姓的,却也有自强不息的。皇上这么做就是要给那些自强不息的人一个出头的机会。知道了吧,龙子凤孙也需要有本事才能出头呢。不然就只能被养着,每个月发银子发粮食,圈在宗室营里住着。” 小包子小声道:“那不是跟养……”看沈寄看着自己,赶紧捂住嘴巴,“我什么都没说。”他本想说跟后院的动物园养小动物们差不多的。 小芝麻轻轻笑了两声,小馒头压根没怎么听懂,就听懂小亲王几个字,便问道:“王爷怎么了?”他下山的时候青蛙好好儿的啊。 沈寄摸摸他的头,“王爷没怎么。太祖太宗的后代如今也要靠自己打拼前程了。不学好本事怎么行?” 西陵使团进京了,是西陵王本人带着女儿前来。听说和皇帝已经有了默契,这便是阿隆的世子妃了。芙叶是在西陵长大的,只这次她养父因为年迈便没有随同使团前来了。皇帝便命她协同礼部官员接待西陵客人。这事正好是由魏楹这个礼部侍郎负责张罗的,于是沈寄便也有份出席宴会。宴会在皇家别苑举行,皇帝也很赏脸的出席了,太子也在座。这个接待规格很高了。 沈寄看到太子不由想着太子妃已经怀胎八月,即将临盆。萧夫人暗地里急得不行,就怕又是个小郡主。魏楹也说了,要真的还是小郡主,哪怕是萧家也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太子宠幸旁人了。人选其实都已经定好了,一个是林子钦亡兄之女,一个是太子妃的族妹小萧氏。对这些安排,沈寄也唯有一声叹息。 再侧头去看随同芙叶出息的阿隆,他正在看那西陵公主。沈寄微微一笑低下头,虽然是政治联姻,希望他能真心的喜欢这个妻子吧。沈寄估计因为这事儿,阿隆的封爵会提高。 沈寄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芙叶和郡马已经算是联姻了,现在还要来一次。魏楹说因为上一次联姻是无意间造成的,郡马的身份着实低了一些。对西陵政局毫无影响。要维持联系,便再度联姻。 有过当鸿胪寺卿的经历,又有芙叶和郡马帮衬,魏楹安排这样的宴席完全是驾轻就熟,现场气氛很是不错。西陵公主提起听说的秋狩时将举行的宗室子弟选拔。还意有所指的看向阿隆。沈寄笑了,小姑娘这是要称称阿隆的斤两呢。 阿隆出列朝皇帝的正席行礼,然后道:“皇上,臣请求参与这一次的选拔。” 皇帝想了想,“可以,除了你,各王公贵戚的世子也一并参与。” 沈寄留意了一下在场那些王公贵戚世子的脸色,心道这下好玩了。她看到蒋世子狠狠的瞪了阿隆一眼。虽然他年纪已经不小,但的确还是世子。 魏楹确实蹙起了眉头,阿隆倒还好,从小弓马熟谙,可是宗室子弟和王公贵戚的世子,就不好说了。而且时间很紧,就只有一个月了。现练怕也练不出来。听西陵公主这个语气,西陵人是要留下来观瞻的。到时候就不是关起门来自家人看看丢脸也无妨了。而且这主意一开始是他出的,这要是脸丢得太狠了,回头岂不是要怪到他头上。再说了,这件事情是太子在负责操办,回头办砸了会影响他在皇帝群臣以及外邦友邻心中的地位的。看来,还得先将人选过滤一下。 沈寄听了魏楹和太子定下的删选人员的计划,笑道:“嗯,不错,先选取比较像样的人,那些完全的纨绔就彻底淘汰,省得到时候丢人现眼了。这是皇上给太子出的题吧?” 魏楹点头,“可不是么。阿隆今晚这一下,凭空添了不少变数。不过也好,去芜取精,我只担心删选一遍能留下的人数不够看。” 沈寄想了一下到时候只有小猫两三只的场景,别人怎么都不会相信宗室子弟和王公贵戚世子只有这么点儿的。 “太子说,从明天起要把这些人集中起来统一受训,便是矮子里选高子,人数也得过得去才是。” 沈寄想了想,在床上翻身趴到魏楹肩头,“皇上应该不只是给太子出难题吧?” 魏楹颔首,“应该不只是这样,我觉得他早就想动一动宗室贵戚的子弟了。自古磨难出英雄,从来纨绔少伟男。他是彻底整顿宗室贵戚子弟的风气。还有吏治,我估着随着王相上台,凌大人做了吏部尚书也是要着手整顿了。没准,还真会冒出类似你说过的那个八府巡按的钦差来。” 沈寄立刻来了兴致,“可能是你么?” 魏楹摇头,“此时,皇上对我的信任可远没到那一步。而且我供职礼部,不是吏部。” 沈寄心头涌上一股遗憾,魏楹不会辞官,哪怕当今的皇帝驾崩了他也会一直在朝,他还等着太子即位好一展宏图呢。那么,恐怕真的只有等到他告老还乡了。想到这里,只有自我宽慰了一句,“说起来,我也是走了几千里路的人,比绝大多数女人走过的地方远。哎,睡吧。” 次日,吃过早饭几个孩子好奇的问起昨晚的宴会。沈寄讲到阿隆为了不被那西陵公主看不起,出列自请参与考核,小芝麻和小包子都听得两眼亮晶晶的。 小芝麻道:“表哥的骑射是很厉害的,所以才敢站出来。” 小包子点头附和。 “没错,没本事的男人这个时候哪里敢站出来。昨天你们是没看到,那些认为自己被阿隆连累的世子们的脸色,啧啧!” 小馒头玩着自个的手道:“我以后也会很有本事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间,沈寄摸摸小馒头的脑袋,“嗯,有志气!不过,心动不如行动。”她说了半天是说给大儿子听的,结果三岁的小儿子抢着表了态。再看眼小包子默默的背起了书包,“娘,我去行动了。” 小芝麻也早就听出话都是说给谁听的,伸手拍拍小包子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对沈寄说道:“娘,虽然你没指望我有多大本事,我也去行动了。” “我可记得有人说过要继承我的生意呢。” 小芝麻笑笑,“嗯,娘,我记着呢。”说完背起书包和小包子一起往前院走。 两个大的走了,沈寄看向以后会很有本事的小儿子,说起来这种空头支票真的很好开啊。不过这个儿子,天赋还不错的。沈寄昨天和魏楹商量过了,既然他在习武一道上有点天资,而且最要紧的是有兴趣,那边好好的培养一下。那套拳法虽然不复杂,但小馒头如果不是很喜欢,是不会学着去模仿的。 沈寄找出小包子从前从小权儿那里得来的一个会打架的光头和尚出来,大概有一尺高矮,扭动了机括这个和尚便开始打起拳来。正是昨天小馒头打的那套拳法。她昨天看了就觉得眼熟来着,想了半天是这个。今早同小包子说了,他同意拿给弟弟。小馒头自然喜欢得不得了,立即就拿过去自己玩了,还说回头拿给小亲王看。 沈寄知道,机缘凑巧的,小馒头和小亲王成了朋友。所以日后,陪读和陪练怕都是跑不掉的了。不知道他俩能不能长大了以后仍然是朋友。不过不可否认,此时的小亲王是很可爱的。但愿他一直在宫外成长,不会染上宫里的那些毛病吧。 沈寄带上一直拿着那个光头铜和尚的小馒头带上去巡店。那毕竟是她的铺子,不过就完全交给手下人不过问了。小馒头一路有得玩,便是沈寄去宝月斋和然楼巡视,他也坐在屋里有丫鬟陪着。沈寄巡视了一圈下来,返现他在然楼的包间里跟着和尚打拳。比他早上的动作有章法了许多。这一套是修身健体的拳法,倒没有什么内功心法来配的。所以,小馒头跟着打了一遍又一遍,慢慢便融会贯通起来。当然,毛病还很多,毕竟只是个形式。他没有任何弟子,扎马步更是没有过。怕是随便一脚,就要被绊倒了。可是看小家伙打得兴致勃勃的,沈寄还是很高兴。这就是兴趣啊! “娘――”小馒头跑过来,沈寄拿了手绢替他擦汗,“娘的小馒头真不错!” 自家小儿子很争气,可太子那里传来的消息,一众宗室和王公贵戚子弟却是颇有些不争气。不是说里头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这么集中训练还真是让太子发现了几个好苗子。可是,比起有份参加考核的人,这么些个人真的不够看啊。 太子很焦虑,到时候他不能带着这几个人去参加考核,跟西陵王说这就是所有人了吧。这个差事真是不好办啊。又要如期举行考核,又不能太过G了朝廷的脸面。太子现在愁这个,比愁自己第三个孩子到底是儿是女还要厉害得多。 魏楹听他抱怨并问计,也是头都有些大了,又不能找人去冒名顶替。他回去说给沈寄听,沈寄骄傲的看了一眼自家三个儿女,小芝麻课业优秀,已经在往优秀而不呆板的大家闺秀的路子上走;小包子勤学刻苦,欧阳先生很乐意教导他,把他当成自己的传人;小馒头才三岁,虽然只会那一套拳头,但打得真是有板有眼的好看。 魏楹心头不是不得意的,可是这会儿却是扫了沈寄一眼,“癞头儿子自己爱,你自己的儿女你看着当然是哪哪都好。那些纨绔,人家的亲娘也是一样的看法。” 沈寄笑道:“其实皇上未必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不然他怎么会有彻底整顿这些二世祖的念头。只是,太子这差事确实难办。又不能隐瞒真相,又不能太过丢脸。尽量弄好看一点吧,最后找出一个比较好看的人数到时候去凑数。我看小馒头这套拳法打得挺有章法,你问问太子要不要请半山寺的武僧去教教那些二世祖。这么打一个月,至少精神面貌会好看些。不会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到时候第一排就站你们挑出来的还不错的那些嘛。就算被人取笑,这也是实情啊,更能激励人上进。起点越低,将来的进步才越明显嘛。” 魏楹叹口气,“这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太子也觉得死马当活马医,便派人去半山寺请武僧来做教习,小亲王一时好奇便跟着来了。 武僧教那些二世祖的时候,他便也在旁边一起练习。太子见了便拿来教训那些拖拖拉拉学不会的。说醇亲王才五岁,打得可比他们好多了。那些人赧然之余也只得死命跟着练习。 魏楹在一旁笑着看,其实小亲王打得没有小馒头好,不过这活儿小亲王能做,小馒头却不能来出风头。不然,恨他的人就更多了。 沈寄让宝月斋的工匠拿了小馒头的那个铜头和尚为模型,放下手头所有的活儿赶造出了一百二十个通过林子钦拿去以五十两的高价售卖。一天不到就卖完了,比半山寺的武僧还要俏。 258秋狩(1) 太子的桌案上,一个一尺高矮的铜头和尚正在打拳,他看了几眼道:“小舅舅,你可真是闲得慌啊!” 林子钦笑道:“不闲,臣这不是为了帮殿下更好的完成皇上交代的差事么。” “这么投机取巧的东西,谁弄出来的?”还五十两银子一个,够坑人的。 “当然是殿下的师母啊,除了她谁能想得到啊。一百二十个,六千两银子,臣分一千两。这个是特意送给殿下的。” 太子惊讶的道:“师母?”顿了一下道:“小舅舅,听说你在师母的宝月斋有干股,可你难道缺这一千两银子?”居然跑到他把人集中起来训练的皇庄兜售。 “臣当然不缺这一千两,可银子是要积少成多的。多个来银子的渠道也不错啊。” “那旁的人家叫你吃干股你怎么不要?师母的事儿你怎么就这么热心?”太子探究的看着林子钦。 林子钦干笑两声,“嘿嘿,这事儿臣也不怕殿下问,你那位夫子更是心知肚明。臣对魏夫人,那是恨不相逢她未嫁时。” 太子噎了一下,“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夫子也是个奇人。你们三个,居然关系这么好!”太子看那和尚打完了,示意小太监拿走,“拿去给两位郡主玩儿。” 太子着人一问,皇庄里那些家伙还真的是人手一个,天天跟着练习,效果还不错。这天他听小亲王说了小馒头这套拳法打得也很好,便和魏楹商量,到时候让小馒头和小亲王一起领拳。 魏楹赶紧推辞:“小亲王领拳很合适,可犬子身份不合。到时候上场的都是宗室或者王公贵戚的子弟,犬子就不去了吧。” 铜头和尚的事儿,林子钦在卖的时候一个一个警告过舍不得银子就别买,买了要是嘀嘀咕咕的就别怪他不客气。不过,还是有人私下里说沈寄钻进钱眼里去了。 沈寄以那五千两银子办了一个类似于奖学金的基金,用来资助读不起书的穷苦孩子。也就是她带小包子去看的那些,魏楹知道以后大为赞同。林子钦则把自己那一千两也添了进去。此时魏楹便说给了太子听,省得他对被沈寄小小利用了一把心头不舒坦。 “臣初时也不知道她弄了这个玩意儿,本想责她胡闹的。还请殿下看在这些银子也算用得其所上,不要见怪。” 说实在的,太子原本多少是有些不舒服。魏楹这么解释一通倒也释然了。 “夫子有时候也很无奈吧?” 魏楹点头,“可不是。可是静下心想想,此举虽然有些胡闹,但的确算是个挺好的募捐的法子。内子说想让那些贫苦学子向买了的公子亲口道一声谢。”实则这些补救措施,诸如向太子解释,向冤大头们致谢都是魏楹想的。要不然,怕有后患。 “这便是皇祖父当年赞的心思灵巧行善助人了。不用让人来道谢了,回头孤夸他们一句比什么都强。” 魏楹心道这样最好不过,“内子性子跳脱,有时做事没有顾忌,殿下就看在臣的面子上多包涵几分吧。” 太子笑笑,“这个自然。”师母还真是个有趣的人,不过小舅舅就只会纵着她胡闹,夫子却能方方面面替她描补。都是奇人啊! 实则这件事沈寄是被魏楹训惨了的,她也承认,当时就是觉得是个不错的商机,忘了这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那些人哪是能随便被人敲竹杠的,太子又岂是能随意就利用的,好在有魏楹帮她描补。 半个月后,皇帝说要看一看太子这里训练的效果,便轻车简从到了皇庄。太子问询立即赶了过来,他可不是只管这一件事的,每日在东宫也是忙得不得了。这半个月里,总算从一百多人里挑出了三十六个。打算到时候就让这三十六人参加考核,因为其他人的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就不拉出去丢人了,已经直接淘汰回家。阿隆自然在这三十六人之中,成绩名列前茅。 太子领着皇帝过去校场,众人见到了便山呼万岁。 皇帝大马金刀的坐下,“搞了什么名堂,让朕瞧瞧吧。” “儿臣让他们先热热身,然后表演骑射给父皇看。小皇叔――” 皇帝一看应声而出的小亲王,问道:“你也参与了?” 小亲王道:“回皇兄的话,太子侄儿让人请臣弟来教他们打拳。” 皇帝愕然,转头看太子。请这五岁小儿做教习,这不是儿戏么? 太子小声道:“儿臣是请半山寺的武僧来做教习,教他们每天打一趟拳强身健体。小皇叔跑来凑热闹,儿臣看他打得还不错,为了刺激众人,便让他在前头领拳。” 这还差不多! 下头小亲王喊了声‘列队’,三十六人便按事先排好的纵横各六人排列好。小亲王站最前头,领着众人向皇帝一抱拳,然后拉开架势打起拳来。 皇帝被一本正经的小亲王逗笑了,看下头动作整齐,口号一致,精气神看着确实不错。不过,“就只有这些人?” “这是去芜存菁后剩下的。其他那些实在不堪入目,儿臣已经将人遣归。太祖太宗留下的子孙,确实该整顿了。” 皇帝点点头,太子的去芜存菁,他也不得不赞同。的确没必要把那些禄蠹拉出来丢人。这次他也不罚,他重奖。凡是文武之道能达标的宗室贵戚子弟,一律重赏。个别突出的,重用!他也不能让太祖太宗的后代没饭吃没银子花。但其中优秀的,自该奖励提拔。如此拉开差距,那些人也该知道求上进了! 一套拳打完,接下来是骑射,这个没小亲王的事儿了,皇帝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一起看着。太子一一介绍下头骑射的人是什么出声,平时训练的成绩如何。小亲王便拿出自己的铜头和尚玩了起来。 皇帝看到那铜头和尚打的拳头和之前的一样,便笑道:“这是你让人做的?倒是用了心思。” 太子道:“不是儿臣想到的,是魏师母让人做的。下头的人,包括被儿臣遣归的,人手一个。”太子怕皇帝知道后怪罪,便以玩笑的口气把沈寄高价五十两银子一个售出,得的银子用来资助贫苦学生的事讲了。他还需要魏夫子出谋划策,父皇可千万别因此对夫子不喜。 “儿臣觉得师母的做法虽然有待商榷,但动机是好的,结果也是好的。” “嗯。”皇帝朝小亲王伸出手,“拿给皇兄瞧瞧。” 小亲王便递了过来。 “你这个,也是五十两银子?” “才没有呢,魏夫人说臣弟是自己人。” 太子见他看重的人出场了,便道:“父皇,这个是康郡王一脉的儿孙,骑射出众,策论也写得很好。” 皇帝便看过去,果然是十箭百环,高兴得道:“嗯,不错。你把他写的策论拿来朕看。” 太子早有准备,下头立时奉上。 小亲王在旁边坐了会儿无聊,便打了个招呼跑一边玩儿去了。魏大人不让小馒头来这里,不然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唉,他答应了帮太子侄儿的忙,一时倒是不得闲去魏家了。 皇帝那边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将三十六人都好好的考校了一番。 “嗯,此事太子是用了心思的。” “父皇将事情交给儿臣,便是儿臣分内的事。” 沈寄这些天都在家反省这次的敲竹杠事件她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她承认是一时头脑发热了,没有考虑清楚方方面面的后果就贸然行事。魏楹看她态度还算诚恳,便没有穷追猛打。 小馒头把那套拳法练熟了就来问沈寄还有没有别的。 “呃,会动的玩具呢就还有,可是那些武功招式,都是门派不传之秘。这套拳法是广为人知的,所以才能这么做出来。旁的,就不好弄了。” 小馒头失望得很,拉着沈寄要沈寄给他变出来。 沈寄没办法,“你当你娘是哆啦A梦啊,想要什么一掏就出来了。要不,你去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学功夫吧?走,娘牵你去看看。”本来之前小家伙念叨要到半山寺学武的,可小亲王都不在,他这个陪练的还得等等。 小馒头去了之后,师傅照例让他先从扎马步开始,他不干要学打拳。 小包子便道,“来来,我们比划比划。” 小馒头把那套拳打得很是熟练,可是小包子伸腿一勾,他就倒下了,还是小包子怕他摔疼了母亲骂自己,一把将他抱住了。 “不是这样打的!”小馒头气呼呼的。 小包子便道,“那我打拳,你来绊我。” 小馒头看小包子站在那里打拳,便过去伸脚绊他,结果怎么都无法得逞,他几次出脚,哥哥都巍然不动。 沈寄走过来摸摸他的头,“看吧,这才是真功夫。你之前打的拳呢,好看,可是跟人打斗完全不够。你是要学表演给人看的,还是学真功夫?好好想想,不着急。” 沈寄牵小馒头一边坐下,看穿着同样的白色练功服的小芝麻和小包子跟着师傅学拳。不得不说,一对儿女赏心悦目啊。 半晌,小馒头拉拉沈寄的袖子,“娘,要学这个。” 一旁挽翠变法术一般拿出一套小小的白色练功服,正是方才让人快手快脚的找了一套小包子的给改小的。 沈寄帮小馒头穿上,“去吧。娘走了,你可不要因为辛苦哭鼻子啊。” “嗯。” 等沈寄走远,小馒头被师傅带到一边学习扎马步,小包子和小芝麻小声议论,“姐,你说他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搞不好等一下就跑了。” “那可不行。” 小馒头的确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可是看到哥哥姐姐还有陪练的小朵朵小冬瓜方小同等人,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便咬咬牙按师傅教的继续坚持。 小包子走过来,笑眯眯道:“小馒头,不行别硬撑,我们不会笑你的。” “哼!”小馒头不理他,哥哥是坏人! 小芝麻唱红脸,“小弟不错哦,比姐姐头一回强!” 小馒头脸上露出点笑意。 毕竟才三岁,师傅便按小芝麻小包子五岁的时候减半,半刻钟就让小馒头起来了。小馒头一脸的骄傲,对着小芝麻道:“姐姐,痛!” “没事儿,都这样,来,活动活动就好了。” 沈寄从旁边的柱子后头出来,小包子表功道:“娘,不是我小弟坚持不下来的。” 沈寄扫小芝麻和小包子一眼,“你们俩啊,就怕我偏疼了他。” 又半个月后,西郊秋狩,因为有西陵友邦的人士到场,魏楹作为礼部侍郎也得以列席。 秋狩将历时半月,魏楹既然得到列席的机会,便把沈寄也带来了。三个孩子里,小芝麻学着管家,小包子小馒头则得以来见许久不见的小亲王。 临行前,魏楹对沈寄道:“你要小心些,那些被你敲了竹杠的人也在营地呢。按皇上的性子,他们绝没有好果子吃的。要不,你就别去了吧?” “要去,怎么不去。这种机会多难得啊,你是文官,秋狩伴驾本来没资格的。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落单。” 沈寄带了适合骑马的胡服,又给大儿子小儿子挑了几身合适的兄弟服。末了对小芝麻道:“我要去半个月,你已经八岁了,应该能够承担家里的事了。” 小芝麻点头,“娘放心去吧,还有挽翠姨和凝碧姨帮衬女儿,还有内宅总管呢。实在处理不了的,可以派人去问六婶,或者让人快马去西郊请娘示下。”她娘八岁的时候都能养家了,她也不会差的。她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锻炼呢。 小芝麻在十二三岁之前按惯例都是要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得到了那个年岁再带出去参加夫人们的聚会。小包子算是繁重的课业重难得的清闲,高兴得很。一个劲儿保证会看好弟弟。 “得了吧,你自己我都不放心。到时候你们兄弟俩可别离了小亲王。” “知道了。” 魏楹是三品官,此次随驾的官员里算是品级比较低的。再加上那场选拔,皇帝命令一众宗室王公贵戚都需到场。因此魏家的马车很是靠后,皇帝的銮驾已经出了城门,他们的马车还没轮上动。 “娘,怎么还不走啊?”小馒头等得百无聊赖的。 “还没轮到我们。你以前走哪都不排队,那是因为跟着小亲王呢。”马车上就她们三母子,魏楹骑马带着人照应西陵王一行人去了。是因为西陵公主来了,后宫也要出面作陪,所以大臣的家眷才能跟来。小亲王带话让一定要把小馒头带去。而小包子魏楹和沈寄都想让他去长长见识。 “哦。” 其实沈寄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过看小包子还挺稳得起的,拿着本书坐在窗口看。他原本也很高兴能出去玩半个月,结果他老子说既然欧阳先生不能去,那我就亲自抽时间每天给你讲课。他这是在温书呢。 “哥哥来玩嘛。”小馒头走过去推推小包子。 “你和娘玩吧,我这里还有点生疏。” “哼!” 小馒头趴在床边看着还有多久才到他们。 “动了动了” 沈寄对小包子道:“马车在动就不要看书了。”回头成了近视眼,没地儿给你配眼镜去。 “嗯。”小包子把书本收了起来。 西郊猎场并不算远,刨去等候的时间,两个时辰也就到了。沈寄三母子是在车上吃的干粮当午饭,为此沈寄特地准备了几色寿司。等到了目的地,已经是下午了。魏楹分到的营帐不大,一家四口都住在一处。因为不够宽敞,所以沈寄干脆没有带下人来,一切事务自己亲自动手。 小包子和小馒头都是头回看到这么大的猎场,沈寄把包袱落下车一一安置的时候,他们俩就在外头嬉闹。 “走出我能看到的位置,一定得告诉我。不然,小心你俩的屁股。” “是。” 宿营地是按照皇帝在中间,群臣在周围布局的。魏家在最外围的一圈帐篷里。 “记得,咱们家只能够在这最外头一圈活动。除了有贵人宣召,不要跑到里头去了。” 小馒头道:“娘,我要去找王爷。” “等着王爷来找你,你不能自己进去。”这就是等级差别,也是时候让小馒头知道了。 小包子指着那边的小溪道:“弟弟,你看,那边肯定有鱼。我们去看鱼,等会儿王爷就会来找你了。” 沈寄看了一下,在视线范围内,便点头道:“去吧,不准下水。我马上就过来的,看到你们下了水……” 小包子一边拉着弟弟朝小溪边走,一边道:“小心你们的屁股。” “知道就好。” 沈寄把东西分门别类摆放好,她连常备药品都带了。这一趟就算是一趟远足。至于小芝麻,以后一家人再出来算是补偿她。 两刻钟后,沈寄捶着肩膀往小溪走去,许久没干活了,这么动一下手居然就酸了。她家两个小豆丁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鱼呢。 259秋狩(2) “娘――”看到沈寄过来,两个小家伙一起叫道。这一趟其实没什么小孩儿跟来,目前看到的也就他们小哥俩。不过暂时,这个地方还很新鲜,目测这小溪里的鱼也很多。小包子跟小馒头说等会儿让母亲去捉,捉了烤鱼吃。 二十年过去了,沈寄捉鱼的水平依然停留在当初。而且她也不可能就在这里脱了鞋袜捉鱼。小包子啊,你把你娘看得太能干了。 沈寄想了想,“这里吃的应该很多,咱们就多自力更生一下。不过不一定非得是鱼了。没有工具娘没法子抓鱼的。”营地是要供应饭食的,不过轮到他们家怕是早冷了。要么就自力更生,要么就塞银子,不然吃不到热乎的。她可不会让两儿子吃残羹冷炙。实在不行,就托人给芙叶带话,让她把两个小侄儿接过去。 沈寄挎着篮子,哄了两儿子跟她去采蘑菇拾野菜,在小林子里,小包子牵着小馒头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头,小哥俩表示这样的日子很有意思。两人还合力拖着沈寄拾了捆扎好的一小捆干柴。 沈寄的篮子里多多少少拾了些食用菌、木耳,还有几样野菜,盘算着晚上熬个菜粥没问题便打算回去了。不过,也不能天天吃这些,还是得打主意想想别的办法。晚上看能不能怂恿魏楹趁夜下河摸鱼,然后养在盆子里明天杀来吃。 晚上粥开始飘香的时候小亲王找来了,闻到香气便跑了过来。 沈寄看小亲王随行的四名侍卫,眼睛就亮了,这都是时常到他们家去的人不用太过客气。一番沟通,去了一个捉鱼,另外三个还是在附近站岗。 当然没有现成的灶,沈寄是找了几块石头垒的,就在河边生火。至于锅碗瓢盆是自家带来的,米也是带来的。她一开始就当这是远足,准备还是比较充分的。 小亲王看小包子小馒头都是垫了垫子坐在草坪上,便和小馒头挤着坐。至于为什么要垫垫子,当然是因为沈寄懒得给他们洗裤子了。 “你们住哪里?” 小馒头指给小亲王看他们家的帐篷。 “这么小?我还说和你们一起住的。要不,你们一家都住到我的帐篷去吧。” 沈寄摇摇头,“王爷,不行的。你是王爷我们是臣属,我们去了就是不守本分了。小包子小馒头想去的话,倒是可以。” 小包子道:“我和爹娘一起。” 小馒头看着冒热气的粥,“我也一起。” 沈寄笑笑,“王爷可以每天出来找我们玩。” “好吧。” “魏夫人,鱼来了。” 沈寄一看被剑叉死的鱼足有五六条,便知道这几个大内侍卫也想吃,于是道:“那劳烦收拾出来吧。” 魏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炊烟袅袅的场景,一大锅菜粥,然后还有几条烤鱼以及十几只烤小鸟。 “看来不用去领饭了。”魏楹笑道。 小包子拿过来一个坐垫,“爹爹请坐。”这是沈寄交代的,一会儿看见他爹,记得让他爹坐在坐垫上。 旁边帐篷里有人家用食屉领了饭菜回来,果不其然,半冷不热的。于是下人过来借他们搭的灶热一热。虽然帐篷下,大多数人家还是带了一个下人的。沈寄是觉得帐篷里隔开睡太挤,而且喜欢这样一家四口一起的感觉。只是觉得对不住看家的小芝麻了。 小亲王的饭菜被人送来,热气腾腾的,那下人诧异,她家大人可是二品武将呢,都没这个待遇。然后听到那个送饭菜的太监管坐在中间的小男孩儿叫‘王爷’。 沈寄把小亲王的例菜拿出来摆在中间的桌布上,六个菜呢。要是小亲王每一顿都过来和他们一家人吃,她就不用为吃的发什么愁了。 这一晚吃的自然是很丰盛,吃完了,小亲王还就和小包子小馒头玩了一会儿,给他们讲自己领拳的风光,末了对小馒头道:“可惜魏大人不肯让你也去。” 小馒头闻言看向沈寄,沈寄摇头,这个事儿她是赞同的。小馒头是谁,小小一个三品官的幼子。那下头打拳的人是谁,哪一个身份不必他高贵。跟着小亲王这先帝幼子今上爱弟打拳,那是不得已。小馒头是谁,凭什么站在那些人的前头?小亲王自己才是个五岁的孩子呢,他护不住小馒头。当然不是别人敢正面和他叫板,他根本防不住那些大人对小馒头的伤害的。 小亲王玩到天黑回去了,小馒头情绪有些低落,他想去打拳。 “你不能去,因为,你的身份不够。” “身份?” “对,因为身份,我们一家就只能在这最外头一圈住着和走动,除非有贵人召见,不然都进不去。你跟着小亲王去半山寺,爹娘不会拦着。可是里头全是皇亲国戚,咱们身份太低微了。你被人欺负了,爹娘都无法替你讨回公道。” 小包子和小馒头坐在两张行军床铺成的大床上,听了母亲的话,小馒头茫然,小包子有点儿似懂非懂。这一趟毕竟不是纯出来游山玩水,有些该让他们知道的,还是该知道了。这也算是增长见识的一部分。小包子想明白了,对沈寄说道:“娘,我会看好弟弟的。我们不会冲撞贵人。” “嗯。” 沈寄用铜盆端了水进来,“来,洗脚。”这是她用剩下的柴烧的。 两双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子伸过来,沈寄替他们把脚洗了,外衣脱掉,“好了,上床躺着,你们俩睡中间。”又加了些热水进去,她和魏楹一起洗了,然后端出去倒掉。 一家四口大被同眠,两个小的今天累了很快就睡着。魏楹的手伸过来摸到沈寄的握住,然后道:“睡吧!” 次日便是一众总是王公贵戚子弟的考校,魏家一家四口得以进到帐篷的中央位置,目睹整个过程。昨晚小亲王临走还在嘱咐‘明天都来看我打拳哦’。 场中三十六人,动作整齐划一,旁边的鼓点配合着,看着倒也挺壮国威的。全是十四到三十的年轻儿郎,而且因为祖辈父辈都得以娶到美女中和基因,众人至少皮相是非常好的。这一套拳法是真的熟能生巧,所以还是挺长脸的。当然,这和有一百多人被淘汰了不无关系。听说太子原本想弄个九九八十一的组合的,最后只勉强凑出了六六三十六来。 沈寄剥着桌上水果的皮喂给两个儿子,小馒头站起来看场中打拳的人,小声对沈寄说:“我打得比王爷好。” 沈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都说了那是用来表演的。”小亲王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上场本来就是一个噱头,谁敢不捧场。 小包子的目光则是放在第一排的阿隆身上,脸上含着笑意。小叔叔离得远,大表哥便是他心底少年英雄的典范。 魏楹也在留意着阿隆,虽然说联姻的事彼此已经有了默契,但是最好阿隆今日的表现能卓越一些。从太子那里得来的消息,阿隆足够优秀。希望今天他能正常发挥。顺利定下联姻之事,礼部也算一功。而且阿隆还是小寄侄儿。所以魏楹对此很是关注。 沈寄也看场中,不过注意力更多放在两个儿子身上。现在场中又嘿嘿哈哈打拳时的喊声,有鼓点声,还有四周的喝彩声。可谁知道小馒头会不会在周围都安静的情况冒出一句‘我必王爷打得好’之类的话,还有,会不会突然离席乱跑?小包子她倒是比较放心,毕竟都读书一年了。至于小馒头,是家里的老幺,一直被纵着惯着。和小亲王的交往,无形中又让他泯灭了彼此的区别和界限。所以沈寄是全身心的戒备着,要是乱嚷嚷就捂嘴,乱跑就抓回来。 还好,来之前就警告过小馒头,他除了小小声的说了那一句,就没再说别的了。 场中一套拳结束了,在座的人都很给面子的叫好,皇帝更是直接一声‘赏――’。就是这一声,让小馒头注意到了上方的皇帝,他站起来,指着皇帝道:“王爷的皇兄!” 沈寄赶紧把他的小爪子包住抓了回来,摁坐回原位,“不许指指戳戳的。”臭小子,记性那么好做什么?她抬眼往皇帝看去,看他有没有发现自家小崽子干的好事。正好和皇帝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颇有点无所遁形之感,不自觉就露出点致歉的笑意,还躬了躬身子。 皇帝扯了下嘴角,把目光转开看着场上。接下来是考校骑射,先是射死物,然后是活物。死物是靶子,活物就是入林狩猎。 魏楹也看到了刚才一幕,说实在的小儿子大逆不道站起来拿手指着皇帝,他真是吓了一跳,好在小馒头站起来也只有那么长,不算显眼,四周的人都在看着场中这才没人注意到。可是看到自家媳妇和皇帝眼神交流,然后皇帝对小馒头的举动完全的不以为意,他瞪了小馒头一样,便也把注意力转向了场中。只小声对沈寄道:“看好他。” 沈寄点头,小包子有些惊慌的看着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的小馒头,小声道:“娘,没事吧?” “应该没事。” 小馒头被父母兄长的紧张感染了,后知后觉的想起哥哥说过的皇帝是天下最大的人,再有就算不是皇帝,他也不该拿手指人的。不过方才,他真的是一时惊喜给忘了。那是在场上上千人里看到熟人的惊喜。 小儿子一副认罪的表情,又偷眼来看自己,沈寄不理他,这小子,是得受到些教训才是。小馒头叫母亲没来哄自己,只有老老实实的坐着。 场上到阿隆了,小包子毕竟是小孩儿,听母亲说没事便把弟弟闯祸的事儿给忘了,全神贯注的看着场上阿隆的表现。他高兴的对旁边的小馒头说:“大表哥是要射给表嫂看呢。” “哪个?”小馒头方才一直被冷落,这会儿小包子和他说话,他立时来了兴致。 “皇上的左下角,那个穿大红衣服的女的。”小包子坐得一本正经的道。 小馒头看过去,这回不敢拿手去指了,只睁大眼睛看着。因为是围了个大圈,所以,他们的位置离主位也不是很远。不然,他方才也看不清皇帝的脸了。 “嗯,还行。” 沈寄本来在生他气,这会儿听到这个评价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不说凑合啊?” 小馒头看沈寄总算肯理他了,便笑着说:“是还行嘛,没有娘好看。娘最好看!” 小包子闷声笑了两声,沈寄道:“你有不同看法?” “没有,娘最好看,姐姐第二。大表哥射中靶心了!” 场上一片喝彩声,沈寄看到芙叶高兴得眉飞色舞的,还看了西陵公主两眼不由得好笑。她大概是觉得人家嫌弃了她儿子吧。今天终于能够当众正名了。 小包子忍不住叫道:“表哥,好样的!”场上热热闹闹的,他这个举动倒是不出格。小馒头便也跟着学,为了不再出错,小包子喊什么,他就喊什么。阿隆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看,给他们俩一个笑脸。 小亲王这会儿没事儿,他挨着太子坐着,两人长得也挺像,方才还有西陵人以为他是太子的儿子呢。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是太子他叔。 “太子侄儿,我要下去和魏家人坐。” 太子看一样,那边一家四口坐着可不宽松,再加个小皇叔可不就挤了。其实也就只有魏夫子带了两个儿子来,打得便是来陪小皇叔的旗号。据他看,小的那个应该是。大的那个纯是带来长见识的。听说夫子的大儿子很是聪明,颇有乃父之风。 “那边太挤了,孤给小皇叔另安一张桌子,让他们上来陪着小皇叔坐吧。” “好。” 来了人把小包子和小馒头带了上去,旁边的人恍然,难怪带了两个儿子来呢。 小亲王的桌子就挨着太子的,魏楹看了稍微放心点,沈寄对两个儿子叮嘱了两句,主要是让小包子看住小馒头。 太子看三个小豆丁排排坐,让太监给他们拿了许多吃食,然后注意力也放到了场中。场中三十六人,都是他要着意笼络的了。托阿隆的福,里头有十来个世子。这些人以后都会成为功勋之家的当家人。还有宗室里也有好几个比较出挑的人物,假以时日也会是中坚力量。 皇帝瞥了一样就在右手边几步远的两个小儿,小的那个他见过,方才还一脸惊喜样的拿手指着他。大的这个,长得更像魏楹一些,没有小的那么讨人喜欢。 小包子可不知道自己被一国之君打量了,然后给了个不讨人喜欢的评语,他只觉得这里视线好多了。终于看到正面了,之前一直看背影呢。小馒头则是撑着头肆无忌惮的去打量西陵公主去了,本想给小亲王介绍一下那是自己表嫂,又想起沈寄方才警告他的谨言慎行只有作罢。 西陵公主本来也是全神贯注在看阿隆射最后一箭,留意到有目光很无礼的打量自己,本来满心不悦,结果转头却看到个小男孩儿冲自己笑,满心不悦尽去,回了他一个笑脸。 小馒头高兴的和小包子说:“哥,表嫂对我笑呢。” 小包子低笑一声道:“原来她会笑啊!” “哪个是你表嫂?”小亲王好奇的问。 “咯,对面那个穿红衣服的。”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好和西凉公主是正对面。 小亲王瞅了一眼,“哪个是你表哥呢?” “就是阿隆表哥啊。” 于是,小亲王也瞅着侄媳妇笑,西陵公主看三个小男孩儿都望着自己笑,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大。尤其是阿隆第十箭依然是正中靶心的时候。 “表哥|大侄子好厉害!”三个小孩儿一起出声,给阿隆鼓起掌来。皇帝笑看了一眼,道:“不错,阿隆才十四,就有如此本事,相当不错。不过,朕还要在看看你射活物的本事。” 此后第二轮的人陆续上场,也许是受了阿隆的刺激,接下来竟有好几个全中靶心的。三个小家伙把手都拍红了。皇帝太子还有其他人等都对这个成绩表示很满意,然后便是重头戏围猎了。 场中的男人全都换了窄袖箭袍,甚至魏楹都被太子说夫子文武双全让他一同下场。魏楹知道太子是想让他形象更好,尤其场中尽是武将,就他一个文官剩着,那些武将纷纷眼路鄙夷。 “那我去了,你回头随着女眷一起,小心点。看好俩小子。” “知道了。你别去抢风头,文官能一道去就是出了风头了。” “放心。” 女眷也有自己的围猎场所,是圈起来的一些比较温顺的动物。眼瞅着皇后领头,一众武将的夫人也纷纷下场,沈寄也脱去外衣,只留下里头的一件胡服。 小馒头坐沈寄前面,至于小亲王则坐在芙叶身前,小包子则由人看护着骑一匹温顺小马,他们一行人慢悠悠的往大队伍赶去。 260秋狩(3) “娘,跑快点嘛!”小馒头要求道。 “不急,与其去围猎那些小兔子,不如慢悠悠的看看这猎场的景致。” 芙叶点头道:“就是,全是侍卫圈起来的,回头……猎到了,还要昧着良心称赞。我也受不了。”以芙叶的性子,让她去参加男人那边的围猎还差不多。 沈寄知道她含糊过去的就肯定是皇后,其实林皇后也算是将门虎女,只不过这边因为是圈给女眷的,不可能有大些的猛兽。所以随行众人的奉承之词听着就有些过了。皇后对沈寄是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她也不会往上凑。 小亲王向后靠在芙叶身上,“就是,慢慢走嘛,这些日子好累哦。” 至于小包子,他是慢性子,也赞成信马由缰的观光。小馒头只有一票,只有服从多数。见他还在嘟囔,沈寄也不理他,这孩子被惯坏了。今天干下的事儿,可大可小。在魏楹那里没有那么容易就过去的,就是自己也会被他连累,且让他再松快一阵。 “听说那西陵公主跑到那边去了。不是奔阿隆去的吧?”沈寄笑道。 芙叶笑了两声,“看她还敢看不起我儿子。不过,她这性子也太跳脱了一点。这不是把自己和女眷对立起来么。” “我倒觉得和你有些像。”沈寄闷笑两声。 芙叶楞了一下,然后道:“那是从前,我现在可不敢想做什么做什么。她要是这个性子,那非得吃亏不可。” 小馒头侧头问小亲王,“在说谁?”芙叶和沈寄是并驾齐驱,所以一转头就可以说话。小包子在旁边东看西看的。因为平素课业很紧,踏青机会不多。所以这会儿端的是一副心旷神怡的小模样,看得沈寄想发笑。 小亲王道:“笨,你表嫂。” 沈寄忽然看到一只不长眼的兔子奔她们而来,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弯弓搭箭,手一松,一支箭离弦而去,兔子应声而倒,几个孩子欢呼一声,“射中了射中了!”自有侍卫过去捡猎物。 芙叶奇道:“你的箭法什么时候练这么好了?”以前很马虎的。这么远的距离,居然也一箭毙命。 沈寄笑笑,没好说是那两个月被软禁是把靶子当皇帝射练出来的,后来一直没丢下,今天便一鸣惊人了一下。 小包子笑道:“娘,这算不算守株待兔啊?” “不算,这兔子跑来光凭你能捡到么?” 小包子摸摸脑袋,“呃,不能。”他还不能单独骑马,射箭也只刚入门。 兔子捡了回来,沈寄放在了马后这就是她今天的收获了。证明不虚此行。 芙叶道:“下一只是我的,你不许抢。” 沈寄点头,“这一只就够我们一家子吃了。” 小包子道:“娘,还有爹呢。” “你爹猎到的就留着明儿吃。” 芙叶的运气却没有这么好,直到一个时辰的时限道了,众人回返依然一无所获。不过她早有准备,有侍卫去猎了两只小兽过来充数。 沈寄指着告诉几个孩子,“看到没有,这就叫作弊。” 三个孩子都吃吃而笑,芙叶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凭她的实力要猎再多也没问题。只是不愿意去跟一群女人挤而已,那样实在是胜之不武,都有沈寄这个水平还差不多。去射被人赶到面前的小动物,她实在不屑为之。 魏楹这个凑数的文官,也弄了一只獐子回来。不出挑但也绝不丢脸,毕竟他是文官嘛。那些同去的武将都收了轻视之色。不少人是亲眼见到魏楹骑马射猎的,不愧文武双全之名。 “哟,你也有收获啊?”魏楹笑着看沈寄从马背上拿了兔子下来。小包子连比带划的告诉魏楹,隔了多远,他娘一箭就射中了。 “这叫名师出高徒!” “是爹爹教娘的?” “废话!” 小馒头今日破天荒的被魏楹狠狠瞪了一眼,现在看到父亲心头还有点惴惴的,因此没怎么搭话。至于小亲王方才跑到前头去看各人的收获去了,他叫小馒头一起去,小馒头没得到魏楹或者沈寄的允许不敢去。 等了一会儿,三十六人的成绩已经统计出来了,阿隆猎得的大小猎物有八只之多,排在第四。今天的骑射,十数名宗室贵戚子弟在西陵友邦和群臣面前崭露头角,再有昨日现场考的策论成绩也出来了,这十余人被授予了相应官职。另二十来人也因表现不错得了低阶官职,入仕为官。芙叶郡主的世子阿隆表现突出,皇帝给他和西陵公主指婚,公主婚后将居于京城。 阿隆携西陵公主出列叩谢皇恩,他还另得了个四品的武职。看了他今日的表现,显见得西陵王和西陵公主都很满意。听说,他们本来是瞄准皇子来的,至不济也想配个王爷。可二皇子的正妃已经定下了,西陵公主不欲为侧妃,且说要嫁个少年英雄,二皇子可是被皇后和太子娇惯大的,离纨绔也不远。而三皇子还小,于是皇帝便挑中了阿隆。说这样西陵公主在京城生活更容易适应。按魏楹给沈寄说的,这是皇帝给穆王一脉的提携。 回去以后,小亲王这个护身符也不在,小馒头便被魏楹指了帐篷里一块地儿罚跪。他可怜巴巴的看看沈寄又看看小包子,沈寄想着他确实需要受教训,一狠心出去处理兔子,还把犹豫着要不要求情或者陪跪的小包子也拉了出去。魏楹则拿了本书出来看着,就在旁边坐着,算是监视小馒头。 小包子蹲在旁边看沈寄手脚麻利的处理兔子,沈寄问他,“怕不怕?全是血呢。” “不怕。” “你不觉得残忍?” “儿子又不是不吃荤。既然自己吃,就没立场说烹饪的人残忍。再说了,天生万物本就是供人取用的。可以喂饱我们一家人的肚子,这只兔子也算死得其所。” 欧阳先生不愧是当过几年土匪的人,教出来的完全不是文弱小书生。 过来一刻钟,沈寄拎着处理好的兔子回来宰成兔丁,帐篷里传出小馒头小声的哭声,害她险些宰到手。她叹口气,搁下兔子进去,“也跪了这么久了……”看一样魏楹的脸色,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默默的出去继续干活。 小包子进去默默的在弟弟旁边跪下。 魏楹道:“不关你的事,起来。要说没教好他首先就是爹的责任,然后是你娘,还轮不到你。” 小包子只能给小馒头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然后出去。 又过了一刻钟,小馒头都有些摇摇欲坠了才被魏楹叫了起来,抱在腿上和他讲道理。 “就算是熟人,也不能拿手去指人家,对不对?” “呜呜,对。” “皇上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知道,天底下最大的。” “那就是了,你用手指着他,往大了说是大不敬之罪,爹爹都可能因为教子无方丢官去职的。” 小馒头瞪大眼,他虽然小,如今也知道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他爹是个不小的官儿,所以他才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当然,这不是我教训你的主要原因。我和你娘原本觉得这趟是带你哥哥出来长见识。至于你,毕竟才三岁,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年少无知来开脱。可你这回干这种事情,的确是太大胆了。所以爹爹要让你记住,上下尊卑不是对方稍微和蔼一点,就可以挑战的。”可以想见,小馒头上次见皇帝,肯定是得了优待。不然今天不会有那样的反应。 “是。” “你同小亲王,身份天差地别,不能因为他住在我们家,又和你从小熟识,你就什么都随便起来。” “嗯。”小馒头想了想,“那儿子该怎么做?” “没事儿,对小亲王之前怎么现在就怎么就好。日后你大些了自然就知道了。”小亲王就是因为他们一家子拿他当亲人一样对待,才爱往他们家跑的,倒不必矫枉过正。只是皇帝那里,等让小馒头知道些分寸。 想必这一回上下尊卑是刻进从没挨过训斥的小馒头心里了。沈寄在旁边听着就知道她曾经暗地里希望小馒头和小亲王长大了依然能情分不改是不切实际了。身份的鸿沟,那是小玄子和小桂子都没能真正跨越的啊。 沈寄打来热水,给小馒头烫脚,让小包子给他擦药酒,她自己出去弄兔子肉。等到兔子烧好了,小亲王前后脚的就到了,笑嘻嘻道:“我没有来晚吧?” “没有,我们都在等你。”沈寄笑着给他盛饭。如今送饭菜小太监都知道除了早饭,其他的直接往魏家的帐篷送就是了。他们一家子都托福,每顿吃得都是热腾腾的饭菜。如今连他们的例菜都是热腾腾的的送来的。这回,小亲王时常住在魏家的事是瞒不下去了,沈寄也懒得多去想旁人是怎么看的。反正在她心底,小亲王就是个编外儿子。 小亲王在小馒头旁边坐了下来,接过沈寄递上的碗,魏楹笑道:“都动筷子吧。” 等到三个小孩儿吃过晚饭,一起坐在小溪边的大石头上时,沈寄问魏楹:“这一次皇上的意思就是要让宗室贵戚子弟大出风头么?” 魏楹摇头,“过几天有一场西陵人不参与的考校,那才是真正要整顿宗室贵戚子弟的开端。一个都不准落下,全都要见真章。是草包还是庸才都会现形。咱们那位皇上,可不是一味粉饰太平的人。那一场就是做父母的可以旁观而已。” 魏楹的消息一向很快,这当然是因为消息来源是太子殿下的缘故。 沈寄啧啧而叹,“譬如大长公主生了蒋世子那样横行无忌的草包,这回就要被当众打脸了?” “她是皇帝亲姑姑,或许能够称病不到场吧。不过也就是免去当众打脸而已。至于其他人,大多数都会被皇帝打脸。听说他骂近臣骂儿子都是相当刻薄的。明天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被骂的无地自容,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沈寄楞了一下,皇帝的嘴很刻薄么?她没领教过。那个时候都很是她指着他的鼻子骂的。不过他的唇是很薄,听说这样的人刻薄寡恩,而且嘴皮子的确利索。 魏楹盯着沈寄,盯得她讪讪而笑,然后冷哼了一声。 沈寄伸手过去握住魏楹的手,“是我没把小馒头教好,你怪我吧。” “他才三岁,做出什么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我罚他跪不过是要他能牢牢记住。必须从小就让他牢记,有些规则是人人都必须守的。再说了,子不教父之过,我要怪也该先怪自己。倒是你,不会觉得我过于严苛了吧?” 其实吧,有点儿,毕竟是三岁的小儿。看小馒头靠在小包子身上现在都还蔫头巴脑的,小亲王方才问,沈寄只好说他身子不大舒服。 沈寄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也看过《汉书霍光金日传》,知道必须防微杜渐。金日的大儿子弄儿就是得自小汉武帝喜爱,后来大了行为不谨,在宫中就公然的与宫女嬉闹。后来金日逼不得已杀子以绝家门隐患。你现在对小馒头严格些,正是为了爱护他,不让他长歪了。” 魏楹脸上漫开笑意,反握住沈寄的手,“小寄,你能明白,真的是太好了!” “明白归明白,你教儿子我也不会出声,可是你要是敢干同样的事,我就跟你拼了!” “不会的,不会的。”魏楹伸手抱住沈寄,沈寄挣扎道:“孩子们还在外头呢。”因为怕几个小豆丁瞎跑,他们可没敢把帐篷给合上,所以只要那三个小家伙回头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当晚,小馒头窝在沈寄怀里小声的问道:“娘,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爹爹最爱的就是小馒头了,小馒头可是爹爹的幺儿呢。爹爹对你严格,那是为了你好。规矩真的是很重要的,爹爹怕你长歪了。咱们不怪爹爹,好么?” “嗯。” 魏楹这会儿在外头教小包子认天上的星星,沈寄包着小馒头出去一起听。让小哥俩找北斗七星,织女星牛郎星…… “我想小芝麻了!”沈寄道。府里没有消息传来,这就是好消息,说明家里一切运作正常。可是,沈寄还是想女儿。 “这才两天没见,不知道以后她嫁人了,你要怎么办?”魏楹笑道。 “你别嘴硬,我不信你不想。” “我也想姐姐。”小包子和小馒头道。 沈寄咬牙切齿的道:“我以后一定就把她嫁在京城,三不五时就可以看到。”这年头,离得再近,等闲也是不能回娘家的。不过如果在京城,在一个交际圈子里总是要好些。不但可以时常看到,还能时时关照到。 小馒头仰着头看星星,一个不提防,失去重心,重重的砸在沈寄胸口。挨着沈寄坐的小包子赶紧把他扶起来,然后跪坐起来,帮沈寄揉胸口。魏楹的手动了动又放下,然后拍在小馒头头顶,“怎么坐的,看把你娘撞痛了?”他是很乐意帮沈寄揉揉的,可是这里还算是公众场地,这美差只有让给儿子了。 小馒头见爹爹待他果真一如从前,笑了笑然后也跪坐起来去给沈寄揉胸口。 “好了好了,没事了。”沈寄摆摆手,“小馒头,你干脆靠在我身上算了。冷不丁的让你的小身子砸这么一下,还真是有些痛。” 小馒头凑过来,‘呼呼’的朝沈寄的胸口吹气,嘴里嘟囔道:“不痛不痛哦――” 当晚,两小子看够了星星终于肯被抱进去睡,沈寄和魏楹一人抱一个,进去放到床边,然后拿了热毛巾被脸手脚脱下外衣塞到被子里。魏楹把两小子往一边推推,拉着倒了水回来的沈寄坐下,“来来,我看看你受伤没有。” 沈寄拍掉他的手,“去你的。” 魏楹转头去看两个孩子发现他们睡得跟小猪一样,也是,在围场外围撒欢的跑,又看了那么久的星星。 “这俩小子都是雷打不醒的。” “不行,万一惊醒了怎么办?再说了,我信不过这帐篷的隔音效果。”晚上可是不断的有士兵巡视的。皇帝和王公贵戚的帐篷,她觉得隔音效果应该不错,这个她总觉得有点信不过。 “看你说到哪去了,成天在想些什么什么啊?”魏楹嗔怪的看沈寄一眼。 沈寄气结,明明是谁在想啊,她正与反驳,就被魏楹吻住了。正吻得难分难舍的时候,身后传来小馒头一声‘娘――’ 沈寄推开魏楹,魏楹对着小馒头小声骂了一句‘臭小子’,然后把睡在外头的小包子抱到中间。这床窄,不把他们哥俩夹在中间,万一半夜滚下去一个就糟了。带他们来长见识的结果就是他得当半个月的和尚,其实这帐篷隔音做得很不错的,完全不用顾忌。不过,对于这俩小子宁可跟他们挤在这里也不去小亲王或者芙叶那里过好日子,他还是觉得比较满意的。 261秋狩(4) 魏楹是礼部侍郎,来此的主要目的是安排招待西陵王一行的诸多事宜,所以他白日都没有空。沈寄便带着两儿子还有小亲王活动,或是去采摘野菜拣拾柴火,或是去骑马游猎些小动物,偶尔参加宴饮。日子很是舒服。 巴着小亲王,他们的活动范围便大了很多。芙叶因为成了西陵公主的准婆婆倒是没沈寄这么悠闲,不少场合都在到场。 像沈寄这样完全像是来远足的,这围场里当真是独一无二了。文臣武将都在皇帝跟前陪着围猎招待西陵王,命妇们都在跟随皇后。只有沈寄这个不招皇后待见的,专程是带着儿子来陪小亲王玩儿的。当然,怎么玩儿都是沈寄做主。小亲王性子温顺,而且一向听沈寄的话。所以,围场数千人,最悠哉的就是她们这一大三小纯玩团了。 所以,沈寄觉得今天实在是运气不好才撞上了这群昨晚被皇帝削得无地自容的纨绔团。这些人听说是皇帝不让他们再到跟前去,但是又不准他们离开围场。之前因为小亲王的侍卫探路,因此沈寄一行人一直没撞上过什么人。没想到刚分开,就撞上了这些人。真的是撞上的,因为对方开始也很惊讶,有几个人甚至根本不认得她们,是听说了她们是魏楹的家眷所以才把路拦了的。 沈寄一身胡服,轻纱覆面,自行牵着马带两个儿子要回自家的帐篷去,她们刚刚才和小亲王分道扬镳,小包子小馒头手里各拿了个风筝还在兴奋。三母子原本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在路上。 周围有巡视的士兵,可是这些人要么是权二代要么是宗室子弟,那些士兵便也都视若无睹。这些人都是沈寄之前敲竹杠的对象,也有宗室里对魏楹敌视的人,还有因为这次宗室王公贵戚的选拔大大丢脸的人。简而言之,都是冤家对头。 这些人原本也不是故意的要来为难妇孺,那传出去毕竟太过丢脸。只是撞上了就这么有风度的走开,却不是他们会做的事。尤其是昨晚被皇帝削得不只他们,还有他们的父母祖宗。这会儿一个个还正意难平呢。不然怎么会聚在一起发牢骚。 “哟,这不是宝月斋的幕后老板,见钱眼开的魏夫人么?” “丫鬟出身的人,难免如此啊。听说之前还在街市叫卖小食呢。” …… 和沈寄她们撞上的大概有七八个人,这会儿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沈寄拍拍马背,看着两个面露担忧的儿子小声道:“别怕!” “是,我就是宝月斋的幕后老板,之前还替众位世子、公子捐了一笔银子资助贫寒学子。听说诸位还因此得了太子殿下的夸奖,你们该谢谢我才是。”这些人总不敢对她们三个妇孺动手,耍耍嘴皮子功夫而已,她才不怕。要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听了他们说的那些的确是会难受,可她心理素质相当的过硬,自信自己没有行差踏错,任他们怎么说也不可能跟自己过不去的。她才不会因为被这些恶少堵在这里就害怕了。 沈寄所谓的‘募捐’是有点趁火打劫强迫中奖的味道,当然在她看来这是劫富济贫。只是,这些人本来就因为魏楹和宗室营对抗,又建议了这次选拔的关系怀恨在心。那些有了出头之日,虽然多少有些感激魏楹的提议,但是在他们看来他们是凭自己的本事出头的,是因为皇帝和太子而出头的。魏楹却是将整个宗室的名声都搞得很臭。他们就算不恨他,也不会与他来往。而这些因为这场选拔出乖露丑的人,自然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了。 “各位世子公子如今气势汹汹的来为难妇孺……” “你不要胡说,小爷们不过是和你在路上撞上了。” “既然不是着意要为难,那各位世子公子请吧。”沈寄牵着马退后了几步,让这些人先走。然后自己继续牵着马回去。 “娘,这些人为什么拦我们的路?”小包子问道。 “这些人呢,跟咱们家都有点不对付,他们是想看娘惊慌失措。所以娘才不许你们哥俩离开娘的视线,就是怕遇上坏人受启发啊。”主要还是把她当成了软柿子。一群没种的男人!被皇帝削了,就奋发图强嘛。这里是围场,而且自己是女人,两个小二一个六岁一个三岁,他们确实不可能拉下脸来对付他们。可要是出了围场,回到京城,这些人难保不使坏。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她总不能和孩子们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吧。而且,这一次魏楹得罪的人着实有些多,虽然不是一个圈子,但有时候也难免在交际应酬的时候遇上这些人母亲、妻子。 小包子皱皱眉头,“娘,等我长大我来保护娘。” “我也保护娘。” 沈寄笑着点头,“嗯,好好,不过现在你们还小,自然该母亲保护你们。”为母则强,她绝不会让这些纨绔害到她的孩子的。 在围场,他们不能明着来,可是可以暗着来。现在吃的饭菜,要么是小亲王的份例,要么是沈寄自己准备的,所以基本可以杜绝他们买通大厨房的人下药的可能。当然,这些人也不会下毒药,可就是下泻药也不行啊。沈寄决定其他的吃食就都不要碰了。小包子小馒头白日都和小亲王一处玩耍,所以只要有小亲王在,也绝不会有什么惊马来吓到他们…… 沈寄通盘想过以后,回去以后就把带来的银票都拿了出来,等到魏楹回来,她把下午路遇一众纨绔的事都说了。还让魏楹拿这些银子出去打点负责围场安全的层层武将。这样,下次再有什么事,他们不敢出面得罪人,但偷偷的给魏楹报讯还是可行的。那些人昨天被狠削之前可能还好,不会找她们妇孺的麻烦。可昨天被皇帝多番羞辱,又无从反抗,今天对他们一家的恨便到了顶点。 魏楹道:“要不,你先带孩子们回去,也只有几日了。” “你信不信,如果我找借口单独回去,路上一准出事。” “那哄着小亲王一起回去?” “他玩得正开心呢,怎么会肯走。而且小包子和小馒头也玩得多开心的。在围场里,我们总归是妇孺,他们不可能明着对我们动手,吃喝上防好就是了。放心,这些我都一一经手。” “也对,他们要做什么,在这里还顾及着些。要是离了围场,更是麻烦。不够我想着他们不好明着对付妇孺,却可以通过自己的母亲妻子到皇后那里告你一状,让皇后来发落你。只要用心找茬,总是能找出来的。而皇后对你,怕是深恶痛绝,有了正当的理由,更好名正言顺的发作。两个孩子,其实倒没有你来得凶险。” 沈寄贴在魏楹的耳朵边上,“这一回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人,看来你只有一步一步往上爬,我们母子几个才能安全。” 魏楹摸摸沈寄的头:“嗯,我会的。” 沈寄看看外头在草坪上蹴鞠,你踢过来我踢过去的两个儿子,笑了笑,也是,那些人多半是对她下手,而不是两个小儿。 魏楹站到她身后,一同看着两个儿子嬉闹。他平日里忙于公务,就是休沐的时候也很少机会带妻儿出游。反倒这次算是出公差,沈寄得以随行,而两个儿子也因为小亲王的缘故可以过来,还算是一家出游。可美中不足的是小芝麻却不能同行。 “皇后要整治你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之前没有动你,肯定是皇上对她说过什么。柳家小姨的事之后,她才没有再找你茬。可如果有人把你的把柄送上去,她可就是行使皇后的职权,再正当没有。” “那你是说……” “先下手为强。你放心,我不会多想,皇后对你种种不满本来就是皇上的原因。我不会心理扭曲到不愿意向皇帝求助,就看着你被皇后折磨的。不过,求助这活儿,你就不用亲自去做了。”说到最后魏楹还是别扭了起来。 “那让谁去?林子钦?也不好总是麻烦人家,人家又没欠我们的。” 魏楹笑笑,他倒是巴不得你总是去麻烦他。可是自己怎么可能一次一次给他英雄救美的机会。 “我去。” 沈寄有点愣怔,魏楹笑道:“如今,是皇上看着我心头不舒坦,我看着他舒坦。还有,他给你惹的祸事,他有义务收拾。”他也不想沈寄对皇帝存有感激的心思。 沈寄点点头,“嗯,那你去吧。” “我现在就去。” 魏楹猜得没错,那些人还真对害两个小儿没有多大心思。倒是沈寄今天被他们拦住,居然完全不怕,还敢嘲讽他们。 纨绔甲道:“那个女人太嚣张了!” 纨绔乙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女人,我们不好动她而已。哼,圣人说得没错,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要对付女人,我们大男人出手肯定不妥。” 纨绔丁道:“没错!她不是丫头翻身做了诰命夫人么,诰命夫人可也是归皇后管的。你们还记不记得前段时日有个很猖狂的女子,仗了娘家的势欺压夫婿的妾室,还不准庶子庶女出生。结果有人告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娘娘直接赐了一柄戒尺,让送去的女官当众替她责打了三下。那个女人现在还不敢出门呢。” 纨绔甲拍桌道:“没错,就是这样,不然老子咽不下去这口气。”魏楹是太子爱重的他们暂时没有办法动,这个女人却是不怎么受皇后和太后待见的。 纨绔丁道:“只是,昨天皇上那样震怒,咱们的母亲妻子,暂时都不会被娘娘召见了。倒是有一个人,同样的也因为昨晚的事对魏楹不满呢。” “谁?” “大长公主,那可是皇上的亲姑姑,一辈子没有被人下过脸的。昨天蒋世子……”和他们同样的丢脸。 大长公主自然是不满魏家的,不过那些宗室的女人,还有一众王公贵戚家的女眷找到她之后,她却是没有一口答应。因为皇帝侄儿的心思自家儿子曾经告诉过她。当然,她也没有一口回绝。只说要去和皇后说什么,也不能是空口白话。那些夫人们心领神会回去准备收集或者捏造沈寄的罪证了。三人成虎,何况那个女人通身都是毛病。 大长公主叫来儿子问询皇帝对沈寄是否还有那样的心思。 “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不过,喜欢过的女人,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吧。毕竟不是没偷着么。皇后肯定是恨透那个女人了。” 大长公主想了想,皇后根本就不敢跟皇帝对着干。如果自己把沈寄这样那样不对的事递上去,她自然不会放过,会抓住机会为难。可万一皇帝心头还念着那个女人,自己可就把这个侄儿得罪了。这事儿还得再看看。 魏楹去求见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在看宫中转来的折子,太子前几日就已经回去了。一则要代为处理一些事务,二则太子妃也即将临盆。 “魏楹?让他进来吧。” 魏楹进去行礼后皇帝问道:“西陵王那边有事?” 魏楹扫了一眼皇帝这间帐篷,皇帝的帐篷自然大得很,有二十个他们家用的那么大。 皇帝将他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便知道不是为西陵王的事来的,甚至不是为了公事。不由一哂,“魏侍郎,你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没有要紧公事,这个时候来打扰朕做什么?”心头却也不由嘀咕,难道这个家伙真的会因为私事来找他? “是这样的,皇上。此时说起来与公事也有关。臣之前接了状纸判了一个宗室子弟流放三千里,宗室营里对臣的意见很大。后来也是臣提建议给宗室子弟一个展露文武之才的机会的。有些宗室贵戚子弟得了皇上赏识,但其他的,对臣也颇为不满。今日臣妻带着孩子回返住处,路上遇上了几位,就被他们围堵起来狠狠奚落了一番。” 皇帝想了一下道:“她应该不会吃亏吧?”毕竟是在围猎场,魏楹是个三品官,而且小寄那个性子是会被吓住的人么,没准她还奚落了那些家伙一顿。不过那些人的做法让他再次在心头鄙夷了。 “暂时是没有,毕竟臣妻和小儿是妇孺,臣妻口舌也是相当利落的,再加上又身在围场,那些人不得不有所顾忌。可是臣妻很是担忧因为臣得罪了那些人,官位也不足以震慑他们。以至于那些人找上她们母子报复。”魏楹越说越理直气壮,他是为了公事得罪了那些人,而且还给皇帝要展开的整顿宗室和王公贵戚子弟的事代打开了一个很好的缺口。如今,那些人要找他的妻儿报复,他寻求皇帝庇护,这也是应该的。不能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那以后谁还敢跳出来跟那些人对抗呢。 “这件事朕知道了,你回去吧。”皇帝有些气闷的道。正如魏楹所说,如今他看到魏楹一副妻贤子良的样子心头就膈应得慌。而且今天,他居然就这样来找自己替他摆平那些世家子们。他倒是一点不觉得膈应啊! 多总管问道:“皇上,这件事……” “你去打听一下都是什么人围着她们母子奚落的,然后好好敲打一番。哼,没出息,居然为这种事去找女人和孩子的麻烦。”这个该死的魏持己,明摆着利用自己替他保护妻儿。问题是,自己做了还落不到一分好,比林子钦都不如。因为在世人看来,他做这些只是为了笼络魏楹这个干练的人才。这以后,魏楹是他心腹重臣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以后做事只会越来越顺。而因为他做的事和自己利益一致,自己不但不能揭穿这个谎言,还要弄假成真。作为一个皇帝,被臣子这么算计了,他不是不憋屈的。可是,总不能就任由那些人去报复小寄。 “还有,那些人还有什么打算,也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朕。” “是。” 魏楹出了御帐,心情非常的好。皇帝之前气得不行,还得按自己设想的方向去做,他就忍不住乐呵。四年前沈寄被掳走后一直堵在他胸口的郁闷终于散了。他仰头看了一下火烧云一般的天空,如果真的一切能如他所想,或许几十年后留在史书上的一页便是他和皇帝君臣相得了。对皇帝,他还是信得过的,不会因私废公,公事上不会在刻意的为难他,或者让他做冷板凳了,他可以尽情的发挥才能。不过私下里,皇帝肯定还是看他很不顺眼的。没关系,反正他私心里看皇帝也是很不顺眼的。 262秋狩(5) 小多子的敲打的确造成了魏楹是皇帝心腹重臣的假象,那些正在收集沈寄‘罪证’要到皇后面前告她一状的人只得罢手。 大长公主则对蒋世子说:“千万不要得罪了这个女人。”顿了一下又道:“这算什么啊?皇帝有那样的心思,还能重用她男人?而且那个魏侍郎怎么看都不像个心甘情愿卖妻求荣的。” “我哪知道啊。不过皇上对这个女人动心思,真的好多年了。” 后来几天,沈寄就再没遇上有人找麻烦了。甚至,她还见了皇帝一面。 当时,三个小男孩儿在一边疯玩,皇帝是来看小亲王的。呃,当然,对外是这么说,而且除了原本就知情的人也不会知道他还坐下来和沈寄说了半天话。 “你怎么就看上那个心机深沉的魏持己了?” “他又没有对我动心机。而且有这么一个得力的臣子,对皇上来说是好事儿啊。” “哼!”皇帝冷哼一声。瞅瞅地上铺着的野餐布,还有旁边的烧烤炉,再就是旁边几个玩得再开心没有的小孩,笑道:“你这日子,倒真是过得。” “都是托了醇亲王的福。” 小包子先看到皇帝的,然后告诉了小亲王和小馒头,三个人便过来了,中规中矩的给皇帝磕头请安。包括上回在半山寺被皇帝抱过的小馒头,也跟着哥哥的样子做。 皇帝让他们都起来,还朝小馒头招手,“过来,小馒头。” 小馒头看一眼沈寄,得到统一走到皇帝跟前。 “你那天看到朕,很高兴?” 小馒头点点头,“嗯。” 皇帝笑了笑,他自己的儿女都没有这么直接的表达过这种高兴。而且即便是太子也是有点畏惧他这个父亲的。皇帝觉得自己喜欢小馒头没有错。他又看向小包子,这小子长得很像魏楹那个讨厌的家伙。才六岁就一副沉沉稳稳的样子,长大了肯定跟魏楹一样心眼忒多。 “你叫什么?” “回皇上的话,草民魏流年。”小包子其实有些紧张,但是看母亲这么镇定,弟弟也一点不怕,而且皇帝看起来很温和,他慢慢也就镇定下来了。 “流年,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小馒头叫华年,他是知道的,寓意很好,含着父母的祝福。 “流年似水,光阴不再。爹娘为草民取名流年,是希望草民懂得珍惜时光。” 嗯,嫡长子,的确是承载着父母的希望的。皇帝转向沈寄,“你那个女儿又叫什么?” 姑娘家的名字原本是不能随意告诉外男的,不过皇帝问当然得告诉,“我女儿的大名叫绮年。” “绮年玉貌,不错!对了,贺妃对朕说,想让你的女儿进宫给公主做陪读。你意下如何?” 沈寄想了想,没错,贺芸的女儿比小芝麻小大半岁,现在正好是七岁。可是,她对宫廷一向不喜,这一点小芝麻继承得很好。她还记得沈寄天天进宫抄经,一整天一整天都看不到人,然后有一次进宫回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怪怪的,也不怎么理会她们姐弟的事。 沈寄抬手给三个小孩擦了汗,让他们去喝水吃东西补充能量,然后对皇帝说:“皇上,臣妇可以拒绝么?” 皇帝看着她:“为什么?只是给公主做陪读,又不是其他。”说起来,三皇子今年十二,四皇子十岁,倒是跟魏绮年的年纪都合得。之前看到小馒头和十四弟坐在一起,活脱脱就像是他和小寄的孩子,那一幕让他很是心动。如果老三或者老四能娶了小寄的女儿,那以后他的孙儿孙女不就是同时有他和小寄的血脉了么。虽然因为种种缘故他放手了,但能在儿女辈身上得到弥补也不错。所以,贺妃提出让魏绮年进宫给公主伴读的时候,他是一下子就动了心。 “臣女的性子深受臣妇的影响,都不适应宫廷。要是天天进宫,肯定是要惹出祸事来的。” “这个你无须担心,她不会有事的。而且看你把两个儿子教得都很好,女儿的教养应该也会很好。” “谢谢皇上的夸奖。嗯,方才皇上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心机深沉的魏楹么?” 皇帝虽然说了那么一句,却半点不想跟沈寄讨论魏楹。可是如今能跟沈寄这样像老朋友一样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殊为难得,他也不能利用身份喊她闭嘴,然后沈寄就说开了。 “我喜欢魏楹,就是因为他愿意用正室的身份尊重我。而是我们成亲十四年了,家里从来没有别的女人,当然也不会有庶出的或者私生的儿女,后宅很稳定。” 皇帝没好气的道:“你不用告诉我他到底有多好。”这些事情他都知道,所以当初才会找了对魏楹有意的东昌小公主做帮手,又让人说动淮阳魏氏的几个老东西。想让沈寄看看所谓的良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不会继续良人下去。结果没想到魏楹居然还真的扛了下来。而且沈寄说的正室之位,没有别的女人,更没有别的女人的儿女的事,更是他不可能办到的。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我的女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要去适应宫廷,这其中必须经历的种种,我舍不得。” “难道你还能护她一辈子,她一辈子就不嫁人了?” 沈寄蹙眉,“所以我头痛啊,早知道就不生女儿了。我知道皇上的意思,可是即便有你的庇护,能让她过上我如今的日子么?” 这个,怕是不能。有时候强权压制也没有办法。就算自己活着的时候可以,但自己一旦不在,魏绮年恐怕不只是日子不好过。过了半晌,想通了这一点,皇帝终于叹口气放弃了。 “那你打算给她也找个没有别的女人的女婿?” “想是这么想的。”沈寄眉间一抹轻愁。 皇帝在魏楹那么吃了个闷亏,心头正不舒坦,想了想道:“你还是先别担心你女儿了。很多事情是盖棺才能够定论的。魏持己如今也才三十四,很多事情还说不准呢。” 这话一下子就说到了沈寄的心坎上,小芝麻的事还有几年呢,倒是这件事更加重要紧急一些。看到皇帝眼底冒出的想看好戏的眼神,她撇了下嘴道:“对于此事皇上有什么建议?” “朕给你一道暗旨,一旦魏持己有了二心,你可以拿出旨意来休夫。”皇帝笑眯眯的道。 沈寄眼睛一亮,“多谢皇上,还请快快写来。” 皇帝看她一眼,“你来给朕磨墨。”沈寄这个反映出乎他的意料,也挺让他高兴的。这就代表,一旦魏楹做不到之前沈寄说的那些,她就会毫不留恋的离开。当然,更多的,这东西还是保障她想要过的日子。既然放手了,就放得漂亮一点吧。这样子,让她感念他一辈子也是好的。他总不能连林子钦都比不过。 “臣妇磨得墨不好,还是让多总管磨吧!”红袖添香这活儿可不是该她做的。 带了几个孩子一起进了旁边小亲王的帐篷,自有人取来了文房四房,多总管在旁边磨墨,皇帝心情甚好的和几个孩子还有沈寄说笑。 小包子心头有些疑惑,他先前就在这围场举办的宴饮上见过皇帝两回,还是远远儿的。可是皇帝的不苟言笑还是记住了的。今天的皇帝太亲和了!也许弟弟第一回见皇帝的时候他就是如此的亲和,不然弟弟怎么敢站起来指着他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不过,他也不敢去打量和注意皇帝,只做出和小亲王小馒头玩得很好的样子。小多子找了一个很会捏面人的小太监捏给他们看。小包子对这个很有心得,当年沈寄还花银子在夜市上请了个人回府教他。他也能自己捏些简单的。在小亲王和小馒头惊讶的目光中自如的捏出简单的如小兔子小鸡小鸭来。于是小亲王和小馒头也缠着那个小太监要学。 “皇上,磨好了!”多总管磨好了墨便过来叫笑看着三个孩子捏东西的皇帝。小包子捏得还不错,小亲王和小馒头捏得就只能用四不像来形象了。 皇帝站到桌案后,一挥而就,果然给沈寄下了一道旨意。当然,是暗旨,不会明发。 沈寄恭恭敬敬的跪下给皇帝磕头,“臣妇多谢皇上!一谢皇上赐给臣妇需要的暗旨;二谢皇上的照顾,使臣妇免除隐患。” 皇帝看沈寄不但领了自己赐她暗旨的情,还连自己被魏楹请求将那些想对付她的世家子一一敲打了一番的情也领了,十分的高兴。 待墨迹干后,沈寄将明黄的绢布叠好放进荷包,然后带着小包子和小馒头告退。她领着两个儿子慢悠悠的步行回去。这道旨意于她是一个保障。有了它,将来若魏楹真的有了二心,她就不会因为夫权被他束缚一生。当然,这更多的是对魏楹的一个震慑。一旦他生了二心,她可以随时离开。有了这重约束,魏楹就算要出轨也得再掂量掂量。不为别的,被媳妇儿给休了,那绝对是非常丢脸的一件事。他就算爬得再高,这绝对是一件丑闻。是他不能修身齐家的铁证。连修身齐家都不能,更遑论治国平天下了。 眼瞅着旁边没人,小包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娘,你怎么会跟皇上这么熟啊?” 沈寄这会儿一手牵一个儿子,便弯腰笑道:“你没听人说过么?娘救过皇上的命呢。那会儿他还没有当皇上,还是个王爷,出去赈灾,被现在还关着的逆王派人行刺,娘正好路过,机缘巧合及时送了他去救治,救下了他的性命。” 小包子恍悟,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姐姐不用去给公主陪读了么?” “不用了,你姐姐那个性子,进了宫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就算她必须成长,我也不想看她这么摸爬滚打的才能成长起来。”还是自己放在身边慢慢教好些。 小包子放心了。 小馒头走了一会儿道:“娘,走不动了。” 这次是在帐篷间穿行,小亲王身边的于太监送他们出来,他平常得了魏家不少好处,而且魏家人全都对他很尊重。这会儿便笑道:“魏夫人,让小的来抱小公子吧。” 平素来往也多,沈寄也没多客气,而且她知道这个于太监是真的很喜欢小馒头,便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小馒头被抱了起来,乖巧的跟于太监说:“于公公,多谢!” 回去以后没多久,魏楹也回来了,看沈寄一边在做吃的,一边在哼小调,便道:“说是带孩子出来玩玩、开开眼界,我看玩得最开心的还是你这个当娘的。” 小包子坐着小马扎在旁边帮沈寄添柴火,闻言低头笑了笑。他也发现娘今天心情特别好了。他们现在的菜是从大厨房那边要的,毕竟光是吃野菜以及木耳香菇也需要换换口味。不过,说是要却比买还要贵,因为每次那些人送来,娘都会给三五两银子,今天更是给的特别多。这样的话,即便小亲王不和他们一起吃,他们也吃的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小包子添柴火属于智能型的,沈寄说一声火小了,他就往里头加一点干柴;沈寄说大了,他就抽点出来,一切行动听指挥。沈寄也没指望他会变得很会烧火,不过好歹知道了要留空隙通气才会燃得起来的常识。 至于小馒头,他倒是更加的积极主动,不过自从有一次他学着沈寄的样子趴下来对着灶里吹气,头发都被烧掉几根,脸也变成小花脸以后,就被沈寄剥夺了靠近灶火五步以内的权利。这会儿他正蹲在旁边看蚯蚓。 沈寄听到魏楹说的话,笑笑没出声,“小包子,你也去玩吧,让你爹顾着下火就好。” 魏楹本是君子远庖厨的人,不过在这围场的小灶前头添添柴火倒不用顾及那么多,反倒有一种野趣。因此,每每被沈寄差遣顾着火他也很是乐意干。偶尔沈寄也把预感递给他,让他负责钓两条鱼上来加菜。这鱼竿是沈寄怂恿魏楹下水捉鱼失败后想法子寻摸来的。 所以说文人就是毛病多,有那么多讲究。 “哎,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魏楹这会儿穿得不是官服,不过是坐在小马扎上添柴,看着却也是风采翩然。沈寄心道这样的男人要守住的确是不容易。所以今天那个东西很有实用价值。 “等吃完饭给你看个好东西。” “嗯。” 小馒头把几只捉来的蚯蚓通通扯成两半,沈寄告诉过他,这样蚯蚓是不会死的,可是也只能扯一次,再扯就要死掉了。他很喜欢这个一条变两条,两条变四条的游戏。 沈寄把四菜一汤端上小桌,然后去打了水过来盯着这三父子洗手,不洗手不准上桌。 这个时候小馒头就向魏楹报告了,“爹,今天又见到皇上了,我很乖。” 魏楹心头对皇帝的举动不以为然,不过对着求表扬的小儿子还是摸着头夸了一句,“嗯,小馒头是听话的好孩子。”说完给小馒头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又给小包子也夹了一筷子。 一会儿吃晚饭收拾好了,魏楹问道:“要给什么给我看?” “进来吧。” 魏楹一看那明黄色的绢布,脸色就变了,等到展开读完脸色更是难看得可以。 “他这是不安好心!” “怎么不安好心了?这也是给我增加一重保障。以后我心底就拿他当兄长看待了。”沈寄眉开眼笑的,今天皇帝态度很明显,他很乐意给沈寄当这个靠山。不管是被什么触动了,这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魏楹知道这是他将了皇帝一军,皇帝对他的报复。 “有没有这个东西我都会一样的待你的。” “既然这样,那有或者没有,其实你应该无所谓嘛。” 是无所谓,可是沈寄这种开心摆明了是不肯信他到底的。 沈寄小心翼翼的放圣旨放回匣子里,“嗯,我都收过两回圣旨了,还有之前太后也给我下过懿旨。” 魏楹想着,皇帝不会是贼心不死吧?所以给了沈寄这个,日后万一他行差踏错,沈寄有这个就可以毫无障碍的离开。他得小心点,说不定什么时候皇帝把他利用完了,有别人可以替代了就又设个美人计坑他。到时候他媳妇儿就只有便宜皇帝了。 次日清晨,一阵马蹄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这是京城有急报。魏楹翻身就起来穿衣,然后略微洗漱一下就去设法打听。沈寄看看也差不多是起来的点了,便叫醒小包子小馒头,小包子自己拿着衣服慢慢的穿,她则替小馒头穿着。 没一会儿,魏楹回来了,“小寄,好消息。太子妃生下了皇长孙!”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皇上发话了,提前结束秋狩,回去看皇长孙。小寄,你看,皇上都是做祖父的人了。” 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难道我不知道啊?” 263读书(1) 沈寄手脚很快的打包东西,小包子多少能帮点小忙,能跑来跑去帮着递下东西什么的。小馒头见状也表示要帮忙,沈寄安排他坐在那里看守行李。他就兢兢业业的盯着那些收拾出来的大包小包。光看着还不放心,最后索性推到一起,全坐在他小屁屁下头。 这一次回去,给小芝麻带的礼物是最多的。那些皮子,有她和魏楹猎得的,也有别人送的,还有皇帝赐下的,所有的好东西这回都要任着小芝麻先挑。小包子和小馒头的思想工作已经作通,小包子大方表示自当如此,小馒头犹豫了一下也点头。 太子妃生下儿子,这个消息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利益相关人这会儿都是心情动荡。皇帝已经带着近臣还有西陵王一行先行回京了,魏楹自然也跟着走了。小亲王也跟着皇帝回去了。还有那些有资格带了仆从来的人也都走了,譬如芙叶母子。这个时候估计东宫热闹了。 沈寄母子三人会随着辎重行李还有殿后的人一同回京,小亲王倒是派人来问过,沈寄看着一帐篷的东西收拾不过来,而且总是去沾小亲王的光也不好,便谢绝了。至于小包子,他说要帮沈寄收拾东西。而小馒头被魏楹教训过一次以后,也不怎么想凡事都沾光,也说要帮忙。 沈寄想着小亲王已经五岁,应该快要回宫读书了,小馒头估计到时候要陪读了。不过好在小亲王读书肯定也是侍讲学士授课,魏楹还能关照一下。这比小芝麻进宫强。小芝麻进宫,搞不好就要嫁个哪个皇子了。小馒头却不可能这么就尚了公主。因为皇子是可以纳很多女人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驸马却有且仅有一个。只是到时候要住到宫里,一旬才能回来一天有点麻烦。但是也没有办法,他们一家沾了小亲王不少光,而且将来应该还会继续下去。能和一个亲王保持友好关系也是很不错的。那就不能一点义务不尽了。权当小馒头去上寄宿学校去了吧。 回去的时候倒是很快就轮到她们的马车了,老赵头在下车的地方驾着马车等她们,沈寄花了银子请人搬行李。毕竟大人物都走了,所以她们的马车倒是比较靠前了。 小芝麻领着人在二门处迎接,因为是提前回来的,所以这一次一共去了十二天。这还是沈寄头一回和小芝麻分开这么久呢。进了屋就搂着她摸着她的包包头道:“给你带了些东西回来,等一下整理好了就拿过来。” “嗯。”这十二天小芝麻算是府里当家做主的人,这个感觉她还挺喜欢的,就是怪想爹娘跟两个弟弟的。 小芝麻被沈寄搂在身边,小馒头和小包子都坐在一旁,两人的脚都够不着地。小馒头晃着小脚道:“姐姐,这回的东西都给你。” “你这么大方啊?”小芝麻笑道。 “嗯,姐姐没去。” 沈寄戳小馒头一下,“真会卖乖。好了,带回来一些处理过的猎物,晚上我们吃貉子肉火锅。” 小芝麻道:“娘和两个弟弟一路辛苦,先歇歇吧。女儿让人去吩咐厨房准备就好。” 沈寄捏捏她的脸,“别这么快就急着懂事。” 小芝麻方才一直一副很老成的模样,脸被捏住却是立时现了原形,“娘,松手啦!” 小包子和小馒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着。 “娘,人家一天一天大了。”小芝麻嘟囔道:“娘要是舍不得女儿长大,就赶紧给我们添个小妹妹吧。”说完就跑了出去, 沈寄在榻上小睡了一下然后起来,旁边小包子和小馒头还并头躺着,小孩子体力有限就让他们多睡会儿好了。 沈寄梳洗好后,小芝麻听到下人的禀报便过来了,“娘,宝月斋和然楼上个月的账本送来了,你现在要看么?” “嗯,让他们送过来吧。你会看账本了么?” “家里的流水账会了。”小芝麻骄傲的挺挺小胸膛。这十二天她当然也想父母想弟弟,可是被沈寄委以重任,小事情可以学着当家做主的感觉也很棒。 “嗯,有基础就好。”沈寄点点女儿的小鼻子,让她坐在身边,自己则边看边给小芝麻解说。 母女俩正说着下月将开的分店,忽然听到里头小包子惨叫一声。沈寄慌得赶紧跑进去,小芝麻随后跟上。 “怎么了?”沈寄望着捂着耳朵怒视弟弟的小包子问。 小包子也不说话,只把手放开,耳廓上一圈深深牙印顿时暴露,上头甚至还残留口水。 小馒头跪坐一边,一副被吓醒才刚回神的样子。他也看到小包子耳朵上的牙印了,这显然是他的杰作,总不可能是哥哥自己咬的。于是他移了过去,讨好的笑着:“哥,我给你吹吹”! “别再朝我吐口水!”小包子发现弟弟的吹吹就是把口水喷到他耳朵上头发上脸上赶紧挪开了。 沈寄哭笑不得,指着小馒头道:“我没有给你吃饱么?做梦你都还在吃。小包子来我看看。”说完上床看了看小包子的耳朵,还好,没有流血,不过肯定咬痛了。 小芝麻跑去拧了一把热毛巾递给沈寄帮小包子擦耳朵,然后让他们小哥俩起床。沈寄和小芝麻继续出去看账本,小包子几下穿妥衣物,回头看到弟弟还在笨拙的穿外衣,弄得衣服歪歪扭扭的,没好气的道:“过来。”有三岁了,就会被培养自己穿衣服,他已经穿了三年,自然很是熟练。 小馒头立即笑着挪过来床边,方便哥哥给他系衣带扣扣子。等到都弄好了,他又把小脚丫翘到小包子面前,双手捧着袜子地上,“哥――” 小包子低声斥道:“袜子你都穿不好啊?” “哥哥穿得好看。” 小包子一边接过袜子给他穿上,一边道:“我也觉得家里再添个小妹妹会比较好。”那样,眼前这个小老幺就没有最大的优势了。 出去以后,沈寄道:“小包子,你休息一晚,明天开始恢复上课。”这十二天小包子玩得挺疯,不过魏楹没有忘了要亲自教他功课的事,每天抽出一个时辰。而白日三个小孩儿玩耍的时候,小亲王身边的大内侍卫也有带着他们扎马步或是练拳脚。所以,文武功课都没有耽误。 小包子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会儿已经快到申时了,是魏家固定的下午茶时间。苜蓿带着小丫头端了银耳羹并几样点心过来。沈寄便收了账本和儿女一起享受下午茶时光。魏大人是没这个福气咯,虽然按规定是申时下衙,可他每天都要晚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到家。 “小馒头,你很快也会入学了。所以,好好哄哄哥哥姐姐让他们给你预先开个小灶,这样以后才不会丢了你爹的脸。” 小馒头右手拿着勺子,伸出左手比了下他的经典自我介绍手势。 “虽然你才三岁,可王爷五岁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年后他就要开始读书了。他一定会点你做伴读的。到时候在宫里,人人都知道你是你爹的儿子,一个不好都会被人放大了来说。”小包子五岁开始读书,明年小馒头也四岁了。 小馒头苦恼了,半晌道:“好吧。”然后看向兄姐,目光左右游移。姐姐整天微微笑着,可是跟娘一样,下手比较狠。上次他把她要交给师傅的女红作品弄坏了,她抽起扫帚暴打了他的小屁屁一顿。还是选哥哥好了,哥哥虽然不怎么笑,可是对他还是耐心的。 小包子看弟弟冲他笑,就知道这事儿肯定落在自己身上了。小芝麻乐得轻松,再说她也没空,她要跟着娘学看账本学管家,要学的还多呢。小包子看向沈寄,“娘,他不听话我可以教训他么?” 沈寄点头,“可以。” 小馒头脸上的笑僵住,听着小包子道:“那明天开始吧,毕竟爹是侍讲学士呢。要是小儿子连安分坐着听课都办不到,真的是很丢脸呢。” 沈寄从里头听出了绝对的幸灾乐祸,以及‘太好了,我不用去’的感慨。然后小包子告诉了小芝麻她差点也不得不去给公主陪读的事儿。 小芝麻听了前半段立时皱起了眉头,听到沈寄已经说服皇帝打消这个念头,马上对她露出感激的神情。 沈寄笑笑,然后看看小馒头。唉,头痛啊!这个小儿子的等级观念最不强,却成为三个孩子里唯一要进宫长住的。好在,官宦人家的子弟,在宫里就算是犯事,也最多是被赶回家来而已。只是,冲撞贵人不是好名声哪。有没有可能小亲王是做走读生啊?这事儿怕得伽叶大师做决定。只是,他虽然吃了自己不少素斋,却从不肯见自己的啊。让她只当小馒头去上寄宿学校去了,还是做不到啊。 魏楹晚上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烫火锅吃,他告诉沈寄,“阿隆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明年三月。” 沈寄涮菜的公筷顿了一下,“好快!”明年成亲,后年生娃,她就是姨婆了。这么一桩婚事,是被硬牵扯在一起的。不过好在,看后来两小的互动,还算是不错的。不可逃避的包办婚姻,能这样也算是不错了。只是不知道,芙叶有没有听她的,趁机把丹朱的终身大事自主权要回来。 一大三小,沈寄一双公筷肯定忙不过来,小芝麻贴心的另拿了一双给他爹夹菜,沈寄负责两个小的。火锅的乐趣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不好。可是指望魏家的大小男人自己动手,那不科学,都是吃现成的主。沈寄觉得能把两个儿子培养的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已经可以很有成就感了。当然,她们母女的嘴也一直没有闲着,两双公筷动得飞快,而且还频频夹那三父子平日挑嘴不爱吃的菜色给他们。 沈寄笑眯眯的:“小包子小馒头,先吃碗里的,然后再夹碟子里晾着的。” 魏楹看着他平常不爱吃的菜色和笑看着他的掌上明珠,淡定的夹进嘴里。小包子小馒头一看没有了出头的人,只得在沈寄眼光威慑下跟着做。 “挑食不是好事情,看,爹爹给你们做了好榜样!” 魏楹差点叫噎住,那要是以后他不爱吃什么,她岂不是又有说嘴的了。看,不给孩子做好的榜样,带坏孩子! 沈寄笑着说了如果小亲王能够走读就好了的话。 魏楹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而且小亲王原本就不住在宫里,住在庙里。对外说的是他从小就三灾八难的,必须时常沾些佛气才能养得大。而且大师说住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对小亲王没有好处。关键是他的小儿子,他真的信不过。万一再一个兴奋干出点冲撞贵人的事来咋办?不是每个人都像皇帝一样不会计较的。到时候人家大度原谅他儿子,但他儿子没有家教这样的话却可能被传开啊。这种软刀子杀人还一点不影响自己名声的事,皇后肯定是干得出来的。如果不住宫里,会少很多事。 “嗯,到时候我去试试。”大师是个很体谅人的长者,对小馒头也很疼爱,应该能够说得通。到时候就让小亲王住在魏家,每旬放旬假的时候送他回庙里。 这一次去猎场,小亲王和魏家的亲密关系在人前暴露无遗。很多人都说他果然会钻营,知道用两个小儿讨好小亲王。可是,他生平做很多事都是有算计的,唯独这件,真的是意外。而且,他对小亲王这么好,也不是因为他身上亲王的光环。而是因为,他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先皇的遗腹子。 第二天开始小馒头便不得不跟着小包子开始背三字经,现在还不需要他认字,只要能背就行。沈寄在旁边听着,看小包子摇头晃脑的背‘人之初性本善’,然后小馒头跟着念,莫名的就觉得有点喜感。她发现小包子不是表面不得已为之的无奈,他挺喜欢教弟弟的。这个,恐怕会比较有成就感吧。 看两小儿一个教一个学,其乐融融的,沈寄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小厨房去。小芝麻刚才去安排今天的饭菜去了,她去旁听一下,要她有进步没有。这会儿正是两个孩子下学回来,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的时候。再一个时辰,才到午饭的钟点。 如果没记错小芝麻安排的是今天吃鸡,昨天温泉庄子送来了几次自家养的鸡。还没有走到小厨房门口,就听到小芝麻的声音了,“嗯,方妈妈,赶这两只鸡,鸡血留着做血旺;鸡毛洗干净放一边,不要扔了,回头攒鸡毛够了给我做个鸡毛掸子;四只翅中腌上等会儿做蜜汁鸡翅,翅尖和鸡脚一起卤了做零嘴,翅根和鸡小腿用面粉裹了炸来吃,鸡杂炒来吃,鸡架子熬汤,鸡大腿肉就做姜汁鸡,其他的肉留着明早**丝面……” 沈寄点点头,嗯,不错,物尽其用,这也是当家主母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之一。瞧瞧,鸡身上从头到脚就没一处浪费的。就连只做给她吃过一次的肯德基,也惦记着用翅根和鸡腿再做来吃。看得出来小芝麻是真的很喜欢做这些,她已经在开始研究家里的开支明细了。好在他们家对下人算是高薪养廉,不然本来被自己盯着这些人就没油水了,现在又来一个小芝麻。沈寄对待下人的观念就是我给你的你可以拿,我不给你你不能偷着拿。她给得力的下属都有比较优厚的待遇,人人都看得见的。这样既能杜绝了杯下人捞银子,也不至于有人说她太过刻薄。 沈寄决定等她真的上手了,不只小厨房,能招待外客的外厨房也可以带着她管理。听挽翠说小芝麻已经有几样拿手好菜了。再过段时日,可以把然楼那个会做一百零八道菜的二厨请来家里手把手的教教小芝麻。 沈寄慢悠悠的准备走回去,就看见小包子朝这边走过来了。 “怎么了?” “娘,弟弟尿遁了,我在找。”小包子一本正经的道,眼底露出笑意。 沈寄挑眉,“尿遁?他倒是有汉高祖之风。”这小子果然坐不住,她才走开多久,他就请假上厕所然后跑了。这要是不束缚一下他的性子,以后到了宫里也这样,然后小亲王和他一起逃课,回头另外一些近支王公的儿孙也这么干,这影响可太坏了。 小包子道:“我可不是楚霸王。”鸿门宴,汉高祖便是尿遁而逃的。 “你一个人找?” “不是,内宅当值能放下手头活儿都在找,我来是告诉娘一声。”小包子这会儿才明白他娘说的让弟弟学学上学的规矩是什么意思。他一开始其实也坐不住,倒是很理解。 “不用找了,你姐姐让人卤了翅尖和鸡脚,又炸了翅根和鸡小腿,他一会儿自己就冒出来了。” “嗯。” 两刻钟后,小馒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兄姐当他面边吃边点评。 264读书(2) 小馒头站在桌子边沈寄指定的位置,眼睁睁的看着端上来的小吃食越来越少。母亲和兄姐好像都没有要给自己留一点的意思,于是喊了一声‘娘’。 沈寄正在品味着炸翅根,闻言道:“放心,你是我亲儿子,我肯定不会虐待你,正餐一定不会不许你吃。”两只鸡的分量,做得这些并不多,也就是吃个意思,左右还有大半个时辰就要开午饭了。 小馒头看着盘子已经见底了,于是伸出手去想抓最后一只鸡脚,结果盘子被沈寄端开,“给我站好!招呼不打一声,就把教你背书的哥哥丢下,你可真是有规矩!” 当然,在沈寄的授意下,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没有给小馒头留吃的,反而一个劲儿的说‘好吃’,小馒头委屈的哭了。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变严格了,娘也变了,哥哥姐姐也不再让着他了。 沈寄也没有哄他,打发两个大的出去坐自己事,然后拿了本闲书看。本来只是在家里,小儿子娇惯一些也无妨,可是他要进宫去陪读,就得让他明白不是人人都会让着他的。在围猎场的十二天显然印象还不够深刻,不能让他一直记在心头。 “哥哥用自己温书的时间帮你的忙,你不但不感激,反而还偷偷跑出去躲起来,让他到处找你。” 小馒头吸吸鼻子,沈寄道:“你想说,又不是你想要提前念些书的,是不是?” “那你以后跟不上,就去被人笑话吧。要是真不想学,我也懒得逼你。我三个孩子,有两个听话懂事,将来能有出息也够了。”沈寄虎着脸道。 这话一说小馒头就伤心了,跑过来拉着沈寄的手道:“我也听话、懂事、有出息,娘别不要我,呜呜……” “放心,就算你不听话不懂事以后没出息,娘也不会不要你。” 小馒头觉得这话听着不对,而且他一直都说他以后回很有本事的,当下就道:“要有出息!” “以后有没有出息不是光靠嘴说说就行的,哥哥姐姐为什么要读书?不就是为了将来做准备么。你第一天跟着哥哥读书就读成这样,长此以往,要有出息,难咯!” 小馒头一头扎进沈寄怀里,“好好读、好好读!” “上次是娘安排你跟着哥哥读书的,可是你没有珍惜机会。这一次,你得自己去拜托他答应了。哥哥也不是非得教你不可的,不教你她还省事儿呢。” “嗯嗯。”小馒头点头如捣蒜。 过来一会儿,小芝麻进来报告,说小馒头拿了他喜欢的两样玩具往小包子的院子去了。那几样,还都是从小包子手里抢过去的。 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小子还知道要送东西拉关系啊,这都跟谁学的啊。 “娘,真的要让小弟恳求两回才让二弟教他?” “不是自己求来的,哪里知道珍惜。”说完沈寄摸摸小芝麻的脸,“所以人家才都说女儿要富养,这样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个臭小子骗走了。” 小芝麻跺跺脚,“娘――怎么说到这个了?” 当然是要潜移默化啊!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包子头,“怎么?担心小馒头求一次小包子不看,他转而来找你,差事最后落你头上?” 小芝麻不好意思的笑,其实教教小弟也无妨,那小子还挺怕自己。可是现在她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多,抽不出时间啊。上午二弟放学就没事了,她还要安排小厨房的事等等。然后下午她还单独增加了琴棋书画的课业。 “好了,放心,小馒头怕你得很。他只会一直缠着小包子。不过我可告诉你啊,下次揍我小儿子别那么不惜力气。不晓得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么。” “我哪有很用力打他,就第一次痛一点,他就叫得跟我要杀了他似的。” 小馒头去到小包子的小院,找到他的小书房,然后探头进去,“哥,我来看你。” 小包子的肩头耸了耸,转过身来,“嗯,我要温书,你有事儿么?” “有有,教我读书。”小馒头点着头把玩具递上。 小包子道:“你自己玩吧,我不要。”一边很有好哥哥做派的把书房里的小吃食端过来给小馒头。 小馒头想到之前自己没吃到好吃的,不由问道:“哥,娘真的没有给我留一点儿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娘的脾气,说没有就没有的。我和大姐也不敢帮你留。” “两只鸡该有四个翅膀。”他明明一样只看到一两只的。小孩子惦记吃的是天赋,一下子就知道一只鸡两翅膀,两只鸡四翅膀。 “其他的早就送方小同小朵朵小冬瓜他们吃了。” “那哥教我读书。” “你不听话,不教了。”小包子得了沈寄的叮嘱,才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 “教嘛教嘛” …… 搬刻钟后,小馒头出尽百宝缠了又缠,终于所得小包子松了口,“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再不管你了。” “好好好!”小馒头也是好胜心很强的,不想被人笑话。更不想成为家里唯一没出息的孩子。 “等下午我放学后吧。” 小包子下午教会了小馒头十句,一晚上他就窝在沈寄怀里颠来倒去的背着。魏楹听了十分开怀,看着三个如珠似宝的儿女多喝了一杯酒。 魏楹想起同样拥有三个孩子的太子,太子这两天也很高兴,一个儿子对他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他歇了两天没上课,今天一上课还是很激动的和魏楹说起刚出生的皇长孙。 皇太孙洗三是比较小范围的,只有皇家人或者近支宗室参与。不过满月听太子的口气应该会办一个很盛大的宫宴,这是皇帝看孙子的时候说的,到时候以沈寄的品级得去参加。 “皇长孙的满月宴,你准备一件合适的礼物。” “嗯。”沈寄点头。自从皇帝给了那道诏书,魏楹就常常在她面前提起东宫的三个孩子,天天都要提醒她一下,皇帝已经是祖父级的人物了,早就是了。这个时代少男少女十四五就成亲了很正常,也就导致三十出头当祖父祖母也很正常。皇帝如今,其实也还没到四十,不过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祖父了。 魏楹发现沈寄看着自己,便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想你要是早些成亲早些当爹,这会儿应该也该当上祖父了。” 魏楹一滞,然后小声道:“那哪能啊,我得得着你长大能者你给我生儿育女。” 沈寄瞥一眼那边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三姐弟,知道魏楹是怕被他们听见,于是故意道:“啊?你说什么?”这样一来就吸引了三个孩子的注意,都停下嘴里的话望着他们。 沈寄一副‘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的表情把魏楹望着。她倒要看看,魏大人当着儿女情话还能不能这么顺溜的出口。 果然,被三个孩子盯着,魏楹轻咳了一声道:“哦,没什么。礼物过得去就是了,不用奢靡。” 沈寄心道,这个我还需要你教?大家都上赶着巴结,他们送得再奢靡也不用。而且,皇长孙会缺东西么?关键是一个心意。而且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他们之前帮太子妃萧氏说话,让皇后暂且打消了让别的女人进东宫的念头,这才是和太子妃与萧家交好最好的礼物。 小馒头马上问:“给谁的礼物?”两眼扑闪扑闪的。小芝麻和小包子知道父母当大事来善良的礼物肯定不会是给自家孩子的,所以并不像他那样激动。 沈寄道:“给皇长孙的。” “哦。”小馒头蔫了下去,然后很快就振作起来,从榻上跑过来,从后头抱住魏楹的脖子,“爹爹,我会背书了。”明晃晃的讨要礼物。 魏楹反手拍拍他的小屁屁,“这不是应该的么?学了还不回,那就是笨蛋了。”小儿子扑上来了,可是大儿子和大女儿也把他看着。如果他偏心小儿子,肯定不好。而且就算三个人一起给了礼物,两个大的也会觉得他们不过是顺便而已。所以这种时候,礼物是坚决不能给的,这关系到家庭的和谐。原本魏楹对孩子心思也没这么细腻,可是经不住沈寄成天给他宣扬小孩子心理学,潜移默化的他也就细腻起来了。 最后小馒头没有得到礼物,还在小芝麻捏他两把,给了他一件很中意的礼物这事才作罢。原本这种时刻小馒头肯定还要再敲诈一下小包子的,可是今天他自己才抱着玩具去讨好过哥哥,哥哥都没收他的东西就又肯教他了。他就不好意思了。倒是小包子说既然姐姐给了,他也不好不给,便也跟着给了。于是魏楹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没有让几个孩子觉得他偏疼哪一个,而且让孩子之间的感情更好了。 晚上魏楹比往日还要激动,沈寄差点就受不住了,末了听到他问:“还敢不敢嫌我老了?”才恍悟,都是那句‘祖父’惹的祸。 “我几时嫌过你老了?我就比你小几岁,你老我可不也老了。” “这还差不多。” 到了正日子,沈寄早早的穿戴好诰命礼服就拿着礼物进宫了。宫宴不在东宫,东宫要摆下上百桌宴席,着实小了一些。不过,拜见皇后之后都要先去东宫看看今天的正主。 萧夫人的品级比沈寄高,众人从皇后宫中出来,一众诰命夫人就围着她没口子的恭贺。皇后方才笑盈盈的跟萧夫人玩笑,说大孙子她爱得不行,天天去看。今天就先不过去了,让她这个外婆好好的瞅瞅,留了平素陪她说话的几个诰命一起。所以,萧夫人就是此刻的中心人物。沈寄跟在后头,见萧夫人回头对自己抱以善意的一笑,便笑笑回礼。然后看萧夫人游刃有余的和前头那些人敷衍着。这便是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得到的不同待遇了。 众人去的时候,沈寄看到小亲王也在,他生疏的和玉太嫔说话两句话就没话说了,看到沈寄却是一下子就扑了过来,“魏夫人,你来了。” 看到玉太嫔剜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沈寄心头一个咯噔,不过还是伸手揽住了小亲王,“嗯。”小亲王从小就不在玉太嫔身边长大,如今回宫的日子更是少。而玉太嫔又不肯出宫去看望他,因为虽然这是她的亲儿子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她一个先帝嫔妃,并不好时常出宫的。就是魏家她也不能去。除非她肯住到离半山寺不远的皇家寺庙去,否则都不可能长期和儿子一起。 她舍不得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只要她在太后跟前好好奉承,玉家的人就会过得很好。所以,沈寄觉得她根本不是把小亲王当儿子来爱的。这个儿子只是她得到荣华富贵的工具。可是,对于被小亲王当母亲一样茹慕的自己,她却无疑是恨之入骨的。沈寄觉得很冤,抢你儿子的从头到尾都不是我啊。你不谢谢我,还恨我!可是,她也不能故意在此时冷冷淡淡的对小亲王吧。也不想想,我自己有两个儿子,我抢你的儿子干什么。这个人纯粹是把当年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太皇太后抱到身边,平常都不给她看到,还有后来太皇太后和皇帝招呼不打一声就把她儿子过继给过世的醇亲王的怨恨全撒在自己身上了。 小亲王拉着沈寄对看他的大侄孙子,还说他好好玩,伸手去摸皇长孙的小手小脚。 太子妃还有些丰腴,不过调养得很好,肌肤白里透红的,看着精神也好。她不耐烦见那么多人,方才那些命妇进来她略敷衍了一下,就让母亲陪着她们出去了。太子妃本来就想和沈寄说说话,可是碍着众人也不好单独留她。倒是小皇叔一点没有顾忌拉着沈寄就进来了,这正合她的意。回头母后要找茬也没有理由。 小亲王和两个侄孙女一块儿玩上了,太子拉着沈寄的手,“师母,这回多亏了师母。”她开始觉得奇怪,为什么母后看师母不顺眼,但师母对小舅舅这个如今林氏的当家人却有奇异的影响力。后来听太子说了也不由得感慨。只觉得从前疑惑的事儿都找到答案了。 “哪里,是太子妃自己的福气,还有太子的不离不弃。” 听到福气还好,听到太子的不离不弃,太子妃晕红了双颊。虽然魏楹对沈寄分析过,就他对他那个得意弟子的了解,最爱的肯定是那把椅子,而且他也是很适合坐在那把椅子上的。对太子妃这个结发妻子他肯定是有感情的,而且萧家更是他需要的。不过他的不离不弃,更多的是为了不背上年轻贪色的名声。 试想一下,太子妃这一胎生的是儿子,那么皆大欢喜。生的是女儿,众人同情的都是太子。而且,太子肯定不会缺儿子的。他现在还不到弱冠之龄,将来生儿子的机会大把,能给他生儿子的女人也大把。他急是急,可是没有太子妃和萧家急。毕竟,一直以来正面施加压力的是皇后又不是皇帝。 魏楹的这一大段分析是有一次沈寄感概太子对太子妃好的时候说的。那会儿正在枕席之间,魏楹的最就没有平素紧。魏楹这么说了,不无跟沈寄邀功的意思。看吧,这世上哪有男人能跟我比。 沈寄这会儿见了太子妃一脸娇羞,只希望她能一直幸福下去。毕竟,她有傲人的家世,有儿子,还有美貌和手段。也许再过二十年,她就是后宫新一代的传奇。 其实沈寄不觉得当皇后有什么好,除了过年过节和生辰,下头乌压压的一群人给你磕头行礼,不见得就比一个寻常女人幸福到哪去。其实,这也是皇后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原因。皇后很沈寄,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皇帝心头有她。第二个原因是自家小弟那份不触及家族存亡无条件支持的心。第三个原因,其实和京城所有贵妇对沈寄的羡慕嫉妒恨一样。她居然成亲十四年,真的把魏楹那么优秀一个男人拴得牢牢的。要说如今的京城,谁家爆出男人偷吃的传闻都不如魏家出这种事会更吸引人瞩目。 当日,小亲王便跟着沈寄回家了。沈寄牵着他出去,路上忍不住道:“王爷,玉太嫔是你生母。你下次见了她亲热些吧。” 小亲王一只手牵着沈寄,另一只挠挠头,“我跟她不熟,亲热不起来。” 沈寄想着小亲王晚上做噩梦抱着自己叫娘的情形,便道:“其实,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是搏命呢。她一直都没有办法,从来都不是她主动不要你的。只是有人把你抱走,她无能为力而已。” 小亲王想了想,“嗯,那好吧。魏夫人,我听你的。” 到了魏家,发现小馒头在跟着小包子学百家姓,小亲王立马表示他也要一起。沈寄早就给他另置办了一套文举书本,这会儿便拿了出来。也好让小包子过小先生的瘾,一边打发了人去告诉小芝麻,小亲王来了。这样她就知道要安排几个小亲王喜欢的菜色了。 265读书(3) 待到小馒头和小亲王的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学完,也差不多到过年了。沈寄让人给小馒头和小亲王收拾出两个相邻的院子,打算年后把他们搬出正房。小亲王相当的入乡随俗,很遵守魏家的家规,而且对于沈寄的一视同仁非常的满意。 四个小孩儿的院子和正房主院都有门户相通,彼此也都相通。这样一来,屋子空置浪费的现象终于不再那么严重。 在领着他们参观,问他们想怎么布置的时候,小亲王指着旁边一个不小的院子问:“那里是给谁准备的?”小馒头也转头来看着母亲。 沈寄看了一眼道:“哦,那是给小馒头的小叔公一家上京的时候住的。”其他亲戚来都是住客房,只有十五叔一家有一个院子。反正长房和幺房关系好魏氏人尽皆知,要说嘴就说嘴吧。不过如今魏楹官运亨通,倒也没人敢怎么说了。 “就是小叔叔?”小馒头时常听兄姐提起小叔叔。 “嗯,小叔公是小叔叔的爹。小叔叔才十三,明年要来考武进士了,考中了可就是正经武官了。所以,你们也要努力啊,要不然以后回被甩得老远的。”想一想小权儿那小屁孩搞不好明年就是官了。 “才不会呢!” 皇帝的意思,果然是年后就让小亲王回宫读书受讲,他点了要小馒头魏华年童鞋陪读也得到允许。魏楹往半山寺走了两趟商量走读的事,伽叶大师考虑一番也答应了。他这个家长答应了,皇帝自然没有异议。一切都很顺利,沈寄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从宫里参加的除夕宫宴回到家,照例是一家五口放烟火包饺子守岁。魏楹还发出去三个大大的红包做压岁钱。翻过年他就三十五了,沈寄也二十九了。三个小的则分别是九岁、七岁和四岁。 沈寄转背看到小包子和小馒头都把红包交到小芝麻手里便问道:“这是做什么?要保管可以交给我啊。”她好生生的立在这里,用得着小芝麻来长姐代母么? 小芝麻把三个红包一起拿到沈寄面前,然后道:“娘,我之前在宝月斋,那个,实习的时候”实力这词儿是沈寄给安的,小芝麻学配色首饰搭配这些也有三年了,沈寄去巡店就把她丢到宝月斋二楼让她去观摩实习。 沈寄问道:“然后呢?” “然后听说别处和京城一两金子一两银子兑换的铜板数不一样。” 沈寄明白了,“你想赚这个差价?然后他们在给你凑本钱?”知道女儿肯定是听崔大掌柜跟人商量进货渠道的时候听说的。宝月斋也是找了金银价低的地方兑换,然后将兑换来的金银打成饰物,这也是节流的一个方面。而崔家也在借这个门路赚差价。倒没想到这丫头听进去了。 小芝麻点头,“嗯,女儿觉得一两银子就有五十到一百文的差价,一两金子有五百文到一千文的差价。如今上等白米不过白文一斗,这么一转手,就出来多少斗了。至于弟弟,他们不是替女儿凑本钱,我们是合股。” 沈寄挠挠下巴,“那你们去做呗,我不反对。” 小芝麻拉拉沈寄的衣袖,“可是,我们的银钱都有人管着,娘不发话就拿不出来。” 魏楹皱眉道:“家里又没有短了你们吃喝,也没少了你们银钱,好好读书就是。” 小芝麻挺挺胸膛,“可是每次娘教训我们都要说,你们靠自己挣过一两银子么?”这也是她拿来说动两个弟弟的话,不然这俩小子怎么会乖乖的把银子交给她准备合股。 魏楹看一眼沈寄,意思都是你弄出来的。他那个时候不得已去代写书信,那是因为家里缺银子。如今他们家哪里会缺银子呢。家中的产业每年被沈寄打理着,两三万两的进项是有的。而她名下如今宝月斋和然楼各有五家,年后第六家也要开出来了。他们家如今一年七八万两的净收益,已经甩开各房一大截了。 沈寄倒挺赞成他们这个做法的,于是对小芝麻道:“你们是想把自己的银子都投进去?” “嗯。”只要有门路,这是稳赚不赔的事儿。 小芝麻看向魏楹,“爹爹――” 魏楹把头转开,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小芝麻给小馒头一个眼色,两姐弟冲上去各抱着魏楹一条大腿就开始撒娇。 沈寄朝小包子招招手,“你怎么不去抱着你爹撒娇?” “这和我的风格不符。”小包子淡定的道。 “你也想赚钱?” “嗯,儿子从小到大,只自己独立赚过几百文。” 沈寄失笑,那几百文还是她勾着小芝麻和小包子认物的时候给发的。 沈寄知道魏楹不会反对到底,毕竟他也知道早早的懂一些民生还是有好处的。甚至他如今得太子看重,不就是因为比之只会读圣贤书的同僚更懂得民生疾苦,用沈寄的话来说就是更接地气。 最后的协商结果,魏楹同意他们试试赚取第一桶金。而沈寄的要求则是收益的一成,需拿出来捐给慈心会。 小芝麻立即让管着她们三姐弟所有银钱的采蓝等人把他们的家底全都拿出来,然后三姐弟也顾不得去睡一会儿等一下再起来守岁,就在那里清点了起来,小芝麻和小包子各人点各人的,小馒头的由沈寄清点。三个孩子都非常的严肃认真。 一应物件不动,金瓜子银锞子包括每月各人的月银全部拿出来用。最后清点的结果,小芝麻身家最丰厚,毕竟积攒的年限最长久,而且她月例最高有三两。合计金三十六两,银一百二十八两;小包子,金二十七两,银九十八两;小馒头金十九两,银七十二两。 沈寄帮着他们一一登记,以后要按这个分红的。然后问小芝麻,“你准备怎么操作?”有这么多本钱,倒的确可以赚一笔了。 “我打算去找季白姨,然后让崔二叔去的时候帮我们兑换。所以如果他们问起,还请母亲和他们说一声。” “嗯,可以。你算过与其收益么?” 小芝麻点头,“一两金子算中间价七百文,这里有八十二两金子,约莫五十两银子;一两银子算七十文,这里二百九十八两,约莫二十两。一共有七十两的收益。成本一千一百两白银的样子,一次赚七十两。” 沈寄笑道:“一成利都不到啊。” 小芝麻挠头,“可是白放着也是放着。女儿一时也想不到旁的门路。而且,积少成多啊。女儿一次就可以得到十个月的月例。二弟一年,小弟十六个月。”他们的月例分别是三两二两一两。方才魏楹给的红包小芝麻十两,两个小的八两同六两。 小包子和小馒头听到小芝麻算的帐微笑,他们都是从小被沈寄教训没有亲自赚过一两银子的。如今,一次之后,小芝麻能分到三十两,他们也能分到二十四两与十六两,都觉得很有成就感。季白的夫婿崔二一年大概要派人往返目的地六趟。这样一年下来,三姐弟也就赚到四五百两银子。当然,如果以后小芝麻发现了别的门路,他们还可以把银子投到别的更赚钱的地方去。 沈寄同魏楹感概道:“所以说钱生钱就是比人挣钱容易得多了。当年你给人代写书信,我卖小吃,哪有这么容易就挣到这么多银子。” “谁让他们命比我们好呢!” 三个孩子都兴奋得很,估计也不用去睡了,睡了也是睡不着的。这会儿三颗小萝卜头正碰在一起设想美好的未来呢。沈寄说了,他们自己挣的银子,想怎么用她不干涉。她倒要看看,他们会怎么用。 最后,兴奋过度的三只,没有到亥正(晚上十点)就各自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魏楹把三个小家伙抱到内室榻上脱了外衣并排睡下。结果到了正正的新旧年交接的时候,三个孩子沈寄各捏了两把都不肯醒。 “都不肯醒,怎么办?不然就让他们在这里睡,守岁的事儿咱们俩完成得了。也好,好多年没有过过二人世界了。厨房包了饺子,你吃么?” “吃不吃都行。”魏楹懒懒的说。 “那,我们去放焰火吧。”说完就一把拉起魏楹,然后交代苜蓿看好三个孩子,千万别让他们滚下床或是踢被子,或是老大踢了老二,老二踢了老三的。 魏楹被她拉出来,有些别扭的道:“你自己放吧。” “我把下人都赶走了,谁会知道是你放的啊?别别扭了,你这样多扫兴啊。”沈寄说完就把脸垮下了,半真半假的。这些年来,她真是有些受够魏楹的两面三套了。为什么在外头就一定要压抑自己呢。 魏楹一瞧就知道坏了,只能亡羊补牢,“好,放放放,你在旁边看着,全部都我来放。” “好啊好啊!” 魏楹开始动作很生疏,毕竟他当魏大人很多年了,小时候可以顽皮捣蛋的时候家里没银子买焰火。这会儿看到一朵一朵焰火次第在空中绽放倒也也高兴的。只是他经验略显不足,有两次还是沈寄拉着他及时跑开的。 放了几次之后,魏楹掌握了技术,就玩得越来越有劲儿了。两只连放,三连响,天女散花,什么花样都搞出来了。 沈寄回头看看正房那边,这会儿满京城都在放焰火,那三只小猪居然也能安安稳稳的睡着。真是服了他们了! 魏楹最后把家里准备的焰火全放完了,然后问沈寄:“还有没有?” “可以让人去现卖。” “那算了。”魏大人遗憾的挥了挥香。 沈寄小声道:“老夫聊发少年狂!” “你说什么?”魏楹冲了过来,左右四周无人,也就不必那么顾忌了。他的手虚虚的放在沈寄脖子上摇晃她。 “夫君我错了,你一点儿都不老。” “哼!” 回到屋里,看着同处一处的三只小猪,魏楹叹口气,想做点啥都不行啊。 第二天最先醒来的是小芝麻,她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小包子紧紧箍着,然后小馒头的脚丫搁在小包子肚子上。为了怕他们摔下塌,沈寄还在塌下垫了厚厚的几层被子。本来只是暂时让他们在这里睡一下的,谁知道直接从去年睡到了今年。这么冷的天抱出去又怕着凉,就只能这么安排了。 小芝麻把两个弟弟睡醒,三个人揉着眼睛看着已经天光大亮的屋子。三姐弟互相帮助穿好衣服然后过来吵魏楹和沈寄起床。新的一年就此开始! 元宵过后,小馒头就进宫去读书了。他背着沈寄做的书包兴奋得很,小亲王也高高兴兴的结果沈寄亲手给他做的书包就背了上去。两个人牵着手往外走,然后一起向沈寄挥手,上了进宫的马车。 真是头痛,沈寄本想警告小馒头不许往后宫去的。可玉太嫔就住在后宫,要是她叫小亲王去,顺道把小馒头也叫上,小馒头也无从拒绝。或者太后皇后要对小亲王表示关怀,也这么做,小馒头个小孩儿自然也只能跟着去。她在后宫有三个敌人呢。不过好在小馒头只是个四岁的小豆丁,这些人要对付他也有些胜之不武。只是担心她们恨屋及乌,对小馒头不喜,他怎么做都是错而已。光是走读还不够,还需要魏楹这个当爹的把儿子保护好,还需要太子妃的帮助和维护。 沈寄这几个月都不遗余力的给小馒头灌输后宫的女人是老虎,面上对你笑眯眯,实际上想整你坏你名声的思想。她也隐晦的告诉了小亲王,玉太嫔因为他的原因很不喜欢自己,还有太后和皇后也不喜欢自己的事。小亲王表示他会尽力保护小馒头的,如果办不到就不让他继续去陪读了。 还有,从根子上必须杜绝小馒头失礼冲撞贵人的事。这两个月小馒头每天的功课除了跟着小包子上课,更多就是跟着于太监学习宫中礼仪,做得不好就得任由教训。这样,从小馒头去年八月在猎场站着拿手指着皇帝到如今,他的礼仪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也知道了在家对爹娘兄姐怎么撒娇甚至耍横都没有关系,可得进了宫他一个陪读,一个臣子的儿子,在那些贵人眼底就跟奴才没有区别。即便他们对着他笑得再和蔼可亲。 小馒头被迫加速成长了,沈寄心疼得很。可为了他好,也只能如此。小包子看弟弟被于太监折腾得厉害,甚至表示能不能请小亲王换人,他去就是了,他毕竟大些。 沈寄想了又想,大儿子比小儿子其实也只大三岁。而且小儿子这几个月学规矩学得也挺好。而且小亲王一早就了小馒头了,临时换人是对皇家的不尊重,只能是把小包子加进去,还是别把俩儿子都赔进去了吧。 而且,这一次小馒头跟着于太监学规矩,也让沈寄看到了他的潜力。他的学习能力其实也是很强的。在知道自己必须去面对皇宫里的一众贵人以后,他倒是学得愈发发挥主观能动性了。就连于太监都私下告诉沈寄,说小公子有可塑性,即便去了宫里也不会吃什么大亏。 当时顿时就让沈寄抱着小儿子忍不住揣测,难道小馒头真的有潜质成为小腹黑?今天早上晨昏定省的时候他还跟沈寄说让她不要为他担心呢,小亲王也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让小馒头受欺负。 小芝麻和小包子放学回来看沈寄无心做事,就知道她还在为第一天入宫的小馒头担心。 “娘,弟弟才四岁,就是有什么,宫里的贵人也会谅解一二的。你是不是有点儿草木皆兵了?”小芝麻小声道。 “你们知道什么,儿行千里母担忧。他虽然离我不远,可却是在皇宫。我肯定是会担忧的。” 小包子挠挠头,“娘,为什么你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太后和皇后却都不喜欢你呢?” “这个啊,以后等你们大了我再告诉你们吧。” 好在,小馒头进宫上学开始一段时日,还算是平顺,倒没闹出什么事儿来。 到了正月底,小权儿提前进京了。沈寄得到消息带着小芝麻小包子迎到仪门时还有点不敢置信,十五叔信里不是说二月底才到的么。 小权儿从马车里下来,喊了声‘大嫂’就回身去抱人,然后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出现在沈寄视线里,直接从车上跳下,咯咯笑着落入小权儿怀里。小权儿一脸的无奈。 这是、是娴姐儿?小姑娘长得挺可爱,就是两边的辫子不对称,一边高一边低的,而且明显歪歪的。沈寄看了一下,除了赶马车的小厮,同行也就是小权儿了,这两辫子估计是他的手笔。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不打一声招呼提早一个月进京,还把小妹子也带来了。 娴姐儿下了地,也脆生生的叫‘大嫂’,沈寄忙应了。然后让小芝麻和小包子叫人,又让小芝麻给娴姐儿重新梳头。 小芝麻从头上取下做头饰的银梳子,这还是小权儿送的呢。然后拉着姑姑到旁边坐下,自己站在她身后重新给她梳了两个对称的包包头。 266读书(4) 眼见有小芝麻照看娴姐儿,沈寄便对小权儿道:“跟我进来!” 等到进了正房,小权儿就赶紧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他本来是下个月才来的,可是他娘知道了他有要当大将军的远大志向后,就一直反对。之前去考武举人的时候,都是他偷偷跑去的。而这回,他娘准备给他定下亲事,然后把他绊在家里不让他上京来考武进士,想借此阻挠他上战场的决心。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 小权儿点头。 “那你把娴姐儿带上干什么?她才多大点。” “我还不想带她呢,可是我去马厩偷马被她发现,她死活要跟,不然就要放声尖叫坏我的事。我又不能把她打晕。为了她我还特地偷了一辆马车。” “那你不会走远了让人送她回去啊?” “我就带了一个小厮,送她回去,铁定被我娘打残的。” “捎消息回去了么?” “捎了捎了,走出来一天就捎了。” “没人来追你啊?” “没有。” 沈寄表示怀疑,严重怀疑。一个十四的孩子带着五岁的妹妹上京,家里会不来追?八成十五叔一路看着小权儿手忙脚乱的照顾娴姐儿发笑呢。 小芝麻给娴姐儿打点好头发,看到她小裘衣里头穿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小叔叔在哪里买的成衣,质地一点都不好。翻了翻她的小包袱,里头有几件样式质地差不多的,大概是一起买的。就只有一套好的,估计是出门的时候穿的。可是拿出来一看,没怎么洗干净。 于是打开衣橱找了自己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先拿出来给娴姐儿换上,又给她的包包头添加了发带等饰物。这些东西娴姐儿都有的,小芝麻估计是小叔叔省事,啥都给省了。 小包子去拿了姐姐的好吃的过来给小姑姑,然后坐在旁边听小姑姑连比带划的给他们姐弟将这路的经历。童心看世界,什么都是好玩儿的。相比之下,哥哥给梳的难看的发式,路上吃的不怎么可口的食物也都没关系了。 小芝麻牵着娴姐儿过去正房,小权儿正在被沈寄教训,教训的头都抬不起来,“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倒是真有为人子的责任感。不但自己跑了,还被妹妹带上。” 娴姐儿赶紧道:“大嫂,是我威胁哥哥的。” 沈寄笑着过来,“是啊,我们娴姐儿很能干呢。” 小权儿撇撇嘴。 小芝麻道:“小叔叔也很能干,带着小姑姑千里赴京。” 挽翠进来告诉沈寄,说刚去旁边准备被褥的时候才发现,十五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一向是最烦繁文缛节,索性越墙而入倒也正常。 沈寄笑了,“小芝麻小包子陪你们小叔叔过去挨打,娴姐儿中午想吃什么,告诉大嫂,大嫂去给你做。” 一句‘过去挨打’小权儿立时反应过来,跑过来拖住沈寄的手,“大嫂别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大嫂不过去救命,他屁股会被打开花啊。 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一脸的憋笑,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娴姐儿过去旁边院子。沈寄被小权儿缠得没法,只得过去。 十五叔今年正好是不惑之年,娴姐儿看到父亲很高兴的就扑了过去,“爹――” 十五叔见到被意亮艘环的小闺女一把就抱了起来,然后掂了掂,再然后就冲着小权儿道:“起码瘦了三斤以上。” 小权儿小声道:“我被她折腾得起码瘦了十斤。” 十五叔似乎是想起来一路见闻,微微笑了一下。 小芝麻和小包子上前给小叔公见礼。 沈寄正色道:“小权儿,你这次真的是有些过分了。你就没想到,这一路万一妹妹病了怎么办?好了,你们三父子都风尘仆仆的,先洗漱歇会儿,晚上再给你们接风洗尘。” 十五叔问道:“不还有个小的么,怎么没看到?” “进宫给醇亲王陪读去了,下午才回来。对了,十五叔,醇亲王也住在我们家呢。” “醇亲王咋住你们家来了?” “王爷才六岁,跟小馒头感情挺好,又喜欢我们家的家庭气氛,隔段时日就会来小住一阵。” “哦,这样啊。” 沈寄想了想道:“十五叔,我估计你跟小权儿一样不会照顾小女孩儿,不如就让娴姐儿跟着小芝麻住。” 十五叔乐得轻松,娴姐儿也知道,小芝麻的院子跟这里是连着的,几步就跑过来了,便也没意见。 “娴姐儿么没带合适的衣服,我让针线房给她赶制几身,先就穿小芝麻的吧。她那会儿长得快,很多衣服也没怎么上身。尤其外头的大衣赏,我记得还有几件挺好的。” “你安排就是,我不管了。” 小芝麻便上前牵了娴姐儿照旧回她的院子去,沈寄觉得她有点热情过度,跟平常的性子不符。让人安置好十五叔父子,又打发人给魏楹送信去以后,往小芝麻院子去。小包子则自行回去温书,只是对小姑姑这么小就走南闯北有了些羡慕。 过去听说小芝麻在亲自动手帮娴姐儿洗澡,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小衣服也都放在被窝里用汤婆子暖着。里头也有小丫鬟在帮手,看起来没什么不对的。她便在屋子里坐下,问采蓝道:“小芝麻今天这么兴奋干嘛?” 采蓝想了想,“奴婢其实也在寻思呢,今日看大姑娘这做派,周到妥帖得很。她平素对二爷三爷,也没有这样耐心过呢。奴婢想来想去,大姑娘是在摆弄活的娃娃呢。” 沈寄点头,“於我心有戚戚焉。”看小芝麻那两眼放光的小模样。娴姐儿样子生得好,又任由她摆弄,可不就是个活的娃娃么。喜欢娃娃,这也是小姑娘的通病,能理解。 正说话间,小芝麻用大毛巾裹着娴姐儿抱了出来。九岁的侄女抱着五岁的姑姑,倒也不吃力,直接塞进暖暖的被窝里,又用被子盖到下巴下头。 “娘,你怎么来了?”小芝麻安置好娴姐儿才出声。 “我本来不放心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其实还挺会照顾人的。” 小芝麻听出沈寄的淡嘲,是说她平日对两个弟弟没有这么经心。可是那两个小子可皮实了,她要是不摆出长姐的威风拿不住他们。而且,她也不好替弟弟洗澡吧。再说他们也不会听她摆布穿衣服吃东西。哪像小姑姑,吃的喂过去就张嘴,小嘴蠕动着吞咽,真的是好可爱啊。 沈寄对采蓝道:“看着点,别让娴姐儿受凉什么的。” “是,奴婢知道的。” “娘,晚上小姑姑就挨着我睡。” “嗯,别让她踢了被子。” 沈寄看小芝麻给娴姐儿围着熏暖的小被被然后一件一件的穿衣服,哂笑一声,然后出去。 到了小亲王和小馒头放学将回来的时候,娴姐儿整个被小芝麻打扮得焕然一新,鞋子后头甚至还有个小小的铃铛,一路走来就听到一路铃铛声。包包头上是和裘衣同色的飘带,额心点一点朱砂,看着讨喜得很。 十五叔就有话说了,同小权儿道:“看到没有,我闺女是这个样儿的。一路被你弄得跟什么似的。” 小权儿还算了解小芝麻这个成天跟着他打鸟捉鱼的大侄女,什么时候会这么耐心照顾人。他把自己妹妹从头看到脚,对小芝麻的用心便明白了。看自己小妹子跟大侄女这会儿亲得很,他轻笑两声:“我是男子汉,怎么会照顾孩子呢。” 下人来禀告说王爷和三公子回来了。沈寄边说让他们进来。她这会儿把十五叔一家都叫出来,就是为了和小亲王小馒头认识一下的。 十五叔问道:“不用出去迎一迎么?” “不用,王爷就是喜欢我们像对待家人一样对他。皇上也是同意了的,在家里不用给王爷行礼。” “哦,那就是。要是让我见天的给个六岁小娃磕头,我可受不了。那我宁可住别处去。” 沈寄把十五叔盯着,十五叔在京城有红颜知己,这事儿沈寄心知肚明。甚至当年他拿三千两去周转是替谁要的,拿去做什么,她也清楚。可是这儿女都在这里,难道你一个人住到红颜知己那儿去? 十五叔被沈寄看得不好意思,便道:“有你这么盯着叔父看的侄媳妇么?” “你要真敢去了别处,我就告诉小权儿。”沈寄小声道。把儿女丢给她这个大嫂子照管,出去风流快活,她可没这么好说话。因为有些事十五婶也心知肚明,所以她没有多事。可是要她这么支持,绝不可能。 十五叔知道沈寄说得出就做得到,只得摸摸鼻子不吱声了。 小馒头和小亲王一道规规矩矩的进来,学了几个月规矩,又在宫中行走了半个月,他的言行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娘,听说小叔公一家来了?” “你叔祖母没有来,过来,给小叔公磕头,然后拜见小叔叔和小姑姑。” “是。”小馒头脆生生应了,过去照做。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等着对方给了见面礼才会回来,不然就觉得白磕头了。如今终于大大方方的就站了回去。 十五叔道:“头一回见你这小子,怎么都得意思一下。说吧,要什么?” 小馒头看沈寄一眼,然后道:“小叔公舞套剑法给王爷和侄孙看吧。”他和小亲王都听说过不少江湖游侠的故事,有一次听小包子随口说起,说自家小叔公就是其中的翘楚。两人早就想见识一番了。 十五叔站起来,“这有何难!”一边向小亲王做了揖,“王爷,草民献丑了。” 小亲王兴奋的摆摆手,“魏大侠请!” 门外空地足够十五叔舞剑了,众人都跟着朝外头走,小芝麻也牵着娴姐儿出去。小亲王和小馒头便听到了铃铛声,都笑嘻嘻的看着。娴姐儿看他们一样,也不理会,只挨着小芝麻站着。 小权儿送小馒头的见面礼仍然是一个银弹弓,当时沈寄就问他还有没有一样的,没有她给他备两件一样的,好再给小亲王一个。这个小权儿有多大,所以方才给小馒头的同时也递给了小亲王,“王爷要是不嫌弃……” 他还没说完,小亲王便满口的‘不嫌弃’接过去摆弄了。 小馒头便往外走便问:“小姑姑比我大些吧?” 娴姐儿伸出一只手比划道:“我五岁。” “嗯,侄儿四岁。” 沈寄拍小馒头的脑袋一下,你小子看似懂事了,这会儿居然拐弯抹角跟小姑姑讨起见面礼来了。 小馒头摸摸脑袋,笑笑出去看小叔公舞剑了。娴姐儿明显属于有听没有懂,不过她挺高兴有个小侄儿比自己小就是了。 十五叔的剑法,练了有三十多年了,只见剑光不见人影,自然把一干妇孺给震住了,几个小的拼命的鼓掌。沈寄便推推旁边无动于衷的小权儿,“武举人,你也给我们露一手吧。” 一众小的便把目光转向了小权儿,娴姐儿更是拍着手道:“哥哥露一手,哥哥露一手。”显见得对兄长很哟自信。 自家老爹已经舞过剑了,他再舞刀弄枪也是没意思。想到这里,小权儿望着小包子道:“小包子,听说你会捏面人?” 小包子茫然的点头。 小权儿从身上拿出一大锭二十五两银子,沈寄就看到他运气,手动,末了竟捏出了一个包子形状的银坨来,递给了小包子。小包子惊讶的捧在手心,满眼钦佩。 “小叔叔,我叫小馒头。” 沈寄戳小馒头一下,小权儿笑笑,又拿了一大锭银子出来,捏成了‘小馒头’给了小侄儿。再看看小芝麻、小亲王还有自己妹子眼巴巴的把自个望着,便道:“大嫂,没银子了。” 沈寄瞪他一眼,让人拿了三锭二十五两的银子出来,小芝麻得了一朵银的大花,小亲王是一个银葫芦,娴姐儿索性就是一个银球。 小权儿露了这一手,立即成了小亲王口里的‘魏小侠’,成为了几个孩子共同的偶像。毕竟,他比他们也只大几岁。 沈寄趁热打铁,“小芝麻小包子,你们不是也学了功夫么,今儿遇上高手了,还不快请小叔公和小叔叔指点一二?” 小芝麻小包子本也有些跃跃欲试,听了这话便双双脱去大衣赏站到庭院中央去,煞有介事的抱拳道:“请小叔公小叔叔指教。”把两人练得最熟的一套拳路施展出来。 打得不花哨也不算好看,末了十五叔点评了几句,说不错,不是花拳绣腿,是真正的功夫。一边说一边还看着沈寄,沈寄当年打的就纯是花拳绣腿。 “还有我们还有我们”小馒头和小亲王也积极主动要求下场。他们俩其实还在扎马步阶段,打得最熟的便是那套拳法了。这时候便一起打了起来,打完不顾下人给自己穿着外衣,就盯着十五叔等他点评。 “还是,先把马步扎稳吧。你们打得倒是花团锦簇的,可是没有一点实用。”十五叔直言不讳的说道。 那两只立时就蔫了,被嫌弃了! “没事儿,你俩才多大点,从头来过就是,比某些大人好多了。” 沈寄便道:“十五叔不懂人在屋檐须得低头的道理?你的衣食住行还须侄媳妇照管呢。你的好事还需要侄媳妇……” “大侄媳妇你也不容易,从小那样的环境也练自己摸索出一套护身的技艺来。”十五叔立刻就做了识时务的俊杰。 娴姐儿仰头看着小芝麻,“你也学武?” “是啊,习武可强身健体。” 娴姐儿扁扁嘴,“爹,我也要学。”以前娘一直告诉她女孩儿都是不学武的,可大侄女明明练得很好。 十五叔一口答应,“行啊,那你就跟着你大侄女一起学吧。吃不了苦的话,以后回去就更没有机会了。” “嗯。”娴姐儿很郑重的点头。 小亲王对小馒头道:“宫里侍卫都说我功夫好的。” 沈寄听了道:“半山寺的武僧也这么说?大师也这么说?” 小亲王挠挠头,“他们光是笑。” “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想打击到你而已。十五叔绝对是个实话实说的人,方才他挖苦我可是不遗余力呢。” 小亲王闻言便笑了,“原来魏大侠说的是魏夫人啊。” “本来你是不需要非得会武的,不过我想既然担了这个名声,还是练得好一些最好。不然,不就跟那些被你皇兄骂得抬不起的宗室王公子弟一样了。所以,你好好跟大师学学,就说你是真心要学好武功的,他会做出安排的。”这样,小馒头也可以跟着学到真本事。而且沈寄觉得既然学了,本来就应该学好嘛。 小亲王终于接受了现实,重重的一点头。然后道:“魏夫人,我们都下场了。要不,你也下场耍给我们看看?” 沈寄瞪他一眼,这小子一向不用看人脸色,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所以,完全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娃啊。 267家人 十五叔噗嗤一声就笑了,抱手而立。从小权儿以下到小馒头,也都把沈寄望着。他们都知道沈寄有一间练功房,每天在里头关一个时辰,可的确是谁都没见过她的功夫。呃,十五叔例外。沈寄当年曾经向他请教过。 沈寄看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淡定的道:“取我的鞭子来。”她怎么说也是老赵头的亲传弟子,虽然对方是迫不得已才收下她的。真要表扬给一群小孩儿看,还是有一手能拿得出来的,好歹练了十多年了。而且拳法剑法,也跟她的形象不太符合,鞭法最好了。 果然,一众小孩儿都被沈寄露的这一手震惊了。因为她从前实在是从来不在他们面前展现身手。 魏楹刚进了二门,就见到有一条舞得虎虎生威的鞭子朝自己迎面而来,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避让便被收了回去,沈寄笑吟吟道:“大人回来了。”一边还给他福了一下,非常的贤良淑德。 他小声道:“又没外人。” “我现在天天给小馒头讲要守规矩呢,做个表率吧。” 魏楹上前几步和十五叔见了礼,然后就对小权儿道:“你小子也太乱来了。”一边走到娴姐儿身边蹲下,“这就是小妹子吧?” “大哥好!”娴姐儿也给魏楹福了一福。 “既然来家了就别客气,想什么吃的玩的就同你大嫂子说。”面对小自己三十岁的小妹子,魏楹很是和蔼可亲。 娴姐儿点点头。 走了几步,魏楹听到铃铛的声音看过去,他记得小芝麻曾经让宝月斋给她做过一双这样的鞋子。穿着跑跑跳跳的就叮叮当当的响。再一细看,娴姐儿通身好像都是小芝麻很中意的打扮,尤其是眉心那点朱砂,还有小手上的一对血玉小镯子。 “她突然跟着上路,什么都没带,我已经让针线房在赶制衣服了。暂时先穿戴小芝麻的。”沈寄解释道。先赶制的是里头的小衣裳,外头的倒是不怎么着急。小权儿给买的成衣,实在是不太适合小姑娘穿。 “难得小芝麻这么大方啊,她挺宝贝这些东西的。你真是把她教得很好。” 沈寄想了一下,这个表扬她收下了。反正小芝麻的确是很尽心尽力的在照顾远道而来的小姑姑。 小芝麻牵着娴姐儿走前头,小亲王和小馒头就跟在后头,听着叮叮当当的响声。从前小芝麻穿这双鞋的时候她们都无缘听,所以觉得很新奇。其次小时候穿过这种鞋子的小姑娘不少,只是他俩从前无缘得见罢了。 娴姐儿便对着他们俩笑,“脱给你们穿穿?”一边就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只要谁说想穿,她立马脱下来的架势。 结合娴姐儿下马车时的那一跳,沈寄觉得这个小姑子个性怕是挺男儿气的,倒很像女版的十五叔。 小权儿几步过来,然后对小芝麻说:“你给你姑姑讲讲。” 估计平时小权儿经常被这个妹子气到。那十五婶就更不用说了。说起来十五婶养两个孩子都不像她啊。老爷子一心想给小儿子娶个书香门第的媳妇儿,达到第三代能温文些的目的。看来是失败了。沈寄不由得又想起十五叔那位红颜知己,那是个奇女子啊。可惜出身青楼,怎么都不可能进魏家的门,又不愿意为妾受气。而十五婶是老爷子病中替十五叔娶的,虽然不合他的心意,这些年来算是举案齐眉吧。真的不好说谁对谁错的。 小芝麻便给娴姐儿说:“小姑姑,女孩子不能在外头随便脱鞋。咱们懒得听人唠叨,就要守点规矩。” 娴姐儿想了想,觉得大侄女说得有道理,于是挥挥手道:“不给你们穿了。”那动手叫一个潇洒。 进去刚坐下,有人来报,说六爷一家到了。 沈寄道:“快请进来。” 既然是接风宴,沈寄自然不会完了让人去通知魏柏一家过来。往常过来王氏很少会带庶女琳姐儿,今天因为娴姐儿来了,而且两人同龄,自然是带来了的。魏柏如今年纪大了也在官场呆了这么些年,再加上魏楹的官越做越大,他的日子也好过起来。两个月前刚升了六品。另外还应该提一下的就是徐茂那个万年知县终于没法再韬光养晦,被皇帝直接升做了京兆尹,也还胜任愉快。 同其他庶女一样,琳姐儿有点胆怯与害羞。沈寄相信王氏不会刻意的为难庶女,但要她真的视如己出怕是不可能。她也不屑于去搞口蜜腹剑那一套。但是嫡母比较漠视,下头的下人看菜下碟,也够这个小姑娘受的了。 小芝麻牵着娴姐儿过去,“琳妹妹,这是小姑姑。” 琳姐儿被信哥牵着,这会儿信哥看到小包子小馒头已经放开她手跑开了,琳姐儿也墩身一福,“小姑姑好!” 娴姐儿歪头看看,然后道:“你好!” 信哥娴姐儿给长辈们一一见礼,然后一群小孩儿就混到一处玩耍了。 魏柏同魏楹十五叔到书房去说话,小权儿也跟了去。沈寄陪着王氏往里走,下人抬出两张椅子放在屋檐下,这里可以看着一群小豆丁。上台阶的时候沈寄扶了王氏一把,“小心点,才刚出三个月呢。” 王氏笑着点头,“还好,这个一点都不淘气。” 下头玩开了,空竹、陀螺,热热闹闹的。娴姐儿拉着琳姐儿要比身高,两人背对背的站着,要求小芝麻看谁高一些。结果是娴姐儿要高一点,她很是高兴。琳姐儿依然是文文静静羞羞怯怯的。沈寄心头叹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还好他们家没有红颜知己,也没有庶出儿女。 因为小芝麻对娴姐儿的格外照拂,沈寄问过她怎么对琳姐儿做不到。小芝麻说小姑姑肉呼呼的,好玩。而且整天乐呵呵的。不像琳妹妹,总是不敢拿正眼看人,身上也没什么肉。小芝麻有时候是大大咧咧的,她总觉得这个堂妹是风吹吹就倒那种,两人就玩不到一块儿去。 不过,琳姐儿很喜欢沈寄这个大伯母。有时候沈寄也会留信哥和她在这边住一阵子。就譬如这种时候,沈寄笑笑对王氏道:“小芝麻要上课,不如让琳姐儿来陪陪她小姑姑?” “好啊,只是又要麻烦大嫂了。”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啊。” “唉,小芝麻比琳姐儿不过大四岁,如今都能帮大嫂管家了。”王氏感慨道。 “这个不难,回头你生了孩子腾出时间带一带她就好。”沈寄说完,也觉得不太可能。王氏的时间和精力本来就都放在主持中馈以及信哥这个亲儿子身上。再添一个亲生儿女,就更没功夫。这也就是侄女,所以沈寄愿意好好看待。如果是魏楹弄一个庶女出来,她怕是恨不得这个小‘罪证’不要在自己面前出现。 比完了身高,小芝麻让人把沈寄给他们姐弟订做的积木拿出来。整整一筐,用沈寄的话说多做些,省得抢得打架。,琳姐儿是会玩的,她从前来,小芝麻不耐烦带她的时候就拿这个给她玩,她可以搭出很多不同的造型来。这会儿便坐在小凳子上教娴姐儿。 娴姐儿三两下便学会了,抓了一把积木到自己面前就开始‘工作’。琳姐儿在一旁相陪。小芝麻则到厨房去看看晚饭准备的进程。因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那边几个小男孩儿玩着玩着就跑了过来给娴姐儿还有琳姐儿指点。琳姐儿倒是很听话,小包子和信哥说下一块用什么放哪里她就照做。娴姐儿是个非常有主见的,挥手跟赶苍蝇一样的赶小亲王跟小馒头。那两个就在后头抓她的包包头,抓了撒腿就跑,娴姐儿一路叮叮当当的追过去。看到小芝麻去了厨房回来就喊道:“小芝麻,拦住他们!” 小芝麻是最大的,直接一手一个就把俩小子抓住了。她看到娴姐儿被扯乱的包包头也怒了,“不知道我梳得很辛苦么?要是你们再敢抓,我不介意多辛苦两回。” 那俩小子赶紧异口同声道:“不抓了。” 娴姐儿这会儿也追到了,挥挥肉拳头然后松开,“哼,这次就放过你们。” 小芝麻松开俩小子,拉着娴姐儿回去坐下,然后重新取了银梳子给她把头梳好。这才对沈寄道:“娘,可以入席了。” “好,带他们统统洗手去,不洗手不许上桌。遣人去告诉你爹一声,让他请小叔公和你六叔小叔叔一起入席。” 就摆了两桌,大人一桌小孩儿一桌,没分男女。 小权儿的归宿成了问题,他直接往大人着桌走,沈寄就问他,“你是大人了么?那边去。成亲了才算大人。” 那边群小叫他,“哥|小叔叔|魏小侠,快过来!” 小权儿一屁股坐在下首,“我是武举人,来考武进士的。考过了我就是朝廷在册的武官了,我怎么不是大人?我先立业后成家,学大哥。” 十五叔噗嗤一声就笑了,“学你大哥?你大哥巴不得先成家后立业,可你大嫂不是小太多么。” 这话魏楹不乐意听,“动筷吧,都是自家人,不要客气。”什么小太多,六岁而已。 王氏方才就看着沈寄觉得她保养得很好,于是问了些美容养颜的技巧去。又听说宝月斋如今把这个也列入服务项目了,深感沈寄的来钱之道厉害。分家十年,只有长房的银子与日俱增。 那边小芝麻看小权儿拒绝过去,便笑道:“看来,只有我当老大了。大家开动吧!”在魏家的饭桌上,要是不会吃饭是要被人笑话的。娴姐儿此时就被笑话了,只有她是第一次上大哥家的饭桌。 小亲王刚才被娴姐儿在他面前挥舞肉拳头,这会儿就找到机会了,“你都五岁了吧,我们五岁的时候早就会自己吃饭了。你看琳姐儿,她也自己吃。” 娴姐儿举目四顾,果然每个人都是自己拿着筷子或者勺子,乳母丫鬟都只是在帮着布菜或者挑鱼刺。 小芝麻用公筷夹了一块剥了刺西湖醋鱼到小王爷面前的小碟子里,“王爷,快吃,鱼得趁热,小心小刺。”又夹了一块夫妻肺片给小馒头,“你不是爱吃这个么?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小亲王和小馒头的嘴被堵住了,其他人就不会出声取笑。小芝麻又笑着让人给娴姐儿换了勺子,“不要紧的,小姑姑,咱们现在开始自己吃就好了。小包子,你挨琳姐儿和信哥近,你照顾着点。” “嗯,知道了。”小包子是很希望有个温柔文静的妹妹的,所以一直对娴姐儿都很关照,闻言便给娴姐儿勺了一勺了她爱吃的松仁玉米,“慢慢吃。”小芝麻安排菜色,那桌上就天南海北每个人爱吃的菜色都能找到一两样。而且荤素搭配得当。当然,这些都是跟沈寄学的。 “谢谢流年哥哥。” “不谢!信哥,你喜欢的蒸排骨,吃吃看。” 信哥捧着小碟子接住,也道声谢,然后埋头吃起来。受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影响,他也开始留意起旁边的妹妹有什么需要来。 饭后,魏柏王氏携信哥回去。娴姐儿留在这边陪远道而来的小姑姑。沈寄安排小芝麻一起照顾,让她对娴姐儿格外耐心一些。这回告诉了她娴姐儿不是王氏亲生的事。 小芝麻捂住嘴巴,她一直都不知道,还以为六叔家和自家一样的呢。 “要不然琳姐儿怎么会是如今这个畏畏缩缩的性子,你看你和娴姐儿都是长在生母身边,平日里哪有那么多忌讳。可是,你六婶也没什么做得不对的。换了我不一定比她好。” 小芝麻点点头,“我就说她性子随了谁。她生母就是这样的么?” 那倒不是,要是这样的,也不敢趁王氏在这边的时候爬床了。 “她生母是你六婶的贴身丫头,没有经过你六婶同意就怀了琳姐儿,就是我进宫抄经那个月的事。做完月子就被你六婶远远儿的卖走了。” “卖了?”小芝麻愕然瞪大眼。方才沈寄已经叮嘱过她,让她不要转头去看还在一起搭积木的娴姐儿和琳姐儿。所以她克制住了。低头想了想,琳姐儿生母的做法的确是背叛了六婶,而且还让他们家也背了过错,的确不是个好人。她知道沈寄是在开始教她主持中馈的事了。她也不会胡乱的去同情那个女人。她那样胆大妄为,如果六婶把她留下,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比较起来,让六婶和信哥吃亏,她宁可那个女人吃亏。只是琳姐儿有些可怜。 “那琳姐儿知道她不是六婶亲生的么?” “应该知道。” “娘,我知道了。” 第二天,沈寄就看到琳姐儿头上脖子上手上也戴上了小芝麻从前戴过的饰物。不一定是多贵重的,但和琳姐儿的性格挺搭。看来,小芝麻又多了一个娃娃。从前,她可舍不得把这些给琳姐儿。沈寄也不会强迫她。当然,昨晚回去,王氏就打发人把琳姐儿的衣服等送了过来。这些小东西也有,毕竟也是家里的姑娘。只是大多不大名贵。小芝麻连这个都留意到了,所以打扮琳姐儿的时候走的便是不华丽淡雅的路线。这样,就是姐妹间平常的馈赠,不牵涉到看琳姐儿东西不好同情她之类的话柄。 昨晚上,三姑侄是大被同眠的。吃早饭的时候沈寄看她们都挺精神,就知道睡得还不错。 饭桌上一大六小,那是吃嘛嘛香啊。就连琳姐儿都开了胃口多添了半碗粥,一个栗子卷。至于小权儿父子,他们的早饭是下人送过去的。魏楹则是早早吃过就上朝去了。 吃过饭,沈寄看着一排坐着脚搁不到地上的小孩就想发笑。她怎么这么像幼儿园老师啊。 时辰差不多了,小亲王和小馒头先道别,他们要进宫去读书。然后是小芝麻和小包子,也要往前院去了。一下子,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就显得清净了。 沈寄一手牵侄女,一手牵小姑子,“来,你们陪我玩吧。” 娴姐儿望着小芝麻消失的方向,她很喜欢这个大侄女,想跟着去。当下不怎么感兴趣的道:“大嫂也喜欢玩啊?” “嗯。” “大伯母,我们玩什么?”琳姐儿很配合的问。 “嗯,我们可以跳房子、踢毽子,还以可以打雪仗。”沈寄选的都是要活动的,这样的天气,老坐着没得把人冻着了。一直烤火也不好。 娴姐儿有兴趣了,她还以为跟着大伯母就像跟着娘一样,就只能看她做针线,或者坐在旁边吃点心什么的,她举起手,“打雪仗。” 琳姐儿有点犹豫,但她习惯了不反驳,便也点点头。 沈寄摸摸她的头,“多动动有好处。我把家里下人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儿都叫来,陪着你们玩雪仗。” 满院子的雪,一人戴双皮质的手窝窝,分成两队便打上了雪仗。沈寄站在廊下看着,娴姐儿显然平日就很活泼,琳姐儿一开始只是躲着,后来被娴姐儿用雪球砸了一下,在沈寄鼓励下试着还手,慢慢的也就玩开了,撒开腿在雪地上跑。 268家人(2) 过了两日,魏楹休沐,沈寄前几日就收到了阮家的请柬。这天便带着几个女孩儿一起过府赴宴。在扬州的时候,魏家就和阮家过从甚密,再加上阮家三少奶奶是十五婶堂妹,因此在京城也时常走动。至于男人们,十五叔说不得得带着小权儿走一趟。至于魏楹他不待见阮三少,也不怎么喜欢财大气粗买了个官做的阮家人,左右他是礼部侍郎,又不是户部侍郎,少打些交道也无妨。吃了早饭便领了两儿子送小亲王回半山寺去了。还说给沈寄带素面的汤和面回来,让她们晚上有的吃。如今有小亲王在他们家,素面基本就是常到常有,按着人头给的了。 沈寄对阮少夫人道:“我可是一点没客气,呼啦啦带来了一群孩子。” “人多才热闹,茗惜早就盼着绮年来了。”阮少夫人一直没能生出儿子,如今将妾室所出的养在身边。不过,并没有记在她名下。毕竟,她不是不能生,只是阮大少爷平日雨露太分散了。她还没有死心! 阮少夫人笑盈盈的,“小馒头也四岁了吧,你怎么就没动静了?该当再生几个才是。” 在阮少夫人跟前说不想再生了,实在是故意刺激人,沈寄只能笑笑说这事得随缘。 因娴姐儿是阮三少奶奶的姨侄女,所以她也在座。她进门也有三年了,才刚怀上。阮家想一步步进入官宦之家世家的行列,规矩很大。所以阮三少红颜知己虽多,却全都不能抢在她前头有孕。阮少夫人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给妾室停了避子汤的。 阮明惜早迎了出来,和小芝麻互相见礼。小芝麻带着娴姐儿上前,让她给阮三少奶奶行礼,娴姐儿听话的上前墩身一福:“小姨好!” 阮三少奶奶今天本想沾沾沈寄生了两个男孩儿的喜气的,可没想到她带来的全是女孩儿。沈寄看她看着几个小女孩儿脸上滑过一丝失望,不由得好笑。说句良心话,她不喜欢阮柳氏,要不是还有那么点沾亲带故,她根本就不会敷衍。又怎么可能把本就不想来的两个儿子带过来。 阮三少奶奶撑着腰坐着,和煦的和娴姐儿说话,给了她一对玉镯做见面礼。娴姐儿却不耐烦和她多说,把玉镯递给小芝麻收着,就跟着往阮茗惜屋里玩儿去了。 阮三少奶奶有些呕,可是沈寄是贵客,她也不敢说声不舒服然后就回去休息了,只得在旁边陪着说话。 沈寄心头一哂,看阮柳氏怀孕了这副得意的样子,也许阮家的万贯家财对她更有吸引力吧。哪怕她夫婿对丫鬟、对男女戏子都兼爱。 过了一会儿,小权儿从前院过来给小姨和阮少夫人请安,阮三少奶奶这才欢喜了些,拉着他问东问西的。沈寄便和阮少夫人出去花园走动。 有悠扬琴声传来,沈寄驻足听了听,小芝麻的琴艺没有这么娴熟,想来是阮茗惜在弹。然后是叮叮当当乱响了几下,估计是娴姐儿乱弹琴呢,然后再开始才是小芝麻。 皇帝登基需要用能人,养能人就要花银子,绝不是亲王俸禄能养得起的,听说阮家前前后后掏了四百万两。登基以后,许了扬州盐道上的肥缺十年给阮家,每年的银子哗哗的往家流。又让阮大少爷也得了个五品的虚衔,阮二少爷至今也仍在京城有名的学院读书,所以阮家一大家子如今才都在京城住着。 所以,不学无术只会吃喝嫖赌的阮三少爷,绝不会是阮老爷给予厚望的。最多将来分一份家产。可按照阮三少今天买个瓶子上万两,明天仗义给名妓赎身上万两的花法,怕是将来儿孙要受罪。 “你三弟妹双身子的人,不如等下让她回去歇着吧。我怕她硬撑着不好。” 阮少夫人道:“我怕她又在婆母那里给我上眼药,所以她不主动提我也不提。说我们长房不肯带携三房,平常都不让她出来见客。如今你怎么说都是她亲戚,我要是让她回去歇着,回头更得说我了。” “可她怀着孩子啊。”百姓爱幺儿,阮三少爷在沈寄看来一无是处,可是在阮老夫人眼底可是最宝贝的幺儿。之前,阮柳氏因为没有生养不受待见,如今怀孕了自然能说得上话。 “她怀着孩子,舒服不舒服只有她自己知晓。” 看来阮少夫人很不待见这个弟妹啊,在自己面前都这么直言不讳。 小亲王五岁了,皇帝登基也第六个年头了。属于阮家的风光还剩下不到五年。所以他们急着想找点什么在手里也能理解。这也是魏楹不太想跟阮家多打交道的缘由。他说阮家就是儿孙若无用,留钱做什么的典型。当年十五婶要把妹子嫁到阮家当少奶奶,他就不大赞成。还找了不少阮三少的资料给十五叔。可是做主的是阮柳氏的父母,十五叔也只能耸耸肩膀。不过他说了,隔了这么远的亲戚,让魏楹不必多理会。 不过话虽这么说,这几年阮家一直拿这个关系和魏楹走动。因为他们这样的暴发户在京城,实在算不得什么。旁人只拿他们当冤大头,完全混不进阮老爷想进的圈子。甚至宫里稍得宠些的太监,也时常上阮府打着买房子之类的旗号借银子。 那四百万两,估计这十年有得赚,还是大赚。可除此之外,往后也就是两个虚衔了。阮老爷一番政治投资只得了如此结果,想来并不能满意。可是正如魏楹所说,他三个儿子,但凡有一个能派用场,也不至于此。而且,魏楹背后还牵连着太子,他不得不谨慎。所以这些年,他基本不到阮府走动。沈寄也只是情面上过一过。这一次要不是十五叔父子三个来了,她也不会来。 阮家的人她只喜欢阮少夫人和阮茗惜。不过,私人感情不能凌驾于家族与家族之中的关系之上。 阮家的家宴是很上档次的,毕竟是曾经的扬州首富。阮茗惜却不像小芝麻一样,已经在学着执掌中馈了。她虚岁十岁,又是嫡长孙女。五年之内想必婚事就会尘埃落定。阮老爷肯定是会设法联姻的。按说学这个也该排上日程了。除非他并不想把嫡长女嫁给人做正室。沈寄不由想到魏楹私下揣测的,说阮老爷没准想不计名分高低送进东宫。如果以后能得宠,也是阮家的一条门路。不是东宫,也会是二皇子三皇子府中。 沈寄就特为这对母女不值,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希望阮老爷打的不是这样自私的主意。只是因为孙女还小,过两年再交也不迟。阮少夫人想要的就是生个嫡子,将来能够给自己、给女儿撑腰。阮柳氏如今敢给大嫂上眼药,不就是仗着夫婿得宠,她又有孕了么。而阮二少爷是庶出,书也读得不好。沈寄觉得真是一团乱麻,她既然无能为力,就不想给人虚的希望。于是午饭后就托辞告辞了。只说回头再下帖邀阮少夫人母女过府来玩。 娴姐儿在马车上就说她要学弹琴,沈寄看琳姐儿也一副心动的样子,笑道:“不错不错,都知道见贤思齐了。小芝麻,你该反省反省,为什么小姑姑和琳妹妹看到你就没什么想法呢?” 小芝麻道:“那是因为我不够贤嘛。阮茗惜的琴棋书画的确都比我厉害。” 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沈寄瞪着她道:“你就不知道知耻而后勇么?” 小芝麻嘿嘿的笑,“这个要讲天赋的,而且茗惜每天花多少时辰在上头啊。她说她要给她母亲争气。” “你就不想着替我争气?” 小芝麻亲亲热热的挽着沈寄的手,“娘有两个儿子替你争气呢。我要学的东西比她多多了。我一天又没有二十四个时辰。” 沈寄把她的手甩开,“就是不肯下苦功夫。”一边笑着对娴姐儿和琳姐儿说:“嗯,估计你们练个两年就比她强了。”娴姐儿不知道能坐得住不,不过琳姐儿看来是真喜欢,给她机会去学,想必会下苦功夫。 回去以后,沈寄就请了教小芝麻弹琴的女先生来,说是给她家两个学生,月例长一倍。又让小芝麻带着娴姐儿琳姐儿去挑两把适合学习的小琴。两个小的正是兴头上,配合得很。挑好了又拿回来给沈寄看,娴姐儿午觉甚至都是琴睡的,让沈寄好笑不已。 午睡起来,因为今天休息没有课程,沈寄便让小芝麻想教她们两个一些基础,明天下午她们就跟着她一道学琴去。两个听话的娃娃嘛,小芝麻也很乐意带。不过,娴姐儿是急性子,琳姐儿偏是慢性子,也得费点功夫带就是了。 魏楹是下午回来的,带着两个儿子。小馒头一回来就问:“谁在弹琴?” 沈寄笑笑告诉了他,这会儿她也挺庆幸把人都丢到小芝麻院子里去了,一下午的杂音啊。估计小芝麻已经完全被打败了,又推脱不掉,正在暗暗叫苦呢。不然她还以为,带小孩就是那么好玩的么。沈寄这是决心要让她不养儿也知父母恩了。 小馒头拿手堵着耳朵,“好难听,像在锯木头。” “可别当着你小姑姑或者琳姐姐说。小姑姑会揍你,琳姐姐会难过。”、 小包子见沈寄一直气定神闲的喝着茶,便走过来看她的耳朵,果然发现母亲的耳朵里塞了棉花,不由失笑。 吱吱嘎嘎的声音还在传来,魏楹拧了拧眉,“我到前院去。哦,面汤什么的带回来了。王爷明早直接进宫去,你记得安排马车送小馒头。” “嗯,知道了。” 小包子觉得沈寄的法子不错,于是让人拿了棉花来如法炮制。小馒头直接跑过来,“哥,我也要。” 小包子便往他耳朵里各塞了一团小的。他们的院子都在正房外头一圈,挨着小芝麻也近,就是回去院子里也会听得到。又不想跟着爹爹往前院大书房去,去了肯定就不是闲坐着玩,肯定要被考校学问什么的。就干脆和母亲一起坐着说话。 又过了两刻钟,沈寄推推小馒头,“去,拯救一下你姐的耳朵。让她带小姑姑和琳姐姐一道过来吃素面,咱们当下午茶吃。至于你俩,中午想必吃了的,就给你们做别的。” “哦。”小馒头答应着往那边走,小包子追上去,把他耳朵里的棉花掏了出来,“去吧。” 娴姐儿学琴的热情持续了几天,过后就没这热情了,不过还是跟着去上课。因为不去她会无聊。而琳姐儿果然是十分下功夫。 小包子道:“琳妹妹很有意志力。”小芝麻耐心不够,小包子主动顶上了,过去指导琳姐儿。 小馒头每天回来,有个例行功课,就是把当天发生的事给沈寄讲一遍。这样既锻炼了他的口才,沈寄也可以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有不足之处,小亲王就在旁边补充。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响,然后是魏楹的声音传来,“谁干的?” 再然后是娴姐儿的声音,“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沈寄出去看,原来是娴姐儿打鸟,把魏楹小书房的窗户纸打破了,那石子还捏在魏楹手里呢。 魏楹本以为是几个小子干的,而且小亲王温顺,多半就是他自己的两个小子,没想到是娴姐儿,只得负手道:“没关系。不过小妹,你个姑娘家玩什么弹弓啊。”小权儿真是的,居然教妹子打弹弓。像小包子那样教妹妹弹琴,那才是好哥哥的做派啊。 娴姐儿言之凿凿的道:“姑娘家怎么不能玩?小芝麻玩得可好了。” 魏楹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小芝麻?”转向沈寄问道:“她人呢?” 这个消息沈寄也很震惊,“大概去小厨房了,我让人去叫她。” 不用叫,小芝麻袅袅的走来,全然不知自己被娴姐儿无意中给卖了。其实是娴姐儿之前看到她和小权儿一起打鸟,因此拿了她藏起来的弹弓出来乱打这才有这出事的。小权儿不敢给娴姐儿弹弓,因为她平时就已经够皮实了,而且还不懂得隐藏。 眼见父亲严厉的看过来,小芝麻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有被这样看过呢。出什么事了?再看母亲也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然后再看到小姑姑手里自己的弹弓,她明白了。小姑姑把自己卖了,就是不知道卖了多少?而且,她从哪里把弹弓找到了啊?自己明明藏得很妥当的。这么几年都没有被采蓝发现。 一刻钟后,小权儿、小芝麻在魏楹小书房外跪成一排,其他几个小孩站在旁边。十五叔人不在,沈寄估计出去会故人去了。 魏楹拿着小芝麻的弹弓道:“魏绮年,你真厉害!原来你比你小叔叔的弹弓都打得要好啊。还有帮忙隐瞒的,也给我跪下。” 小包子走过去,挨着小芝麻跪下。小馒头一脸的茫然,因为怕他说漏嘴,所以他的确是不知道。以前打到的鸟,他也以为是哥哥打的。 娴姐儿看哥哥和侄女都跪了,她也几步过去挨着跪下。事情还是她搞出来的呢。 “你起来!”魏楹道。 娴姐儿仰头,“有难同当!” “那就一起跪着吧。” 琳姐儿犹豫了一下,她不敢触怒威严的大伯父,也不敢得罪小姑姑,更怕堂兄堂姐不喜欢她了。最后,还是挨着娴姐儿跪了下去。魏楹都气乐了,搞半天家里全是讲江湖义气的。 娴姐儿回头看看小亲王和小馒头。小馒头自觉姐姐打的鸟,他也吃了,便也跪了过去。娴姐儿就瞪着小亲王,小声道:“没义气!”一副我看不起你的表情。 沈寄道:“娴姐儿,王爷只能跪天地君。跪别人,别人是要折寿的。” “嗯?”娴姐儿一脸纳闷。 沈寄笑道:“你不会以为他姓王名爷吧?” “不是么?”娴姐儿疑惑的道。 跪着的那一排都噗嗤噗嗤的笑出声来,就连魏楹嘴角都动了动。 “怪不得你从不给他行礼。”娴姐儿其实很有礼貌,她平常遇到魏楹和沈寄都会墩身行礼然后唤大哥大嫂,这应该是十五婶的教育。可她从来没给小亲王行过礼,甚至有两回沈寄还看到她拿着小芝麻的小宫扇追打扯乱她包包头的小亲王。原来这里头有这么大一个误会啊。 “小妹,王爷呢,是皇上的弟弟,比你大哥的官大多了啊。” 小亲王笑得肩膀抖了抖,然后道:“魏大人,我不想被娴姐儿看不起。” 沈寄见缝插针道:“我看也别跪了,你就罚他们扎马步吧。这样,娴姐儿和琳姐儿也凑不了热闹。” 魏楹想了想,也好,手一指,“都给我扎马步去。” “是。” 沈寄一凛,坏了,没说扎多久。 小权儿小芝麻小包子小馒头,这回小亲王也去了。沈寄心头一松,总不能把小亲王罚得太惨。 “王爷,还有华年,你们进来。”魏楹说完负手进了书房,这是要考校两个小的学问的意思了。 269家人(3) 小亲王和小馒头对视一眼,只有跟了进去。 娴姐儿看了看似乎不难,便试着跟着做。沈寄也不管她,等会儿就知道好歹了。她招呼琳姐儿,“你跟大伯母去拿垫子。”这是为了不让这个孩子因为这会儿无作为日后被孤立。娴姐儿的性格是有些霸道的。方才琳姐儿要是不跟着跪下去,肯定会被她不当自己人。 “是。”琳姐儿答应着跟着沈寄走。 沈寄去拿了三个垫子,自己一手拿一个,让琳姐儿抱着小的那一个。这是怕蹲久了,一下子仰头倒下去,回头把脑袋砸出给好歹可不行。 “大嫂,我用不着。”小权儿道。 “是给你妹用的。” 沈寄比着各人的身高给她们放到身后,刚放好,就听到娴姐儿先是一屁股坐下去,痛呼了一声,然后睡到垫子上。琳姐儿赶紧去扶她起来。 沈寄瞥了一眼书房门口,小亲王真看得乐呵呢。哼,姓王名爷! 娴姐儿爬了起来,正要对小亲王挥挥肉拳头,想起他比大哥的官都大,又把拳头缩了回去。大哥是魏家官当得最大的,比三叔祖父从前都大。娴姐儿从小就看到族里的人对三叔祖父尊敬得很。因此她对魏楹也相当仰视,对比魏楹还大的小亲王就更加了。只是有些纳闷,为什么官越大的人,岁数越小。 沈寄还算把那个垫子放到了小权儿身后,以防万一吧。 “好了,你们两个,等会儿要是持己不准他们进去吃饭。就负责给他们送吃的,这就是讲义气了” “嗯。” 小馒头和小亲王被问了半天,现在一起在旁边描红。沈寄进去看看他们,嗯,坐姿都很端正,字嘛,很有上升空间。 魏楹看沈寄进来就出去了,明显不想听她给几个孩子求情。 又半个时辰后,开饭。沈寄求情,不管罚什么不能罚饿肚子。魏楹没有理会。 几个小孩连着沈寄都有些食不甘味。娴姐儿第一个放下筷子,拿起碟子装桌上的肉饼,装了三个。沈寄让人替她放进篮子里,省得摔了盘子扎到手脚。 “小姑姑,我来帮你。”琳姐儿主动站了起来。两个小姑娘一人一边抬着篮子出去了。 小亲王和小馒头愣愣的看着她们抬着三个肉饼出去,就连魏楹都有些发愣。这是的得哪一出? 小馒头道:“哥哥姐姐还好办,可是小叔叔蹲着也那么高呢,怎么喂进嘴里?” 小亲王道:“我出去看看要不要帮忙。”便放下筷子出去去了。方才魏大人不让他们进来吃饭,他就打算出去的,反正魏大人再怎么着,不能罚他吧。不过魏夫人用眼神制止了他。他知道魏夫人有安排,这才拉着小馒头坐下吃饭。没想到娴姐儿的动作比他还快一步。 小馒头不敢动,小姑姑和琳姐姐是女孩儿,爹不会揍她们。王爷更是王爷,爹不敢揍。可是他要是乱动,小屁屁就要遭殃了。 魏楹道:“合着我是个大恶人啊?” “我让你喊他们进来先吃了饭继续罚都不肯。”还说没吃完都不准离开凳子。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娴姐儿才会三两下扒拉完一碗饭,然后冷哼一声开始装吃的的。不过,肉饼这种东西,真的很少上魏家的饭桌啊。完全是有的放矢,就是给娴姐儿准备的。要是沈寄去送吃的,魏楹一准筷子一拍‘慈母多败儿’。小馒头更是不敢在父亲发怒的时候对着干,就是小亲王他也在魏楹手底下读书,师傅的话也不能真的就不停了。可是五岁的小堂妹,倒懂事不懂事的,只有算了。 琳姐儿一手拿一个肉饼,正好喂蹲着的小芝麻和小包子。娴姐儿则让人搬了两根凳子,她踩着矮的,再踏上高的去喂小权儿。爷在发火,奶奶都不敢出来送吃的,下人肯定更不敢。不过,堂小姐让搬几个凳子,她们还是很麻利的。 这三人现在是在是又累又饿了,当下都鼓着腮帮子猛吃。小亲王出来看到,无声大笑,然后端了一碗水过去喂有些噎着的三人。 魏楹把筷子放下,“行了,叫他们进来好好吃饭。” 那三个,小权儿好些,小芝麻和小包子完全已经到极限了,就凭一口气撑着。听说免了罚可以进去好好吃饭,竟是直接仰天倒下了,而且脚还有些并不拢。整整一个时辰还有富余呢,小包子才虚岁七岁,实在是有些过量了。而小芝麻毕竟是女孩子,她平时扎马步也不过半个时辰。小权儿自己放松,拿过小亲王手里的碗喝水。 那三个小的吓着了,拍着胸口庆幸沈寄提早给预备的软垫,不然小芝麻和小包子岂不是要砸到脑袋。饶是如此,沈寄依然怕他们脑震荡了,赶紧过来。下人们把人扶起来,她蹲下就比了个二,“小芝麻,这是几?” 小芝麻哭笑不得,“娘,我没傻,这是二。”几个小的一下就被逗笑了。小权儿更是差点被水呛到。 又转过去对着小包子比了个五,“小包子,这是几?” “五。”小包子拿手捂着脸道。 这就好,要不是要在孩子们还有下人面前给魏楹留面子,她早不忍冲出来让他们停了进去吃饭了。是该罚,可罚什么也不能罚不给饭吃啊。一边让恢复了几分的小芝麻小包子跟着小权儿进去吃饭,一边对娴姐儿道:“你们三个,也进去好好吃饭,才吃几口呀。” “嗯。” 进去坐了一圈,魏楹道:“先吃饭。”意思是这事没完,吃完饭还得挨训。 下人又端进几个菜,一大桌人把晚饭吃了。魏楹打发四个小的出去散步消食,然后三个大的叫到小书房。沈寄便也过去了。 “我看我也不用多说,你们既然知道瞒了我们这么多年。也知道这事是不对的,那这件事的严重后果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就只是怕我们知道了,训你们一段么?”魏楹开口就划分了派别,把沈寄拉入自己这边的阵营。沈寄只得端了盏茶坐到他身边以示立场一致。教育孩子的时候是得如此,平常可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大是大非一定得进退一致。 魏楹盯着小权儿,“你是长辈,你先说说。”他们三个现在一字儿排开,坐在魏楹和沈寄面前的小马扎上。 小权儿想了想自家母亲对妹妹的教育道:“大哥大嫂是怕传扬出去,坏了大侄女的名声。” 魏楹没好气道:“原来你知道啊。”火力转向小包子,“你是觉得你帮着隐瞒,是好弟弟应该做的是吧?”、 小包子低下头,“爹、娘,儿子错了。” 小芝麻扛不住了,“爹,你直接冲我来吧。” “你是高个子,你顶是吧?” “不是,小叔叔和弟弟都是被我连累的。” 小权儿道:“是我身为长辈,没有好好教侄女,大哥打我吧。” 沈寄小声道:“这话是说我呢。” 小芝麻忙道:“都不是,这事儿我明知道不该还要做,又威胁弟弟替我保密,跟母亲没有关系。”却实在找不到话给小叔叔开脱,说他送自己弹弓教打弹弓的时候还小,这话也不能由她来说。 魏楹在桌上拍了一巴掌,茶盏都跟着跳了跳,“你就是仗着我宠爱你,这个时候了还在大包大揽,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教训你不成?” 小芝麻眼眶红了,她真的是从来没有被爹爹这么疾言厉色的教训过。 沈寄幽幽叹了一口气,“小芝麻,娘这辈子可以说从没怕过别的事儿,我只怕一件事。” 那三个都好奇的把沈寄望着,还真不知道她也有怕的。 “我怕你处处像我,却遇不上一个像你爹这样能包容你的人。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如果因为从小对你的宠爱纵容让你将来受苦,爹娘这辈子都不能心安哪。不怕你们笑话,因为怕再生女儿,我都不敢再生了。” 三个人全都动容,“大嫂|娘――” 魏楹更是心头抽了一下,搞半天一直不肯生小四儿,是因为这个。因噎废食了点吧!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先不理论。 沈寄继续说道:“你们以为很多事情只要瞒得好别人就不知道?可是纸包不住火的。而且,小芝麻你只觉得看到我无事不顺心如意,但在府里是因为你爹完全不管内宅事,内宅我说了算。下人们都端我的饭碗,自然不会有二话。而在府外,当着你们的面,同时因为你们爹如今也是三品大员了,会有人说我的坏话么?所以说到底,我的底气都来自你们爹。而在同我们家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有哪家会愿意要一个独霸夫婿的儿媳妇?你再能干,也不会是她们心目中的媳妇人选。” 在那些人眼底,早已经对沈寄的女儿有了定论。如果这样的情况下小芝麻再传出些不是很好的名声,诸如顽劣、没规矩之类,那就更难了。如果让小芝麻低嫁,又怕遇上一心冲着魏楹的官位权势来的。仕途不是坦途,谁知道出了事那样的人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小芝麻很别扭,“娘,难道我就是为了嫁人而存在?” “当然不是,可是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不能拥有正常的幸福,我……”其实小芝麻要嫁人,应该会排起长龙似的队伍。皇帝不都想替皇子求娶么,而林子钦在发现沈寄为这事烦恼的时候,当即拍着胸脯道:“嫁到我家来啊,我家不是皇家规矩没那么大。不嫁世子嫁嫡次子就好,不用承担责任,一辈子安享富贵尊荣就好。有我一日,小芝麻绝受不了半分委屈。我是武将,活个七老八十没问题的。等我两腿一蹬归西的时候,小芝麻也是老太太了,到哪时候肯定有法子辖制我的老儿子,她自己也会有儿女成群。这辈子不就幸福美满的过去了。” 这其实不能不说是极好的想法。可是沈寄知道他的夫人同皇后一样不喜欢自己,如果还要那她亲儿子一生来成全小芝麻的幸福美满,怕是怎么都不会愿意。而林子钦的嫡次子,这么多年受他母亲影响,怕是对自己也不喜得很。恨屋一样会及乌,怎么能想象他和小芝麻能平和一生。林子钦便是父亲,这种事情岂能强迫。 沈寄弯下腰,“小芝麻,我和你爹在一起已经超过二十年了。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能想象没有对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而你没有这样的一个青梅竹马。这样,我和你约定,等到你找到一个像你爹这样爱护你包容你的人的时候,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沈寄想到小亲王也是心头叹息,要不是错着辈分,温顺的小亲王是个多好的女婿人选啊。她一手养大,想养成什么样都好办,让两小从小接触日久生情。又有皇帝撑腰,小芝麻的日子才叫好过呢。 小芝麻小声嘀咕:“搞半天你们是怕我嫁不出去。” 魏楹瞪她一眼,“弹弓玩得非常好的媳妇,我都不敢要。”必须要防微杜渐,不能让小芝麻彻底长歪。当然,沈寄是这样的,他很喜欢。她能下河捉鱼改善生活。可小芝麻打鸟添菜,魏楹接受不了。因为,媳妇儿是自家的,女儿是要嫁出去。嫁出去了就会被别人管,别人家的儿媳妇不是那么好当的的。就像刘兰芝那样好的女人都会被弃。 父母的心,让魏楹和沈寄有些害怕。他们都希望小芝麻能和他们一样,拥有幸福完满的人生。虽然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确定达到目的,但肯定是不能纵容小芝麻玩弹弓以及其他不适合女孩儿做的事情的。他们的闺女,身份已经被定位成了大家闺秀,就不能做这些。不然,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将来只会举步维艰。 小权儿和小包子都一脸的凝重,他们开始也觉得魏楹有些夸张了,可现在想想,如果真的因为这些导致小芝麻将来不幸福,这个责任他们负不起。所以,他们准备坚定的站到魏楹和沈寄一边了。 小芝麻想通了父母为什么一副事情很严重,必须矫枉过正的样子,不由感到很郁闷。 沈寄看看地上地毯挺厚实,便走过去一下子拉开门,小亲王小馒头娴姐儿琳姐儿立即摔了进来,摔成一堆。三个大的哭笑不得,过来一一扶起。小芝麻看他们都盯着自己看,不由恼了,凶巴巴的道:“看什么?” 小亲王伸手握住小芝麻的手,恳求的道:“小芝麻姐姐,可惜我不能娶你。”虽然知道错着辈分,但有时候小亲王还是会脱口而出管小芝麻叫姐姐。 小芝麻把手抽回来,虎着脸出去了。这也就是小亲王了,要是小包子和小馒头敢这么‘安慰’,脑门肯定被敲几下。小亲王偷偷跟小馒头说过,‘你们家的女人都好凶!’这里头包括沈寄、包括小芝麻,还包括娴姐儿。 娴姐儿和琳姐儿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剩下几个男生,小馒头挠挠头安慰父母道:“姐姐好看又能干。” 沈寄道:“我就是防微杜渐,矫枉过正。” 这俩成语小馒头理解还有点难度,沈寄便形象的给他解释了一下。他表示懂了,“嗯,以后姐姐再打鸟,我告诉娘。” “这就对了。” 等到人都散去了,魏楹道:“小寄,原来你不想生孩子是因为这个啊?咱们今天联手唱的这出,不就是为了吓住小芝麻他们几个么。你放心,无论如何,我怎么可能让女儿嫁不出去或者嫁得不好。你也别太愁了!” “有儿有女,而且是两儿一女,够了。不然,你看像方才一窝蜂那么多,这日子短还好,日子长了我可受不了。” “我看你应付得很好嘛,而且咱们俩生孩子,年纪怎么可能这么集中。” “魏大人,魏大爷,你只负责出那么一小会儿的力。十月怀胎是我的事,一朝分娩是我的事,坐月子还是我的事。你平日在衙门里忙活,管教孩子这全都是我的事。我分身乏术!” 魏楹继续说服道:“你看连小芝麻都能帮着看孩子了,还看得挺好。” “她那叫看孩子啊?她也就是哄着娴姐儿和琳姐儿当娃娃玩。那是大了,而且也就是懵懂无知这几年最好玩儿。你是不知道,背后功臣是采蓝啊。就凭她,就真能看住俩小女孩儿了?让教弹琴还不耐烦呢。这一点,我的小包子就很好,很知道照顾妹妹。” 魏楹见依然说不通她,便不再出声了。寻摸着如果像一开始的样子他喝药控制就好了。现在沈寄不知从哪弄到了方子做药丸子,小小一颗解决问题。也许,可以从丸子上想想突破点。小四儿,爹一定给你找到出生的机会。你看你三哥都四岁了,也该轮到你了。魏楹觉得家里不断有小孩子出生成长才好呢。这样他会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270家人(4) 三月间阿隆要娶妻,魏楹是负责张罗此事的礼部官员,沈寄是小姨,家里几个小的是表弟表妹,另外小权儿和阿隆关系很铁。所以,二月一开始,芙叶就理所当然的把沈寄的空闲时间占了,让她和自己一起操持准备娶西陵公主的诸项事宜。还美其名曰给你个锻炼的机会,将来自己遇上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寄笑道:“我儿子又不娶异族公主,一点借鉴都没有。” “谁说的,都是一样的三媒六聘,怎么不能借鉴。” “你就直说你忙不过来要我帮把手得了,还给我机会。我不需要这个机会。” “好了好了,嘴巴上一点亏都不肯吃。是我忙不过来,阿隆第一次娶媳妇,我也第一次娶儿媳妇,这不是手忙脚乱的么。内宅能主事的也就是我自己。知道你是能干人,过来帮我分担下。” 旁边丹朱低头去笑,沈寄指着她道:“你看,丹朱就笑你话没说对。难道阿隆还要娶第二个媳妇啊?那以后得叫纳妾。至于你想娶第二个儿媳妇,加把劲再生个小儿子吧。” 丹朱站起来,“小姨,你坐,我先出去了。” 芙叶拧沈寄一把,“你个当小姨的,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不知道我这个女儿守礼一如老夫子啊。” 冬天穿得多,沈寄根本没感觉,“一点都不像你,行了,派活儿吧。” “不着急,咱们一样一样的来。” 沈寄心道,又不是我娶儿媳妇,我急什么啊。 几个小的,闲了也过来帮忙。小权儿和阿隆一起练习拳脚功夫,讨论武科笔试的策论,算是陪阿隆度过最后单身时光。小芝麻也能帮着和丹朱一起管点杂务。至于娴姐儿和琳姐儿,也跟着过来玩。 这天休沐,小包子小馒头小亲王还有也过来看热闹。 沈寄便对赶马车的老赵头道:“赵大叔,你遣个小厮回去告诉爷,让他过来商量婚事的细节。还有,告诉他,今儿家里不开火。”都是替芙叶干活,当然该她管饭。 芙叶拉着沈寄进去,噗嗤一声笑出来,“沈大老板,现在遍京城谁不知道你能敛财啊。居然连今天家里不开火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能敛财可我也能散财啊,慈心会都有六处分会了。我现在完全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事儿官府要找我摊派,平日里自觉是穷人的也巴不得我慷慨解囊。哼,我又不是人傻钱多。不该花的我一个子儿都不会花。” 没一会儿,魏楹果然坐着马车来了,郡马笑着出去迎接。 这这样准备着,赐还的半个从前的穆王府收拾一新,从前芙叶卷进安王的事,府邸被收走了一半,这次终于又回到他们家人手里了。家具也全都打好了,本来该女家准备这些的,可西陵人就不兴这个,皇帝让拨给礼部的银子不少,和芙叶夫妻商量过后,魏楹便做主让西陵公主只需要入乡随俗绣点东西就行了。其他一切都由男方置办齐全。 脱下厚厚的冬装,换上夹袄,一场盛大的婚事便有条不紊的举行了。帝后亲临,档次一下子就提高了。好在魏楹操办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个,准备得很充分。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联姻,如今自家可不是开国时天朝上国那个时候。而且这场婚姻的政治图谋很强,是为了拉拢西陵孤立东昌。而这个女婿也是西陵王自己看好的。他其实不希望女儿去做皇子的侧妃。他不想卷进这一代的夺嫡之争,而且希望联姻的女儿能相对幸福。嫁到和西陵关系密切的芙叶郡主家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这桩婚事有皇帝的重视,芙叶郡主都会因此地位有所回升。那自家女儿的日子自然比嫁给总会妃妾成群的皇子好过。这个帐,真心疼爱女儿的西陵王会算。不就是少了点虚名么,但得的是实惠。 从明面上说,西陵公主算下嫁,毕竟阿隆只是一个郡主的儿子。皇帝肯定要给外的给面子,让婚事办得红火,让西陵公主的日子更红火。碍于安王的事,他是不可能再让芙叶恢复成公主的名位了。不过他是皇帝,他表示出看重,比什么都实惠。 沈寄看着不出什么岔子,婚事基本已经完成,很是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一群小孩跟着小权儿往新房走,这是要去闹洞房的。娴姐儿也跟去了,小包子牵着她。小馒头和小亲王嘻嘻哈哈的跑前头。前些日子受了教育的小芝麻领着不爱凑热闹的琳姐儿过来沈寄这边。 沈寄笑道:“你怎么不去?” 小芝麻抿抿嘴,“我很快就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胡闹。要是去了你和爹又该担心我嫁不出去了。” “丹朱都去了。” “丹朱那是去洞房陪嫂子的。娘,我又不是不知事儿,你就别逗我了。” 沈寄又问琳姐儿,“困不困?” “有点儿。”琳姐儿在伯父家住了一个来月了,每回住久点她就会随意些,下次再来又变回有些畏缩的样子。主要是沈寄也找不到多少合理的把琳姐儿留下的理由。人家又不是没有父母。从前过来也不过住个三五天就要回去了。像这次让她住下陪娴姐儿这么正当的理由,一住可以住一个多月,真的是不好找。 “那到大伯母怀里要躺会儿,回头睡着了直接抱你上马车。” “嗯。”琳姐儿坐到沈寄腿上,然后靠在她怀里开始瞌睡。她睡着了,小芝麻指指沈寄的胸口,那里湿了一小团。 沈寄道:“口水。” 小芝麻一脸的‘我又不傻,别骗我’。 “现在知道你从小过的都是好日子了吧。”沈寄轻声道,一边扯过披风把琳姐儿盖住。贾探春那样的庶女,不多见啊。天助自助者,琳姐儿也必须有一点刚强。要不然,就要有一点能讨好嫡母的狡猾。 接下来,便是小权儿去参加武举的事了。魏楹安排了人去打听相关事宜,给小权儿跑腿,然后十五叔把他送进了考场。 为了表示重视,魏家的爷们差不多都聚在一起看着他们父子离开。虽然走得不是书香门第固有的路子,可也算是有出息了。至少,比他的爹出息多了。这就是魏家人的看法。 魏楹把人都带到前院去了,沈寄摸摸小包子的脸,再过几年他也要回淮阳去考童生试了。 小包子退开半步,小声道:“娘,别动手动脚的,人家大了。” 你小子几年前还理直气壮的‘我小’,要求睡在父母中间呢。 “别说你快七岁了,你就是七十了,你也是我儿子。我想摸就摸。” 小馒头跑过来,“娘,我让你摸,随便摸。” 沈寄立即摸了两把,肉嘟嘟的,很好摸。也就这两年了,再大些还不是和小包子一样。沈寄一边摸小馒头肉肉的嫩脸蛋,一边拿‘你不孝’的眼神盯着小包子看。 小包子别别扭扭的指着屋子,“娘,要不,进屋摸?” “真是跟你爹一个德行!” 沈寄转身对小芝麻道:“去安排前头家宴的菜,拟好菜单拿来我看。” “嗯。” 前头不一会儿派了人来,那些老少爷们要见一见流年华年兄弟。沈寄便打发他们去了,她的儿子家教那是个顶个的好。小包子活脱脱魏楹的翻版,小君子一个。小馒头如今是在宫里都以乖巧面孔能骗人的人。即便是对沈寄有成见的太后皇后,也说他有教养。虽然待他不亲热,却也没故意找茬。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太子太子妃的周全转圜,但小馒头比较会哄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估计那两位也是觉得跟个小屁孩计较,有失国母的风范吧。皇帝应该也不会看着小馒头吃亏才是。 果然这两个儿子出去逛一圈,给沈寄加了分。这些年,这些人看着魏楹一步一步跟平步青云似的,当然,内里的艰辛他们不知道。又见他始终就不离不弃的对待沈寄,而沈寄的腰包更是越来越鼓,生的两个儿子都聪慧机灵。这些人对她也没什么话好说了。毕竟,如今各自的地位算是易地而处了。日后,少不得有求到魏楹的时候,得罪了沈寄半分好处都没有。 十四岁的小权儿如愿考上了武进士,迈出了他想做大将军的第一步。魏楹说让他先留在京里,就在五城兵马司先干着。因为林子钦正好兼着五城兵马司的都督,负责治安、火禁及疏理t渠街道等事。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卫戍区及公安局。 “你别一门心思就想上战场,现在边关没有大的战事。而且京城本身就是很复杂的地方,鱼龙混杂,你在这个地方先看看官场到底是怎么样的,熬熬资历再说吧。” 小权儿小声道:“可我听说五城兵马司大多是京里的公子哥儿,大哥,要不你把我弄去京郊大营吧。” “我是礼部侍郎,又不是兵部侍郎,我想弄你去哪就弄你去哪?”五城兵马司显然是要清闲得多的衙门,也的确如小权儿所说,没有点背景的人进不去。 “五城兵马司你都能把我弄进去,京郊大营更不在话下才是啊,大哥。” 魏楹看向十五叔,“十五叔,你说呢?” 其实进五城兵马司还有个好处,俺就是不会上战场,京郊大营却是有可能的。再打仗,谁将把北京的公安抽调上前线啊。 其实之前,魏楹还提过御林军进宫当值的建议,被沈寄否了。说跟皇宫沾边就不安全,回头不小心卷进什么事里,对不住十五叔十五婶。 魏楹的关系都在文官这边,仅有的当年在四川认识的人如今也都在边关,听说混得还不错,风生水起的。这京城的武官系统他着实有些不沾边。要去走关系,就得靠林子钦帮忙了。林子钦极乐意帮忙,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说了,御林军,五城兵马司这些好位置由小权儿挑。挑好了说一声,他就让人去弄文书。 可没想到小权儿想去最辛苦的京郊大营。当然,如果真的让他随心所欲,怕是想上边关。沈寄不由叹息那些少年将军一战成名封侯的话本害人。他这一跑,十五婶听说直接在家病了些日子。当然,事先说好的相看的事儿也黄了。 十五叔看了小权儿半天,“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能打?你可别小看了五城兵马司。你们那位林都督的功夫就相当不错。”十五叔是见过林子钦的,魏楹和林子钦喝酒,把他们父子也叫上了。 最后,小权儿还是进了五城兵马司。十五叔说了,不然就回家娶媳妇,几时生下三个儿子,那就可以上战场送死了。 小权儿坐在石台阶上生闷气,他的人生大事,一件都不由他自己做主。 旁边有人坐下,他扭头一看,是沈寄。 “大嫂” “你着什么急啊,先学好本事吧。上战场需要的其实也是全才,你先到五城兵马司干着,那些公子哥儿也不是全都是纨绔子弟。三人行必有我师这话圣人诚不欺我。就算是上下如何打交道,这也是极大的一门学问。你大哥当年也是吃过些亏才有入籍你的圆滑剔透的。你想做将军,可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棋子啊。慢慢熬吧,有点资历再说旁的。别说什么都是父兄替你做决定,你书香门第出身,如今靠的是武进士,够叛逆的了。要是小包子想这么干,你看你大哥会不会把他吊起来打。” 主要是家里对小包子的指望都是子承父业,再造辉煌。而小权儿,用三叔祖父的话说,小十五太混了,他的儿子肯上进,不管是往哪条路上进那都是好事。 拿到文书一看,小权儿是正经武进士出身,林子钦给他安排了一个北城兵马司副指挥的位置,从六品。这个无人可以指摘,而北城是五城里最富庶的地儿,离着魏府也近,每天上下衙门也方便。 沈寄看过把文书拍在小权儿身上,“行啊,以后你就是吃皇粮的了。”高级公务员啊,这算公安局副局长了吧。 十五叔便说该请林侯爷吃顿饭,魏楹道:“我已经请了,他不肯上然楼。” 沈寄笑道:“那你让他上家里来,让小芝麻给他露两手。” 魏楹一听,这主意好。林子钦肯定是想吃小寄亲手做的,美得他。看他屡屡热心帮忙,就让他试试他闺女的菜好了。 十五叔道:“小芝麻才十岁呢。”还是虚岁,实打实的只有九岁半。 魏楹道:“小寄八岁就能独自办席面了。又不是让她一个人做,还有厨房里那么多人打下手呢。” 小芝麻知道后当即表示没问题,“帮了小叔叔的忙,就等于帮了小芝麻的忙。而且林叔叔一向都对我很好的。” 小权儿站起,先给魏楹作揖,然后又给小芝麻作揖。 十五叔道:“这还差不多,之前搞得跟谁要坑你似的。你大哥是能坑你的人么?” 宴请就放在小权儿正式去当值前,林子钦带着嫡出的二儿子高高兴兴的就过来了。沈寄当时就楞了,他还把那些话当真了不成? 然后还有个不速之客,太子也跟着来了。他是在东宫和林子钦说话,留他吃饭听说了这件事跟着来的。 魏楹看着他,“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不跟着大都督一道来到么,回头小舅舅要送孤回东宫的。再说这里不是还有魏大侠和即将走马上任的魏小侠么。”小皇叔把这两父子说得厉害得跟什么似的,他倒是想见识见识。 饭点,人都来了,难道让回去? 太子、小亲王、魏楹、十五叔、小权儿、小包子、小馒头还有林子钦父子很快圈起了一桌。林小二本来想不客气的,可是太子和醇亲王都对魏家人客气周到,他就没敢放肆。而且菜色很合他胃口,他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喜欢,于是埋头苦吃。 这小子今年也是十岁,比小芝麻大几个月。太子在席间看出自家舅舅的意思,想起几年前见过的小师妹,不由道:“夫子,小师妹还小,孤也许久不曾见她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不知道能不能唤出来一见?” 魏楹道:“她今天是主厨,还在忙活呢。” 除了魏家人和常驻魏家的小亲王,桌上三个客人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林小二筷子一顿,这么一大桌菜,居然是个比他还小些的小丫头做的? 太子道:“小师妹太能干了啊。那等会儿再见吧。” 林子钦看自家小儿子一眼,然后道:“不愧是家学渊源,她母亲就非常的能干。” “侯爷谬赞了。” 小权儿站起给太子和林子钦敬酒,太子给面子的抿了一口,林子钦很豪爽的干了。下人正要满上,魏楹道:“林侯爷还要送太子回宫,这酒……” “唉,我不喝了。”林子钦道,他的确是不敢多喝,万一出事就麻烦了。 271家人(5) 沈寄在内宅带着娴姐儿琳姐儿吃饭,小芝麻忙活完了也过来坐下。前期准备工作都是下人做好的,她只负责调味和下锅。不过饶是如此,八冷盘八热盘八碗八碟也把她累得够呛。毕竟太子来了,宴请的规格自然得往上升一个档次。中途沈寄去看了一下,发现她能应付便回来坐着了。 沈寄笑道:“嗯,不错,辛苦了。你看这一出手都快能赶上国宴的档次了。” “娘,不要笑人家了。谁知道太子殿下会来啊。” 娴姐儿捧着碗道:“小芝麻,都很好吃。”这里的依然是那么多样,不过人少,都用的是小两号的碗碟,看着精致得很。 琳姐儿点头附和,“姐姐好厉害!” 小芝麻笑着给她们夹菜,“嗯,快吃吧。” “哦,方才下人来传话,说太子想见见你。等会儿吃完了去吧。” 小芝麻点点头,“娘去么?” 沈寄想了一下,她也应该去拜见太子才是,“嗯,去吧。” 两边都散了以后,移到一处喝茶。 沈寄带着几个女孩儿给太子行礼,刚弯下腰太子便道:“师母免礼,孤又来打扰了。” 沈寄笑笑,坐到魏楹身边,要说太子殿下,完全是按照合格储君的模子打造出来的,唯一不一致的地方也就是这个酷爱出宫了。这个得怪林子钦,听说才一两岁他就顶在头上走街串巷了。可一国储君这么爱上街肯定不是好事,所以,沈寄也无法说出‘欢迎’这类的话。 太子又对小芝麻道:“小师妹,许久不见,快成大姑娘了啊。没想到今儿你是主厨啊,不错不错。” 小芝麻行完礼道:“蒙殿下不弃!”一边拉过娴姐儿和琳姐儿道:“这个是臣女的小姑姑,这个是堂妹。你们快给太子殿下行礼。”方才她们都跟在沈寄身后,沈寄的礼被免了,她们连腰都还没来得及弯下。为了免得娴姐儿再闹个‘姓太名子’的笑话,方才小芝麻给她恶补了一下。 娴姐儿和琳姐儿也学着小芝麻的样子,跪倒在蒲团上,太子笑道:“快起来快起来,这可又是一位小长辈啊。”一边说一边看向小亲王。 小亲王笑道:“嗯,她比我还小。” 太子让她们都去坐下了,说着说着话题就到了较量功夫上头。先是让小权儿到庭院中舞了一套剑法,林子钦兴致来了也下场和他对练,一时剑光闪烁煞是好看。 林子钦这是帮忙让小权儿在太子跟前挂上名号了。这是典型的送佛送到西了。 小权儿的功夫是名师(十五叔)指点,从小下苦功夫练的,在同龄人里算得上翘楚。如此一来,虽然败在了林子钦手里,依然入了太子的眼。他对魏楹说道:“倒真没想到淮阳魏氏还能出个武进士。” 魏楹只得道:“读书读不进去,好在比旁的武举子前些,一笔策论入了考官的眼。”这是明贬暗褒了,说他小兄弟其实也是文武全才的。 太子笑笑,准备回去让人找来看看。既然是夫子的堂弟,如今又在小舅舅麾下,那自然也是他的人了。如果的确有才具,将来有机会便提拔一下好了。 一时众人便说到林子钦的功夫好上去了,自然是满堂的人都是好话。 林子钦摆手,“在魏大侠面前,我这手功夫不够看。” 十五叔其实很不喜欢官场应酬,这时也不得不道:“草民不过几下粗浅功夫,江湖草莽,武夫一个。要不然,怎么会让小儿来考武举呢。” 小亲王笑道:“林侯爷在朝廷里是高手,魏大侠在江湖上称雄。” 太子便笑了,“小皇叔说得没错。孤这个舅舅在朝廷里还真是罕有敌手。” 林子钦道:“殿下,你把臣吹得太厉害了。反正从前每次皇上教训臣,臣都只有挨打的份儿。” “那也只有父皇才能教训得了你。” 林子钦发现沈寄转开头去笑,肩膀微微抖动,想起当年在庙里她不是还教训过他么,顿时臊得面红过耳。 林小二方才听众人没口子说他爹厉害,正得意呢,忽然将他爹这幅样子,不由得奇怪。林子钦便索性叫他下场,这回舞台全给小辈儿了。林小二不无得意的打了一套拳,然后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也下了场。后头两个小的不怎样,毕竟学的时间太短,也就是凑个数。但小包子打的一套拳倒是真不错。林小二这才收了面上得色。他是武将的儿子,小包子却是文官的儿子,年纪还比他小两岁,功夫看着却不比他差什么。 看儿子走回来,林子钦道:“知道自己不过尔尔了吧。我告诉你,魏权的功夫比我十四岁时强多了。魏大侠更是深藏不露。你不要以为众人都说你功夫高你就真的是少年高手了。没准,你连小芝麻都打不过。小包子在家也是成日被他姐姐追着打的。” 沈寄猛地转过头来,林子钦,你还真想把你儿子和我闺女凑一对啊?可是林小二方才打量自己的眼神分明不善,一想就知道是他娘的灌输。要是小芝麻嫁过去,有这样的婆婆和夫婿,这不是活受罪么! 小芝麻被林子钦一句话说得顿时成了焦点人物,太子抚着下巴道:“小师妹也会武啊,倒要看看。” 小芝麻无奈站起,“那臣女也舞一套剑法给殿下观赏吧。” 林子钦推推儿子,“你也去。”他看向沈寄,放心吧,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闺女吃苦头。 沈寄有些恼火,自以为是!内宅是女人的天下,不说别的,就每天四更起来给婆婆请安,然后站着伺候早饭立规矩也够人受的了。这都是规矩,不是虐待。她得把小芝麻许给能将她视如己出的人家,譬如说徐家。 她笑着对林小二道:“小公子,小女不过是耍耍花腔,还请你收下留情。” 林小二心头很不喜沈寄,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十分的好看。而且,的确也不是人家缠着他爹,那位魏侍郎可一点不比他爹差。甚至都没有时下文官的文弱,反而是器宇轩昂的。所以,他虽然从小就不喜这个女人,这会儿也点着头应了。 沈寄又拿眼去看小芝麻,这种风头少出,你又不是男孩子。像你小叔叔是需要在太子面前挂号,家里的面子小包子方才已经大大的挣回来了。 小芝麻看懂了沈寄的眼神,只得微微点了下头。沈寄这才放心的靠回椅背。 少年少女舞剑,而且还是两个原本就生得相当不错的少年少女,自然是很好看的。一屋子的人看得笑盈盈的。魏楹自然也知道林子钦的意思,不过他城府深,面上半点不露。太子也笑盈盈的看着,一个是他表弟,一个是他颇为喜欢的小师妹,再过个四五年,凑成一对也不错。 最后比试的结果,小芝麻略逊一筹,她还是不肯输多了。就这,其实也让林小二刮目相看了。这漂亮的小姑娘不但意亮艘淮笞赖牟耍把他喂得饱饱的,功夫还跟他差不多。他爹的打算,他好像不如来时那么排斥了。偶尔大人说话的时候,他还偷眼去看一眼小芝麻。却被对面五个小孩一起瞪着,小包子小亲王小馒头娴姐儿琳姐儿一起不善的瞪着他。小芝麻可是家里的大姐头,方才这个外来的居然打赢了她。小包子觉得不大对劲儿,另外几个就是单纯的看林小二不顺眼了。不过都是懂礼貌的主,没有多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林小二伤心了,他是小儿子,从小也是谁都让着的,谁都喜欢的,可这些小孩儿都不喜欢他。那个漂亮姑娘也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耷拉下了脑袋。沈寄这会儿倒是对他生了两分好感,这小孩儿也挺有意思的。 太子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如今越来越忙了。这就准备要走了,林家的人赶紧送出去,魏楹沈寄送到二门上。等到林小二也上了车,林子钦小声同魏楹沈寄说道:“要不,哪天我把我家大小领来?”这摆明是没看上他们家小二子啊。 魏楹笑笑不说话,沈寄没好气道:“不要!” “我真的会是个好亲家、好公公。” 沈寄默了一下,“你也替你媳妇儿想想。小芝麻还小,我现在不理会这些。” 林子钦叹口气,“我还是看她越来越出挑了,这不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么。”今天小芝麻肯定是让着他家小二了,不过居然不太看得出来。 太子掀开车帘,“小舅舅,走了。” “哎,来了。” 出了府门,林子钦翻身上马,太子揉揉旁边二表弟的头,“怎么了?” 林小二郁闷的道:“太子,臣被人嫌弃了。”一边又觉得他老爹真是掉价得很,居然带着他上门推销。 太子哈哈一笑,不再理会他。 林小二虽然郁闷,但回去后他母亲问起那个女人,他也没说坏话,就闷不吭声的混了过去。那女人笑得真好看,她的女儿也好看得紧。嗯,做得菜也好吃,剑也舞得漂亮。 至于魏家,十五叔在太子和林子钦离开后就对魏楹说:“他一门心思往这条路上走,我这个当爹的再帮不到他什么。以后,就要你替我看着了。” “十五叔说哪里去了,小弟一个人在京,我自然是长兄如父。小寄也会好好照顾他的生活的。” “这个我自然放心。他有什么不是,你该说就说,该揍就揍,不用客气。” “嗯,我也没客气过。他做错事,还不是一样跟我儿子闺女一起罚跪罚蹲马步。倒是听说十五婶进来身子不太好,十五叔回去多上些心。” “我知道。呃……” 魏楹将十五叔不好其次,笑道:“放心,小婶子那里,侄儿平日自当关照着。” 而另一边,浑然不知就要和相处了两个月的亲人、朋友(小亲王)离别的娴姐儿还一径儿高兴着,支使小包子道:“小包子,姑姑要吃糖。” 小包子站起来,“我给你们拿去。”走到屋外叫了下人去把他屋里的糖罐拿来,然后给几个小的发糖。没几天就糖罐就跟着娴姐儿一道回淮阳了。那会儿魏权已经正式开始了吃皇粮的日子。 “小芝麻,我舍不得你们。”娴姐儿抱着小芝麻的大腿不撒手。 “小姑姑,我们也不舍得你。你以后再来玩啊。” “呜呜――” “你们跟我回家吧。” 小包子伸手替她把眼泪抹了,“小姑姑,我们都要上学呢。以后再回去看你。” 这里正道着别,十一叔家里的下人来了,而且是腰间一个白腰带,这是来报丧讯的。 魏楹问道:“是谁?”十一叔看着很硬朗啊。 “我家老太爷。” 是而老太爷过世了,十一叔要回家丁忧,一家子都回去。 魏楹看了一眼小芝麻和小包子,沈寄心道,娴姐儿这算不算是一语成谶啊? 果然,魏楹下一句便是:“你俩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回过老家。这次便跟着小叔公回去看看吧。替爹娘给二太叔祖父磕头。也去看看你们的太祖父母还有祖父母的坟茔。” 既然都要回去,自然马上收拾东西。沈寄把采蓝和小包子屋里的管事妈妈并两个得力的丫鬟也派了去。下人收拾东西的当口,她对小芝麻和小包子说着回去之后把梨香院的事管起来,从账房支一千两银子去做丧仪。老家的铺子田地也抽空去看一看,慰问一下庞管事等人。又包了些常用药让采蓝带上,以备不时之需。还有,替她和魏楹去沈寄看看祖母跟她的孩子。 两人一一应下。 魏楹也嘱咐,让他们回老家一趟,却也不是让他们放野马,功课不能丢下。欧阳先生是第一智囊,肯定不能随行,他另派了两个清客相公跟着走一趟,督促教导两人的课业。 魏柏那边知道后,便把信哥打包送了过来,连着跟着的人和行李。说是让他也回老家看看,见见祖父母。 沈寄看琳姐儿眼巴巴看着便道:“不如把琳姐儿也带上吧,四叔四婶也没见过她呢。” 魏柏无可无不可,反正琳姐儿的东西都在这边,收拾一下就好。 十五叔待到什么都弄好了,和儿子说了几句便骑马押着马车到码头那边集合,十一叔包了一艘大船。 这一下子,家里立时就清净了。沈寄一时都不太习惯,小馒头和小亲王更是如此。王氏坐马车方才送儿子,这会儿还在不舍得。 沈寄笑道:“你这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么。回去是在他们祖父母跟前,受不了苦。就是这一路,两位叔公也一定会好好关照的。小芝麻和小包子也会照顾弟妹。” 王氏这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信哥有些腼腆,不比小芝麻小包子大方。不知道他祖父祖母会不会喜欢?” “信哥敦厚温良,琳姐儿听话乖巧,四叔四婶都会喜欢的。” 王氏这才省起她又把那个庶女给忘了。 吃过饭,王氏和魏柏回去了。这时候,沈寄已经张罗着把家里人的衣服都换成了素色的。他们是隔了房的,并不需要守孝,只需奔丧即可。魏楹和她回不去,派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回去,也算尽到礼数了。不过既然是亲戚家的老人去了,血缘也很近,尤其十一叔对魏楹是有恩的,这些小细节还是注意些的好。 小馒头还是和小亲王一起天天往宫里去读书,不过他才四岁,夫子们对他也没啥太高的要求,这日子还算过得。他对兄姐不在家,自己成了家中唯一孩子的情形一开始还挺满意的。但十天后,兄姐还没有回来,他就有些郁郁了。天天问沈寄哥哥姐姐几时才回来。 “才刚到老家没两日呢,怎么都要下个月去了。” “没劲儿,一个人在家真没劲儿。”今天休沐,小亲王回庙里去了。 沈寄正在看账本,就让人把他送到旁边小权儿那里去了,让他跟着小叔叔去玩。小权儿便领着侄儿上街逛去了。没小权儿在一边聒噪,沈寄看账本都快了许多。不过,她也很想小芝麻和小包子啊。这两只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她这么久啊。 到了四月底,小芝麻和小包子才从淮阳回来。带回了众人尤其是魏大娘给魏楹沈寄小馒头的东西。小芝麻还说沈家叔叔长得瘦瘦小小的。沈寄想着魏大娘生儿子的时候都三十多了,孩子不怎么结实倒也难免。 一家五口重新团聚,沈寄张罗了一大桌的菜,她自己也不忙着吃,一个劲儿的给小芝麻和小包子布菜。小馒头难得的没有吃醋,还帮着拿公筷夹菜。魏楹之前已经问过他们回去的情形,这会儿便没有什么话,只让他们吃饭。等到吃完了,他才道:“我今日要出使东昌一趟。” 沈寄顿时楞了,身在礼部被派到这样的差事倒也不习惯。可是现在不像以后出国访问,坐专机去,还能带夫人。这一去肯定还有差事,这什么时候回来还真不好说。 272出使(1) 坐在一处诉着别后深情厚谊的三姐弟闻言也愣住了,小馒头挠头,哥哥姐姐出了远门才回来,爹爹又要出门了。这一次小包子和小芝麻回老宅,行事得到了上上下下的称赞,都说魏楹和沈寄教子女有方。对小包子来说,这也算去熟悉了一下。毕竟他户籍在淮阳,所以他的乡试会试都要回去考的。 魏楹道:“嗯,小权儿住在家里,他也算是个能撑门立户的人了。对了,他人呢?” “和几个同僚喝酒去了,你道是去了哪里。” 魏楹挑眉,“那里?” “嗯。”沈寄点头,“你放心去吧,我会照看好家跟孩子的。” “这个我自然放心,我办完差事就立即回来。小权儿这小子,才多大点年纪,这就去喝、喝花酒去了?”后头几个字魏楹声音低了八度不只。 “爹,花酒是什么酒?桂花酒么?”小馒头问道。这么低的声音,他偏听清了。 沈寄摇头,“不是的,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夫子说不懂就要问的。” “哦,花酒就是穿花衣服的人陪着喝酒的地方。”沈寄解释道。 小芝麻和小包子略懂些事儿了,两人相视一眼低头而笑。 沈寄又对魏楹倒:“要是别处我也就不让他去了。那里,没人敢做他生意的。别人在那里做寿请客,他总不好叫人改在我们然楼吧。” 魏楹笑了笑,“那倒是。”小婶子的地盘,肯定不会做小权儿的生意。 不过,当晚小权儿回来,还是被叫到魏楹的小书房去喝茶谈心去了。 待听说长兄要出使外邦,小权儿把胸口拍得啪啪啪的响,“大哥放心,我会把大嫂还有侄儿侄女照顾好的。” 魏楹点头,“好,我们接下来再说说你喝花酒的事儿。” “不是花酒,就是喝酒。大哥放心,我还要练功夫的,可不敢随便**。” 魏楹的茶差点喷出来,好在这些年养气功夫练得好,也愈发喜怒不形于色了,因此脸上竟没显出什么异样来。 “那除了这处,其他地方不许去。” “知道,大嫂也这么说的。你们认得那位简姨吧?” “嗯。” 魏楹回去同沈寄一说,沈寄道:“连小权儿都知道不能随便**,你到东昌去小心点。我可听说那半道穷极了的人家有向路过的富贵人拉郎配借种的习俗。” “我堂堂使节,前呼后拥,谁敢冲上来拉我?” “那东昌公主敢啊。” 魏楹叹口气,“那小丫头片子,现在早嫁人了。而且你真以为她多喜欢我啊。” “反正你给我记住,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你不是嫌我老了么?这会儿又担心这担心那的。”魏楹话里不无得意。 “因为打仗,有些地方特别缺男人,很多女人公用一个,缺胳膊断腿的都不嫌,何况你只是岁数大点。”沈寄的牙口一如既往的利索。其实沈寄对魏楹照顾得十分周到,魏楹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跟老字完全的不沾边。 魏楹恨得在她颈边磨牙,半晌道:“这趟回来,我应该就能进吏部了。凌尚书要封相,礼部侍郎往上升尚书,位置就空出来了。” “这是凌尚书说的。” “嗯,他是这么暗示我的,他说他年内有机会动一动,我也能跟着动一动。” 沈寄面露笑容,“那到时候你岂不是就只剩两步了?” “你干爹在礼部侍郎的位置的呆了十多年,直到最后反而是走起了下坡路。所以,你不要以为这两步容易。” “当然不容易,可是我夫婿是谁啊,我可就等着当一品诰命夫人了。哈哈,到时候我就是最年轻的一品诰命了。” “那我也是最年轻的一品大员。” 到了出使的正日子,沈寄和儿女坐着马车出城门相送,看着前方马背上手持旌节挺直腰背的男人走远了,才慢慢回转。 要说派魏楹去出使,那形象绝对是过硬的,一时真是风头无二。沈寄抱着膝盖想,要是能带她去,她也不差。来送行的官员不少,因为连太子都请旨亲自来送,其他官员自然凑趣。于是回城的时候马车发生了拥堵。好在太子一早让小权儿骑马引着他们的马车走了前头,就跟在东宫的马车后头离开,这才没有慢慢的等在城外头。 “大嫂,我回衙门去了。” “嗯,去吧。” 今早小权儿也是公私两便,这会儿事情了了,自然得回去了。说起来,有魏楹教着,有林子钦带着,小权儿渐渐的也在开始适应如今的新生活了。十五婶当初拦人是怕小权儿上战场去,现在见他在京城五城兵马司当差,倒也欢喜得紧。写了信上京多谢沈寄替她照看儿子,也请她代为留意合适的姑娘。 这事儿沈寄很乐意,她还和小权儿玩笑,她以前没做过这事,反正过两年也要娶儿媳妇了,索性拿他练练手。 小权儿当时瞥她一样,直接道:“大嫂,我不跟你儿子一样啊,你就按娶儿媳妇那么张罗好了。你看上了我就娶回来。” “我给你找个夜叉。” “那我也接着。” 不急,小权儿才十四,慢慢来。 魏楹出远门了,要跋山涉水千里万里的去出使东昌。这一路,也真是让人挂心。沈寄极力排遣,好在她每日也有不少的事情要忙,便让自己更忙一些,每天回到屋里倒头就睡下。 大哥不在家,小权儿一下衙总是早早就回来了,守着嫂子和侄儿侄女。 小芝麻三姐弟没事就凑一处看舆图,讨论魏楹走到哪里了。然后翻查相关书籍,了解当地风土人情。沈寄觉得这样倒也不错。 三个月后,平静的生活被打破,边关着人快马加鞭传回的消息言之凿凿的说魏楹叛国了。如今留在东昌,要娶新寡的东昌公主。要知道,东昌王的儿子死了,就这一个女儿,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一时间,舆论哗然。 “我不信!”沈寄咬牙切齿的道。东昌再富庶,比得上天朝么。魏楹犯得着为了那个小丫头片子抛妻弃子,把所有亲人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欧阳先生从前院过来,“夫人,此事怕是有人故意陷害。可是,您得早做打算。” 对,这时候的刑法讲连坐。 可是,实在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要抄家还是要捉人,他们都躲不过。 沈寄转身拿了一叠银票递给小权儿,“这些你拿着,回头替我们母子几个上下打点一番。最要紧的是设法洗清你大哥身上的冤屈,先得查清那些人是凭什么证据告这个刁状的。” 又叫了欧阳先生,“先生虽不是我魏家人,但这么多年我们相处得也同家人一般。小权儿这里,还要先生多费心指点。外院养的那些江湖人,你比我还熟,要怎么分派也比我清楚。”沈寄又拿了另一叠银票,要那些江湖人脑袋别在裤腰上替他们家办事,自然少不了银子。 欧阳先生道:“这银子还是小爷先拿出去再给我,小爷是客居,等下不在说得过去。我肯定得被搜身才能放得出去。” 沈寄便都给了小权儿,“你记得凡事多跟欧阳先生商量。这些日子,你就先在欧阳先生家里落脚吧。六弟那里,弟妹眼看要临盆,还是别去那里了。有什么事,你同欧阳先生也好立即商量着办。最好能找一个靠得住轻功好,又去过东昌的人去瞧个究竟。唉,多半这样的人你大哥一早就带走了。怎么也没个人回来给报个讯?这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连挽翠等人都在外头置了房舍,欧阳先生自然不在话下。 欧阳先生道:“夫人莫急,这样的人我们去找。” “好,你赶紧出去吧。要是门口已经被围了,你就翻墙,省得回头把你一起抓走。” 小权儿点点头,把银票卷起放进怀里,然后出去。 欧阳先生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他压低声音道:“想来,那位也不致太难为夫人才是。” “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还是得靠洗清冤屈。皇上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能是不让人趁机作践我们母子几个。”这个消息是林子钦偷偷让人传递过来的。不过,马上大理寺的人就要来封府拿人了。 沈寄又叫过挽翠,“好在一早给你们赎了身,这时候也不至于一窝蜂的都被抓了去。万一真的府里人被发卖,你们倒能买了去。如果我们母子被流放,你们也能帮着打点一下。”还好,小包子小馒头都没成年,就算到了最坏的地步也不会被砍脑袋。 挽翠红着眼道:“奶奶,您放心,爷的冤屈一定可以洗刷。到时候奴婢还回来伺候夫人。该做的奴婢等人绝不含糊。” 沈寄点点头,“好,如此也不枉主仆一场了。”这一次的事牵连深广,魏柏魏权也统统丢官去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如此。可是如今,沈寄觉得能靠得住的,反倒是这些跟她朝夕相处十多年的人。他们即便救不得自己一家,但撒些银钱令她们在牢中日子好过些必定是肯的。 “是。” 小芝麻几个闻讯也是不敢置信,“娘,现在怎么办?” “等!只有等着水落石出的一天。你们几个,要跟着娘一起吃苦了。” 外头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据说前门后门都被封了。为首的是大理寺少卿,手里拿着明黄的圣旨。沈寄眉峰一挑,看来还真的是有些实证,不然皇帝的旨意不会下得这么快。 小亲王一下子冲出去挡在前头,“不准拿人!” 大理寺少卿道:“这位是小公子?咦,怎么多了一个?”猛然想起醇亲王也养在魏府的事,可是三个小男孩没有一个穿王袍,看着又都差不多大,他也分辨不清。 沈寄道:“这是醇亲王。” 大理寺少卿也曾是魏楹的下属,他上前一步道:“魏夫人,我等也不愿相信此事。皇上说了,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当下便展开了圣旨宣读。 沈寄带着儿女下人等跪下接旨。听到前头魏楹叛国的罪名,众人都是脸色灰白,不过好在后头说念在慈心会这十年活人无数功德无量,且此事尚有疑窦,魏家暂不抄家,魏府众人也暂不收押,只是封府不得随意出入。至于宝月斋和然楼,停业。 林子钦传来的消息是抄家,全家收押入监,看来最后皇上改了主意,而且他说此事尚有疑窦,这说明虽然看似罪证确凿,但皇帝还是没有全信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魏夫人,接旨吧。”大理寺少卿将圣旨合拢。 小芝麻身子趋前,拉拉沈寄的衣袖,“娘,接旨。” 沈寄两手向上托起,“谢主隆恩!”然后对小包子道:“你领马少卿等人往你爹的书房去吧。”小权儿已经翻墙走了,家里能出面的男人就是小包子了。 “是。”小包子两手捏着拳头,看得出来对当下的情势不是不惊慌的,好在还没有失措。也是沈寄此时镇定的样子给了他信心。而且爹不在,小叔叔翻墙走了,魏家年龄最大的男丁便是他了,他不去,难道叫小馒头去? 小包子才刚过完七岁生辰,好在魏楹对这个长子一直寄望甚深,他惊慌过后,便对马少卿道:“马大人请。”一边走在前头带路。 府里此时到处都是士兵,方才说了要封府,沈寄便让挽翠拿出府里的身契文书,让大理寺的人一个个点人头,像挽翠这等雇佣身份的,欧阳先生这样的幕僚,便不在封府之列。此时魏府的人就分做两拨,卖身在府里的自然要陪着被关押看管,其他人核对清楚身份便可以离开。此时,沈寄曾经问过最后选择没有赎身的那些人实在是懊悔不已。 因为皇帝的态度有所维护,也因为曾经是魏家的座上客,而且不是抄家,只是要抄检魏楹书房所有书信文书,马少卿还是比较客气的,让沈寄带着妇孺呆在内宅没有被打扰。 沈寄对小亲王道:“王爷,这段时日您在外头……” 小亲王打断沈寄的话,“魏夫人,我和你们一起。”这样,就不致有人敢欺辱魏家人了。小亲王六岁,已经能够知道魏夫人母子如今是罪官家眷,和从前比就是从天上到了地下。他久在宫外走动,还看到过发卖罪官家眷为官奴的。 沈寄蹲下来,“王爷,你听我说,你在外头才能帮到我们。你到东宫去,看看太子有什么打算。”这个时候,小亲王肯定是不可能被留下的,不过这孩子心眼好想和她们同甘共苦呢。她只能把他哄走,不然闹开了倒成了魏家把持小亲王了。 小亲王点头,“好,我这就去。我去求皇兄求太子侄儿救你们。” 于太监匆匆道了一句,“魏夫人,保重!事情尚有可为。”然后便去追赶快步走出去准备进宫的小亲王。 沈寄此刻心头其实也慌乱无比,从来只在电视小说里看到过的场景一下子落到自家头上,只希望这一次是真的可以绝处逢生,而不是呼啦啦好似大厦倾。 “小芝麻,给我拧把毛巾来。” “是。”小芝麻放开怀里的小馒头过去倒水拧毛巾,苜蓿和薄荷这两个贴身丫鬟便张罗着扶沈寄坐下,然后给她泡了杯柠檬水喝。 “娘”小馒头奶声奶气的叫,过来靠在沈寄腿上。 “别怕,会过去的。”沈寄摸摸他的头。四岁的小儿,就要经历这样的惊变。 小芝麻拧了毛巾过来帮沈寄擦脸,“我要是男孩子,再大几岁就好了。” “你这样也挺好。等挽翠她们出了府,你把剩下的人分派一下岗位,安排好家里的事。”如今的魏府就相当于一个大监狱。但好在没有真的把她们下狱,不然,光是从家里到大理寺这一路的游街示众就够受的了。更不要说进了监狱的种种不方便之处。如今,总算是保住了仅有的尊严。是慈心会这些年的善举换来的也好,是皇帝的法外开恩也好。沈寄都感激那个男人没让她们母子去受那些屈辱。 “是。” 过了小半个时辰,小包子回了内宅,“娘,马大人他们把有字的文书都抄走了,府里的士兵也撤走了。我送他们到门口,看到门口守着人,围墙外头一圈隔几步就有一个人守着。说是给咱们留了道小门,就是平日下人走的侧门,每日只准出去采买一次。” 沈寄点点头。 小芝麻道:“娘,我去把剩下的下人都召集起来,然后统一安排一下。” “好,你去吧。” 小芝麻和小包子对视一眼,然后走出去,小包子过来在沈寄身边坐下。苜蓿和薄荷也出去听小芝麻统一分派。 在百姓心中,被皇帝圣旨定罪那就是罪人,何况还是叛国的大罪。魏府被围,怒骂魏楹的自然不少,尤其是国子监以及各大书院读书的学生,还有人说该把魏家人下狱游街。但京城百姓中也有另外的议论声,“不是都说魏大人是难得的好官么?兴许真是弄错了。” “皇上怎么会胡乱下旨定罪,肯定是有实证的。” “那万一皇上是被奸臣蒙蔽的呢?” …… 273出使(2) 府里总算安顿下来,虽然是人心惶惶,私下里议论纷纷,但好歹沈寄平日的威慑力还在,而且此时下人们也别无选择。在洪总管的协助下,小芝麻统一做了分派,有些岗位缺了人,也适当做了安排。表面上看也还算是井井有条。 没多久就看到阿玲一家,凝碧一家也被抓了进来。管孟和刘识际谴耸备着魏楹出使东昌的人。所以,哪怕阿玲从没卖身,凝碧早已赎身,她们两家也被抓进来了。小芝麻便安排他们住到曾经住过的小院去。阿玲和凝碧安顿好了孩子来见沈寄。 沈寄道:“这次连累你们了。” 阿玲和凝碧此刻也吓得不行,毕竟是家里的顶梁柱出事了。但这会儿举家被迁入魏府,心头倒安定了几分。 “奶奶不要这样说,现在只求早日水落石出。爷和管孟刘识寄芷桨不乩础! 不久,林子钦来了。 沈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相信魏楹会做叛国的事。”圣旨上就一个罪名,没人给她们解释。现在和外头消息隔绝,她们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想信,太子更不想,皇上也不想啊。可是,罪证确凿啊!有些秘密的确是只有魏楹知悉,然后被东昌军队知晓,边关此次损失惨重,搞不好国门都要被打开。再有,他已经和东昌公主公开的出双入对了。”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信他会不要我们母子,更不信他会出卖军情当卖国贼。” 小芝麻走过来,“林叔叔,我也绝对不相信。” 小包子虽然没有出声,但目光也是坚定的。小馒头也过来和哥哥站在一起。 林子钦道:“皇上已经派人去边疆,要设法带回魏楹。一切只有等他回来才能水落石出。这次兵部八百里加急告他,又附有罪证,还有边关将领的联名具折。皇上也是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 “这么说,如果他回不来,这罪名就洗刷不掉?其实圣旨已宣,根本就已经定罪了。那我们母子四人,是要被流放么?或者,卖为官奴?” 林子钦抿抿嘴,“皇上他,总会给你留一条活路的。” “当初为什么要派魏楹去出使?” “有些事,我也不清楚。要是有机会,你还是当面问吧。” 林子钦走后,沈寄吁出一口气,魏楹这个仕途,如今才是最险恶的时候吧。当年被贬蜀中偏远州县,后来新帝即位坐冷板凳,都不如这次来得凶险。这次的跟头栽下去要是起不来,是名声都要全毁了,几辈人都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沈寄过去看三个孩子,全都在小芝麻的房里。小芝麻还是一脸的疑惑,沈寄揉揉她的脑袋,“你快别遗憾了,要是男孩子又大那么几岁,恰好够了砍头线,岂不是要急死我。你好好把府里管起来,就是给我分了很大的忧了。” 小芝麻点点头,“我会的,娘。” “呃,银子得攒着点花。因为铺子和庄子的盈利都不能送来,咱们接下来的日子是坐吃山空的。” “嗯。” 沈寄手头的银子,大头给了小权儿和欧阳先生,他们要去奔走的事都是要花很多银子的。还不知道要耗多少时日,事情才能有个了局,又是怎样的了局。这一回是真真正正只能看到头上四角的天空了。 沈寄方才已经通盘想过,他们母子最坏的情形便是抄家流放,小包子小馒头及他们的后代儿孙永远不能靠科举。相应的,他们还会被出族。日后三个孩子的婚配也非常受影响,再做不了人上人,说不得子子孙孙还得操贱业。 而魏楹,如果他不回来,或者回来以后洗刷不掉罪名。这一辈子必定受世人、士林唾弃,史书上会永远将他定义为卖国贼。不回来,小命或者还可保住,还有别样的荣华富贵,如果传言他和东昌公主公然出双入对属实的话。可是沈寄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那么,是忍辱负重么?也不太可能啊。林子钦说边关损失惨重,国门都可能被打开,断没有拿这样的代价去哄骗东昌公主的道理。 而且关键魏楹是一个非常之爱惜自己名声的人,他想要的终极目标是位极人臣,青史流芳。这种事他不会肯做的。就是肯,也不会是在当今皇帝手下,他还得担心他这么去异国忍辱负重了,自己被皇帝弄到哪处金屋藏着呢。 林子钦说的内贼,沈寄相信不是魏楹,他眼皮子才没那么浅,会看上东昌一个小国。即便让他做王夫,他也是不会肯的。 现在的问题是,魏楹是替谁背了黑锅? 唉,这些事慢一步说,她得先照看好三个孩子。小馒头不用说了,四岁的小屁孩吓得不行。小芝麻小馒头看样子是在强自镇定,努力要帮助自己撑着这个家,可他们毕竟都还小,而且从前都是一帆风顺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这个时候,要说他们不怕那是假的。就是沈寄,穿过来二十一年,这也是头回遇上这么大的事儿。她也是怕的。 要是魏楹在家,她也会躲在他身后。可是他不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了之后会不会立即丢了脑袋。所以沈寄一面为他担忧,一面还得打起精神照看孩子。为母则强,她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都没满十岁呢。 不过,遇上了这样的事,也不能一味拿他们当孩子惯着了。沈寄抱着小馒头,尽量冷静的把最坏的结果告诉他们。 小馒头缩在沈寄怀里,小包子和小芝麻的脸色一阵阵发白。 “还好,皇上还念着慈心会的功劳,也念着我曾救过他的命。无论如何,不会故意让人作践我们。”至少,不会把她和小芝麻卖到那种龌龊地方去,永世不能赎身。 小芝麻和小包子静默半晌,不约而同的问道:“我们一家是在一起么?” “如果是公开被卖,应该是的。就算挽翠她们有银子没势力抢不到,你们林叔叔一定会把我们一起买下,然后好好安置的。” 小馒头小声道:“我要和娘还有哥哥姐姐一起。”两手小手把沈寄的胳膊圈住。 小包子又问道:“那是不是林家要把姐姐买去做童养媳啊?” 沈寄摇头,“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被林家买了,我们全家就是林家的奴仆了。林家的少爷不可能娶你姐姐。”沈寄咬咬牙,“到时候她连做妾都不够格,最多只能是一个通房丫头。就算是生下儿子,也不可能成为官府承认的良妾,因为是奴仆之身。”很残酷,可是不能不让他们知道。因为现在已经没了让他们做温室花朵的条件。 小芝麻的眼中露出惊恐,她从一出生就是官家千金,天之骄女。这次回淮阳老家也受到所有长辈的喜欢和夸奖,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么? 小包子脸上露出急得不得了却有无可奈何的神情。沈寄苦笑,如果真的是那样,林夫人就是他们一家的女主人,他们都归她管的。林夫人没准认为自己会勾引林子钦,小芝麻会纠缠她的儿子。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会怎么整治他们呢。所以,这条路决不能走。 可到时候公开发卖,真的会有魏楹的政敌,或者憎恨卖国贼的人故意要买他们回家折辱的。林子钦还是相对来说最好的选择。可他虽然是国舅,要硬给他们一家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还是不容易。他要是真这么做,还不知道要承受多少唾骂和鄙视。而且他一个转身,有皇后支持的林夫人就能将他们一家子打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 如果不是发卖,而是流放。她的姿色,还有小芝麻过个几年就能出落得越发好起来,没有靠山,她们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还有两个小儿子,要怎么才能把他们平安养大。沈寄心头发苦,本来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样? 沈寄苦笑,眼前似乎还有一条路走。如果为了孩子们,也为了日子好过些非得要以色事人的话,她也只能选择最强大的人。可问题是,一旦魏楹的罪名砸实,她是叛国的罪官的家眷,皇帝还会爱她一如从前么? 罢了,别想这些歪门邪道了。 “你们而已别吓成这样,我现在只是告诉你们最坏的可能。遇到事情,我们必须想到最坏的可能,然后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外头此刻也有不少人在帮我们奔走,小叔叔还有欧阳先生,还有大姨、六叔、林叔叔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还有凌爷爷,还有太子殿下和皇上也会尽力的帮我们脱罪的。”可惜魏家人此时都不能随意离开,不然十五叔的本事去走一趟最合适不过了。 小包子抬起头问道:“娘,最坏的可能里,我怎么样?” 沈寄已经不忍心再吓他们了,可是如果真的要面对这样的结果,提早知道一下没有坏处。如果不用面对,他们也该学着从磨难中成长。所以,她硬起心肠道:“你和小馒头将一辈子不能在读书科考。你们会成为别人的小奴才,或者只能终身操贱业维生。” “娘,什么是贱业?” 沈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王八戏子吹鼓手,装烟倒茶下九流。”这些在后世其实都算是服务行业吧。可是在这里是最低贱的。一想到这样的前景沈寄都想哭了,她不能不埋怨魏楹。明知道仕途艰险,为什么还一定要往步步钻营。如果当初说辞官就辞官,他们的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小馒头伸小手在沈寄脸上抹过,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哭出来了。 小包子走过来,“娘,你不要哭,你不是说要朝最好的方向努力么。” 小芝麻也道:“娘,爹不会叛国的,皇上会查清楚的。” 沈寄点点头,“嗯,现在还远不到哭的时候,咱们都打起精神来过日子。”她是一个母亲,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将来要走那么艰难的路,自然是不舍得。 沈寄料得没错,这个时候外头的确很多人在帮他们奔走。魏柏没有去,因为王氏被这个消息惊得早产了,她本来就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这一发作起来,立时便要生。 她倒不是真就对魏楹沈寄深情厚谊到了那个地步,担忧肯定是为沈寄母子几个担忧的。更多的却是对自家的忧心,魏楹出了这样的事,魏柏、信哥还有她肚子里这个也会受到极大的牵连。这么一着急,肚子便痛起来了。 小权儿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便离开了魏柏府上,按沈寄说的住到欧阳先生家去了。 小亲王蹬蹬蹬的就跑进了宫,可是太子、皇帝这会儿都没功夫见他。他急得抓耳挠腮的,然后就看到了后他一步进宫来的芙叶。 芙叶自然额也是想进宫来求情的。不过她没有林子钦参与军机消息灵通,也不像小亲王当时就在魏家,所以慢了一步。魏家这会儿她进不去,于是进宫来了。 “芙叶姐姐”小亲王跑过来。 “你也是来……” 小亲王点头,“那些官兵把魏家封锁了。” “你当时在?” “嗯。” “快把当时的情形说给我听听。” 小亲王便说了,他记性不错,连圣旨上的原话都记得。 “尚有疑窦,唉,看来皇兄也不信。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到最后,皇帝也没有见他们,太子把他们叫去了东宫。 “姑姑,小皇叔,此事是国家大事,不是平常的什么事情。你们求情也没有用的。孤这里一定会想办法的。” 芙叶叹口气,“那好吧,有什么消息还望殿下告知我们一声。” 太子点头,然后看向小亲王,“师母他们还好吧?” 小亲王点头,“魏夫人瞧着挺镇定的,然后魏小侠不见了。” 太子道:“他要是在肯定会被一起看管起来,不在倒也不会有人特地去拿他。想必是师母对他有所交代。” 小亲王跟着芙叶回了家,他已经不太住得惯规矩繁琐的皇宫。而且,让他跟着玉太嫔的话,他宁可跟芙叶回家。因为玉太嫔很不喜欢沈寄,他感觉得出来。他这个时候肯定要想办法帮忙的,便不想去听她唠叨。 小权儿和欧阳先生找到在寻找愿意走这一趟的绝顶高手。魏楹养了多年的人,的确如沈寄所想,上一趟就跟着去了。老赵头说他知道一个人,功夫高,尤其是轻功决定,而且急公好义,也许可以请他走这一趟。他也是没卖身的,只是为了报魏楹当年救他亲人的恩,一直在魏家帮沈寄赶马车,这次也跟着到了这里。 “赵老爷子,那那个人就麻烦您老走一趟,把人请来,咱们再商量。” “好!” 老赵头在魏家十多年,欧阳先生知道他是深藏不露,能得他如此推崇的人物,想来不凡。 人很快请来,确实不凡,是曾经到皇宫盗过宝的飞天大盗,金盆洗手十来年了,和老赵头年轻的时候有些交情。那次进皇宫失手,引发全城大搜捕,在老赵头家的地窖藏了三个月,后来便收手了。那是先帝年间的事了,为此御林军统领都被撤职查办。这是个侠盗,所以老赵头才说他急公好义。而且,这个人还去过东昌,东昌王宫也曾经光顾过。 欧阳先生心道,这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么,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这人姓汪,来之后给他们露了一手轻功绝技,小权儿和欧阳先生都叹服。为了再试一试,欧阳先生便请他自己带了封信去见沈寄。 当夜,沈寄披衣起身给踢被子的小馒头盖好被子,又把小包子的脚放进被子。这三个孩子都搬到正房和她住了。这样,需要的人手也少些,而且彼此可以互相安慰。 小芝麻和沈寄睡床,小包子和小馒头睡对面的榻。 忽然有人叩响了窗棂,“魏夫人” 沈寄一个闪身,拿起床头柱子上挂的剑,“什么人?”什么人这个时候会来闯守卫森严的魏府? “是欧阳先生让我来见夫人的,这里有他的亲笔信。” 沈寄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头阴影里有个人在屋檐下倒挂金钩,头正好就在窗外,递进一封信,沈寄一目十行的看过,的确是欧阳先生的亲笔。而且说这人就是他们找来往东昌去的高人,还介绍了一下他从前的丰功伟绩。沈寄做了个请的动作,让那人到外室详谈。 她合上内室的门出去,打开门闩,那人就进来了。 “汪先生请坐。”沈寄提起暖壶,“请喝杯热水吧,可惜不能给您冲茶。” “不妨事不妨事,魏夫人客气了。” “欧阳先生让您来……” “一则给夫人报个信,二则也是要再考校一下汪某。” “先生神技。”沈寄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一个如此高质量的高手。千里独行的大盗,真的是太适合,太给力了!听说是老赵头介绍来的,姜还是老的辣啊。 274出使(3) 汪先生摆摆手,“汪某藏身京城,当年可是差点就让魏大人给捉出来了。” “您相信我夫婿没有叛国?” 汪先生点头,“要是别人,汪某还真不一定会去。魏大人是难得的好官,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魏夫人也帮助了很多贫苦百姓,汪某对你们夫妻很是佩服。” 外头响起苜蓿的声音,“奶奶?” 沈寄拉开门道:“我没事,你注意着点门户。”这个丫头是懂武的,今晚值夜,就睡在外头小床上。大概是听到动静了,但是因为沈寄没叫她,所以试探的问一声。 苜蓿看到屋里有个中年男人,微楞了一下,然后点头。 汪先生道:“我此来还有个目的,想问魏夫人讨一样信物。不然空口白话的,魏大人很难就相信汪某。” “先生稍等。” 沈寄进去内室,找出魏楹给她的传家玉佩,然后取下小芝麻脖子上挂护身符的红绳。 小芝麻醒过来,“娘?” “小叔叔和欧阳先生找了一位高人要去寻爹爹,娘要拿玉佩给他。怕你爹多疑,再编个福气结挂在上面。” “哦。” 小芝麻透过月光看到外室有个人坐着,恍然明白过来,于是穿好衣服跟着沈寄出去。 “汪先生,你把这块玉佩连同这个福气结一起给他看,他就会信你的了。” “好,深夜不便,汪某就告辞了。” “等一下,先生为我家千里奔波,请受我们母女一拜!”沈寄和小芝麻一起墩身一福。 “魏夫人、魏大小姐多礼了,多礼了。我此去,如果顺利,一月可返。” 沈寄点头,“有劳先生了,先生如有所需,找欧阳先生办便是。” 沈寄、小芝麻、苜蓿一起看着那人出门之后,几个起落,没有惊动看守的士兵悄然离去。 小芝麻道:“好厉害!” 沈寄笑道:“越厉害越好!嗯,暂时不要告诉小馒头,省得他说漏了嘴。”谁知道那个真正的内贼是谁啊,皇帝派了人去边关要查个究竟,可是沈寄担心内贼等到消息。所以才一定要欧阳先生另找高人去探一探。这个汪先生是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因为只是去一探,所以他这样千里独行的大盗一个人去最合适,不会惊动到人。 说完搂着小芝麻回去接着睡觉,看到希望的感觉真好。两母女在床上兴奋的有些睡不着,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沈寄早晨听到点动静,睁开眼看到小包子在给小馒头穿鞋,小馒头揉着眼睛道:“哥哥,要嘘嘘。” 沈寄实在犯困便又睡了过去,小芝麻则是压根没有醒。 小包子纳闷的看一眼床上的母亲和姐姐,牵着小馒头一起去嘘嘘。 “哥哥,娘和姐姐怎么还不起?” “也许昨晚没睡好,我们出去吧。吃了早饭哥教你读书。” 小馒头小声道:“不想读。” 小包子自己其实也看不进书,他一想到母亲说的,也许这辈子他就不能读书了,不能参加科举了,要操贱业维生,心头就一阵一阵的难过。 沈寄挣扎着爬起来,这种时候她这个当娘的就是主心骨,怎么能只顾着睡觉,不管两个小儿子呢。看到对面榻上的被子虽然没有叠,但是还是拉伸平整的,看着也还顺眼。不由微微一笑,小包子实在是个可爱的小男子汉。 沈寄出去,两个正在看鱼缸里金鱼游来游去的男孩便都站起来喊道:“娘――”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对母亲的依赖和依恋。 “你们吃了么?”沈寄看着旁边一脸担忧的贴身丫鬟薄荷,方才似乎听到她在劝这两小子吃早饭来的。 “吃不下。” “再怎么样都要吃饱饭,薄荷,去传早饭吧。” 沈寄又去叫了小芝麻起来,四母子一起吃早饭,几个孩子都是搭着筷子数饭粒的架势,包括小芝麻。她昨晚兴奋了一阵,如今却知道,此事至难,如今不过是有了一个希望。 沈寄只得分配,盯着他们吃完。三姐弟都说没食欲,她便道:“你们还要我担心你们吃饭么?” 桌上顿了一下,各人手上嘴上动作加快,终于好生吃完了一餐。 小芝麻找了个小馒头跟着沈寄去暖房种菜的时间把昨晚有高人夜半来访的事告诉小包子。暖房的婆子都是没有卖身的,所以现在暖房没人管。现在是夏天,其实这里不该算暖房,因为碳之类的都没又烧,就是普通的田。沈寄种田的能耐非常之一般,她只是带着小馒头浇浇水,拔拔杂草而已。要是无所事事,人很容易胡思乱想。 小包子听小芝麻说完,忿然道:“为什么昨晚不叫醒我?” “你跟小馒头睡一起,叫你他也会醒的。娘说怕他说漏嘴讲出去了。” “真的嗖的一声就飞走了?” “你以为是《搜神记》啊,不过,的确没有惊动人。希望他能带回爹的好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沈寄就带着三个儿女种菜。她知道他们都看不进书,也学不进琴棋书画。她也没有心思做别的。可也不能一家人相对叹气。于是,就找了种菜这一项。这样,至少锻炼身体。暖房很大,他们四母子每天选一块来浇水、除草,有时候还要捉虫。 菜种得如何无所谓,关键是要给自己和孩子们一件事情做。每天吃完早饭,四母子就道宅子后花园的小溪去取水,用瓢舀进桶里,然后用小推车推到暖房,一切都不假手于人。小芝麻会比他们晚一些,因为她要处理一下简单的中馈上的事。虽然现在人跟事都很简单,但还是需要一个人出面管一下的。 至于下人的人心惶惶,沈寄只说了一句,即便他们被发卖,也不会被旁人买走。挽翠等一干早已赎身的伙伴会把他们全部买下,然后好好安置。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所以众人在觉得末日就要降临之后,又燃起了一些新的希望。虽然众人不像从前那么敬业,但做事还是过得去的。因为怕这段时日不好好伺候,日后沈寄一句话,他们连最后的容身之所都没有。要知道,其他富贵人家很少有像魏家待下人这么好的。然后又想到,自己的去处倒是有了,主人一家却不好说。再想到这么多年沈寄掌管内宅虽然严厉,但从不苛待,于是又产生了些古怪的同情。所以,小芝麻管家不算艰难。 这么过了七日,沈寄等到了林子钦来接她,“皇上要见你。” 沈寄忙嘱咐了小芝麻几句看好弟妹,又让苜蓿薄荷看好他们三姐弟这才跟着林子钦走。 她在后门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到了临近皇城的一处地方,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就是她曾经住过两个月的那个小院。原来离她家这么近啊。 这个时候,她看向林子钦,“为什么会是你来接我啊?” 林子钦露出无奈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我来,也许因为我是知情人吧。” 数年不见的莫语出来给沈寄和林子钦斟茶,“魏夫人,林侯爷,请喝茶。皇上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请魏夫人稍候。” 沈寄笑道:“你还没到放出宫的年龄么?”这一晃,小馒头的都四岁了,日子还真是好过。 莫语躬身道:“回魏夫人的话,还差一年。” 沈寄从头上取下一只凤点头金步摇,“劳你费心照料了两个月,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这算是我送你出宫后的添妆。宫外有人了么?” 莫语低下头接过,“谢魏夫人赏赐。奴婢还在宫里,宫外肯定不能有人。不过父母有替奴婢留心,说对方就看中奴婢在御前伺候过。” “恭喜了!”沈寄真心的笑道。宫女没服役满是不能定亲的,不过既然莫语敢讲,那就是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了。当今的皇帝,是个不吃窝边草的主。 林子钦也笑道:“能出宫嫁人是好事儿,哪,我没带什么送姑娘的东西,这里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也是给你添妆的。” “谢侯爷!奴婢今天当这趟差遇到您二位都是大方的主。” 说话间皇帝来了,看到林子钦就道:“你怎么还在?” 林子钦站起来,“回皇上,这不是说起莫语姑姑明年出宫,小寄给她添妆,臣也凑个热闹。” 皇帝便问莫语,“他给你添什么了?” “皇上,魏夫人赏了奴婢一只金步摇,侯爷赏了五百两的银票。” “收获还不错,行,明年你要出宫之前,朕让小多子打发你到后宫都转转。”皇帝对御前的人还是不错的,不过这分明是慷他人之慨。 “那奴婢可要多谢皇上了。”莫语边说边退了出去。 林子钦摸摸鼻子,“微臣等在外头吧?” “嗯。” 沈寄在皇帝进来的当口就和林子钦一起站起来了,这时便敛襟下摆,“臣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吧。” “谢皇上!” “不用如此拘谨。听说你在家种菜啊,还挺稳得起嘛。” 沈寄苦笑,“臣妇哪里是稳得起,实在是不找点事做,就那么等待一个结局,臣妇怕自己会先疯掉。总不能跟孩子们一起成天在家长吁短叹胡思乱想。”种菜效果还是不错的,养了这么多年养得身娇肉贵的躯体,干不了多少活儿就累了,累了晚上就好睡,饭也多吃些。三个孩子也是,昨天抱着小馒头掂了掂,仿佛还胖了一点点,虽然不明显。小包子和小芝麻的情绪也比府里刚被封的时候好些了。如果结局真的不可避免是那么坏,至少最后的好时光不能让孩子们在惊悸恐慌中度过。 皇帝问道:“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沈寄一直都在等待这个面见皇帝亲口陈述的机会,“我觉得我家魏楹是替人背了黑锅,至于是谁,我不知道。” 皇帝瞥她一眼,“你没觉得这事儿从头到尾是朕设计的?朕可是有前科的。” 沈寄失笑,“我还没有那么没自知之明。皇上是绝不会拿边关将士的生命和朝廷的边防线来玩笑的道理。”沈寄站起来,墩身一福,“要多谢皇上免了我与孩子们游街示众锒铛入狱。既然证据都指向魏楹,如此也是应该的。” “不就是要逼问朕的看法的,弄得这么拐弯抹角的。” “不,我是真心道谢的。” “那好吧,朕收下了。朕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可是,边关军士还有朝中上下忿然,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但怎么可能让你受那等委屈。” “我们一家受点委屈不要紧,要紧的是把真正的内贼抓出来。”抓出来了,魏楹自然就清白了。 皇帝颔首,冷下面孔,“这个人,朕自然是要抓出来的。可是,如果传来的魏楹和东昌公主出双入对的消息属实,你待如何?” 沈寄窒了一下,然后问道:“皇上为何要派魏楹去出使东昌?” “他是礼部侍郎,东昌话听和说都很不错。而且他的形象出使很能壮我国威,这你不能否认。再说了,他出发的时候,东昌公主的夫婿可还活得好好儿的。” 东昌话和西陵话,是魏楹做京兆尹查案子接触到东昌使节的时候学的,后来在鸿胪寺坐冷板凳的时候时间空闲加以娴熟。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再加上与皇帝如今的关系一如多年老友,所以沈寄并没有怀疑皇帝别有用心。 “嗯,还有个想法就是东昌公主不是觊觎过他么,他去出使,想着多少能占点便宜,看能不能打探出东昌近期的动向。”皇帝冷笑一下,“倒是打听出来了,结果折损了朕那么多兵马。这些天一直在排查这个内贼。能知道朕的部署的,就只有那些人。魏楹的确是其中之一。” 沈寄知道有一些不是她能问的,便没有问。皇帝相信魏楹不是叛国贼就好。 皇帝道:“朕从来不觉得你会是逆来顺受,听凭命运安排的人,今天其实是想问问,你私下做了什么?” 沈寄看皇帝一眼,左想右想,皇帝没有诈她的理由,“我找了个高人,去东昌一探究竟。要是能找到魏楹,一切就好办了。至少能带回一纸书信。” “高人,有多高?比朕派去的钦使还厉害?” “术业有专攻,这个人……”沈寄陡然想起汪先生还是钦命要犯呢,人家不顾安危出来帮他们的的大忙,她把人卖了可不行。 “总之很厉害就是了。” “朕的人在下旨前数日就派出去了,今日得到消息,已尽数折损。东昌这次虽然见好就收,掳掠了一场便撤走,可是这口气,朕咽不下去。边关重镇被迁去的民众,如今只剩下半数。要再迁移,谁还肯去。所以这个场子,真势必要找回来。” “要打仗了?” “早晚有此一战。” “说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这个高人可是钦命要犯,皇上如果要用他刺探军情,能不能前事尽皆抹去?” 皇帝瞪着她,“你上哪找来的这么个人?” “有可靠的人介绍的。” “好,他若真能帮着朕刺探到东昌军情,只要不是造反的大罪,朕都可以赦免。” “谢皇上,这人是十年前进皇宫盗宝险些被擒的飞天大盗。” “汪淇瀚?” “嗯。” “他把先皇气得够呛,当日为他发落了多少人。也罢!非常之人当然要非常对待。” “臣妇替汪先生谢过皇上。不过,皇上你是不是给个什么凭证?回头我好劝服汪先生与您的人马合作。” 皇上似乎有些赧然,他是接到自己派出的数名好手都折损的消息才想到沈寄这里来的。倒没想到,她还真的找到能人了。让父皇震怒成那样,下头的人不知使出了多少劲儿捉拿都不得归案的飞天大盗居然也能被她找出来为她所用。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走了八天了,说是如果顺利一个月内必返。”打探消息,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是顺利。这位汪先生为人持重,应该预算了些计划外的事务。 “那好,等人回来,你就告诉林子钦。” 沈寄纳闷,既然如此,你就让林子钦和我沟通不就得了。难道这么好,就为了给我吃定心丸? 皇帝亲自见沈寄,自然是给她吃定心丸的意思,但也还有另一层意思。 “如果魏楹知道他背负了这样的恶名,派去的人又没能和他联系上,他真的叛国,在东昌做起王夫来,你又待如何?” “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们母子不管的。” “东昌公主肯定会告诉他,你为了孩子们不受罪,已经私下从了朕了。要不然,怎么还能住在原来的府邸里。” “我既爱他,便会信他。同样的,他既爱我,就该信我。皇上放心,魏楹是大大的忠臣,即便回不来,他也会学苏武,而不是李陵。”这番话沈寄说得掷地有声。她太了解魏楹了,这个男人想青史留名,可不是要留李陵那样的名声。不管东昌人如何阻止,他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归国的。 275引荐 皇帝看沈寄一眼,“希望真能如你所言,回去吧。” “是。” 终于知道了皇帝的态度,沈寄心头稍微轻松了几分。回到家里,她想了想叫来小芝麻小包子把皇帝信得过他们父亲的话说了。 两人都高兴极了,“娘,这真是太好了。” 沈寄点点头,“嗯,现在急等汪先生的消息了。” “还是不告诉小弟么?” “先不告诉他了。”朝廷有内贼,这个家里也未必就人人都绝对靠得住。小馒头毕竟太小,开始吓着了,后来见母亲很平稳,也就不怎么担心害怕了。相反他还有点喜欢这个不用进宫读书,不用遇到贵人就撒娇卖萌讨人喜欢的日子。就是小亲王不在,有点寂寞。不过母亲和兄姐成天一处,渐渐也就放下了。 所以,沈寄只说抱着小馒头告诉他,爹爹就快回家了。等爹爹回家,他就可以出门去玩儿了。小馒头果然嚷嚷得府里都知道了。不过众人也只当是沈寄哄他的,并不往心里去。 有了皇帝给的定心丸,沈寄带着儿女们等待的日子稍好过些。虽然时时还是惊惶担忧,但是一半的心是定下了的。皇帝知道魏楹是替人背黑锅了,那么自己和儿女就不会太错待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可是,魏楹的安危还是时时萦怀。东昌那边拉拢不了他,会不会干脆杀了他? 终于,在封府二十八天的晚上,汪先生回来了。 当时,接过汪先生递上的魏楹的亲笔信,沈寄险些就喜极而泣了。 眼见沈寄接过去就要拆,汪先生忙道:“魏夫人,不是给您的。” 沈寄下意识道:“那是给谁的?”然后马上明白过来,肯定是给皇帝的。 “那什么是给我的?” “当时时间太紧,魏大人抓紧时间用我带去的笔和纸写了份血书。他说让我把玉佩和福气结给您带回来就是。” “为什么要写血书?” “我带了墨,可是太冷了,全冻上了,根本没法用。” 东昌这么冷么? “那他现在怎么样?” “是这样的,东昌公主的确有意要改嫁给魏大人,魏大人不肯,说宁可学苏武去牧羊。东昌王就把他发配到最冷的地方牧羊了。” “啊――” 后头传来两声低低的惊呼声,是小包子和小芝麻爬起来了。他们两个数着日子,这些晚上都睡得很警醒。 “你们两个,快过来一起给汪先生行礼。”这一趟往返何止数千里,而且是到如今已经各自准备大战,时不时就有摩擦的的东昌区。还一路找到了魏楹被发配的地方去。这前后两次见面,汪先生的憔悴疲惫一望而知。怕是为了让她们早些得到消息,根本是一刻都没有停息。 小包子过来,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去,动作很快的磕了个响头,小芝麻随后。 汪先生赶紧将他们拉扯起来,小芝麻虚岁十岁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他的手就缩了回去。 “魏夫人,我早说过,是因为敬重你们夫妻为人才跑这趟。尤其这一次去,看到魏大人在那样的极寒之地牧羊。”他是见过魏府繁华景象的,而且对方还是以王太女的身份要嫁。这一切让他对魏楹的人品更加的敬服。 两个儿女起来以后,沈寄也跪下了,这下汪先生更是吓了一大跳,赶紧道:“大小姐,赶紧扶你母亲起来。魏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汪先生你是我们魏家的大恩人,可是我做了对不住您的事。我没经您允许,把你的消息透露给了皇上。皇上是真心想用您为国出力,朝廷和东昌就要打大仗了。皇上答应了我,如果您真能出力,从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这件事她是很对不住汪先生,不是轻飘飘的的说一声就能过去的。如果人家不肯原谅,甚至撩开手不管了,从此失踪她也没有办法。 小芝麻和小包子一听,赶紧跟着跪在了沈寄后头。 “魏夫人快请起来说话吧!” 沈寄便站了起来,还是满脸愧色,“汪先生尽管放心,如果皇上事后不守信用,我豁出这条命也会送先生安全离开。” 汪先生确实是有几分不高兴的,他信不过皇家人。闻言挑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魏夫人能送我去哪?” “以我魏家的豪富,足以为先生买船出海。我夫婿在扬州做知府,相关的人脉也是可以找到的。海外异域宽广,先生正可以好好看看。” “那你们怎么办?” 沈寄凛然道:“魏楹这次要是能回来,必成一代名臣,皇帝也不好为这么件事就发落于我。他要是回不来,我也必会让他的冤屈昭雪,人都死了,声望更是会无以复加。我们母子成了孤儿寡母,他更不好对付。先生放心就是!” 汪先生点头,“也罢,我帮魏大人是希望你们夫妻日后能帮更多的人。两国大战在即,皇上要我做的便是活万千生灵的事。老汪也是天朝人,义不容辞。何况还有魏夫人替我打点后路。”他看着沈寄,眼底露出一丝欣赏。从前只觉得这个女人宅心仁厚,做生意十分厉害,而且管得住男人。现在再看,她居然还不畏皇权,既有大局观,也能考虑到卷进局中人的后路,而且这后路考虑得还很周全。 沈寄看向儿女,知道他们担心父亲,于是又问了汪先生几句魏楹的情况,听说除了酷寒缺吃少穿,其他还好。没得上什么病,毕竟魏楹的身子这二十年是经过了好好打磨,平日里沈寄又非常的注重养生之道。这就好!可是,不尽早把人弄回来,还是容易落下些毛病啊。 “先生,你见到随我夫婿往东昌的人了么?” “见到了,魏大人手下还真有人叛国的。倒是魏府去的下人,都跟着魏大人在一处牧羊呢。” 这就好,明日终于有消息可以告诉阿玲和凝碧了。 “皇上想见先生,明日我设法找人给皇上带话,明晚二更请先生再来一趟。”给皇帝带话不但是说汪先生的事,这封血书沈寄也想亲手交给皇帝。托人转交,她不放心。因为魏楹只是一个人,皇帝可以恢复他的名誉,却不一定要费大力气救他回来。到了这一步,能利用的,沈寄都不会放过。 小包子头一回目睹汪先生离开,咋舌道:“好厉害!” “能进皇宫盗宝最后还全身而退,把先皇气了个够呛,发动人力搜查,却在京城一隐就是十年的高人,能不厉害么?” 沈寄决定把魏楹的血书送到皇帝手上,就着手准备银两,然后再设法找能往外海去的人。朝廷没有开海运,但是利润太高,未尝没有人偷偷走这一路。甚至,海盗的路子沈寄也不忌讳去走走。汪先生是魏家的大恩人,又是她把他的行踪透露出去的。这件事她责无旁贷。其实当时也想过不说的,可是有这么一个能人,皇帝要办的事就容易得多。于公心来说,这是利国利民的事;于私心来说,有皇帝的人帮衬,营救魏楹回来的希望也大得多。 府里看管的人在沈寄上次去见过皇帝后就变成了五城兵马司的人,第二天沈寄找到人给林子钦带话,她明日想面见皇帝。 下午就得到了回话,让她在家等着,会有人来接她。 晚上沈寄便告诉了汪先生,索性留他在家住一晚。既然外头都是林子钦派来的人,也知道她要带人去见皇帝,便不怕人知晓。值夜的薄荷把汪先生安置在附近的院落。 第二日巳正(早上十点),林子钦来接了沈寄和汪先生。 两人坐进马车里,沈寄介绍道:“林侯爷,这位便是去了东昌又还京的汪先生。” 汪先生拱拱手,“草民见过侯爷!” 林子钦客气的还礼,“久仰汪先生大名!” 沈寄低头笑笑,这名声都拜先皇当年的雷霆之怒所赐。 一路林子钦问了些路上的情形,汪先生只笑道:“汪某是经年跑惯了逃惯了的人,不过行事比旁人小心些而已。” 去了之后,皇帝来得倒挺快,沈寄和汪先生一同上前见礼,皇帝倒没问一路的情形,只是问了汪先生在东昌和边关的见闻,东昌那边自然是陈兵边关,但汪先生此去的目的不是打探那些,反而是远远儿的避开了。皇帝便又问了是如何进的王宫,怎样打听到的魏楹的下落,魏楹的现状,去的使节里哪些真的叛了…… 说到魏楹牧羊的情形的时候,沈寄适时递上魏楹的血书,她已经看过了,非常简短,不过寥寥数语却是言简意赅。皇帝接了过去,听说天冷得墨都冻上了,魏楹等一群大老爷们和羊窝在一起取暖,也不由得动容。 “倒亏了他还能写得出字来。” 汪先生知道都说了,皇帝让他和林子钦下去,林子钦会给他安排下一趟的差使。 汪先生心头有些奇怪,这样的事情魏夫人怎么会搀和进来?这会儿留下又有什么话要单独和皇帝说? 出去后,林子钦笑着点了一句,“魏夫人当年救过皇上的命。” 汪先生恍悟,怪不得魏夫人会坚持一起来,现在又要单独和皇帝面谈,看来是要用救命之恩请求皇帝一定要救魏大人回来了。他倒也懂一些,只要把事情公开,给魏大人应有的名分,皇帝也就不欠他什么了。而且人死了,反而更能激励人心。可是,对魏夫人和她三个没成年的儿女来说,魏大人却是不可或缺的。 沈寄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而且她脸女人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她什么也不说,就站在皇帝跟前默默流泪。 今天她穿得一身素净,却显得格外俏丽。皇帝看到她这副美人垂泪的样子,着实有些无奈。沈寄抽了手绢出来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这哭也是一门学问,要哭得别致,哭得动人,不能满脸涕泪让人看了生厌。沈寄从没想过自己还有需要用到这种天赋本事的时候。 眼见皇帝是真为难,毕竟如今是要开战,又不是朝廷打赢了,说一声拿出魏楹活着的证据来对方就要放人。反正魏楹能不能活着回来,这已经是一个可以用来宣传的很好的典范了。这边大肆宣扬,魏楹要是不能活着回来,就只剩下一个自己了断的结果了。他总不能让沈寄母子,让整个魏氏因为他永远无法抬起头做人。相反,他死了,留下的名声却可以一直庇护他们。也许皇帝要的,便是魏楹以死全节。可是沈寄还算想做最后的努力。 皇帝看着沈寄一双被泪水侵润过的眼,心头微微软了,“魏楹这样的大忠臣,能救朕自然是要救的。” “谢皇上!” “可汪先生这世上只有一个啊。”这样的人多了,皇宫都自由出入那还得了。 “皇上,总要试试吧。” “需得从长计议。” 沈寄知道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两眼顿时又冒出了泪花,皇帝叹道:“朕的后宫就没有一个比你还能哭的。”言下对魏楹不无艳羡。而且想起沈寄说的‘我既爱他,便会信他;他既爱我,就须信我!’便更加的羡慕这两个人了。能够遇上这么一个人,今儿相爱至深,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那是因为皇上好好儿的嘛。” “你回去吧,朕不日便会恢复魏楹的名誉。” 内贼是谁查得如何之类的话,沈寄没有多问,她的目的达到了,于是认真的向皇帝行礼然后回去。汪先生就没有再和她一道了。 回去以后,沈寄高兴的抱住三个儿女,“皇上说,不日就会恢复你们父亲的名誉。我们不会被关着了。” 几个孩子高兴了一阵,还是小馒头问道:“那爹几时回来?” 小芝麻和小包子也想问的,可是知道不会这么容易。汪先生本领高强,一个人偷偷的去见父亲还好说。可是要把人弄回来,不容易。 “爹爹干活去了,要干完活才会回来。” 小馒头嘟囔,“都去了好久了!” “是啊,去了四个月了呢。” 五日后,皇帝在大朝时说了魏楹在东昌极寒之地牧羊的事,又出示了他的血书给几个近臣看。当场让太子前往魏府抚慰忠臣家眷,并授予了魏楹从一品柱国的勋位。文官越级得勋位是很难得的荣耀。仅从这个方面来讲,魏楹这羊放得也算值了。 太子到了魏府,下令撤走看守的人马,然后入内慰问师母与师弟师妹,连同阿玲凝碧两家也得了他温言慰问。他还携了小亲王同来,小亲王顿时和小馒头抱在了一起。 魏府门前响起鞭炮声,是芙叶带来给她们一家驱霉气的。 “总算是过去了,这一个月连探望都不许,也不知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小馒头乐呵呵道:“大姨,我们种菜呢。”一边又对小亲王说:“王爷,我带你去看。回头你也和我们一起种菜吧。” 众人看着小馒头的笑颜不由失笑,再想想还在极寒之地牧羊的魏楹等人,又不由一阵叹息。沈寄知道这件事暗中太子、芙叶、小亲王甚至迦叶大师都有帮衬,便一一道谢。得到消息的挽翠等人也涌了请来,给沈寄母子请安。 太子笑着离去,说不日皇后便会召见,让沈寄做好准备。 欧阳先生与小权儿却是晚了一步才回来,他们告诉沈寄一个消息。简大家,也就是红袖招的老板派人给小权儿送了个消息,说红袖招要到临近边关的一个藩王府上献舞。简大家也是小权儿口中的简姨十五叔的红颜知己。二十年前一舞动京华,在舞之一道上有大家的称号。 沈寄看欧阳先生的模样,立时便是眼睛一亮,可以把人掺进红袖招的人里送到边关,然后借由边军的帮助越境往东昌去。一时对简大家好生感激。 皇帝自然不会是只听了汪先生一面之词就做出了种种决断,后续也有朝廷在东昌的谍报机构送回的消息加以佐证。魏楹的消息是云山雾罩,被东昌封锁得很严。看来东昌王还没有放弃要策反的事。至于东昌公主,沈寄压根就不信这事是她因为年少时的爱慕搞出来的。要继承王位的公主,断不会如此儿女情长。他们这么做一则是要魏楹给兵部侍郎背黑锅,二则也是看上了他的才华,真的想留为己用。 既然在东昌有谍报机构,那么过去的人一旦进去东昌,在有人协助的情况下,要把魏楹从牧羊的酷寒之地弄回来便有了希望。要不然,就算他像苏武一样坚强,也只有等到大战结束,而且得是东昌败了之后。 “好,这个消息,小权儿你立即设法通知林侯爷,看他意下如何。”既然魏楹没事了,魏柏魏权等人自然也就官复原职。小权儿又回五城兵马司了。 276准备 除了最早来到的芙叶和小亲王,魏柏也很快上门来。王氏刚出月子,不好出来走动就让魏柏带了儿女过来。还有平时经常走动的人家,诸如魏楹的朋友下属同僚徐茂等人极其女眷,沈寄的干娘林夫人,还有阮少夫人母女,容七少夫妻陆续登门。阮少夫人还带来了怀孕的阮三少奶奶的问候…… 女眷由沈寄带着小芝麻请进内宅招待,外院由魏柏带着小包子在魏楹的大书房招待。小权儿是武职,而且太过稚嫩,魏柏是最好的人选。期间之前被抄去的文书收稿等被大理寺发还。大理寺卿携少卿亲自上门致歉。 这样门庭热闹了好些天,总算稍微冷清了下来。沈寄便拿出府里的仆从名册,论功行赏。这一次卖身魏府的仆婢也算同甘共苦了一把,封府的一个月里虽有人懈怠,但大多还是勤勉的。便依照表现多发了一个月到半年不同的月例。发放的等级由洪总管和小芝麻一同拟定,洪总管是沈寄定的半年月例的奖金。这一个月多亏了他。到洪总管这个位置,银子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他平时的油水足得很,难得的是这份荣耀。 挽翠等一早得以出府避祸的人自然没有,不过这一回魏楹头上的污水被抹去,还成了大大的忠臣,受朝野敬重。府里上下自然都是喜气洋洋的。 今日,之前上书要求将魏府抄家家眷下狱的一众学子上门来请罪,领头的人还拿出了荆条。沈寄让魏柏带着小包子出去把人好好的打发了。 连着几天都在招待这样那样的上门表达关怀和问候的客人,沈寄有些厌倦。锦上添花从来不缺人,可雪中送炭的能有几个?可是不能不招待啊,不然人家就要说魏家未免太傲气了。 晚上,小权儿下衙回来告诉沈寄,林子钦安排了人三日后同红袖招的舞女一同启程。至于汪先生,一早就先行一步往东昌去了,临行来告诉过沈寄。可惜怕被人发现,只能给魏楹偷着带了一件棉花压得非常紧实的坎肩,这样穿在里头不容易被发现却也能保几分暖,还有两双也是压得非常紧实的棉袜。 沈寄看他一眼,“你不闹着要去打仗了?”战事将起,似乎是小权儿一心等候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小权儿道:“大哥走的时候,我拍着胸脯答应给要照顾好大嫂和侄儿侄女的。大哥没回来,我就不算交差。” 沈寄笑笑,这一次出事,魏柏家里王氏难产,一时顾不到其他也是有的。但其后一个月也不曾见过他有什么帮着奔走的动静。要不是皇帝说此事尚有疑窦,家里又没到抄家下狱的地步,在魏楹被那些读书人臭骂的时候,沈寄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站出来划清界限,和一直在外努力奔走的小权儿一比,高下立见。虽然现在,魏柏在领着小包子和士子们周旋,但他露面已是皇帝安抚的旨意之后,沈寄想着还是微微有些心寒。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魏柏从备考到入仕途,甚至后来因为不通俗务和同僚不睦,魏楹提点拉扯了他多少。简大家可不是圣旨下了之后才去的欧阳先生府,在魏府还封着的时候她就找到了欧阳先生那里问有没有什么能帮衬的。还说她们楼里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常客,需不需要求他们帮衬一二。是欧阳先生觉得走这条路不妥婉拒了的。 小权儿又小声道:“边关要打仗了,但朝廷其实还没有做好周全的准备。林大人让我告诉大嫂,出了外患必有内忧,有些事情让大嫂早作准备。” 沈寄点点头,“我知道了。”内忧外患,魏楹还在东昌放养,但这些都不是眼前的她能解决的事儿。她得做一些实事。 沈寄把洪总管找来,京郊的温泉庄子方圆的千亩良田如今都属于是魏家的了。沈寄准备要屯粮应付即将到来的局面,那里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一个月就秋收,今年的秋粮都不要买,而且尽量多买进一些,都存放到地窖里。我担心大战一起,再有内忧,粮食不好办。” 洪总管点头应下,“奶奶放心,我这就去办这件事。” “庄子的围墙再修葺加高,我打断过段时日带几个孩子住到庄子上去。还有庄丁也要招募训练。”大门一关,温泉庄子完全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庄园。 “是。” “府里有些东西,也带过去收藏。不过不要太显眼,你三不五时就回来一次,然后捎带过去些东西。” 洪总管带着银子办事去了,府里渐渐又平静下来。这时,宫里来了旨意,皇后召见沈寄和小芝麻。 自从太子来慰问过之后,沈寄便把儿女都赶回各自的小院去了。可是魏楹不在家,小馒头便对他的床位虎视眈眈,“娘,我陪你睡。”他还没有恢复进宫陪读,在这一个月里,太后给小亲王安排了董家的小公子陪读。是玉太嫔去求的太后,太后怜她孤苦便答应了。还让小亲王读书的时候就住到玉太嫔宫中,旬假的时候再回半山寺去。 小亲王反抗不得,只有接受。沈寄的意思,就就此替小馒头辞了进宫陪读的事儿。他其实年纪也不够,当然是小亲王硬是跟皇帝撒娇要他陪读的。既然如今已经有了董家的小公子,正好顺势作罢。只是,这样一来,魏家与小亲王也就会渐渐疏远了。想来这也是太后的用意,之前那个月,小亲王怕是为了魏家的事,没少在宫里求爷爷告奶奶,把魏家的事当他自己的事在办。 唉,可惜了!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啊。不晓得等到他出来开衙建府,还记不记得在魏家住的这几年。 沈寄弯腰抱起小儿子,“好吧。”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没有人用胳膊圈着自己,能抱着软软暖暖的小儿子睡也是好的。一边对小芝麻道:“今晚好好睡,明天就穿我给你找的衣服。” “嗯。” 小芝麻和小包子告退各自回去。他们俩经过这次的事都似乎长大了不少,只有小馒头还继续保持了天真。 洗漱过后,沈寄替小馒头脱了衣服,塞进被子,等她也躺进去,小馒头便滚到她的怀里来,要她讲故事。沈寄笑着给他将《狼和小羊》。 第二天一大早,苜蓿把沈寄叫醒。今天要进宫去,不能迟了。小馒头还睡得很好,沈寄把自己的手轻轻抽出来,塞个抱枕给他抱着继续睡。 今天当值的管事妈妈是凝碧,她和苜蓿合作很快给沈寄拾掇好,换上诰命礼服。一会儿小芝麻也收拾好了过来。沈寄看过后点头,“行!” 小包子进去叫小馒头起床,前段时日,一则无心读书,二则先生也不在,沈寄让他们姐弟过了一段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当然,真正享受了这个待遇的也就是不知愁的小馒头。 小包子的学业自然是欧阳先生一回来就抓起来了,沈寄跟他说,如果他爹真回不来了,家里就只有指望他了。他要做的,便是好好读书。经过之前差点就不能再读书考科举,小包子的学习积极性已经高了很多。听了这话,如今自然更是无须扬鞭自奋蹄。 小哥俩牵着手出来,小馒头边走还边揉眼眶。 沈寄对小包子道:“等一下娘和姐姐要进宫去觐见皇后,你把弟弟一道带去前院读书吧。” 小馒头便问道:“娘,我不用进宫读书了么?” “娘想替你辞了,你自己的意思呢?” 小馒头道:“我也不想进宫读书,可是,我舍不得王爷。他不来我们家住了么?” “他以后在宫里应该跟着生母住吧。以后旬假送你去庙里看王爷,好不好?或者等你再大些再说。” 小馒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嗯。”他也不喜欢进宫磕头卖萌。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寄和小芝麻喝的是参汤,小包子和小馒头吃的寻常的早点。吃完后,母子四个坐着说了说话,小包子便带着小馒头背了书包往前院去。 沈寄这边便和小芝麻一起出门坐马车进宫。 “娘,我一直都不喜欢进宫。” “我也不喜欢,可是皇后召见,不能不去啊。” 小芝麻迟疑了一下,“皇后是林叔叔的姐姐,她是不是因为林叔叔的原因不喜欢娘啊?”林子钦对沈寄的心思,已经十岁的小芝麻多少明白了一些。 “一半吧。” 小芝麻以为已经问明白了,便正襟危坐,因为也快到宫门了。 进了宫,有皇后宫中的太监候着领她们进去,这是很大的面子。因为这次皇后召见,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自然会把面子上的功夫做齐全了。 寒暄过后,沈寄递上一个小锦囊,里头有一张银票。既不会多得让人觉得魏家和宦官有勾连,也不会让人觉得不满。 “魏夫人总是这么客气。”那人不动声色间便熟练地收进了袖袋。 “应该的,一大早辛苦公公了。” 到了皇后跟前,母女俩大礼参拜,皇后道了声‘平身、赐座’。有宫人搬来两个锦墩,母女俩便谢恩坐下了。 皇后作为一国之母说了些关切安慰的话,听着也还真诚。毕竟,魏楹是太子的老师,他这样的作为是很给太子长脸的。 沈寄一直很安分守己的在说话。说起来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和皇后面对面的说过话了。不过,她和皇后真是没有什么话讲,说完了场面上的套话,就冷场了。皇后把话题转到小芝麻头上,问起她都读了那些书,平时都做什么消遣。 小芝麻恭谨的站起一一答了。沈寄心头唏嘘不已,好在小芝麻虚岁才十岁,这要是再大个三四岁,没准魏楹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皇家为了表示爱重,就要将她指为皇子正妃了。小芝麻的出身不算低,三品大员的嫡长女,而且魏楹如今是举国上下传颂的大忠臣,皇家要这么抬举一下也说得过去。而且这事儿还暗暗投合了皇帝的私心。不过再细细一想,二皇子已经有正妃了,皇家要抬举肯定不可能给小芝麻一个侧妃。那就只有在三皇子四皇子里选人了。 这后头又牵涉着政治上的事了,给二皇子倒也罢了,他也是皇后生的,天生跟太子就是一派。要是给了三皇子四皇子,岂不是撬太子的墙角?而且因为皇帝对自己的心意,还有这里头的另一层含义,皇后一定会力阻此事。 皇后给了小芝麻不少的赏赐,小芝麻谢恩之际,宫人来报,小亲王过来了。 小亲王进来就给皇后行礼,“臣弟见过皇嫂!” 皇后朝他伸出手,“怎么没有上课?” “臣弟跟夫子告假了。” 皇后捏捏小青蛙的鼻子,“好了,知道你是想跟魏夫人她们说说话,去吧。” 小亲王跑过来,沈寄和小芝麻起来给他行礼,“臣妇|臣女见过王爷!” “免礼免礼!又是一些时日不见,魏夫人,小……绮年你们可好啊?” “劳王爷惦念,家里都好。”当着皇后的面,也实在不好说话。 这么说了几句,皇后身边的女官就示意沈寄告退了。 皇后这次召见主要也是做给人看的,可是以她们两个近乎相看两相厌的关系,这表面文章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不过,目的达到了就好。 “皇嫂,臣弟也去了。” “去吧、去吧。” 小亲王便同沈寄母女一起出来,在路上他小声道:“我听到太子跟人说,一定会把魏大人救回来,魏夫人,小芝麻,你们不要太担心了。” “嗯。” 小亲王捏捏手,“小馒头是不是不进宫了?” “应该是不进了,不然宫里早就发话了。” 小亲王脸上露出不舍,“那我就不能时时到你们家住了,太嫔娘娘要我住在宫里。” “以后每逢旬假,我们都到半山寺看你。家里的院子,也会一直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想来住了,直接过来就是了。”太后不喜自家多亲近小亲王,可是这么多年,小亲王有一半算自己养大的吧,自己都拿他当编外儿子看待的。说断就断,未免无情了些。不但孩子接受不了,她这个大人也受不了。而且,反正不管怎么做太后也是厌弃自己的了,每旬去看看又怎么了? 小亲王便笑了,“好。” 小芝麻道:“来了我给王爷做好吃的。” “嗯。”小亲王点头,脸上露出两个小笑涡。 走出皇后的宫门,小亲王便止步了,他毕竟是亲王,不好一路送出去。于公公道:“王爷,很快就到旬假了。” 小亲王便过去对小芝麻道:“到时候我让人准备菜色,我的院子里是可以做荤菜的。” 小芝麻笑道:“好,反正不管是我,还是我娘,到时候去了就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小亲王愈发小声道:“宫里的菜大多是温炖,成天都放在灶上,一点不好吃。” 魏家继续着没有男主人的日子,最初的文人、学子应付过去之后,其他的事,沈寄便自己带着小包子应对。魏柏作为魏楹的兄弟在这次的事里很露脸,声望一时高了不少。沈寄对他好一番答谢,然后自己撑起了门户,他也就回家去了。 沈寄也知道自己是有些苛求了,魏柏毕竟因为魏楹都一度被罢官。当然,此时他得到的好处更多。那时候明哲保身,而且他家宅不宁的,腾不出手帮衬也是有的。岂能要求人人都如幺房,一直与他们共进退。小权儿跟沈寄讲,他爹肯定会在半路混进红袖招的队伍,跟林大人派的人一起去救魏楹的。这个,沈寄毫不怀疑。要不是之前被看管着,十五叔肯定早溜去了。 当地的衙门肯定看他不住,可是搁不住家里有那么多长辈,要让他不能动弹还是有办法的。魏家所有的长辈,沈寄最喜欢的就是十五叔。他和简大家的感情,其实在十五婶之前很久。只是因为简大家出身青楼,魏家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她进门。而十五婶是老爷子病中逼着十五叔娶的,这么多年,他也是尽到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他和简大家,虽然魏楹戏称一声‘小婶子’,但如今更多的其实是多年老友。 所以当小权儿问:“大嫂,你和大哥,怎么会认识简姨的?”大哥从不去青楼,大嫂就更不可能了。如果光是认识也就罢了,可魏府封府的情况下,简姨还派人过来,这份情谊就不浅了。那个时候,六哥都不闻不问的。等大哥洗刷了冤屈,才见到他出来帮忙。 沈寄沉吟了一下,“简大家是风尘奇女子,我很乐意跟她打交道,不过之前没有机会。她是你爹的老朋友。回头,你陪我一起在然楼请她吃顿便饭吧?” 小权儿楞了半晌,才消化完沈寄的话,最后道:“难怪她用看晚辈的眼神看我。行,到时候我陪着大嫂去就是了。” 277乱起(1) 沈寄的帖子递过去,那边很快给了回话,身份特殊还是不见的好。沈寄怅然若失,不过也没有强求。有些事情就是那个样子,即便她是魏氏的宗妇,却也没有办法做主接纳简姨。看来那真的是一个明白人,也提得起放得下。 她问了问小权儿对简姨的印象,小权儿说挺好的,只是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沈寄便明白了他还是懂‘老朋友’的含义的。毕竟不是小娃娃了,随便几句就能含混过去。 “嗯,那我就放心了。我没有要管你们幺房的事的意思,只是,简姨这么肯帮忙,咱们魏家人还是对她尊敬一下比较好。” “我知道的,大嫂放心。” 随着魏楹等一批出使的官员陆续收到表彰,那些真的叛国投敌的官员也受到了抄家、家属下狱的惩处。边关蒙受的巨大损失,让京城的老百姓红了眼,在那些人带着枷锁游街的时候,扔鸡蛋石头的不计其数。沈寄问询叹息,妇孺何辜? 她揉揉小包子和小馒头的脑袋,又看看小芝麻,然后道:“如果你们的爹爹骨头软一些,今天咱们四母子也难逃这样的厄运。还要多谢汪先生独行往返万里带回真相。” 几个孩子眼底是对父亲是茹慕和思念。 小馒头窝进沈寄怀里,“我想爹爹了!他几时才回来啊?” “不知道。”沈寄看看捏着两个拳头的小包子,轻声道:“十年二十年后,你和弟弟也会为人夫为人父,母亲只希望你们也能有这样的承担,不为家中妇孺招祸。” 小包子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小馒头还有点懵懂,不过还是跟着点头。 “出去玩儿吧,你们俩也上了一天课了。” 小包子牵着小馒头出去了,沈寄问小芝麻,“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方才这丫头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芝麻坐过来,“娘,这就是你说的不如找个没有野心没有大本事的男人过踏实日子么?” “是啊,今天那些人如果她们的夫婿只是普通人,不要想着出人头地,肯过寻常日子,又哪里会有这样的祸事呢?这会儿怕是都在想着悔教夫婿觅封侯吧。” “可是,也有爹爹这样的男人啊,有本事有野心同时也有担当。”小芝麻小声道。 沈寄心头叹气,这该死的恋父情结!比起普通人,小芝麻肯定更喜欢魏楹这样的男人。可是,嫁给这样的男人,会辛苦一辈子的啊!一辈子的经验之谈,女儿不肯听啊! 小芝麻搂着沈寄的腰,“娘,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沈寄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就最辛苦了。夫婿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平安归来,还有几个年幼的儿女需要她照料。便是再有万贯家财,名声如日中天的显赫又如何? “可是,娘,还是值得的吧?有爹爹,有我,还有两个弟弟。”小芝麻望着沈寄的眼道。 沈寄心道,你倒是一心要来说服我。值得,怎么不值得呢,任谁看她这辈子都值得了。从地位上来说,一个丫头到三品诰命夫人;从经济上来说,一文不名到如今坐拥数十万家产;还有所有女人都羡慕的用情专一的夫婿。三个儿女也都贴心懂事。她这一辈子,应该是活得再值得没有了。就是沈寄自己,也说不出相反的话来。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女儿一辈子也过得这么辛苦的。但是,此时的小芝麻显然听不进她娘的经验之谈肺腑之言,她满心都是对父亲的敬仰。沈寄一直以来想潜移默化改造小芝麻择偶观的做法,显见得没有起效。 快十岁了,在这个地方再有个三四年就要说亲事了。这个年岁正是三观定型的时候啊,这么发展下去,小芝麻日后中意的肯定是少年英雄或者少年才子。日后又将是辛苦经营的一生。唉―― “娘,徐婶婶和徐家哥哥来了。”小馒头快步进来报讯。沈寄抬头一看,小包子正领着徐茂一家三口进二门。 之前几日门庭若市的时候,徐茂一家没来凑热闹,今日才上门来。这些年魏楹数次低谷,都能看到徐茂。这一次的事他是爱莫能助,但如果她们母子跌到尘埃里,徐家肯定也不会坐视就是了。 魏楹也说过,官场之中他唯一的真朋友便是徐茂。所以沈寄赶紧带着小芝麻和小馒头迎了出去。得知徐茂在前院由小权儿招待,沈寄想了想道:“不如请他们一起进来说话。我这几日也带着小包子见了不少男客的。有什么事大家坐在一处说,也省得还要传话。” 陈氏笑道:“好啊,反正我们两家也不必讲那么多虚礼。” 小芝麻三姐弟过来和徐S互相见礼,徐S今天十三,已经考过童生试。小包子这些天快速成长,知道如果爹爹回不来,他就是要撑门立户的男人了。如今放在他眼前的,便也是要准备童生试,于是向徐S讨教经验。徐S便给他讲自己的经历以及经验。 小芝麻按说已经十岁,和徐S不该见面,可沈寄选择性的忽视了。这会儿她便也坐在旁边听着。 陈氏坐下便对沈寄道:“沈夫人,哦,就是魏大人的养母,听说他出事了,便搭了我家的船要上京来看你们。我也刚收到信,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到了。” 沈寄眼眶一红,魏大娘虽然大字不识,见识也不高明。可是她的操守品行还有对魏楹的疼爱绝对超过了魏氏绝大部分的人。 小馒头听徐S和兄姐说话,他插不上嘴,便跑过来爬到沈寄腿上坐着,沈寄便告诉他,“祖母要来了。”冲着魏大娘从小的养育之恩还有此时的作为,沈寄不管魏氏的人怎么看,她就是要让她的儿女都叫一声‘祖母’。听说上次小芝麻和小包子过去看望,魏氏的人暗地里很是不满呢。可如今魏楹出事,除了十五叔小权儿,还有哪个叔伯婶娘这样关心的。如果魏楹的事真的成了冤假错案,魏氏肯定踢他出门,也不会管她们母子的死活。 “嗯?” “就是每年给你和哥哥姐姐做新衣服的祖母啊,回头就能见着了。” 徐茂进来了,沈寄没有发话,小权儿还没敢把暗地里营救魏楹的事讲给他听。这会儿坐下,见沈寄点了点头,便说给他听了。那边徐S他们也围过来听。 徐茂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此时也只有等了。”然后他也说了此时朝廷正在筹备军粮运往边关。还说了阮家捐出了五十万两白银作为军资。 沈寄挑眉,阮家的好日子原本已经过半,这样一来倒是可能延续了。 “朝中的奸细,至今还是没有头绪么?”沈寄问徐茂。林子钦最近已经是分身乏术,见不到人了。沈寄还是挺想知道之前魏楹是替谁背了黑锅的。 徐茂叹口气,“今日被发卖的,都是这回跟着魏楹出使的下属官员的家眷。明面上应该是没有找到,暗地里的事,我还不够资格知道。” 沈寄哂笑道:“唉,我就不该问,就是你知道了也不能说啊。” 一直说这件事又没有进展,只能相顾发愁,沈寄便问几个孩子,“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小芝麻笑道:“娘,我还以为我挺不错了,能带着弟弟们赚零花钱。可是S哥哥更厉害,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船了。每年租给人,都能有好几百两的收益。” 被小芝麻这么一夸,徐S带着几分赧然道:“就是跟着我舅舅做的而已,要是没有这条门路,没有从小父母给的银子做本钱,我哪里能做这个。” 陈氏出身江南四大商家之一,想来徐S是继承到了经商的天赋。又随了其父,会读书。沈寄心头一动,看小芝麻的样子,对徐S很是佩服呢。两家人一直在相互走动,所以他们也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徐S读书如果能读出来,考个举人,又有魏楹和徐茂这么多年的交情,想必也过得了魏楹的那一关了。徐S这孩子知根知底的,一直和小芝麻也合得来,对小包子小馒头也好。沈寄现在看他,真是越看越满意。 “嗯,SS这样很好,就是不能一味的只会读书。” 待到徐家告辞,几个小孩儿不在跟前,小权儿对沈寄道:“大嫂,你今天看徐家小儿的眼神好亲切哦。” 沈寄摸摸脸,“这么明显啊,唉,我该矜持一点的。” 小权儿张大嘴,“大嫂,你怎么这么心急啊?” “我怕啊,怕小芝麻以后的路太辛苦。”魏楹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沈寄必须转移开注意力,不然这种无能为力的等待会让人崩溃的。小芝麻的择偶观就是她现在关注的重点。看小权儿一脸的不可思议,沈寄捶他一拳,“等你当了爹娘就知道了。哎,对了,这件事耽搁的,我也没有心事替你去相看。你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啊?说说。” 小权儿还正想着娴姐儿就比小芝麻小四五岁,这岂不是再过几年他妹子也要预备着相看了,然后大嫂的话就到他身上了。 “大家闺秀?” 没反应。 “小家碧玉?” 还是没有。 “那肯定是将门虎女了。可惜武将那边我不熟,这事还得费点周折。” 小权儿也知道大嫂是要故意的给自己找些事做,省得白天黑夜的惦记着大哥的安危。于是也由得她盘算去,反正她也说了武将那边她不熟,这事不是能说办就办得了的。不过,他喜欢什么样儿的呢?嗯,他喜欢大嫂这样真心实意对男人好,对孩子好,然后又很有意思不是千人一面的女人。 “大嫂,你合计吧,我先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去衙门当值呢。” 到了三姐弟问安的时辰,便都来了。小馒头是要在这里睡的,不等兄姐离开便抬手让苜蓿抱他去洗漱。出来看兄姐还在陪母亲说话儿,他自个儿就先钻被窝里去了。 小芝麻如今兢兢业业的管着家事,就是希望沈寄能少操些心,沈寄也乐得放手让她锻炼。左右有了什么事,自己就在家里立时能替闺女描补,还能言传身教一番。而且,虽然沈寄这些天是在给自己找事做,但是中馈上那些细细碎碎的琐事她还真没心思管。 等兄姐走了,小馒头拍着旁边道:“娘,快上床啊!”方才哥哥姐姐说他了,说他也不小了,不能再一味的混玩了。就算不能为母亲分忧,也不能给她添堵。 小馒头滚到沈寄怀里,拿小手拍着她的背。 沈寄楞了一下,“你这是,在哄我睡觉?” “嗯,哥哥姐姐说娘眼下有青黑,是没睡好。娘,我给你唱歌吧。”以前他睡不着听娘唱‘小宝宝,快睡觉’很快就能睡着了。 沈寄颤了一下,“大晚上的,你还是别唱了。”她听过他和小亲王一起唱歌,那叫一个荒腔走板啊,让她肚子都笑疼了。这晚上唱,她本来就睡不好了,还不得失眠一晚上啊。 “那,我背书给娘听。” “这个成,你背吧。” 小馒头从《三字经》开始背,背到《百家姓的后半部分》自个先睡着了。沈寄给他盖好被子,抱在怀里。寂寂长夜,她是睡不好的了。一想到魏楹这会儿的遭遇就揪心的疼。他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有没有挨打…… 魏大娘是两天后到的,沈寄带了三个孩子一道去接她。 看到人从大船上下来,沈寄便牵着小馒头迎了上去,小芝麻和小包子也跟在后头。 三个孩子一起行礼叫‘祖母’,魏大娘忙摆手道:“私下里叫叫也就是了。” 沈寄闻言道:“娘,孩子们叫您您应了就是。” 沈寄还是头一回叫娘,魏大娘,呃,她已经改嫁不应该再称魏大娘了,她娘家姓王,按惯例可以称为王氏。王氏楞了一下,然后看看眼前的四母子,再想想在那天寒地冻的地方牧羊的养子,她心头一阵悲苦,小声应了一声‘哎’,然后看看小馒头,“你就是小馒头。” “是的,祖母。” 沈寄看魏大娘的样子像是有些晕船,赶紧扶着她上了马车。结果王氏在马车上同沈寄说她不住魏府,她毕竟已经改嫁了,住外头好些。 沈寄道:“那屋子是你儿子买的,又不是魏家的祖产,住什么外头?我就给你安排在了老太太该住的地方。府里我说了算,我看谁敢来找我说话。”她对有好处才能见到的那些魏家人膈应极了。 王氏摇头,“不好,楹儿是做大官的人,不要让人为这个参他。” 沈寄挑眉,养母还懂这个?想了想释然了,肯定是沈三叔同她说过。最后的结果是各退一步,王氏住魏府,但不住该给老太太住的地方,住客院。 王氏是带了老来子明哥来的,岁数跟小包子差不多。这会儿晕船晕得整个人晕乎乎的,和小包子小馒头一个马车,小包子让人拧了毛巾给他擦脸呢。他们在淮阳见过,小包子叫他‘明叔’。他们三姐弟都是听着沈寄的故事长大的,知道没有这位祖母,自家爹早就活不成了,娘也很难有好结果,于是对她都很敬重。 沈三叔平日在外头跑生意,王氏和明哥通常也是自己在家,如此便安心在魏府客院住下来,给沈寄母子作伴。这样的日子过了小两月,开战了!林子钦被委任为征东大元帅点十万兵马与边关守将汇合御敌。 当时沈寄就是眼前一黑,魏楹,多半回不来了。之前一个多月,还没有正式的开战,都没能把他弄回来,如今,已经打开了,还怎么救人。 小权儿当时就在沈寄身边,看她摇摇欲坠的,赶紧扶住,“大嫂,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难啊!现在连你爹他们都失踪了。”沈寄扶着小权儿的手,“我、我对不住你啊!” 小权儿摇头,“爹是自己去的,再说我们跟大哥是骨肉至亲,别人都肯去,没道理自家人不去的。大嫂,现在不能乱。” 沈寄点点头,“是,不能乱,我还有孩子呢。”之前住在京城是因为是林子钦派的人去营救魏楹,离得近些有消息也好知晓。如今外战已起,之前说的内乱还真是有可能呢。沈寄决定举家搬到温泉庄子去。那里,既远离京城的纷扰,万一有什么乱子也可以避开。实在不行,要离开也容易,出门不远就是官道。 王氏赶过来,“小寄,听说打仗了?” 沈寄点点头,“嗯,打起来了。消息传到京城估计边关已经打了一阵子了。娘,让人给你收拾一下,咱们不住这里了,住温泉庄子去。” “哎。”王氏自知此时帮不上什么忙,自己也只能帮她看着几个孩子,便回去准备。 就是收拾出了十几辆马车要离开的当口,芙叶派人来请沈寄过府,说是有要是相商。 278乱起(2) 十几辆马车已经收拾好了,人也全都准备好了。沈寄叫过小芝麻叮嘱了几句,又和汪氏说了清她带着几个孩子先到温泉山庄去,她稍后郡主府直接过去。 汪氏满口应下,让沈寄放心去就是,她会把孩子们照看好的。沈寄自然放心的去了,预想中的内乱不会马上就起,这一行也有足够的高手跟随。魏楹养了这么多年的府中家将,他自己带走了一部分,还留下了大部分,若是内乱起了,便是他们效力的时候了。 沈寄坐了一辆轻便的马车,由老赵头赶车,往芙叶府中去。其实内乱会不会起,沈寄并没有把握。但既然大战已起,魏楹归来的希望渺茫,这繁华京城她便不想呆了。如果魏楹真的以身殉国,摆在她面前的就是独立将孩子们抚养长大了。 为了小包子小馒头未来的学业着想,待时局平定后她最好还是定居京城。只是,再不想呆在繁华之地,温泉庄子便成了最好的选择。反正淮阳魏氏她是不想回去的,哪怕梨香院再好,但回了魏氏,就有无尽的规矩来束缚人。她以孩子学业为重,那些老家伙总不好一定要求她回去。华安才是沈寄心心念念的故乡、老家,可惜她不可能回去那里长住。 沈寄涩然一笑,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做寡妇的自觉。她还没有满三十岁,难道就要做太夫人了么?如果确定了魏楹的死讯,皇帝想必会赐下爵位,然后由小包子承袭,她可不就是太夫人了么。 “赵大叔,等一等” 老赵头吁停了马,“奶奶,什么事?” “我觉得不太对。”沈寄挪到车门处,掀起了帘子的一角和老赵头对视,“按说出了这样的事,应该是别人上门安慰我才是。”虽然还没有确定魏楹已经遇难,但他现在显然已经是九死一生。芙叶不上门看她,反而让她上门相商要事,这事儿怎么透着一些古怪啊? 这种叫你上门安慰你,是上对下,是皇后的活儿。虽然芙叶地位是比自己高,可她从来不搞这一套的。就算她现在知道了郡马养外室的事,也不会在自己成了‘准寡妇’的当口派人来召自己才是。她没有及时过来探视安慰,这本身就透着古怪了。 “慢慢的走,容我想想。”大战一下子爆发,沈寄担心魏楹的安危,这脑子都跟浆糊似的不太够用。但方才还是把此事的蹊跷想到了。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老赵头警惕性很高,当即握紧了马鞭。 对方果然是奔这辆马车来的,到了马车前那骑士便下了马,“敢问车里可是魏夫人?故人来见,还请夫人不要惊疑。” 沈寄闻声撩开车帘,仔仔细细的看这名骑士,但见来人取下了遮面的帽子,可是下头那张脸还是陌生啊。 “你是……” “五年前,曾与夫人与XX处有过一面之缘。” 这人说的地方便是沈寄曾被幽禁了两月的宅子,她想了想恍然,“哦,高手,是你。”当时她在那宅子里练武,听莫语说外头遍布暗卫,还随意叫了一个出来说话。不就是眼前这位自称‘故人’的仁兄么。可这人不是皇上的暗卫么,怎么突然来找她? “是这样的,芙叶郡主府上出事了,皇上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此事现在不宜传开,所以让属下赶来通知夫人。方才碰到府上的人,得知夫人已经被郡主府请来,属下都快吓死了。还好您还没到。”那骑士之前看他们走得慢慢吞吞的,估计沈寄也是觉出些不对来,不由暗暗佩服。这样灵慧的女人,难怪这么多年皇上也忘不了。 沈寄一凛,“出什么事了?” “郡马杀了西陵公主,又软禁了芙叶郡主与世子,丹朱小姐,如今是要骗魏夫人到府上做人质。” “他疯了么?”哪有做公公的杀自己儿媳的,而且还把妻儿全都软禁了。更何况,当初让阿隆和西陵公主联姻,不就是为了拉拢西陵对付高昌么。这个关口西陵公主被杀死,那还得了。沈寄心头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不成,郡马才是真正的内奸? 那骑士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魏夫人请随属下来。” 那骑士把沈寄带到了她住过两个月很熟悉的小院,不久前林子钦也带她来过。 皇帝已经在座,正拧着眉头。 沈寄顾不得行礼,忙问道:“皇上,西陵公主还有救么?” “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有什么救!”皇帝的声音里满是戾气。 沈寄心头一痛,那小姑娘才十四啊,豆蔻枝头花样年华。更要命的是,她身上系着两国的邦交呢。 “那芙叶母子这会儿救下来了么?” 皇帝看她一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共犯。朕现在生怕走漏了西陵公主的消息,都不敢派兵包围。好在把你追回来了。” 郡马让人哄骗她去做人质,这说明他对皇帝的心思很明白。真是无妄之灾!不过这个时候沈寄顾不得这个,赶紧开口道:“皇上,芙叶她是穆王的遗孤,从小在西陵长大,她不可能吃里扒外的。还有阿隆和丹朱,他们更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 皇帝看她一眼,冷哼一声。沈寄知道,皇帝现在是真的气坏了,这个时候西陵公主出事,西陵王一旦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撕毁之前的约定,反而站到东昌一边真的不好说。就从西陵王替公主选了阿隆而不是皇子为婿,就可以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这个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一点都不过的。所以,郡马做下这等事,即便他们母子三个无辜,恐怕也是要被迁怒的。 除非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没有那么恶劣,否则芙叶母子三人危矣!首先,他们是内奸的家眷;其次,他们对西陵公主没有尽好保护之责。 “皇上,那我现在没有取,郡马会不会狗急跳墙啊?” “有人替你去了,你那个车把式朕借用了。” “哦。”这去的自然是皇帝的人,借此机会进到府里,拿下郡马和他的党羽。 “郡马怎么会……” 皇帝冷笑,“他原本就是东昌人。这是东昌埋得很深的一枚棋子。当年芙叶被收养,我们不知道,他们反倒知晓了。千方百计促成婚事,然后一道归国。可恨!这么多年,就连朕都被他骗过了,以为他是老实人。还觉得芙叶的种种作为很对不住他。你我曾见过的他的外室,便是他的下属。而他安置外室与私生子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窝点。” 肯定是才知道的,而郡马可能就是因为暴露了所以才当机立断杀了西陵公主。政治,好可怕! 皇帝和沈寄,如今是失意人对失意人。皇帝布的联合西陵攻打东昌的局极可能被迫,而大战已经开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何打赢这一场仗接下来便成了关键。至于沈寄,她男人多半是回不来了,尸骨都不一定能还乡,她此时情绪自然是非常低落的。甚至开战之后,她和几个孩子都换了素色衣服,府里上下也是如此。如此行为在外头替他们赢得了尊敬,可是不需要啊。他们家只需要一个男主人,只需要一个父亲。 沈寄忘了规矩,自己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此时迫在眉睫的是芙叶母子的安全。那个可恶的男人!不但害得魏楹给他背黑锅,让她和小芝麻姐弟差点跌落尘埃,如今又杀了西陵公主搅乱局势。芙叶母子更是要被他给害惨了。 “皇上,郡马他又没有参与军机,怎么会知道哪些事情?” 皇帝两手抱胸,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他在京城十余年,自然不是白呆的。朝中有数名官员被他收买或者是以阴私胁迫,出卖了朝廷。还有边关,也有人联手。魏楹就是他找到替罪羊,另一面也是东昌公主想留他。朕当时只想着派他去很是方便,没想到是把他送上了死路。小寄,这次我真不是有心为之。魏楹已经是我的股肱重臣,我也没有再要君夺臣妻的念头。”之前他害了魏楹数次,那家伙不都躲过了么,怎么偏这回自己无心之失,他却躲不过呢。 沈寄苦笑,“我知道皇上不是故意为之。可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回不来了啊!”长期的精神紧张和失去爱侣的心痛让沈寄终于忍不住,在儿女看不到的地方酣畅淋漓的哭了妻来。 皇帝听着她的哭声,心头有如刀搅,却无言可以安慰。他能做的,只能是给魏楹封赏,将从来只赏有功武将的爵位赐给他,然后好好照顾他和小寄的儿女。 “东昌公主不是喜欢他么,说不定会留他性命。”过了半天,皇帝终于找出一句安慰的话。 沈寄抬起满是涕泪的脸,“我现在,也似乎只能指望这个了。” 皇帝叫了莫语进来,打热水拧毛巾给沈寄擦脸。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郡主府的事解决了。皇帝问沈寄,“小寄,你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沈寄点头,“嗯,我要去。” 沈寄和皇帝同坐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进入郡主府,罪魁祸首已经被擒获,而且没有自行了断的机会。芙叶带着儿女跪在二门处迎驾。 之前看沈寄也入彀,她们母子焦急不已,却被点了哑穴无法示警。然后情势兔起鹘落,忽然就完全变了形势。而‘沈寄’也揭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然后皇帝和沈寄便到了。 西陵公主还被安放在卧室,正是含苞待放的年岁,她却已经从枝头凋零了。沈寄看一眼阿隆,突然之间出了这样的事,他整个人都懵了。芙叶和丹朱也好不到哪里去。沈寄心头叹息,这样的灭顶之灾降临,还有几个人能保持冷静的。 外头又人进来,沈寄听到来人对皇帝说道:“皇上,恶贼乃仓促行事,他传递消息的一条线路已经被连根拔起,此事幸而没有走漏。” 皇帝冷凝的面孔稍稍缓和,转头目视芙叶,如今芙叶在他心头,简直跟丧门星差不多了。 “把人带进来。” 沈寄就看到另一个‘西陵公主’出现在众人眼前。好快的手脚啊,立时就找到了替身。 皇帝指着替身道:“以后,她就是西陵公主,如果漏出一点马脚或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你们母子三人就一起给真公主陪葬。至于那个家伙,芙叶你出面散布他养外室的事,就是你们扭打中他后脑勺自己撞到柜子的尖角,死了。即日发丧!” 沈寄心头叹口气,也好,有一场丧事,这母子三人心底的悲愤与惊恐也有个发泄的地方,做戏才能做得像。而且,这样一来,就把之前芙叶找自己过府,有要事相商的事也圆了过来。暂时,她们母子三个是没有事了。 皇帝看了一眼西陵公主的遗体,对小多子道:“悄悄带走,以寒冰保存。” “是。” 皇帝腐朽而走,跪着的芙叶撑不住摔在了地上,丹朱极力要扶起她却差了力道,沈寄赶紧过去扶另一边,和丹朱一起把芙叶搀扶到榻上坐下。而阿隆追过去想拦住人不让他们把西陵公主的遗体搬走,却被假公主拦住了。 这一家子都没了分寸,沈寄再看看外头,郡主府少了不少熟面孔的下人,然后换了新人补上。这少了的自然是被灭口了,新来的怕是皇帝的人。看着这里,免得这三母子再出什么状况。至少,此时此刻,戏得演好了。 沈寄看丹朱还算是镇定,于是对她道:“你和小姨一起出去操持吧。” 丹朱点点头,“有劳小姨了。”她从小在宫中成长,受太皇太后亲自教导,对父亲的感情比较淡,遇到大事倒比母亲和兄长镇定些。而芙叶是失夫,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失去,过去二十年都成了一个笑话。阿隆是丧妻,失去了新婚情浓的妻子。而且,等待他们一家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命运。如今倒是十一岁的丹朱,成了支撑这个家的人。 沈寄带着丹朱处理事务,叫来大总管,先派人往宫中和各处报丧,然后命人裁制丧服…… 小芝麻闻讯,带着两个弟弟过来致哀。她原本也纳闷大姨这个时候叫母亲过去做什么,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事。她对一身素白跪在灵前的丹朱道:“表姐,节哀!”说完自己眼眶也红了,她不是小孩子了,父亲出使东昌,而现在东昌和朝廷开战,皇帝给了父亲至高的荣誉,去营救的人又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连汪先生小叔公都杳无音讯,父亲如今回事什么结局不言而言。所以劝着别人,自己也哭了出来。 在别人家哭本是不妥,可这里本就是灵堂,两家又是至亲,倒是没有关系。而且满堂来致哀的人,对郡马的死法心头颇有点不以为然,但对魏楹这个民族英雄却是很钦服的。所以她这一哭,不但没有失礼之处,反而是让人发自内心的同情。 丹朱想到姨父即便真的回不来了,却也是得到了无人可以匹敌的名声,而自己的父亲却是如此不光彩的死去。即便现在没死,也差不多是个活死人了,所以愈发悲从中来。两个小姑娘就在灵堂抱头痛哭起来。最后还是‘西陵公主’把她们分开的。 小包子和小馒头也到了阿隆身边,小馒头瞅了瞅呆滞的阿隆,和小包子对视一眼然后出去,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哥哥,大表哥是不是傻了啊?眼珠子都不转了。” “别胡说!大表哥是哀毁过度了。” “姐姐哭什么啊?” 小包子看看还不太知事的小弟,摸摸他的脑袋,“姐姐是替表姐难受呢。”他也好想哭啊。可是不行,爹爹如果回不来了,他就是家里最大的男人了。他不能哭!小包子心头由此对一向仰慕的骑射出众的大表哥有了些微词,父亲不幸去世,是很难过。可是他比自己大那么多,还只知道难过不知道别的。 礼部有官员过来,郡马的丧仪是有规制的,沈寄也就解脱出来,带着几个儿女还是只能先回京城的大宅去住着。离开前却看芙叶,芙叶这会儿稍好些了,她方才在灵堂晕厥过去,沈寄让人把她抬回了屋子。芙叶没回正院,另找了间屋子休息。她握着沈寄的手,“一转眼就人事全非了。” 这话说得沈寄心有戚戚焉,“是啊,是真正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过,日子还得过。你我都是母亲,为了儿女也得撑下去。” 芙叶点点头,“快回去吧,我知道你也有一大家子要照看呢。”末了又拉住沈寄的手,“对不住!” “你没有对不住我,你也是受害人呢。我走了,你也别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皇上说的事,是真的不能出一丁点纰漏的。你看好阿隆!” “我明白。” 279乱起(3) 回到家,小馒头当仁不让的还是要跟沈寄一起睡。沈寄问小芝麻,“你们祖母和明哥安顿好了么?” 小芝麻点头,“安顿好了的,女儿临走也叮嘱过洪总管了。” “好,都回去睡吧。等丧事完全过去,咱们再去温泉庄子。” “嗯。” 沈寄想起小芝麻在灵堂一通发泄,开口道:“小包子等等。” 小包子转过身来,“娘,还有事?” “嗯,你过来。”沈寄伸手招了招。 小包子在床头的锦墩上坐下,沈寄一边搂着小馒头一边道:“你不用太着急成长,万事还有娘呢。你小叔叔也是很乐意叔代父职的。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小权儿也算是沈寄看着长大的,而且两人年纪差异颇大,沈寄要是一成亲就生孩子,老大也有小权儿这么大了。不然,年轻叔嫂还得避避嫌。他们两个倒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嗯,儿子记住了。” “回去就洗洗睡吧。” 次日再过去郡主府,一家子遇上了小亲王。小亲王悄悄告诉沈寄,现在宫里对芙叶的传言很不好听。估计来致哀上香的人心头都对芙叶有看法。只是碍着她是郡主不好明言。而宫里那些女人就没有这些顾忌了,说得自然不会好听。 “就当耳边风,听过就算了。” 小亲王点点头,“嗯,我知道。”当晚回去小包子也偷偷的撒了金豆豆 想想芙叶如今背上的恶妇名声,沈寄也无奈。只是郡马一直都给人老实巴交的感觉,连皇帝这样老奸巨猾的人也被他骗了这么多年,而芙叶张狂奢侈还喜欢豢养美男,这些形象也是深入人心。又要瞒住郡马失踪的事,更不能让西陵公主已经亡故的事发,皇帝匆促间想出来的这个死法,似乎是最符合那夫妻两人的形象的了。 就在沈寄出神的当口,外头来报西陵使臣来了。郡马明面上是西陵人,西陵公主还是这一家的儿媳,所以西陵常驻京城的使臣过来上一柱香太正常了。昨天,想必那替身也好好的被训练过了,芙叶阿隆丹朱三人昨日再疲累,怕是也得抽出时间帮她‘上课’。皇帝派来的人绝不会让他们忘了这件事的。反正方才看阿隆的双目,有神多了。现在的情势,也容不得他继续沉溺在父亲杀了妻子的悲痛中。不说什么家国天下,为了母亲和妹妹他也没有这样做的资格。 沈寄捏了一把汗,眼瞅着这一关顺利过了,使臣没有对公主产生怀疑。就在她放松下来的当口,公主晕过去了。太医诊脉后说公主是喜脉,因为操持丧事太过劳累所以晕倒。众人在恭喜过芙叶和阿隆还有西陵公主与使臣后,心头纷纷觉得郡马死得不值,多年轻啊,连孙辈都没有看到就走了。而且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外头养了外室么。芙叶郡主那样的性子,哪个男人当了郡马怕都要养外室。芙叶的恶妇之名愈加深入人心。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把事情的焦点转移了,没人会再去留意西陵公主些微的和往日的不同之处。 不过此时他们一家三口怕是都没有心思在意这个恶名,这几日于他们一家就跟噩梦一般。没看到从小那么端得起的丹朱都快奔溃了,在灵堂上抱着小芝麻大哭么。 如今这个喜脉传出来,是要做什么?反正怀了孕,而且据说胎像还不稳,有鉴于西陵公主的重要性,芙叶让她不用再在丧事上露面,也是说得过去的。然后怀孕的妇人,性情举止有什么变化,旁人也会视为理所当然。再然后,怀孕了,而且家里还在守孝,那么就完全可以绝迹于社交圈。到最后难产,母子俱亡也就顺理成章的可以让西陵公主消失了。所以,真正难过的就是进入西陵使臣来上香的这一关。 这个安排天衣无缝啊!沈寄简直要拍案叫绝了。如此一来,让两国因此交恶的想法不就自然而然落空了么。沈寄不知道皇帝要几时才要抖搂出一进知道郡马是东昌细作的事,也许他还要利用这个再做些什么。 驸马停灵七日发丧,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沈寄回到府中就立刻带着儿女往温泉庄子去了。芙叶则带着儿女守孝照看‘怀孕的西陵公主’。沈寄也遣人送了不少安胎的药材前去,做戏得做全套。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安宁,什么烦扰都没了,住在庄子里,衣食住行都可以自给自足。如果不是身边少了魏楹,这简直就是沈寄梦寐以求的日子。因为没有确切消息,所以沈寄请皇帝不要急着赐下爵位,她也坚决不肯给魏楹发丧。 如今前线交战,国库有些不足,而且今年也不算风调雨顺,所以时日有些艰难。沈寄和三姐弟商量过后,把京中的大宅子卖了八万两银子捐做军资。小权儿上衙就住到朝廷提供的单身宿舍去了。 卖宅子卷做军资的举动再次赢得了赞誉。沈寄说只是希望两军阵前征东大军能多杀些东昌人,也算是报仇雪恨。皇帝现在正在为银子发愁,她这个头一带,敲打起其他人来就更方便了。这其实也是沈寄的用意,算是抛砖引玉给皇帝解决难题。皇帝对她不错,还肯派人去就魏楹。救没救回来先不说,他肯这么做就很难得了。还有,征东大军的元帅是林子钦,林子钦对他们家更是没说的,要是没有足够的银子让他这一仗打不赢,那就太冤枉了。 皇帝私下里和沈寄说,他原本也打算敲那些大户一笔的,没想到正想睡觉她就给递了枕头。上上下下的官员,尤其是像阮家这样的巨富这次都出了血。阮家库存的三尺见方的银坨都融了四十个拿出来捐了,这又是一百万两银子。 阮家的儿子媳妇都恨得牙痒,尤其是二房和三房有儿子的。阮柳氏刚生下儿子就听到这个噩耗真的是恨死沈寄了。不过阮家老爷子倒是心头挺感念沈寄带这个头的。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的儿孙都不成器,将来守不住这么大的家业。回头十年之期,他们家坐拥堪比半个国库的产业,别说旁人就是皇帝怕是都要觊觎。不如趁早捐了还落个好。但是,他又不能再出头,毕竟之前已经捐了五十万了。所以,如今这种皇帝逼他捐,他不得已把家中历代积攒用来传家的银坨都融了的举动再好不过。这是告诉众人,家底都薄了啊。 阮少夫人对此表示无所谓,她反正只有一个女儿,就算嫁得再好,都只是一副嫁妆了事。捐吧捐吧,捐了省得家里各个跟乌眼鸡一样。 对她的说法,容七少奶奶有些不虞,“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挣来的,凭什么这么敲我们商家啊。那些贪官污吏怎么不见皇上动啊?” 阮少夫人看她一眼,“听我公公说,接下来肯定就轮到他们了。皇上当皇子的时候就最恨那些人了。唉,你说魏夫人,她就打算退出这个圈子不出来交际了么?”公公还说魏家有如此当家主母,家风又严谨,名声更是好,即便魏大人真没了,十年之后也必定再度崛起,让她不要断了和魏夫人的往来。她本人也是很乐意和魏夫人来往的。 容七少奶奶叹口气,“虽然没有个准信儿,她也不肯发丧。可谁都知道魏大人多半是没了。即使之前还在苦寒之地牧羊,但皇上大张旗鼓的通报天下表彰,他也没什么活路了。投敌我想他是不肯的。就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家中妻儿也不能啊。而且要是真投敌了,东昌还不得拿出来说嘴啊。这么好的打击手段没道理不用。多半魏大人是没了。所以,魏夫人哪里还有出来交际的心思。不然,她干嘛把那么多一栋宅子都卖了,还捐做军资。” “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吧?” “好。” 阮老爷子没有猜错,接下来果然有几家罪证确凿的贪官污吏被抄没了家产,抄出来都是数以百万计。大快人心之余,却也有些人心不稳。能贪到这么多银子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都是世家。有人担心皇帝是不是要对世家动手了。好在,这几家之后皇帝便消停了。毕竟,现在的局势经不起动荡。 快要过年的时候,沈三叔来京郊接妻儿。魏楹失踪已经整整十个月了,打仗而已打了四个月了。到这个时候,几乎人人都认定了魏楹已经没了。汪氏毕竟已经改嫁,有了自己的一个家,难过之余也还能克制。沈寄却是瘦得来脸都尖了。小权儿也是一样,因为十五叔也失踪有日子了。 红袖招献舞的人早已回返,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自从开战,东昌那边的情报机构似乎是被人一锅端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过。沈寄也有些死心了,每日里督促小包子和小馒头读书上进,让小芝麻学着打理家业。甚至然楼和宝月斋的账本有时候也由小芝麻代看,她只从旁指点。 沈寄如今唯一上心的便是慈心会的事。战事一起,慈心会便在全国范围内组织了一批良医到前线充作军医。更是协助官府做了很多安置战争流民的事。慈心会运作了十多年,如今已是颇具规模,号召力也很高。再加上这一次魏楹异族牧羊不得回返,至今生死难知的事,更是威望空前。在士林在百姓心中位置都很高。 一家四口送走了汪氏一家,沈寄低落的带着儿女回去。不由想着要是当初她没有执意把养母嫁出去,如今便能有一个人和她同样的哀伤呢。然后摇摇头,这个想法太自私了。 又到了小亲王休沐的日子,沈寄带着小馒头一早坐马车到了半山寺。往日小亲王都是欢呼着跑出来迎接,虽然将要七岁了,他心性还是跟小孩儿一样,同小包子差别甚大。可今天却是没见到他迎出来。相反半山寺里还有和尚出来拦阻,“魏夫人,王爷出水痘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沈寄愣住了,然后对小馒头道:“王爷病了,咱们……小师傅,我出过水痘了,我进去看看吧。劳烦你看着小儿。” 那和尚喜道:“魏夫人肯进来再好不过了。伽叶大师正在发火呢。” “嗯?” “昨晚回来发觉不对,就打发了人去宫里报讯。太医倒是连夜就来了。可玉太嫔还不如夫人呢。王爷这会儿迷糊了,在床上不断的叫娘呢。” 据沈寄所知,玉太嫔也是出过水痘的,她的鼻子上还留有一颗痕迹,看着格外的俏皮。这亲儿子出水痘,都不肯亲自来看看么。这么多年的事,虽然小亲王一再被人从她身边夺走,可小亲王本身又做不得主。水痘的确是有可能复发,可是为人母连这都做不到,也太过了。 小馒头道:“王爷真可怜!娘,我也去看看他吧。” “你不许去,你没出过水痘。” 那小和尚便道:“小公子,跟小僧去吃点素点心吧。” “去吧。” 另有人来带了沈寄进去,小亲王被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抱着,不住的扭动,嘴里一会儿嚷嚷痒,一会儿有喊娘。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听到沈寄的脚步声,那老僧转头对她点头致意,沈寄自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也是往日的疑惑豁然解开。这绝对是上代醇亲王本人啊,跟皇帝长得实在是像。沈寄躬身道:“见过大师!” 伽叶大师见到沈寄面上一闪而逝的惊讶,“魏大人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 沈寄笑笑,“我来看看王爷。” “唉,你看吧。太医用了药,说都催出来反而好些,现在看着有些吓人。” “我出过痘的。”沈寄上前。 小亲王定睛看看,高兴的喊:“魏夫人”。 沈寄过去,干脆把他抱到了怀里,让迦叶大师可以歇歇。这寺里亲近的人里也只有迦叶出过痘,他如今身在佛门讲究的是众生平等,所以拒绝了昔日手下替代他。 小亲王窝在沈寄怀里,沈寄便握住他的手腕,不然他去抓挠,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端了水去喂他。 伽叶大师道:“舔犊之情本是本能,宫中的女人却不是如此。她若肯来,贫僧将这个儿子还给她又何妨。之前从魏夫人手里抢了去,平素就是丢给宫人照管,出了事更是不肯来看看。” 小亲王把脸埋进沈寄怀里,伽叶大师便住了口。 未几,小亲王抬起头,“魏大人还是没有消息么?” 沈寄勉强笑笑,“没有。” 伽叶大师道:“魏大人不像是早夭的面相,此时两国交战,许是消息不通。魏夫人也放宽些心。” “嗯。” 小亲王把手心摊开给沈寄看,“魏夫人你看,亮晶晶的,真的跟豆豆一样,里头全是水。” “嗯,还挺漂亮的。咱们不挠啊,挠破了不好看。尤其是脸上,挠破了就是麻子了。以后好了,人家暗地里也要叫你麻亲王。” “不要!” 外头有小僧叩门,说是小芝麻和小包子来了,还带来了一封信。沈寄挑眉,什么事这么急的找到半山寺来?可她刚抱过小亲王要出去见孩子,肯定还得好好收拾消毒一番。于是请和尚将信拿进来。 结果拆开一看居然是魏楹的亲笔信,信里说他们已经不在放养的地儿了。被十五叔和皇帝派去的人救了,目前藏在东昌的一座山里。此次便只有汪先生一人设法躲过东昌人的封锁回来。信是汪先生今天送到的,小芝麻和小包子怕走漏了消息,所以方才什么都没有说。 沈寄把信按到胸口,对伽叶大师道:“承大师吉言了,他真的还活着。” 小亲王欢呼一声,“太好了!”他的手还被伽叶大师握在手里在。 伽叶大师也道:“的确是太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魏夫人,如今皇上私下怕是也抽不出多的人再去救援。而且一而再的为一个臣子涉险,也有违暗卫行事。明着派人呢,又派反而置魏大人于死地。如今既然知道魏大人在那里,老和尚手里还还有些力量,就随这位送信人走一趟吧。你们夫妻对这孩子,都费心了。魏大人又是大大的忠臣。于公于私,老和尚也该出点力。”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沈寄喜动颜色,“多谢大师。” 伽叶大师把小亲王交给沈寄,便叫了人到门口安排此事。又让他们去和汪先生直接交流,然后做出发的准备。 沈寄则让人给小芝麻带话,说她要留下来照顾小亲王,让她带着弟弟们回去。一来带大小亲王她也有份,心头很疼这个生在富贵却亲缘匮乏的孩子;二来伽叶大师如此做,她也该投桃报李;三来心头最大的负担去掉了,她也添了几分活力,有了精力可以帮着照顾出水痘的小亲王。 汪先生休整了几日,便带着人又上路了。期间,皇帝还见过他一次。 280归来(1) 小芝麻回去打发人给沈寄送日用品,苜蓿说她也出过痘了,便让她把自己的东西也收拾一番,上山帮忙。沈寄有了给换手的人,也轻松一些。 小亲王大多时候还是比较乖的,喝药的时候也不含糊,可是睡着了就会用手乱抓。沈寄怕他抓破了,便一直握着他的手,也没有睡踏实。这么几天下来,她眼下就多了青黑。 沈寄正将太医给的药粉抹到小亲王身上,他看着沈寄眼下的青黑不好意思了,“魏夫人,你晚上把我绑起来吧。” “绑起来你也能蹭到,再说帮着怎么睡啊。你不养好精神怎么跟病魔作斗争?我本来也睡不好的,没事儿。你乖一点,好好吃药就行了。咱们得一个疤不留!” “嗯。” “这水痘啊,出在小时候好些,成人出了更厉害。”现在的医疗条件下,成人出水痘,搞不好是要死人的。也之所以,伽叶大师没让于太监来照看。苜蓿到了以后,沈寄索性连伽叶大师也请了出去。 小亲王身上第一拨水痘消了之后,第二拨便好多了。他嘟囔道:“又不是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沈寄惊讶道:“你还知道这个啊?” 小亲王笑笑,“皇兄说的,他倒要看看谁的脑袋跟韭菜一样,隔了一茬还有一茬。” 肯定是皇帝什么时候发火说了这话,被他给听到了。 “放心,就快好了。太医不是说了么,之前最险的时候已经过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小亲王伸手摸摸沈寄的脸,“魏夫人的脸都尖了。”说完小声道:“你要是我娘就好了。” “那你心头把我当你干娘好了。” “好!” 熬了十来日,心头还挂记着如今放养状态的三个孩子以及魏楹的安危,想不尖都不行。哪怕小厨房每天翻着花样给做吃的也得瘦十来斤呢。迦叶大师进来看来,自然是感念在心。 看过小亲王身上,他点头道:“是好多了,辛苦魏夫人了。” 沈寄摇头,“大师别跟我客气了。我承您的情可不是一回了。我都没一直跟您道谢来着。” 伽叶大师笑笑,心知肚明沈寄说的是什么。这样兰心蕙质的女子,也难怪他那个侄儿一直放不下了。不过好在如今,总算理智了。 迦叶大师想了一下开口道:“贫僧也是在宫里长到他这么大的,宫里的女人是不亲自带孩子。母子间满是生疏。这孩子不适合宫中的生活,十分的羡慕小馒头过的日子。如果魏夫人愿意,贫僧就将他托给夫人可好?”以伽叶大师的淡薄性子,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已经是对玉太嫔极为不满了。可惜她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可以决定她儿子去留的人,他说出的话就连太后都驳不了。 “我也很喜欢王爷,只要宫里答应,我们家的人都很欢迎。”沈寄卖宅子之前,都还特地跟小亲王打过招呼的。因为她答应给他留下他住的院子的。 小亲王便露出了喜色看着迦叶大师。他如今七岁,也知道大师的身份了。知道如果他不是出家了,自己此时该叫一声父王。不过皇兄叮嘱过不能告诉别人,他就缄口不言了。不过更小一些的时候,他倒是和沈寄抱怨过说他被皇兄送给和尚当儿子了。当时沈寄听了只以为他对住到庙里不满,如今见了伽叶大师才知道他那时的童言竟是真的。 “宫里贫僧开口就是了。如果有人因此为难魏夫人,贫僧也不会坐视的。他以后也不用非得进宫去读书了,就和小馒头一处就是了。在魏大人家读书,不会比宫里差的。” 沈寄便点点头,“休息的时候我会送他到山上看大师的。” 迦叶大师摸摸小亲王的头出去,“他十五岁就可以开衙建府,这八年就拜托魏夫人了。”这么小的孩子跟他住在庙里肯定不行,既然玉太嫔不是真心疼爱儿子,索性就把他放到魏家,像个普通孩子那样长大,能够拥有亲情。魏家这对夫妻,还有那几个孩子待他都比宫里的人亲善。 第二拨水痘消了,第三拨便没有长出多少。此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沈寄、伽叶大师、太医到此时才能真正松口气了。出水痘没有照顾好夭折的孩子却也不少呢。 等到太医宣布完全好了,沈寄高兴的拿了两面镜子前后照给小亲王看,“瞧,咱们赢了,一个都没有破。王爷的脸还是光滑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小亲王嘿嘿的笑。 沈寄归心似箭,让苜蓿赶紧收拾好东西。 伽叶大师进来,告诉沈寄他收到飞鸽传书,派去的人已经进入东昌了。 “多谢大师!” 伽叶大师摆摆手,“你把他也领走吧,在屋里憋了一个月,憋坏了。皇上那里贫僧已经打过招呼了。有什么消息,再让人给你送去。” “好的,有劳了。” 沈寄回到温泉庄子,小芝麻三姐弟高兴的迎上来。小馒头抢先跟沈寄亲热了一阵,就带着小亲王去看他的房间。于太监便带着人把东西往里搬。 沈寄把消息告诉小芝麻和小包子,又捏捏他们的胳膊腿,“嗯,你们也胖了。”方才捏小馒头的就发现他胖了些。看来住在乡下庄子里也有好处。估计这几个孩子得到魏楹还活着的消息,心理负担没那么重之后都玩疯了。尤其是一直被关在绣房和书房的小芝麻小包子。乡下多好玩啊!又没有大人管束。唯一的家长小叔叔只有带着他们玩的。小馒头之前给沈寄和小亲王带信,还说他养了小鸭子小鹅呢。 沈寄回到屋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下午温泉解乏,然后倒头睡到了晚上被叫起来吃晚饭。 她也懒得梳妆打扮,就洗了把脸然后披散着头发在睡衣外头套了一件厚外套便出去了。看到膳桌边还坐着小亲王才略微愣怔了一下,对啊,不只她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小亲王呢。不过看小亲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她便也不管那么多了。这样才像一家人嘛。 “吃什么?”一坐下沈寄就问小芝麻。 “庄子上有鹿肉还有各色菜蔬,吃锅子。” 烫火锅啊,嗯,甚好。冬天吃锅子最舒服了。 待锅子上上来,几个孩子都给沈寄夹菜,说是她瘦了很多,让她多吃点,不然魏楹回来看了要心疼的。 沈寄笑着把半山高的菜碟挪到面前,“好了,你们也自己吃。”真要说心疼,怕是魏楹回来更让人心疼吧。 虽然外头在打仗,但温泉庄子的日子还算很好过的。富足安稳平静,沈寄之前又屯了不少粮食,可以安安心心的过冬。住了半个月,沈寄脸上的肉便补回来了。 除夕的宫宴改在午间举行,晚上燃放烟火这项也给取消了。那燃放的实在是白花花的银子,打仗期间,一切从简,后宫除了太后那里,各处的用度都减半了。沈寄一早带着小亲王进宫,然后各奔各的地头。 听说这次要号召命妇捐首饰,沈寄便把她历年从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那里得的赏赐都收拾了出来,只留了几样好的,准备将来给小芝麻陪嫁或是给儿媳妇,有这个意思就够了。其他的她都打算捐了。宫里赐的都是好东西,可是保管起来麻烦。赐下来的东西一个没保管好,弄不好就是大不敬之罪。趁着这个机会捐出去,面子里子都有,而且还不露富。沈寄之所以要卖了宅子来捐那八万两,为的便是不露富。 果然,沈寄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方便宫人记档的时候,连一向敌视她的皇后都动容了。这次林子钦亲自带兵,皇后自然格外上心。沈寄这么大量的捐,她也不怕人说嘴。谁都知道她男人在东昌出事了,打东昌她多出些银子,没有人敢在外头说她一个不字。 太子妃过来拉着沈寄坐回座位,“师母有心了。” 沈寄笑笑,“男子打仗在前线,臣妇家中尽是妇孺便在这上头多出点力了。” 小亲王牵了两个侄孙女过来皇后这边,太子妃把人接到身边,他就跟皇后说:“皇嫂,听说臣弟很有家底,臣弟也捐。” 众人莞尔,心头都想着,别说,醇亲王小是小,还真的很有家底呢。他已经当了三年亲王,每年各项收入折算下来都是四五万两。 皇后问道:“有这个心就是好的。你是听谁说的?”让人说他们做兄嫂的连七岁小兄弟的家底都惦记着可不是好话。 小亲王便噼里啪啦的报了一串名字,说这些人方才说给他听的。还一副天真的模样把那些人说的话都讲了。小馒头同他说过,那些人当初在猎场就为难过魏夫人母子。所以,他便一点没客气的这么给他们都上了眼药。 皇后听了便不舒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跟皇帝授意的呢。本来皇帝又是逼着巨富捐军资又抄家的就落了口舌了。那些人对魏楹和沈寄不满,这个她是知道的。可是牵扯到小亲王身上,这么不阴不阳的说些话挤兑皇帝的小兄弟,当他们自己是谁? 太子妃笑道:“既然小皇叔要捐,我们大郡主二郡主还有小世子也不能落于人后。” 小亲王点头道:“好,我们就捐一样多。可是太子妃,我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呢,他们说我有好多。” 众人噗嗤一声就笑了。 太子妃笑道:“也没有好多,所有的亲王都是一样的。而且他们的皇庄铺子也比小皇叔的打理得好。我们大郡主二郡主小世子各捐两千两,小皇叔也捐这么多吧。” 小亲王点头,“好!” 这事儿便算揭过去了,不会传出帝后连小兄弟的家业都算计的话来。皇后满意的朝太子妃微微一笑。 不过那些亲王虽然和小亲王收入相差不多。却要养一大家子,自己要养小妾庶出子女,儿女也是如此。一份家业上百人用,难免就收紧了。而小亲王却近乎是只进不出,所以那些人家的子弟过年又被皇帝敲了一笔见了小亲王才会出言挤兑。没想到他直接就在皇后面前给他们上眼药,回头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无人敢再招惹小亲王,魏家也跟着沾光。 回去的马车上小亲王便很高兴,沈寄心头暗道,在宫里行走的小孩子都不简单啊。这么不动声色的就替她出气撑腰了。她揽住小亲王,“嗯,回去咱们去溜冰去。” 小亲王高兴的道:“还要凿冰取鱼。”府里的下人在庄子里这么弄,几个孩子也看了去。 “成!” 沈寄这个正月完全没有出门应酬,众人也都表示能理解。容七少奶奶和阮少夫人陈氏还有另几个交好的约了一道来看她。又各自带了孩子来,跟家里这四个玩成了一堆。 沈寄唯独一一次出门,便是带了四个孩子去书院看望裴先生和裴师母。他们儿女都不在身边,魏楹这个弟子是四时八节都要去的。 裴钰外放之后,每月有了俸禄,都想着给父母寄一半回来,所以裴家的境况便好了许多。 几个孩子都管裴先生叫师爷,叫裴师母师奶,小亲王便也跟着叫。 裴先生自然很为魏楹骄傲,也为他年纪轻轻就出事难过,如今见了他的妻儿,老人家便有些把持不住。还是裴师母发现多出来一个,便道:“这是信哥么?我瞧着不像。” “不是的,这是醇亲王,一直住在我们家。今天就一起带来了。裴先生勿惊,他也是跟着魏大哥开蒙的。叫您一声师爷也是该当的。” 裴先生方才差点弹跳起来,他刚才还想这个小儿口称师爷给他拜年,怎么不想另外三个一样给他磕头。搞半天这是当朝亲王。 小亲王笑着把裴师母给的红包递给沈寄收着,“先生是魏大人的先生,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听小馒头说师奶的饺子很好吃。” 裴师母赶紧道:“有有有,这就下锅。” 小芝麻便道:“我来帮您。”跟着裴师母进了厨房。 裴先生看魏家人对小亲王都很随意,便也收了小心,在考小包子学问之后,还问了他几句。小馒头见师爷不问他,赶紧道:“师爷,还有我呢。” 裴先生听他背过书,沈寄就打发他们外头院子里玩儿,不要走远,等下回来吃饺子。 裴先生问沈寄,“你日后是怎么打算的?” 沈寄小声道:“先生,魏楹已经过了边关,大概半个月之后,就要到京城了。我估摸着消息也要传开了。” 裴先生大喜过望,“你说真的?” “真的,我便是刚得了通知来给先生报讯的。” 裴先生站起来,撸须的时候激动的都扯掉了几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从裴家吃过午饭出来,马车慢慢往城外走,半道碰上小权儿,沈寄问道:“年货都给简姨送去了?” “嗯,都送去了。我也告诉了她我爹平安无事的消息。” “嗯,回吧。” 不出沈寄所料,消息果然立即就公布天下了,这自然引起了轰动。而且在战事胶着的时候,朝廷能够把魏楹救回来,这实在是很振奋人心的一件事。皇帝下令沿路州府护送,当不得耽搁魏楹的行程。 魏楹进城那天,沈寄带了儿女出城去看。这次迎接他归来的人比去年此时送他离开的人更多。太子依然出城来迎,将魏家的马车就安排在他东宫车驾之后。 魏楹离开时的形象极佳,可这归来嘛,就简直不能看了。人都瘦得脱形了,身边的几个随从也是一样。也不知道困在深山时是如何度日的。半山寺武僧以及汪先生都没有露面,想是都不欲在人前出这个风头。 夹道欢迎的人群不时爆发出阵阵喊声,把小芝麻几人喊‘爹’的声音都盖过了。 太子过去迎了魏楹上东宫的马车,两辆马车擦身而过时,魏楹掀起车帘对带着纱帽的沈寄与小芝麻,还有站在旁边的小包子小馒头还有小亲王道:“我先进宫缴旨,你们先回家吧。” 沈寄见到了人,没缺胳膊断腿她就很庆幸了。至于他为什么戴着斗笠她就没有多做理会了。他是奉旨出使,如今回来,自然该先进宫缴旨,她便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两个时辰后,魏楹才回到温泉山庄。是宫里派马车送他回来的,不然他肯定要走错地方的。 见过几个孩子,看他们比去年都长大了不少,魏楹进了正房,脱衣去泡温泉。 他摘下斗笠,沈寄才发现他头顶的头发只有一寸。 魏楹笑笑,“路上为了避人耳目,当了一回假和尚。好在佛教也是东昌国教,终于给我混出了关。” 沈寄道:“少了些头发有什么要紧,让徐方开个方子,要不了一年就长起来了。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 281归来(2) 魏楹也知道,肯定瞒不过沈寄,只得宽衣解带。他身上的确很多伤痕,有被鞭打留下的,有刀剑伤,还有人追赶时放火烧山的灼伤……沈寄虽然说只要人全乎回来,没缺胳膊少腿就很好了,可是看到这些还是心疼得不行。 魏楹过来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背,“没事儿的,其实看着厉害,受的苦头还不如那次进大理寺呢。好在有那一次,不然,我可能还真撑不住。幸亏汪先生隔一段时日,就给我捎带些吃的东西来,还有你做的不显眼的棉背心棉袜。最要紧是他隔一俩月就在我们面前出现一下,给了多大的希望啊。” 沈寄用力一推,只穿了一条裤子的魏楹猝不及防就被她推进温泉池子里去了,“哇,你谋杀亲夫啊?” 沈寄恶狠狠的蹲在池边,“你个混蛋,你要是不非得当官,能有这么多事么?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我和孩子们过得什么日子啊。我是真的以为你没了啊,呜呜――” 魏楹游过来,趴在池边,“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回来了么?” “你说说这都第几遭了?”沈寄的泪啪嗒啪嗒掉到温泉里,掉到魏楹身上脸上。 “以后不会了。”魏楹伸手去抓沈寄的手,被她拍开。 “没见过一个文官当得有你这么危险的。我告诉你,你再来这么一次,这日子我就不过了。” 魏楹知道沈寄这一年估计都快崩溃了,这会儿看到他平安回来,又背了儿女,再加上看到他身上这样那样的伤,情绪便失控了。只是,她怎么就这么多泪呢,一直都流不尽。眼见她哭得都有些打嗝了,他摸着她的脚道:“小寄,求求你你别哭了,你再哭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寄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这才慢慢收声,接过魏楹递上来的拧干的热毛巾擦脸。 “你也下来泡泡吧,帮我擦擦背。” 沈寄宽衣解带下了温泉池子,摸着魏楹身上那些疤又忍不住想哭。 “我回头找徐方给开些药膏,不行找太医想想法子,一定把这些都弄没了,然后好好的吃饭把掉了的肉长回来。就跟从前一样了。” 沈寄横他一样,“好了伤疤就能忘了痛啊?你伤疤去了,我就能当没那回事了?魏持己,你信不信我哪天也去受个重伤回来,我报复你!” 魏楹当即变了脸色,“别别别!你要打我骂我都成,你千万别这么报复我。” “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是最爱听圣人的教诲么。那怎么要一次又一次让我承受这些?”沈寄嘴上骂个不休,手上给魏楹擦背的动作却很轻柔。 “好好泡泡吧,治冻疮很好的。”魏楹的手上脚上甚至脸上都有冻疮。他说那极寒之地真的是呵气成冰的。要不是他从小打熬出来的好身体,换了其他文弱的官员,多半就死在那里了。 “嗯。” “魏大人,你还想吃羊肉不?回头让你闺女张罗去。” 魏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吃,坚决不吃!在那边其实也没得羊肉吃,可那羊膻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闻了。”说着转了个话题,“嗯,太医说我伤了元气和根底,皇上让我在家好生休养一阵子再回去做事。这段时日咱们就一家子在一处好好过日子。” “嗯,对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没了,所以把京城那座大宅子给卖了捐做军资。这以后你要上朝,还得再买一栋。” 魏楹掬起热水覆到脸上,“不用买,回头肯定还有赏赐下来,皇帝一定会赐一栋宅子的,不用白花银子。” 沈寄点头,“嗯,家里还真没有多的银子了。” “嗯?”魏楹愕然。 “我挪了些银子,去找买船出海的路子去了。汪先生怕皇帝言而无信,咱们得给他找条退路。” 魏楹点头,“这个应该的。” “不过啊,我去找这条路子才发现,还可以顺道做点海上的生意。不说一本万利但一本十利是有的。反正咱们也是要出去一趟,不如顺便运点海外没有的物件出去。万一真遇上海盗也就认了。不过为了汪先生出海的安全,海盗那边我也托人去走路子了。如果以后打完仗皇上开海运,有水军护航,就更好了。” 魏楹失笑,“你请谁去的走的路子?” “胡胖子啊,除了他我还敢信谁。扬州漕帮的人倒是有路子,可他们一早就是皇上的人,跟咱们又没有特别过命的交情。胡家在海上有路子的。然后那天听陈氏提起,陈家造船的技艺是相当娴熟的。到时候可以托她的门路去订做一只海船。你知道么,SS名下都有三条船了。小芝麻说起他很是佩服呢。” 魏楹转过身,抱住沈寄,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小寄,我真怕回不来,再见不到你,见不到孩子们。” “都见着了,你自己说的,以后再不会涉险了。要是食言,我就、我就……” 不待沈寄威胁的话说出来,魏楹把人用力往怀中一揽,软语温香抱满怀才满足的一叹,“终于回来了,真好。” 沈寄脸上有些不适,魏楹太瘦了,肋骨扎人。怎么能瘦成这样啊,她非得把他养胖了不过。 “哎,你不会半夜以为自己抱着羊吧?” 魏楹噗嗤一笑,“还真把羊当成过你,睁开眼就发现又是梦一场。” “忘了告诉你,小亲王以后就住咱们家不进宫读书了,是伽叶大师的意思。” “怎么回事儿?” “之前你的消息传回来,你的书房被抄,府门也被封了。然后小亲王自然就被接进宫了。后来汪先生带了确切消息回来,细作那边也佐证了说你没有叛国,却一直没恢复小馒头伴读的资格。玉太嫔把小亲王接到了她宫中,但是只丢给宫人照管,大大小小的事还是于太监在张罗。后来王爷出水痘,太医来了,玉太嫔却不愿来瞧瞧,伽叶大师便生气了。我也见到他老人家本人了。” “哦。”对于家里多个常住人口,魏楹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就是。 “你晚上想吃什么?”中午魏楹是跟着皇帝用的御膳,他这次回来待遇相当的高,非常的受礼遇。 “你随便做点什么都行。”重点是要沈寄亲手做。 “嗯。要不要上床躺一躺,我让小馒头进来念书给你听,一会儿就睡着了。”沈寄自己裹了大浴巾,把魏楹的亵衣拿过来给他穿上。 “噗――你不会让他每天这么给你催眠吧?”魏楹的手拂过沈寄眼下的青黑,光看这个就知道她有多久没有睡好了。 “还是你进了国界我才能睡着的,这会儿也还没有消掉。” “不叫他了,你上来和我一道睡吧。”他躺在床上,伸手去捧沈寄刚散落下来的发丝。 “我不睡了,我这些天都在调整作息,之前挺乱的。徐方让我白日少睡。你睡吧,你睡着了我才出去。” “嗯。”魏楹之前在东昌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便是回来的一路,因为归心似箭,也没有好好休息,这会儿高床软枕,爱妻在侧,儿女在堂,一下子便沉沉进入了黑甜乡。 不过,还是噩梦惊醒,接替沈寄守在旁边的小包子立即推醒他,“爹,你回来了。”小芝麻已经十岁,不好在魏楹睡觉的时候进来,这会儿便在厨房给沈寄打小手。至于小馒头,他负责招呼小亲王一起玩耍。两个人提着小桶去旁边老远的地方凿冰取鱼去了。因为庄子上有温泉,所以他们家的水是不会冻上的。所以得辛苦走远一些。不过为了玩耍他们二人都是不辞辛劳的。有大内侍卫跟着,安全无虞。 魏楹看看床,又看看旁边的长子,吁出一口气躺回去,“嗯,回来了。” “爹,要喝水么?” 魏楹做起来,“嗯,你替我端些过来。”沈寄告诉他,这一年,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懂事了好多,看得她心疼。 厨房里除了沈寄母女,还有阿玲、凝碧等人。管孟刘驶褂行矶嗟娜烁着走这一趟,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府里还折损了好几个人手。所以今晚,会是一个团圆的宴席。徐方也被请了过来,正一个一个的给回来的人探脉。 裴先生和裴师母也被请来了,魏楹闻讯便起身带了小包子一起过去作陪。到了饭点,小馒头和小亲王嘻嘻哈哈的回来,还跟沈寄说捉鱼的乐趣在于捉,不在于鱼。 “少跟我讲什么魏晋风度,就是你俩没捉到嘛。还说要给我添一道菜呢,幸好没等你们。” 晚上热热闹闹的吃了团圆饭,和冷清的年夜饭不可同日而语。沈寄另着人给折损了的几人家里送抚恤金去,说以后也会按月每家送二至五两银子去,端看家中负担如何,可还有劳动力。不能让人家里没了指望,却也不能恩大成仇。 晚上三个孩子问了安各自回去,魏楹躺到床上,手枕在头下,“还是家里好啊!” “废话,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己的狗窝呢。何况你去的还是什么地方,穷山恶水。” 魏楹转过身来,“表姐夫真是两口子打架撞了脑袋就走了?”按说今天芙叶一家肯定是要来的,可是没有,他便问了问,得到这个答案着实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他这会儿死了没有。你可别再叫他表姐夫,你就是替他背的黑锅。”面对魏楹震惊的眼神,沈寄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魏楹咋舌,“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皇帝召见他,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这些事情他完全没机会知晓。原本还想问问的,因为皇帝一直在问他,也就没顾上。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儿。 半晌,魏楹感概道:“你那给表姐,命也够苦的了。本是金枝玉叶,却从小流落在外。数年青梅竹马,十几年夫妻情分,到头来蹭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啊,最要命这事还没完呢。西陵公主的事不闹出来他们一家已经很惨,要是闹了出来,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其实,他们也全都是受害人呢。他们一家在守孝,我也不好登门。只希望皇上安排得周全,西陵公主的事不会爆发出来吧。” “大是大非面前,哪里还有人考虑这么多。就如你所说,之前被发卖的那些叛国官员的家属,她们难道不是无辜的么。可是刑法严苛,便是如此。一人有罪,全家受过。” “可严刑峻法之下还是有人铤而走险的。” “也还是有用的,此行有几个官员也是害怕会连累家人,所以咬牙撑着。撑不过去,索性自行了断,托我一定要还他们清白名声。” 今日魏楹面圣便将此事分说明白了,还将带回来的遗物托礼部官员转交给家属。这件事让他在朝堂赢得了不少善缘。因为一个官员,怎么都不可能是孤立的。他在朝堂上会有座师有同年有朋友。要不然方孝孺被杀的第十族是从何而来。所以,魏楹替那些殉难的官员洗刷冤屈,赢得清白名声,无形中就结了善缘。更不要提那些死难官员的亲眷对他是何等的感激了。 “嗯,我知道你肯定也有恨不得自行了断的时刻。谢谢你为了我们母子几个撑了下来。” 魏楹摸摸沈寄的头,“我怎么能让你和孩子们背着污名过一生。怎么能让你们落入尘埃里,任人践踏。更不能……”让你为了孩子委曲求全,跟了皇帝。 “更不能什么?”沈寄听明白了魏楹的未尽之言,伸手要拧他,可看他到处都是伤,没伤的地方也没什么肉给她拧,只能作罢,“等你养好了,我再下手。” 魏楹闷笑了两声,“我有一处没伤,完好无损,你要不要看看?” 沈寄开始没反应过来,被他抓着手往身下放才明白过来,小声道:“你行不行啊?” 魏楹立时炸毛了,“你试试就知道了。”他下午养精蓄锐不就为了这会儿么。 “骨头扎得人肉疼!”沈寄小声抱怨。 魏楹用手撑着,没把全身重量压到她身上,继续卖力的耕耘。两人都是久旷,一时自然是**。云收雨散后,魏楹将沈寄吃丸药,便盯着她。 沈寄笑看他一眼,“等你身体调养好了,我们再生个老四好了。” 魏楹立时两眼放光,“好!” 沈寄摇头,不给点好处,这人休养身体怕是不会认真。如今说了这话,估计完全不用她操什么心。该喝药喝药,该吃饭吃饭。 到了三月,开始春暖花开,河里也解了冻。魏家一家六口到附近踏青春游。魏楹被媳妇和女儿养得长了好几斤肉,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这会儿正坐在河边的小马扎上意态悠闲的钓鱼。小亲王和小馒头坐在一边眼都不眨的盯着水面,等于上钩。不过坐了一会儿,两人就无聊得抛开去放风筝了。 自从他十九岁入仕,这十七年还真是没再这么悠闲过,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身边都是妻儿环绕,欢声笑语。外头的纷纷扰扰一点都没有传进温泉庄子来。 沈寄带了小芝麻小包子在旁边捡柴火,准备一会儿生火烤鱼吃。小芝麻给小包子使个眼色,说两人去林子里走走。过了一刻钟回来,小包子手里拎了一串鸟。 沈寄问道:“这谁打的?” 小包子道:“我……们。”在沈寄的眼神下不得不改口。他的准头没有姐姐好,这个娘是知道的。不过住到庄子上以后,娘管得没有从前严,就不知道爹…… 魏楹那边高兴的道:“上钩了!” 沈寄和几个孩子便转头去看,结果只是一条一个巴掌那么长的,众人失望。魏楹讪然笑笑,“不够吃,我再钓几条。”看小包子的手背在身后便道:“什么东西?拿出来!” 小包子不得已拿出啦一串鸟儿来,魏楹点头,“嗯,不错,加上这些倒霉的鸟儿,再来两条鱼也就够了。小包子准头有长进。”一边警告的看了小芝麻一眼,小芝麻摸摸鼻子,“爹,我来收拾你钓的鱼。” 沈寄便准备生火了,却听到小馒头和小亲王闹了起来,原来两人的风筝缠到一起了。又打发小包子过去给他们解开,让他俩重新放过。 当然不能光吃鱼肉和鸟肉,沈寄还带了不少菜蔬。当下两大四小都吃得很满足。沈寄问魏楹,“这样悠闲的日子,你还能过多久?” 外头正打仗呢听说内政也不是太安稳,小权儿这个旬假都没有回来,可见情势很紧张。 魏楹握握沈寄的手,“我估着再过些日子,召我回去当差的旨意就会来了。在那之前,尽量的松散松散吧。局势不明朗,咱们的小四儿,还是缓一缓吧。不然,万一有什么事,你身子不方便就不好了。我出去之后,暂时就住到朝廷的衙署去,也方便办差。你带着孩子们就在庄子上呆着,有什么事也好相机处理。” 282求情 三月间是魏楹和沈寄的生辰,而且恰好是沈寄三十的整寿。魏楹跟小芝麻说:“你娘素日夸口说把你教得哪哪都好,这是爹娘过生辰,就都交给你张罗了如何?也让我们好好享享你的清福。” 魏楹二月初回返的,如今调养了一个多月,十分美色已是恢复了七八分,又变回了昔日白面微须的美男子。 小芝麻闻言道:“爹娘生辰,女儿自当出力。爹的意思是要大办?” 魏楹颔首,“毕竟是你娘的整寿,爹也算是历劫归来。你就多用些心思张罗。不过,边关还在打仗,还是不要过于奢华了。” “女儿明白了,要多用心思做得巧,不靠银子堆砌。” “就是这个意思。” 小芝麻出去以后,便把挽翠洪总管等人都召集起来说了这件事。 洪总管第一个点头,“爷平安归来是件大喜事,夫人这么多年操持这个家功劳苦劳都有,这回既然爷发了话,自然是要好好操办的。大姑娘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就是。” “我头回真的自己经手这么大的事,还是要靠你们多帮衬。爹的意思,现在边关在打仗,就不要过奢。但是我想爹这次回来,皇上和太子都那么爱重,世人最爱跟红顶白,而且父母同一日过生辰,也是佳话,想来到时候上门的人多。还得好好安排一番才好。” 挽翠点头,“大姑娘说得没错,咱们先写计划书,然后再一步一步的张罗吧。”写计划书,这是沈寄给内宅养成的习惯。十多年下来,魏府有什么事,这些掌权的大管事、媳妇子都非常习惯了。 这边真说着,那边三个男孩儿下学走过来,眼瞅着人聚在一起便都过来问什么事儿。小芝麻便说商量给父母过生辰呢,让他们也得出力。如今,她和三个男孩儿已经不在一处上课,学的内容也不同了。 一听说是这事儿,三个男孩儿便都起了兴致,小馒头嘴最甜,说是唯大姐姐马首是瞻,听大姐姐吩咐。 这边安排上了,沈寄今儿却不在家。她让崔大掌柜的给魏楹在靠近皇城的地方找了个一进的小院子,每月五十两银子的租金。家具什么都是齐全的,而且到宫门步行才一刻钟。所以这个价虽然是贵了点,但也还可以接受。 她今天便是进城看房子去了,如果好就写了契书租下来。让魏楹和魏权两兄弟住下,再拨下得力的下人过来伺候。皇帝倒真有心赐下宅子,可是皇城附近没有属于朝廷的宅子空着了,总不好叫人给魏楹腾吧。远了的就没有必要了,远的魏家自己还有一栋小宅子呢。是当年沈寄和魏楹成亲的时候购置的新房。所以,沈寄决定先来租间屋子住着。虽然,按魏楹的品级租房子住有些丢脸,可他们家的大宅子是如何卖的尽人皆知也就无妨了。 今儿是嫁给崔大掌柜二儿子的季白陪着沈寄来看的房子,看过后沈寄觉得比较满意,她便去找了众人写契书交订银了。 “奶奶,都办妥了。回头我再让人来拾掇一番。爷和小爷就能住进来了。” “行,那就有劳你了。” 季白道:“奶奶跟我还这么客气。” “你如今可是崔家二少奶奶了,我当然不能不客气啊。” 季白挽住沈寄的胳膊,“没有奶奶,哪有我们几姐妹如今的好日子啊。” “日子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若不是这几个丫头被收服后对她都是一心一意的,她也不会费心给她们张罗婚事,张罗赎身,让她们的孩子可以读书将来考科举。 她为她们做了这些,挽翠等人自然感念在心。本来上次魏府出事,她们准备倾家荡产也不能让沈寄几母子受罪,没想到那事儿竟然雷声大雨点小的就过去了。所以这次沈寄要过三十的生辰,她们便都成了小芝麻的得力帮手。就连流朱都从扬州府赶来了。 因此,沈寄着实是过了一个很舒心的生辰。不过,生辰过后,早有预料的魏楹起复一事便被提上了日程。如今朝堂上正是用人之际,他自然是躲不了多久的清闲。这次他回朝廷,果然是领了虚位数月的吏部侍郎一职。如今,凌先生已经是凌相了。 圣旨到了温泉庄子,沈寄便打点着和孩子们一起把魏楹送到了租下的小院。小权儿也自行搬了过来,一见面就和侄儿侄女玩闹上了。 魏楹摇摇头,“你还说他稳重了。” 沈寄摸摸鼻子,“在外人面前稳重多了,毕竟才十五岁嘛。”一边又想到和小权儿差不多大小的阿隆,忍不住便是一声叹息。 于是沈寄对魏楹道:“我想去芙叶那里看看。”虽然身上有孝的人家不能出门,但沈寄作为至亲上门探视自然是可以的。 魏楹点点头,“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不是还要道吏部去一趟么。我自己去行了。”魏楹换了差使,按例是要到吏部登记一下的。而且他本来就是到吏部任职,今天先去和同僚打个照面也是好的。 沈寄看小芝麻带着人在张罗魏楹的东西,便交代了她几句,打算自行往芙叶府上去。 小馒头便要跟,沈寄摸摸他的头,“让管孟叔带你们哥俩和小亲王到街上逛逛吧。姨母家丧事过去不久,你们不好去那边打打闹闹的。让你们规矩坐着,我估计你们也坐不住。” “好吧。”小馒头跟沈寄讨了零用钱,便挥手送她出门了。 沈寄到了芙叶府上,芙叶原本是很张扬的美人,如今也完全张扬不起来了。而且眼瞅着保养甚好的人一下子就老去了几岁,看着比沈寄大了五岁以上。 如今这整座府邸都没有什么生气,给孕妇调养身子的补品这几个月流水价的往府里送,西陵使臣也送了不少。还让他的夫人时不时来给西陵公主请安。太医说‘公主胎像不稳’,需卧床保胎,她每每便不能久留。只是这个日子,芙叶一家三口过得实在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可身上有孝又不能出门,不然沈寄真想把下巴都瘦尖了的丹朱带回去好好调养一下身子。 芙叶拉着沈寄道:“小寄,我、我求你件事儿。” 沈寄心头叹息,说道:“你说吧,我要是能办,一定不会推迟。” “我自己无所谓了,可是阿隆跟丹朱,我真的很怕他们受那个混蛋的连累。” “不会吧,怎么说你们母子三人也是穆王爷唯一存世的血脉了。不能把你们和一般细作的家眷处理吧。” “父王去的太早了,而且我同皇上的关系也不太亲近,他的余荫怕是到我这里就止了。皇祖母也不在了,他们体内还流着一半东昌的血呢。小寄,你帮帮我吧,你去求求皇兄,让他放过阿隆和丹朱。我求求你了!”说着话芙叶竟然作势要给沈寄跪下。 沈寄赶紧抱住她,“芙叶姐,你别这样!我、我去就是了。”要去见皇帝,自然不能大喇喇的就去那处小院。那里毕竟连着皇宫,沈寄也不敢造次。于是请了在这里看守的宫中的人给小多子总管带话。两刻钟后,便有人在芙叶的后门接了沈寄过去。 皇帝自然是知道她的来意的,直接道:“你告诉芙叶,只要事情没有泄露,朕将来可以网开一面。可是那东昌贼子的儿女,要再享荣华富贵却是万万不能了。” 沈寄喜道:“只要能保住命,其他的都没关系。” 皇帝看她一眼,“对你而言荣华富贵都是云烟,旁人可不一定。” “我也没那么脱俗,只不过人活着也就是三个饱一个倒嘛。” “你就不能说文雅一点啊,三餐一宿也比你这个说法好听啊。”朝堂的事很多,皇帝其实颇有些焦头烂额的。不过小多子告诉他沈寄想见他,他还是抽身来了。就听她说说话,也是一种松弛。 沈寄看看皇帝,算来皇帝今年应该是不惑之年吧,他们居然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不过看皇帝的模样,这段时日日子很不好过啊。 莫语端了参茶上来,示意沈寄劝皇帝喝,她便接过来放到皇帝手边,“皇上喝参茶吧。” 皇帝最近操劳国事,有些不思饮食,现在其实也不想喝,可沈寄难得端一回茶给他,便接了过去慢慢缀饮。 莫语出去小声跟小多子道:“这位夫人,要是肯留在皇上身边多好啊。” “你知道什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看这位深谙此道。算了,这些也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能议论的。” 沈寄在里头劝着皇帝,“国事之余,皇上也当爱惜身体才是。就是我刚说的三个饱一个倒,只要这四样做好了,皇上的身子就能健健康康的。要不然,一边是忙不完的大小事务,一会儿这儿打仗了,一会儿那儿遭灾了,再然后户部没银子了,这家大了不好当,很容易就着急上火了。另一半却是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就是一根蜡烛两头烧了。我话粗理不粗,皇上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多掌几年江山也该好好保重才是。” 皇帝瞪她两眼,“这话也就你敢当着朕的面说。”不过,还真是话糙理不糙。只是,身边那么多女人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一个能再让他心里起那样的涟漪。对皇后,他还是尊重更多些。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只可惜,他虽然掌了天下权,却还是无法醉卧她膝。数月前,她哭着求他派人去救魏楹,那个时候看着好生可怜可爱。如今,却是明显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慵懒和娇媚。看着还是仿如二十出头,却更添了许多风情。一看就是、就是阴阳调和的。想到这里,皇帝心头还有些难受。 从明儿起,他又能每日看到魏持己了,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想到这里,皇帝坐不住了,“你回去吧,让芙叶看顾好公主,不要露了端倪就是她一家子的福气了。还有,近日,朕便要将那东昌狗贼的真面目在天下人面前撕下了。” 又将是一番惊涛骇浪!不过,也是时候了。过了这么几个月无论皇帝是在布什么局都该已经布好了。 沈寄自家坐马车回到租的小院,魏楹早已经回去,这会儿脸色不是很好。 小馒头告诉沈寄:“娘,我们去大姨府上接你了,可是大姨说你已经出府了,说是要四处逛逛。娘你上哪逛去了?怎么也没给我们捎点什么回来?” 沈寄心头一个咯噔,魏楹肯定打发人去宝月斋然楼都问过了,知道她没有过去。几个孩子都在家里,她要是没事怎么会四处乱逛。再结合她是从芙叶府上离开,很容易便猜到她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嫁了个聪明男人真是不好。她也没想到魏楹如今居然成了五好男人,还能想着去接她。不过这事儿她本来也打算告诉他的。 举步想走,发现衣服被扯着了。低头一看,小馒头还拉着她的衣摆仰头控诉的看着她呢。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哦,从你大姨家出来,他们一家心情都不好,娘也跟着心情不好了。就没顾上给小馒头带好吃的好玩的了,下次吧。” 小亲王上来拉拉小馒头,“屋后有蛐蛐,我们捉蛐蛐去。” 小馒头这才道:“记得哦,下次啊。” 沈寄进屋去,这一进的房子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后头还有一排下人房。比起以前的大宅子和温泉庄子都嫌逼仄。不过,就住他们哥俩也够了。便是今晚不回庄子里,也能住得下。回头小包子和小权儿睡,小亲王和小馒头睡,小芝麻自己一间屋子,魏楹沈寄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就安排过来了。 沈寄这会儿进了书房,魏楹拿了本书在看着,理都不理。沈寄坐到他旁边趴在桌前笑道:“书比我还好看啊?” 魏楹翻了一页书,眼睛好像粘在书上一样,“庄重点!” “嗬,又要跟我讲什么床上夫妻床下君子那套了啊?”沈寄偏不庄重,宛若无骨般的倒在了魏楹身上。魏楹倒也没推开,只是冷哼了一声。 “芙叶姐姐都要跪下来求我了,我推脱不掉啊。再说阿隆阿赫丹朱都是好孩子……” “她为什么求你?她要求也该去求太后求皇后。那可是她的伯母跟嫂子。求你做什么,你是谁啊?”魏楹越说越来气,脸都胀红了。 沈寄无言以对,因为魏楹说得都对。 魏楹把书大力掼下,“你是不是时常去见他?” “你不在的时候去过两回,加上今天一共三回。”沈寄老实道。 “哼!” “我以后再不去了,魏大哥,你别气了嘛。之前是真的害怕,所以才会求着他派人去救你。今天、今天我也实在是……” 都是情有可原,可是皇帝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么。芙叶为什么不去求太后皇后,却求小寄。还不是因为皇帝很明显对她还没有死心嘛。这要是自己真的没有回来,一开始还好,皇帝必定还要顾忌着他是为国捐躯的。可时日长了,怕是按捺不住。 魏楹越想越气,一想到明天又要面对那个觊觎他媳妇儿的皇帝心头就不舒坦。 沈寄拿手捅捅他的背,“以后咱们好好儿的过日子,什么都不管了。”又伸手摸摸魏楹的脖子,“你原谅我吧,别气了,青筋都冒出来了。” “背着我去见别的男人,我连生气都不行?” “没想背着你,本来也是要回来告诉你的。” “你还敢告诉我?” 沈寄挠挠头,“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他对我很规矩的,我也只是当他是个老朋友。我跟林子钦接触你不是都能接受么?” “林子钦他干抢我媳妇儿啊?他就是国舅我也照样整死他。而且,你和林子钦接触那都是在我面前。可是这个人,我拿他没办法啊。他当年用个赝品把你换了,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却只能忍啊!” “你小声点,这里隔音可不比家里。”沈寄出去撩开帘子一看,就看到小芝麻在外头站着,“我、我是来叫爹娘去吃晚饭的。”然后就听到里头好像在吵嘴,听了两句,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惊悚的内容。 沈寄问道:“方才听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听到。”小芝麻毫不犹豫的回答。 “什么不学,学会听墙角了。”这书房没人守着,怕是魏楹把人打发出去了。然后两人说话一时没提防,竟让小芝麻听了去。 沈寄进去叫魏楹,“走吧,去吃饭了。” 魏楹出来,也狠狠瞪了小芝麻两眼,吓得她赶紧躲到沈寄那边去。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不少事了。原来林叔叔对娘……还有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啊?竟然让爹这么忌惮。还把娘给换了,她猛地想起某一年有一段时日她觉得娘怪怪的。那好像是进宫回来后的事。天啊,是皇帝! 283同情 第二日沈寄带了孩子们回温泉庄子去,他们一直表示不喜欢住城里。 “那当然了,住在郊外,又没有人那么严格管束,你们一个个跟脱缰野马一样。”沈寄笑眯眯的倚着大迎枕说道。马车里坐了一大四小,而且小芝麻小包子也不算小孩儿了,一时满满当当的,一路欢声笑语回到温泉庄子。 此后,魏楹是每逢旬假骑马回来松散一天,沈寄倒是隔三差五的坐马车进一趟京城瞅瞅那两兄弟日子过得如何。十五叔在京城又呆了些日子,如今已是回淮阳去了。汪先生,魏楹回来后沈寄就见了一回,送上些针线房做的衣物鞋帽等,就再没机会得见。 因为小芝麻小包子已经大了,也能看家顾弟了,所以有时候沈寄便留宿京中,没有一定要出城。如此,魏楹对目前的生活也就没有什么大的不满意了。 沈寄已经派挽翠登门告诉芙叶皇帝的意思了。这天,郡马的事终于闹出来了。芙叶背了小半年的恶妇的名声也终于洗刷了。芙叶因穆王余荫,而且是被蒙蔽多年不予追究,而阿隆因为西陵公主的关系,世子的封号未夺。丹朱一个小姑娘,倒也没刻意为难她,一切照旧。 外头舆论怎么着沈寄也不想去管,多半就是说得亏娶了西陵公主,日后还不得当菩萨一样供着啊。可是,真正的西陵公主已经被杀死了。如今这假的,就等着到时候‘难产’好发丧呢。唉―― 沈寄让老赵头套马车,她要去趟芙叶府上。 小权儿正好下衙回来,看到了便道:“大嫂,我同你一道去吧。”他同阿隆关系很好,这是要去看看阿隆。 “嗯,走吧。” 如今边关未宁,朝堂上也不安静,按林子钦走之前说的,多半还要起一阵内乱,所以替小权儿相看姑娘的事沈寄一直没有张罗,十四岁也实在不必太急。她那个干娘着急给谆哥儿说亲,主要是因为她的年纪大了想看到曾孙再闭眼。 林谆去年下半年考中了秀才,林夫人就急急忙忙给孙儿定下了亲事,是她娘家远房的侄孙女。毕竟林家虽然没得官儿做了,但家底还是殷实的。林夫人一旦想通,不去奢望官宦之家的嫡女,要定下一门亲事还是不难的。 而且,小权儿的条件一提,沈寄就犯难了。她上哪去给小权儿找个合乎他要求的啊。就是再来一个穿越重生的,也不会如自己一般的性情吧。 魏楹知道以后面色不善的道:“嗬,这小子原来是要比着你的样儿找个媳妇儿啊。” 沈寄当时推了他两把,“心底无邪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讲出来呢。”自从知道她和皇帝见过三次面,魏楹心头的酸气就不时的往外泡,逮着了机会就往外冒。沈寄好笑之余,却也觉得不是什么坏事。如此,他才能更着紧自己,不敢丢掉最大的优势――身边没有任何别的女人。 一时到了芙叶家门前,之前因着在守孝,就没有什么人往来。如今郡马的事爆发出来,估计就更没人了。以后西陵公主事发,大概会门前冷落很多年。没有转机的话,会就此没落也说不定。 进到里头,小权儿和阿隆到后头的马场去跑马,沈寄和芙叶、丹朱母女进到内室说话。 “不瞒你说,我如今的感觉是终于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了。等了许久才等到,现在就等另一桩事赶紧尘埃落定了。这感觉就好像等着人脱鞋,如今终于脱了一只,还有另一只。”芙叶拉着沈寄的手说道。 “再熬几个月吧,熬过了就好了。皇上不是都说了么,网开一面。只要一家人在一处,其他的都好说了。我去年不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么。” 芙叶看看丹朱,“我就是不放心他们兄妹。” “一样的,我当时也是为小芝麻姐弟愁得很。”沈寄很能体会这种心态。当时她可不就是担心小芝麻变成罪官之女,遇人不淑么。想到这里,沈寄猛地抬头,丹朱可比小芝麻还大一岁,如今虚岁已经十二了。这已经是该张罗亲事的时候了,可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原本,郡主之女,又是从小养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要说一门好亲事是很容易的。可是如今,芙叶彻底失宠,生父却是东昌细作。哪里还有高门肯要这样的媳妇儿呢?阿隆是个男儿,怎么都要好些。最不济,他还有一身的好本事,还可以上战场去搏杀一个前程。当然,前提是皇帝信得过他。他要上战场肯定是得把芙叶和丹朱留在京中的。皇帝手里攥着人质,也能多信他两分。战场上还有他外公穆王留下的人脉,也只有他才能完全继承。 可是丹朱一个女孩子要怎么办呀?也只能靠兄长在战场搏杀出一个好前程了。但是姑娘家的青春韶华有限,能等得了几年?而且刀剑无眼,万一阿隆再出个什么意外……她这个表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沈寄也曾艳羡过芙叶生来是金枝玉叶,也想过自己如果有个差不多的身世,也不必为了匹配得上魏楹花那么多心思。可如今,眼看芙叶一家成了这样,她也只有一声叹息。不过现在能说什么,也只能是安慰了。 “还有阿隆呢,他的骑射是人人夸赞的,还有他的策论也写得好。当初就人人都说是穆王隔代的遗传呢。” 芙叶道:“我就怕这个,我怕他拿命去拼,要替我们母女拼一个好日子回来。” 以阿隆的性子,这是非常可能的事。他如今日日苦练骑射以及马上作战,为的不就是上战场。怕是等西陵公主的事一旦爆出,谁都拦不住他。而且,阿隆如今真的是有求死的心。生身之父是杀妻的仇人,这让他怎么活?除非将来能遇到一个人用所有的温存体贴来捂热他已经冰封的心。 芙叶小声对沈寄道:“我闺女最近而已不太对劲儿,你知道她一向不怎么亲我,而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你帮我劝劝她。” 沈寄应下了,芙叶推说自己精神倦怠,让丹朱陪着沈寄到后头逛逛园子。丹朱便引着沈寄出去了。 “小姨,是母亲让你来开解我的吧?这些时日,她老是望着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在花园小径上,丹朱开口道。 沈寄笑笑,丹朱能在太皇太后跟前都吃得开,自然是聪慧无比的。这一点没有随芙叶。当日沈寄还跟魏楹说过,说这孩子不随父也不随母,怕是随了外祖父母。如今想想,她那个在皇帝眼皮子地下潜伏了十多年,又和魏楹以亲戚论交往来密切的爹,怕是表面憨,内里精乖无比。 “是啊,你母亲很担心你,小姨也担心。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当时就只有你还能撑得住,可是你对人生的看法怕是都要改变了。”十一二岁,正是人生观形成的重要关头,偏遇上这样的大事。说起来小芝麻小包子过去一年飞速成长,也不是因为家里出了大事么。 “老是憋在心头也不好,不如,和小姨说说吧。” 丹朱点头,看得出来她也很需要一个倾诉的机会,“小姨,我从小跟着太奶奶长大的,太奶奶再疼我,那毕竟是皇宫,过的日子肯定不如在爹娘面前撒娇的孩子那么如意。” 沈寄轻轻‘嗯’了一声,宫里是天下最脏污之处,什么跟红顶白踩低拜高绝少不了的。丹朱需要扭曲自己的天性去迎合太皇太后的喜好然后得宠。而芙叶从来没有在宫里呆过,更是一点指点都不能给她。一切都只有靠她自己摸索。这么一想,丹朱从小的端庄严谨没有小孩子的活泼,甚至她略微有点势利,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一直也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女,不是很看得起旁人。可是太奶奶薨了,我们一家的日子便没有从前好过。后来又卷入逆王之乱。好在皇舅舅知道我娘是干不了那种大事的人,又有外祖父的余荫。这才保住了一家的平安和富贵。在那之后,我就有些明白了。什么都是虚的,权势,还有上位者的喜爱才是实在的。后来嫂嫂嫁进来,家里又有了起色。但是又出了那样的惨事,那个人竟然一直在骗母亲,还做了那么多对朝廷不好的事。我们家自然要被打落尘埃了。我现在每日看着哥哥在校场挥汗如雨,心头都难过得不得了。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可以帮衬他一二,反而要靠他为我去搏杀。他要是出了事,我就没有哥哥了。”丹朱说着说着,一直端坐的身子就放软了,最后倒在沈寄怀里哭了出来。 沈寄抚着丹朱的发,任她哭个痛快。这么看下来,丹朱小小年纪,竟是经历了几番起落了。小姑娘其实聪明着呢,她自己什么都明白。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机会。和芙叶说,芙叶不一定能理解,还增添她的烦恼。所以憋到如今,实在是憋不住了,便倒在沈寄怀里哭了。 院子的小径那边走来两个人,正是阿隆和小权儿。小权儿和丹朱的年纪本该回避的,一早就该有人提醒他们不要走这边。可如今这郡主府里,下人哪里还有心思做事。于是便造成了这样的漏洞。 沈寄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阿隆和小权儿二人便放轻了脚步。丹朱并不知道他们二人过来了,还在哭着,小肩膀一耸一耸的,间或有几声泣声传出。 看到妹妹这个样子,阿隆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小权儿倒也是见过丹朱的。只是他既然喜欢沈寄和小芝麻那样的性子,对有些端着的丹朱便一直不太看得顺眼。今日见她竟哭成这样,心下也升起起同情来。 阿隆和小权儿放轻脚步离开了,丹朱哭了个痛快才直起身来,看沈寄的胸口被她弄得乱糟糟的,甚至眼泪鼻涕都蹭在了上头颇为不好意思。 沈寄笑笑,“没事儿,我出门都是另带了衣服的,换了就是。”时下的贵妇、大家千金出门做客、游玩都是要另备一身衣裳的。万一遇上什么意外也好替换。当下沈寄便唤了薄荷去取衣服过来替换。丹朱自此对沈寄愈发的亲密,而且后来性情也受了她不少影响,渐渐长成一个大气、平和的小姑娘。 回去的路上,小权儿对沈寄说道:“去哦以前一直觉得丹朱呃,端庄得跟假人似的。倒是没想到她也会哭成这样。” “她也是人生父母养肉做的,什么假人。她是在为他哥哥担心呢。” 小权儿一听是为这个,不由点点头,“那她也还是有可爱之处嘛。” 沈寄心头一动,然后马上打消了念头。小权儿和丹朱虽然年纪相仿,但隔着辈分呢。总不能她和丹朱姨甥两个做妯娌吧。而且看小权儿也只是单纯对丹朱生出了了几分欣赏而已。再说了,丹朱摊上那么一个父亲,淮阳魏氏如此爱惜名声的人家,怎么可能允她入门。当年允沈寄入门,一来是老爷子答应了,二来她虽然当过丫鬟,却是早已脱了奴籍的良民身份,三来便是二房巴不得魏楹得不到岳家的助力了。如此才有她被明媒正娶入门。唉,可怜的丹朱,别说大户人家会将她拒之门外,便是普通的官宦之家也不会要她了。 以丹朱的性子让她嫁作商人妇或是农家媳,她能接受么?她能接受,阿隆肯定也不能接受。而且,就不为了妹妹,只为了自己正名,阿隆也非去不可。所以,阿隆上战场这事儿是改变不了的命运了。 沈寄回来和魏楹说道这事,魏楹正色道:“小寄,芙叶郡主人是很不错,对咱们家的人也都挺好。可是婚姻大事,是结两姓之好。就算不寻求岳家的助力,也不能娶个拉后腿的。你要是觉得丹朱可怜,日后她成亲的时候,你重重的给他添妆让她以后日子好过些,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沈寄楞了一下,两姓之好,“你、你是怕我把丹朱和小包子送作堆?” 魏楹点头,“是啊,我怕你一个心软就答应了。流年那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子,以后他的媳妇儿也是魏氏的宗妇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担当得起的。” “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小包子和丹朱,刚好出了三代近亲的范围,可是沈寄还算觉得血缘太近。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个可能。 魏楹笑道:“那就最好了,反正我是不同意的。” 沈寄瞪魏楹一眼,他的想法一向很现实,只除了娶她这件事。如今他的名声高得很,在士林里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日后显见是铺就了一条金光大道,如今沈寄是一点都不怀疑他能不能位极人臣了。三十六岁的吏部侍郎,淮阳书香名门嫡长子,探花郎的正经科举出身,做过翰林院的‘储相’,有十年外放为官考绩优异的经历,做京兆尹期间就成了先帝临终召见的八大臣之一,呆过鸿胪寺大理寺,礼部吏部,还有出使外邦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牧羊的事儿,满朝还有谁的履历比他更好?魏楹如今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真正的‘储相’。 他唯一的弱点便是自己这个不是名门贵女还不容人的妻子了。可这些年自己得先帝、太后下旨褒奖,慈心会在民间威望日盛,魏楹失陷东昌期间,自己卖大宅子捐做军资,除夕宫更是宴捐出大量太皇太后太后等人赏的首饰,如今她的贤良名声早盖过了善妒的名声。做个一品诰命也没人能够说她不够格。 所以,魏楹必定是会封相的。这一点他自己更是清楚无比。几个儿女的婚事,将来也只能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找,可供选择的范围是很小的。 “你别自作多情了,芙叶也没跟我提过。过个几年,阿隆立下战功改换门庭,丹朱自然不乏人求娶。” “我也希望是这样。我对那孩子本身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当然希望她好。” 沈寄叹口气,“你没有确切消息传回来前,我也是如此担心着小芝麻的终身大事。” “所以我才担心你一个同情心爆发就把小包子许出去了。” 沈寄想起了另外一茬事,“呃,你要是真的封相了,那小包子的前程会不会受影响。如果父子两人都掌实权,皇上会忌惮吧?我估摸着你十年之内是一定可以走到那个位置的。那不正好是小包子出仕的时候。你一直让你走你的路子,可以后万一皇上忌惮,你岂不是得亲手打压他?” 魏楹欣赏的看一眼沈寄,然后道“那不是正合了你的意?是该想想这个问题了,如果是这样,那以后孙子我可得看好了。” 沈寄看他一眼,“孙子,在哪啊?” “总会有的啊。不过,嘿嘿,恐怕咱大孙子跟他四叔年岁会差不多。” 沈寄伸手拧魏楹一把,被他把手抓到唇边轻吻,“嗯,等局势明朗一点,是得把小权儿的婚事定下了。然后你也好给小芝麻小包子相看。” 284教子 沈寄走进小包子在温泉庄子的小院,他正在中庭舞剑,小小少年人剑浑然一体,看着格外好看。沈寄坚持让他们姐弟从小自己一个院子,除了要让他们学会自立,也是要他们学会辖制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如今看来,都做得不错。 看小包子一套剑法舞完,沈寄叫道:“儿子,过来。” 小包子收了剑走过来,沈寄拿出手巾给他擦额上的汗。他便也微微仰头方便她擦拭,“娘,你找我有事儿啊?” “嗯,我们到那边坐坐。”沈寄指指旁边的莲塘。 下人送了茶水点心过来,又把蒲团铺在石凳子上,然后默默退下。 “流年” 小包子愕然抬头,叫他的大名,看来是大事啊,“嗯?” “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小包子毫不犹豫的回答:“读书科举力求入仕,以后像爹一样,为民请命,造福百姓。” 嗯,很好的志向。这也是这些年魏楹一直给他言传并且身教的结果。可是如今事情起变化了。估计魏楹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年轻就有机会成为‘储相’。按说,怎么都该五六十去了,甚至有可能在他这一辈不能登顶。那样的话,小包子的前途就不会受影响,而且还需要踩着魏楹肩膀上去。 沈寄喂给小包子一颗草莓,他瞅瞅四方无人便张嘴含了。 “你爹爹现在是吏部侍郎,再有一步就是吏部尚书,到时候便很可能会入阁。” 小包子嘴角翘起,“嗯,然后呢?” “他如今才三十六,这一天比我们估计的早了二十年不止。主要是你爹当官虽然一开始不太顺,但是后来却是一路顺遂。五年内,他就可能入阁。十年内,就可能成为首辅。所以,如果你要出仕,怕是一辈子都得沉沦下僚,做不了多大的实事?” “为什么啊?”小包子很聪明,但毕竟才九岁,之前也没人给他讲给官场上的一些惯例。魏楹和欧阳先生都认为还早。 “你想啊,如果快的话,十年后你入仕,可你爹是丞相了,你在官场说出来的话人家都会想想是你这个七品八品的小官的意思,还是丞相大人的意思。还有,娘知道,你很敬佩你爹,你爹也一直很重视对你这个长子的教育。你为官的能力想必是有的,而且也想做些大事。可是如果你们父子都在很重要的位置上,皇上渐渐的就不能放心了。君权和相权,一向是有些矛盾的。主弱臣强或者主强臣弱都还能和平共处吧。主弱臣也弱,那多半要改朝换代。主强臣也强,就容易造成猜忌。如果父子皆强,那皇上真的很难完全放心。所以,官场有惯例,你爹要是当了丞相,那你就是要被投闲散置的。” 小包子想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这样啊。” “你想被投闲散置么?” “不想,那不是虚度年华吗。可是,我从小爹爹就这么告诉我,如果不当官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了。” “这个不要紧,以后慢慢想就是了。不过,该学的东西,一样都不能落下。因为你不是为了别人在学,是为了自己。” 小包子看着沈寄,一脸的苦恼:“要是我想不出来怎么办啊?姐姐要做和娘一样能干的人,我现在不能学爹了,那我学谁啊?” 沈寄想了想,“你多看些闲书吧,看看那些人物传记。人生的路绝不只一条的。而且,你是因为从小被你爹这么灌输,才立下达则兼济天下的志向的。咱们还小呢,才九岁,还有大把时间慢慢的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物。” 小包子还是挠头,“像小叔叔当武官,我好想不想。学小叔公做大侠,似乎也不是我想的。” “没事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先读书破万卷,然后再出去行游天下,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能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儿的。” 小包子点点头,“嗯,好吧。” 沈寄楼主他,“唉,我说到时候你把我带上怎么样?我给你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二十年前她就想这么跟出门游学的魏楹说的。 小包子失笑,“娘,爹才不会放你跟我去行万里路的。要是他答应了,我当然肯啊。” 小寄耷拉下脑袋,要魏楹同意她出远门,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不太可能哦。 看沈寄一脸的羡慕,小包子忽然觉得读书破万卷,然后行游天下,真的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于是心底生出了一些期待。 “哼,我要去的,到时候我要遍天下去巡铺,去看慈心会办得如何。你爹他休想拦着我。就让你姐姐照管他的生活。” 小包子笑而不答,不过可以想想到时候娘如果要跟着他出去,他爹肯定会出尽百宝阻拦的。而且搞不好,到时候姐姐都已经嫁人了。 沈寄推推小包子,“赶紧去读书。” 小包子笑:“嗯,争取在姐姐出阁前读破万卷。” 沈寄笑笑,等这一仗打完,天下太平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看小包子三观没有受什么影响,沈寄心头松口气。也是,他之前的志向就是唯一这个当爹的灌输的,现在前途无亮,失落肯定是有的,一时的迷惘也少不了,但是不会上升到丹朱那种三观都改变的高度。 沈寄一身轻松的往外走,来了个小太监,是于太监手下的人,老远看到沈寄就过来,“魏夫人,王爷上树了,您快去看看吧。” 温顺的小亲王离开了皇宫,到了温泉庄子终于也往七八岁男孩子人憎狗嫌的方向发展了。也许,是终于去掉了最大的束缚的缘故。不过胡闹起来的小亲王吃嘛嘛香,身体也壮实了许多。而他身后跟着的就是另一个人憎狗嫌的小馒头了。最近因为他们俩时常闹出些事儿,沈寄都不怎么敢往城里跑了,魏楹对此意见不小。沈寄很想问问他俩,你们是在刷存在感么? 可怜小包子的七八岁是在魏楹失踪的阴影中度过的,都没机会人憎狗嫌一下。不过,要是家里有三个人憎狗嫌的男孩儿,沈寄觉得自己多半得疯掉。 过去一看,小亲王果然爬上了一棵大树,还一边往上爬一边抓着树干拉下方的小馒头。于太监和小馒头屋里的管事妈妈都急得不得了。一圈大内侍卫守在附近,他们是被小亲王勒令滚开的。两小屁孩正在欢快的往上爬。他们显然还不知道沈寄已经从城里回来了。 沈寄问于太监,“小芝麻呢?”一般来说,有她镇压着,这俩小屁孩也不敢太过猖狂。 “大姑娘到外头佃户家去了。” “去做什么?” “洪总管带着她去解决佃户的纠纷。” “哦,这会儿我还是别出声吓着他们了,等下来再说。”沈寄仰头和众人一起看着,反正有大内侍卫守着,出不了什么事儿。 于太监发愁道:“王爷现在是怎么了?” “他一直以来被繁文缛节束缚的天性报复性的爆发了。没事,小男孩儿都这样。” “可是二公子可不是。其他人家的小公子也没见过这样的?” “他那是当时没条件。其他人家的孩子到了宫里哪敢再胡来。宫里的孩子嘛,也是天性被束缚得厉害。说句实在话,还是这样的王爷更有活力些吧?”之前的小亲王总是弱弱的,时不时的就生病,现在好多了。当然,也难带多了。不过,为了好带就让个小男孩儿变得只会规规矩矩的,似乎也挺残忍。 于太监想了想,点头,“没错。”沈寄镇定的态度感染了他。他从来没带过小男孩儿,如今头一个就是身份这么尊贵的,万一出点意外,他们全体大概都没有好下场。不过,魏家人也同样担负着责任,既然魏夫人这么镇定,想来是没什么大碍。 没一会儿,小馒头力气不济,上得去下不来了,抱着树干站着,一副好不可怜的样子。小亲王便抱着上头的树干喊道:“你们过来,把小馒头弄下去。”一脸的意气风发。然后看到沈寄在于太监身边笑盈盈看着,手上一松先小馒头一步下树了,大内侍卫便派上用场了。飞过来稳稳的把他抱住然后放到地上。 “魏、魏夫人,你回来了啊。”小亲王搓着手道。 “功课都做好了么?” “还、还没。” “先去做功课,然后来找我。” “嗯。”小亲王摸摸鼻子走了,呼啦啦跟着他走了一大群人。 “我、我还在上头呢。”小馒头出声道,他快抱不住树干了。一个大内侍卫笑着飞上去把他抱下来,沈寄忙跟人道谢。 “魏夫人不用这么客气。”他们吃住在魏家,虽然是宫里拨了银子。但魏家对他们照顾得很周到,这个差比其他大内侍卫好当得多。所以众人对魏家人还是挺客气的。 沈寄看眼小馒头,后者已经过来把她的腿抱住了,只露出头顶的一个旋儿。 “当次子真是好啊,什么压力都没有,万事都有哥哥承担。不过别忘了,哥哥也只比你大三岁。而且,说不定很快,你也要做哥哥了。小馒头,你觉得你会是个好哥哥么?” “会。”小馒头毫不犹豫的答道。 “哦,拭目以待。方才问小亲王的问题,你的回答呢?” 小馒头摸摸鼻子,他的功课也还没有写。难得母亲和姐姐都不在,哥哥又比他们晚下课。方才那小太监其实是去找小包子过来制止的,遇上了更有威慑力的沈寄,便把她请过来了。 沈寄牵着小馒头回去他的院子,然后手把手的教他写‘纨绔’两个字。她对这个小儿子,是相对纵容了些。要去皇宫那段时日,他还每天战战兢兢勤奋的读书。如今,是越来越散漫了。他跟小亲王不同,皇帝养小亲王就是要养得普通一点,因为小亲王的前程是注定的。他这辈子就是个闲王,有钱又有闲的王爷。虽然皇帝希望那些血脉远了的宗室子弟能够派上用场,不是一堆糊不上墙的烂泥。但是近支的他巴不得他们都平庸点。 对小亲王来说,中庸不出挑就是他一辈子的福气。他也可以在父亲的庇护下成为一个有钱有闲的纨绔。只要不欺男霸女的,沈寄觉得理智上也能接受,享受人生嘛。可是刚看过另一个只大两三岁就很懂事的儿子过来,就见到已经六岁的小馒头还跟个顽童一样。 在古代,六岁可不是幼儿园大班的年纪,尤其小馒头已经开蒙两年,早该懂事了。 之前魏楹出事,他一丁点感觉没有,是因为还小。可是何尝不是因为他前头有兄姐,自己对他太过溺爱了的缘故。小芝麻已经能帮着打理家里的中馈了,甚至在学着处理佃户的纠纷了。小包子已经会在父亲不在的危局里给母亲分忧,照顾弟弟。而小馒头要是照如今这个态势发展下去,那就是跟在小亲王身后一纨绔。如果十年后他成了纨绔里的翘楚,哪怕是很有品味的纨绔,沈寄也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淡定。 小馒头有些疑惑,母亲一句都没有教训他,只是扶着他的手写了这两个字就一脸痛心的走了。于是他第二天把这两个字带去课堂向欧阳先生请教了。请教的结果伤了小馒头的自尊,差点现场就飙泪了。 小包子把他领回去的路上,他果真就飙泪了。 “人家不是纨绔,人家跟哥哥一样的,一样的读书,一样的习武,呜呜――” 小包子也不知道母亲怎么给了小弟这么狠的一刀,“你还小,母亲不该这么说你的。” 小亲王在旁边开口,“魏夫人说的是以后。她说男孩子调皮捣蛋没什么不对,可是小馒头有些过于没心没肺了。如果一直这样混玩下去,那就是往纨绔路子上奔了。” 小馒头不服气的看着小包子,“人家会跟哥哥一样的。”自此便盯上了小包子,小包子看书他看书,小包子练武他练武,都不怎么跟小亲王在庄子里胡闹了。长期下来,小包子觉得,对这个小兄弟,的确是得用狠招才能见效。 昨天小亲王写完功课听话的去找沈寄,沈寄就道:“王爷,那天你在皇后那里护我,我很感激。而且从那里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今天也就不把你当小孩儿看了。” 小亲王有些局促的坐在沈寄对面,‘嗯’了一声。沈寄是他感情上的母亲,所以被她抓到他胡闹,他还是有点心虚的。 “其实你有这番变化我很高兴的,这说明你是真正把魏家当家了,把我们都当成了家人。而且这么闹腾你的精神也好多了,吃饭都比平时香。”沈寄说着伸手捏了捏小亲王的胳膊,“连胳膊都结实了不少。” 小亲王便笑了,如今不用去宫里,就在魏家和半山寺,他吃得香睡得也好。 “我知道你虽然小,但是也知道要中庸要藏拙,可是要让人对你完全放心,没有必要一味混玩。你找一个喜欢的事情来做,最好是不涉及超正的,这辈子你皇兄对你也就会很放心了。” 小亲王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告诉沈寄,他其实挺喜欢听唱戏的。私下里也自己唱唱,只是因为众人都说戏子是下九流,他不敢让人知道罢了。沈寄觉得做富贵票友挺好的,只要不染上玩戏子的毛病就成。这票友票戏是高雅,何况小亲王身份这么尊贵和戏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和伽叶大师商量以后,便找了不少相关的书籍和专门的老师来教他。 魏楹也觉得这是很适合小亲王走的一条路子。既然让他们养着,他们就得负责任。现在边关打仗,四方的封王颇有些蠢蠢欲动的势态。因为,皇帝登记以后一直致力于改革,很多政策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如今只要林子钦在边关失利,怕是就要有内乱了。魏楹绝不希望小亲王将来也走上这样的道路,那样他以后没脸去将先皇,于是乐见其成。 边关刚传了捷报,所以京城的人心头也都挺宽的。觉得边关蛮族,朝廷总是能胜的。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小芝麻在大街上把曹贵妃的嫡亲侄儿揍了,捅了篓子。当时曹家纨绔正在当街强抢民女。 街上的人看到曹纨绔抢人,无人敢站出来。小芝麻看那女孩儿都要咬舌了,明知对方身份还是不能忍。她十一岁,纱帽被风吹起,看得出是一个美人胚子。曹纨绔见她站出来帮那个被抢的女子,嘴里便有些不干不净起来,还想动手动脚。 一时曹魏两家的下人在大街上打到了一起。曹纨绔想靠近小芝麻却被她手里挥着的鞭子所阻拦,末了被自卫的小芝麻一鞭子抽在了脸上开了朵血花。在打斗之初曹家人立即去搬了救兵,把三皇子府上的府兵都搬来了。小芝麻这边则去搬了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的人来。 小权儿听说侄女在街上和曹纨绔对上了,立即从旁边一条大街奔了过来。徐茂这个京兆尹得到消息来得也快,可是,虽然是曹纨绔理亏,但他现在脸上开花,事情就难办了。同时,三皇子府的总管也来了,见状立即让把侄少爷就近送到王府。徐茂也跟着去了,嘱咐小权儿赶紧送小芝麻回家。 285善后(1) 小芝麻抽花了曹纨绔的脸,有点儿害怕。回到租的小院就赶紧告诉沈寄,“娘,我闯祸了。” 沈寄原本看着这个时辰小权儿和小芝麻一道回来就有点奇怪,而且陪着小芝麻出去的下人还一个个跟打了群架似的,就听小芝麻来了这句。 “怎么回事儿?”拉着小芝麻又招呼小权儿一起进屋去。 小权儿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就看到小芝麻把曹贵妃侄儿的脸抽花了。徐大人跟着去了三皇子府,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小芝麻,你说。” “我看到曹家少爷当街强抢民女,一个没忍住就出言喝止。然后他嘴里里就开始不干不净的,还想跟我动手动脚。家里的下人为了护着我,就跟曹家的人打起来了。然后、然后那家伙仗着人高马大,想欺负我。我一脚把他踹开,他气势汹汹的要打我,我失手就抽了他的脸一下。” 沈寄问小权儿,“你凑巧经过?” “不是的,有兄弟跑来告诉我,说我侄女在街上被曹少爷拦住了。是小芝麻遣人报的信儿。我听到就赶紧跑过去了。” 沈寄看眼小芝麻,“徐叔叔那里也是你报的信?” 小芝麻点头,“嗯,徐叔叔是京兆尹嘛,而且京兆尹府离得不远,我就让人去了。” “还算有勇有谋,援兵也来得及时。不然你今天就要吃大亏了。”一个姑娘家,万一被曹家的人捉去了,那名声可就坏掉了。 “你没报你爹的名头么?” “报了的。” 沈寄觉得有点奇怪,魏楹好歹也是吏部侍郎,朝廷大员。那个曹家少爷难道没脑子么?就当街敢动手动脚,嘴里还不干不净。 问小权儿,他说是有点儿。如今小权儿也不是惯常菜鸟了,十五叔在江湖上三教九流关系都不错,他和同僚处得也很好。要不然,小芝麻派人去报讯,怎么会有人赶紧去通知他呢。 沈寄看小芝麻有点儿害怕,按按她的肩膀,“别怕,你爹从来就不是软柿子。”不就是抽花了曹纨绔的脸么,她当年还差点把林子钦给踢废了呢。魏楹那会儿就一个翰林院六品编纂都没软过,何况如今已经是礼部侍郎了,竟然有人敢当街对他掌上明珠动手动脚。 只是,曹纨绔的脸要是真的就此花了倒是个麻烦。脸上破相就不能立于朝堂之上了,曹家势必不肯善罢甘休的。可惜林子钦不在,当初他给阿玲的宫中秘药就很有效,完全没有留疤。如果能把这种药寻了送去,魏家就不理亏了。 “挽翠,你赶紧打发人去趟萧家,跟萧夫人说请她同东宫通个消息,找找能让人不留疤的秘药。” 外命妇进宫须得提前递牌子,现在递晚了。但是萧家肯定有法子可以和太子妃通消息。上次皇后要给太子纳良娣的事儿,太子妃和萧家欠了魏家的人情。而且魏楹从东昌回来,加封了太子少保,为三孤之一,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太子妃自然会想办法帮衬。如今仓促间,沈寄也只有托她了。太子妃可是个明白人儿,之前小馒头在宫里就多承她照顾的。 只要曹纨绔不破相,这官司就是打到金銮大殿,沈寄也不怕。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去弄这药。由他们去弄,可以不必完全撕破脸,那毕竟是曹贵妃的娘家。不过也许用不上,曹贵妃三皇子那里自有门路。可是姿态得有,而且太子妃帮着找药,也就是相当于撑腰了。这事儿必要的时候,是需要太子出面做中人的。 魏楹在衙门收到消息,便跟尚书大人告了个假。沈寄已经收到了太子妃遣心腹送来的药,又着人准备了诸色礼物,正等着他呢。 小权儿已经回去当差了,小芝麻这才告诉沈寄是那个人想摸她的胸口,她才会一脚踹出去的。然后那人气势汹汹的,她才一鞭子甩出去,失手抽花了他的脸。 “这事儿唯一不妥当的地方就是你抽花了他的脸。放心,这药下去就没事了。不过也好,要是抽了别处,他还可以装着美好骗咱们,抽的是脸他不敢作怪。” 小芝麻道:“娘,我不想你和爹吵架。” 沈寄楞了一下,她和魏楹吵什么架?魏楹总不可能为这事儿指责她不会教女儿吧。 “放心吧,你爹才不会那么是非不分呢。那家伙就欠抽,抽了就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爹心头肯定巴不得把他抽烂,绝对不会怪咱们的。外人面前说几句,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咱们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 小芝麻小声道:“这件事不用去求皇上么?” 原来是在怕这个啊。 “就这么一件事哪里需要劳动皇上。你那位太子大师兄可不是吃干饭的。三皇子要跟他叫板还早呢。这事儿根根本不需要皇上出面。” 小芝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生怕这回祸闯大了,要去求皇帝,然后爹爹就会非常生气。既然只需要大师兄帮忙,那怎么都要好点。她今天是在城外呆得无聊,进城来逛逛的,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魏楹回来,看沈寄什么都打点好了,扯了扯嘴角,“有其母必有其女!” 小芝麻愕然,“嗯?” 魏楹道:“你娘当年比你更厉害呢,这一晃眼也十六年了。小芝麻你没吃什么亏吧?” 小芝麻摇头,“没有。” “你报上爹的名头,他还是嘴里不干净动手动脚的?” “嗯。” “这人傻得没边了吧。你好好在家呆着,没事儿,爹娘替你摆平。走吧!”后面一句是对沈寄说的。魏楹和沈寄一样,觉得这事儿有古怪。小芝麻可不是没有靠山的孤女,曹纨绔难道不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动?他不知道,他家里也该知道,在他身边多放几个人劝着哄着他不得妄动吧。 小芝麻正好奇母亲当年做过什么呢,送了父母出门,便拉着采蓝问。 采蓝便笑着把当年的事说给她听了,只是没讲林子钦的身份。 小芝麻听完就笑了,“娘果真比我厉害。不过采蓝阿姨,那个纨绔是谁啊,你怎么不说呢?” 采蓝抿着嘴笑,半日才道:“就是如今人人传颂的林元帅。” 小芝麻震惊了,“居然是林叔叔?”林子钦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向还是很正面的。 采蓝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沈寄和魏楹坐了马车往三皇子府去。此时三皇子府里自然很是热闹。三皇子今年刚好十五岁,出宫开衙建府也才两个月。他此时正很恼怒的看着表哥,“我让你激怒她,没让你去调戏她。” “殿下,臣的脸都被抽花了,你还训臣。哼,那个小娘皮,我要她给我做小,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三皇子道:“你就拉倒吧,孤都不敢想让她做小。你嘴巴里别不干不净的,她是孤要纳的皇子正妃。” 曹纨绔震惊的看着三皇子,“殿下”然后想起自己的脸,“殿下,您赶紧替朕去太医院要一品无暇膏啊,不然臣的脸就毁了,以后也不能出仕了。臣可是曹家的嫡长孙啊。您也需要曹家有人立于朝堂的吧?” “太医院就一瓶成药,已经被太子妃拿走了。”看表兄唰的白了脸,三皇子道:“孤是故意让他们抢去的。放心,魏大人和魏夫人立即就会送来了。” 果然,片刻后魏楹和沈寄就到了。三皇子府还没有正妃,平素内务就由宫中出来的一位老嬷嬷照管。 “见过三皇子!”魏楹和沈寄上前行礼。 三皇子沉着脸,此事的后果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如果表哥的脸真的破相,以致无法出仕,他虽然不说多大损失,但总不是件高兴的事儿。而且,此时这两夫妻是来登门致歉的,他也不可能一开始就给好脸。 三皇子落座的时候瞥了一眼魏楹身后的沈寄,嗯,这女人真够味道,难怪坐拥天下美人的父皇放不下。要不是父皇在小姨身上却失口喊出了‘小寄’两个字,再加上小姨和这个女人有几分挂像,还真是不知道他心头居然藏了个女人呢。 原本三皇子和曹贵妃都以为皇帝看上曹嫔是因为曹贵妃的关系,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一个外人。本来,大皇兄的太子位看起来牢固得很,没有着力点可以动手。老天有眼,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母妃很嫉妒,可是她说这得是多深的感情,父皇才能做到只在一旁看着啊。 所以,娶到这个女人的女儿,对他大为有利。只不过,他得暂时过上不能有旁的女人的日子了。母妃说,如果他和魏家小丫头生下嫡子,父皇一定会爱到骨子里去。有这么一个儿子,同时拥有他和那个女人的血脉传承,是很给自己加分的一件事。父皇春秋鼎盛,再活个一二十年没有问题。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这给丫头本身的身份也够。她是吏部侍郎的嫡女,做皇子正妃够了。魏大人,谁都知道将来必定是丞相。所以,虽然如今他是太子少保,但如果将来皇兄德行有亏,父皇要易储,他也不会百般的跟自己女婿过不去吧。皇兄看起来无懈可击,可是只有千年做贼的,可没有千年防贼的。而且,难道他不会栽赃陷害么,只要做得巧妙,得人心的太子殿下也是可以被朝野唾弃的。来日方长,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多着呢。 见三皇子瞥沈寄,魏楹心头闪过不悦,只是脸上分好不露而已。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臣也很遗憾。这瓶无暇膏,还请三皇子立即给曹公子抹上,希望不会留下痕迹。” 三皇子示意管家上前接了,拿进去给表哥抹。他正要说什么,下人就来报曹家舅夫人来了。 沈寄便是来会这位舅夫人的,不然她干嘛跑来。这是个女人,如果冲魏楹撒泼,大庭广众的,魏楹拿她可没有办法。 曹夫人自然不会客气,冲到儿子病床边就儿啊肉啊的哭喊,然后扭身就冲沈寄来了,“魏夫人,你养得可真是好闺女啊!” “是啊,小女见义勇为,我以她为傲。”沈寄想着阿玲脸上的伤,和眼前曹纨绔的比似乎还来得严重些。毕竟,蒋世子的力气可比十一岁的小芝麻大多了。她心头有了底,此时是不肯服软的。要斗权势比后台是么,来吧。 “你――你等着瞧!” “夫人要进宫去告状?何不听听三皇子怎么说。”三皇子方才虽然沉着脸,却也没有对他们夫妻不客气。所以,沈寄认定三皇子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因为太子殿下正密切关注着这件事。说起来,小芝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曹纨绔是彻头彻尾的纨绔。三皇子必定不想自己表哥的作为直达天听,这可不是能给他加分的事儿。 魏楹只是不声不响的坐在旁边,由得沈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件事儿真闹大了,吃亏的不可能是魏家。如今,他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六品小官了。他现在已经隐隐是清流领袖了。曹夫人不肯善罢甘休,没有关系,明日一早便有御使会弹劾曹国丈曹国舅不能齐家了。 三皇子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本来没想让表兄闹大。谁知道他竟然自作主张至此,如今他的表兄挨了打,他还得收拾残局。不过也好,父皇无所不知,他肯定很想看到化干戈为玉帛的戏码。他和那个丫头的婚事,便是最好的化解办法。他不能再等了,再等父皇就要给他指婚了。所以即使那丫头才十一,他也得打主意了。 三皇子便拦下了激动的曹夫人,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声,事关公爹和夫婿的前程,而且看三皇子这架势不是作假,于是她小声问:“真的能好?” 沈寄道:“能好,我身边的一个丫鬟,如今已经嫁人生子,当年曾被蒋世子当街抽过一鞭,擦过无暇膏脸上便一点痕迹都不留了。”说完指着带来的礼物补品等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曹公子能早日恢复。不过,如果曹夫人要闹大,我们魏家奉陪到底。”有底气的感觉真爽!比起当年她被蒋世子欺辱,坐在屋檐下哭的时候,真的是太爽了。还有,被蒋世子以怀疑她偷宫中物件的名义要让宫女搜她身她却无可奈何的时候,这会儿真的好爽。而且,她不是靠了别人,不是靠了林子钦救助,不是靠了皇帝解围。她现在靠的只是魏楹。 魏楹站起来,“三皇子,臣是告假出来的。既然没什么大事儿,臣夫妇就先告退了。如果有什么变故,请通知臣夫妇。”正如沈寄所说,如果是别处,还要担心曹少爷装样子骗人,脸上的伤他绝不敢装。否则,就断了仕进的路了。 三皇子点点头,叫来管家送客。 上了马车,沈寄笑道:“好爽!怪不得你千方百计要往上爬了,能够压人一头的感觉真的好好。” 魏楹伸手揽住她,“这件事没有表面这么简单的。你没事到东宫给太子妃问安吧。” “嗯。” 马车先送魏楹回衙门,然后载着沈寄回家。沈寄路上问魏楹怎么太子不趁机把这事闹大,魏楹说皇帝不会像看到儿子相争的。更不想看到一个兄弟出了纰漏就穷追不舍的太子。否则,他会担心自己驾崩后,太子怎么对待他的兄弟们。所以,只要不是曹家要闹大,他们就不能往大了闹。 沈寄拍拍迎上来的小芝麻,“别担心,没事了。” 小芝麻已经知道当年沈寄脚踹林子钦事件的经过,一边为娘的大胆感慨,一边为爹的智勇和担当自豪。她当然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爹娘当年身份卑微,可人格从来不卑微,一直都有傲骨。她今天没给他们丢脸。 沈寄让人回去把她的诰命礼服拿来,然后派人去宫门处递了请安的牌子。 “你爹说这件事背后不简单,估计是冲咱们家来的,让我去宫里问问。” 而此刻三皇子正跪在皇帝面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说了出来,当然是他让表兄去的例外。十句真话里掺一句假话是必须的。否则,这门婚事他怎么算计到手。 皇帝也想到十六年前的往事去了,想到了他的征东大元帅。所以,对曹纨绔他倒不是很反感。也许,也是个可以救药的呢。这事儿有意思了,十六年一个轮回么? “那你的意思呢?” “儿臣的意思,不如给表哥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林子钦的浪子回头,至今可还是京城人津津乐道的。在三皇子看来,这自然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嗯,可以,回头把他丢到京郊大营去吧。还有呢?” 三皇子面上露出点涩然,“儿臣、儿臣赶过去看到了后半部分,挺喜欢那个挥鞭子的小姑娘的。此时莫如化干戈为玉帛,儿臣已到该有正妃的年纪了。请父皇为儿臣指婚!” 只这样一面之缘就能喜欢上?而且还是小芝麻挥鞭子抽人的画面?不过,当年自己不也是因为小寄拿剑的英姿最终陷落的么? “魏家丫头还小呢。” “儿臣愿意等到她及笄,在此之前之后都不再有第二人。” 皇帝狐疑的扫了三皇子一眼,“此事,朕要考虑一下,你回去吧。” 286善后(2) 三皇子这里跟皇帝求了指婚的旨意,虽然皇帝并没有立即应允,但是答应了考虑。这个消息很快被东宫探知。太子打发走了人很是疑惑,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老三的正妃,之前不是听说想求娶凌相的嫡孙女么,怎么又打上小师妹的主意了? 他回到寝殿告诉太子妃,“你把师母请进宫来问问。” 太子妃站起身,“殿下,那件事还没有解决么?师母也递了牌子进来要给臣妾请安呢。” 太子挑眉,“那好,你明日就安排师母进来。老三方才到父皇面前请求给他指婚小师妹,说是要化干戈为玉帛。” “父皇答应了?” “暂时还没有,可是没有一口回绝就说明父皇有几分被说动了。这里头定然有孤不知道的事。” “那要让人去查么?” 太子坐了下来,“舅舅曾经提点过孤,让别去过问父皇的私事。唉,可惜舅舅不在。” “那,母后会不会知道什么呢?” “走,去给母后请安,你把几个孩子带上。” 皇后眉开眼笑的抱着孙子,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围绕身边,脸上露出慈祥的意味。逗弄了半天,才让宫人抱了下去吃点心、吃奶。 皇后笑着同太子说:“你二弟啊,昨儿又进宫跟母后哭穷,也不知道他的银子是怎么个花法,你过问一下。” 太子点头,亲兄弟喜好收集一切能收集的东西,诸如美人、名画、奇石、典籍等等,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得说说他,如今,还没到他韬光养晦的时候呢。要韬光养晦怡情废志,得等他哥子真把位置坐稳之后。 “母后可知今日正阳大街上,曹贵妃的侄儿被个小姑娘一鞭子抽花了脸的事?” 这个消息显然能取悦皇后,“没有,刚从小佛堂念经出来,你们就来了。说说,怎么回事儿?” 太子妃道:“儿媳听说是曹家公子当家强抢民女,魏夫子的千金挺身而出制止,他还想动手动脚,小姑娘为求自保,一不小心就把他的脸给抽了。”一件事怎么说大有讲究,太子妃这种说法就是完全偏向小芝麻的。 皇后挑眉,“你说谁?” 太子心头一个咯噔,他一直知道母后不喜欢师母,没想到都到了恨屋及乌的地步了,“是儿臣的太子少保魏大人的长女。这事儿已经被按下去了,太子妃寻了无暇膏给魏家。可是三弟方才跑进宫跟父皇请指婚,想聘魏家小姑娘为正妃。父皇说要考虑一下。” 皇后断然道:“不行,不能让他娶到那个女人的女儿。” 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了。 “儿臣也是这个意思,魏大人是儿臣的老师,老三偏想娶他的女儿,这里头当着是居心叵测。” 皇后看他们一眼,“何止如此啊!今儿你们是来问什么的,母后知道了。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那个女人是你们父皇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爱而不得思之欲狂的。”说到最后,皇后的脸色都有一些狰狞。 虽然有了些预感,太子还是吃惊了。他一直以为母后不喜欢师母是因为舅舅的原因。虽然他有时候觉得舅舅爱师母爱得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夫子都不计较,母后用不着恨才是。却原来,父皇心头爱的竟然也是师母。怪不得当初夫子莫名其妙的就要辞官,还怎么都不肯告诉他缘由。他平素只觉得夫子和师母是神仙眷侣,就连舅舅的爱慕都是一则佳话,却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内幕。 太子妃更是直接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所以,千万不能让老三得了她的女儿。否则,对你的太子位将有大妨碍。” 提到太子位,太子醒过神来,“是,万万不能让老三得逞。”他想一下道:“母后,之前儿臣去魏家,舅舅有意和夫子联姻,他将二表弟带去了的。” 皇后冷笑一声,“看吧,一个二个都是这样的想法。你父皇会被说动并不奇怪。”沉吟了一下,“小二,没错,他今年十二,跟那个小丫头正合适。而且此事早就有了,不是现提出的,就是委屈小二了。”皇后是绝对不愿意让小芝麻做自己的儿媳妇的,做侄媳妇倒还可以接受。 太子想了一下二表弟那日的表现,心道他恐怕不觉得委屈。 “明日师母要进宫来,到时候让太子妃同她通通风声,抢着把这事儿定下来。既然父皇……那肯定不会不问过她的意思就下旨的。”这样一来,只要师母点头,这事儿就算解决了。 “母后是不愿意见那个女人的,你们同她说去吧。” “是。” 太子和太子妃带着儿女与宫人步行回东宫,两个心头都受了一番震荡,但太子显然回复得更快。他看着太子妃脸上的动容轻声道:“在想什么?” 太子妃赧然道:“突然觉得做女人做到师母这份上,这辈子真是值了。”似乎比方才看到的母后还要值得。母后也不过是逢年过节受人磕头而已。丈夫的心却是拢不住。 太子道:“你很羡慕?” “不不不,臣妾不敢。”羡慕师母被几个优秀的男人同时爱慕么,她可不敢。 “想一想又没罪,不知道多少人私下里羡慕把那样出色的夫子管得牢牢的呢。不用那么惶恐,你我少年结发,将来必定是要携手走过一世的。” 走过一世,却是不可能像夫子和师母。但愿自己将来不要像方才的母后,简直和怨妇一样。 次日太子妃召见沈寄,不由得用力看了她几眼,长得是好,而且面相看着显小,瞧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风情可比二十郎当岁的女人强多了。 沈寄被看得莫名其妙,差点伸手去摸脸,“太子妃?” 太子妃醒过神来,“师母坐吧,不用多礼。”于情于理,沈寄都是她要笼络的对象。 沈寄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太子妃便先将三皇子求亲的事说了。然后眼看着沈寄的脸就白了,眉间还有一抹淡淡的怒意。 “昨天太子说了这个消息,我们商量了一个法子,师母听听看。” 沈寄忙点头,“嗯,什么法子?太子妃请讲。” “夫子是太子少保,三皇子突然想娶小师妹,显见得居心叵测。听太子说,舅舅有与魏家联姻之意,不知师母意下如何?” “太子妃,小芝麻还小呢,臣妇与他父亲都不想这么早就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定下了。” “可父皇若是指婚,总得有个说法,才好拒绝。二表弟的身份虽然不及皇子,但是一等侯国舅爷的嫡次子,身份上和小师妹也算般配,两家父母也有交情,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 沈寄昨天以为是巧合,虽有疑窦也没怎么当回事儿,这时候听太子妃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日的一切根本是冲着小芝麻来的,就算她不站出去,也会被卷进去。 “这事儿,臣妇得回去和孩子她爹好好商量一下才能答复。” “嗯,应该的。” 又说了些闲话,沈寄便告退了。一会儿,太子回来了,“怎样?” “师母很吃惊,还有些愤怒。依臣妾看,她既不想将小师妹嫁给表弟,也不愿意将她许给三弟。她一定会设法搅黄这事的。” “嗯,虽然不能尽如人意,但只要她能出面,想必父皇那里不会胡乱赐婚了。可是小师妹的终身一日不定下来,老三就不会死心。万一小师妹竟被他纠缠得手了可不妙。” “夫子和师母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夫子住在城里,小师妹住在城外庄子上,师母又两头跑。老三岂不是就有了可趁之机。而且小皇叔还在魏家住着呢,他打着看望小皇叔的旗号往魏家跑,谁能拦得住他。最好还是能让二表弟娶到小师妹。可如果夫子和师母实在不乐意,孤强行促成此事,怕是会和夫子离心。罢了,小师妹那里行不通的话,就从老三那里下手好了。” 沈寄急急忙忙的回到住处,路过那次小宅子附近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想起答应过魏楹再不会私底下去见皇帝便坚定了决心。只是打发了人去衙门找魏楹回来一趟。 魏楹有点不悦,他忙着呢。可是想着昨天出了那件事,而是十多年了,沈寄打发人到衙门找他的次数一只手就数过来了。想来是有大事,于是只得中午休息的时候回家一趟。 “怎么了?”他回去的时候沈寄和小芝麻正在吃饭,看到他沈寄就打发小芝麻回自己的屋子去吃饭,小芝麻纳闷什么事不能让自己听,不过还是听话的回去了。下人用托盘替她端了饭菜过去。 沈寄问魏楹:“你吃了么?” “没有,我昨天才告了假,今天只能趁吃饭的时间回来。” 沈寄给魏楹盛了一碗饭,“边吃边说吧。” 魏楹接过来开始吃,“说吧。”他们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老早就被废除了。 “昨天的事是三皇子设计的,他向皇上请求指婚呢。” “小芝麻?”魏楹的筷子停了下来。 “不然还有谁。” “太子妃怎么说?” “她说皇上指婚肯定要问小芝麻有没有定亲,让我们把林小二推出去。” “那可不成,我闺女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许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只说要回来跟你商议。咱们小芝麻才多大点啊。”小学五年级的年纪,定什么亲啊。 “只是定亲的话,也不小了。如果皇上一定要指婚,说不出定亲的对象,的确是没办法回绝。”除非,是沈寄去跟皇帝说。可是魏楹怎么都不愿意她再去见皇帝了。如今竟然是除了采纳太子的建议,就只有让沈寄去推掉这件事了。 而皇后宫中,太子妃正向她说方才见沈寄的经过呢。 “这么说,本宫的嫡亲侄儿,她竟然还看不入眼?” “那倒应该不是,就说孩子太小了,要回去商量商量。” “本宫还没跟你们舅母说呢,说起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宫不想要那个小丫头做儿媳,她定然也不想。可如今要找到一个身份年龄相当,也不容易。而且你们舅舅还是早有此意,估计皇上也是心知肚明。” “母后,太子说如果小师妹那里行不通,不如就从三弟那里下手。如果是身份相当的贵女,和三弟闹出点什么风波来,父皇也就只有把人指给三弟做正妃了。” 皇后沉吟了一下,“是个法子,皇上不会舍得让她的女儿去做小的。可是如果是和老三身份相当的贵女,岂不是替他找到个强援。曹家的嫡女要是给他做正妃,那就浪费了一门强有力的姻亲。” 太子妃道:“母后,就怕三弟有本事,能说服曹家让嫡女做侧妃。他可以先许后位呢。” “他是什么东西,还后位呢。”皇后当即斥道,却也知道三皇子极可能这么干,所以,曹家不行。两婆媳便在满朝勋贵里扒拉,准备给三皇子选一个表面风光只能做正妃,但是实际上却不能提供强有力助力的岳家。只是,谈何容易。而且,三皇子和曹贵妃也不会随着她们的心意转。 魏楹吃完午饭,在躺椅上靠了一会儿,“此事我再找机会和太子商量一下,他们倒是把小芝麻当成博弈的工具了。你先带她回庄子上去吧。” “嗯。” 回去的马车上,沈寄想了想,把事情告诉了小芝麻。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命运应该有权参与。 小芝麻愕然,“我都没见过三皇子。” “他说见过你,还说喜欢你挥鞭子时的英姿飒爽。”沈寄打量着女儿,小芝麻的身量随她和魏楹,长得高挑,看着倒真像是十三四的小姑娘。而且,三皇子的这番话根本就是在投皇帝所好。 “娘,我不要嫁进皇家。三皇子摆明是想……” 沈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事不要放在嘴上。”新一轮的皇子夺嫡又将开启战幕了。这一次皇帝已经是早早立储,而且太子也是得朝野之望。可是,其他的皇子离皇位就一步之遥,怎么可能死心。皇帝以为封了太子,让旁的儿子办差就无妨了么,办差的过程中是可以一步一步的积攒实力和人脉的啊。就该打发三皇子去就封才是。不过,就封多半也会先指婚,除非是另有合适的指婚人选。可三皇子也不可能一切行动听指挥,让他换人就换人了。 沈寄和小芝麻回到温泉庄子,三皇子果然后脚就跟过来了。打的就是来看小亲王的旗号。 小亲王挠挠头,“三侄儿,他怎么会突然跑来看我?” 堂堂一个皇子,而且还有这么正当的理由。总不能不让人进来吧。 沈寄道:“把人请进来吧。”一边让小芝麻就在绣楼里呆着,等三皇子走了再出来活动。一边安排人把她的小院守得严严实实的。 小包子几个纳闷之余也有了意识,三皇子是冲姐姐来的。可恶,走了个林小二,又来个三皇子。 小馒头道:“娘,三皇子想做什么?” “想抢你姐姐回家去。” “不给他。” 沈寄看向小亲王,“王爷,你就好好招呼你侄儿吧,千万不要让他落单了。”青天白日的,其实也没什么事,可是得防范好。而且,他要是来的次数多了,谁都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后再一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就想到小芝麻身上去了,他这是要利用舆论压力啊。 小亲王被小包子和小馒头看着,有点赧然,自觉责任重大,于是点头道:“魏夫人放心吧。他去更衣我都在外盯着。” “那倒也不用,你直接告诉他,你不用他来看望。他从前怎么没想着来看看你这个叔父大人啊。” 小亲王点头,“就是。” 三皇子进来,先是有礼的来拜见沈寄,毕竟她是这一家的女主人。沈寄只有笑脸待客,心头呕得要死。又问了几句曹纨绔的情况,听说伤处已经结疤,只待脱落,心道三皇子还真舍得下本钱。 小亲王看出沈寄笑脸下的不耐,站起来道:“三侄儿,我领你去逛逛。” “是,小皇叔。” 末了,三皇子还留在庄子里用晚饭,把沈寄气得不行,却也只能吩咐厨房好好准备。对付这种胆大心细脸皮厚的家伙,怕是小亲王段数还不够。 果然,小亲王送走了侄儿回来说道:“魏夫人,我叫他不要再来了。可是他说他有个皇庄在附近,过几日要来接我过去玩耍。他说了一箩筐的大道理,我、我说不过他。” “嗯,那你就去吧。”得另想办法啊。皇帝怕是不会阻拦,说不定乐见其成呢。那就只有靠太子了。 次日,魏楹让小权儿骑马回来传话,把太子说的另给三皇子选一个合适的婚配对象的法子说了。还提到了必要的时候会不择手段。沈寄这才略略放下些心来。 287善后(3) 沈寄是绝不可能坐视小芝麻被算计成三皇子妃的,更何况是被三皇子当成争夺储位的筹码。可是太子要塞个谁给三皇子呢?也是算计么?只希望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可是,即便不是如此,她也只能自私的选择保全自己的孩子。她没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 沈寄给小馒头小亲王叮嘱了,不准把她说得三皇子来是要抢小芝麻回家去的话讲出去,两个小屁孩点头如捣蒜。 “好,去玩吧。” 小馒头跟着小亲王出去,走到门口还回头看沈寄一眼,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由一阵失落。母亲已经好久没有过问过他的学问了。说好久,其实也就是沈寄教他写了纨绔之后整整十天。这十天沈寄一半在城里,一半在庄子里,的确也没有日日把小馒头抓来问今天课听得怎样,功课写好了么,大字有进步没有。小家伙觉得问了哥哥,却不问问他,是对他不抱期望了。却没想到之前沈寄问他的时候,他不是不耐烦就是撒娇撒痴的。 坐在庭院中的凳子上,小馒头把苦楚说给小亲王听。小亲王知道沈寄是故意的,这不,小馒头最近学习积极性高多了。 “嗯,魏夫人怎么可能对你不抱期望呢。她忙呢,要进城照顾魏大人,现在小芝麻又被我那三侄儿算计。走,我们去玩跷跷板。”沈寄在草坪上给他们弄了跷跷板、滑梯、秋千等,省得这俩小子整日家爬树下水的。 “不想去。”小馒头兴致缺缺的。 小亲王挠挠头,“欧阳先生讲的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你还记得么?就算魏夫人真是对你失望了,但如果你书念得比小包子好,武功也练得比他好,魏大人魏夫人肯定会看到你,以你为傲的。” 小馒头点头,“嗯,我要一鸣惊人。不玩了,我去看看哥哥在干嘛。”说完蹬蹬蹬的就跑开了。 小包子正往沈寄的院子走,半路被小馒头拦住,“哥哥,你干嘛去?” “我找娘去。”小包子要去问问为什么三皇子要算计姐姐。 小馒头刚被哄出去玩的,便没有跟,觉得回去好好练字,首先要把字练得比哥哥好。因为魏楹说过,说他于书法一途倒还颇有些天赋。 见小弟又抛开了,小包子也没多问,径直往沈寄的房间走去。 小芝麻比他早一步进去,她也想问个清楚。 沈寄也没有往深了说,只道:“三皇子不想只做个皇子,他急于你们大师兄身下那个位置呢。所以,他对小芝麻你,那是一心要利用的。” 小包子想了想,“是因为爹爹么?”沈寄给他讲了魏楹十年内必定封相的事,他马上就联系起来了。 沈寄点点头。 “那太子打算怎么办?”小包子认为既然是要分化太子的阵营,自然该太子拿出个章程来。说起来姐姐是遭了无妄之灾。 “太子先说如果皇上要赐婚,就让我们说爹娘和林叔叔对此事已经有了默契,打算等林小二和你姐姐大些就定下来。可是我跟你爹都不肯让你姐姐的终身就这么草率的决定,所以太子想了旁的法子。他说会给三皇子找一个合适的皇子妃。” 小包子皱眉,“三皇子怎么可能听话?他都追到庄子上来了。我看王爷也有些不高兴被他侄儿利用呢。三皇子还邀请了我和小弟到时候一起去他的皇庄玩。” 小芝麻想得更深,因为她撞破过父母说秘事。而且,林叔叔为什么希望把她和林小二送作堆,大概和三皇子想聘她为正妃的理由是一样的。 有些生活的阴暗面也该让这两个孩子懂了。小芝麻十一岁,小包子九岁,也是懂得这些的时候了。 “他肯定不会乖乖听话的。太子的意思,是要造成他不得不迎娶的局面。” 小芝麻惊讶得道:“私奔?” 沈寄立即给了她后脑一下,严厉得道:“看话本看多了吧。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跟人私奔的女孩儿是最蠢,名声彻底坏了。既要连累同族所有的女孩儿,不管嫁人还是没嫁人的,还要连累儿女。统统都休想有好的婚配对象,嫁了都会被休弃或者被看轻。那种公子小姐后花园的话本你趁早全给我丢到火盆里。敢胡来我就亲手打断你的腿!” 小芝麻很少被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当即点头应道:“娘,女儿知道了,回去就烧。” “我还以为你是最不用我操心的,现在看来最需要操心的就是你了。不用你烧,我现在去替你烧。”说完直接出去往小芝麻院子里走。 小芝麻瞪低着头耸动肩膀的小包子一眼,“你还笑!”然后赶紧追了出去。 沈寄走到小芝麻的院子里,这才露出怒容来。采蓝等人都吓了一大跳,着实是她很多年都不曾发飙过了。 “奶奶?”采蓝小声叫了一声。 沈寄横了她一眼,“我当你是个明白人,却原来也是个糊涂虫。”说完进去小芝麻的书房。 “自己给我找出来。”沈寄并没有怎么发作,毕竟今日才出现三皇子登门看望小亲王的事。她要是发作起来,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小芝麻行为不端呢。不过以时下的观念来看,看那些话本就已经是出格的事了。 小芝麻把包了《女诫》p《内训》p《女论语》p《女范捷录》等等封皮的话本拿了出来。 沈寄笑道:“《女四书》,哈哈,你还真会伪装。”一边递给采蓝,“看看吧。” 采蓝略翻了翻,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奶奶,奴婢失职。”她是识字的,当年奶奶让挽翠姐同意教授的。所以,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理由。可是,大姑娘什么异状都没有,她也就疏忽了。 沈寄道:“防微杜渐懂不懂?” “懂。” “你也别跪着了,我罚你半年的月例,你服不服?” “奴婢服。” 沈寄坐了下来,“好,去把剑鞘给我拿来。” 采蓝道:“奶奶,大姑娘身娇肉贵的……” “你不去,是要我自己去?” “奴婢去。” 采蓝把扫帚拿了进来,递给沈寄。 “把这些都拿去处理了,要是以后她屋里再出现这种话本,我唯你是问。” “是。”采蓝把书抱出去。 小芝麻脸上有些委屈,“娘,我什么都没有做,就看着玩儿。” “你也知道拿了《女四书》的封皮包着,显见得你也知道看这些不好。可你还是要看,这就是明知故犯了。”这顿打不能省,小芝麻现在脑子里就尽是私奔这类玩意儿了,三皇子又虎视眈眈。要是真被他勾得小芝麻心动,行差踏错,那她一辈子就毁了。这可跟小学生初中生看看小言少女漫画不一样。后世的女孩儿即便早恋也不过被骂一顿影响学习,这个时代的姑娘家要是走错一步,一辈子都别想回头。 小芝麻哭丧着脸,“那,要打哪里?” “哪里肉多打哪里,给我趴下。” 外头的人早屏退了,采蓝守在门口,听到里头结结实实‘啪’的一声,忍不住一颤。奶奶不打她,却打大姑娘让她听着。小芝麻是她一手一脚的带大的,看得不比自己的孩子轻。可是转念一想,大姑娘看那些东西,这万一要真起了效仿的心思做出什么来,到时候悔之晚矣。 沈寄第一下很是用力,小芝麻倒也硬气,咬紧了牙关,两手紧紧捏着裙摆,硬是没吭声。这是还不服气了,还是觉得她就看看,又没有做什么。 沈寄恨恨的骂道:“不知道这年头女孩子活得不容易啊,我看你是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头,不晓得好歹。” 又是‘啪’的一声,“爹娘把你看得金贵无比,从小娇养,就怕你轻易的就被人骗走了。《女四书》不过是摆在那里,人家不至于说嘴。你倒好,裁了书皮包话本。” 打到第三下,沈寄的力气就减弱了,十月怀胎生下来,就没动过她一下。到后来越来越弱,结果小芝麻倒是忍不住了,‘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寄放下剑鞘,“好了,别哭了。采蓝,你给她上点药膏。”说完正要出去,却被小芝麻反身抱住腰越哭越大声。 沈寄的心都被她哭得拧了起来,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采蓝把药膏放下退了出去,沈寄对小芝麻这种抱着施暴者痛哭流涕的举动有些好气又好笑,“趴到榻上去,我给你抹药。” “不抹,痛死算了,呜呜――” “采蓝你也不要她抹,我你也不要,要么,让你弟来?” “才不要呢!”小芝麻嚷道,“我自己抹。”说完宽衣解带起来,最后因为老是要扯痛伤处,还是有沈寄这个施暴者给她抹的药膏。 “为什么要打人家嘛,呜呜――要是被弟弟他们和王爷知道,我还拿什么脸去管束他们。” “那你骗采蓝阿姨,骗爹娘不该受到惩罚?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阳奉阴违。不打你你不长记性,以后什么都敢做。” 小包子当时看沈寄的脸色就知道小芝麻这回惨了,所以他才没有跟过来。不然姐姐那么爱面子的人,回头当着他的面下不来台岂不是认为他是去看笑话的。那惨的人就要变成他了。 结果,当晚就听说姐姐病了,还是风寒要过人。他挠挠头,姐姐被娘怎么了,都没脸见人了?小馒头和小亲王听了便很关切,要去慰问一声,两人来找小包子一起去。 “哦,走吧。”小包子一边走一边想着种种可能,被训哭了然后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所以不出来见人了?被骂得羞愧难当,无颜见人…… 三人被直接拒之门外,小馒头挠头,“大姐姐怎么不见我们?哥哥,怎么办?” 小包子的好奇心急剧增长,“呃,叠罗汉吧。” 叠罗汉当然用不了三个人,小亲王负责放风,小包子在下头,小馒头踩着他的肩膀上,然后用手指蘸口舌舔破窗户纸往里看,“屏风挡着,哎呀,哥哥,不要动来动去。” 小包子低声道:“不要说话。” “姐姐趴着呢。”透过窗户小馒头看到。 小亲王听到脚步声,跑过来通知,“魏夫人来了。” 小包子道:“下来。” 三个人一溜烟跑没影了。 沈寄远远儿的看到小馒头的衣服晃了一下,走过来问道:“那三个小子来过?” 采蓝应道:“方才王爷和两位少爷过来探望,大姑娘没让他们进。” “然后呢?” “他们就走开了。” 沈寄笑笑过去查看窗户,这个十五叔没事就给他们讲从前飞檐走壁的事,这幸好轻功还没练好,看这样子是叠的罗汉。要是轻功练好了,岂不是要演一出倒挂金钩? 那边三个小小子跑远了,小馒头还在纳闷,“为什么得了风寒要趴着呢?” 小包子已经猜到真相了,正在惊奇呢。说起来,他以前时常挨爹揍,可姐姐从来没有挨过打的。爹说闺女不经打,就好像他就是皮粗肉厚很经打的一样。娘也说,闺女是娇客,还说要富养女穷养儿。他还以为姐姐这辈子都不会挨打呢。从前玩弹弓不也只是罚跪么,那时候他还被连坐呢。今天就是脱口而出一句‘私奔’就挨打了,而且是挨娘的打。看来这个问题真的很严重呢。 小馒头伸手扯小包子袖子,“哥哥,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得了风寒为什么要趴着呢。”肯定不能告诉他们啊,不然回头姐姐知道了不得抽他啊。 小亲王和小馒头显然不相信,但小包子的嘴紧得跟蚌壳一样,撬都撬不开。他俩回去商量了一阵得出个结论,小芝麻的背生疮了。小姑娘爱美,所以托词得了风寒。 过了两日,三皇子果然过来接他们三个去皇庄玩耍。沈寄叮嘱了一番,给吃的就吃,给玩的就玩,但是如果问有关小芝麻的话题,全都说不清楚。 三皇子在得到几个‘不清楚’的回答后,便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实际上就是沈寄不叮嘱,小包子也会叮嘱两个小的的。这件事情,务必要严防死守。 三皇子倒也不气馁,亲自带了三人去皇庄的小猎场狩猎。三个人奉行‘给玩的就玩’的原则很是开心的玩了一天。温泉庄子可没有皇庄大,也没有猎场。下午,三皇子又派马车把他们送回了家。在庄子门口正好遇上魏楹和魏权骑马回来,明日休沐都不用上衙门。 魏楹一眼扫过马车上三皇子府的标记,然后下车道谢。魏权则将小亲王和两个侄儿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三皇子府的马车离开了,众人进了庄子,只见到沈寄迎上来,魏楹便问道:“小芝麻呢?” “呃,她得了风寒在屋里休息呢。” 魏楹挑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看不该看的书,我揍了她。” 魏楹脸上明显划过一抹心疼,“她看什么书?” “公子小姐后花园,落难书生遇千金。用《女四书》的封皮包着偷偷看,我估计是躲开旁人的耳目在床上看的。只有那几本书我是决计不会去翻动的。” 魏楹扯了扯嘴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还说笑,她已经长大了、长大了,得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嗯,我知道,我去看看她。” 沈寄看一眼魏楹的外袍,“我建议你换一件好洗的衣服再去看她。”她的外衣那天差点被小芝麻毁了。 见到魏楹,小芝麻自然又荼毒了一遍他的外衣,哭得令人好不心痛。可是魏楹只是给她讲了几个故事,她就不哭了,还惊恐的瞪大眼。 “爹还骗你么,你也见过曾家那位姑娘。只是你们相差几岁,即便有聚会也不在一处说话而已。” “我记得她,很漂亮,听说是个庶女,她平素来往的也全是庶女。她真的和戏子私奔了?” “嗯,也许是被勾引携钱财私奔,也许只是想藏在装戏服的箱子里逃出去。” “然后被捉回后,曾家就给她发了丧?” “是的,说是出了水痘,不幸夭折。其实是她父亲作为家长决定的,给了她一条白绫。因为她们家还有不少待嫁的女儿,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坏了名声。而那个戏子所在的戏班子,整个消失了。” “那爹怎么知道的。” 魏楹笑笑,“曾大人是爹的政敌,所以爹格外关注他。” “她为什么要和戏子……” “那戏子你也曾经说过漂亮的,而曾姑娘不满父母给她订下的婚事。” 小芝麻瞪大眼,“延庆班,崔莲生!”原来去年那场沉船案的真相是这样的。 “还有,去年万佛寺有人闯入厢房,里面午睡的平凉候千金因为被人看去了睡姿,不得不剃度出家,前年元宵灯会,柳家千金走失在外过了一晚上家里也宣布她夭折了……所以,这个世道对女孩子真的是很苛责的。你娘都是为了你好。尤其现在是非常时期。小芝麻,你就要是大姑娘了。你娘和我一直拿你当掌上明珠,希望你将来过得好。” 小芝麻点点头,“爹,我全明白了。” 魏楹摸摸她的头出去和沈寄说:“嗯,下回让你唱红脸。” 288善后(4) 小馒头回到自己的小院,赶紧到书房去把今日写得比较好的大字找了出来,问小亲王道:“你看哪张最好?” 小亲王过来看了看,咦,这小子这段时日真下了苦功夫练字啊,长进很大。 “这张。” 小馒头拿起来看,半晌道:“好像还不够好。” “呃,就你的年龄来说,足够好了。” “还不能一鸣惊人。可是,我做不到三年不鸣。” 小亲王很想说他其实就是随口一提,可看小馒头难得的认真,这话他就不好出口了。 “可以拿去给魏大人魏夫人看了,也让他们看到你的进步。” 小馒头点点头,又挑了两张,然后卷起来。 魏楹和沈寄回到屋子的时候,小馒头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魏楹挑眉,“有事么,小三儿。” 小馒头把他写的大字递过来,“爹爹,请您看一下。” 小馒头被刺激了,用心读书习武,还用了大量空余时间练书法,沈寄都是知道的。像小包子属于无须扬鞭自奋蹄的,沈寄只能鼓励他劳逸结合。想小馒头这种需要鞭策才能前进的,便只有想法子刺激了。 说实话,魏楹很惊喜,还觉得自己对小馒头影响力不小。他就随口夸了一句小馒头在书法上有些天赋,他就下苦功练字了。再看看小儿子一双渴求认同的眼,魏楹顿时升起为人父的骄傲,真是他的种,这么小就知道用功练字了。 沈寄拿过其中一张,笑盈盈的问魏楹,“比我当年如何?” 魏楹楞了一下,当年沈寄为了挣银子赎身,从毫无基础到能写出漂亮的对练卖,也只花了短短的两三月时间。从这上头看,小三儿的天赋应该是随了她。而且,已经开蒙这么久了,却比不过沈寄自己在一天劳作之余偷着用清水练出来的。虽然她当时已经八岁,可是就瘦弱程度来说,她还不如如今的小馒头个头大呢。 “呃,不如。” 小馒头脸上的期望黯淡下去,又想起娘把着他手写的两个字,欧阳先生说写得非常好。 沈寄给魏楹一个眼色,让他鼓励鼓励。 魏楹纳闷,不过还是道:“嗯,比起爹爹上回看到了,真的好了很多。可见你近来是下了苦功夫的。你有先天的三分,只要你能坚持,把后天的七分做足,一定可以在书法一途有些成就的。到时候若是创出什么新体,我就告诉人家,这是我儿子写的。” 小馒头脸上重也露出笑容,“那爹娘休息吧,儿子回去了。” “哥哥”小馒头叫道,显然是一出门就碰到了小包子。 小包子伸手摸摸小馒头的脑袋,然后进来给魏楹和沈寄行礼。 “过来坐吧。”魏楹在小包子面前又换了副面孔,他在小芝麻面前是慈父,在小馒头面前也还行。可对着小包子,就不自觉化身严父。实在是儿女不一样,长子次子又不同。所以,在沈寄提醒他如果他为相,那小包子就不能在仕途上有什么大的成就时,他心头着实不舍。要他说,他这个长子,将来肯定也不是池中物。 “你娘说已经更你说过了,不过爹爹希望你不要放弃好好读书。毕竟读书不是只为了拿来做官场的敲门砖。而且,即便不出仕,你身上也有个功名为好。” 小包子点点头,“嗯,儿子知道。” “至于以后想做什么,不着急,慢慢想。这回由你自己做主。” “儿子想好了,会与爹娘商议的。不管做什么,断不会让爹娘蒙羞。” 沈寄一把拉过小包子,“别跟个小大人似的,你比你弟大不了多少。” 小包子在沈寄怀里挣扎,“娘――又动手动脚的。” 沈寄两手捏着他的面颊,“我就动了,怎么着?” “真是拿您没办法。”小包子嘟囔。因为脸被捏着,声音有点漏风,“因为要在小弟面前扮严母,就成天逗着我好玩。” 魏楹轻咳了两声,小包子猛地想起爹还在呢,赶紧一下子站直身子。 “哎呀,紧张什么,你又不用再接他的衣钵了。以后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吧。”沈寄对于改造小君子很有兴致。而且正如小包子所说,她如今是小馒头的严母,不好再同他亲亲抱抱了。以后,就只剩下一个儿子可以表现慈母的一面了。而且,再有个两三年,小包子就要长大了。然后再过几年,他就要成亲,归儿媳妇所有了。所以,不趁此时亲热还要等到几时。 等小包子回去了,魏楹道:“他一日大似一日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总抱在怀里像个什么样子?” “慈母爱儿的样子啊。他本来就被你调教得有些过于守礼,我不给他中和一下,以后怎么会哄儿媳妇啊。哎,那是咱儿子,你不至于还吃他的味儿吧?” 魏楹不好意思说是有点儿,于是换了个话题,“呃,小三儿最近怎么这么勤奋好学起来?”他当时只是一时被喜悦冲昏头脑,坐在这里细想了一下就知道他的小儿子才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奋发图强呢。而且小包子还提到沈寄扮严母什么的。 沈寄便细细讲给他听了,魏楹听了半晌无语,“小寄,几个孩子都有赖你费心教导了。”他公务繁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管孩子。可几个孩子,包括小亲王都很好,不管是身体还是品性还是学业,这里头沈寄用了不少心血。 沈寄笑笑,“男主外,女主内,本就该如此嘛。” “你可不只是主内啊,你的生意如今也做遍大江南北了吧。我记得然楼和宝月斋都有十一家了。很多女人,连内宅的事都弄不好呢。更别说教养好儿女,还做了这样大的生意。” “那是因为咱们内宅无事啊,我就一个人,小妾通房庶子通通都没有,我跟谁斗啊?” 魏楹点头,“是啊,前些天户部侍郎家里妻妾相争,都到人命官司的份上了。幸好是压了下去,不然可不就是一桩大丑闻。” “所以,我肯定不会让小芝麻去过那种糟心的日子的。” “放心,太子已经找到好人选了。” “谁?” “蒋世子的女儿。他娘是大长公主,他本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家业已经败得差不多了,同辈后辈中都没有出色的人物。但蒋家的家世毕竟还在那里,有大长公主在,三皇子绝不能拿侧妃的位置就把她的嫡孙女打发了。放心吧,这姑娘挺乐意的。太子和皇后太子妃把满朝亲贵扒拉了一个遍,又细细的打探了底细,终于定下了她。” “那就好,此事最好早些尘埃落定。要不然,三皇子再多来几回,还不知外头会传成什么样儿呢。真是跟牛皮糖似的,好在咱们小芝麻还小,此事过个两三年也就淡下去了,影响不大。只是,他会入彀么?” “这事你就别管了,咱们只要把小芝麻看好,让三皇子完全无机可乘就好了。你收拾她一顿也好,让她还有她身边的人都有个精心。还有,小芝麻私人的小物件一定要看好了。不然,流落出去就是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到时候不嫁也得嫁了。” “嗯,这些采蓝现在每天亲自盘点。”听说小芝麻还拿了私房钱要弥补采蓝的损失,只是采蓝说她实在没脸要,坚决拒绝了。如今当差实在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沈寄估计要是不犯忌讳,她都恨不能扎小人咒三皇子了。 “哦,对了,徐方送来了一盒药膏,说是给你手上脚上涂上,这样冬天冻疮复发得会好些。” 沈寄让人送了热水进来,亲自挽了袖子给魏楹泡脚敷手。然后用药膏把他手脚的创痕都抹上,末了包起来。他原本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因为冻疮的痕迹着实丑了不少,刚回来那段日子还是冬天,实在是吃了大苦头。 “魏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魏楹举起被包起来的手看,这样一来,他就什么都做不成了,而且还得一直呆在床上。好在今晚无事,明天休沐。吃饭什么的,媳妇儿会喂的。 “小芝麻的婚事,必须我也点头。这件事我很坚持。”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不希望她一辈子过得辛苦。像她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最好是不要有,顺顺遂遂平安富贵终老此生。这一次,三皇子打小芝麻主意的事,实在是给沈寄敲了一个大大的警钟。小芝麻十一了,魏楹的地位还会逐步提高,将来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她爹打她主意呢。 “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也没有把你撇开啊。” “那就好,我生怕你看中哪个得意门生或是什么的,就把我这个唯一的女儿许出去了。到时候我又不能打滚撒泼的不认。这回的事情违背了太子的利益,他会不遗余力的搅黄。我就怕万一下次合了他的需求,他就会从中推波助澜了。” “放心吧,我怎么会不看重小芝麻呢,我也只得这个闺女啊。我不会让她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的。” “这件事你牢牢记着,就是喝醉酒也不能乱来。” “好,我会喝酒前先说一声醉后的话不算。” “还有,让她起码满了十六再出阁。” 魏楹点头。 “可是,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六年的时间在家呆了。所以我说不能生女儿嘛,金尊玉贵的养大,嫁到别人家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魏楹小声道:“不知道是谁才打了她没几日。” 晚饭是送到屋里来的,沈寄先吃了一点垫着,然后喂魏楹,因为他坚持不要下人喂,就连小包子小馒头要尽孝他都让他们好好吃饭就是。 小芝麻也不出来吃饭,他们俩再缺席,于是只剩下那三个男孩子坐在饭桌前。今天下午,三皇子的皇庄送来了猎物,沈寄收下以后回了相应的礼,今晚便吃野味。三皇子也不会完全不矜持,但是这样送礼物也是同样引人遐思。而且他以往从不到这个皇庄,现在确实隔三差五都在。这种方式在现代可以看成是追求,但在这个年头,他又是皇子,这摆明跟动物的做法差不多,看上了撒泡尿表示这是我看上的。谁还敢跟他争啊?他这是来软刀子,要断绝小芝麻的姻缘,让魏楹无可选择啊。 小包子知道姐姐挨打,跟这个三皇子脱不了关系,而且知道他这么做对姐姐不利。可惜小亲王太小了,完全摆不出叔父的威风来。 “哥哥,你跟着鹿肉有仇啊?”小馒头见他嚼得用劲,不由问道。 “对。” 小亲王知道鹿肉是他侄儿送来的,这一听便听出了小包子的意思。这鹿肉是送小亲王和魏楹的,送小亲王当然是因为他是叔父大人。送魏楹则是打着仰慕魏大人品性想多亲近亲近的旗号。可他这番殷勤到底为何而献,怕是谁都知道。 “要不,我回半山寺住一段日子。魏大人平时不在,他要看我这个叔父就让他去半山寺,要仰慕魏大人让他回京城。他总不好来拜访魏夫人和你们。等下我自己去同魏大人魏夫人说。” 小包子赶紧道:“王爷,我可没有要赶您走的意思。” “我知道,你们只是不欢迎我三侄儿。” 小馒头还有些懵懂,“他送东西就送呗,咱们又不是白要他的,怎么了?” 小亲王道:“对小芝麻不好,人言可畏。” “说着说着就说成真的了?”小馒头瞪大眼。 “嗯,再有人推波助澜,便会弄假成真了。”小亲王饭后就说了这事,魏楹想了想便答应了。他之前也想过这个,只是不大好说。沈寄对小亲王大为感激,小亲王摆摆手道:“魏夫人就不要跟我客气了。不过此事还是的尽早解决的好。” “好,到时马上来接你。” “嗯。”小亲王次日登车而去,而且让人去皇庄给三皇子留话,说他回半山寺小住,要是想他了就去那里看望。 魏楹道:“平常看王爷没觉得,如今看来也大有先皇的睿智。” “何止,他还是个小腹黑呢。”沈寄笑着把之前他在皇后面前告那些世家子弟刁状的事儿说了。 “哦,还有这事儿啊。” “是啊,所以他是表面什么都不显,心头清楚得很呢。比起他,咱家小馒头幸福得都有点憨了。还好小包子还不错。小馒头,就让他这么一直幸福下去吧。至少,有老四之前,他还可以无知的幸福着。” 魏楹点点头,“那就让他先憨着吧,小包子是秉性随了我,而且刚懂事就遇上我在东昌出事,想他不少年老成都不行。” 沈寄听着这话不对,“你这意思,我是个憨的?” “没有没有,我在想要是我幼时没有经历巨变,父亲尚在,一家和美,家资也富庶,多半就是这么憨的。所以,还是憨点好啊。” 两人正说笑着,京城传来急报,林元帅失利,边关打败。皇帝召重臣立即入宫商议。 魏楹变了脸色,“快把手上脚上给我解了,药膏也擦掉。薄荷,通知管孟我要立即入宫,让他吩咐备马。不,还是马车。”他飞马回京,会惊动太多人了。只能给皇帝怪他晚到了。 沈寄赶紧的去解,一时情急没解开,魏楹直接撸下,然后在水里洗净,忙忙的就出去了。他的官袍还在京中,管孟自会派人去取,回头在宫门处换上套上便是。 沈寄心头叹口气,边关大败,很多局势都要变了。唯一的好处怕就是三皇子再不能滞留皇庄打小芝麻的主意了。却不知道林子钦如今是安是危,而且这一次的事对他不知有什么影响。他虽然当今国舅,皇后亲弟,可兵败这种大罪,发作起来也非常厉害。还有,之前他和自己说怕有内乱让自己做些准备,魏楹回来之后也说边关战事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寄忧心不已,小包子当时就在这屋里,来人和魏楹说话时,他和沈寄一起避在后面。送走了人,沈寄摸摸他的头,“你就陪娘等着消息吧。也不知你爹几时能从宫里出来,给咱们送个信儿。” 正好小芝麻昨天被魏楹劝了一通,又得知小亲王为了她避走半山寺,心头很是过意不去。沈寄打她,能痛几日。不过是面子上有些下不来罢了。这会儿便准备病愈露面了。只是来了才听说父亲不在庄子里,方才坐马车进城了。 “娘,出什么大事了?” “林叔叔在边关败了,而且败得还不轻。这事儿应该还没有传开,心里知道就行了。”沈寄精神很是不好。她怕这件事会引发塔罗牌效应。回头林子钦首当其冲,然后皇后太子势必被牵连。魏楹是太子少保,多少也会被牵连。这都还算是不错的情形。最怕是林子钦这一败,引起兵权相争,说不定还有人乘机作乱。到时候局面恐怕难以收拾。而一旦局面乱了,魏楹身居高位,怕是避无可避。沈寄担惊受怕之余,愈发坚定了心思,以后一定不能让小芝麻再如自己这般度日。 289到访(1) “小馒头呢?”沈寄问道。 小包子道:“王爷不在,他肯定是在屋里练字呢。要叫他过来么?” “嗯,叫过来吧。”沈寄有个习惯,一旦有大事要来临,她就喜欢把孩子都放在自己眼前。而且,小馒头怕也没机会一直憨下去了。 小馒头过来,小芝麻便过去指点他练字。有别于小包子,她属于兴趣教学的对象,虽然琴棋书画之外还有针织厨艺,管家理事,但书法她练得着实也不错。不枉曾经绑着沙袋在手腕上练了那么些年。倒是小包子六艺皆学,魏楹又时常布置额外功课,他在书法上用功的时间就不那么多了。只能说写得不错,但没有下太深的功夫。这和年岁还不足也大有关系。 “大姐姐,你背上的疮好了?”小馒头已经有几日没看到小芝麻了,见到了便热情的招呼。 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势很危急,沈寄和小包子肯定会异口同声的笑出来,背上生疮,神猜测啊! 小芝麻耳朵尖红了一点,然后道:“谁告诉你我背上生疮的?” 小馒头摸摸鼻子,“你不是趴着睡么。” 小芝麻扫了小包子一眼,看不出端倪,而且大事当前,计较这种小事没意思。于是道:“嗯,好多了。多谢你关心。” “应该的。娘,怎么爹回来又走了?小叔叔还干脆没回来。” 小权儿昨夜与人去红袖招喝酒了,估计醉了就在那里歇下了。沈寄现在四时八节都让他去给简姨送礼,当正经亲朋在走动着。对简姨来说,到她这个份上,物质上她也不缺什么了。可是沈寄一个诰命夫人把她当平等的人交往,比送她金银更让她欢喜。她每每便也回些很精巧的物件,有一回甚至替然楼设计了数种花簪,还送过已经失传的香粉方子。所以,沈寄与她,虽未见面,却称得上神交已久。 魏楹的消息是下午的时候传过来的,彼时,沈寄正心神不宁的在看书,只是大半天没有翻过一页。小芝麻在做衣服,她已经会裁布制衣了。小馒头便央她给作件骑马的时候穿的小马甲,他要开始学骑射了。小芝麻便打算一式两件,再给小亲王也做一件。 小包子道:“还要做娘做过的那个绑在大腿上的软棉垫,不然大腿要摩擦充血甚至脱皮的。” “知道了。” 随着消息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受伤的汪先生,沈寄问询赶紧让挽翠去张罗收拾一间屋子给他养伤,又把苜蓿拨过去照料。宫里派了太医过来,随车带了不少药。因为怕走漏汪先生的消息,所以直接安排他到这里来养伤。沈寄立即让挽翠去下了封口令,又让给汪先生垒了小灶,一个负责熬药,一个负责做吃食。 沈寄细细的问了太医要忌口的饮食和注意事项,让小包子写下来贴在汪先生屋里。 倚靠在大迎枕上一脸苍白的汪先生对沈寄道:“没伤在东昌人手底下,却在朝廷的军营里中毒差点把老命给丢了。要不是我少年时就中过此种奇毒,还真是没命走到京城。那样,林元帅怕真的担上贪功冒进的罪名了。” 沈寄挑眉,“是出了内奸?” 汪先生点了点头。 沈寄知道这个就够了,旁的她也不能多问。 “您好好休息吧,就把我这小子当成您的孙子辈好了。”沈寄让小包子时时过来陪着汪先生,免得他养伤无聊。她自己是女眷,肯定不好时常往这里跑。便是家里公公病了,也没有儿媳妇侍疾的道理。小芝麻也十一了,是个很快要说亲的小姑娘了。而小馒头还不怎么懂事,小包子便成了最佳人选。汪先生对他们家有大恩,肯定不能只让下人伺候着就是了。 汪先生笑笑:“我也不跟你多客气,养好伤我还有活儿呢。这会儿就让那些人以为我死在半路好了。” 小包子送沈寄和小芝麻小馒头出去,然后进屋陪着汪先生。汪先生昏睡的时候,他就自己看书练武。醒过来了,他就陪着说说话。该用药的时候亲手喂药,饭菜送来想方设法劝着他多吃些。至于各色补品,小灶上十二个时辰就不会断。宫里送来了不少,沈寄又置办了些。有时候汪先生也给小包子讲一些他年轻时候或者是如今遇到的奇事。用他的话说,四十都过了,也很想有人肯听他絮叨。在魏家人看来,他简直就是一则传奇。小包子一来是敬重他,二来对他讲的故事本就感兴趣。一来二去,一大一小还有了几分忘年交的意味。 沈寄和另外两个儿女也时时过来探望,至于小亲王,既然回去,就让他陪迦叶大师多住一阵再去接回来。 汪先生告诉沈寄,军队里也是派系林立污得很,林元帅很难。其实一开始林子钦还真是因为身为国舅挂的帅印,后来到了军中设法一步一步的坐稳位置收服将领。他手下那些老将要降服住并不容易。皇帝当年做皇子时不曾掌兵权,登基后渗透了几年才算打开个口子,给他打下些基础,可是依旧很难。 “这些大人物活得都难!” 沈寄苦笑,“可不是么,掌了大的权势,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除非不是一心想干出点什么的人。”林子钦有汪先生替他作人证,肯定还带了物证回来,贪功冒进的罪名可以抹掉。但如果不能转败为胜,以后的日子还是难过啊。 下人端了药进来,小包子走过来,一本正经的道:“汪先生,该吃药了。” 汪先生皱眉,“我真是有些怕了你家的小包子,这药太苦了,有他盯着,我想偷着倒一点都不能办到。” 沈寄笑,她当然是知道她儿子的功力了。 “不然干嘛让他来。良药苦口,这也都是为了你好。赶紧喝吧,凉了不好!等汪先生你好起来,让我闺女给你做大餐。” “成!” 正说到小芝麻,她就打发人报讯来了,“奶奶,有访客。” “谁啊?” “是林元帅的夫人与二公子,大姑娘已经请她们到大厅奉茶了。” 林子钦的媳妇儿同沈寄从来没有来往,她站起来对汪先生说:“一准是要感谢先生的。您想见见么?” 汪先生想了想,“她们肯定想问问林元帅的情况,你带她们进来吧。” “好!” 沈寄加快脚步往前厅走,鉴于林子钦和太子都曾想把林小二和小芝麻送作堆,让她招待那母子俩显然不妥。这会儿应该是小芝麻在前厅处理中馈的时辰,估计得到下人通报为了不失礼就出去迎客了,然后赶紧的让人来通知自己。 沈寄和这位侯爷夫人倒也不是没打过照面,往常进宫朝贺,远远儿的两人还是能见上一面的。这位林夫人和林子钦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本身也是侯府千金出身。这样出身的人是看不上沈寄的出身的,而沈寄也是不屑去讨好这样的人,再加上有林子钦夹在中间,两人便断绝了结交的可能。 沈寄走到正厅,小芝麻站起来,“娘,林夫人和二公子是来探望汪先生的。” 沈寄笑道:“真是有失远迎,汪先生正好醒着,你们二位随我来吧。”竟是寒暄都省了。也是,何必这么虚伪呢,彼此都不喜欢对方。作为女主人亲自领着去见汪先生,也没有什么失礼的了。 林小二躬身朝沈寄行礼,“见过魏夫人!”比头一次上门客气有礼多了。 沈寄微微一笑,“二公子,许久不见了,正好,小包子也在汪先生处,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您叫我的名字修远就好了。” “好,那林夫人,修远,我们走吧。小芝麻你回去把事情处理完吧。” “嗯,林夫人,二公子,我就先失陪了。”小芝麻墩身一福退了出去。 林夫人笑道:“魏夫人真会教女儿,大姑娘才多大,就管着一府中馈了,好生能干!”林子钦这次多亏汪先生才脱了罪名,而汪先生是沈寄找出来的。说起来,林家欠了她一个人情。而林夫人登门拜访,自然也不好拿架子。而且,林子钦这次到底怎么个结果还不好说呢。至少,一个失察之罪是跑不了了。 方才看到小芝麻,林夫人也着意打量过。的确是含苞待放,怪不得自家儿子也上了心。而且看来,着实是能干。能做出一大桌人招待太子和自家侯爷,还能把一家的中馈管得井井有条。便是沈寄,身上也从来没见到过那样地出身带来的一丝小家子气。 “家里没什么大事,放手让她练练,捅了篓子我也可以给她收拾。”前几天小芝麻挨了打罢工,沈寄也没有操太多的心。主要是家里内宅的运作已经有了一定模式。她身边的管事妈妈,不管是挽翠还是凝碧那都是一把好手。再说还有洪管家这个老江湖呢。沈寄给小芝麻传授的经验就是管家就是管人,只要能把手下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上,还能收服他们的心尽心尽力为你做事,就事半功倍了。 林夫人点点头,这么练着手,日后到了婆家当家理事的确方便。以魏大人如今如日中天的明望,尤其是他年纪还这门轻,日后再上层楼是必然的。说不定都不用等到太子登基,在今上当政时就能位极人臣。这么一来,魏家大姑娘嫁的自然得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只从品貌上看倒真是个不错的儿媳妇的人选!不过,那是对别人家。 知道林子钦有意让二儿子娶沈寄的女儿,林夫人顿时怒了。儿子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来的,凭什么不顾她的意愿。再得知魏家看不上,她就更怒了。她精心养出来的儿子,哪里配不上魏家的女儿。不就是因为是那个狐媚子生的么,真要论家世,比得上他们林家么。 今日看到自家儿子在沈寄面前毕恭毕敬的,之前只有魏家姑娘的时候,也有些羞涩,她心头大不是滋味儿。可是如今的情势,这件事就是小事了。她带二儿子来,是因为他曾是魏家的座上客。倒没想到直接就见到那小丫头了。原本男女十岁以上就不当见面的,她该让儿子去外院拜见男主人。可魏家魏大人不在,剩下两个就都是小孩儿了。尤其魏家二少爷这会儿在汪先生那次侍疾呢。这个女人也真舍得下本钱收买人心,把自个儿子遣去给一个江湖人侍疾。而她又一心以为在处理中馈的是沈寄本人,便没有避忌的带了来。魏家丫头大概是想着两家是通家之好,不久前也见过。再说等到她母亲从后宅深处走来,时间上就有些失礼了,便出面来待客。 林小二在后头看着前方他娘和魏夫人,都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心头却丝毫不敢乐观。这两人都是狐狸,还是成精了的。前途堪忧啊! 沈寄一路不远不近的和林夫人说着客套话,两人对于打太极都是极有心得的。 小包子已经出来,在门口迎客,见到林夫人,躬身行礼,“见过林夫人。”他叫林子钦林叔叔,按理应该叫林夫人一声婶婶。可母亲和林夫人一向没有往来,他便不这么叫了。 上次林小二来,沈寄是依着礼数给了见面礼的,这次林夫人自然不会失礼。方才给了小芝麻,现在自然有小包子的份,连小馒头的都一并给他让他转交。小包子是欧阳先生知道他奉母命给汪先生侍疾,便安排了一篇很长的文章让他写,还指定了参考文献。所以,他这些日子不需去上课。小馒头这会儿却还没有下课。 小包子和林小二互相打招呼,然后一处说这话跟各人的母亲进去。 沈寄把人领到,便带着小包子出去了,让那母子俩能好好儿的问问林子钦的情况。林夫人进房间前也墩身给沈寄行了一礼,“魏夫人,多亏你把汪先生找出来,不然我家侯爷这回的冤屈很难这么快就直达天听,也有证据可以脱了贪功冒进的大罪。” 沈寄侧身避开,“汪先生是为国出力,林夫人实在不必谢我。要谢您直接谢汪先生就好了。” 沈寄和小包子一道出去,小包子小声道:“跟三皇子比,其实林家二公子还算是不错的。” 沈寄盯着他,“两害相较取其轻啊?” 小包子嘿嘿一笑,“嗯,如果只有这两个选择的话。” “怎么可能只有这两个选择,你姐姐不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十家总有吧,我还等着精挑细选做丈母娘呢。” 小包子道:“嗯,不着急,慢慢挑。” “那当然啦。这个林夫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其实这个事情怎么能怪到娘头上呢,我爹多有风度啊!” 沈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魏楹有风度?他有个毛线风度。他是觉得林子钦对他没有威胁,而且人家又帮了这么多忙,所以他才乐意在表面上展现胜利者的风度。小包子拿林夫人来对比,却是不公平了。林夫人一不是胜利者,二人家表面上也没有失礼,没有失去风度。哪怕再看不起人,也没有露于言表。 可是,一旦小芝麻真的成了她媳妇儿,她有数不尽的法子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拾。光一个立规矩,成天的罚站,不打你不骂你,就能磨搓人了。回头再给儿子塞几个通房为媳妇分忧,为子嗣尽力。长者赐不可辞!子甚悦其妻,父母不喜,去之!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法规。林子钦再喜欢小芝麻,内宅是林夫人的天下。她这种大户出身的女子,折腾人的法子数不胜数。何况还占了孝道的至高点,自己是傻了才会把闺女送去给人磨搓,一辈子的担惊受怕。 小芝麻来告诉沈寄,她使人看过,林家的马车没有带标记,看着就是普通的访客,应该不会有什么后患。 沈寄点点头,林夫人想来也知道,人送到这里就是不欲人得知的。对外,她只说是华安府曾经帮过她和魏楹的亲戚来投奔。知情人都让挽翠敲打过了,也都是信得过的。所以消息是不会从魏家走漏的。 正说话间,洪总管的女人还有洪二丫拿了鱼、鸡蛋等物来,说是二狗子送来的。洪二丫回来探亲听说府里来了华安府的人就回去告诉了二狗子,他就拿上东西来看了。因他是成年男子,进内宅肯定不方便,所以让岳母和媳妇拿进来。得,这下对上了,更增加可信度。 沈寄干脆让人去告诉二狗子,让他进来见老乡。反正外头都以为之前来的夫人是来将沈寄的,而她又不是真的要让二狗子去见汪先生。二狗子进来,小包子陪着沈寄一起见了,听沈寄道明原位,他道:“哦,只是托词啊。行,我出去随口跟人提提就说是村里理正家的亲戚。” “嗯,就是这个意思,做戏做全套。” 二狗子和洪家母女回分给洪家的小院去了。这边林夫人也说完话出来辞行,沈寄带着小包子送客,把小芝麻留在厢房,没让林夫人和林小二见到她。 290准备(1) 沈寄惦记着进城一趟,很多事情魏楹枕席之间告诉她不传六耳倒还无碍,却不能差人回来告诉她。所以她准备京城探探消息,回来的路上还能顺道把小亲王接了。眼下这种时候,估计休沐的时候魏楹和魏权也不能回家。 走之前,沈寄把小芝麻叫来,她笑道:“娘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两个弟弟的。” 沈寄摇头,“我最担心的是你。” “您都揍了我一顿了,我还能不知道好歹啊。我不会再看了。”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头,她聪明是聪明,可是一出生,魏楹就已经是扬州知府,其后更是步步高升。小芝麻从小是作为官家千金长大的,就连阮明惜都得顺着她的性子。这内宅又干净得很,别说小妾通房,就连有心爬床的丫头都被自己清理了。她从来就没有真的见识过妻妾嫡庶之争。所以,再聪明也有限。所以,沈寄才会揍她,让她长点记性。这样才不容易被人骗走。如果在现代,哪怕她偷了户口本出去跟自己不知道的男孩子闪婚沈寄都不会这么担心。 小芝麻身上有些男孩儿气,不喜欢阴谋诡计,也不愿意束缚在深宅内院。这样的她进了高门大户,绝对会吃大苦头。即便吃了苦头能成长,那也是受伤痊愈之后了。而且很多事情不是你改变了就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沈寄又私下叮嘱了小包子,让他看着点小芝麻,千万别让她被什么人哄骗了。 小包子道:“娘,姐姐又不是傻的。” “女人这辈子总是会犯一次傻的。” “娘也犯过傻啊?”小包子疑惑的问。 沈寄点头,“当时立场不坚定,以至于这十多年过得着实辛苦。好在你爹不曾乱来,让我觉得还算值得。”如今的魏楹,沈寄不怎么担心他会出轨了。毕竟都三十六了,男人到了这个岁数,那方面的需求就会渐渐淡下来。呃,虽然她家这个因为常年练五禽戏,而且从不曾骄奢淫逸,肯定比别家的中用许多。但比当初刚成亲头几年,在床上就跟腰上安了马达一样还是不能比了。 小包子便低下头笑,“那娘觉得哪样的人最好呢?” “不好说,没有完美的。只能是相对而言好些吧。你爹,能打九十分吧。”按说小芝麻才该是贴心小棉袄,可沈寄这些话却喜欢和小包子说,觉得他是个能商量事儿的对象。尤其是如今魏楹时常不在家的情况。至于小芝麻,她的恋父情结太严重了,沈寄跟她讲自己的经验之谈,她根本听不进去。 要知道魏楹可是沈寄调教了二十年的,一开始他还不是想纳她为妾就是了。小芝麻可没有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去调教出一个来。想到这里,沈寄又是一阵惋惜。为啥小亲王要比小芝麻高一辈呢。不然,女大三抱金砖,多好一童养婿啊。一辈子吃喝不愁,安富尊荣。小芝麻的身份足够做正妃。小亲王的性子也会愿意不纳侧妃之类。 三个孩子一起站在门口送母亲,沈寄在马车上看着他们,唉,一转眼就大了。儿女真是债,操心不完啊! 马车进了宅子,已经是过了申时,可是两兄弟都没有下衙。魏楹不能按时下衙寻常,可小权儿都不能,就有些不寻常了。沈寄独自一人吃了晚饭,坐在院子里乘凉,薄荷在旁边给她打扇子。 这会儿沈寄就很怀念卖掉的大宅子了,冬暖夏凉呢。天快擦黑的时候才见到小权儿回家,他听说沈寄来了,便过来搬根凳子住在旁边和她说话。 沈寄嗅了嗅,没闻到酒气。可是因为小权儿长大了,也不好凑近。 “大嫂,我没去喝酒,刚下衙呢。最近忙得很!” 下人端了井中冰湃着的西瓜过来,小权儿稀里哗啦就啃了三四片。然后魏楹才回来,小权儿便回自己屋子冲凉去了。 魏楹看起来脸上有些疲惫,“你来了啊。”从那天从庄子上离开,两人已经七天没见面了。不比从前,三两天就能见上一回。这一次,家里有汪先生养伤,如今身子好些了沈寄才敢离开。估计着过三天魏楹也不会回去,这边来了。沈寄有时候也自嘲的想,老夫老妻了赶回时髦,成周末夫妻了。 沈寄起身跟进去,替他将官服脱下,“你吃了么?” “嗯,在值房吃了些。天热也不想吃什么,等会儿你给我下碗面吧。” “要不,你索性先洗洗,我让人打热水去。” “好!” 魏楹泡在热水里,沈寄给他擦背,“这房子隔音好不好啊?”她住的时候少,不如他清楚。如果隔音不好,那她就等晚上上了床再问。 魏楹转过头来看她,“你想在这里啊?” “嗯?”沈寄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魏楹的意思,舀了一瓢水从他头上淋下去。 魏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正好,头发也该洗了。” “你当我是老妈子啊。”沈寄说道,不过还是伸手替他解下束发的玉环。 “媳妇啊,我一点都不想动,难得那三个小的不在,你就让我享享福吧。再说了,嘿嘿,你哪容得别的女人来看我啊。老妈子你也不肯啊。” 沈寄掐了聒噪的魏大人一把,却因为他身上抹了胰子滑开了。看他眼下隐隐的青黑,她给他把头一并洗了,然后让他出来穿好寝衣躺躺椅上,自己拿了一把干净毛巾替他把头发的水擦干,随意束了下发,让干了七八分的头发披散着崔在躺椅外。 “我去给你下碗面当宵夜。” 魏楹吸口气,“媳妇儿在身边真好。” “要不,凑一凑银子咱再买栋不大不小的宅子?大不了把从前那栋小宅子给卖了。再从各处铺子调些银子。” “别,这个世道,没得扔水里去了。你铺子里的银子也最好拢一拢,自己稳妥的放着,别放银号。” 沈寄骇然,这世道难道真的要乱了? 魏楹摸摸肚子,“值房里吃的东西不顶事,你先把面给我下来吧。” “好。”沈寄去厨房里忙活,很快端来一碗面,自然是作料丰富,色香味齐全。魏楹已经披上了一件长袍,腰间都没束带,又披散着头发,整个人看起来便是江左名士,魏晋风度。 沈寄端着托盘进来,小声骂了句‘妖孽’,然后摆上小几。她自然不会只做了一碗,另做了一海碗让下人给小权儿送去了。这小子十五岁正是能吃的时候。 魏楹食指大动,很快把这一碗都吃了下去。漱过口略坐坐拉着沈寄到院子里散步。沈寄好笑,一进的院子走来走去,一会儿也就绕了一圈了。她如今也住惯豪宅了,这样的小宅子就觉得小。不过,自从有了孩子,好久没有过这样二人世界花前月下过了。 走了两圈,看了看月亮星星,闻了闻小花园的花香,两人慢慢的回了屋子。 沈寄觑着魏楹的脸色,“我说,你不是估计着时局不稳,可能出事又让我要担惊受怕了,所以今天格外对我好些吧?” 魏楹笑笑,“我是让你多没安全感啊,居然吃完面散步消食你都能想出这么多来。我不过是觉得这小院挺好,感觉跟华安的时候差不多。没有多余的人!”下人也好,小权儿也好,方才都很识趣,没有出来打扰。感觉像是就他们两人一样。 “多余的人?那不是咱们孩子么,你还一心想着小四儿呢。原来这么烦他们啊?” “不是烦,可是偶尔能没有他们在跟前聒噪,就咱们俩这也挺好嘛。” “少忽悠我,魏大人你什么时候有这份儿女情长啊。说吧,如今到底什么情况?”沈寄坐到凉床上去。她使人购了冰给这哥俩用,这会儿屋子里有一座小冰山,间或能听到冰裂开的噼啪生。如此,日子便好过多了。毕竟不是温室效应的现代,没惹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你过来点。”魏楹靠在另一边招招手。 沈寄挪过去一些,这样就不怕被人听去了。看来真的是有大事。 “还记得简姨的红袖招去献舞的宁王么?” “记得啊,他的封地离边关不远嘛。” “细作说,他此时不在封地,王府里的是个替身。而且,林子钦这回吃了败仗,这背后有他的手笔。皇上正想动他,结果被发现人已经溜之大吉了。但是找到了他募私兵的证据。宁王与安王在为皇子时关系极好,可是他因为触怒先帝被远远的贬谪,反倒保全了他。他或许真没卷入当初安王的事,或者是安王把事情都担了下来。他得不到皇位,也不想皇上坐稳。” “那宁王,他要勾结东昌作乱?他害死上万士兵就为了制造一个动乱的局势?”上万儿郎啊,那也是春闺梦里人呢,如今全都埋骨他乡。就为了上位者的争权夺利。 “早该鸩杀或者暗杀了他,这种祸害!” “谈何容易!从明面上说,他之前恶迹不彰;从私底下说,他的近身防卫不会比皇上弱。如今倒是只要抓到他离开封地的明证,就可以明正典刑了。只是,他突然离开,绝不只是逃逸这么简单。而且,今年夏天大部分地区都是风不调雨不顺,在打仗国库又没银子,我就怕到时候天灾再加**,形成大乱。所以,你们在城外最好。要是我没叫你,你也别进城了。” “那你一个人……” “我在东昌都能活着回来,放心吧。” 这怎么能放心,又是天灾又是**的。当夜,沈寄辗转反侧,魏楹伸手拍拍她的背,“别想了,你不是还屯了够吃三年的粮食么。温泉庄子范围扩大了,还有不少农田,家禽什么的也不少。关上门好好看守门户,一定可以安全度过。” “我才不是担心我们一家子有没有吃的呢。这世道一乱,贵人们倒还好,贫苦百姓就惨了。可是这种时候,也没有力量去帮助人。”如果今年收成万一引来逃荒的流民,她屯的粮食还不够那成千上万人塞牙缝的。回头没得吃的,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件事她承担不起,不敢做善事开仓放粮。 魏楹笑了一声,“是我把魏夫人想低了,慈心会如今可是赫赫有名啊。只是,树大招风,你也要小心。” “嗯。那、那我能不能……”通知交好的人家。 “不能,如果引起恐慌,局势只能更乱。如今官仓也在尽力储粮,还有些经历过不少事的世家,肯定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 “那穷人怎么办?” “只能尽力从大局出发。”如果现在就告诉人要乱了,立时物价哄抬囤积居奇打砸抢,什么都会提前闹出来,民众会更难。如果给朝廷一些平稳过渡的时日,倒还能把这种局面缓和些。此时若告诉容家、阮家,他们就是搅乱市场的人。商人渔利,不可避免。 次日,沈寄到然楼和宝月斋去,说准备买一栋大宅子,让把现银、银票都给她送到庄子上。然后又到慈心会去,说她要大肆整修温泉庄子,让招募下层里动手艺能干活的人过去。这是老规矩了,有时候不是自家要做什么,沈寄也会运用她的社会关系拉到一些工程项目,以工代赈。还说,要招募大量的人做军衣军被,让那些愿意做活的人到温泉庄子去。她只能尽可能的多保全一些人,又不露痕迹。如此,吃饭的人多了,现有的粮食能撑的日子就大为缩短。但既然人多了,她大肆购粮,应该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办完了事,她让老赵头转道去芙叶府上。既然很久都不进京了,她去看看她们。如果可能,至少把丹朱带走。西陵公主怀着孩子,没两个月就要临盆了,阿隆和芙叶是怎么都走不掉的。 她说要带丹朱去温泉庄子玩玩,说起来毕竟热孝也差不多过了。而且,现在闹出郡马是细作的事,芙叶已经和他脱离了关系,就算是道学家应该都不会跳出来说丹朱没有在家守孝如何如何。 芙叶道:“你不忌讳啊?”丧家登门,一般被视为不吉利。 “我要是忌讳我总上你这儿来做什么?”重生了一回,沈寄虽然不敢再说自己是完全的唯物论者了,但这个忌讳她还是没有的。 丹朱也挺乐意去温泉庄子散心,很快就让人给她收拾好了。 “走吧,我们去接你小舅舅。” 小亲王回半山寺住了十来日,早惦记着回去了。见丹朱这次也同去,乐呵呵道:“大侄女,你也去啊,到时候我领你玩。” 丹朱勉强笑笑,“我还不能出去玩的。” 小亲王想起丹朱那个坏人爹,叹口气,“那我到你屋里陪你玩。” 沈寄笑道:“说得好听,成日家在外胡闹,几时见你着过屋啊?” 半山寺在城外,可是到时候如果乱起,也不一定就是平安的地方。到时候想办法把伽叶大师骗过去吧。 沈寄回到温泉庄子,小亲王就领着丹朱走了,说带她去安置,然后踩踩地皮,沈寄让她和小芝麻住。沈寄则找来了洪总管,让他设法再去弄粮食,多多益善,但是不能太着眼了。 “奶奶,我们已经有足够多的粮食了啊。今天天道不好,您是要开仓放粮么?” 沈寄道:“你先给我弄回来吧。开仓放粮的风声可不能乱放。你让二狗子跟你一道去取粮食,还是和之前一样,不用让旁人知道,直接从密道送进地窖。然后,把密道从里头堵死。粮食储备好了,让大丫把几个孩子全部带回娘家来住吧。” 洪总管心头多少有数了,接过沈寄递过的银票就去了。之后一段时日,陆陆续续有人进驻温泉庄子。算下来大约有两百人,都是平素就积极响应沈寄以工代赈计划的贫苦百姓。慈心会如今在他们心头也是一块金字招牌了,有沈寄出面,也不怕有人拖欠工钱之类的。这是真正的一呼百应。 洪总管按沈寄的吩咐买了木料等让男的建造房屋,又买了布匹棉花,让女子裁制军衣军被。 小芝麻小包子对此有疑惑,不知道沈寄在空地修那么多房舍做什么,于是两人相继来问。 “你俩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们呢。”沈寄此时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正在清点金银财宝。万一真的乱起来了,这些得藏好。不然,乱过以后便会元气大伤。她只希望自己的准备工作其实用不上。 小芝麻和小包子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金元宝还有珠宝都有些咋舌,眼都差点被闪花了。这是沈寄这些日子让心腹从几处银号兑换来的金子。至于珠宝,是宝月斋的珍品还有沈寄自己历年攒下的,其中就有她留下来准备给小芝麻做嫁妆,已经给小包子和小馒头娶媳妇的传家宝。 “今晚你们就在这边睡,二更的时候我叫你们起来干活。” “哦。” 到了时候,沈寄把他们姐弟叫起来,让他们一人抱了一箱子跟她走。 291准备(2) 当然不是多大的箱子,沈寄自己也抱不动大的。藏是没法一次就藏完的,而且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晚母子三人支开所有人,把用蜡密封好的三个箱子沉进了淤泥里。第二晚是大树下,六尺深处。第三晚沈寄搭着梯子爬上横梁,那上头是一早挖空了的。她腰上绑了绳子把金元宝填塞了进去。 “这三处地方可记住了?” 两姐弟点头。 “好,只要这里头有一处保住了,咱们家将来就不会受穷。外头我也照样放了一些,省得人起疑到时候翻个倒朝天。” 这事儿自然不能没有人放风,放风的便是汪先生。而这个院子其他所有人都被他的秘药放翻,会一觉到天明什么都发现不了。这件事再亲近的人,沈寄都不准备告诉。汪先生这个不远不近的她倒是不介意。 汪先生很纳闷,沈寄找上他的时候就问了,“我可是专闯空门的大盗,你就不怕……” 沈寄摇头,“不怕。财帛动人心,可是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么点东西你才不放在眼底呢。”都进过大内宝库的人了,这些的确是不值得他出手。而且,汪先生无儿无女,非常的喜欢小包子。沈寄也愿意赌一把。 “还有,我家其实不只这些,当日我就对先生说过实话,我家的家资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也是很可观的。绝大部分我都投入去造海船,并打通海上的通路去了。我还指望着送先生出海,顺道做一次海上一本十利的生意呢。这样也可以掩护先生出海的事。”这是说如果他动了这些,这条逃生的退路也就断了。 汪先生笑笑,“魏夫人言而有信,女中丈夫也!这些,汪某的确没看在眼底。”那个林侯夫人拿银票来答谢他,倒是小觑人了,比起魏夫人的做派格局低了不少。 “那最近夜半总有人运粮食进庄子,想必也是魏夫人的安排?” “什么都瞒不过武林高手啊。的确是的,我家不是招募了这么多男工女工么,到时候真的要关起门来。必须得自给自足很长一段时日呢。到时候如果汪先生在京城,也请你留在这里吧。” 汪先生楞了一下,知道外头那两百人也是沈寄极力要保全的。她只有这么大的力量,非亲非故的,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好!” 沈寄笑道:“其实我也有私心的。如果真的大乱起来,我让闺女侄女和小儿子跟着小亲王,有大内侍卫和半山寺武僧护着。小包子我就拜托给您。您放心,小包子在,船行会认他。”这也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两个儿子一处安排一个,万一魏楹出事,也是给他留个后。毕竟大内侍卫和半山寺武僧第一个要保护的都是小亲王。危急的时候有可能会弃了其他人。 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但是,不能事到临头才来想法子。那两百人,她能做的就只有在温泉庄子不破之前让他们不被动乱波及。如果真的破了,她也就无能为力了。不过那些来修房舍的到时候都是保护庄子的武力。但是,也存在变成抢粮的乱民的可能。温泉庄子的武力值得压过他们。这就要靠养了那么多年的江湖人了。所以,招募的工人,沈寄也不敢招多了。一是那么多张嘴吃饭是大问题,再一个就是怕养虎为患。 汪先生笑道:“我觉得到时候我还是把魏夫人一起捎上,放心,到时候有老赵助我,只要不是千军万马之中,我一定保得你们母子平安。” 沈寄自然也是不想死的,闻言笑道:“多谢汪先生。您放心,我跟老赵头学了十几年的武,就算不能帮多大忙,也不会是累赘的。” 沈寄对小芝麻和小包子道:“一共是八箱金子,一万二千两,还有一箱是珠宝首饰。” 两姐弟点头,“娘,到底要出什么事啊?” “有人要造反,而且今年天灾严重,朝廷又拿不出赈灾的银子来。我怕出大事,先做个准备,用不上最好。你们俩记得守口如瓶,就是小馒头小亲王还有丹朱那里也不要讲,免得引起恐慌。” 两姐弟对视一眼,“是。” 魏楹和魏权,他们都是吃朝廷俸禄的人。这种时候,就没有躲的命了。沈寄觉得这场大乱多半是要来的。如果说林子钦之前说说只是他的预测,但魏楹说的时候,基本就肯定了。朝廷的高层知道这件事,他们在尽力将损失减到最小。可是,肯定还是会死不少人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把丹朱带到这里对不对,可是感觉上芙叶府上好像是不大安全。西陵公主的事简直是悬在他们一家头顶上的剑。 丹朱来到庄子上以后,虽然不能出去骑马之类的,但一众小孩儿大多时候都迁就着她,大多就在院子里玩。她渐渐的两颊便又长了些肉。其实她十二岁了,很不是该玩的时候,该准备嫁人了。可是她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没有人肯联姻,如今这样的情势也没有人有心思想这些。而且看她现在的情形,沈寄索性放任她像小孩儿一样玩了小半月。 至于每日的中馈,沈寄接了过来自己管,让小芝麻陪着丹朱。一则丹朱是客,不同于一年礼百分之八十都在魏家的小亲王。二则近期那么多事,也必须沈寄亲自一一过问。小芝麻掌管这些还嫩了点,万一出了岔子就是大麻烦。身边亲近的人多少都能察觉蛛丝马迹,像是挽翠凝碧,就把儿女也接了过来。阿玲也带着小冬瓜过来住进管孟的小院。 入了秋,不时有传信的快马经过门外不远处的官道,是各地进京报涝灾的。黄河沿岸的地方,除了涝灾还有水患。然后,慢慢有逃荒的流民进京了。 沈寄让人在庄子外搭灶施粥,就是有一点不让进庄子,在外头给他们搭了棚子。要不然,放了流民进庄,蜂拥而至的流民能将温泉庄子踏平。庄子里修屋子的劳工原本住的棚子都拆了拿出去给流民住,让他们就住到修好了的屋子里去。 慈心会如今有了名声,也得到不少表彰。沈寄行事就有不少人追随。附近的庄子,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的还有譬如三皇子的皇庄,也都施粥给流民。这样一来,温泉庄子就没承受多大的压力。 挽翠进来告诉沈寄:“奶奶,留下来的都是老弱妇孺,那些青壮都奔京城去了。倒像是有什么非得去京城的理由不可。京城里官府施的粥,可不一定有咱们家的稠呢。” 沈寄觉得不对,这种时候宁可想多了也不能想少了。于是打发了小厮进京把这一情况告诉徐茂。当天,徐茂就下令不许流民进城了,他也有所察觉了。也是给流民在城门外搭棚子居住,搭灶施粥。他还让沈寄设法派人混进流民里打探消息。 沈寄便让把庄子外的棚子拆了,让流民都到朝廷的棚子去住,道是既然朝廷出手了,就都交给朝廷,自家负担不起,然后派了人混在里头。 一时有些人心惶惶起来,因为越来越多的流民从各地涌向京城。甚至还有人结众打家劫舍。沈寄于是让人紧闭门户,不再施粥。欧阳先生到京城襄助魏楹去了,庄子的安保工作沈寄同意交给一个胡管事负责。这人在魏家十多年了,也是跟着魏楹从东昌回来的人之一,忠诚能干自不必说,组织了护院日夜巡逻。而内宅也是严密的守着,依然是老赵头负责。汪先生的伤还没有好全,还是和小包子住在一个院里。关键的时候这绝对是一个生力军。沈寄觉着他并不急于离开,可能是不想陷入得太深将来无法抽身。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绝不是好事。 沈寄问洪总管,“眼下这些人,粮食够吃多久。” 洪总管道:“前两天流民进京后,粮价就开始飞涨,市面上粮食也不见了,我就停止了各处的收购。如今的,还像现在这种吃法,够吃半年。”白日里有一些粮车进庄子,但更要紧的夜半的粮队。庄子里如今住了小三百号人,要是明面上没有粮车送粮来才奇怪了。 “既然粮价涨了,那少吃点也是应该,再这么供应,不就露馅了么。给所有人先打个九折,过半个月再九折。” “是。” “房子修了多少了?” “略挤一挤,两百人都可以搬进去,现下在打家具。” “让修房子的全部停工,一半人去加固围墙,一半人暂时编入护院。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那些做军衣军被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呢?” “军衣军被赶紧送到军需处把银子换回来,然后再领了原料回来继续做。质量得把好关啊!” “奶奶放心,我那口子亲自把的关。” 修围墙是必须的,那些房舍也是得建来给人住的。吸纳这么多青壮巡院子自然也需要支付成本。而做军衣军被更是有银子可以挣的。所以到目前为止,这两桩事其实不算在亏银子。 有那么十来个人牵挂家里,想结清银子回去,沈寄便让结了。但绝大多数人还是留了下来,既然有活儿做,包吃包住,还有工钱可以领,在这种时刻还是很吸引人的。一开始供应的粮食打了九折,还不明显,只有一些细心的人发现了。不过众人也觉得合情合理,如今不断有流民涌进京,自然各地今年的收成都不用指望了。粮价肯定要涨的。东家少给些也是自然的。 因为是循序减少的,所以感受比陡然减少好多了。到后来,人人都只能吃到一开始的七成左右的粮,还开始掺了杂粮,但总是能吃个七成饱。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开始担心万一沈寄不承接做军衣军被的事了,她们岂不是得被赶回去活活饿死。那些青壮年男子留下来是有用的,她们却除了做这个没有别的用处,还浪费粮食。 又送走了一批制好的军衣军被,再领回一批原料。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看到又领了原料回来才安下心来。如今最怕的就是管事说让去结算工钱。这些工钱现在根本买不起外头的粮食。她们跟送军衣军被进京的人打听过的。如今众人做事的效率高了不少,很多人还主动表示每顿可以少吃点。 报到沈寄这里来,她心头叹口气,“那就再给她们都打个九折。”反正饿不死,还能让她们更心安。于是青壮男能吃七成饱,大姑娘小媳妇六层。温泉庄子自己的收成今天也不好,所以每天大锅饭的菜也在减少。完全不能跟往年年景好的时候大冬天还能在温室里挑着蔬菜吃相提并论。 沈寄开始想说小亲王病了把伽叶大师给骗来。后来想了想,大师是有春秋的人了,不要把他急出个好歹来。便让人明说时局不好请他过来,甚至连宁王近期将有异动的事都告诉了他。 迦叶大师带了几十名武僧过来,还拉来了几大车粮食以及抢着收割的田里的庄稼。僧田是不纳税的,大庙子其实富得流油。不过半山寺很小,香火不是很旺盛,仅能自给自足。 沈寄请伽叶大师来,不是担心他没吃的,而是怕万一宁王真的造反,半山寺没什么防护,恐怕会毁于战火。倒不如她这里高筑墙广积粮了。伽叶大师带来的口粮自然是意外之喜,而他带来的武僧却是早被沈寄惦记了很久了。这些武僧能深入东昌将魏楹救了回来,其能力毋庸置疑。要知道伽叶大师当年出家也是带着不少大内高手的。这么几十年下来,半山寺的武力值实在不容小觑。 小亲王很是高兴,这几十人就在他的院子里住下。一间屋子可以住下一二十个打地铺的武僧。不过,迦叶大师除了带来粮食和人手,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西陵派人来一定面见公主。之前贫僧也纳闷,后来你派人来说宁王的事,估摸着,这事儿是宁王抖搂出去的。” 沈寄和大师聊过,知道皇帝很多没法对人说的事,倒是从不忌讳告诉这个早已脱离宫里的亲叔父。所以,西陵公主早已身故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 “唉,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当时说现在说西陵王都不可能原谅。”难产而死是破坏力最小的死亡方式了。可是拖不到那天。西陵公主身上的胎记,估计也能作假,譬如那里该有颗红痣,给刺成朵艳丽的红花。回头就说是小夫妻的情趣也能糊弄过去。但那是针对尸体小敛大敛的时候。如果是西陵来人要仔细核查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就不好糊弄了。 “这桩事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到如今瞒不下了再说更是错。老六不是个东西啊,在前方把朝廷的人马卖给东昌,如今又借着天灾**的时机给皇上添乱。当初就没看出他是这么个坏种子。不然,不用旁人,贫僧就使人去了结了他。” “皇上肯定打过主意的。再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大师也别生气了,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伽叶大师叹口气,“天灾**,内外不宁。按说先皇留下的该是个锦绣江山才是,怎么如今看着倒是个……”烂摊子三字他终是吞了回去。 沈寄不像伽叶大师出身皇家,她就是个女人。外头的大事如今让男人们去操心吧,她的任务是看好这个家,护好几个孩子。说起来,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魏楹了。京里的情势肯定更乱。洪管家打听来的,徐茂正设法稳定粮价物价呢。可是朝廷低价抛售,居然有奸商和官员勾结要把这些好不容易调来的物资吃下,然后再高价抛出。非常时刻,徐茂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他那么多年位置不动,不是没能力,只是得过且过。不然魏楹也不会力荐他为京兆尹。如今被推到风口浪尖了,他这个人的血性和硬气就全显出来了。 对了,芙叶家要出事了,不能让丹朱回去。前两天她还说想回去看看,被小芝麻劝住了。这要回去了,搞不好就是一起进大牢了。她把丹朱带来不就是为了避开这场祸事么。 沈寄叫了丹朱来,把西陵公主的事告诉了她。 “你就在小姨这里呆着吧,回去你帮不到你娘跟哥哥的。” “可是……” “别可是了,安心住下,局势只会越来越糟。”温泉庄子如今已经是一个封闭起来自给自足的小王国,沈寄每天要忙的事情不少,也不耐慢慢和她说。 丹朱想了想,“那,小姨,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你也别一味的把我当客人。” “成,我给你派活儿。” 迦叶大师出去转了一圈才发现这温泉庄子收容的人着实不少。他们进庄的时候也有流民想尾随而入被庄子里的护卫拦住了,当时大师还唏嘘不已。乱世将起,谁都无能为力。甚至路上,还有流民想抢他们的粮食,在山上时也是如此。如今看沈寄竟然收容了这么多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292准备(3) 伽叶大师在看过庄内情形后万分庆幸路上他要把粮食分些给流民的举动在看到越来越多的流民后打消了。要不是这一路带了这么多武僧,还真是没法平安到达。饶是如此,那些人也跟了他们一路啊。也幸亏这一路没多远,不然,后头跟着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纵有五十名武僧,又有沈寄派人来接,怕是也很难保住那两大车粮食。 “小寄,你收容这么多人,吃的够么?” “尽力而为吧,我现在也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庄子里鸡鸭牛羊鱼什么都有,也在不断的孵出小鸡小鸭,池子里的鱼也越长越肥,田里菜也有,粮食因为有这么多人要吃,我也屯了一些,如今大师你又带了这么多来。有干的吃干的,有稀的吃稀的吧。不过,要借大师的武僧用。不然,这么些吃的,万一下头的人给我乱来,我也怕压制不住。”府里的武力值不低,很多都是跟着他们夫妻生生死死过来的也信得过,如今再加上半山寺的人,沈寄心头就更有底了。 “你随意差遣便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番功德大了。” 开始的时候,魏楹还能派人隔三差五给沈寄送口信,但后来上万青壮流民涌入,徐茂怀疑这些青壮流民搞不好是宁王的人马,京城的大门便关闭了。消息一时也就中断了。最后来自京城的消息还是崔大掌柜一家逃到庄子上带来的。宝月斋被抢了,就是京城里的贫民干的。好在他们还念着沈寄是行善积德的人,没有伤宝月斋的人,只拿走了钱物。京中被抢的店铺可谓数不胜数。崔大掌柜的便只有带着一家人来庄子上投奔沈寄,还带了不少工匠。他说幸好沈寄说要买宅子把现银都拿走了,还有一些珍品也拿走说直接卖给圈子里的贵妇人,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损失。 这天晚上,沈寄正打算就寝,如今几个孩子都住在正房,一则是沈寄的习惯,这种时候她每天都要看到他们在眼前,睡前还要点点人头。二则,那些院子也可以腾出来让家里的下人挤着住。然后下人的屋子腾给做工的人住。这样不至于几十个人一个屋子,也不用再另搭棚子。目前,自家的人包括下人都还能吃个**分饱。这个,亲疏必须要体现,不能让自己家里的下人跟那些被收容的人一个待遇,不然也容易寒了他们的心。 挽翠来敲门,“奶奶,徐家大公子来了。” 沈寄坐起来,“SS?” “对,就是他。” “他来做什么?” “说是奉父命出城搬粮食,眼见回去不易,想跟奶奶借点人手。” 徐S今年十四岁,倒也是能派上用场的年岁了。至于他到何处搬粮食,想必是徐茂在这附近经营了十二年,也屯了些钱粮,这会儿便有用处了。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就这么派出来,他也是真舍得,显见得是无人可用了。看来此时的京城实在是乱得不行。 沈寄披衣起床,“让他进来,把小芝麻小包子也叫来。” 小芝麻和小包子先到,“娘,出什么事了?” “坐吧,是徐S来跟咱们借人,他要趁夜运粮进京。” 说话间,徐S进来了。他找了处僻静的小门敲了半日才有人理会,报了家门又有人在门上挖出的洞里看他好半晌,然后才开门让他进来。 “婶婶”徐S的声音有些喑哑,典型的变声期的声音。 “小芝麻,给SS倒杯水。你快坐下,吃了么?” “还没。”徐S接过水对小芝麻道声谢,咕咚咕咚的喝了。小包子听说他没吃饭,赶紧吩咐厨下下面。他们姐弟俩这会儿对徐S都佩服得紧。 “说说,外头的局势如何?” “流民越来越多,又没办法清查户籍,只好全部关在城门外,然后施粥。我估摸京城根上得有两三万人了。好些妇孺老人都饿死了,好些人家听说易子而食。城里的粮食也不够了。这趟我其实是带路的,我爹派了京兆尹府的窦大人带了兵马来。粮食是我娘历年屯下的,原本是准备运到灾区抛售。可是如今京城缺粮,我爹让我带人起出来,以解燃眉之急。眼瞅着路上流民那么多,我和窦大人商量怕路上有失被一抢而空,所以想再跟婶婶借些人手。进了城门我就让他们回来。” 已经到这么紧急的情况了么。如果那两三万人真的是宁王的人,这可是真糟糕。回头搞不好城门都被他们攻破了。或者攻不破城门,他们转而攻击京外的大户。温泉庄子易守难攻,如今胡管事在带着人削河边的竹子大量做箭。庄子里加起来两百号青壮都在练习射箭。要攻那些人应该选软柿子捏。但是,如果魏家有粮食的消息走漏了可就不一定了。 “你起了多少粮食出来?” “二十四车,两万斤。皇上给我爹下了死命令,不能断粮。对了,我前两日见到魏叔叔,他累瘦了,但精神还好。听他说,朝廷已经派了人马设关卡不许流民再朝京城涌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又从境况稍好的省份调粮到灾区。听说赈灾的粮车半道都被抢了。魏叔叔这些日子大多住在值房,和皇上凌相商量大事。还有小魏叔叔他也挺好,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府如今在合作稳定京城治安。他能力不错,很受上峰器重。” 沈寄听得直冒冷汗,之前朝廷的存粮大多供应边关的军粮了。如今天灾加**的。这个粮食缺口怕是够呛!那些大户肯定如同她一样屯了不少粮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借了人,没有给粮。正如徐S所说,她所有的粮食对于京城的人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给出去了,传出这里有粮,回头流民也好,宁王的人也罢,第一个就要来攻打温泉庄子。而且,她放在粮库里的粮也没有充裕到可以给人的地步。这个日子还不知多久能过去呢。地窖的粮食除了沈寄,也就经手的洪总管二狗子还有几个心腹知道。那是真正保命的粮食。她这里毕竟也收容了三百多人。 “行,我借给你人。” 下人端来了面,小芝麻道:“S哥哥,面来了,趁热吃吧。同你一起来的人,厨房也都送去了。” 徐S笑着接过,呼啦啦的就把一碗面吃完了。虽然礼仪还不错,可那速度可真是够快的,可见最近也没有吃饱过。 “嗯,婶婶,小芝麻小包子我走了,回头大难过后咱们再见。”烛光下,徐S的眸子熠熠生辉。有了几分经受过磨练的小男子汉的风采。 小芝麻小包子站起来道:“我们送你出去。” 徐S又给沈寄行了一礼然后出去,等两姐弟回来,沈寄听到小芝麻对小包子道:“我们只能躲在爹娘身后,可S哥哥都在替徐叔叔分忧了。这么危险他还敢带人出城运粮回去。” 小包子道:“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城门呢。”那些流民肯定是想抢粮的,毕竟每日的施粥是越来越清了。 沈寄让他们回去睡,“等消息吧,等咱们的人回来就知道了。” 沈寄借出去的一百五十人,在城门处折损了八人,伤了十二人。沈寄让洪总管把那八人的家属在庄子上的给安排进魏家下人的院子,享受和他们一样的粮食供应待遇,再给那十二个伤员开上了小灶。如今,粮食便是最金贵的。那八人里,有三个是庄子上的护院,还有三个是被招募来修房子的贫民,还有两个是半山寺的武僧。沈寄说只要魏家不死绝,一定会照管他们的妻儿老小。在庄子上的绝不让她们饿死,不在的大难过后也会尽力去寻找。 胡管事来告诉沈寄,“奶奶,回来的兄弟告诉我,那些流民的身手,像老兵!若非一早杀出一只军队来接应,咱们的损失恐怕大得多。徐少爷带的人马一路冲在前头伤亡过半。好在他被窦大人护在中间,虽然挂了彩,伤得却不重,那小哥是条汉子。” 沈寄苦笑,“恐怕真的是老兵。胡管事,接下来除非咱们爷或者小爷回来,都别开门了。我怕被人诈开了门,后果不堪设想。” “是。” 养了将近四百口人,即便搀着杂粮吃,每天的消耗也很大。一袋米将近两百斤,掺着红薯等吃,三天两袋。京城的大门关了,不用再做军衣军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就被沈寄安排去挖野菜喂鸡鸭猪牛羊等,胆大的再去捉虫子、挖蚯蚓。现在是断不能用粮食来喂这些的了。每个人都很卖力,生怕被遗弃,甚至被吃掉。 一切吃食全部按计划供应。什么时候杀什么吃,也得大小厨房拿沈寄的对牌才能领取。这个庄子一开始只有两百亩,这十几年逐渐变成两千亩的大庄子,但野菜虫子等都是有限的。这样大批量的捉没几日就怎么都找不见了。到最后,除了鱼喂养在鱼池里,其他的家畜全部杀了腌制起来。不然,牲畜没得吃就只有看着掉膘了。盐也是足够的,沈寄记得小时候看电影国民党就封锁红军的盐,她不敢不屯够。实在没菜了,用盐熬粥都能撑很久呢。她事前还找了几个经验丰富的佃农来问过,这样的情形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一点不敢马虎。不然,此时要拿出那么多盐来抹这些大批量杀掉的牲畜都不容易。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情势愈加危急。在天灾**,还有刻意的宣传下,有些人渐渐信了是皇帝施政不当,穷兵黩武,暴虐成性引来了这样的天灾。而且边关在林子钦上次打败后,也不见再有捷报传来。宁王便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了,发布了檄文要诛暴君,安乱世。甚至有几处城池不战而降,致使宁王收拢的军队直接通过。 京城里的那两三万青壮流民,有一部分是宁王从各地分批遣进京的。还有一部分的确就是流民,干脆投靠了这些人,以期混口饭吃。这个队伍很快就壮大起来了。好在及时被发现,朝廷调集了军队在各州府拦截,不让流民再涌向京城。 如今这两三万流民,朝廷把他们关在京城外,其实还有一部分先期混进了城,正在逐个捉拿。在停止向流民施粥后,这两三万人一度就成了京畿附近两三个省上十数万百姓的噩梦。他们纠众烧杀抢掠,在京畿游荡。京郊有几座大庄子就被他们占据了。 温泉庄子也被围攻了,但这里粮食足以再支撑两个月,水源庄子里有二十口井,外头也无法下药,而且占了地利易守难攻。两百多名青壮在胡管事和半山寺首座武僧带领下打退了一只千人小分队的数次进攻。就连沈寄和一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上了加高的围墙上驻防的地方,端起一锅热水就往下倒,或者是抱起事先准备的石头往下砸…… 只是,对方的人倒下三五个,他们的人也得躺下去一个。看着一个个被她招募来的青壮倒下去,沈寄不由问一旁观战并给亡者超度的伽叶大师。他常年在外甚至在普通僧众面前的形象都是戴了面具的,此时也不例外。 “大师,我把他们招募来,是否做错了?也许在外头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迦叶大师抽空看她一眼,“对他们来说,怕是宁可之前吃饱饭打这一场死去,也不愿意就那么在京城里饿死。之前,你也没有想到流民里会混入宁王的军队。你的举措对付流民其实足够了。其实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就别想那么多。你可是众人的主心骨。” 是,这些都是贫民,在粮价飞涨以后,他们除了去抢掠,也就只有饿死这个下场。而抢掠者之前听徐S讲,抓起来和投机倒把的一起被斩首示众了。对那些抢掠的暴民,沈寄也不知该抱什么心态。他们不抢掠会饿死,而且他们在抢掠宝月斋时没有伤崔大掌柜等人的性命。可后来事态越来越乱后,他们的道德底线也被冲破了,也成了无恶不作的恶棍。 终于,城墙外的人在付出两百多人死伤后,退去了。这块骨头难啃,那些人就奔别处去了。毕竟别处一样可以抢到粮食,却没这处难对付。这种粮价飞涨的时候,像沈寄这样养了几百号人的庄子着实不多。她这也是一时心善想多保存一些人得的善报。 最后清点人数,伤五十多人,亡三十多人。亡者就葬在了温泉庄子的边缘位置,伤者被安排养伤。 沈寄看着还剩下的一百多青壮还有七八十妇孺,说道:“不用担心,这些人不把附近全抢光不会再来了。这里是京畿,京郊大营不会容得他们如此为非作歹下去的。”那些人分散成几十只,分散各处抢掠,来到温泉庄子的正是其中一只。 这些人原本想占据几座大庄子联成一片形成军营,依靠抢来的吃食坚守等待宁王的军队杀到。然后再和潜伏在京城的人里应外合。朝廷的人马如今大多为东昌所牵制。看之前的情势,这似乎是很不错的一个安排。 但这里毕竟是京畿,卧榻之畔岂容他人安睡。半个月后,京郊大营果然出动了。一番厮杀后剿灭了绝大多数的真假青壮流民,剩下的那些就不足为大患了。而向京城而来的宁王军队则被兵部紧急调集的各城兵马拦阻在距京城八百里之外。 消息传来,温泉庄子里一片欢呼,终于撑过来了。从陆续有流民从庄子门口经过到此刻前前后后一百多天。从夏末到了初冬,男男女女身上都穿上了原本做的军服,将军被里的棉花拆出来填塞进去,就成了冬装,看着倒也颇像一只正规军的样子。 沈寄觉得实在是妙极了,不然她上哪去给两三百号人做冬装去。连迦叶大师都觉得好笑,调侃沈寄也带出了支混编军队来。虽然因为食物限量供应,蔬菜什么的早就断绝了,众人的气色不是太好。但这会儿看着精气神还是挺好的。 沈寄道:“不知道外头还有京城怎么样了?” 迦叶大师静默了一下,“你不会以为经过粮价飞涨还有之前流民和宁王军队的劫掠,外头还有能什么好景象吧?多半是十室九空,搞不好有些地方一个村子都没人烟了。京城里必定也是一片萧条,饿死不少平民百姓。过去的三四个月,只有你这温泉山庄,称得上乐土。” 听了伽叶大师的话,原本想让洪总管把库存的腌制鸡鸭牛羊猪肉拿出来庆祝的沈寄沉默了。 洪总管听说她有庆祝的想法,赶紧道:“奶奶不可,外头京郊大营的人肯定会闻风而来。就算看大人的面子,到时候家里也剩不下什么了。” 沈寄点头,“我知道,还是闷声吃饱饭吧。派人进城去打听大爷小爷的情况,还有芙叶郡主府如今如何了,当前情势又怎样。” “是。” 293暂定 当天晚上,魏楹骑马回来了。人前还好,人后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着实把沈寄吓了一跳,“你不是在值房住着,时常在宫里走动么,怎么饿成这样啊?” 魏楹足足吃了半只腌鸡两条条鲫鱼,一碗腌萝卜白菜,三碗米饭才放下筷子,然后还喝了两碗鱼汤。 “一直就没吃饱过。这一路过来,到处是白幡。媳妇儿,幸好你们不在城里啊,那粮价涨了十倍还有多。这还亏得徐茂能干,坑蒙拐骗抢的把那些大户家的存粮弄了许多出来。不然我连半饱都吃不到,怕是皇上都得喝粥了。” “这么严重啊?” “那当然,虽然就是两三万流民,但差点把京城的城门都堵住了。然后各地的赋税钱粮之前都没交够,边关还有腹地的城镇都在打仗。这一来不就够呛了么。还不知道林子钦是怎么给他那十几万大军弄吃的呢。” “对了,小权儿呢?”魏柏王氏就连沈寄的干爹干娘都带着一家人跑来了,怎么没看到那小子。看琳姐儿和信哥也是面黄肌瘦的。之前王氏还劝沈寄别呆在庄子里,说还是京城里安全。现在看来还是沈寄在这里日子好过些。 魏楹滞了一下,然后道:“他跟着阿隆去拦截宁王去了。西陵公主的事爆出来,林子钦就再得不到西陵的援助了。一旦落败,说不定西陵还会跳出来捡便宜。芙叶和阿隆被下了大狱,凌相和我力保,让阿隆去参军了,芙叶才被放了出来。小权儿便一道去了,说好儿郎当赴沙场。他当着众人的面就说出来了,我哪能拦着他。而且他在京城捉拿暴民其实也危险。” 芙叶也来了,这会儿也在丹朱屋子里敞开肚子吃。沈寄方才去看了一眼,她说她从天牢出来住在凌相家,到最后也几乎完全断粮了。那些老百姓,就更惨了。 城门关闭后过了几个月有银子买不到吃食吃的亲朋都来投奔沈寄来了。除了这些亲朋,许多四处觅食的人也来了。就算沈寄再低调,如今温泉庄子也是人所尽知,方圆百里唯一没有被抢掠的地方。 沈寄不敢开大门,里头也着实没有住处了。可让庄子里的青壮把人赶走眼睁睁的看这些人饿死还是做不到。最后还是在外头搭棚子,每天供应两顿粥。这样一来,吃食就相当紧张了。一天要用去两三袋粮食,地窖里的保命粮只剩下一半,两百袋了,而四面八方赶来的人还在增加。 沈寄抓着几日后再次回来的魏楹问:“怎么办?我觉得他们比宁王的那些散兵还要可怕。我供不起啊!里外都快一千人了,还不断的在涌来。朝廷的赈济粮要是不下来,那些人没吃的了,能活吃了我啊。” “还能撑多久?” “按这个每天增加几十上百人的趋势,最多半个月。如果到时候要断粮了,我只有撒手不管,然后提前带着孩子们跑掉。”她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么多。这是朝廷才有能力承担的事。 魏楹脸上露出惊喜,“媳妇儿,你太能干了,皇上会感激你的。你居然过了四个月还有这么多粮食。” “我之前派了好几十人分拨到各地收购粮食啊。明里暗里一船一船的运来,砸出去三万两银子买粮食。那时候的粮食才几十个大钱一石。那地窖里要不要去看看,跑马都没问题,一开始全都堆满了。我只有半夜才敢让人往里运。” 魏楹笑笑,“你要是拿去卖,一转手就能赚二十万两不止。放心吧,这么大的朝廷,东南西北多宽的国土啊。就是一半的地方都遭了灾,也还有另一半啊。而且前些年是丰年,各处衙门也攒了些粮食。之前是因为和宁王的军队在各地开张,陆运水运都不通畅。如今朝廷在渐渐收复失地,交通也便利了。京城是重中之重,皇上下旨首先保障京城,筹粮不得力的官员就地免职,副手顶上。副手再不称职,三把手上,一直到有人能把粮食筹够。有许多钦差出去负责征粮了。朝廷从各地调的粮食很快就到。不出十日,粥场就会办起来了。” “这还差不多。”沈寄终于放下心来,她已经和汪先生商量好了逃跑路线了。就设法往淮南跑,那里还是朝廷的地方,就是路上会艰险一些。但回去了,她们至少还有那么多田地铺子,不至于饿死。 众人便看到沈寄每日里自信满满的让人往外搬粮食,虽然因为人越来越多,粥越来越稀,但那粮食竟颇有几分取之不用之不竭的态势。甚至在朝廷的粥场设起来了,那些灾民说朝廷的粥比魏家的稠,纷纷去粥场喝粥的时候,库房还有一百多袋粮食。 只有知道内情的洪总管一直捏着把冷汗,那一百多袋装的是石头了啊。 最开始在温泉庄子呆了几个月的那三百号人还想继续留下来,不管干还是稀,魏夫人相当对得住他们。是她救了他们的命啊。众人便想着这乱世里还要替她看家护院。他们已经听后来的灾民说了,京城内外,饿死了数万人啊。 沈寄苦笑,“你们跟我来。”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进了粮库,“洪总管,让人打开给他们看吧。” 一袋袋石头被倒出来,众人瞠目结舌。就连小芝麻小包子都呆住了。 “我只有十一袋粮食了,朝廷的粥场再不开,我撑不了三天了。所以,你们也去粥场喝粥吧。大家有这四个月相处的缘分,以后大街上遇到了,你们能招呼我一声就成。” “魏夫人”有个小媳妇儿哭了出来,然后跪下给沈寄磕头,旁边的人纷纷仿效。 沈寄摆摆手,“不要这样,我这里就不留大家了。说是我救了大家,但其实如果不是众志成城,这庄子早破了,什么也剩不下。” 知道沈寄也再留不起人,众人一拨拨的过来辞别,执意给她磕头,“魏夫人,我们大概也没有能够报答您的机会,就请受了这几个头吧。日后一定给您安长生牌位,求菩萨保佑您一生顺遂安康。” 到最后,半山寺的武僧也来拜别。他们也是将军被里的棉花拆出来絮在单衣里过得冬。那七八十个女工,把这些活计全包办了。 最后留下来的就是魏楹沈寄一家,小亲王伽叶大师和丹朱芙叶,还有魏柏一家以及家里的下人,还有沈寄的干娘一家。两千斤粮食,够他们吃两三个月了。两三个月后是什么光景,再看吧。等市面上开始有粮食卖,再设法去卖些。 沈寄使人给魏楹送了一袋粮食并腌制的鸡鸭牛羊猪肉和腌菜若干去,省得他下回休沐回来又一副从牢里放出来的样子。瞧那日,竟是饿得读书人的体面都不顾了,虽说只是在她的面前。 徐茂和陈氏也带着儿子过来过,说那日如果不是沈寄借出一百五十个人,指不定他们的儿子就没了。徐S更是过来给沈寄作揖下拜。 “唉,咱们两家谢什么。要不,你们就把照顾那八个亡者家眷的事儿揽过去吧。” 徐茂和陈氏点头,“这个当然。”徐茂这次非常时刻非常称职,皇帝大大的褒奖了他。只是京城的大户都叫他得罪光了。 沈寄笑说他是十八年不鸣,一鸣自然惊天动地。 徐茂抹抹额头,“天天提心吊胆的,那个位置满是荆棘啊。” 当夜魏楹饱暖后自然思了回该思的东西,餍足之后睡去。沈寄却是心潮起伏睡不着,想着他案牍劳形很是辛苦也没有吵他,自己披衣起身出去走动。看起来局势已经在皇帝的控制当中了,这就好。至少不会有银子买不到东西了。不过,听说京城的银号都垮了好些家呢。幸好魏楹提醒了自己,不然十多万两的银票不就打水漂了么。 门外有人问,“奶奶睡了么?”是胡管事的声音。 守门的婆子看一眼屋子,乌漆墨黑的,“早睡下了,明儿爷休沐,我可不敢去打扰。” “我还没睡,什么事?”沈寄走过去。 胡管事就着婆子手里的灯笼看了一眼,赶紧转开头。 沈寄一愣,她原本没打算走出来,所以虽是衣衫整齐,却是披散着头发。她脸上臊了一下,声音带了些不悦,“什么要紧事儿?”这个时辰还来打扰。 胡管事不敢再抬头,“抓到两个趁夜私奔的,因不敢惊动旁人,小的就自己来了。” “什么人啊?”之前那么多男男女女住在庄子里,因为饭都吃不饱,而且男女的住处隔得远,倒还没出这种事。 “是奶奶的大嫂林大少奶奶和林家的马夫。林大少奶奶说奶奶一定会高抬贵手的,让我不要声张,来告诉您。”基于对沈寄的认识,尤其是她怎么都不肯把那七八十个浪费粮食的女人丢出去,胡管事觉得很有可能,所以才亲自跑了一趟。 “他们?”沈寄震惊了。大嫂是和公鸡拜堂成的冥婚。彼时才是十六岁的少女,如今十八年过去,谆儿都成亲了。沈寄还以为她死心认命了,准备把婆婆熬死自己当家做主呢。没想到她过了这么多年还有这样的勇气。不过也是,儿子被婆婆教养得跟她一点都不亲,又不是自己生的,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至于林家的马车夫,她印象不深。 她静默了一会儿道:“放他们走吧,给他们五十两银子。这件事,你们两个都烂在肚子里。” 沈寄回到屋子里,魏楹正因为翻身没摸到人而坐起来,“你上哪去了啊?” 沈寄褪掉外衣上床偎进他怀里,“刚才大嫂和林家的马车夫走了。” 魏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然后闷笑了两声,胸腔的震动靠在他怀里的沈寄感受很明显,她纳闷的看着他。 “小寄,还是有男人的日子好吧?” 沈寄反手给他一拐子,“你这样的儒门弟子,我还以为会是封建卫道士呢。怎么,这事儿你赞成?” “存天理灭人欲,朱老夫子自己尚且做不到啊。我觉得这一点道家的崇尚自然最合乎天理。” “你什么时候又信上道家了?” “我一直不排斥道家,你不是还跟我学过《清心咒》么。” 这倒是! “明天干娘肯定会找我,让我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嗯,到时候再说吧。”沈寄滑进被子里,“嗯,局势好起来了,我们的铺子要趁机重开起来么?还有我们家的金子,可以拿出来了么?” “你藏什么地方在啊?”魏楹也滑了下来,手在沈寄背上抚摸着。 沈寄便把三个地方说了。 魏楹笑道:“房梁里和大树底下我还能想通,用蜡封了沉到莲花的淤泥里,真是亏你想得出来。大树下的挖起来吧,我看你手头估计也没什么银子了。铺子要重开,估计要得重新装潢。而且粮价肯定还会居高不下一段日子。六弟他们,还有你干爹干娘他们,银子估计都花到之前的高粮价上了。咱们能帮的就帮一把啊。” 沈寄瞪大眼,“砸得很厉害啊?” 魏楹点点头,“这还幸亏你积了不少善缘。说实在的,当初你说要做慈善,我还以为跟那些夫人去庙里捐金身施粥什么一样。没想到你能做到今天这么惊人的地步。这一次,你是实实在在救活了几百人呢。估计京城很快会恢复活力,但是大乱其实还没有过去。朝廷的战线太长了,边关在打,腹地也在打。偏生碰到灾年,补给又困难。户部尚书几次三番差点在御前当着我们哭出来啊。” 沈寄眼珠子动了动,“这么说朝廷打仗真的打穷了?那很可能战事平息会开海禁吧?” “战事平息再说吧,如今的局势,难啊。” “那铺子到底要不要重开啊?” “开吧,京城的人一贯喜欢粉饰太平。尤其经历了这么一场灾祸,那些夫人小姐们正想大肆购买衣服首饰什么的。真搞不懂你们女人。” “嗯,我还想问问,京郊大营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才动手,非得要那两三万**害了那么多人才动手?” “因为之前京郊大营是半空的,不敢露了虚实。禁军之类的又不能随意调动。那样,那两三万人就不是在城门外等或者四处抢掠了,会直接冲击城门。而且,冲进去了,城里那些暴民也会和他们汇合闹事的,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到哪去了?”沈寄听明白了,保护皇帝贵族的禁军不能随意调动,所以就把那两三万人关在城外,任他们荼毒方圆几百里的百姓。她也出去附近看过了,新坟一座挨着一座,满目是烧过的纸钱和白幡。 “防备西陵出兵,暗地里调派了一半兵力出去布防。京郊大营满额就是五万,只剩下二万五。宁王派出来的人虽然不多,可是流民饿民天然就是他的兵源。那些饿急了眼的,有口饭吃什么都干得出来。阎王还不遣饿兵呢,宁王居然就遣了一只饿兵出来。还真真是神来之笔!流民沿路抢掠吃食也寻常,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重视。就是如今,徐茂和五城兵马司查了又查,肯定都还有不少漏网之鱼。一旦宁王军事上能够胜利,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如今兵力很紧缺的,和东昌打,还得防着西陵浑水摸鱼,当然,西陵公主没死局势也好不到哪儿去。政治上的事其实从来不会因为一桩和亲真的改变什么。国门里头还得跟吃里扒外的宁王打。你知道么,宁王封地发现了一整座银矿山,他没有上报。这么些年,不知拿着那些银子做了多少事了。” “这么说来,局势还是很难啊?” “可不是,好在皇上其实还是比较得民心官心的,毕竟他是正统,宁王是失道寡助。如果林子钦能够把边关平定,然后回援,局面就能翻盘。打过以后功高震主也是以后的事了。小寄,不如等这一线打通后,你带着孩子们回淮阳去?” 宁王站出来说皇帝是暴君,皇帝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之前一直没找到宁王勾结东昌的罪证,胡乱加罪会授人以柄。如今宁王在封地外出声,他立即责以擅离封地之罪,直指起谋反之罪。又将他私采矿山数年,招募私兵等事通告天下。细作在此期间也终于通过宁王爱妾弄到了宁王与东昌之间的协议原本。如此一来,宁王与不满皇帝革新进而追随的众官员便成了卖国贼。魏楹执笔写了逃匿的檄文,号召天下共击之。他还将此事编成了民谣找了众多伶人四方传唱,省得有不识字的人或是被宁王占据政令无法通畅等地的人不知晓。 “等这一线通畅了,送他们回去。我不回去,我要留在京城。” “我就是个文官,我不会有事的。” 她才不信呢,文官最讲气节,崇祯皇帝在景山吊死,听说有上千文官文人相应他呢。到了魏楹这个份上,才因为不降东昌得到了极高的荣誉,到时候万一宁王赢了,他绝不可能做二臣的。沈寄一点不想他因为青史上一个名声就丢了性命。 “如果万一……,总不能让他们没了父亲再没了母亲吧。” “我不会让你殉节的。父母也好孩子也好,都只陪着走一段,只有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你也说了,有男人日子才好过呢。我才不想重温你在东昌那一年的日子,更别说下半辈子都这么过了。你放心,小芝麻马上十二,小包子也马上十岁,有十五叔在,就这么几年,他们撑得过去。再说了,我留下又不是为了和你一起死。我是要和你一起活着。” 294暂定(2) 在给林大少奶奶办完简单丧事以后,沈寄跟着魏楹进了一趟京城。她得去看看宝月斋和然楼被砸成了什么样子,得安抚那些受惊的管事。 参加丧事的都是沈寄的至亲,虽然有些疑惑,但没有人说什么,都表示了应有的哀悼。林家必须顾及林谆和家族的体面,所以随便安排一个什么疾病让林大少奶奶被死亡,在这样的大乱过后,是很方便的。毕竟,十家里起码有八家是有各种孝在身的。而此时跟着林家出逃的,自然是心腹。所以这事儿,就算是被掩饰过去了。林夫人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在寄人篱下时抱怨沈寄加的篱笆太松,即便她有所怀疑也不会说出来。要知道温泉山庄可是抵挡住了上千人攻击的,如果有这样的漏洞,怎么可能? 临出发前,几个小孩儿都跑了出来,关了四个月他们都憋着,想跟进京去瞅瞅。魏楹看他们一眼,“行,去看看吧,别在这桃花源里不知外头世事如何。” 丹朱没有去,她要在庄子上陪着芙叶。小馒头小亲王小芝麻次第钻进马车,然后是沈寄,魏楹和小包子骑马。 上了马车,小馒头和小亲王轻声说笑,林大少奶奶毕竟只是干亲,小馒头等人不必为她服九个月的孝,自然是言谈无忌。 小馒头靠进沈寄怀里,“娘,我有十两银子,一会儿给你买花戴,也给大姐姐买。”要不怎么说小儿子可人疼呢,就会卖乖。他这十两银子自然是这几个月攒着没处花的零花钱。 小芝麻道:“我有花戴,你的好意心领了。” “小弟送的跟其他的不一样。”小馒头振振有词的道。 “那好吧,我笑纳。”小芝麻捏捏小馒头粉团儿似的脸。 小亲王道:“我听说东西都涨到了离谱的价格,大师说不是生活必须的,就不要买了。” 外头传来小包子一声低低的惊呼声。 小馒头撩开车帘探头出去,“哥哥,怎么了?” 小包子脸色有些白,“到处都是坟冢,有些村子完全没有人烟。” 魏楹没带他们走官道直接进城,反而让老赵头在附近的村庄绕了一圈,里头几人并不察觉,但小包子却是直面大乱后这些惨景的。 挨个挨个的坟冢他们并非头次见,温泉庄子的一角就有四十多个坟冢,他们全都去鞠躬了的。可这一路看下来,还是让小包子小脸一阵一阵的发白。 小芝麻道:“怪不得那些人说能做咱们家的佃户真是命好!” 小亲王和小馒头一起趴在床边看着,沈寄道:“走吧。” 这一路都是如此荒凉,车上说笑的声音也就没了。可是进了京城,却比沈寄预计的萧条情形好多了。虽然比不上之前,但人气也还挺好,还有不少店铺打开了门。 小包子奉命看着沿路可有饭馆酒肆开张,答案是没有。看来粮食还是最短缺的。但卖布的卖首饰的的确已经有了。 “既然这样,那然楼继续关着,我们去宝月斋看看吧。小馒头,你不是要给我买花戴么,等下看到卖首饰的铺子,你和王爷带人去问问价格。” “哦。” 问了价格回来,小馒头告诉沈寄:“娘,贵了好多哦。” “怎么,不舍得银子了?” “舍得,娘去选个喜欢的。” 沈寄一指戳在他脑门上,“明知道我不会去挨宰,就是嘴巴会哄人。” 小包子道:“日子还算很难过啊。” 沈寄摸摸他的头,“会好起来的。” 在马车停在街角的当口,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有些甚至是听说了,特地从一条街外跑来的。 “魏夫人” “魏夫人” …… 沈寄一一含笑作答,其实这些人她只看着眼熟,有些甚至可能并肩战斗过,可到底姓甚名谁她却搞不清楚了。小芝麻三姐弟,都会沈寄赢得这样的尊敬自豪。小亲王也觉得与有荣焉。他从小看管了宫廷的繁文缛节,但这种发自内心的敬重却是难得。 魏楹道:“快上车吧,我都有点吃味儿了。” 沈寄轻轻撩起面纱一角,冲他笑笑,然后得意地上车。她终于不完全是他的附庸了。其实这场大乱这么快能暂时平息,魏楹作为皇帝信任的重臣肯定是出了大力的,而且听说吏部尚书病倒后吏部所有的事务其实都是他这个侍郎在做。但是,注定他只能是幕后英雄,很多的算计不能公布于人前。这一次威望一下子起来的还有徐茂这个京兆尹,皇帝面前挂了号,百姓心中也留下了好印象。他以后是休想韬光养晦了。皇帝能放他自在,那些被他不择手段把粮食弄出自家粮库的高门大户也容不得。今后他只能和魏楹一样尽力的往上爬了。 “好了,老赵,直接去宝月斋吧。” 崔大掌柜的已经带着崔二季白还有那些工匠回城有些日子了,所以,沈寄所看到的比魏楹当时看到的景象还是有了极大的区别。这批工匠都是宝贝来着,所以大乱的时候崔大掌柜遣散了其他人,却把他们带到了温泉庄子。现在还没有开业,沈寄依然给了崔大掌柜银子让把工匠好好养起来。还让他带回了一百斤粮食先支撑着。 季白来给众人上了茶水,她嫁过来原本也是做二少奶奶,不过经此一事崔家也落败了。他们存在银号的银子,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回来,能拿回来几成。不过,只要宝月斋重新开起来,崔家的日子还是会跟着好起来的。所以,崔大掌柜的迫切希望沈寄拿银子出来装潢,买回金银等原料,然后招募人开工。 沈寄手里拿着茶盏,魏楹这会儿已经先行回住处去了,几个孩子都跟来了。魏楹说要让他们看到真实的大乱过后的场景,他们自己也想看看。要有对比才知道之前的日子有多好,只是没有蔬菜吃,每顿都必须吃腌制的菜,一天两稀一干。之前觉得辛苦,现在看来也不算什么了。 “先装潢一家店面吧,先做些普通的,那几个工匠画图制造,先做着看看生意如何再说。至于打杂的活计,你家几口人能不能承担?能的话,就不用再雇人,按之前那些活计的工钱给付。但如果达不到要求,还是要招人。” 崔大掌柜的点头,“我两个儿子都学过学徒,季白可以充当导购的角色,我家老婆子可以做饭。” 沈寄看一眼小芝麻,她从带来的小箱子里拿出十锭,共计二百五十两金子,折合二千五百两银子,魏家之前生意做的大,很多人也在观望着,所以重开一家铺子也很必要。这也算是帮着徐茂稳定时局了。而且,也得给崔家几口人和那些工匠找到生计。不然,他们心头没底。至于然楼的掌柜的还有大厨二厨等人,还是先接到温泉庄子养着吧。宝月斋和然楼的活计都有部分在这次的大乱里丧生了。虽然日后还可以补充,但是知道那些熟面孔永远离去了还是不好受。 崔大掌柜的道:“小的会把帐做好的。” 出去后,小馒头道:“娘,我饿了。” 沈寄看眼小亲王,看他也差不多表情。方才在崔家,季白竟是连招待他们几个的糖果点心都拿不出来。听说连阿玲的杂货铺挽翠的家都被打砸抢了,唉,这世道。要让城外那两三万人冲进了城,那后果恐怕真的不堪设想。 “那先回去吧,这外头能吃东西的地方也没有看到。” 经过粮铺,沈寄使人去问了下价格,还是高,但没之前城门关着时离谱了。粮食运到京城,大多还是被高门大户瓜分了。就连魏楹都想法子弄到了一些。这个潜规则,他们都无能为力去打破。好在,形势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有了这么一场,宁王是别想轻易再靠近京城了。现在要紧的是陆路和水路的通畅。 中午吃干的,回去后就差不多做好了。这么两大四小六个人也只有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加一个鸡蛋汤,最后几个小的用热水把盘底涮过喝了下去。这几个月,这样吃饭都成习惯了。尤其在街上看到,虽然京城在恢复,但街上的人明显比从前少了许多,还遍街都没有卖吃食的。几人也就知道了现在的情势还不是太好。而且很多人都是面黄肌瘦的,像他们几个这样面色红润的,着实少见。在庄子里,再是给大锅饭的供应打折,沈寄也没克扣过他们的小灶。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宁可她自己不吃,也不能饿着了他们。可是,再怎么紧着他们,还是不能和平时的丰富供应相提并论。如今交通便利些了,沈寄便尽力买了蔬菜做给他们吃。实在之前腌制的吃食吃得人反胃。 午后,安排了几个小家伙午睡,沈寄回到房间。她坐在梳妆镜前取头上的几只钗环,魏楹从背后抱着她,“阮家,怕是要出事了。” “阮老爷不肯自己献出家财?” “献了一些,可是和他的身家比不算什么。真要说起来,他现在比国库还富。户部尚书不打他家的主意打哪家的主意。如果阮少夫人和柳家小姨来找你,你就提点她们一二吧。” “怎么?已经出事了?” “嗯,昨天她们家老三被抓起来了。本来就不是什么争气东西,故意要抓他把柄还不容易?跟一个权贵争男戏子,还在戏院里打了起来。我估着,等会儿便会给你送拜帖来。”阮家老三,便是十五叔的连襟,小权儿的姨丈了。如今魏楹的地位,阮家必定会求上来。 沈寄揉揉额角,“他倒不是个坏人,所谓争人搞不好就救人呢。只是碰上了这样的关头,肯定要吃些苦头了。”沈寄对那个怜香惜玉博爱所有美人的三公子倒没有太大恶感。除了不专情、巨婴,其他的也还好。不过,魏楹的价值观是很鄙夷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的,不能给家族出半分力只会添乱的人的。 果不其然,魏楹的话音才落没多久,阮家的拜帖就来了。沈寄便回了帖子邀她们明日过府一叙。阮家递来的只是寻常帖子,又不是鸡毛信,她便按平时的举措回复。而且此事是皇帝和户部尚书要掏阮家的家底,她也不能太轻易就给人支招去了。 “唉,你说阮家到底有多少银子啊?” 魏楹笑笑,“不下于五百万两。他们家原本就是扬州首富,又在皇上给的肥缺上足足七年,不知道借机敛了多少财。国难当头,阮老爷如果还死抱着银子不肯撒手的话。凭他们家做过的那些事,一翻出来定然是家败人亡。”阮家那么多银子,背后肯定也不能说干净。 沈寄其实还有点‘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所以对于这样的举动其实还有点忿然。可是一细想,现在的确是国难当头,国库里没银子了,皇帝和户部尚书自然要想法子。打劫这么一个巨富,可以稳定局势那真是毫不犹豫就可以下决定的。而且如魏楹所说,阮家也不干净,真要细查还不知有多少人命呢。好吧,是她妇人之仁了。 “我会记得,要不断散财,反正不能成为朝廷眼中的肥羊就是了。”沈寄躺在魏楹怀里,闷闷的道。 “放心吧,咱们家还不至于。” “我还要立下家规,不能一味追求金银,家中恒产不得超过百万。” 魏楹笑出声来,“要分家的啊,一分家产不就薄了。” 沈寄想了想,“嗯,也是。” 午后起身,沈寄坐在梳妆镜前由苜蓿伺候着梳头,魏楹懒懒的靠坐在床边看着,一腿曲着,一腿搁在脚踏板上,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的气息。这一面也只有在卧房里才会展现出来了。 “皇上居然真的会让你休息一天啊?”沈寄挥手让苜蓿出去,转过身把魏楹看着。 “我当牛做马几个月,总得让我喘口气。” 正说着,苜蓿在门外禀报,宫里来人接小亲王进去。 魏楹和沈寄便出去,一个在客厅陪着宫中来人说话,一个盯着让人把午睡起来还没有懵懂的小亲王打理好。末了沈寄玩笑的托着小亲王腋下把他抱起来掂了掂,“嗯,没瘦,应该不会被挑剔这个。” 小亲王便咧嘴笑了,他很喜欢沈寄这种表达喜爱的方式,张开双手用力回抱了她一下。进宫后,他先去见过太后,在太后那里还见到了皇后和太子妃以及几个侄孙女侄孙,玉太嫔自然也在。这些贵人们自然是没有挨饿的。太后还伸手捏了捏小亲王结实的胳膊,“嗯,不错,之前还一直为你悬着心呢。” 小亲王便给众人讲述起这几个月的经历,太后和皇后听到小亲王讲沈寄如何如何的厉害,不约而同有些不喜。这几日也有命妇进宫,酸溜溜的说起沈寄如今的名声,还说不少人都说她是菩萨在世呢。太后还好,毕竟沈寄是好好儿的跟魏楹过日子,没有勾引过皇帝。皇帝也没因此坏了名声,失去臂膀。而且看小亲王的样子,也着实被照料得不错。她如今早没有当初敌视先帝其他皇子的心态,小亲王的年岁对她的儿孙又没有威胁,还可以彰显皇帝对手足的爱护。对小亲王倒是有几分真心的疼爱。可皇后却是心头翻江倒海了。太子妃听着倒还好,她和沈寄亲善,而且私心里对她还有几分钦服。 眼见太后听得还颇有兴味,皇后也不好打断,只拿眼去看太子妃。太子妃心头有数,再感兴趣也只是做出不得不陪着听着的样子。皇后见状便不再看她了。至于玉太嫔,她之前完全没料到这个儿子又会被沈寄抢走。而且太后还责备了她,说她其实不懂该怎么做母亲。这会儿再听儿子眉飞色舞的讲沈寄的‘丰功伟绩’,心头自然是不舒坦之极。 小亲王正比手画脚讲得热闹,皇帝和太子来了。两父子先给太后行礼,然后众人再给皇帝行礼,太子又给皇后行礼。一时礼毕,皇帝端起茶盏笑吟吟道:“老十四,你辛苦了。来,皇兄赏你一盏茶喝。”他方才其实已经在外头听了半晌了。 小亲王说了半晌,的确口有些渴了,于是道:“谢皇兄。”上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整个一牛饮!”皇帝笑斥了一句,看得出心情不错。果然,下一句就听他转头对皇后,“子钦的捷报到了。”这个时候,朝廷太需要这样一封捷报了。 一时众人散了,小亲王上前给玉太嫔见了礼,却不待她说什么,就跑过去看两位小郡主与皇长孙去了,还直接就跟在太子和太子妃身后朝外头走了。 太子妃方才一直憋着,这会儿旁边没了其他长辈才敢开口:“小皇叔,听你讲得,你们过去几个月还真是有意思。” “哪啊,魏夫人也是愁得很,好在朝廷很快粉碎了逆王的阴谋。” 太子轻声道:“师母着实是个贤妻。” 太子妃一凛,太子是说魏夫子本身各种势头就很好,如今师母的作为更是为他赢得了好名声。她也不能只一味的做贤德人,也得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才能吸引住太子。前些日子,他为小师妹的终身操心,对她的评价着实是不低。 295暂定(3) 太子妃心头幽幽的想着,嫁给太子殿下这些年,只听他对两个女人的评价很高。那就是师母和小师妹。数年前,小师妹只是个几岁的小姑娘。可如今翻过年去她可就十二了,是可以开始议亲的年纪了。太子比她大九岁,这个差距是完全无碍的。 父皇希望有儿子能和心爱女子的女儿成亲,这个人选可不限于三皇子。 太子牵着小亲王的手亲自送他去宫门处,他比这个小皇叔大十二岁,从前被西陵人误会他们是父子实在是因为他少年老成,看着比实际年岁要大上几岁。 “太子侄儿” “嗯,有什么事小皇叔尽管说。”太子停下微微俯身,见小亲王望向伸手的随从,便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时退开了几步,站到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地方。 “三侄儿之前老是上门来或者是让人送东西,还打着我的旗号,我们都不喜欢他。你想想办法让他以后不要来了。”大乱过去,小亲王担心太子把这茬事忘了,未雨绸缪的提醒道。 太子点点头,“嗯,知道了。”之前灾情纷纷,一时间老三不好再去纠缠小师妹。而师母的名声如今是如日中天,这份助力他肯定想还要,是得好好想个法子。 到了宫门处,太子松开手,“小皇叔保重!” 小亲王嘻嘻一笑,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发光,“接到旨意后,魏夫人抱起我掂了掂,说我保持着重量呢,没瘦!太子侄儿,你也要保重。我看你瘦了。”过去几个月,太子自然也是累得很的。 听到小亲王这么俏皮的回答和关心,太子微微一笑,在师母身边呆着,小皇叔是越来越开朗了。 小亲王回到魏府,非常自豪的告诉沈寄,“魏夫人,我拉了十袋粮食回来。是皇兄给我的口粮。” 十袋,一千八百斤,够小亲王吃到成年开衙建府那会儿了。小亲王从前的禄米都是直接折成了银子,和他的禄银以及皇庄的收益一起攒着。有司衙门每月将当月的用度送到魏府。倒不妨今儿又送来十袋。不过这年头,谁会嫌粮食多啊。沈寄喜笑颜开的让搬进去,回头回庄子的时候一起带走。 小亲王便问小馒头在做什么。 沈寄露出很欣慰的笑来,小亲王下午回宫了,小芝麻和小包子结伴出去了,小馒头却是在家练字。 “你去叫他休息吧,等一会儿给你们做点心吃。”既然又有了十袋粮食,那就可以恢复下午茶制度了。 “嗯,那我去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是出去观察民生去了,魏楹对此大为赞同,说不知民生之艰苦就不会知道爱惜物力。不是为了这个,路上也不必带他们到那些村子里转悠了。当然不是就他们姐弟俩出去,还带了不少随从,甚至汪先生也与他们一道呢。 没一会儿,两姐弟回来了,还有徐S也来了。他们是在大街上碰到的,听说是徐S遇到碰瓷的了。汪先生听说是小包子认识的,便提点了几句。要不然他这个京兆尹公子今天就要被人坑了。沈寄是打发了人去叫两姐弟回来喝下午茶,他们便把徐S一起邀来了。 沈寄是翻找了柜子,找出些红豆给他们做了红豆饼配现磨豆浆。另外还有小亲王从宫里带回来的点心。他的眼光在上头瞥了一下,太后便让人端到他面前。然后他就说他吃不了多少,末了太后就让人都给他打包了。他那么说的用意就是要带回来给众人分享的。 几个小孩儿都很高兴,下午茶已经断了几个月了。 小馒头一口咬下,一脸的幸福,“觉得好奢华啊!” 沈寄让徐S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就好,一边让小芝麻招呼他。通家之好,两人以世兄世妹互相称呼,而且这个小宅子就一进,也没处可以回避的。魏楹知道沈寄的打算,他本来还没有想好,可是三皇子的谋算,还有此次徐茂的出色表现,并且和他一样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户,两人今后在朝中铁定是守望互助,有这么一层关系更进一步也不错。而且看着两个小儿女也是赏心悦目的。私心里,他并不乐意把小芝麻嫁给皇子或是林家小子。 便是从现实角度来说,那两家也不是良配。小芝麻嫁给皇子,肯定要卷进夺嫡的争斗。嫁到林家,林子钦这一战之后,搞不好就会成为武将里的第一人。这是皇后和太子的助力,却也说不好会引起皇帝的猜忌。而他,必定会成为文官的第一人的,这样的联姻不妥。 徐茂是将近二十年的交情了,徐家也相对简单,平时想知道女儿的情况,甚至上门去瞧瞧也比其他人家方便。这件事上次徐茂陈氏到温泉庄子道谢,大家已经算是有了默契。原本知道三皇子的事,陈氏也犹豫。可是这回徐茂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以后没得选择要跟魏楹一样做个宦海弄潮儿了。他之前十几年韬光养晦,在官场真的能交心的也就是魏楹了。而且他们都是支持太子这个正统的,也算是战线统一。 小包子讲起今天的见闻来:“爹,娘,好多东西都涨了价,只有人牙子卖人降价了,还有房子也降价了。” 沈寄心头一动,这倒是个买宅子的好机会,甚至可以炒地产。她手头差不多有十万两,可以买下一些小宅子等时局平稳了出手。这里是京城,房价肯定是不会一直跌的。至于人,不必了,现有的这么多张嘴都很操心了。 只是,会不会有人说她发国难财,回头对魏楹造成影响? 这个,魏楹倒是不在意,“真要发国难财你就该卖粮食了。” 沈寄便给了小包子一个任务:让他回庄子去,趁夜起出房梁里的三千两黄金。派了老赵头给他驾车,还有胡管事带着二十个好手跟车。三万两银子,要在皇城附近买宅子肯定是不够的。但是像之前魏楹和沈寄成亲时在内城的边上买那样三进的小宅子,如今的价格,还是可以买下六七栋了。便是以后都租出去,有个七八年也就收回成本了。 小包子一开始有些惊讶,末了想起徐S出城运粮的事便愉快的点头答应了。只是头一回承担这样的不免紧张,便又去拜托了汪先生。汪先生笑呵呵的就应了,还搬了棋盘上马车,说要和他一起下棋。 送走了人,小芝麻跟沈寄嘀咕:“怎么不让我也去啊?重儿轻女!” 小馒头嘟囔:“我也在这儿呢,大姐姐。” “你才多大点。” 小馒头呕到了,“我也只比你们小几岁。” 沈寄揉揉小馒头的脸,“你呢,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哥哥在,你可以幸福的当小弟。至于你,内外有别,你是女孩儿,我怎么可能让你大晚上的出去奔走?” 魏楹一向是不管这些事的,背着手施施然往里走,“SS,就留在家里吃晚饭。回头打发人去说一声就是。” 徐S乐呵呵的,“叔叔,那我就不客气了。” “到了叔叔这里里还客气什么,你爹忙得不行吧?” 徐S便跟着魏楹往里走,“是啊,早出晚归的,很难看得到人。” 两人说着话进去了,魏楹还边走边考校徐S的学问。沈寄想起十二年前拍着自己的小胸膛给她做自我介绍的徐S不由莞尔。 小芝麻终于察觉出一点不对来,看看前方被老爹问着的徐S脸上有些疑惑,便知道他也是蒙在鼓里呢。魏楹的举动,说是提点子侄辈也说得过去。可她总觉得和平常不大一样,更别提方才她娘那个意味深长的笑了。 她比徐S小四岁,父亲调回京城后,两家一直走动得勤,他们也时常见面。徐S一直待她很好,大哥哥一样的。她也很喜欢和他一起玩儿。两个人小的时候,徐S还会带着她到小巷子里去找好吃的,等她吃好了给她擦干净嘴巴又牵着她回去。虽然后头各自有丫鬟婆子跟着,但是感觉是就是他们两个一起出去玩。有时候一人一根糖葫芦,站在街边看杂耍皮影戏都有过。甚至有一回她还穿了徐S小时候的衣服冒充他弟弟跟他去会过朋友…… 沈寄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醒过神来就看到小亲王和小馒头一脸兴味的盯着她瞧。 “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娘|魏夫人让你发完呆去找她,她在小花园。”两人怕小芝麻变脸,一溜烟的跑了。 沈寄看着走近的小芝麻,嗯,还带着婴儿肥,可是已经不完全是小孩儿了。 “娘”,小芝麻在沈寄身边坐下,提起茶壶给沈寄倒茶,她有所猜测现在是来求证的。 沈寄端起茶盏,“嗯,我和你爹同徐伯伯徐伯母的确是有默契了。不过,这还是得看你们小儿女自己的意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小芝麻静默了半晌,“我、我以前都拿他当哥哥的。” 沈寄笑了,“以前当然拿他当哥哥啊,便是以后,你也寻常的和他接触好了。” 小芝麻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些羞意来。沈寄看她不排斥,心头大定。不妨小芝麻又丢出个问题来,“娘,你多少岁被爹拐到手的?” “咳咳,不要在在我喝茶的时候问我这些问题。” “说嘛说嘛,您不满十四岁就嫁给爹爹了,那你们之前到底是几时开始的?”小芝麻眨着一双八卦的眼睛。 “就是进京以后。而且我们会那么早成亲,也是怕你那个极品的二叔婆往你爹后院塞人。” 小芝麻托着下巴,“我有些想老宅的人呢。尤其是小叔公小叔婆和小姑姑,还有祖母跟明叔。” 沈寄笑笑,也许很快你就有机会见他们了。 第二日一大早小馒头不辱使命的带着金子回来,沈寄当即交给洪总管让他去办这件事,而且要求全部都到官衙去上红契。红契就是需要官府盖章备案的,万一契书掉了可以补办,需要缴付一定的税金。 今天阮家两妯娌要来访,沈寄让小芝麻和她一起待客。这一进院子实在是太小了,可是是阮家上门要求魏楹办事,自然是需要她们登门来表达诚意的。总不可能还把沈寄召唤过去吧。那样,即便阮柳氏是十五叔的小姨子,魏楹也一定直接不会管,打太极说官话把人挡回去。 阮明惜自然也是来了的,她和小芝麻可是实实在在十年的交情了。沈寄一向也很喜欢她,见礼过来,便让小芝麻带去她的房间说话。自己留了阮少夫人和阮柳氏在客厅说话。 这一进宅子跟沈寄卖掉的大宅子根本没办法比,和阮家的豪宅那就更没有可比性了。看到阮柳氏以挑剔的眼光打量,沈寄挑眉,这真是来求人办事的?而且这一趟应该是阮柳氏来找她帮忙,阮少夫人只是陪着走一趟。一则阮少夫人和沈寄一向走得近,二则怕也是阮老爷觉得老三媳妇不是太靠谱。而且如果魏夫人喜欢他这个老三媳妇,明日的走动应该会更多些。 阮少夫人扫了阮柳氏一眼,“魏夫人当初将宅子卖了捐做军资,所以如今魏大人才会委屈在这个小院里。” 阮柳氏自然记得这件事,当初就是沈寄这么做了,阮家也被迫出了五十万两银子。沈寄挣了好名声,却逼着别人家出血。 沈寄笑笑,“我们家人口少,倒也无妨了。大乱过后,难得你们还想着来看看我。” 阮少夫人微微有些脸红,看了一眼阮柳氏,见她不肯开口求人只得自己说道:“魏夫人,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不说那些虚的了。我们家老三也没什么大毛病,心眼挺好的。可是就被徐大人找茬抓了起来,我公爹想花银子捞人,可徐大人那里不好说话,想请魏大人做个中人。” 做这个中人自然是有好处的,可是如果不是碍着十五叔的关系不好不管阮柳氏的夫婿,沈寄还真不想拿这个好处。 “这件事不是徐大人那里不好说话。”沈寄推过果盘让她们吃水果,多的话就没有再说。 阮少夫人立即变了脸色,因为阮老爷交给她的一个任务就是打听清楚这事儿到底是谁要搞阮家。听沈寄这个口气,此事怕是、怕是通了天了。怪不得公公使银子托关系都没有办法。 阮柳氏看她一眼,“大嫂?” 阮少夫人知道事关重大,得赶紧回去和公爹说。于是道:“魏夫人,我们这趟来,您能不能帮着安排一下,让三弟妹去见见三弟?” 沈寄看阮柳氏看云里雾里的,点点头,“可以。”听说她自从生了个儿子,在阮家腰杆就硬了。可是,显见得两个媳妇里,阮家真的倚重的还是阮少夫人这个长媳。 阮柳氏向沈寄道谢,态度还是端着的。沈寄心头一哂,谁让人家是长辈呢。罢了,不去计较。阮少夫人歉意的笑笑,沈寄摇头示意并把在意。让管孟出来陪着阮柳氏的马车往京兆尹衙门走一趟。阮少夫人则告辞回家。 沈寄送到门口,阮少夫人转头小声问:“得多少才行?” “就当舍财免灾吧,这一回的事只是个开头,如果阮家不能让上头满意,怕是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就要挖出来了。十之**!” 阮少夫人的脸更白了,竟要折去四五百万的家财么。 “我先回去了,多谢你告知。”顿了一下,阮少夫人又道:“魏夫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沈寄知道她是担心阮明惜,她已经十三岁了,从小玉立金莼的养大。阮老爷此时很可能将她献出去。可是,她没办法承诺什么。小包子的终身大事不是可以拿出来做人情的,魏楹看不上阮家。而且此刻,阮明惜的终身也不是阮夫人一个人能做主的。 沈寄看眼旁边和小芝麻话别的阮茗惜,握住阮少夫人的手,“那孩子也是我瞧着长大的,他和小芝麻又要好,我只能说无论她将来在什么境况,如果需要我帮衬一把可以尽管上门来。” “谢谢!我先回去了。” 沈寄回去以后,挽翠拿着阮少夫人送礼的盒子过来,“奶奶,才发现底座有隔层,这里有一张条子,奴婢看过了可以凭条去阮家粮铺取五袋大米。” 沈寄笑笑,“阮少夫人果然上道,知道我喜欢实惠。我就说这种情势下她给我送布匹首饰的做什么。赶紧让人去兑了,如今的粮食太金贵了。记得从后门去。”魏大人费劲心思弄了五袋,皇帝手笔大些送了十袋,如今阮家又送五袋。这回出城,她都要担心遇到抢粮的了。小包子去拿金子,那也就是几个箱子,放在马车夹层不显眼。可是粮食,还是二十袋粮食,那太招人眼球了。她得用毡布盖好了,再找徐茂借点人才敢回去。万一再缺粮,温泉庄子名声在外,估计到时候也会有走投无路的人来投奔。她现在就不拿出来分给穷人了。毕竟此时,大家多少还能弄到些粮食。今天的消息值这五袋大米,以后要找魏楹帮忙周旋干脆都让她们把好处费折成大米算了。 296暂定(4) 有了这二十袋粮食,沈寄这次进京就算功德圆满了。她打算留下五袋给魏楹,一袋就够他和几个下人吃一个半月的了。下人吃的自然还掺了杂粮,不然传出去说他们魏家的下人都顿顿吃白米饭,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当然,只放了一袋在外头,连着之前搬来吃剩下的大半袋一起放着。另外四袋藏了起来。 再有,送五袋到半山寺。大师之前拉了二十袋到温泉庄子,那是半山寺历年积攒下来的,也是他们所有的口粮。五十个武僧并大师和一些随从,哪里有吃了那么多。再说了,小亲王的口粮,原本也应该孝敬大师的。这样就省得半山寺的僧人也每日去领朝廷的粥喝。 另外十袋,就拉回温泉庄子。 魏楹对这个安排没意见,对沈寄让他回头管阮老爷直接要粮食的说法不由莞尔。 “还得看他舍不舍得将家财都贡献出来。而且,还得看他另外两个嫡子,几个庶子能不能一条心。这事儿你别管了,回头他要是求到我这里我会掂量着办的。你打算怎么把粮食运回去?” “我本来是打算跟徐茂借人的,可是你不是说他忙得很,也挪不出人手来么。我想,还是得麻烦半山寺的武僧了。先让他们来把那五袋粮食拉回去,然后再帮咱们跑一趟吧。” 徐茂派不出手下来,只得把儿子派来了。既然两家已有默契,那让自家小子上未来岳家帮忙就是情理中的事了。陈氏还派了五个护院中的好手过来。 沈寄遣人去通知了半山寺的武僧,他们便高高兴兴的过来搬了粮食回寺里自己开伙,然后派出二十人帮忙沈寄运粮。再加上沈寄本来就带了些人,这下子便有四十多个护卫。 徐S来请安见礼的时候,沈寄发现他不如平日自然,便知道徐茂和陈氏定然也是同他说了。挺好,两个孩子都不抵触。 小芝麻再是大大咧咧,这回也避在屋里没有出来。 小包子看到小亲王和小馒头笑得贼忒嬉嬉的,便把他俩叫出去问:“有什么是我不知道么?” 小馒头便笑着说了小芝麻发呆的事。 小包子挠挠头,看眼屋子里温言细语和徐S说话的母亲,心头嘀咕:这回来真的?再看眼那两个还在乐呵的,转身慢慢往外走。他这回被沈寄委以重任,一路担惊受怕之余也颇有几分长大了的自豪。可是,长大了姐姐就不得不去别人家了啊。娘说得对,还是别生女儿好些。辛辛苦苦养大了就要送给别人。不过,和三皇子林小二比,徐S是要能接受得多了。 徐S去给沈寄请安去了,魏楹看到树下一脸闷闷不乐的长子,不由莞尔。吴家有女初长成,欣慰过来便是失落,如今有人可以分享这种失落,他的失落便减轻了几分。于是过去,一巴掌拍在小包子肩头,“依你娘的性子,你姐姐不管嫁谁都还能好些年呢。” 小包子低声道:“如果不是……这事没这么早吧。”全赖三皇子,不是他打姐姐的主意,这事儿起码还能拖两年呢。不至于这么早父母就要给姐姐物色了。 “倒也不是。” “爹爹,此话怎讲?”小包子不解。 魏楹拉了他一道在的石凳子上坐下,“流年,翻过年你就十岁了。” 小包子点点头,“嗯。” “知道你娘为什么这次要让你去么?” “我长大了。” 魏楹摸摸小包子的头,“其实还不够大,可是没时间让你慢慢长了。我和你娘商量过,等回淮南的路通了,就送你们几姐弟回淮南去。等到一切平定了你们再回京来。” “那娘呢?”小包子也知道父亲是朝廷命官,如此关头是不能离开的。 “她执意不肯走。你娘固执起来,即便是把她昏沉沉的送上马车,她也是会回来的。那样也许反而会坏事。那么,回到老家,你就是要城门立户的人了。如果情况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爹爹殉难,你要支撑起门楣来。我如今也不是非得要你入仕了,只要你喜欢,能把日子过好,随便你做什么都行。记得照顾好姐姐跟弟弟。” 小包子愣住了,他听出了交代后事的意思。而爹娘在这个时候和徐家叔叔婶婶有默契,也是为了避免姐姐将来的终身被别的长辈随意定下。 “爹,逆王失道寡助,朝廷是正义之师……” “逆王定然不能长久,可是短期内也会有起伏。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你娘不是常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么。” 沈寄看着人上好了粮食,然后带着几个孩子回温泉庄子。一路小包子沉默的和徐S骑马押车,沈寄也觉得怪对不住这孩子的,又要他被迫成长了。她如果早几年生孩子就好了。可是,如果她不留下,一个不好,魏楹真的会殉难的。她不能让他为了气节为了名声就这么死了。至不济,咱还可以忍辱负重嘛。 小芝麻还不知道要回老家的事,她还没能把看待徐S的眼光转换过来,于是干脆躲着他。估计徐S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两人默契十足的避开了直接面对面。 出城门的时候,意外的遇见了林小二,他看到小包子,又看到马车、粮车还有这么多护卫便过来给沈寄请安,行晚辈礼。 沈寄便让暂停,然后撩起一些车帘和林小二说了几句话。 林小二看人够多了,也没有可以献殷勤的地方,不由有些遗憾。而且,他娘怕是要不高兴的。再一看,和小包子并肩骑马的这个家伙,嗯,他认得,京兆尹徐茂的长子。徐家和魏家走得很近,他来帮忙也说得过去。可是,魏夫人叫了徐S却没叫自己,他觉得这里头大有名堂啊。 小包子、徐S下马和林小二互相见了个礼,然后道别上马,马车重又启动。林小二在原地看着,心头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很想追上去,却被小厮所阻,“二公子,再不回去夫人该着急了。”他们家的日子在最新的捷报传来后好过了不少, 到了庄子上,一众武僧以及徐家众人便要告辞,沈寄硬是留他们下来吃了一顿饭才把人送走。如今庄子上有二十袋的粮食,暂时是不会有粮荒了。庄子上小鸡小鸭又养上了,只是仍然没得新鲜蔬菜,只能吃腌菜,白菜萝卜萝卜白菜。这北方的冬天,田里的土都会冻上,什么都没法种。 林夫人告诉沈寄,他们准备回老家去,那边的路倒是没有封,绕一绕还能回去。老家也有宅子有地,日子应该不会难过。原本留在京城就是为了林谆读书方便,如今的局势京城已经不宜再留。而且,还有一个回去的理由,让林谆扶亡母灵柩返乡。他们两个老的也想回乡安度晚年。 她拍着沈寄的手道:“一眨眼,我们的缘分也十八年了。收你做干女儿,倒是我占便宜更多些。这样的时局,我们一家子厚颜过来,你都能让我们吃饱饭穿暖衣。” “干娘,您别这么说。您教了我不少。”以林夫人的年纪,这一别怕难有再见的机会。即便以后时局安定了,林谆上京赶考,她也是不会跟着来的。所以沈寄这会儿也有些动情。 “你们呢,怎么打算的?” “也打算回淮南去。” 林夫人点头,“嗯,你们老家也没有被战火覆盖,回去好些。而且魏家是大户人家,你们家在老家也是有产业的。小寄,保重!” “嗯。” “谆儿,过来给你姑姑磕头。” 沈寄赶紧摆手,“不用如此。” 林夫人执意让孙子磕头,“让他谢谢你让我们一家不至于饿死。将来说不得这孩子也许还有麻烦到你们夫妻之处。” 如果没有变天,力所能及的沈寄也乐意照顾一下林谆,让魏楹指点他考试、做官。 “干娘放心,只要将来我们夫妻有能力,一定不会不管这个侄儿的。” 沈寄给了林家一袋粮食,送他们几辆马车上了官道。至于金银,林夫人说这个她倒是不缺。只是之前有银子没门路到最后也买不到粮食了而已。 这次沈寄去京里,本想把裴先生老两口接到温泉庄子。之前众人都来投奔,这两位老人家却没有。说是之前城门封锁期间魏楹就给他们送过粮食,他们还能撑一段时日,也给沈寄减轻点负担。回华安的路不通,他们也不打算去投奔儿子,裴钰那里是运军粮的一个要点,也是忙得团团转。裴先生说不去裹乱了。回头要是城破了,他就从城墙上跳下去。 沈寄如今最怕的就是这种论调,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些被称为民族脊梁的知识分子别这么从容赴死嘛。唉,大家三观不统一,她也不指望改变别人,魏楹别干这样的事就好。 所以,沈寄现在也是耐心等着回淮南的路能够通畅,然后把孩子们打包送走。不过,如今庄子上也不只她家的人。 “芙叶姐,到时候你和丹朱就一起去吧。” 芙叶摇头,“我不去,我要等着阿隆回来。而且我也去不了,他现在领着我爹的旧部呢,领兵之将家属是要留在京里的。至于丹朱,有那样一个爹,魏家怕是不肯收留她。” “这个我想过了,回头去了淮南,让小芝麻陪着她住到魏楹养母家去。我那位婆婆是绝不会不收留她的。”也不知道阿隆和小权儿现在怎样,一战成名少年封侯那是话本,战争是很残酷的。两小子都写过信回来报平安,他们似乎是在一处军营里。 芙叶点点头,“呃,好。” 还有一个,小亲王。沈寄不敢把他送走,皇家也不会允许的。估计到时候只能把他和伽叶大师送进宫,让宫里安排。 这个就得和小亲王做思想工作了。 果然,小亲王听说了这个安排,不乐意了。 “丹朱都可以去,我怎么不能去啊?” 丹朱她是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芙叶的婆家,这不用指望。娘家,从现在看来也指望不上。他们是罪人家属,都已经被赶出郡主府了,真要是城破逃亡的话很可能被丢下。 “你是先皇的遗腹子,是醇亲王,你的事,我不能完全做主啊。等时局完全稳定下来,小芝麻他们还要回京来的。”如果魏楹出了事就不会了。 小亲王眨眨眼,“他们?魏夫人你不走么?” 沈寄摇头,“我不走。” 小亲王立即想到了同生共死上头去,“魏夫人,你要想开点。” 沈寄瞪眼:“我想得开得很,我只要同生。” “哦,那就好。好吧,到时候我回宫去。” 伽叶大师表示他是土都埋到脖子的人,无须为他担心。 至于下人,到时候这庄子上的如果愿意就让他们都跟去淮南吧,无谓把人留在这里陪着,梨香院安置得下。她就单独和魏楹留下来。说实在的,很多年没有亲手操持过家务,还真是有些生疏了呢。 于是便在庄子上一边做着出行的准备,一边等着道路通畅。魏楹那日休沐日得以休息,接下来的两次便得留在京里加班了。沈寄便又进京去看他,正好赶上和他一起去吊唁顶头上司萧尚书。 萧尚书已经病倒许久,一直是魏楹这个吏部侍郎代行执事。如今,他便顺理成章成为了吏部代尚书。一般说来,如果不犯大错,三个月后这个代字就可以去掉了。至于萧尚书自然是生荣死哀,虽然时局不稳,不能大办丧事,但皇帝是派了太子来致祭的。 三皇子如今是完全顾不上打小芝麻的主意了,他想要到军中去。皇子掌军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三皇子的骑射等是很看得过去的,纸上谈兵掉兵书袋子的时候也说得头头是道。但是,阿隆去军中,是因为他是唯一流着穆王血脉的男丁。可以用这个召集穆王旧部,利用他的人脉。而且事实证明他的背水一战很有成效,如今已是名声鹊起的小将军。小权儿是正经武进士出身,到了军中起点也比较高。如今,这两个小将正如双子星一般冉冉升起。 可这个时候三皇子也提出想去,这分明是想揽兵权,捞政治资本。当然,不排除他有真心守护朝廷的一面。可是沈寄对这个心机深沉的三皇子没有好感,不吝于把他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不过这些事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只要这厮别想着祸害她闺女就成。 晚上,沈寄在魏楹怀里翻个身,感叹道:“萧大人就这么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而且听说他的长子不太撑得起门面,真是可怜啊!” 魏楹看她一眼,“没人想死!可阎王勾人有什么办法?” “阎王勾人是没办法,可是丢下一屋子妇孺主动赴死的话就有些过分了吧?” 魏楹无奈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可能会想死。我有娇妻儿女,有家业,离我想到的位置还只有一步,我哪里舍得死。可是,我真的不能做贰臣。” “没要你做儿臣,咱们先要想着阿隆跟着钟将军他们把宁王的叛军拦下了。至少,京城得是固若金汤的。然后最不济暂时失利,咱们也要想办法逃得性命。我可告诉你,到时候你殉难了,就留下我一个女人,虽然说我年纪有些大了,可是也不安全啊!咱们先想着保命行不行?” 魏楹心道:谁会先想着去死呢? “行,我答应你。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能够保得性命,我绝不做无谓牺牲。留得有用之身,将来再图报效朝廷。”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嗯,我听你的,你和孩子们一起回老家去吧。” “我得留下来监督你,回头你说到做不到,我上哪找你说理去?我可不想你在奈何桥上等着我。” 魏楹叹息,真够固执的! 又过了半个月,进入了腊月,回淮南的路终于通畅了。正在沈寄给几个孩子打包东西,准备让他们和王氏母子几人一起上路的时候,淮南先一步有人进京了。 “大嫂,我们来接你和六嫂还有侄儿侄女的。”来的是老七和老八,掐指一算,也差不多十年不见了。这两小子如今也都当爹了,听说掌管家中的生意管得挺不错。一句话,不再是纨绔,是能撑门立户的男人了。 “快坐下歇歇气!小芝麻给你七叔八叔倒茶。”看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小叔子,沈寄很是高兴。看来有家族的确是不错的,这种时候路才一打通没几天,他们人就到了,感觉心窝子暖暖的啊。 老七一口气喝了一杯水,“我们其实早出发了,被堵在了路上。” 怪不得来得这么快。 “这是小包子,这是小馒头。” 老八哈哈一笑,“本该给见面礼的,可是八叔现在是穷光蛋,以后补上。大嫂,包子馒头啥的先上一些来吃着吧。”他们二人在魏楹沈寄家里住过两年比较熟悉,说话比较随便。 “放心吧,你们侄女儿刚倒过茶就去张罗了。” 297做媒 老七指着小亲王问:“这是信哥么?” 小亲王笑嘻嘻道:“我不是信哥,信哥在隔壁院子。我是醇亲王!” 老七呛了一下,站起来作揖:“草民见过王爷!” 老八也赶紧行礼。 “免礼,以后都不用这么客气。” 小芝麻走进来,“七叔八叔,厨房有米饭,不过菜只有腌的萝卜白菜,不想吃腌肉的话,可以现杀鸡鸭鱼。不过就得等久些了,吃面条比较快。你们吃什么?” 小馒头道:“七叔八叔说要吃包子馒头。” “那个也得等会儿。我看还是下面吧,下煎蛋面再放些肉。有没有什么调料是不吃的?” “没有没有,就按你说的办吧。”老七看沈寄比手势让他们不要客气坐下就是,又见他们一家子都很淡定,便也大着胆子坐下了。 说话间,王氏也带着琳姐儿信哥过来了。她还有个才满周岁不久的小女儿,奶娘看着在睡觉。 “见过二位叔叔!”王氏客气福身。 老七老八早就站起来了,见状侧身,然后道:“见过六嫂!” 又说了几句淮南和路上的情形,小芝麻带着人端了两大碗面过来,另有配菜几碟并调料罐数个。 老八道:“我还记得这丫头那会儿一见到我过来喊‘八叔,糖糖’,一晃眼都成这么能干的大姑娘了。”小芝麻还是他俩看着出生,看着学会走路说话的,感情自然不一样,四时八节两人给她送的礼物都格外用心。侄儿侄女,看到过的跟没看到过的自然不一样。上次小包子信哥回去他们出远门做生意去了没有见到。所以方才才会把小亲王错当成信哥。 不过大哥大嫂抚养醇亲王的事儿他们倒也听说了,所以还不是太惊讶。 最后说定,两日后启程,明天做出发的最后准备,也让老七老八休息一下,顺道进城去见一见魏楹和魏柏。这古代的交通,分散各地的兄弟之间往往也是很多年才见上一面。沈寄和王氏也带着各自的孩子去了,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团聚。 直到出发的那天早晨,很多人才知道沈寄是根本不打算回去的。 王氏脸上有些赧然,“大嫂,你……”大嫂要留下来和大哥同生共死,她却从头到尾没想过。 老七老八还有更多的人则是露出敬服,沈寄知道他们都误会了,她只是留下来监督魏楹要极力求生,不自寻死路而已的。可此时也不好明说。 “六弟妹,你这小闺女才刚断奶呢,你跟我怎么比。好了,你们都出发吧。” 挽翠凝碧季白等人都眼含热泪,沈寄道:“行了,都是有家有口的,难道为了我留下啊?快走吧!” 苜蓿道:“奶奶,奴婢是独个儿,奴婢留下来陪您。奴婢都没收拾行李。” 薄荷略一犹豫也道:“奴婢也留下吧。” 沈寄想了想,苜蓿会武,而且力气很大,她是个孤儿,留下就留下吧。至于薄荷,还有父母兄嫂也在魏家当差,就算了。 “苜蓿留下,薄荷跟你父母一道走。” 苜蓿高兴的答应了一声。 老赵头笑道:“我一个孤老头子,肯定也是要留下的。”汪先生的伤痊愈后跟沈寄道了个别又不见了。 下人们纷纷给沈寄磕头,感谢她的成全,沈寄不耐烦道:“行了,别磕了,赶紧上路吧。”说着走过去最后叮嘱了小芝麻三姐弟几句。 他们三个自然是不想沈寄留下的,小芝麻和小馒头都说要留下来陪她。只有小包子被叮嘱过,现在还算理性。 “我留下来是为了不让你们爹乱来,你们留下就是添乱了。都回去,互相照顾着,回头再回来就是。小芝麻你要去照顾两个弟弟,小馒头你留下来我还得分心照看你。你们好好儿的,我跟你们爹也会好好儿的。” 马车走出老远,沈寄还看到他们三个冲自己挥手。她也不舍,自从当了娘从来没有三个都不在身边的情况。 胡管事带了二十几个护院留下,说是现在先看家护院,万一真的打到京城,他们就去守城门。 最后留在温泉庄子的就是这二十几个护院,伽叶大师同小亲王,还有芙叶沈寄苜蓿老赵头。上路的人沈寄给他们装了两袋粮食,还有腌制的鸡鸭猪肉若干,腌萝卜白菜几坛,干粮若干,路上尽够吃了。又给了小芝麻三姐弟各二十两金子,一百两银子。最后拿了一个玉珏给小芝麻,这是和徐家定亲的信物。沈寄又给了小芝麻一封信,是写给四婶的。不过是要她和魏楹都回不去的情况才会拿出来,说的主要就是这个事儿。 至于小包子和小馒头,就算父母不在了,族里也会做主给他们挑选门当户对的妻子。在这桩事上,儿子总比女儿容易些。而且他们也太小了,没有现成的对象可以先订下来。徐S和陈氏昨天来过,是来道别的,他们要搭船回江南去。宁王是从北边打过来,东昌在东北边,所以江南很安全。沈寄当时让小芝麻去和徐S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了半天是说的啥。 “嗯,就剩我们这些人了。大家各自找事做吧。”苜蓿承担了厨娘的事务,沈寄和芙叶也从旁协助。胡管事依然是安排人巡庄子。不过因为现在人少,就只巡住了人的一进。如果军队打来,这里是绝不可能像前次一样守住的。所以众人也都是有去处的。 沈寄一身轻便衣服,取下腰上长鞭练习,乌色鞭身,杂以金丝编就。鞭法是老赵头的看家本事,她学了十多年,倒也看得过去,只是一直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一直当个强身健体的运动在做。 舞完缠回腰上,又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在草人上练习,这是近身格斗的技巧。 “我来陪你练。”芙叶说了一声,一手空手夺白刃便使了出来,沈寄赶紧接招,一时两人便较量起来。小亲王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如今庄子上就他一个小孩儿,没人陪他玩。他写完今天的大字又温习了书就跑过来了。 沈寄没有实战经验,但胜在每日都练习。芙叶从前在西陵时骑射格斗都学得不错,但回到中原就疏于练习。两人最后气喘吁吁的打了个平手。 厨房已经炊烟袅袅,小亲王便跑去找苜蓿帮忙试吃去了。 芙叶问道:“他怎么那么听那个老和尚的话?我看你也尊敬得很。”芙叶儿女都不在身边,如今最亲近的便是沈寄和小亲王。所以住在这里她还是挺高兴的。其他那些皇家人,她没法当亲戚看待。 沈寄笑笑,“那是他爹他能不听话么。”芙叶这几日老是去瞅伽叶大师,早被大师发现了。他说穆王从小就奸诈得很,有时候在太皇太后跟前比他这个亲儿子还得宠,不知道芙叶怎么一点没随着。老人家年纪大了有时候也喜欢跟人说说往事,知道内情的沈寄便成了伽叶大师的听众。 “你说什么?别胡说八道啊,这个玩笑开不得。我皇叔都驾崩好几年了。”芙叶想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说、你说那是醇亲王叔?” “要不然你以为玉太嫔一心把儿子抢走,为什么小亲王还一直住在魏家。” 芙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皇祖母病重的时候,我去看她,就曾经撞见过伽叶大师的背影,我就说看着又几分眼熟。” “回头你给他们送斋饭去吧。”此时伽叶大师身边除了四个随身保护的武僧还有一个从小伺候的太监,也跟着他出家了的。半山寺之前被那些流民占了,毁损比较严重,如今陆陆续续回去的僧人由首座带领着自行烧土砖修补,暂时还没有完工。沈寄就留伽叶大师住下了。 苜蓿只做伽叶大师几人和沈寄芙叶小亲王的饭,那些护院还有大内高手的饭菜是收留了两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在做。一会儿饭菜出炉,芙叶便和沈寄一道用托盘给伽叶大师送去。 那几名武僧看着时辰也过来取饭菜,见她们送来忙道谢要接过去。 沈寄笑笑,“没事儿,我们送进去吧。” 芙叶恭谨的把饭菜放到桌上,迦叶大师在那边书架翻看经书,闻声转过头来,看到芙叶略微一愣。芙叶却是整个人楞住了,因为他现在的容貌没做掩饰。方才那个声音奸细的和尚本来要拦阻芙叶的,看沈寄摇头,又想到芙叶的身份便罢了手。 “侄女见过王叔!”芙叶墩身行礼。 迦叶摆摆手,“无须同我行俗家礼仪,你们也去吃饭吧。” 沈寄拉着芙叶告退出去。 苜蓿已经把饭菜摆好了,小亲王也已就坐,就等着她们俩了。沈寄坐了下来,“苜蓿,你也坐下一起吃。不用讲究那么多。” 小亲王吃完一碗饭,夹了个鸡腿有滋有味的啃着,苜蓿收拾了桌子下去他还没啃完。 芙叶道:“小十四,你的嘴可真够紧的啊。都有谁知道啊?” “七皇兄,太子侄儿,还有魏大人和魏夫人。太后好像也知道了。” 芙叶狐疑的去看沈寄,“你老往半山寺跑是因为这个?” “不是,我就是去吃素面的。这件事是魏大哥无意间发现,当年那件事还多亏大师开口劝了皇上。” 芙叶想了想,反应过来是哪件事便没多问。从此,芙叶便时常过去向伽叶大师问询穆王的旧事。这样的平静日子过了半个月,阮少夫人带着阮茗惜过来见沈寄。她告诉沈寄回去之后,阮老爷子就召集了几个儿子开家庭会议,她们几妯娌也得以列席。阮老爷子这是要同儿子媳妇们说清楚,他不是要拿家产去救老三,是救这个家。这么大一件事他也不能一言堂压下去,不然以后家宅不宁。 一开始分歧很大,老大老二不舍得那么多银子,几个庶子没出声,却也是这个意思。于是阮老爷子便说那就看着吧。不几日,朝廷就朝另外的阮家人发难了。这么一个大家族,真心要找茬是很容易的事。这样一来,众人才慌了神。钱再要紧不如命要紧,几父子捧着厚礼又求到魏楹那里去。这一回是真的家产十去**,才终于得以脱身。然后阮老爷子立即分了家,让众人各奔前程。 巨额家产十去**,其实也还剩下几十万两,阮少夫人一房分得十数万两。她对此很满意,阮家如今树倒猢狲散,她的女儿也不用再被送去攀附贵人。至于银子,反正那些庶子又不是她生的。就算夫婿以后吝啬,她大不了把自己的陪嫁全给女儿做陪嫁就是。她想快刀斩乱麻的把女儿订给容七少奶奶的儿子,阮茗惜的表哥。这一次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请沈寄做这个大媒。 这一次因为阮家内部不统一,一直到后来事情快没有转圜余地了才去求了魏楹做中人,献出家财免掉家破人亡的惨事。所以,沈寄做媒,阮老爷子和阮大爷是不好拒绝的。 阮茗惜此时自然不在跟前,她本以为这次可以见到小芝麻,不想她已经会淮南老家去了。这会儿小亲王正领着她在庄子里转悠呢。他也不想招待小姑娘,无奈再没有旁人了。而且这个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倒也不讨厌,他又正好无聊得紧。 多年相交,如今阮少夫人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找上了自己,沈寄爽快得道:“好,我就去赚你这份媒人钱。说走就走吧。”顺道拉上小亲王,反正他也闲得慌。而且,他的身份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压一压阮老爷子。 阮家的大门上多了一个精忠体国的牌匾,是御笔。四个字四五百万两白银,真是够值钱的。这件事,是该说高位者不要脸明抢还是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呢?反正这四五百万两白银投入军需,的确是可以救很多士兵性命,也可以救很多人了。阿隆和小权儿说不得也在其中。 昔日金碧辉煌的阮家,一时朴素了很多,家当差不多都被搬空了,剩下的大概也就是各处的铺子还有在扬州的船行,但其实也是大户了。阮老爷子也算是明白人,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道理而且能够实践之。这一次遭殃的自然不只阮家,就连容家这个皇商世家也元气大伤。 阮老爷子听说醇亲王来了,赶紧率儿孙出迎,口称‘草民拜见醇亲王殿下’。他们家的官位因为被翻找出来的事被夺,如今都是平民之身。眼见他几个儿子还有大些的孙子都不同程度的带伤。其实也不能说是皇帝刻薄寡恩了,阮家当年投入银子助他夺嫡,他登基后给了他们肥缺,那些银子挣回去没问题,可是阮老爷子的儿孙贪得无厌啊,翻查出来那些人斩首流放都够了。 小亲王特有范儿的抬抬手,“平身!”阮家的老少爷们恭请他到前厅去奉茶,被他摆手拒绝,跟着沈寄由阮老夫人婆媳几个迎到后堂。 方才在马车上,小亲王拿手指点沈寄的嘴角,沈寄也笑说她是该点一颗媒婆痣,还可以再斜插一朵大红花在发髻上,说罢两人哈哈大笑。沈寄怪想三个孩子的,幸好还有小亲王这个编外的儿子在身边插科打诨,日子好过一些。 阮家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皇权之下有什么不甘心都只能咽了。今天,即便是阮柳氏仗着亲戚关系又是长辈,只要敢给点脸色看,沈寄一定立马走人,关她什么事!更不要提什么难听的话了。魏楹是帮阮家脱罪,不是替朝廷敲诈。 好在,阮家经过这次的事后,阮柳氏鼻孔朝天的毛病改了不少,今日比较沉默。也不知事到如今,她悔不悔弃了当日的董举人而就阮家三少。如今阮家三少依然是靠着家里吃喝玩乐的大少爷,但董家分家他也能分到将近十万娘银子的财产。董举人已经考中进士入仕为官了。不过,只是七品小吏。这个还是得看自己怎么想的。 阮老夫人跟阮老太爷一样是明白人,说了好些感谢的话。沈寄谦虚了两句,把话题引到阮明惜的终身大事上。 缔结两姓婚姻,一般是有意的一方先找中人来问,然后才正式的请媒人,或是官媒或是私媒。沈寄今天其实担当的是中人的职责,这个活儿是要跟两家都比较熟的人来做。私下里先通个气,问问对方乐不乐意,省得直接遣了媒人来被拒绝,两家的关系受影响。 阮茗惜是嫡长孙女,阮老爷子从前的确是有心用她攀附贵人,所以阮少夫人一直很着急。如今才要打铁趁热趁着阮家欠了魏家的人情,让沈寄来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阮老夫人自然知道人是儿媳请来的,便只能说和老爷子还有儿子商量一下,遣了人去前院告知。很快,前院传来回话,并无意见,让阮老夫人与少夫人商量着决定便是。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沈寄功成身退,阮少夫人感激的将她送出二门。 到了住处,沈寄便问魏楹此处得了阮家什么好处。 “两千两黄金我收下了,还有二十袋粮食送到慈心会去了。” 298再乱 “两千两黄金啊,当官真是很赚啊!”前些年魏楹做扬州知府,那是肥缺,银子也是滚滚而来。根本不用贪墨,只是收一些可以收的好处都令沈寄咋舌。想到成亲前他还说如果银子不够花,他去官学里兼课,如果只为了银子那是大可不必的。 “也不好赚,不满的有,眼红的有,要不是同阮家有关联,皇上也不欲斩尽杀绝,我才不揽这件事呢。孩子们都回去了,你索性就别回庄子了吧。大师那里,不是有芙叶郡主尽孝道么,小亲王也不用送回去。她不会说漏嘴了吧?” “如今芙叶姐也有点城府了,你可别忘了西陵公主的事可不是从她那里泄露的。”女人的成熟,往往是灾难造成的。想到芙叶的遇人不淑,沈寄伸手从抱住了魏楹的腰。好在,这个男人,她还没有看走眼。 魏楹感受到她的意思,拍拍她的背,“放心,徐S也会是个好的。我和小包子小馒头都是小芝麻的依靠。”说着笑了一下,“你看你无依无靠,我也不敢对你不起嘛。” “这种话等再过三四十年要闭眼的时候你再做总结,没到盖棺是不能定论的。”有她在,魏楹是别想跳城墙跳楼跳水井的了,什么跳都不准。抹脖子服毒也不行,她会把后腿给他牢牢的拖住的。 “少年戒之在色,我都不是少年郎了,你还信我不过?再说了,你手上不是还有皇上给你撑腰的密旨么。”魏楹刮刮沈寄的鼻子。 “你对我完全放心么?”沈寄问道。 魏楹捧起她的脸,说实在的,已经要三十一了,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沈寄还是娇艳得像朵花似的,而且风情万种,他实在是不能放心。 沈寄心头嗤笑一声,三十来岁的女人正是有味道的时候呢。可是在这里,居然已经是老女人了。有一些还做上祖母外祖母了。听说宫里年过三十的妃嫔就不会侍寝了,名字要从侍寝的名单里抹去。正是摧残人性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岁呢。哪有她专享一个男人幸福。 “对了,苜蓿跟我来了城里芙叶做饭的话,我怕大师肠胃受不住。” 魏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也别太小看人家了。好歹被找回之前,芙叶也是个主妇来的。而且,亲侄女做的饭菜,说不定大师吃着还香些。” “那倒也是啊。” 小亲王在知道后也表示了一下担心,不过他比较乐观,“应该也不难吧。” 打发人去问,大师给的回馈是凑合凑合能吃,几人笑了一阵便也过去了。 魏楹还说跟大师呆一阵,对芙叶会大有好处。她现在的心境,需要人指点迷津。尤其大师不但是得道高僧,还是她的亲叔父,这样更容易接受。 “她才三十一二,是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你说她以后还能改嫁么?” 魏楹奇怪的看一眼沈寄,“我觉得你担心丹朱更靠谱些。” “难道芙叶改嫁就那么不可思议?” 魏楹没出声。 “丹朱,其实也该让她听听大师的教诲。要不是她从小被太皇太后洗脑,就不会不肯下嫁了。” “下嫁给谁?士子肯定是不肯娶她的,那就是农工商了。” “嫁个小地主或者商户或者有一技之长的人很好啊。” 魏楹想了想,沈寄心中理想的夫婿人选曾经是二狗子呢。她的择婿标准从来就不和世人相同。这件事魏楹呕了十多年,至今还是心头的块垒。 按说他十九中探花,然后十八年里虽不说一帆风顺,但是磨难虽多到如今才三十多已经是三品高官,很快还有机会成为一部尚书。满朝应该没人能将他挤下去才是。可是,在他媳妇儿眼底,他依然不是最佳良配。一直给小芝麻洗脑,当他不知道么。在她口中,他简直就是反面教材。 “你当然是良配啊,就冲你一直没有别人,你就是我心头的良配了。我要是个爱慕权势的,你不是才该气恼么?”沈寄伸手轻抚魏楹的胸口。 这倒是,她要是贪慕权势或者稍微软弱一点,当年被皇帝掳去,就回不来了。可是,沈寄这几年给小芝麻洗脑的事,让魏楹还是很不舒服。她分明就是后悔了,却又没有办法。所以就要女儿避开同样的路,她觉得她这辈子是一个教训,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一想到这个,终于即将位极人臣得偿所愿的春风得意都要打折扣。 上报皇恩,下安黎民,赢得身前身后名,光宗耀祖,萌妻荫子,这是魏楹的人生理想。沈寄也一直都在很好的尽到贤妻良母的职责,她甚至做得比所有人都好,比他预想也来得好。可也只是尽责而已。 沈寄看魏楹犯起别扭来,知道这也是他一块心病。说实在的,真想骂他一句得陇望蜀啊。这十八年她做得还不够好?放弃小富即安的追求,忍受那些人对她的轻视,慢慢成长为一个长袖善舞能掌管中馈能在外做夫人外交的当家主母,他还不满意。这么一想,沈寄也不乐意了。 晚饭前,小亲王过来喊他们去吃饭,在内室门口探头一看,发现他们背对背的坐着,和平日里迥异,倒像是在彼此生气的样子。他挠挠下巴,这个院子这么小,要是吵架方才应该听得到啊。这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啊,还坐成这样。 他这一探头探脑,里头两个人都发觉了,然后发现彼此的坐姿忍不住有些讪讪的。 “魏大人、魏夫人,吃晚饭了呢。” “哦,就来。” “我先去了。”小亲王憋着笑出去了。 魏楹在沈寄耳边小声道:“好在是伽叶大师和皇上发了话的,让我们就把小亲王当亲戚家的小孩看待。而且内宅你看得严,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不然,小亲王事我们如父母,御史就有话说了。” 这倒是,先皇跟太后怕是都没享受过他俩如今这个待遇。小亲王很喜欢魏家的家庭生活,早晚还跟着小馒头一起来道个早安晚安的。 “真要是个小祖宗,我早设法推了。要不是他乖巧可爱,生了水痘我才不会上赶着去照顾了二十天呢。” 两人又说上了话,方才的一点龃龉似乎放下了。吃饭的时候一人给小亲王夹一筷子菜,假的一家三口也一样的其乐融融。 不过到晚上睡到床上,到底是觉得意难平。两人不自觉的又睡成了背对背的姿势。沈寄想着太过分了,别人都放弃自己的理想生活尽全力辅助了,还非得以你的理想为理想才行啊? 这事儿是魏楹心头的一根刺,他被两代皇帝还有当今太子看重,被上峰赏识,被同僚钦羡,被家族视为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十八年来一直是魏氏用来教育儿孙的典范,被治下百姓仰望。可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一直不认同他的理想。 沈寄翻身平躺手枕在头下,想着到这里二十三来的种种。 魏楹听到动静,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沈寄来扳他肩膀说两句软和话哄哄他,这个她很拿手的。于是也讪讪的躺平了。看沈寄还算不理他,便用眼角余光去看她,发现她睡得很恣意,是根本不打算理会他的架势。似乎,还有些生气了。 想了想,他是男人,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于是伸出手指戳戳沈寄,“你在想什么?” “想这些年啊。”沈寄口气很是清淡。 魏楹心头一紧,“你后悔嫁给我?” “这十八年,我做了这么多,走了你想走的路,你只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耿耿于怀我不以当一品诰命夫人为理想,还真的是让人有些不舒坦呢。你若是肯走我想走的路,我一定会感激莫名的。你我志不同道不合的……” 魏楹伸手握住沈寄的手,“我知道是委屈你了。” “你心头才不这么想呢,你就得封妻荫子就够了。我是你的附属嘛。你拼命挣到男人堆里文人的第一去,让我夫荣妻贵,这就是最好的报答。我做的一切你别都可以心安理得的受着了。”说起来,这些年过自己不想过的生活,沈寄也不是一点委屈没有。 魏楹翻身侧卧,向着沈寄的方向,“嗯,这么多年你从来不说一句委屈,我也就当你没有委屈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他想起了七年前说要辞官时沈寄的快乐。其实这些年她只是以他为先而已。即便没有他,她也会是一个活得很精彩的女人。 是,是他狭隘了!他的小寄本就不是可以常理度之的女子。 “那,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待沈寄回答,魏楹又道:“我不准你后悔。小寄,前面嗯,三十年,你过我想过的日子。后面三十年,我过你想过的日子。你不要后悔!” 沈寄失笑,真会开空头支票。还有十二年,到时候他舍得从丞相的位置上退下来?皇帝会放人?还有,他就那么有信心,他们能过完钻石婚啊? “我说真的。” 沈寄看着魏楹真诚的双眼,“十二年后,你才刚五十吧。那会儿正是一个政治家的黄金年龄呢。你不单单只是想做丞相而已,你还想做出些业绩来青史留名。老天爷让你在四十以前就爬到了政治权利的中枢,只要眼前这关传过去了,你就是吏部尚书。天下所有官员的升迁都需要你给出优良中差的考评。你头上也就一个凌相而已了。这样的青云直上,十二年后你舍得走才怪!所以,别给我许不现实的承诺。” 魏楹讪讪的,“那、你你想怎样嘛?” “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你英雄好汉需要抱负,可你欠我幸福,拿什么来弥补?”沈寄念叨了两句歌词,从前唱的时候只觉得好听。可这背后的寂寞要经历过才知道到底有多深。 “你想让我做钦差代天巡视,以后会有机会的。” “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魏大哥,我没有后悔过,只要你不给我后悔的机会,嫁给你我永不后悔。没有生活是十全十美的,我已经过得比绝大多数好了。”沈寄打了个哈欠,“睡了吧!” 魏楹把人揽进怀里,“可是,我也希望你能够快乐。” 沈寄找到熟悉的位置安置好脑袋,“我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出去四方游走。嗯,之前我和小包子说的,趁着小芝麻没有嫁人,让她在家代行主母之责。我和小包子出去,陪着他行万里路。这个,你能答应么?” 魏楹想了又想,最后很勉强的说道:“短期内还行,就称病不出门。”不能跟人家说他媳妇丢下他出去游山玩水去了,那样他将颜面扫地。可是看媳妇儿一直不开心,他也舍不得。 “你们爷三在家,我能走多远,不能放心哪。”沈寄仰头啄了魏楹的下巴一口。魏楹立即低头热烈的回应,擒住她的唇舌不肯放。 沈寄想起一件事,推开他一些,喘着气道:“我能开心的出去走动,前提是你活着。”要不然,她还有什么幸福快乐可言。她可不是嫁谁都会夫唱妇随委屈自己的。换一个男人,这辈子肯定得被她出尽百宝的拿捏住。 魏楹点头,“放心吧。”这些时日,翻来覆去就说这个话题。甚至她留下来陪着他,也是担心他会因气节而殉难。好吧,即使是为了她,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也一定设法留下有用之身。哪怕会污名加身,被宗族遗弃,被天下人唾骂。但将来他一定会找到机会辅助正统,以正乾坤。如果、如果正统断绝,应该不会,怎么都会留下一滴血脉。实在不行,就是小亲王也不是不能先帝亲子如今最近支的宗室的身份成为正统的。 魏楹在沈寄耳边低声说了,沈寄开始一喜,然后又忧道:“男人枕头上说的话,能不能信啊?” “我是那种为了鱼水之欢没有原则的男人么?”魏楹恼道。 那倒是,甜言蜜语他是很会说。但这种家国大事事关史书清名的事,他从来不会拿出来说嘴。终于达到目的了,沈寄对他的热情立即给予热烈的回应…… 二十天后,来自淮南的保平安的书信抵达。小芝麻一行人顺利抵达,魏家果然不肯收留丹朱,好在婆母提前就过来把人接了过去。她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是沈寄写了信托她照看侄女。小芝麻陪着一起过去了。魏家的人对小芝麻姐弟喊‘祖母’本来就不满,不过是私下喊的他们就当不知道。至于这件事,当时小包子就说了,丹朱的兄长正在前线鏖战,连皇帝都信得过她们母女的。魏楹如今已经是吏部代尚书,很快就要比三叔祖父致仕前的职位还高,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就不认魏楹。只能抱怨了一通沈寄,然后当做不知道一般处理。 沈寄收到信,对着月亮想了半晚上儿女。可是第二天起来她就万分庆幸及时把孩子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因为,西陵参战了。 本来西陵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的,不知道怎么就被宁王还有东昌王派去的使臣说动了。这样一来,自然是雪上加霜,形势一下子更坏了。一切似乎都朝着沈寄最的最坏的估计去了。 在这个时候,魏家来了个不速之客――胡胖子! “你、你怎么来了?”沈寄差点咬到舌头。魏楹上衙门去了,还没有回来。 “我来看看你们啊。” 沈寄顿时又感受到了大乱过后看到老七老八时那种暖心窝子的感觉,而且更甚于那时。 胡胖子蒲扇般的手掌竖起来,“弟妹,你可别对着我哭!” 沈寄其实没有哭,只是眼眶红了而已,闻言道:“谁要哭了?快进来吧,外面冷得很。”方才苜蓿说外头有个南边口音的人自称是他和魏楹的故人来访,她还真是疑惑了一下。 “你也真是的,你孙子才多大点。你可是一家的顶梁柱啊!” “没事,胡家我这一辈还有几个出息的。我还有儿子呢,真要出了事,他就不能躲在温室里了。再说了,我这也是风险投资嘛。”后头一句话显然是玩笑话,他就是不来,凭着和魏楹二十多年的交情,魏楹水涨船高了,胡家也会得到照应。 沈寄白胡胖子一眼,“想吃什么?我给你搞点吃的。” 胡胖子摸摸他的双下巴,“玉人何处那个,就是你雕的白萝卜美人,还有月亮的倒影在汤里,还有肉骨头做的桥。” 白萝卜有,龙骨也有,高汤自然也有现成的。 沈寄点头,“行,你等着!饿了桌上有饼干。家里没多的人了,我叫小亲王来陪你坐着说说话。” 一刻钟的功夫,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做得了。沈寄和苜蓿端了过来,就看到小亲王一点不见外的坐在胡胖子腿上正在摸他的肥下巴玩呢。而胡胖子正掰着用‘小亲王’小时候的头像做模子的饼干吃。 魏楹回来的时候,胡胖子正在喝汤,被他从后头一拍,脸直接进了汤里。 “胖子,你可真够兄弟!” 299兵临 胡胖子抬起头,一脸的汤汤水水,他伸手就要抓过魏楹的袍袖擦脸,魏楹往旁边一躲,另一只手把一张毛巾兜头扔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故意使坏。 沈寄还好,头一回见到他这一面的小亲王完全愣住了。沈寄牵着他道:“走,咱们去打点酒,再弄几个小菜。” “哦。”酒是自家酿的,这些天魏楹也很苦闷,有时候拉着沈寄陪他对酌。所以方才看到他这么轻松的一面,沈寄也很开心。不过这家伙真是蔫坏,可从来都只有人说胡胖子这不好那不好,都说他是典范,无论学业还是道德。不用往远了说,书院的裴先生就是这么认定的。 当晚,那两人喝醉了。这样的危局下,能千里迢迢来看你一眼的朋友实在是太难得了。于胡氏家族来说,也许是风险投资。但对于只身进京的胡胖子,绝对不是。不过,胡胖子还是有了个意外的收获。接下来沈寄就看到他对小亲王做起了感情投资。 小亲王九岁,但其实有个不为众人所知的小毛病,他嗜好甜食。沈寄平日对他有所约束,结果今天看到胡胖子搬了个小炉子在院子里煮糖浆,然后不断的加入花生果仁等,最后做成一颗一颗的棒棒糖,还用糖纸包着。 小亲王看到沈寄,赶紧道:“魏夫人,我一天只吃一颗。胖胖也是好意,我不好拒绝。” 沈寄等着那糖浆,胖子都是贪吃的,这都能被他从厨房的角落里翻出来。这是她准备蒸糕点用的。外头那些卖糖的,如今都不卖了。就算是卖于太监也不会给小亲王买,外头的东西吃坏了肚子谁负责。可是当着他的面从沈寄的厨房找出来然后做出来的,又有人试吃过,也就无碍了。 沈寄看着小亲王,他正拿着一只棒棒糖在舔,看沈寄盯着就递了一只给她。还不好拒绝胡胖子的好意,瞧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会这手啊?”沈寄撕开糖纸放进嘴里。 胡胖子骄傲的道:“为了哄孙子,啥都要会点儿啊。” “去见了裴先生了?” 胡胖子更骄傲了,“活到四十了,终于听到裴先生夸我一回了。” 沈寄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魏楹那种腹黑的家伙,站他旁边很容易被衬成坏蛋的。她这辈子要是稍微呆那么一点,肯定会被他玩得团团转还不知道。 晚饭前,魏楹回来了,换官服的时候他说了一个消息,让沈寄惊讶不已,“叛军在朝京城逼近,沿路的坚壁清野都挡不住他们。有人建议皇上迁都。” “怎么就好迁都,胜负还难以预料呢。京城这里是南北要道,当初在这里定都不就是为了扼住异族南下侵略的咽喉么。京城在此,皇帝在此,各方驰援,在如今的局势下才能守得住国门呢。在这种情况下迁都,历朝历代都只有越迁越弱的。正所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上的性子,定然不会答应迁都的!” 魏楹理了一下裘衣的袍袖,“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话说得有力!那些煽动迁都的人,真是该听一听。” 废话,明成祖朱棣为了迁都北京对抗蒙古的时候说的,能不有力么。而且明朝历代皇帝也都做到了。 饭桌上,因为多了个胡胖子,沈寄多做了两个半人的饭菜。他高高兴兴的吃着,不时和魏楹回忆一下当年在书院的时光。魏楹也含笑时不时回忆几句。如此时刻,身边有娇妻不离不弃的陪伴,还有友人来探,夫复何求。 不过,他不能不为胡胖子考虑,“月半,我给你找了条路子回华安,你今晚就走。”到了他这个位置,即便是如此危局要送走一个人还是有门路的。 “不是说逆王军队在推进么?” “你一介平民,舍得那银子开路就走得出去。只要别让人知道你是进京来看我的就成。反正你不是有生意在京城么,就说滞留于此地就是。” 胡胖子犹豫了一下,看看魏楹又看看沈寄,“你不是打算……” 沈寄道:“他肯我还不肯呢,我们都会活着。”除非实在是没有办法活着。 胡胖子开始不肯在这种关头离开,他原本也没料到局势会坏到这个地步,就是抱着来看一样魏楹和沈寄两个好不好的念头来的,他还带了不少金银来以备不时之需。 魏楹道:“你不是对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我这辈子只要小寄的。你还是回去守着你媳妇比较好。” 胡胖子抡起大拳头要砸魏楹,最后还是被他说动。两人又去劝了裴先生一番,结果老人家怎么都不肯,裴师母便也不肯离去。说他们年纪大了,路上碍事。万一得个什么急诊,不能安稳的去反而是麻烦。留在京城,好歹还有魏楹照应着。 最后便还是只有胡胖子单独上路。 沈寄给他把干粮饮水等准备好,趁夜上了魏楹找的南下的船。东昌和西陵的人马都在北边,只有逆王的军队南北都有。不过胡胖子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圆滑世故,应该是能有一条活路的,毕竟要面对的不是异族人。 朝中迁都的声音还没有平息,不过随着魏楹将沈寄那句话奏报上去,皇帝一锤定音绝不迁都。 凌相问魏楹,“这么掷地有声的话,你早怎么没想起来?”众人廷辩之时自然也说了不少引经据典慷慨激昂的话,但似乎都不如这句正正的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看魏楹脸色不太对,凌相反应过来,“这不会是尊夫人说的吧?” “嗯。” 局势似乎越来越不好了,朝廷两面吃紧,宫里来了旨意,让沈寄把小亲王送进宫。另外伽叶大师皇帝也派人去温泉庄子接了,芙叶沾光也跟着到了宫里。看情形,皇帝本人不打算走,可是打算把老弱妇孺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这个时候就是需要选择的时候了,尤其是太子与另几位皇子。是听从安排离开,还是留下来陪皇父共度时艰。这要是京城沦陷了,真的君王死社稷了,走了的肯定大有好处。可要是没事,留下来的儿子可就贴心了。这是两难的赌局。不单儿子,其他的妃嫔公主也都有同样的顾虑。怕是只有小亲王这样的主和太妃们才会没有这种烦恼。 东宫之中,太子正向魏楹问策。 魏楹道:“作为儿子,尤其是长子,您该自请留下。可作为太子,国之储君,您得走。但是殿下顾虑得也对,就这样走了,失了做儿子的孝道。好在,您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个时候,是二皇子出力的时候了。” 旁边的二皇子站起道:“皇兄,夫子说得对,您必须走。臣弟去向父皇请求留下。” 太子拍拍二皇子的肩膀,“二弟的情谊,大哥记住了。” “臣弟这就去,这等尽孝的事,不能让老三抢了先。”二皇子也不多废话,说走就走。更没有什么拜托太子日后照顾他妻儿的说辞,因为那是必然的。 沈寄此时也在东宫,小亲王说他不想去玉太嫔宫中。他宁愿和侄孙女侄孙子呆在一处玩耍。他不想,自然不会有人难为他。毕竟,从礼法来说,玉太嫔不过是他皇伯父的一个妃妾。他一向比较喜欢亲近太子,到时候跟着太子走就是了。 沈寄陪着太子妃在一处说话,太子妃之前担心太子对小芝麻有意,被太子看了出来。萧家对太子还很有用处,而且太子妃也一直是个聪慧的。至于小芝麻,他是很有好感,但大多数还是对一个聪明灵巧小女孩的好感。而且夫子跟师母都不愿意小师妹入宫。他如果不能以太子妃之尊待之,强行违逆他们的意愿,怕是会弄巧成拙。师母可是对父皇有莫大影响力的人。 他将这些坦诚道出,太子妃才终于安下心来。有萧家在,只要她活着,太子妃就不会是别人。所以今天太子妃对沈寄也很是热情。尤其是听沈寄说小芝麻的终身大事他们已经和人有默契了,只是因为孩子还小没有公开而已。她还表示到时候一定会给小芝麻添妆。沈寄赶紧谢恩,小芝麻的嫁妆如果宫里有所赐,抬着是很有面子的。 太子妃告诉沈寄,皇后不肯走。沈寄能做到在这种情形下对夫婿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皇后认为她同样做得到。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太子妃猜到了,劝也没法儿劝。太后也说她不走,说她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她不怕。到时候万一逆王来了,她就给他一顿兜头臭骂。 太子妃说给沈寄听,沈寄笑道:“到时候太子说皇后不走他也不走,皇后就会肯走了。至于太后,皇上是她亲儿,皇上不走,怕是太子妃得在黛月长公主那里下下功夫。”这两尊大佛要是都说不走,太子也是不好走的。 分别的时候,小亲王跑过来抱住沈寄的腰,“魏夫人,你一定要活着。” “放心放心,我们都活着。你好好儿的,回头我再来接你。”沈寄摸摸他的头。其实他知道,虽然生恩不如养恩大,虽然玉太嫔在小亲王出水痘期间关怀不够。但小亲王现在还和她堵着气,也是因为玉太嫔可以跟着到安全的地方去。如果她现在处在危险中,小亲王肯定不会不去看她的。毕竟还是亲生母子。不过小亲王这份依恋,还是让沈寄同样生出了不舍。 如今再回去,那院子里就更冷清了。只剩下她和魏楹还有苜蓿老赵头了。刘使苊险庑┯霉吡说娜耍当时都被魏楹沈寄安排跟着那三姐弟回去了。因为如果真有个万一,他们身边更需要有这样得力的人。而且这两人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 “拉钩钩!”小亲王伸出小手指,他平素不是这么黏人的性子。沈寄伸出小手指和他拉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旁边皇长孙乐呵呵的重复,“不许变不许变。小叔公不许变!” 沈寄由女官送出,到了东宫门口,看到魏楹负手在等她,便笑着走了过去,一起往宫门走去。 “这身衣服好生累赘。” 魏楹小声道:“过些日子给你换一身。”三品诰命到二品诰命,礼服自然是要换的。当然,那得他们两人都有名活着。她可不想魏楹被追封为吏部尚书,然后礼部给她送礼服来。 走到半路,遇上了圣驾,两人本是随宫人一起避让到路旁却被叫了过去。 皇帝道:“到时候有一些重臣和勋贵的家眷也会随同转移,魏夫人也一道吧。”这其中,其实有一些人是去做人质的。譬如说林子钦的妻儿。不过皇帝这么说,是好意。 沈寄道:“臣妇将儿女送走,就是为了留在京城陪伴夫君。生也相随,死也相随!还请皇上成全!”她要是想走早就走了,怎么可能跟着皇家人走。 皇帝看一眼魏楹,笑笑不再说什么,径直走开。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问道:“那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是你说的吧?”魏楹当时奏陈的时候,语气中透露了些微的不甘。其实这一年他也很想再见见沈寄的,尤其是听小亲王比手画脚的说了她在流民作乱时的表现后。只是,托人带话,沈寄却不肯去小院见他了。 “臣妇也是听人说的。” “你什么都是听人说的。”皇帝留下这么一句话终于走了。 沈寄心道,我是听人说的啊,不管是十二金钗曲还是这句霸气侧漏的话。皇帝不会一直是认为她不愿意出风头所以假托是听说吧。她没有这么厉害好不好。再看看魏楹,他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二十三年,沈寄自觉没有人给她开过金手指,一步一步是自己走出来的。现在看来,数千年文明积淀她还是有所借鉴的。 走出了宫门,老赵头驾着马车过来,沈寄问道:“赵叔,你的嫂子还有侄儿安顿好了么?”当初老赵头跟着魏楹就是因为魏楹救了他的侄儿。 “已经送走了,奶奶放心吧。” 老赵头耳背,说话必须当着他的面,所以进了马车厢,其实就无碍了。 “魏大哥,我记得你从前怀疑过我的来历?” “有么?” “当然有,你和婆婆商量我赎身的事的时候,我偷听到的。后来我被人错认成芙叶,你还一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样子。” “时间太久远了,我都忘了。”魏楹伸手搂过沈寄,“反正我只要知道你是我媳妇儿就够了。” “你不觉得我要求你不纳妾不准要通房,更不准留宿青楼,还有很多很多的想法都有些古怪么?” “不准有别人,这个想法其实不古怪啊。是个女人其实内心深处都是这样想的,你从小又没有岳母给你灌输那些东西。” 沈寄趴到魏楹腿上,“你没觉得我必别的女人聪明能干啊?” “我就比别的男人聪明能干啊,你要不是这样,怎么配得上我?”魏楹很臭屁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魏楹认真的想了想,“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了,然后我也没抗拒,任由这颗种子生根发芽。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就习惯你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小寄,我真的很高兴你能留下来陪着我。” 看来魏楹不是没有怀疑过,而是他觉得那些无关紧要,于是找了合理的理由解释了。方才皇帝的口气让沈寄一下子想到皇帝与她接触其实不多,他是不是一直把她误会成他想象中完美的女子了?那魏楹呢,魏楹不会也是因为误会才这么爱重她吧。 可是说了这几句,沈寄又想理想,她和魏楹是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绝对不可能因为误会而喜欢,并且还一喜欢就喜欢了这么多年。她安心了!至于别的,他觉得无关紧要,她也觉得。她其实真没开什么金手指的。从二两银子卖身葬父到今日,是她努力的结果。 半个月后,逆王军队靠近京城,就差一步就要兵临城下了。太子皇后小亲王等一众人等已经撤往了安全的皇家别院。至于具体是哪处,外人不得而知。 魏楹和沈寄将裴先生裴师母接到住处,赶巧那日在裴家碰上了德叔德婶便把他们也接了过去。阿彪哥从军去了,媳妇儿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至少,魏家现在还是有吃有喝的。 这一日,魏楹进宫去了,裴先生拿了一卷书晒着冬日暖阳看着。沈寄和裴师母做针线活儿,德叔德婶还有老赵头在院子里聊天,苜蓿在旁边给他们冲茶听他们讲古,院子里静谧而热闹。 外头街上已经没人了,能跑的人都跑了。拱卫京师的兵马都已经各就各位。一场京城保卫战即将打响。 300结局 沈寄做好了饭菜,请几位老人家吃。裴先生裴师母德叔德婶还有老赵头,这些都是大了她一大截子年岁的长者。 裴先生欣赏的看了沈寄一眼,他从前一直觉得沈寄配不上魏楹。出身太低了!可发生了大乱期间她救下数百条人命的事,再想想慈心会十数年如一日的作为,又有如今的生死相随,大难即将临头却还淡定自若给准备准备饭食,他终于认为沈寄能配得上魏楹了。 沈寄这一顿做得可丰盛了,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可惜魏楹没口福,还在宫里回不来。 德婶笑盈盈的,“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吃到魏夫人做的饭菜。” 沈寄笑着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德婶你还是叫我寄姐吧,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德婶已然老眼昏花,不然方才一定会去厨房打下手。 都这会儿了,裴先生自然不会再教训她什么礼仪规矩。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最后一餐了。之前听说叛军距离京城不到百里了。 德婶应了一声,低头吃着醇厚的肥而不腻的红烧肉。沈寄教过她的手艺,她教给儿媳了。这些年靠着那个小饭馆,他们一家过得着实不错。只可惜一场大乱,小饭馆也就此关门。他们的年岁要回乡,搞不好就是死在半路。那日去见旧主,没想到遇上魏楹和沈寄,把他们老两口也一道接了过来住下。 沈寄对旁边坐着一起吃饭的苜蓿道:“你本来可以安全离开,却为我留下,如今到了这个关头,你便不是奴婢了。”沈寄说完掏出苜蓿的卖身契,“我已经去衙门帮你消了奴籍,这个撕了就好。” “吃,我们都敞开肚子吃!”沈寄言笑晏晏,笑颜如花,在她的带动下,众人筷子也都动得飞快。如果要逃命,至少也得吃饱饭吧。她留下来不是为了共死,是要同生。不知道朝廷的援军是什么时候才能到。他们一行人怎么都要藏到那个时候。这个宅子,等一下自然是要离开的了。干粮粗布衣物武器什么的沈寄也都备好了。如果魏楹一时回不来,他们就藏起来。 沈寄之前买了那么多宅子,自然不忘给自己一行人留一个藏身之地。裴先生如果真的一心求死,能做的也只是好好发送他。即便一时之间做不到,也要好好为他收尸,棺椁妥存。其他人想来都没有此心,那么到时候大家就要同舟共济的逃出生天。 饭后,裴先生本在捻须而笑。看到沈寄换过布衣出来时,他的脸变色了。 “你意欲何为?” “如若城破,先生活着,好好看着拨乱反正,看看逆王下场不好么?”沈寄正色道。 裴先生不语。沈寄不再劝了,悉听尊便。不过看裴师母的模样,她是不想死的。 “我已安排了藏身之所,你们这就随老赵头过去吧。”吃的已经偷偷搬过去了,那里是京城毫不起眼之处,不比这里在朱雀大街这么显眼。德叔德婶,裴先生裴师母,老赵头苜蓿他们的样貌都不引人注目,宁王便是占了京城也不会屠城。那么他们就可以活下来。至于沈寄,她要去找魏楹。 老赵头表示要把沈寄送到目的地,让苜蓿带众人过去就是了。 “奶奶,这一路我总得把您送到。” 苜蓿也想同去,却苦于她去了无人带路。 “去吧,也许我很快会来和你们会合的。” 到了此时,宫门看守得分外严格,要想入宫找到魏楹,也就只有那一处地方了。沈寄和老赵头乔装改扮从后门偷偷出去,也没有坐马车,就一路往拿出小院子走去。他们的住处离皇宫近,离那处自然不远。 门锁着,老赵头带沈寄越墙而入。沈寄找到密道入口打开了,转身对老赵头道:“赵叔,你快回去吧。好好藏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赵头点头,“奶奶,你也一定得活着。” “嗯,我会的。” 沈寄进去以后,从里头关上了密道,然后往前走去。好在只有一条,不至于走岔了。里头还是同从前一样,隔一段就有夜明珠照明。沈寄记得,走上半个时辰,那一头是皇帝的御书房小憩的地方。除了皇帝,也就小多子能留在里头。 沈寄试着按皇帝以前说给她听的三长两短敲响了暗门。那时候皇帝说如果她在小宅子呆腻味了,可以去找他。小宅子今天明面上没有看到守卫的人,沈寄也不觉得奇怪。那里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一个宅子,只是靠近皇城一些。当然,暗地里当然不可能没人,不过既然没人出来阻止她,就代表她是可以进来的。想必皇帝曾经对此处的暗卫有所交代。 暗门被人打开,小多子在那边拉开了门,“魏夫人?” “多公公,好久不见!” 小多子用耳朵想都知道她不会是来找自家主子,只得道:“你出来吧。” “多谢多谢!” 沈寄进去找了个凳子坐下。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才会走这里来找魏楹的。 皇帝正在和凌相、魏楹等人商议军机,小多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他抬头看向魏楹,抿了抿嘴,然后对小多子护耳说了两句。魏楹有点儿莫名其妙。 “尔等准备一下,一刻钟后随朕去城门处。” 众人纷纷跪下劝皇帝不要去城门,可是皇帝心意已决,他们也只有跟从的份儿。 小多子很快回来,给沈寄找了身合身的侍卫服,“魏夫人,换上吧。”这还是个女人么?这种场合她都要搀和进去。 沈寄身材高挑,个子小一些的侍卫的衣服她穿上差不了多少。当下也不多问,便进去换了,还用布帛把胸口勒了起来。再把头盔一戴,面容就被掩去了四分之一。最后贴上两撇小胡子,看着倒也就是个俊俏小将。 “跟我走!” 因为太子皇后妃嫔等人不在,宫中少了很多人。沈寄被小多子安排在御书房门口等着,她学着别人的样子一手按着腰侧佩剑,看着还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她本意只是进来找魏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跟他在一处。她怕他不守信用。没想到皇帝对她有这么一番安排,心头忍不住还有点兴奋。小多子对旁边的守将说了几句,让关照着她点。然后便进去伺候皇帝起驾。 皇帝也换下了大朝服,着一身战将的衣服。一众重臣还在候着,此时见到身着甲胄的皇帝,知道不可避免,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看来皇帝真的是要实践君王死社稷那句话了。也罢,便做了从龙之臣就是。一时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俱都挺起胸膛按品级跟在了皇帝身后,场面肃杀而悲壮。 魏楹是吏部代尚书,凌相身后就是他了。估计此情此景,如果真的要殉国,他也只有在心头对自己道一声抱歉了。如果不是这样,他还能设法自己找活路。可皇帝要带着他们这些重臣去城门亲自督战,他断无独自逃生之理。 沈寄看到旁边的人示意她跟上,便同其他那些天子近卫一起跟上前方的君臣。魏楹本来没有留意到她,可是看到皇帝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也看了过去。这一看差点魂飞云天外。小寄!她什么时候混进宫来了?还混在天子近卫里。怪不得方才皇帝古怪的看他一眼呢。 皇帝坐了第一辆车,凌相太师第二辆,六部尚书分坐两辆车,前呼后拥摆开仪仗往城门而去。沈寄跟着其它天子近卫骑马。多出了一个她,但因为是小多子带来的,虽然有人看了她两眼,却也没有多问。而一众朝臣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无人多注意。也只有魏楹,一眼就把沈寄认了出来。 魏楹拉开车帘瞪着马背上的沈寄,简直胡闹嘛。皇帝执意把宫里的女人都遣走了,为什么要带着她去城楼啊? 终于来到了城门之上,此时的确是已经兵临城下了。皇帝和一众重臣的到来还是很鼓舞人心的。魏楹这才找到机会小声问一副护卫姿势站在他身旁的沈寄:“你来做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么?”方才皇帝让天子近卫把他身后这些重臣都护好了。她理所当然就站到魏楹身边。 “我当然是进宫去找你的,没想到赶上这一出啊。” 听她言下之意还颇兴奋,魏楹道:“你不是说要好好活着的么?”援兵最快还有两天才能到,如果守不住两天怎么办?他还以为她会老实躲起来。 沈寄看一眼皇帝,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皇帝还不想死,定然有安排的。 下方有人在叫战,‘宁’字大旗迎风飞舞,皇帝道:“来人,替朕把那旗杆射下来。” 一众天子近卫俱都上前一步蹲下引弓搭箭,沈寄自然不能例外。她力气不大,小多子仓促间居然给她找来了一柄轻巧的弓箭。(后来才知道那是造办处给皇帝一个宠妃造的,不过送来的时候那名宠妃已经跟随皇后离开了。也亏得小多子想起来,不然,那弓箭背在身上也够重的了。) 数十箭齐发,被人用盾牌挡住的魏楹看得很清楚,有好几箭同时射中了宁王的王旗旗杆,那其中就有他媳妇的一箭。自从被皇帝掳走回来,她的箭法就突飞猛进,这七年从来就没有一日停过练习。倒不想还有这机缘。 射中了,沈寄很兴奋,不过还是老实蹲着,她可不想做刺猬。就在旗杆倒下的一瞬,下头突然发生了变化。竟有半数以上的士兵临阵倒戈了,反向宁王攻去。一时城楼下喊杀声四起。杆倒为号么?怪不得皇帝敢这么大喇喇的带着重臣前来观战。原来是宁王军中他早就有了安排。 城楼上一众士兵喊话:“皇上有旨:只诛首恶元凶,望从者悬崖勒马,将既往不咎!”喊声震天。下头许多人本来就被突发的变故惊呆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听了这话,再看一下当前的情势,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围堵宁王的行列,宁王的亲军只能护着他且战且退。 沈寄以手持盾,蹲着退了回去,站在魏楹身边观战,看许多重臣满脸惊讶,知道皇帝八成谁都没告诉。那他送走太子和后宫众人,又一直看着朝臣提迁都什么的,都是在考验他们么? 凌相躬身道:“皇上,大局已定,请皇上回宫等候胜利的消息。” 皇帝摆手,“回什么宫,给朕把龙椅抬过来。”龙椅是从宫中一路抬来的,这会儿往城门上一安放,四周都是持盾的天子亲卫护着,然后是群臣按品级站立也各自有士兵持盾护着,众星拱月的皇帝此刻简直帅呆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啊! 皇帝察觉到沈寄在看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魏楹很不适应沈寄以护卫的姿态站在身边,但此时也无法。不过真要有人杀上城楼,他肯定不能让媳妇儿护着他。这会儿看皇帝和他媳妇对视,他轻咳了两声。沈寄便把目光转向了城楼下。 外头还在厮杀,杀得天昏地暗的。忽然,又有一阵马蹄声传来,传说中两天后才能赶到的援兵到了! 城门打开,城内也冲杀出去一只军队。这回是真正的大局已定了。皇帝高兴的和身边的重臣指点着战局。城楼上的士兵又奉命齐声喊道:“擒得宁王者,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宁王如今是无处可逃了。 沈寄轻笑出声,兵临城下,宁王肯定得意惨了,没想到皇帝是张开了口袋等他啊。原来全是一场虚惊。真是没想到啊,她居然赶上了这么一出大戏。 “拿好盾牌!”魏楹提醒道。这时候还偶尔有流箭会飞上城楼的。 当日的战事毫无疑问以宁王失败被擒终结,沈寄在傍晚时分从密道出了宫。魏楹还留在宫里随同凌相处理善后事宜,她当然不可能等着他加完班一起回家。不过皇帝派了人送她回家。因为虽然大战结束了,可皇城里还有宁王之前安排进来的漏网之鱼,不可小视。 京城里压抑了半月之久的百姓沸腾了,本来以为是大祸临头,谁料到竟有统兵大将临阵倒戈,然后援兵又提早赶到。纷纷走上街头庆贺,然后说着要把亲人接回来团聚。 宁王造反一事自然还没有完全落幕,但是宁王都被擒住了,剩下来的自然就是扫尾工作了。一想到自己居然亲身经历了这样一场大事,沈寄走得简直是意气风发。真是多亏了皇帝,居然把她也带上了城楼。不然,就跟其他大事一样,她就只有听魏楹回来转述的份儿了。 “奶奶”老赵头听到朝廷把宁王解决了,城门外就把兵临城下的十万人马摧枯拉朽的解决了,便跑来宅子门口不远处候着沈寄了。 沈寄高高兴兴的对送她出来的两名暗卫道:“我家的人来了,二位止步吧。”说完就朝老赵头走了过去。 那两名暗卫接到的任务是送她回家,便暗中缀在了后头。 几匹马停在沈寄身旁么,有人从马背上下来,“小姨” 沈寄惊喜道:“阿隆,你回来了。”她的眼扫过阿隆经过风霜的脸,在看到他左边空荡荡的袖管时猛地停住,脸色惨白的道:“你、你的左手呢?” “没了,那次要不是小权儿把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我小命都没了呢。” “他、他呢?” “他是全乎的,您放心吧。只是……” “只是什么?” “他脸上多了一道疤,从这儿到这儿。还好,并不吓人。”阿隆在自己脸上比划着,“他应该在京郊大营里,我是进城有军情奏报皇上,我先走了一步了。” “去吧。” 阿隆上马直奔宫门而去,沈寄有如狂喜中被人从头上浇了一桶冷水。阿隆少了一只左手,小权儿脸上多了一道疤。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就是下午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多少条命被收割了去。 “奶奶”老赵头凑过来喊醒发呆的沈寄,“阿隆世子和小爷总算都活着回来了。” 沈寄点点头,“没错,你说得对,活着回来了就是好事。”她加快脚步往前走,直接回到了租住的地方。那两名暗卫见她平安到家,准备看到烛火亮了就要离开。却不料才走几步,就听到她的惊叫声,当下不敢耽搁,冲了进去。 这座小宅子之前没人,被人当成了藏身之所,沈寄多年练武,耳朵非常灵敏,便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暗藏的人便只有出来,想擒下她让她送他们出城去。他们本是潜藏京城,在宁王攻城事要里应外合的,不了事情陡然逆转,担心被人指认便从军营逃了出来。毕竟,有很多人都投向了皇帝,很可能会指认他们。 这里他们还是打听过的,是吏部代尚书魏楹的住处。有他的夫人相送出城会容易得多。谁料到,不管是沈寄还是貌不惊人的老赵头居然都是硬点子。他们三人一时竟没能拿下,然后又进来了两个更扎手的。 沈寄胳膊中了一剑,血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板上,她按着伤处跑出去大喊,“有奸细啊――”街头巡视的士兵过来问道:“奸细在哪里?” 沈寄朝里面一指,然后朝街头的小药铺走去。 “魏夫人,是魏夫人啊,你怎么了?”旁边有人过来。 “有奸细藏在我府上。” “我们送您去药铺。”有人在附近拆了一扇门板招呼了几个人一起抬着沈寄去药铺。沈寄也不认得这是什么人,那些人便自我介绍曾经到温泉庄子喝过粥。 “有劳了。”沈寄坐在门板上,脸色发白。之前胡胖子也说过,他跑到他们原来的住处一打听,便有路人主动领着他往这边来了。看来,做好事还是有好报的啊。不然这么远让失血不少的她走过去,可就难咯。 老赵头赶来后,沈寄安心的在药铺晕了过去。待他醒过来,就看到魏楹黑着脸坐在床边,眼中满是担忧。他匆匆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教训她今日偷偷入宫又胆大妄为的跟着去城门的事,就听说她被奸细所伤被抬往药铺就医了。想起沈寄说过要重伤一回来报复他,不由觉得不祥。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过去,完全失去了今早在城楼上的淡定。 好在,只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不过伤在手上,肯定是什么都不方便了,而且胳膊被吊在胸前。 苜蓿端了肉粥进来,说那处安排了人照顾几位老人家的生活。 沈寄看看肉粥,又笑眯眯的看看魏楹。 魏楹很上道的道:“你先出去吧,等会儿进来手腕。” 沈寄还是笑着,这么多年,她终于能享受一回魏大人的伺候了。可是想起失去了左手的阿隆,她的笑容敛去了。 “我在路上碰到了阿隆,他的左手没了。”沈寄沉痛的道。 “他立了大功。以后芙叶和丹朱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他是不是还要上战场?” 魏楹勺了一大勺肉粥,沈寄道:“不要这么多,我嘴没这么大。四分之三满就够了。” 魏楹重新来过,然后把勺子递到她嘴边,“自然还要去,独臂小将如今可是名声远扬,都说穆王有后呢。” “吹吹。”沈寄挑剔道。 魏楹吹了吹又喂给她。 “你早知道了?”沈寄吞下肉粥问道。 “嗯。” “那小权儿脸上有疤的事呢?” “这个倒不知道,明天我设法让他回家一趟。他们这次回来也呆不了多久就要整军北上。”顿了一下道:“少了胳膊也好,脸上有疤也好,都不影响武将。身为武将只要能打仗就行。不像文官,这两者都不可立于朝堂。” 沈寄靠在大迎枕上吃完了一碗肉粥,苦着脸道:“痛!”她下午身临战场都没有受伤,没想到回到家出事。 “忍着点,慢慢会好。那两个暗卫居然连提前进屋查探一番都没想到。” “人家怎么知道咱们家没人了,而且还有老赵头陪着我。”像魏家把所有下人遣走的很少,怎么都留着护院的。对了,也不知道胡管事带着二十几个护院去投军如何了,还有阿彪哥也投军去了。 “我回头托人打听。对了,这次还来了几个熟人。本来还想让你出面招待的。” “谁啊?” “邱成明和他的那些弟兄。没事儿,回头带你去欧阳先生府上和他们见见。” 沈寄想了想,邱成明,蜀中那个山寨头子,欧阳先生给他当过军师的。当年发配军前效力,还有不少他的弟千里追随。 “今天下午领头倒戈的就是邱成明,他到军中十五年了,如今也是一员大将了。跟着他的那些人现在也个个不凡。” 沈寄明白过来了,魏楹根本是早就知道了。至少,比城楼上那些官员早。 “是你说服的邱成明?” “他们本来就不愿意,只是做了些事被宁王拿住了把柄。我们联系上之后我便禀明皇上,然后从中周旋了一番,皇上还写了密旨承诺不会追究他们之前的过错只认功劳。我让欧阳先生带着偷偷去了军营面见邱成明,最终促成了这次临阵倒戈。这一次,欧阳先生也被授予了五品武官的职务。回头咱们得给小包子他们另请老师了。” “倒是要恭喜欧阳先生了,这也算剑走偏锋吧。那援兵……” “那是意外的惊喜,本来以为要两天后才到的。两天后到,会多死些人,宁王也不一定能当场擒获。所以,他们也是大功。还有,西陵也不是真的参战。皇上许了他们互市通商,还有部分东昌国土。所以,边境的战事很快也会平定了。不过,这个我是才知道的。” 沈寄顿时有一众漫天的云彩散尽的感受。 晚上,魏楹帮着沈寄脱衣,有些犯愁的道:“你晚上怎么睡呢?万一压到手怎么办?” “我昏迷的时候没压到?” “没有。” “那应该我潜意识知道不能往那边翻身吧。”总不能找个人彻底不睡盯着她吧。现在府里也没有这个人力条件。 沈寄看魏楹脸还是黑黑的,眉峰紧皱,“你现在知道当伤员家属是什么感受了吧。不过,我肯定不是故意要报复你的。我才不会傻得拿自己来报复你呢。” “你下午进宫去就没想到可能出任何状况?” “我是伤员,不准骂我。骂了好得慢!” 魏楹忍了忍,“以后不准再出状况。”他一路往药铺奔去的时候,看到她一整只袖子满是血迹的时候,实在是被吓惨了。如果大场面都没事,这种小场面却出了大事,让他情何以堪。 晚上魏楹睡的榻,理由自然是怕压到沈寄的伤手。 第二天他四更起身准备进宫上大朝,沈寄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提醒道:“你说今天把小权儿弄回家来的。还有阿隆,叫他来吃饭。” “知道了,不会忘。” 沈寄听了又倒回床铺接着睡。 伤了手实在是不方便,什么都要靠人帮忙,沈寄很不习惯上厕所都要人帮忙系裤带。她宁可慢慢的自己弄,不愿意叫苜蓿,除非是魏楹回来了。 来看她的人着实不少,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都是京城的百姓。有人拿一把菜,还有人带着砍好的柴火,有人是借来的鸡蛋,还有人直接拎来了猪前蹄。便是见不到沈寄,来慰问一声也好。苜蓿和老赵头一整个上午便在收礼物中度过。宫里派了太医来,也带来了不少好药。 中午沈寄正在吃以形补形的猪前蹄汤的时候,阿隆和小权儿一起来了。他们在门口看到络绎不绝的人进出,纳闷的问老赵头,结果听说沈寄昨晚被奸细砍伤了手,两人赶紧加快脚步进来。 “大嫂” “小姨” 沈寄抬起头,看到阿隆空空荡荡的袖子依然是心头一痛。再看小权儿,那俊秀的脸蛋上一道疤太影响美观了。 “你们都还没有娶媳妇儿呢!” 两人本来是看到沈寄吊着膀子有些伤感,听她如此感慨倒是觉得自己没关系。因为在战场实在是见了太多同袍的死亡了。能活着就是天大的幸事! 苜蓿给他们两人也各上了一碗猪蹄汤,沈寄道:“吃吧,都是那些百姓送我的,送了好多只猪的左前蹄。” 两人看看沈寄的人,不约而同扑哧一笑。他们俩是在金殿论功行赏后出来的,小权儿告诉沈寄:“大哥正式成为吏部尚书了,正二品了。我也因军功升为了偏将军。他是魏尚书,我是魏将军了。阿隆是正式的将军,不是偏的。” 沈寄盯着小权儿,“恭喜你们!我一定要找无暇膏把你的脸复原不可。”再看看阿隆的袖子,胳膊没法再生了。 小权儿道:“大嫂,我又不是娘……女人。美不美无所谓了。如果是因为这个嫌弃我的女人,我才不要呢。而且无暇膏也是要当时抹上才有用的。” “你娘看到了得多心痛啊!”又伸手摸摸阿隆的袖子,“还有你,你娘和妹妹非得哭晕过去不可。” “刀剑无眼!” 沈寄很想说你们以后别去了,可是知道这两个跟魏楹一样,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申时,魏尚书回来了,三十七谁的二品官正部级,神采飞扬的。是老赵头驾着马车去把他接回来的,他现在连小厮都没有一个。 这两人赶紧上去行礼,一个叫‘大哥’,一个唤‘姨丈’。 魏楹拍拍他们的肩膀,“你们,都是好样的!” 沈寄看着魏楹已经换过了一身官袍,想着昨天他还在说这事儿呢。那会儿他心头其实已经有底了。 “礼部应该明日会来给你量体裁衣。” 沈寄点点头。 “皇上说没有我这么寒酸的一部尚书,他将从前那栋宅子赐还给我们了。” “嗯?” “今天上午,户部找那户人家原价买回来了。地契都给我了。而且,皇上赐的宅子辞官后都是要归还的,咱这栋不在此列。”那宅子本就是沈寄卖了捐做军资的,旁人也无话好说。 “那么大一个宅子,从前好几十口人的时候住着都空荡荡的,现在就这么几人,不忙搬。” “当然不忙搬,你这胳膊还吊着呢。”魏楹转过去对阿隆道:“等你母亲回来,郡主府也会归还的。” 阿隆道:“那些都无妨了。我只希望母亲和妹妹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三日后,阿隆和小权儿所在的军队再度开拔往北。邱成明等人也是一样。沈寄魏楹和邱成明一干兄弟在欧阳先生那里见了一面,叙了叙别来情谊。邱成明还说他们的家眷也将要入京,拜请沈寄关照。沈寄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邱成明如今地位上升,已经到了要送家眷入京以安圣心的位置。 大军开拔,魏楹带了沈寄去城门处送,她靠在魏楹肩头哭得稀里哗啦的。 “等这场仗打完,十年之内无大仗。而且,这次他们去是剿灭宁王余党,不会再有之前那么凶险的。而且以他们的位置,也不用再厮杀在第一线了。倒是边境,林子钦这回怕是要成就不世之功了。” “真的要灭了东昌?” “皇上早有开疆拓土之心。这次和西陵王闹翻都是他们二人早有默契的事。西陵对我们宣战,一直是出工不出力。不然,林子钦很难抵挡得住。对了,还有一个你的故人进京了。”魏楹把沈寄的泪水擦干。 “谁啊?” “你猜不到。” “那我就不猜了,你告诉我吧。” “眉娘。” “嗯?”沈寄想了想才想起来是户部尚书女婿抛弃的糟糠妻。在然楼卖唱过,被她送回原籍去的。 “她可是大功臣,宁王和东昌签订的协约就是她偷出来的。” “她做了宁王爱妾?” “嗯,她回去的路上遇到私离封地的宁王被掳了去。原本是想就跟着宁王的,没想到宁王竟做出叛国之事。她的父亲曾经一名将军的幕僚,就是因为有人叛国被害死,导致了她一声沉沦下层。所以,被细作找到后,她就弃暗投明了。如今她是一名美艳女细作,托了她们头儿给我带话。说如果你有所求,她赴汤蹈火都会为你完成。” 眉娘能许下这样的承诺,可见如今的权利不小。沈寄估计她的前夫应该快倒霉了。做情报的,要整人应该不难。 沈寄看着魏楹,“你听到了,如今朝廷的女细作我也认识了。你如果在外头乱来,纸是包不住火的。” 魏楹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 “孩子们几时可以回来?” “他们肯定已经上路了,等着吧,半个月都不用你就能看到你的三个孩子了。” 最先回来的是小亲王,他听说可以搬回原来的宅子高兴得很。一直念着他亲自栽的小树苗。然后每天托着下巴看沈寄吃猪的左前蹄以形补形。在她手不方便时随侍左右帮她拿东西。至于芙叶,她听说阿隆少了一只手,的确的是哭晕了过去。这会儿回来,眼睛都还是肿的。再多的赏赐都换不回她儿子的手啊。 半山寺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伽叶大师便直接回去了。 半个月后,小芝麻等人回京,一大家子人搬回之前的大院子居住。这次还来了不少客人,十五叔一家三口,还有魏楹养母汪氏一家三口。 汪氏摸着沈寄的胳膊道:“小寄,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我福大命大,只受了皮肉伤。” 小芝麻三个看着沈寄,捧着她的胳膊左看右看。沈寄无奈的对捧着她右胳膊抒情的小馒头道:“是伤的左边。” 小馒头看眼兄姐,“左边没位置了。” 在座的人想笑,可想到十五婶和芙叶这两个少年英雄的母亲,还有听说哥哥没了一只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丹朱还有担心哥哥娶不上媳妇儿也眼泪汪汪的娴姐儿,众人便都收敛的喜色。 芙叶郑重的谢过汪氏对丹朱的收留之恩,汪氏赶紧说:“郡主不用客气,民妇受小寄所托,应当的。” 沈寄安排众人住下,芙叶带着丹朱回郡主府,说收拾好了再下帖来邀众人过府去玩一日。 这天晚上,娴姐儿一个人坐在花坛上哭,小亲王路过被黑漆漆的一团吓了一跳,差点走过去踹她一脚看看是什么在那里一动一动的。搞半天是娴姐儿的肩膀。 娴姐儿会一个人在这里,自然是因为十五叔十五婶以为她还在沈寄那里,而那边又是打发下人把她送回去了的。她走到自家住的院子门口就把人打发回去了。 小亲王一直就记得这是个凶巴巴的丫头,小时候就拿着宫扇做武器追得他满院子跑。如今看她这么脆弱,着实是不好就这么走开。 “哎,你别哭啊,你哥哥只是添了一道疤而已,其实看起来很英武。”他其实也没见到,是听沈寄说的。 “真的?” “真的。他要是说不上媳妇儿,以后我帮他说一个。” 娴姐儿想了想,小亲王是王爷比大哥的官还大,既然他说了帮忙找一个,就不会找不到了。而且他说哥哥有了疤更英武了。于是她看小亲王就顺眼多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小亲王把手伸到娴姐儿面前,她拉着站起来,然后乖乖的被他牵回去。于太监远远儿跟在后头笑,没想到他家王爷还挺会哄小姑娘的。 到了院子门口,娴姐儿道:“王爷,你就送我到这里吧。你不可以跟别人说哦。” “好,我不说。” 等到三个儿女都道了晚安出去,魏楹告诉沈寄,“开海禁的事,有谱了。” 沈寄两眼发光,“怎么说的?皇上也觉得打仗打穷了,要开通海上贸易是吧?” 魏楹摇头,“那个抓到的宁王,是替身。真的,据说逃到海外去了。” 沈寄瞠目,怎么会有这种事啊?这是建文帝二号么?是要郑和下西洋了么? “不过银子,应该也是一个方面吧。这次应该阮家还有另外几家捐出大笔家资的人就可以得到些补偿。到时候你可以去参一股。这回会有水军陪同出海,安全应该无虞。” 沈寄眼底燃起斗志,管他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出海呢。她得抓住机会赚一笔。慈心会的运作也是很费银子的呢。 还有,“魏大哥,汪先生要出海去,我们把小包子送出去见识一番好么?” 魏楹挑眉,“去海外,搞不好两三年才能回来呢。而且我说安全无虞,也不是就万无一失了。” 沈寄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机会实在难得。有多少人能够出海去看一看啊。 “就算在家呆着也会有头上掉东西砸到的,出门被车撞到的危险,运气不好喝水哽死的也不是没有。我们问问小包子自己的意见吧。我觉得他会很想去。”去海外长见识,这才是真正的行万里路呢。 魏楹想了想,“也罢,只要他自己想去,那就让他去吧。他即便高中三甲,入仕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趁这个机会出去长长见识也好,省得成了温室之花。我派人上船去保护他,再派人去照顾他的生活。不如,就让刘誓碧一家去,带二十个护卫跟着。” 沈寄点头答应,然后道:“其实我也好想去的。” “海外,那也太远了。你在近处走个一个来月还差不多。” 小包子听说后果然很想去,他舍不得汪先生,也很向往海外的世界。 沈寄道:“跟《山海经》上说的完全的不同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小包子纳闷道:“娘去过?” “呃,没有。不过我想《山海经》的记录是不靠谱的。” 不过这事儿还没有提上日程,总得国库缓过劲儿来。魏楹说快了,等林子钦从东昌回来,肯定是满载而归。 沈寄挑眉:“是要灭了东昌国?” “不是,一个被灭了民族会一直不停的反抗,生生不息,皇上可不想边境永远不宁。西陵分走与它接壤的几块肥沃的东昌国土。然后我们得到战争赔款,差一点就被这场战争拖垮了啊。” 沈寄心头咋舌,这所谓的战争赔款不会是林子钦去刮地三尺吧?轻易挑起战争的民族是应该受到惩罚。不能跟他们讲儒家的恕道。不然就跟小日本一样,战争赔款给它抹了不用赔偿,反而死不承认曾经侵略过。 沈家的铺子准备开到京城来,这自然是沈三要沾魏楹这个义子的光。沈寄觉得这样挺好,只要他还要靠着魏楹,对汪氏就一定会很好。所以,她交代了洪总管还有崔大掌柜尽力协助。 这天,洪总管来告诉沈寄,说沈三想在京城买栋小宅子住。 “奶奶,咱们之前买的宅子,现在价格都回升了,老奴按您的吩咐,都在招租,如今还有两栋没有租出去。” 其实魏府很大,住他们一家三口并一些下人无妨。但汪氏毕竟是改嫁出去了的,所以沈三叔可能觉得长住不好。而且他也想做生意,难免有些生意场的往来。他只是想借魏楹的势,却不想住这里,这也很正常。 “嗯,那你带他去看看,先不用告诉他是我买的。看上了再说,就按市价卖给他。如果银子不凑手,缓一缓没有关系。他的铺子看好了么?” “看好了,先租着。衙门那边也都去打过招呼了。您看开张的时候需要您出面请些人来热闹一下么?” “我估着不用我出面去请,到时候少不了锦上添花的人的。你们家爷如今可是尚书大人了。” 洪总管顿时笑了,“爷太厉害了,这还不到不惑之年呢。这是魏家祖坟冒青烟啊。”水涨船高,他出去和其他府的总管应酬也格外的有面子。看这个样子,不出意外,爷就是下一任的相爷了啊。丞相门人七品官,到时候他就更风光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魏家木字辈,逛嫡出的林林总总也不下三五十人了,怎么没保佑旁的儿孙呢。又不是光我们一房祭祀祖宗。唉,说起来,很多年没有回去祭祖了。”也许过两年闲了魏大人还会衣锦还乡回家祭祖。洪总管都能感觉到地位在提高,沈寄当然感受更深。她现在是二品诰命夫人,在文官的夫人里也是二号人物了。如今,谁还敢说她是丫头出身。 进入腊月,沈寄的新礼服送来了。随之送来的还有四份圣旨,一份是表彰沈寄在大乱期间救活数百条人命的,一份是婆母二品诰命太夫人的敕封,一份是沈寄二品诰命夫人的敕封,还有一份是赐予汪氏‘忠义夫人’封号及若干赏赐的。 第一份是皇帝自己封赏,后面三份都是由魏楹上书请封。他生母与沈寄的都算是应当应分的,汪氏的是他特别上书请封的。养母不能封诰命,但是有这么一个称号,也可以庇护她终身。从此,不管是谁,都不能再对她有微词。这份旨意当然不是随时都能去请的,破例也不能破多了。魏楹选在他从中周旋说动邱成明与他下属阵前倒戈的时候,可谓正当时。 这个惊喜太大了,汪氏一时嘴唇都有些颤抖。 沈寄小声道:“娘,跟我一起谢恩!” 谢完恩,沈寄把汪氏扶起来,然后将三封圣旨拿去供着。回头婆母受封的圣旨和礼服要派人送回淮南去。至于汪氏受封忠义夫人的圣旨则由她自己拿着。沈三叔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圣旨,两眼敬畏的看着。 沈寄小声道:“你怎么也不说一声?”汪氏现在还没有回魂呢。 魏楹笑笑,走到汪氏跟前,“娘,您的救命之恩、养育大恩,儿子没齿不忘。”他做这事自然不是为了至孝的好名声,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汪氏。 沈寄也跪了下去,如果不是遇到魏大娘,她不是会被什么人买去,又是何种际遇。但是,十之**没有被卖到魏家好。小芝麻三姐弟不用人招呼,在后头跪成一排,口称‘祖母’。 “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沈三叔的店子买南来北往的杂货,生意实在太小了,所以那些想跟魏楹拉关系的人家就是想捧场也不方便。譬如说容家阮家,他们能来这样的杂货铺么。只能派了管事来送上贺礼。所以那天沈三叔的贺礼着实收了不少。最终他看中沈寄手里的一栋宅子,先付了三成,一家子搬进去,然后等银子凑手了再给。他是想全给的,沈寄说他初到京城还是多留些银子进货的好,执意不肯收。 裴先生被官学聘去做先生了,那里头的都是博学鸿儒,他笑着拍打魏楹的肩膀,说是沾了他的光。 魏楹躬身道:“没有先生,怎有学生?” 阿彪哥归来后,接回了父母妻儿,一家子重新将食肆开了起来,日子安稳富足。 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皇帝封印了,百官休年假了。不过,众人都还在翘首一盼,盼着班师回朝的林元帅。终于满载而归的林元帅在二十七这天赶回到了京城。据说运回了上百车银两,不是因为这些银两吃重,而且沿途得小心,肯定还得早些日子回来。 小权儿和阿隆却无缘回京,因为北方的宁王余孽有些逃进了深山,他们要趁着严冬围追堵截呢。十五叔一家三口本是指望进京能见到小权儿,现在不得不失望了。好在他十天半月的就有信送来。 芙叶和丹朱也注定失望。 除夕宫宴安排在中午,晚上宗室留下过节,朝臣各回各家。 一大清早,沈寄便穿戴好她的新礼服进宫去朝拜。这回她的位置又往前靠了不少,她前头的全是白发苍苍的老诰命。身旁也多是年岁足以当她娘的同级诰命。众人对她的态度润物细无声的改变着。 朝拜过后,徐五寻了机会过来和沈寄说话,她如今也是当家主母侯爷夫人了,正三品的诰命。可看着沈寄还是打从心底羡慕。勋贵之家多是非,家中小妾通房不少,头上还有太夫人,日子过得也辛苦。 两人聊了几句林夫人离京的事,又聊了聊各自的儿女,然后芙叶丹朱过来找沈寄,她就和徐五道别了。 丹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她其实还没有从哥哥断臂的事里走出来,可今天是进宫过年,自然得欢欢喜喜的。方才一众宗室坐在一处,也不少人对她们母女明嘲暗讽。如果不是阿隆的战绩卓著,今天她们可真的是无地自容了。丹朱已经学会了微笑面对生活的苦难。芙叶要反唇相讥也被她拉住了。不用她们出声,也会有人替她们鸣不平的。太子妃殿下就为她们说了公道话。当然,还有十四舅舅。 太后今日召见沈寄很是夸了她几句,皇后自然跟随太后,只是眼底多少有些勉强。席间自然少不了捧林子钦夫人的人,他这回可真的是盖世之功,在军中威望一时无二。所以林夫人今日自然也是炙手可热的。沈寄没去凑这个热闹,她身边也围了一群人。今日最出风头的便是林夫人与她了。 小亲王要留在宫里过年,沈寄和魏楹用过宫宴后便出宫了。回去的时候十五婶、小芝麻正同方妈妈等人一起包素馅饺子,这是要送去半山寺的。 小包子坐在旁边擀面皮,他每年都干这个活儿,如今也算是个熟练工了。至于小馒头,他也在擀面皮,他擀的专供娴姐儿使用。娴姐儿表示嫌弃,让小包子给他擀。小包子对家中女性一向好脾气,何况娴姐儿还是长辈。于是挪过去给她擀面皮。 小馒头一直等着娴姐儿又包了一个,结果还是歪歪扭扭的才出声:“小姑姑,事实证明是你的问题呢。” 小包子道:“你擀得也不怎么样。” “哥哥教我。”小馒头笑呵呵的。他听说哥哥以前擀的面皮也很丑的,完全是熟能生巧。 娴姐儿便叫道:“小芝麻―” 十五婶笑道:“反正也不缺你们几个劳力,都过去吧。”让人把他们四姑侄挪到旁边的案板去。沈寄回来就看到小芝麻在手把手的教娴姐儿,小包子则在教小馒头。一屋子的热闹和其乐融融。 挽翠告诉沈寄,之前下人还包了几种馅儿的共八百个,已经送到红袖招去了。沈寄点点头,她回屋换过衣服,也过来动手。除夕夜的饺子,魏家的传统是人人动手参与。当然,魏楹来不了,今天他春风得意被人灌得有点多,已经乖乖的去睡觉了。十五叔是个百无禁忌,这会儿在旁边揉面团呢。他的手劲做这个比谁都好。 到了申时,两千个素馅饺子完工,十五叔带着下人赶着马车往半山寺送。这是送给伽叶大师等人与那五十名武僧的。 沈寄和十五婶这才过去看几个小家伙包的,一边捏出各种动物造型的自然是小芝麻的手笔,另一边大肚的、瘪肚的,站不稳的,趴着的,到最后能看的,是娴姐儿一下午的工作成果。小馒头擀的面皮经过调教,看着也很不错了。 沈寄笑笑,“得,回头王爷回来了,小馒头娴姐儿再给他做一顿,省得他又絮叨没吃到年夜饺子。” 这是得到认同了,小馒头和娴姐儿都很高兴。后来小亲王一回来,就被他们姑侄俩拉到小厨房,娴姐儿更是豪气的说:“王爷,你吃多少个,你吃多少我们都给你包。” 正月间自然是到处拜年到处走亲戚,因为年前那场兵临城墙的虚惊,今天的正月众人都过得格外开心。正月里然楼和宝月斋又重新开张了,那个热闹劲儿就别提了。今年府里除了大门口和大书房的春联是魏楹动手写的,别的地方都是小包子和小馒头动笔,来客纷纷赞之家学渊源。尤其小馒头小小年纪已见风骨的字备受夸奖。 小馒头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 沈寄笑着对他说:“别被好话糊弄晕了,人家夸的是你爹的小儿子。不记得你上街卖春联的事了?” 小馒头摸摸鼻子,“娘你真会扫人兴。” 今年过年前十天,小包子和小馒头学了沈寄当年的样子,写了春联差人上街去卖。至于小芝麻,她如今是大家千金,闺阁笔墨不能流传在外,便只能做旁观者。 摊子摆在繁华热闹处,四母子在在然楼的包间里看着,生意寥寥无几。这里可是京城,不是沈寄练了几个月就能去卖春联赚赎身银子的小市集。随着魏楹的地位逐步提升,日后几姐弟耳朵里听到的多是阿谀奉承的声音,难有逆耳忠言。所以沈寄特地策划了这次的事,让他们知道一下离了父亲的权位,他们本身尚什么都不是。 至于府里到处贴着的春联,自然是没能卖出去,自家消化的。如今被人这样交口称赞,不啻于冰火两重天。人家只当魏楹看重儿子的字,所以满府都贴上了。殊不知是沈寄鼓动儿子匿名上街卖春联卖不出去的剩货。 翻过年,小芝麻十二岁了,小馒头十岁,小亲王九岁,娴姐儿八岁,小馒头七岁,魏楹给众人另寻了先生。小芝麻之前的琴棋书画老师也陆续回到京城重新开课,娴姐儿便跟着她一处上课,琳姐儿也被沈寄接了过来陪娴姐儿一处。 魏楹失陷东昌的事情里,魏柏一开始什么都没做,还有些怕被连累。不像小权儿一直在奔走,事后多多少少和这边府里有些疏远。如今一直在找机会重新拉拢两家的关系,尤其如今魏楹的官是越做越大,前途越来越好。魏柏却这样那样的原因至今仍是个七品小京官,以至于王氏到如此也只是个六品的敕命夫人。如今连小权儿都是正五品的偏将军了,眼瞅着这次围剿宁王余孽又立了功。他们二人有些急了。 魏楹私下同沈寄说小权儿的军功是自己打下来的,往上升也是应该的。而魏柏,缺少官场需要的刚柔并济,才具又平平,所以才一直在那个位置上没有升迁过。如果是能重用的,他巴不得提拔呢。不过,看在他这么些年为官还算本分,把他提上一级到从六品也可以。但要指望他这个吏部尚书大哥关照更多,却不能了。倒是信哥,书读得还不错。王氏问的时候,沈寄便委婉的把这层意思说了。还让王氏劝劝魏柏息了什么外放之类的心思,就安心做学问得好。留在京城有魏楹在,他日子自然好过。要是外放实缺,很容易着了人的道。 王氏也清楚魏柏的实力,能论资排辈的往上升一级也很不错了。倒是信哥得了魏楹称赞她更看重些。信哥就要考童生试了,她便设法劝服了魏柏放弃外放的心思,在家指点信哥读书。官场是讲究连坐的,魏柏学识有余,才具略有不足,魏家怕他拖魏楹后腿,就是他父亲代族长四老爷也会劝着的。而魏柏也算是能听劝的人,升到从六品后想想自己的确不擅那些实务,也就作罢了。 小亲王的院子里有不少名角登门唱念做打,也是热热闹闹的。他每日用半天的时间上文课武课,抽一个时辰培养兴趣爱好。沈寄并不拘着小包子小馒头,因此时日长了,他们三个就能在家里的戏台子上票一出戏。偶尔宴客,他们也上台客串一场。票友可是高尚的、烧钱的爱好,与戏子不可同日而语。众人在台下看戏的心思自然也不同。 小芝麻和娴姐儿琳姐儿每天还到沈家去向汪氏请教针线活儿,汪氏非常乐意指点。明哥儿也时常过来这边府上,最后索性和小包子小馒头一处读书。沈三叔实指望这个儿子大小能有个功名。不管是秀才还是举人,那也是迈入士的行列了。所以这趟上京,做生意是一个方面,为了小儿子的前程又是一个缘由。至于其他的儿子,就只能跟着他学做生意了。 “大嫂”明哥遇上沈寄,躬身行礼。 沈寄微微一笑,“明哥来了,学问上吃紧么?” “有一点儿,不过流年已经给我讲给了,听着便明白一些。”他底子很差,但好在肯上进。因为有几个异母哥哥,所以沈家财产能分到他名下的有限。他爹给他说了,有这么一房好亲戚看重,让他好生跟着念书,奔他的前程。魏家一家人待他都很好,他也欢喜过来。 沈寄点点头,“嗯,你有不懂问便是了,流年如果说不明白,就去问你大哥。他就是爱板着个脸,其实很是喜欢你的。” “是,我知道的。” 小芝麻则向明哥行礼,“明叔好!” 明哥微微一笑,有点憨厚,“你也好。” 沈寄和魏楹商量,小芝麻和徐S的事是不是该公开了。这几次赴宴,都有人把话题把这个上头带。 魏楹沉吟一番,“可以。我和徐茂说一声,你同他媳妇也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公开出来方便。” 林子钦已经死心了,正如魏楹所想,他们两个现在都是风头一时无二的人物。只不过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这样的两家人显然是不适合结亲的。 这天,他在然楼专门留给他的包厢里喝酒,沈寄巡铺子听说了便过去,“林元帅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小店啊?你现在可是红人啊。” 人人都说太子的位置因为林元帅的战功和地位更加稳固,沈寄觉得不然。看林子钦这副模样,他也清楚。太子想必也很清楚。 林子钦抬头,“我知道你今天要来巡铺子,特地推了所有的应酬过来的。” 沈寄拉开椅子坐下。 林子钦脸上现出些赧然:“我就想找你说说话。那天我进城门你去看了么?” 沈寄噗嗤一笑,“去了啊,万人空巷看林郎,我也去凑热闹了。” 林子钦脸上一红,“哦,你在哪里?” “天香楼的包间里,要不是魏楹升了吏部尚书,那个包间我别想订到。我们一家子都在那里头看林元帅的风采呢。一个男人一生有这么一次也就足够了。” 林子钦笑了笑,然后道:“你说得没错,一次也就足够了。” 沈寄看林子钦听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也就不多说了。 “皇上有意将贺妃所出的公主许给我长子。” 林小一尚主,成亲后会搬到公主府住。那林小二的媳妇儿就得操持家务了,只是身份有些尴尬,并不是嫡长媳。不过,林家这回真的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 魏楹做丞相沈寄都不担心,因为目前以及将来都没有出现权臣的可能性,不会轻易就被君王忌讳。可林子钦这个位置就有些危险了。他是国舅,是镇国侯,如今又是麾下数十万人马的林元帅,刚打赢了一场大仗。现在,又要做公主的公公了。 沈寄给林子钦斟了一杯酒,“看你这样子是有所打算了?” “嗯,我要辞了一切职务回家休养。皇上如此加恩,我更加得退。” 不容易啊,这个时候能够想得到急流勇退。 “你就不担心皇后和太子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名分已定,只要他们不行差踏错就不会有变化。反而如果我不肯退,才有危险呢。” “那你打算怎么退呢?” “我在北边,一双腿冻坏了。那一次被宁王安插的人出卖,我被几个心腹亲兵护着逃脱,可是腿陷在雪地里太久,不中用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没说得这么严重罢了。腿怎么样只有我自己知道,太医都看不出名堂来。一个武将,腿不中用怎么行,当然是得给旁人让路了。” 林子钦如今也就是三十五左右,居然就可以退休了,而且是功成名就的退休。他这么知趣,皇帝给的待遇肯定好得不行。从此以后可以不用上朝,不用上衙,兴致来了,携着妻儿,出门踏青远足,好好哦!沈寄眼底现出羡慕,不知道魏楹还要多久才能光荣退休。 林子钦失笑,就知道她会羡慕嫉妒恨。唉,如果她是他的媳妇儿,这一切不就圆满了么。可惜啊,他自己的媳妇儿不太支持。 沈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和林子钦对碰了一下,“恭喜你!” “哈哈――” 沈寄回到家不免有些郁郁,好好哦,三十五就可以退休了。 魏楹下衙回来看到,不由问道:“你怎么了?”他都到吏部尚书了,难道还能有人给她气受?以她如今的声望,就是皇后也不敢当面为难吧。 沈寄便和他说了林子钦要提前退休的事儿,魏楹听了半天没说话,最后才道:“他是不得不退,而且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这样大的战事了。此时退再风光不过,面子里子什么都有了。可是文官不同啊,战乱过后的治理是细功夫,全是文官的事儿。他能急流勇退,我不能啊。” “我又没说什么。” “你还需要说什么啊,往这儿一坐,一副怨妇相。林子钦他什么意思啊,明知道你巴不得过轻省日子,还跟你说这些。他小子就没安好心!纯心挑起我们家庭矛盾。武将和文官那能一样么?我找他算账去。”魏楹气咻咻的边说边往外走。 沈寄看他真的说走就走,赶紧一跃而起,拖住他的肩膀,“哎呀,人家羡慕一下而已,你干什么啊。我当然知道,你如果现在辞官,那是撂挑子。皇上用得上你,凌相需要你帮衬,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到人家怎样就要怎样。” “那还摆不摆这副脸孔给我看了?” “不敢了不敢了!真是的!” 魏楹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怎么都不可能现在冲出去找林子钦。最多不过以后遇上了私下抱怨两句。 不过,沈寄这番怨妇相也换来了好处。魏楹说等春暖花开了,让她和小包子出去走动走动。反正出海的事提上日程至少也得准备一两年。出去走动一两个月无妨。回来之后,就要着手准备定亲的事。不过成亲,沈寄和陈氏说好了,想多留小芝麻两年,满了十六岁再办。 魏楹如今也是炙手可热,想打小芝麻主意的人自然越来越多了起来。沈寄和陈氏放出风声去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徐家下手真早,而且胆子真大。之前有三皇子来那么一出,虽然很多人都觉得魏楹前途不可限量,但终是不敢和皇家争媳妇。徐茂不过区区四品,其子竟然敢和三皇子相争。沈寄和徐氏便放出风声,两家早有这个心思,只是从前孩子们都还小,所以没有提起。毕竟一般来说怎么都要姑娘十二三了才会开始相看人家的。可搁不住徐S是沈寄和魏楹看着长大的。于是,便有了这个先下手为强。 在放出风声之前,沈寄特地去了一趟东宫,把事情向太子妃交代了一声。毕竟,如果三皇子那里有什么不满,还要太子担着。当然,魏楹和徐茂这次都是立下大功的人,明面上羽翼未丰的三皇子对他做不了什么。可暗地里就怕他对徐S使坏。为此,徐S进出都很是小心谨慎。 太子妃满口答应向太子说项,当晚便同太子提了此事。听说是青梅竹马,太子略微怅然了一小会儿,然后道:“你告诉师母,一切有孤,老三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徐大人,也是个能臣呢。”当初打算替老三撮合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太子此时自然不会和大臣交结过深,就是魏楹,也是因为担了太子少保的衔才会出入东宫。像徐茂这样位置重要的京官,太子是不可能去深交的。不过,既然是魏楹的亲家,自然不可能被老三拉拢过去了。 “臣妾知道了。”太子妃看太子略怅然了一下,然后就丢开了,想着小芝麻的终身马上要过了明路心头也是一块大石落地。要不然,小芝麻的身份越来越高,对她还真是个不小的威胁。 消息传出,三皇子自然是很不爽,他正想旧事重提呢。没想到魏家这么快的手脚就把亲事订下来了。徐茂是什么,不过是个秀才,举子都还没考上呢。怎么跟他这个天潢贵胄比。魏家这是明摆着打他的脸。可是,魏家有父皇的心上人,魏楹又步步高升,他不能对魏家下手。母妃和小姨说魏大人升得这么快,搞不好是因为魏夫人的关系。他却知道不是的,父皇不但没有因此提拔魏大人,反而对他进行过打压。可搁不住魏大人真的有才具,还有机缘。 母妃气愤之下说要将魏夫人的事暗地里宣扬出去,他立即阻住了。这样子一来,头一个得罪的就是父皇。这个消息这个时候传出去,不明摆着是他么。而且当初想聘魏家嫡长女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也就一目了然了。还有,那位魏大人岂是好惹的,别看他一副温文书生的面孔。单从父皇想了魏夫人一辈子都没能得手,就知道他的厉害了。此事无凭无据的,他们的猜测总不好拿出来说。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那位魏大人是出了名的爱护妻子,绝对干得出金殿触柱的事来对抗流言的。回头人肯定是拿捏着分寸撞不死,但自己身为皇子如此‘污蔑’皇父和重臣,就失了文官的心,还会目为卑劣小人。还有魏夫人,如果说魏大人在朝非常有威望,那她就是在野很有号召力。慈心会十数年如一日的行善,声名远扬,旁人如今是拍马也难及。还有京城被她救下性命的几百人,在她的庄子喝过粥的上千人。那些都是民心啊,被煽动起来,对他非常不利。而且那个女人,就自己对她的调查,魏大人能悲愤的当着群臣触柱,她就能爬到京郊最高的山上做出往下跳的样子来。跳是不可能真跳的,肯定会有人及时出来救下她。可她这一死表清白的架势摆出来,那些老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把自己给淹死。 这对不按牌理出牌又名声好得一尘不染的夫妻,不好对付。更别说还有他喜怒无常的父皇在里头了。所以三皇子极力劝住了他母妃和小姨,告诉他们无论何种情况这件事都得烂在肚子里。而且,绝不能流露他对储位有觊觎之心的念头来。不然,他一成婚就得去封地了,以后便是入京也不能了。魏家嫡女的事只能就此作罢,以后有机会再拿徐家小子出口恶气罢了。不然,便会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太子手上。如今,更要紧的是另寻一门有助力的岳家。 三皇子如何找有助力的岳家,然后太子又怎样要给三皇子下套让他聘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蒋世子的女儿为正妃,这些同沈寄都没有关系。她和魏楹也在严加防范着三皇子母子会不会有什么举措。宫中该打点的魏楹都打点过了,还有三皇子府也被密切关注着。太子会盯着,可他们自己也得有个数,不能抓瞎才行。 眼瞅着淑妃姐妹又开始把目光投向一些勋贵或者实权人家的嫡女,沈寄松了口气。二月中旬开始,魏家上下开始筹备寿宴。三月中旬是沈寄三十二岁,魏楹三十八岁的生辰。两人一日过生日,比较省事,一年就办这一回。但正因为只办一回,所以得格外隆重。 今年有魏楹升官的事,自然请客的范围又广了。而且沈寄是寿星,不出面张罗。一切都是小芝麻把总,十五婶、王氏都从旁协助。挽翠等人更是不敢懈怠,府里热火朝天的准备起来。 小馒头感慨道:“要是大姐姐被S哥哥抢到他家去了,该怎么给爹娘准备生辰呢?” 小亲王笑呵呵的,“到时候就该小包子的媳妇,你的嫂嫂张罗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都闹了个大红脸,小包子挠挠头,长大了就是烦恼啊!不过,如果能够娶到一个像娘那样的媳妇儿,倒也很好啊。爹真是命好啊,完全不用发愁,媳妇儿就从天而降了。 芙叶把丹朱也派过来帮忙,丹朱乐呵呵的就来了。只有来魏家,她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快乐。芙叶看着已经十三的丹朱,再想想断了一笔还是鳏夫的阿隆就发愁。 沈寄站到芙叶身旁,“总觉得昨天还抱在怀里,一晃眼就都长大了。” “是啊。” “你也别犯愁,阿隆和丹朱都是好孩子,老天爷不会薄待他们的。” 芙叶低声道:“难道,我是坏人么?” “你也才三十三,有没有想过……”沈寄试探的问道。毕竟,芙叶当年可是豢养美男的人啊,没道理就这么枯萎下去才是。 “我如今只想着阿隆能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丹朱能嫁给珍爱她的人。其他的,我已经心如死灰了。” “别死灰啊,你完全可以有第二春啊。干嘛因为一段失败就拒绝幸福。”沈寄想着凌相对芙叶挺上心的,这事儿怕是得托凌夫人留意一二。至于阿隆,他靠自己打拼出来,没有堕了他外祖父的威名,自会有懂得欣赏他的女子的。还有丹朱,更不用急,这才十三呢。阿隆用战功洗刷生父带来的耻辱,他们家的家产皇帝也发还了,肯定不会嫁不出去,只是需要好好的把关就是了。 到了生辰正日,原本只请了亲友的,却近乎是满朝人都来了,说是他们夫妻同日生辰实在难得,来沾沾喜气。好在魏家的府邸够大,小芝麻又直接让然楼把人手物料都拉了过来帮忙,各项事务都有专人把总,这才没有手忙脚乱。一众亲友都早早到了帮忙招待客人。王氏因为有皇帝亲封的‘忠义夫人’的称号,这一日也不再回避,正大光明的过来。魏楹如今的权势,只在凌相之下,天下百官的考评都由他出,如此谁还敢说沈寄丫鬟出身,说王氏是商人妇。 这几个月,沈寄接到的帖子比从前多了三分之一,大都是差人送礼去,不能推脱的才会亲自赴宴。 沈寄正在和芙叶、王氏一处说话,说今天的装扮把她扮老了。 芙叶噗嗤声笑出来,“哪啊,我看着就跟新娘子差不多啊。”一身红妆,看着可不就跟新嫁娘差不多么。 说话间陈氏也到了,沈寄拍芙叶一下,“什么新娘子,我亲家来了。”陈氏自然也是来帮着招呼客人的,徐茂也是料到来的人不会少,所以让她早些去。 徐S也跟着进来内宅给沈寄叩寿,引得一众早到的人都笑着看他。徐S白净的脸皮泛起了赧然。 沈寄一把拉起徐S,“到外院去吧。小包子,你领徐家世兄过去。” “是。” 然后才是真正的客人陆陆续续的到来。凌相夫人,林子钦的夫人……林子钦辞职还没有辞掉,皇帝还在挽留。不过,三辞三留,这也是该走的流程。皇帝心头肯定是很满意林子钦的识时务的。按魏楹说的,接下来林子钦就会悠游山水,慢慢消除他在军中的影响。但是,为了皇后和太子,他肯定要在宫中留一些底牌,只是军权不会再沾了。 当日的有两个**,一个是寿宴刚上菜的当口,宫里来人了,皇帝和皇后赏了十八道菜下来,外院九道,内宅九道,传旨的太监唱一道菜名,外头上进来一道御膳上的菜色,气氛被渲染的越来越热烈。 沈寄带着众人叩头谢恩,心道林子钦这一选择急流勇退,倒是他们家成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富贵了啊。她下半生又多了一个任务,她得劝着魏楹身后有余莫忘缩手。瞥一眼凌相夫人,反正从外表看不出她有什么不满的。想来外院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场景。 第二个**是下午外院和内宅中间隔了屏风看戏,小亲王小包子小馒头上了一出《童子拜寿》。 开始众人还没认出来,可是一看唱念做打虽然看得过去却不那么专业,有心人再瞅瞅,没见到魏家的两个公子,还有养在魏家的醇亲王便明白了,自然是哄堂叫好满堂彩。 终于把最后一拨客人送走,魏楹和沈寄往屋子里走,沈寄嘟囔:“要散架了!” “嗯,回头为夫给你揉揉。” 这个回头自然是更衣之后,趴在浴桶边上的时候。魏大人一向很乐意此时替夫人按摩。 “魏大哥,今儿这也太荣耀了吧。” “这才开头呢。你放心,我心头有数,你安心受着便是。” “嗯?” “凌相早年在军中受过伤,这个相位他最多再坐两年就要告老还乡的。这一点,皇上也知道。” 沈寄一愣,看来她当初对小包子说他爹十年内会为相还说晚了。这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啊。四十岁就走到了位极人臣的这个位置。她挑男人的眼光未免太好了一点吧。 她趴在魏楹肩头,“魏大人,你怎么一直没去看看故人呢?” 魏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故人是指被林子钦押解到京的东昌公主。 “我去看她做什么,又没有交情。要说报仇,如今她和我位置交换,我也难得跟个女人计较太多。反正她这辈子都会被圈养到死了。” 沈寄点头,“嗯,我比她幸福多了,我也不跟她计较了。就当她这个人不曾存在过吧。魏大人,过几日我就要和小包子出远门了,你不要太想我啊。” “就是,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得把我喂饱了才行。”魏楹抱着沈寄出水。 “要养生,这种事情不要天天做!” “每个月不都会歇几天的么。而且接下来要歇好久,你放心,我都攒着等你回来!” 过了两日,沈寄兴致勃勃的开始准备外出的东西。她到了这里几次出远门都是跟着魏楹,就只有去扬州那次因为怀着小芝麻缓了一步。所以这趟能够出去放风,她是很兴奋的。再过几日,小包子就要学当年的魏楹去游学了,沈寄将会随行。说白了,就是小包子出去长见识,沈寄出去旅游。 魏楹见不得她一副兴奋得不行的样子,“呆在我身边就这么委屈你啊?” “不是啊,小别胜新婚嘛。老夫老妻更要想法子制造新鲜感。” “哼!” 苜蓿和薄荷准备好了东西,沈寄一再精简,“洗脸的铜盆,洗澡的浴桶,床单被褥……这些带着做什么,又不是出去享福的。” 一边又低头教育小包子,“你爹当年就背了两身换洗衣服两双鞋就出门了,连路上的花销都是自己挣的。我不要这么严格要求你,可是咱们这趟出门要低调再低调。” 小包子摸摸头,“知道了。” 旁边屋子,小芝麻在对小馒头进行说服教育:“不是娘带小包子出门,是小包子带娘出门。你要是有孝心,过几年你也带娘出去玩儿去。咱家有出门游学的传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后你也有机会的。娘要出一趟门很不容易的,这么多年,她就没有出门玩过。你要是吵着要跟,她也许就不去了。”小芝麻自然是之前被沈寄洗过脑了,所以才甘愿在家代班主持中馈,并且说服小馒头不跟。 沈寄当时给小芝麻洗脑的时候就讲了身为女子的诸多不易,这个小芝麻也有感受。她开始为自己未来发起愁来,沈寄笑嘻嘻地道:“放心,我问过徐S了,他没打算做官。只是需要考个功名傍身。而且他打算到处游玩、置业。这样你日子会好过得多。你娘我怎么会不想到这些就把你许出去了。” 对徐S这个未婚夫,小芝麻的感觉还有些懵懂有待培养,她当时羞红着脸出去了。不过母亲说的话她记在心头了。 至于小亲王,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出远门,不过眼底还是露出了对小包子的羡慕。听了小芝麻的话,他眼睛一亮,等他长大了不就可以自在来去了么。想来当女人确实不容易,能像魏夫人这样有魏大人同意出门走走的都很少。很多女人,一辈子就在一个地方呆着。 最后,沈寄和小包子只带了老赵头和苜蓿就上路了。当然,魏大人怎么能够放心得下,暗地里自然又派了人随行保护。让他们无事不要扰到夫人和公子。既然他媳妇儿想放风,他既然答应了就会让她自在一些。哼,跟皇帝比他专一,林子钦拿辞官回家过小日子说事儿,他也不会让他专美于前就是了。就算不能辞官,但让她偶尔出去放放风还是可以的。 沈寄和小包子一路低调行事,拿着路引冲州过府,吃好吃的,看风俗民情,时不时的送封信回家: ‘魏大哥,我和小包子到了山东孔夫子庙,谁信附上草图一张,庙前卖的毛笔数只。’魏楹抖抖信封,又找出来沈寄画的夫子庙以及站在庙前的她和小包子来。不知道这是什么笔法,不过一看就能认出这是他们母子。他把图递给小芝麻,然后小亲王小馒头娴姐儿一一传阅,一人分得夫子庙前毛笔一只。 过了数日,又是一封,‘魏大哥,我和小包子登上了泰山,我们都是自己走上去的。泰山的日出很美啊!’这回随信附上的是泰山上的石头若干粒。 又是数日,‘魏大哥,我们看到海了,小包子震惊极了直呼壮观……’ 过了半个月,终于说要回来了,‘学会做广饶大旋饼、利津水煎包、腌螺、糟豆腐了,过几日启程回家做给你们吃。’ 出门一共一个半月,两母子都晒黑了。小包子的眼睛里明显因为眼界开阔,多了些东西。站在海边的时候他简直心潮澎湃,就等着扬帆出海了。 此次出行让沈寄荣光焕发,除了想念家里的三父子再没别的遗憾。接风晚宴后,沈寄和魏楹在院子里乘凉,由衷感慨道:“魏大哥,嫁给你真好!” 魏楹一下子转过头来,“你又想去哪了?”一回来就给他灌米汤。后宅一个半月没有女主人,运作倒还正常。毕竟小芝麻有那么多的帮手,也没有挑事的主。必须出面的两个应酬,以身体违和遮掩了过去。外头只知道是小包子出外游历,听说沈寄病了,匆匆归家。可要是女主人长期不在,可就说不过去了。 “没有没有,这不是要打理小芝麻定亲的事了么。两三年能出趟门,我就很满足了。” 小芝麻的婚事,因为还有五年左右的准备时间,所以慢慢走流程不着急。而嫁妆,魏楹从她出生看到好东西就会买回来,就连打家具的好木料也是备好了的,沈寄打算再给添上田地、庄子、铺子,另外她还想把自己名下的产业给小芝麻一部分。至于衣服首饰,到时候定了婚期在然楼打最新款式的就是。这几年下些力气找些玉石就是了,金银之类的都好说。 这些都不着急,慢慢来就是了。定亲三书六礼,三书里会交换聘书、礼书,六礼里会涉及纳礼、问名、纳吉、纳徵。这些沈寄都没有经历过,好在当初阮柳氏出嫁,十五婶陪着她婶子经历过。又找了王氏的母亲请教,而且她们是女方,这前期主要是男方的事多一些,一样一样的办来也还好。 小定是在六月间,这个时候,整个国家已经渐渐从去年的战争创伤中回复了过来。就连小权儿阿隆都赶上了小芝麻的小定礼。两个母亲见到儿子都哭了,一个摸着儿子空空的袖管,一个摸着儿子脸上的那道疤。 “娘,小芝麻今天小定呢。”小权儿道。 “哦哦。”十五婶赶紧把眼泪抹去。 芙叶也照做,“小寄,小芝麻,这个,对不住了。” 沈寄看眼小芝麻,小芝麻摇摇头,“今天能看到小叔叔和大表哥平安回来,本来就是一喜。小叔婆、大姨是喜极而泣了。” 沈寄揽住小芝麻的肩头,“就是,今天是双喜临门呢。” 魏楹微微一笑,小芝麻这话说得得体。 这会儿还没有到吉时,男方的人还没有到。这俩小子都又各自升了一级,到如今,宁王余孽已经是投降的投降,剿灭的剿灭了。 曾到一切仪式进行到最后,陈氏给小芝麻插簪子的时候,沈寄忽然意识到小芝麻从这一刻起就订给徐S了。再过四五年小芝麻就要嫁到徐家去了,突然的就悲从中来。 又看看旁边的小包子和小馒头,还是生儿子好啊! 芙叶拉拉有些走神的沈寄,“宴客了!” 今天只请了至亲好友,仪式行完以后会有一个小宴,也算是订婚宴吧。小芝麻是不出去的,丹朱、阮明惜、娴姐儿、琳姐儿在屋里陪着她。 芙叶小声在沈寄耳边道:“行了,再这样我当你是在我面前显摆了啊。” 沈寄赶紧收了悲色,“谁显摆了。”顿了一下道:“丹朱变化很大。”今天的丹朱笑颜如花,很是为小芝麻开心的样子。她说哥哥在外头为她和母亲拼杀,她如果还自怨自艾,也太对不起他了。 “经历了人情冷暖,从天上到地下,能不变么。”芙叶淡然道。她当然也变了。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如沈寄一样幸福,三十二岁仍然娇艳如花,出门被当成小包子的姐姐搭讪的。这件事沈寄严禁小包子告诉魏楹。不然,她日后就没有出门的机会了。 当时小包子一脸惊讶的看着因为他娘纱帽上的面纱被吹落而追着‘请问姑娘贵姓’的公子道:“公子,这是我娘,我头上还有个姐姐。请问你的眼睛还好么?”说完还小声嘀咕:“年纪不大怎么眼神就不好了?” 送客的时候沈寄问芙叶:“丹朱,你是想玩军官里替她物色,还是在士子里寻?”如果要往军官里物色就要让阿隆留意,如果想找士子,魏楹会帮忙看着。魏楹说,明年的大比如无意外,他会是主考官。这二十年里他曾做过一次副主考,再加上明年做主考的资历,那也就够了。 小芝麻不用榜下点婿,如果芙叶有这个意思,倒是可以让魏楹假公济私一回。 芙叶叹口气,“我也问过她,你知道她怎么说么?她说‘嫁给谁对哥哥有好处,我就嫁给谁’。等他们兄妹好好沟通一下再说吧。” 沈寄也只有叹气。送完客回去,一把就楼主了小芝麻,“我的女儿――”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感性,小芝麻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伸手回报住,“我的娘啊――” 小馒头没心没肺的笑了,“娘,大姐姐,你们唱戏呢?” 小亲王把头扭到一旁去笑,“小馒头,你怎么能这么二呢?” 小馒头比出他的今天手势‘ok’,“我是小三儿,哥哥才是老二。” 小包子看他一眼,“分开论的话我是大儿子。” 看看瞪着他的沈寄与小芝麻,小馒头道:“你们以为我真二啊,这不是看你们都伤感,逗逗你们么。” “你们三个臭小子都给我出去,我现在就稀罕女孩儿了。” 小包子带头,三个人都出去了,小馒头道:“得,等您稀罕男孩儿的时候再叫我们,保证呼之即到。” 这回小芝麻不适应了,“娘,您干嘛啊?” “小芝麻,我舍不得你。” “我这不是还在家里的么,还早着呢。” 魏楹找了来,摇摇头离开。方才遇到三个男孩子,小馒头说他们被嫌弃了,被挥之即去了。 沈寄伤感了半天,“小芝麻,我一定要对你再好点。” 小芝麻高兴的点头。第二天就发现沈寄的再好点,原来是要训练她开始打理嫁妆了。 “一定要学会打理嫁妆,徐家祖籍江南,娘把江南新开的三家然楼和三家宝月斋给你。所以这些账本你要从现在开始看起了。回头掌柜的来报账,我也让他他们来见一见你。另外陪嫁的田地,我在江南给你买七百亩,在京城买三百亩,再各买一个庄子两个铺子。压箱底的银子我给你九千两……” 小芝麻心头盘算着,这么一算下来,她林林总总三四万两的嫁妆呢。尤其然楼和宝月斋是可以大幅增值的。 “娘,太多了吧?” “多什么啊,儿女其实都一样。你算是吃亏了。我一向都把你当长子看待的。” 小芝麻靠进沈寄怀里,“娘――” 给小芝麻准备这些,沈寄魏楹自然是和小包子小馒头商量过的,两兄弟表示没有意见,甚至表示可以再多给一些没关系。 不过,再多就有些过了。虽然陈家和徐家都是江南大户,但是一个媳妇三四万两的嫁妆已经非常可观,可以压倒那一辈的妯娌了。江南的六间铺子打理得好,每年的收益也会很不错了。 接下来,陪房陪嫁丫鬟什么的也该着手。沈寄打算把采蓝一家给小芝麻,另外她屋里年纪还小的两个丫鬟。大一些的就放出去配人。这就要另外挑人了,正好挑来让采蓝调教着,四五年后就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了。回头教人牙子把人带来,就由小芝麻自己挑人了。 魏楹看她一边风风火火的的忙活着,一边哀叹着女儿在家的日子得倒着数了,觉得她最近非常的情绪化。周围的人也是这种感觉,觉得她更平常都不太一样了。小权儿和阿隆这回可以在家里多呆些时日,然后取京郊大营报到。十五叔十五婶便商议着,如果以后小权儿也常驻京城,他们是不是也去买栋宅子好些。 沈寄在去年房价最便宜的时候买了七八栋宅子,如今都增值三成了。他们最后按市价买走了另一栋放着没有租出去的。这些宅子其实租出去,都是不到十年就会收回成本,所以沈寄一直在放租。 明年又要大比了,估摸着淮南、华安都会来些人。但是因为魏楹很可能是主考官,再让那些人住到府里不方便。最早成亲时那栋宅子租期要到了,沈寄打算把那里干脆做成专门招待来投奔的举子的地方。毕竟那里是魏楹起步的地方,这可比高升客栈的噱头更大,很是励志。 其实主考官只在开考前一刻钟才能看到考题,然后也见不到任何人,所以这个应该无碍。为了避嫌,糊名之后,也可以抄卷。所以倒不必因为这个原因就不招待那些举子了。 沈寄就这么忙碌着,直到挽翠提醒她这个月月事已经过了几天了才警醒。 “奶奶放心,我一直看着,您没做过什么有碍的动作。”挽翠如今已经不是奴婢,所以自称改成我了。 “哦,那就好。”沈寄小心的坐下,整个人一下子从风风火火转成了谨慎,“先不着急,再过几日再找大夫来。” 当晚魏楹求欢遭拒,听到缘由后瞪大眼,伸手过来摸沈寄的肚子,“真的?” “还不知道呢。我不会好不容易找到个各方面合适的女婿,又要为小女儿愁了吧。”徐S那里可是说好了的,除非四十无子,否则都不能纳妾。 魏楹摸摸额头,这还没断定男女呢,怎么就愁上这事儿了。 过了几日,随着沈寄又怀上了一同被确定的还有林子钦正式退休以及皇帝要开海禁的消息。魏楹透露,小权儿和阿隆多半要跟着出海去。他俩如今简直是军中小将中的双壁。而且一直是在跟宁王对抗的,一开始南下拦阻宁王叛军,然后北上追缴宁王余孽,将来又要出海去寻找宁王真身。说起那个假宁王,其实是安王认出来的。两人圈禁的地方隔得很近,他跟皇帝申请过来串门子,然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不对。安王如今大变样了,胖了一圈有余,整个人的志气都被关没了。 开海禁的事,如今还没有定论,朝上还争论着利弊。不过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此事势在必行。所以,魏楹告诉沈寄可以开始收拢手里的银子了。这次出海领头的是皇帝潜邸的一个将领,对宁王也很熟悉。随行的商船会以二十万两银子一股参股。如果吃不下可以找人合作拿下一股。 不过沈寄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吃下一股。她是拿这件事当郑和下西洋来看待的。所以持积极乐观的态度。但是其中不是没有风险的。找人合股赚了还好,赔了难免被人怨怪。参股的机会就看各自的本事了吧。所以,二十万两银子她决定挤一挤。只要不影响小芝麻的嫁妆,不影响铺子的正常运作就好。这件事交给了小包子去做,让洪总管带着他操作,另外刘室苍谝慌钥醋拧R蛭出去以后,到底要怎么做成海上生意,如何利益最大化,一些商机就是小包子要拍板的了。 他现在十岁,不过没关系。朝堂上还在打嘴仗呢,这需要一定的时间。然后造海船等等准备时间没个两年拿不下来。再有这次出海说不定要去个一两年甚至两三年,到时候经过这趟远行,小包子应该就完全成熟起来了。所以,现在让他接触这些,就很有必要了。 “好好养胎,其他的事都交给别人去做。无论是小芝麻出嫁还是小包子出海都早着呢。”魏楹担心她累着了,拿出一家之主的态度来。 小馒头沉浸在即将当哥哥的喜悦,托着下巴问沈寄,“大姐姐出嫁,哥哥出海,我出什么啊?” 沈寄摸摸他的头,“只要你不出家,随便出什么都好。” 小亲王道:“魏夫人放心,大师说他与我佛无缘。” 芙叶十五婶汪氏陈氏王氏等人听说沈寄又怀了孩子,纷纷来道贺。 娴姐儿开心得很,“又要有小侄子了。” 小馒头道:“娘,我想要个听话乖巧的小妹妹。” “小侄女也很好啊,大嫂你随便生什么都好。” 陈氏笑着问沈寄:“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安安稳稳的。” 小芝麻刚处理完一天的中馈,过来向沈寄汇报,见到这么多人在,便一一行礼,然后在沈寄身边站好。 陈氏对小芝麻是很满意的,笑着和沈寄道:“我们怕你受累,干脆约好了都今日来。看你气色这么红润,也就放心了。” “劳大家费心了。小芝麻,小包子,你们领着娴姐儿他们去后头玩吧。” “是。” 魏家有个动物园,还有个儿童乐园,那家买了宅子去的人家也保留着。里头有秋千、滑板、跷跷板、沙坑等玩意儿,只是随着孩子们大了不再有人去玩。不过,如今看来,很快又能派上用场了。 众人表达了关怀,很快也就离去了,让沈寄好生养胎。沈寄送到正房门口,众人都让她留步,沈寄便让小芝麻代她送到二门处。回来坐下拿着汪氏给做的小衣服,还有孕妇装正看着,小亲王和小馒头过来说要演戏给她看。 “嗯,演吧。”沈寄放下手里的衣服,这俩小家伙今儿是打算彩衣娱亲? 小馒头找了个凳子坐下,小亲王站在三步远的地方慢慢开口:“我知道我还不够好,可是我会努力的。我会在我的领域努力做到最好,让你像魏婶婶一样被人羡慕嫉妒。” 小馒头捏着嗓子道:“那些人羡慕我娘,倒不全是因为我爹官做得大。” 这神情和动作一看就能知道说话人当时的情态。 “这我知道,就是我家我爹都曾有过通房,可是我不会有的。魏叔叔对魏婶婶的一心一意,我也会做到,你相信我。” “说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说到不如做到。” “我只说这一次,以后,你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他们一开口沈寄便明白了这是哪一出戏。小芝麻和徐S是怎么避开众人说上私房话的?又怎么让这两个家伙在旁边偷听到了? 小包子笑得耸了耸肩膀,他就说他们俩怎么前后脚就跑去方便了。都走了留下他一个人招待客人。 小芝麻送客回来,眼见小亲王和小馒头窝在一把大椅子上笑得东倒西歪的,问旁边的小包子,“他们俩又抽什么风?” “东南西北风。”小包子笑道。 沈寄看看一屋子三个男孩,都差不多是人憎狗嫌的年纪啊。魏楹在家,小包子便没有那么少年老成,也有些调皮起来。要是没人盯着,这三个能上房揭瓦。这要再生一个小的,能有精力看好他们三个么? “大表哥和小叔叔比你们也大不了多少,如今已经是少年英雄了。” 那三个一凛,又要受教育了啊,他们没干啥啊。 小芝麻直觉进来的时候这三个小的笑成那样,肯定有鬼,便说道:“不晓得是谁说要给爹爹争光的。” 小包子不想被一千只鸭子教训,便站起来道:“我回去练轻功去了。”汪先生将轻功绝技传给了他,之前还问母亲要了很多好东西对他进行伐经洗髓来的,他不能辜负了这份心意。看样母亲的肚子,这要是再生个妹妹,就一千五百只鸭子了啊。不过妹妹好像管不到哥哥头上来的吧。如果跟小馒头说的一样,乖巧又听话,多好啊!完全可以把长姐强势的遗憾弥补了。 母亲和长姐都不是需要他疼爱呵护的,如果有这么一个软乎乎的小妹妹,嘿嘿,真好! 看到小包子溜了,小馒头也道:“我该回去练字了。”拽着小亲王一溜烟的就跑了,不然等大姐姐知道他俩干了声,不定拿擀面杖揍他俩的屁股呢。 小芝麻过来拿起巴掌大的小衣裳看,“这么小啊,好可爱!祖母的手艺就是好。” “你学到几分?” “娘,这个上头我随您了。祖母都没有办法把我调教出来,她说当年看你也是哪哪都聪明,就是学不好女红。” 沈寄思忖,自己的绣工其实是能见人的,只是婆母是此道高人,所以怎么看都看不上眼。 “那你的嫁衣盖头怎么办?还有给徐家人的见面礼衣帽鞋袜,难道到时候都让宝月斋的绣娘替你绣?” 小芝麻不敢再乱靠进沈寄怀里,便坐在旁边道:“娘,你当时是怎么办的?” “嫁衣是你干姥姥找人帮我的,盖头是你祖母绣好留了一对凤眼给我。不过那对眼睛我绣得很好。至于见面礼,我全都没亲自做衣帽鞋袜。当时你爹才认祖归宗呢,我一律是买的,反正怎么做他们也是要挑我的理的。”想起新婚夜,被人送上的尺子和《女戒》,沈寄撇了撇嘴。她绝不会让小芝麻重复她当年的遭遇。 “可是平日里,我自己贴身的小衣服,还有你爹的,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三个小的时候我也都给你们做给衣服穿的。你的针线活还是得练练。” 小芝麻耷拉下脑袋:“知道了。嗯,娘,你休息吧,我去练会儿。” 沈寄这胎很安稳,徐方说她身体很好,这么多年练武是大有好处的。魏楹晚上趴在旁边,伸手摸着她尚平坦的小腹说道:“你是锦年,还是松年?” 锦年是给闺女准备的名字,小名是小芝麻取的,小豆沙。松年是个儿子准备的名字,小名是小包子取的,小饺子。沈寄一想到魏楹还准备了一个儿子的名字,鹤年,这家伙不用他自己生就想着多子多福。 面对沈寄的指控,魏楹道:“我怎么没出力啊?我出了大力的,没我你能怀上么。” “你就负责出那会儿力,我却要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哪啊,我要为孩子受足一年罪的。”看沈寄要变脸,魏楹赶紧道:“知道你辛苦,你看我这不是早早的就回来陪你了么。” “申正三刻才到家,你还叫早早儿就回来了。哼,这么多年,除了坐冷板凳的时候,你就没有按时下过衙。” 魏楹摸摸耳朵,任由沈寄絮叨。 沈寄抱怨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做到位极人臣,不该是人生的终点。赢得身前身后名全身而退,荣养致仕,让后人敬佩才学人品,才是完整的一生。” 魏楹点头,“当然想过,我想进名臣录,当然得做到如此。一旦心愿得偿,我不会年栈权位的。”说着在沈寄脸颊上一吻,“我会记得答应过你,后面三十年陪你看天下山水,品各地美食。” 苜蓿端了补品过来,在外叩了叩门然后进来,小丫鬟把小上桌摆到榻上,沈寄尝了尝,“嗯,今天的味道不错。” 苜蓿笑道:“是爷从告老的御厨那里请来的传人,专做身怀六甲的妇人进补的膳食的。”说完就退了出去,等一会儿叫了再带人来收拾。 沈寄笑笑,然后勺了一勺要喂给魏楹,“来,奖励你。” “我才不吃这个呢。” 日复一日,沈寄的肚子渐渐出怀,到中秋的时候已经很是明显。魏家和徐家的小儿女订下亲事,四时八节的按规矩徐S就会登门来送节礼了。五月间定亲,这是第一个节气。他不能中规中矩的送了厚礼来,还给小包子送了孤本的书,给小亲王送了生旦净末丑的人偶,给小馒头送了一只教什么会什么的鹦鹉,可谓是投其所好。这三个对他态度又好了那么一点。小馒头都叫上大姐夫了。 陈氏私下里告诉沈寄,一应花费的银子都是徐S自己挣的,包括小定礼都是。他一直用压岁钱跟着外祖父家的表哥做船行生意,如今每年有千把两银子的进项。 小馒头鬼鬼祟祟提了鹦鹉过来,离沈寄远远地,徐大夫交代过的,这些不能离母亲近了。然后喂鹦鹉吃了几粒小米粒。那鹦鹉便开始学舌了: ‘你傻不傻啊,居然买宝月斋的新款首饰送我。’ ‘难道买别家的么?宝月斋的最好啊。’ ‘笨蛋!我不缺这些,你要送,下回送我一把匕首吧。’ 沈寄以手扶额,肚子里笑得不行,徐S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小馒头这混小子,一头亲亲热热叫上了大姐夫,一头又带着鹦鹉去偷听。还有小芝麻,居然问未婚夫要匕首。出去游历的时候,小包子告诉沈寄,回淮南的路上遇到流民的时候,护院还有七叔八叔都上了,有人偷偷往马车潜来,是姐姐带着他们用弹弓把贼人逼退争取了时间。她这个女儿啊,内在完全是个假小子。 沈寄一指戳在小馒头额上,“你小子变本加厉了啊,越来越不像话了。” “娘你不想听?” 呃,想! “你到底在哪听到的?” “另一个凳子下面。” 看来小馒头是把小芝麻和徐S说私房话的时间地点摸透了啊。 “回去吧,下回听到什么,再来告诉娘。” “就知道娘想听。” “要是被发现了,你知道该怎么说么?” 小馒头垮下脸,他不就是为了将来被发现的时候娘能护着么,“知道,是我自己想听的,跟娘没关系。” 沈寄一巴掌拍在小馒头额头,“你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知道了,我提都不提娘一个字。” “孺子可教,去吧。” 过来几日,采蓝来告诉沈寄,说小芝麻多了一把华丽的匕首,可好看了。 “拿来我看看。” 采蓝直接从袖子里摸出来,“咯,就是这把。开始大姑娘可高兴了。” 沈寄一看,的确是漂亮,上头缀满了宝石。她抽了出来,采蓝也没组织,再仔细一看,没开刃的。 “大姑娘就是发现没开刃,所以气得丢在柜子里了。不然我也拿不到。” “是SS补送的中秋礼物,我知道的。”不过,没有开刃八成又要被骂笨蛋了吧。SS肯定是故意的。这点好,既肯宠着哄着小芝麻,也不会没有主见的放任她。 “既然奶奶知道,那我给放回去就是了。可是我听小丫鬟说,姑娘好像量了尺寸要重新找人打一把匕首替换。” “这可不能让她得逞,玩什么杀伤性武器啊。都是小权儿教的,不是弹弓就是匕首的。” “知道了。” 沈寄到小包子的院子里,看到他又加重了绑在腿上的沙袋的重量在练习跳跃。她指着枝头的桂花道:“小包子,给娘把那枝桂花摘下来,办得到么?” 小包子一脸的无奈,却还是应道:“好!”说着把沙袋取下,助跑了几下跳到树上摘花。 “真好,回头要吃什么果子也不用叫人拿杆子了。”沈寄接过来闻香。 “娘,下人里头很多会爬树的。” “那你练这么用功做什么?你要是敢继承汪先生的衣钵,你爹真能把你的腿打断的。你可别听他说什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话。”要是魏尚书的嫡长子是个闯空门大盗,他得把肺气炸了。 “娘,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用处。” “做细作,你不合适。”如今汪先生仍然被皇帝人尽其才的用在了细作里。不过,汪先生说家国大事出力他心甘情愿,哪怕差点为此丢了性命也不悔。可是让他私下查探百官,这种事他不愿意做。当然,他是高级人才,不愿意细作头子虽然不满也没有勉强,但仍然派了些其他的活儿。是沈寄让他曝光的,所以有义务帮他脱身。这要是再赔进一个儿子,她是怎么都不肯的。 小包子摇头,“娘,不过是汪先生觉得没有传人,然后看我又有几分天赋。他不会说出去的。我练来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后说不得关键时刻能用上。” 沈寄想了一下,“也好,海上凶险着呢。”这个夏天开始小包子每天都在小溪里游一个时辰的水,这也是为了出海做准备。小馒头和小亲王看到了也跟着练,小馒头说等小包子回来,就该轮到他去了。沈寄每天都很喜欢来看两个儿子还有小亲王浪里白条一样的在自家后院的小溪里游水。这回另外一半宅子沈寄没再租出去。好歹魏楹已经是二品官了,得是一个完整的宅子看着才够气派。所以那小溪足够他们三个游的了。 沈寄看看一年一年长高的大儿子,“过几日你就要出京去巡铺收银子,好好跟着刘恃ё牛那些掌柜的可不会因为你是少东家就对你服膺。” “嗯,儿子知道了。” 小雏鹰要飞出去了,而且会越飞越远。沈寄心头涌起不舍,把小包子抱进怀里。他已经到她肩头了。 小包子不敢挣扎,只小心避开她的肚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里喃喃的道:“乖妹妹!”话里的期待显而易见,眼里还亮晶晶的。 沈寄很少见到小包子如此期待过什么,不由好奇:“为什么这么想要个妹妹?” 小包子不敢说沈寄和小芝麻都很强悍,只能拿小馒头说事儿,“妹妹可人疼,不会像弟弟那么淘。而且也可以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唉,生女儿是来讨债的,还是生儿子划算。” “那过几年大姐姐嫁了,家里四个小子,娘又该烦了。” 这倒是真的! “儿子女儿我都一样的疼,就怕你到时候舍不下软软乎乎的小妹妹,不肯出海去了。没关系的,一切都你自己拿主意。” “我出去经风雨见世面,以后才好给姐姐妹妹做依靠。”小包子小心的扶着沈寄走到旁边的亭子里,早有人铺好了坐垫,放好了水果小吃等。沈寄最近食量开始见长了,随时都喜欢手边有吃的。就算是走到这里来,苜蓿和薄荷都会让小丫头领着放满她中意零嘴的食盒。 晚上魏楹回来迟了,饭菜摆上来沈寄也坐了过来,他挑眉,“你还没吃晚饭?” 沈寄摸摸肚子,“孩子吃了,我还没有。” 魏楹低头无声笑笑,然后给她布菜,看她吃了才动手给自己夹。吃得是东坡肘子,沈寄胃口大开,吃得比魏楹还多。小厨房至此便又给她加了一餐。这么吃下来,沈寄便开始珠圆玉润起来,到后来,双下巴都出来了。 “触手如玉,肤如凝脂!”魏楹赞道。 沈寄一把拍开魏楹的手,因为他摸的正是她的双下巴,她最近正为此发愁。她低头看看肚子,肚子并没有大到离谱,是这个月份该有的大小。她是整个人圆润起来了,圆润的很匀称。手背上都起了肉窝窝了。她怀这胎就是好吃,别的什么毛病没有。徐方也说没事,是她胖了,不是肚子里的娃娃大得离谱。 对她的圆润,魏楹很喜欢,有事没事背了人就在她这里捏捏那里摸摸。这会儿被拍开,又挪到床那头去把玩她肉呼呼的脚丫了,“暖玉生香!” 她好吃,魏楹就费心给找厨子,至于食材,那更是毫不吝啬。到后来,发展到小亲王见了沈寄,第一反应也是去找自己装零食的攒盒,打开来摆到她面前,还会不时往里头按着她的喜好添新货。小芝麻爱美,最近都不跟沈寄一起吃饭了。因为跟她一起吃,看着她吃就会食欲大开,然后不知不觉多次一碗。 为此沈寄抱怨道:“我肯定怀了一个吃货。” 小馒头就发愁了,“哥哥,妹妹要是个小胖妞怎么办?圆滚滚的那种,轻轻推一把就咕噜噜翻身了……”他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对于乖巧听话小妹,哥俩同样的期待。 小包子看一眼珠圆玉润的沈寄,再看看她的肚子,他自然不知道肚子多大才合适。迟疑的道:“不至于吧,我们三个都不胖的。” “可是,上次来咱家的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两个孩子,一个瘦一个胖。太胖了,抱着怪沉手的。如果她像娘一样,一天吃这么多顿,唉――” 小芝麻路过听到,哭笑不得,“徐大夫说妹妹个头不大的。小馒头,你去看看王爷怎么还没回来。”小亲王回半山寺看伽叶大师去了,这会儿该是回来的点了。 “哦。”小馒头往前院去,正好遇到小亲王回来,身后跟的人还小心的拎了一大桶汤。 “是什么啊?” “半山寺的素面的面汤啊,魏夫人不是一向爱吃么,这回我多要了些。” 九月间,三皇子和蒋家嫡女成亲,沈寄推说身子不适,没有去喝喜酒。这门婚事定得是比较急的,六月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匆就定下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淑妃姐妹相看的未来三皇子妃里有几个炙手可热的,蒋家嫡女并不被她们看重。这么几个月要筹办皇子婚事,礼部很是发了一回愁。 沈寄知道是太子和魏楹把三皇子坑了,让他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往下很是落了一把。魏楹也没有同她说,说是让她安心养胎就是。沈寄知道对于算计他闺女的人,他一贯是记仇的。这回肯定对三皇子下了狠手。魏楹叮嘱了徐S出入要格外小心一些。自家两个还算是孩童,甚少出门,三皇子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三皇子如果对徐S下手,一则是保这次被陷害之仇,二则是出他所谓的‘夺妻之恨’,三则徐茂也算是太子阵营的人,徐S是徐茂的儿子,魏楹的女婿,如此也算是打了太子一耳光。 得了警示,徐S自然是小心谨慎,徐茂也格外的留心。陈氏略有不满,徐茂道:“不和太子殿下近一些,没有魏楹帮忙撑着,我早被大乱期间得罪的那些人找麻烦了,SS和你也落不了好。” 陈氏也知道这个道理,“嗯,我知道了。” 徐茂拍拍陈氏的手,“放心吧,魏楹请了林侯爷帮忙,三皇子无论要做什么,都会现形。” 林子钦开始不肯揽这个事儿,谁让你不把闺女许给我。现在居然要我帮你保护女婿,我吃饱了撑的啊。 魏楹自然不会勉强他,当即就不再提这事换了话题。林子钦一想他如今是个闲人,要是不肯帮忙,万一小寄的女婿真的出点啥事,回头就算不怪他,他也过意不去的。算了,就当是为了小芝麻了。她从小就喊着他林叔叔长大的。于是林子钦就不得已成了徐S的‘保镖’,至于他自家娶公主的事儿那是完全嫁给林夫人操心。 林夫人实在是有些呕,她原本想得好好儿的,如果夫婿真的一门心思把那个女人的媳妇娶进门当儿媳妇,她一定让她们母女有苦说不出。因为媳妇对婆婆尽孝那是应当应分的,立规矩晨昏定省用膳布菜那都是规矩,自己吃完赏她吃剩下的她也只有感恩戴德的接着。她还可以给儿子安排分宠的通房,潜移默化的把儿子捏在自己手心。还可以给儿子安排入仕外放,然后让他带小妾去任上,自己把媳妇儿留在身边替儿子尽孝道。几年下来,儿子和媳妇能亲么?别说夫婿会护着,内宅始终是女人的天下。自己在她母亲身上失去的,当然要在闺女身上找回来。 可惜,这个算盘落空了。不过林夫人也挺高兴,她想自己选儿媳妇儿,不想一辈子看着那个女人的女儿犯堵。可是,皇帝居然要把公主嫁到他们家以示恩宠。她能让公主儿媳立规矩伺候她么?她得给公主行礼,而且大儿子还会住到公主府去,就跟做上门女婿差不多了。明说是恩仇可实际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二儿子她一定得捏在手里了。 这也是沈寄知道林小一要尚主之后万分庆幸没有把小芝麻许给林小二的原因。两个儿子,一个已经拿捏不住了。另一个自然要下功夫。如果儿媳妇是小芝麻,那林夫人会更有斗志。这是人性,并不是说林夫人是坏人。换了任何一个女人处在哪个位置都会这样行事的。 所以,小芝麻下嫁徐家是最好的选择。难得两个小儿女也在慢慢往有情的路子上走。她会听小馒头偷听来的那些话,不也是因为担心女儿女婿么。 三皇子成亲,沈寄这个孕妇可以不到,但徐茂夫妻是不能不到的。跟去的府里匆匆赶回通知徐茂,说陈氏在三皇子府突发疾病,而徐茂喝醉了。他虽然有所怀疑,但有人报讯说母亲病了总不能置若罔闻。马儿牵出来,他便多长了个心眼,细细的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毛病。再仔细去看报信的下人,发现对方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流露一丝不安。这是家中的世仆啊,难道也会被人收买?不,除了收买这世上还有胁迫。 “少爷快去吧,晚了夫人怕是不好。” “另给我牵匹马来,就那匹青骢马。”青骢马是一匹母马,是徐S刚买的,一同买下的还有它的儿子。是打算送小芝麻的。她说过想学骑马。到时候由母马带着,小马会很温顺的。虽然魏家肯定弄得到,但他送的是他的心意。所以,徐S一直都好生养着,不曾骑过。今日突然要骑,配上马鞍便是。既然是要送小芝麻,当然是温顺的马儿,不用担心给他捣鬼。 拿下人兜不住了,少爷一到皇子府,事情就真相大白了,还不如此时老实交代。原来,陈氏根本就没事,是三皇子的人抓了此人的小儿子胁迫他回府诓骗徐S。而徐S惯骑的马,马鞍里被人插进了一根针,他骑上去以后慢慢的针就会扎进马背上,正好是到了闹市,到时候马儿失控,徐S虽骑艺精湛却也难以避免马踏百姓的后果。身为京兆尹的儿子,回头再有人喋喋不休的把事情把徐茂头上扯,徐茂的位置都要丢。如此一来,三皇子自然就把仇视徐茂的人拉拢到了身边。 徐S一听,好毒的计策,真正杀人于无形,回头再让这位要领他去的仆人将针取出,他们徐家就要被毁掉。 “看来你果然不是蠢人!”墙上传来声音。徐S抬头一看,是林元帅家的二公子抱膝坐在上头。原来一切都落入了他眼底,或者说林府的人眼底。他有些不明白岳父为什么要说动林元帅派人保护他。此时来的人里有林小二,他倒是想明白了一点儿。岳父这是希望他和林小二能够搭上交情?毕竟,林家可是皇后的娘家。日后太子登基,林家人的前程是可以想见的。如果为了小芝麻的事让林家生出嫌隙来怕是不妥。 林小二今年十三,比徐S小两岁。要说他对小芝麻有多深的感情肯定说不上,不忿于被沈寄魏楹弃他而选徐S更多些。如今看来,虽是早有防备,但徐S的应对也算是相当不错了。本来他是打算提醒他一声的,这样徐S得承他的情不说,日后自然矮他一头。 徐S点头道:“还是要承二公子的情。眼下还有一桩事要请二公子帮忙。” 林小二看一眼瘫在地上的徐家仆人,“怎么,你还打算替他救儿子?” “他,我必定是要重罚的。因为他本来可以一早求助于我。但他的儿子,的确是因为我才卷进这件事的。还请二公子能告知一二。”林家既然一直在一边盯着,自然是从头看到了尾。 这件事在魏楹背后的推动下,自然成为了徐S和林小二结交的契机。因为他知道既然动用了林家的力量,他一定会忍不住来称量称量徐S的。后来徐S和小芝麻成亲,林小二是挡酒的。林小二嗣后娶名门贵女,也是徐S出面挡酒,两家最后还成了儿女亲家。当然,这些是后话了。 三皇子和蒋氏定亲,三皇子德行略有亏损。可成婚之后,一床锦被什么流言便被都遮住了。一次设计徐S没有成,第二次就不能贸然行事了。而且他现在盯上了开海禁一事,已经请旨让三皇子妃先去封地他想出海看看。这一次的内幕他也是探听到了的。有些事情让臣子去做还不如让儿子做更能让人放心。至于新出炉的三皇子妃,光有个世家名门的空架子,娘家最大的用处不过是有个大长公主,可是年纪也已经不小了。 这件事三皇子是通过看守安王的人知道的。安王透露给他,自然是不怀好意。他要看着皇帝的儿子再陷入夺嫡之争里去。 果然,皇帝准许了三皇子届时随海船出去见见世面。便将出海的真实意图告知,让他专心去办这件事。 消息传出来,沈寄问魏楹,“三皇子要去,这股咱们还入么?小包子还往海外送么?” “入,为什么不入?三皇子是想争得帝心,他绝对会倾尽全力。不但是找真宁王还是海外通商。至于小包子,去得。三皇子不会对一个小儿下手,他该知道我定是下一个丞相。就算拉拢不了,他也不会得罪我。损人不利己的事三皇子是不会做的。毕竟,如果他真的能当上太子,我也会是他的治国能臣。我也好,徐茂也好,我们忠的首先是皇上。如果皇上换了太子,我们会继续对新太子尽忠。这才是臣子的本分。他不但不会对小包子作什么,还会保护他。如此多一份保障有什么不好。” 四个月后,随着魏家小四魏锦年小豆沙童鞋呱呱坠地,朝堂上争吵了数月之久的开海禁的事终于在这一年封印前落下帷幕。 小包子和小馒头看着摇摇车里的小妹,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小妹个头真的不大呢,看来不会往圆滚滚发展。 娃娃控小芝麻就跟高兴了。她有四年的时间来摆弄这个小娃娃,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小妹,快快长吧,大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亲王有一些羡慕,他羡慕魏家姐弟这样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情。他的兄姐,都大他老多。侄孙女侄孙倒是差不多大,哦,还有皇兄的几个小皇子小公主,可是他们都被教得很是守礼,不太好玩儿。 沈寄看出来了便宽慰他,“你翻过年就十一了,再有个四年就能开府建衙,然后可以娶王妃。到时候你自己的儿女,你想教成什么样,只要不太出给,想必皇上和大师不会管。” 小亲王眼底一亮,有道理! 差不多整个正月,沈寄都在坐月子,小豆沙每日好吃好睡好长的。就算摇摇车边兄姐小亲王小姑姑等人围满了她也完全不受打扰。 “娘,你看小妹长得跟我好像呢。”小芝麻把小豆沙抱到沈寄面前。 沈寄看她一样,“是你们都像我还有你们爹好不好。”两个女儿的确长得蛮像的,同父同母能不像么。刚生下来的时候不明显,这出了四十日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寄捏捏自己的腰,都出现一环路二环路了,不减肥不行了。之前月子里不敢减,而且也减不了,身边人盯着呢。不过总算生下小豆沙她那旺盛的食欲终于消退了。之前一直说想生儿子,生儿子划算,不用为女婿人选发愁。可生下来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哪有不爱的。如今在他们家要抱小豆沙得排队呢。 小芝麻不用说了,沈寄一知道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就知道小芝麻会围着妹妹打转。小馒头也不说了,他想当哥哥很久了。可是为什么连一向最像魏楹的小包子都那么喜欢抱着那团小小的襁褓,还每天依依哦哦的和小豆沙说话。每天除了练习游泳和轻功还有读书,旁的时间都耗在婴儿房里。 年前小包子就将十万两银票带回了京,沈寄又凑了凑,卖了几栋宅子,又将京畿附近的铺子的现银拿了来,还在银号借了五万两。他们家不至于资不抵债,她手头也还留了两三万两。给小芝麻帮嫁妆的银两也都预留了。因为现在国力正在走向强盛,所以沈寄对这次是抱很乐观的想法的。实在是生意亏本了,也就算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她儿子平平安安归来就好。她就是这么跟小包子说的,这趟出去赚钱是其次,让他开眼界长见识才是真的。 “姐姐”小包子站起来,指指钟漏。沈寄一阵无语,他们居然还看着钟漏。 小芝麻疑惑道:“这么快?” 小豆沙在睡梦中被转手,安安稳稳的。生这个小女儿倒是两个儿子都学会抱小婴儿了。小包子抱着小妹粉蓝色的襁褓坐在床边,一手托小屁屁,一手托着脖子,还有节奏的轻轻拍着她的背。两兄妹的模样让沈寄想起了十多年前初为人父的魏楹抱着小芝麻的样子。那会儿房里没人的时候,他时常爱抱。只不过,小芝麻到扬州的时候就好几个月大了,比小豆沙现在大多了。 这一转眼,孩子蹦出来四个,小芝麻也十三了。 沈寄在地毯上开始做瑜伽,忽然想到小包子搞不好会走到印度那边去,回来问她怎么会瑜伽她要怎么说?沈寄挠挠头,好像现在想到已经晚了。 之前看她这番动作,小馒头还想跟着做来的。她告诉他这是女子塑身的动作,他才作罢。小包子早看在眼底了。而且生小馒头的时候他就看过一回,那个时候他还小,也就两三岁的样子,每天坐在旁边看着,眼珠跟着她的动作转。前几日沈寄重又开始这套动作的时候,他凝神想了一会儿,还露出恍然的样子。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就说她在扬州见到过身毒(印度)来的人好了。 魏楹对小豆沙也喜欢得很,府里好几年没有小婴儿了。虽然还是不怎么抱,他一向不怎么敢抱这么一点点大的小婴儿,说劲儿大不得小不得的,只放在摇摇车里逗。头回看到小馒头抱着的时候真把魏楹吓了一跳,又不敢出声,怕把小馒头吓到直接把小豆沙摔地上了。沈寄瞧着他冷汗都冒出来了。不由暗笑,这才是一叶障目呢。在旁边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看看小馒头是抱着小妹坐着的,他没被批准抱着走动。旁边一步也始终有两个懂武的小丫头一左一右看着。 小儿子稀罕妹妹,想抱抱,沈寄想来想去便这么成全了。其实也有七岁了,只是因为之前小馒头一直是老幺,一直最受宠,所以导致他只比小包子小两三岁,大家却感觉他小很多,对他尤为不放心。 魏楹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碰碰小豆沙幼嫩的脸颊,如今已经进入二月间,不过这屋子里烧了地龙,是很宜人的温度。 “再有二十天我就要准备进贡院了。” 进了贡院吃住都在里头,是任何人都出不来的,哪怕魏楹这回做的是主考官。皇帝宣布他为主考官的时候,满朝的目光都一下子就投射了过来。三十八岁的吏部尚书,如今又要做主考官。这分明是皇帝在给他铺路啊。可是,要说魏楹不够格,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是二十年前的探花郎,这么多年手不释卷,学问自是愈发精深了。为官的经历也足够,翰林院呆过,外放过,京兆尹也做过,还呆过不少衙门,考绩都相当好。众人也都是看好了他将要为相,可凌相才五十多,还可以再干十年不止呢。何至于这么急着拔高他呢,毕竟他做上吏部尚书也还不久呢。 沈寄算了算日子,小豆沙现在差不多五十天了,她练了十几天瑜伽,身上尤其腰上,赘肉也去得七七八八了。再有二十天,也该恢复如初了。魏大人进贡院前如果想要,还能给他吃顿饱的。不过现在嘛,肯定不行,所以即便魏楹凑了过来亲她的脖颈,还妄图做更多,还是被她推开了,“徐大夫说了得两月呢。”其实五十多天同俩月也不差什么。只是,体型还没有恢复,沈寄不想让他记得她现在的身体。 魏楹呻吟一声,低头对用水汪汪眼睛看着他们的小豆沙道:“闺女,爹娘为你受足了十个月的罪啊。” “快回去睡了吧,你明日还要上床呢。” 魏楹抱着沈寄用力亲了两下,然后道:“还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你不提什么徐大夫我还真给忘了。” “什么事?”跟徐方有关,能是什么事儿? “徐方想娶芙叶,他已经拜托凌相夫人说合了。还说,请你也替他说说好话。” 沈寄听到第一句已经一下子坐直了,徐方是凌相在民间的徒弟,继承他的医术,和芙叶的确也算是谙熟。前两年他的结发妻子病逝了,儿女也各自成家。倒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他是知道你和凌夫人想替芙叶择婿才动的心思。你也知道,他从拜在凌相门下就为了小郡主四方奔走,因此一直对芙叶都还很是关注。芙叶的遭遇的确也令人同情。” “光是关注和同情是不够的。” “当然不只,谁会为了关注和同情去求娶一个女子。” 沈寄笑着点头,“嗯,很不错的一桩姻缘。” 魏楹起身出去,沈寄滑下去和小豆沙躺着。虽然说兄姐都很喜欢抱,爹爹也回来就看着不愿挪眼,但小豆沙最熟悉的自然还是母亲,当即便笑了。沈寄把她抱到怀里哄着,等到睡着了才放到床边的摇摇车里。 翌日天气不错,沈寄抱小豆沙出门晒冬日暖阳,看枝头新绿。忽然看到远方一高一矮的身影一起走过来,是小亲王和娴姐儿。沈寄挑眉,看他们有说有笑的,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娴姐儿是来看小侄女的,她去跟母亲说,母亲就派人送她过来了。而这个时候刚散了早上的课,小芝麻在处理中馈,小包子在练轻功,小馒头在做功课兼练字。小亲王也是过来看小豆沙的,两人便遇上了。 院子里还有几树梅花没有谢,沈寄抱着小豆沙坐在树下和小亲王有一搭没一搭,看丫鬟给娴姐儿推秋千,娴姐儿的小声不时传过来,小豆沙便也跟着笑‘呀呀――’ 娴姐儿玩热了,脱下红色的披风递给丫鬟,然后蹬蹬蹬的跑过来,沈寄道:“把汗水擦一擦,披风一会儿就得披上。” “哦。”娴姐儿答应着坐下来,掏出手绢擦汗。小亲王把点心匣子推到她面前,她道声谢就开始吃起来。娴姐儿吃了一块点心,又喝了杏仁煮过的羊奶,凑到小亲王跟前去看小豆沙。方才小亲王把小豆沙要过去抱着了。小豆沙很习惯被这么转手,而且小亲王身上的气息她也是非常熟悉的。 看她被扮鬼脸的小亲王和娴姐儿逗得不住的笑,沈寄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小豆沙来得真是时候,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和兄姐年纪拉得开,没人争宠反而都宠着她。还有小亲王娴姐儿丹朱也都宠着她。 沈寄拿起披风给娴姐儿披上,她仰起头方便沈寄给她系带子,“大嫂,娘要给哥哥相嫂子了。” 按魏楹说的,小权儿和阿隆是要随海船出海去的,“告诉她别急,你哥恐怕很快就要有差事了。” “哦。” 小豆沙玩了一会儿张开小嘴打了给秀气的呵欠,沈寄便接了过来,“我带她回去睡会儿,你们自己玩儿去吧。” “好。” 小亲王虚岁十岁,娴姐儿虚岁九岁,在沈寄眼底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学生。不过在古人眼底却是不小了。所以她也让人注意着,省得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过了两天,芙叶来了。她来和沈寄说徐方的事,凌夫人已经和她讲了,她说要考虑一下。沈寄笑了,看来徐方是早知道芙叶会来找她商量,所以才提前和魏楹打了招呼。 芙叶看沈寄一个劲儿的笑,拿肩膀去撞她,“你别光会笑啊!” “我觉得挺好啊,知根知底的。” 芙叶看看沈寄,“你真觉得好?” 沈寄很郑重的点头,“你再问问阿隆和丹朱的意见,要是他们赞同,你就可以去同太后讲了。” “可是……” 沈寄知道芙叶的心思,笑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要错过了。徐方真的很不错,只要你不嫌弃他是个布衣。” “我怎么会嫌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阿隆我看他暂时没有续弦的心思。西陵公主是他心头一直会流血的伤口。这件事你缓个几年吧,左右他很快要出海去了。” “他也要出海?” “多半。他和小权儿一直都跟宁王过不去的,对他也还算熟悉。至于丹朱,那孩子逐渐成熟起来了。今年虚岁十四,也是时候考虑了。你们一家子商量好了么?” 芙叶道:“阿隆说文人大多清高,恐怕会因为他们那个父亲的关系轻视丹朱。倒是武将,有父王的余荫,有阿隆在军中拼杀,不会一直拿那件事说事儿。他说他们营中有个副将不错,为人大方,前程也看好,长得嘛,还有几分儒将的风范。回头你和我一起去相相。” “好!” “如果真的要出海去,一去搞不好就是两三年,我得把这件事先定下来。” “还有你自己的事。对了,我家小包子也要跟着出海长见识。” 芙叶震惊,“你可真是舍得!这回可是……”她比了个三。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不想把他就养在家中。魏楹说要给他派二十个侍卫随行,再说还有小权儿和阿隆在。而且那位,也不会损人不利己的对他一个小孩儿下手。”顿了一下道:“就是小馒头,如今也得好好的引导了。他现在可不是最小的了。” 芙叶捏捏沈寄的脸,“瞧你这副模样,可见日子过得有多舒心。” “是啊,人这辈子不可能十全十美,便是过着我想要的小富即安平静顺遂也还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我得知足。”要不是芙叶找到了第二春,沈寄也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副幸福的模样。所以,还是身边的人都幸福才好啊。 三月间,魏大人在吃了几晚上饱的之后带着随从进入了贡院。这一去,直到一个多月后阅卷完毕才能出来。沈寄虽然给他打理妥当了衣物,却也担心他在里头吃不好睡不香。这整个跟坐牢一样啊。而且,二十年前科场舞弊案的阴影时不时的又冒出来。 除了刚满百日不久小豆沙还在无知无识的乐呵,小芝麻三个都感觉到了沈寄的心神不宁。他们同样想父亲,却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如此不安。 询问再三,沈寄便给他们讲了十九年前的事儿。 “娘,不会有事儿,爹是主考官又不是考生。爹说了,要糊名抄卷的。”小包子安慰道。 “嗯,我就是心头总是不由自主的担心。” 小芝麻抱着努力小豆沙过来,“娘,没事的,小妹是个福星呢。” 小馒头伸手握握小豆沙的小手,“福星、福星” 小豆沙很高兴,她现在会动弹了,每天晚上脱了衣服睡觉前,手脚都要欢快的动一阵,如今天气暖和越穿越少,白日里她也能动上一动。于是伸出小手握着小馒头的一根指头,小馒头道:“还挺有劲儿的。娘,担心也没用,您啊,不如跟小妹一样,什么都不想。” “是跟你一样吧,你小妹是还不会想。”沈寄捏捏小儿子的脸,“你说得也对,我不想了。” 四月中旬,魏楹由小包子小馒头一起去接回了家,整个人瘦了一圈。回到家就见到三母女笑盈盈的迎接他,小芝麻墩身一福,“爹爹回来了。” 魏楹伸手把她拉起来,“嗯,回来了。”然后凑过去看小豆沙。小豆沙马上五个月了,比他进贡院前看到的又大了不少,变样了。 当然,小豆沙不认得老子,她笑只是因为母亲和姐姐都在笑,而且看到两个哥哥回来了。魏楹在她眼底,如今就是个陌生人。所以魏楹凑过去看她,她把头转开了,盯着两个哥哥乐呵。 魏楹有些呕,沈寄笑道:“累了吧,去洗洗再出来陪她玩儿,一会儿就熟悉了。” 小芝麻笑着去厨房督促,小包子和小馒头也各自回去。 小豆沙听到里头传来水声,便歪着头去听,沈寄索性抱了她进去,小豆沙一看到水就手舞足蹈起来,要求走过去摸水。魏楹弹了一指,一滴水珠落到小豆沙的额头上,她想伸手去摸又碰不到,于是懊恼的看着魏楹,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沈寄替小豆沙把水珠抹去,“咱们出去玩儿,不理他。” 未几,魏楹穿好衣服出来,头发还有些微湿,沈寄拿了干毛巾给他擦着。他上塌把小豆沙圈在怀里,小豆沙手足乱动不让他抱,想向沈寄求救又转不到她的方向,只能嘴里咿咿呀呀的。 魏楹抱着小豆沙,亲在她脸颊上,用胡渣子去扎她的小嫩脸。 小豆沙气得哇哇大叫。 沈寄在魏楹身后说:“你这个当爹的怎么欺负起女儿来了。” “我跟她亲热亲热,哪欺负她了。”魏楹放轻了力道,渐渐的小豆沙不挣扎了,好像觉得痒痒的还挺有意思,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说不想了,其实沈寄还是担着心,一直等到放榜、殿试什么都完了,三甲入了翰林院,一众新进士来拜见座师,她的心才安安稳稳的放回肚子里。 到了八月,海船造好,从林子钦打东昌运回大批银子就开始造了。试航那日,魏家几口人还有小亲王,十五婶一家,芙叶一家都去了。芙叶和徐方上个月很低调的成亲了。阿隆给妹妹寻的夫婿,留守京郊大营,双方也行过了小定礼。 小芝麻刚刚过完十三岁的生辰,小包子五月间满的十一岁。而小馒头其实也九岁了。他对小包子说道:“哥哥,你放心去见世面,家里有我。” 他说得郑重,小包子低头看他一眼,然后把手放在他肩头,“嗯,爹爹忙于国事,以后还会越来越忙。母亲、姐姐、妹妹就都交给你了。” 小馒头点头,“我知道。” 小亲王搭上小馒头的肩膀,“你放心远游,家里本王也会帮着照看的。” 到了正式告别的日子,沈寄眼泪汪汪的抱着小豆沙,小豆沙只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热闹。小馒头和小亲王要说的那日已经都说了,倒是没话了,只是艳羡的看着大海船。 小包子拜别魏楹和沈寄,“爹,娘,儿子去了。这几年不能在膝下尽孝了。” 魏楹把他拉起来,“去吧,好好看看外头的天地回来告诉我们。” 沈寄道:“小包子,汪先生那里,你好生照看着。出海肯定不只这一次,海外他呆不惯,尽可以不惊动人回来的。”汪先生能摆脱一切束缚,自然是沈寄去找了皇帝的缘故。善始善终,这是沈寄当初许诺过的。 “儿子记住了。” 小包子走到小芝麻面前,从出生到如今,他们几乎还是朝夕相处的,感情自然深厚。小包子道:“姐姐,我会回来给你送嫁的。” “一路顺风,千万当心。” 小权儿和阿隆同家人道别后也过来,“大哥大嫂|姨丈小姨,放心吧,有我们呢。谁都不能欺负得了小包子。” 直到海船的身影再看不见,沈寄才上了马车,小豆沙稳稳坐在小圈椅里,玩着自己的手指或是拿起圈椅上的小拨浪鼓摇摇。小芝麻在旁边劝着沈寄。 下了马车,小豆沙脑袋转来转去的,没见到最疼她的二哥,这才着急起来,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 小馒头抱起她道:“二哥出远门了,以后跟着三哥。” 沈寄让小芝麻小馒头还有小亲王画了很多小包子的画像挂在小豆沙的房间,省得她把这个最疼她的二哥哥忘在脑后了。 在魏楹三十九岁生辰过后,凌相因身上的积年旧伤发作上折子乞骸骨。皇帝召太医看过后,无奈放人,让他回气候宜人的蜀中蓉城老家休养。魏楹终于登上文臣的巅峰,位极人臣,入阁拜相。 魏楹沈寄,芙叶徐方送到城外十里,凌相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吧!” 等到车轿远去,魏楹道:“凌相这一生,先从戎后入阁,很是精彩!” “你也会有你的精彩,如今只待你慢慢书写!魏大哥,恭喜你得偿所愿。” 魏楹握住沈寄的手,“这才是一个起步,小寄,再陪我十年!” “好!” “到时候必不恋栈。” 沈寄笑笑,以魏楹的年纪,十年后他想退怕是不容易。夺嫡之争他可是要紧的人。即便他退了,也许等到太子登基还会再请他出山。不过,没关系了,就是她同芙叶说的,生活没有十全十美的。这辈子能遇到并且抓牢这个男人,还有几个可爱的儿女,是她的幸事。当然,这一切也不是白得的,她为此也付出良多。 “今年,我计划要回淮南去祭祖,给父母扫扫墓。” “嗯。”可以想见,魏楹将会是淮南魏氏族谱上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可是小包子小馒头也会有他们各自的精彩人生,不会被父亲压得毫无光芒的。 “回头,让小芝麻去北边看看林子钦的牧马场吧,也让她松泛一段时日。她肯定会喜欢那样天高云淡的地方。每次出门都让她在家怪对不住她的,日后出嫁了就更不容易了。”林子钦交出军权后,懒得在京城呆着,索性跑到塞外圈了一个大牧场牧马放羊,写信给魏楹好生描绘了一番那边风光。气得魏楹牙根痒痒,这哪是写给他看的,是要借他的手转给沈寄的。 魏楹想想婚后沈寄也就那次跟小包子去放了一回风,后来再说去又怀上了小豆沙不得成行,“好是好,不过要等林小二回京之后。”林小二也跑到牧场去了,如果他也在,就算是清清白白的,也容易让徐S心头不舒坦。这个他很清楚。林子钦如今不就以呕呕自己,自己不舒服了他就舒服了。德行!纯粹是闲得。 “他不是要回原籍考童生试么,就那个时候送去吧。林子钦想当好小芝麻的干爹,给他一个添妆的机会好了。” 说到干爹,魏楹多少有些不乐意,这个林子钦,抢不到他的女儿做媳妇,就要抢去做干女儿。偏生一路行来,欠了他不少的人情。那一回在然楼喝酒,喝高了硬是要自己答应。推说要回来和沈寄商量,林子钦不依,说沈寄肯定舍得。魏楹无法推脱,不得已把闺女给了他当干闺女。回来一说,沈寄果然乐意,就连小芝麻都挺乐意的。她自从知道林子钦是金不换的浪子典范对他便多了几分好奇。而且林子钦真的是一直很疼小芝麻,魏楹不肯在外头做的事他都肯。他还曾经把小芝放在肩头看过元宵节的灯会呢。 于是林子钦便寻了个黄道吉日广洒请柬摆酒,认了小芝麻做干女儿。宫里太子太子妃都送了贺礼来。而林家和魏家如今都是滔天的富贵,凑热闹的人别提多少了。 小芝麻得知有这么一个外出游玩的机会格外的高兴,朝魏楹墩身一福:“多谢爹爹!”又抱着沈寄的胳膊道:“多谢娘!” 小芝麻欢欢喜喜的出去了,魏楹心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边转头看向沈寄,沈寄朝他竖起手,“别给我画大饼,我知道如今的身份我出入一定得慎重。” 魏楹闷笑两声,沈寄如今是堂堂的一品诰命,丞相夫人,一举手一投足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官家女眷人人都以得她一张请柬为荣,想称病再出去玩两个月是不大可能。 林子钦并不是只带了林小二在身边,他还带了两个妾室到牧场去,沈寄准备到时候让采蓝并四个丫头一起陪小芝麻过去。小芝麻兴致勃勃的自己设计了骑马装让送去然楼,赶紧给她做出来。 沈寄看到了道:“你不是有骑马装了么?上回徐S送马过来不是就做了一身么。”如今她已经完全不过问生意了,宝月斋和然楼分别交给崔大掌柜还有凌大掌柜这两个拿分红的总掌柜看着。连锁店上了正轨,又有得力的人看着,无需她再费什么心思了。就是慈心会如今也是处处有分部,成了官家女眷非常乐意去镀金的地方。用于周转的银子再也无需发愁。 很多官夫人学着沈寄大作慈善,可惜有人走在了前头,也就不算什么了。如今慈心会教养出的孤儿,甚至都出了进士了。上回来魏府拜恩师的时候扎扎实实给沈寄磕了几个头,道明原委后着实让沈寄惊喜不已。这样的巧合魏楹也格外的惊喜,他第一次做主考官为朝廷选出的人才里就有慈心会资助出的学子。虽然名次不是太靠前,但也很不错了。 “娘,我是想到了新款式,我替然楼打广告呢。” “是去了牧场,一身骑马装肯定不够,所以要多做两身替换吧。”沈寄拿过图纸,“嗯,还不错!有进益!不过以后到了徐家,可不许这么任性。” “知道了。” “你婆婆年岁同我差不多,还年轻着呢,如果她说要将中馈交给你管,你别大大咧咧的接下来了。人都是喜欢掌权有控制欲的,尤其婆媳之间,有一场天然的拉锯战。依我说,你不管中馈日子还松快得多呢。反正你也不需要靠管家捞银子花。你的陪房也不用。我让你早早的学,是不想你以后被人蒙骗,或者人家一下子丢到你手上,你手忙脚乱的。” “嗯。”知道沈寄是在教她,沈寄认真的听着。 “徐家人口算是简单,你公婆也疼爱你,不过关键日子是你和徐S在过。你也别太欺负他了,该软和的时候还是要软和着点。” “晓得了。” 一次也不能说太多,要潜移默化。而且,说得再多也不能替她去过日子。还是回去抱小女儿吧。小豆沙十个月了,正是要学说话的时候。记得之前几个孩子都是十一个月左右开的口。魏楹前几天把小闺女抱在腿上教她喊爹呢。沈寄没打算同他争,她也回去教女儿喊爹去。 一个月后,魏楹等到了小女儿开口,第一声就是喊‘爹’,他眉开眼笑的把小豆沙抱到怀里,亲了好几口。沈寄笑着拿出小包子的信来看,她按日期给编了号,小家伙一般是十来日就是一封信来,每到一处大港口就寄一番见闻录的日记来。开始的时候沈寄还能对照着舆图以及《山河志》看,后来就不行了。只能凭记忆揣测他是到了那个地方。每回有信来,沈寄都等着魏楹回来一起看,他嘴上不说,心头惦记得很。只可惜不能回信,因为回过去,他们往往已经不在原地了。 这才两三个月,就巴心巴肝的想了。不过从小包子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是非常欣喜有这么一个长见识的机会的。真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至于小馒头,头上没有哥哥顶着,脚下又多了个软乎乎刚会说话迈步的小妹,他勤奋多了。习文修武,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督促,连小亲王都说他跟变了个人似的。 小馒头道:“哥哥在的时候,我被他的光环挡着,乐得当无忧无虑的小弟。可哥哥出远门了,我就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不趁此机会让爹娘对我改观,还等到几时?不是王爷你说的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么?” 小亲王心底升起些羡慕,他不想卷进朝廷的一些事情里,譬如说夺嫡,这是大师千叮万嘱的。所以,最好便是藏拙,韬光养晦,走大师和魏夫人给他选的悠游山水沉迷爱好的路――做个闲王。可是,有时候看到小包子和小馒头为了未来而努力,他还是有些艳羡的。不过想到被圈禁的两位兄长,还有如今被打压得越发厉害的其他封王,他还是觉得大师和魏夫人给他选的路子最好。至于董家人私下跟他说的那些,他当没听到。 人生有得必有失,而且,他文武之道其实也不差的,只是不能去参加科举而已。多少人想过他这样的自在日志还过不到呢。看到前方走来两根辫子一晃一晃的娴姐儿,他笑盈盈的迎上去,“来看小豆沙啊,我与你一道去。” “好啊!” 隆冬降临,小豆沙也满了一周岁了。她站在门口,看出去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很欢喜,摇摇摆摆的过来拉沈寄的裙子:“香――”小手指着外头。 “你倒挺有雅兴,又想踏雪寻梅了。”昨天沈寄抱了小豆沙去后院赏梅,她指着梅花就喊‘香’。这是又坐不住想出去溜达了。这丫头也是个活泼性子,不过本能的更狡猾一些,懂得找些遮掩。她丁点大个娃娃知道什么踏雪寻梅,只是要找个出去玩儿的借口罢了。又或许昨天抱了她去,她知道行得通? 越是长大些,越能看出小豆沙的狡猾,她常常一副乖巧无比的样子把小馒头使唤得团团转。小馒头还一厢情愿的认为小妹好乖的。 一晃眼小豆沙就快两岁了,口齿清楚,活泼好动。小包子出远门也一年有余了。沈寄叮嘱过他得了机会就寄些自画像回来。上回竟然送来了一幅油画,看着非常的清楚。沈寄当即将它挂在了小豆沙房间,众人时不时的就去瞅上两眼。小包子也寄了不少各地特色的东西回来,可是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只言片语送回来了。 “汪汪,去”沈寄在屋檐下看到小豆沙把一个球扔出去,然后支使小狗含回来,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娘――”小豆沙看到沈寄便跑了过来。 “小心小心别摔了!”沈寄话音没落,小豆沙一式屁股向后平沙落雁的落地了。瘪了瘪嘴,然后自己爬起来,跺了两下地面,走到沈寄面前让她给自己拍衣服上的尘土。 “我们小豆沙好勇敢!”沈寄轻轻给她拍打干净,小豆沙毫不谦虚的点头,顺便说道:“那天三哥摔得哇哇叫!” “三哥那是跟王爷切磋,摔疼了才会叫的。可跟小豆沙自己这么一摔不同的。”她家小儿子从前不是很用功,现在要迎头赶上有点困难。不过,他能和‘纨绔’背道而驰,力争上进,沈寄是很欣慰的。 魏楹已经做了一年丞相了,虽不说风生水起,但统领百官上承君意,慢慢的铺开皇帝想要的改革局面,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世人都说他和皇帝是君臣相得,两个当事人听到都会不约而同的在心底哂笑,只面上无人能看出来而已。不过这两人在政事上是很搭的,配合得默契无比。而且之前一场大仗,皇帝逐步将一些隐忧都去了,现在朝堂称得上是政令通畅令行禁止。又得了东昌的一百多车金银,还有宁王挖出来的银矿,这一切让他有些无后顾之忧的开始想了许久的革新。不论是国家还是人,那都是手头有粮,心底不慌。 魏楹为相,在皇帝有些操切的一些政务上,秉承事缓则圆的原则,查缺补漏,又善于和皇帝沟通,并没有出现什么太过激烈的事。他放开手脚,彻底的清除常年积存下来的弊政,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养万物之宜。下使各部尚书侍郎能完成他们的职责,内亲附百姓,外震抚异族,上上下下对他倒都还算是满意的。 太子安心读书,听政之余会提一些有效的建议,让皇帝看到他是站在当前改革的一边的,。他没有什么过错,能力也尽有,只要皇帝不想人死政熄,都不会想到轻易换太子。这一年多施政比较顺利,储位稳定也是一个原因。二皇子是不会冒头的,他和小亲王现在越来越走得拢。叔侄俩都打算走闲王路线,很有共同话题。至于最有竞争力也想争一把的三皇子,他为了不去封地出海抓宁王去了。没有夺嫡之争,便可专心施政,一众臣子也不必为投靠哪位皇子而烦扰。魏楹这个丞相做得也就比较顺心。 魏家的年夜饭已经连续两年少了小包子了,小芝麻看父母看向小包子的位置,便弯腰问小豆沙:“小妹,吃不吃嫂子啊?” “大姐姐错了,是吃饺子。”小豆沙奶声奶气的道。她之前说不圆乎的时候,犯了小权儿当年一样的错,饺子嫂子分不清。小芝麻本意是逗父母一乐,没想到小叔叔犯过同样的错。倒是让父母对视一眼,又思念起了小叔叔。 “能找到么?”小芝麻带着弟妹去放焰火的时候,沈寄问魏楹。 “怕是不容易,毕竟晚了那么久才去。无妨,又没说没找到不让回来。我估着也快返程了。” “有确切消息?”沈寄激动的问。 “还没有。不过,三皇子会着急的。” 沈寄噗嗤一笑,这位定然是要催着回来的。他最真实的目的还是皇帝的心意。如果因为要找宁王,在外滞留多年,他不就是白耽误功夫了么。这么看来,有他去倒真是件好事。反正他是此行地位最崇高的人,他愿意担着,别人自然是乐意回家的。 “那他回来以后……” “他当时不走这步棋,因为成亲成得不甚光彩,虽有贵妃与贵人的枕头风,但太后是支持太子的。他必定会被遣往封地。二皇子都准备好要一道启程的了。结果他居然请到旨意去办这件差事,由此避开了去封地。但一走两三年,已是失了先机。而且日后皇上不放心至于肯定还要派人出海的,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嘛。他能说他不去么?要不是这样,太子岂容得他不就封。” 沈寄笑得更高兴了,将来少了三皇子这个不确定因素,魏楹当丞相会容易得多。不用夹在皇帝和皇子还有百官中间,能将精力都投入到执政上去,自然是事半功倍。 不远处小芝麻在点着焰火,小馒头牵着小豆沙的手在旁边看着,还帮她给耳朵里塞了棉花。好在,小妹不像大姐姐,大姐姐有时候真像是大哥!母亲也不管她,总说女儿是娇客,大姐姐在家呆不了几年了,要让她自由自在。也对,大姐姐就要嫁人了,以后让大姐夫去烦恼吧。好在大姐姐也只是在家人面前会露出这一面来。 嘿嘿,今年过年大姐夫又过来送礼了,送得甚合他的心意。要把小妹看好,不能让她往大姐姐的路上走。从前爹爹还会说一句‘像什么样子’,可大姐姐定亲以后他就什么都纵着她了。至于娘,完全不用指望,娘自己就是这样的。哥哥不在,看管好妹妹的责任都在他身上呢。 “好看!”小豆沙高兴的道。 小馒头生怕她闹着要放,于是道:“大姐姐,让下人来放吧,回头小妹也吵着要放怎么办?”一边弯腰对小豆沙说:“三哥抱你回去,咱们和爹娘一起看。”这里离放焰火的地方有点近了。 小芝麻笑了,真是想不到小馒头也有这天啊。 小馒头抱起小豆沙走到魏楹和沈寄跟前,沈寄一指戳在小芝麻头上:“人来疯!” “我替二弟放的。” 小包子倒真是最喜欢放焰火的,沈寄笑笑,小声在小芝麻耳边道:“你也不怕被徐S知道真面目?” “他知道了也只会偷偷给我买焰火。”小芝麻同样在沈寄耳边说着。 沈寄摇头,罢了,大面上过得去让人挑不出刺来就好。陈氏也不是会故意挑刺的人,只要小芝麻按自己教的做,不要跟陈氏抢儿子,抢掌家之权,能生儿子,她这辈子会过得很舒心的。自己用心挑出来的徐S,不会错的。 沈寄摸摸下巴,以后她会是什么样的婆婆呢?小包子出海的时候十一岁,再过几个时辰虚岁就十三岁了,等到回来应该是十四岁。也是差不多要开始相看媳妇儿的年岁了。只不过这回她可以慢慢的寻觅,不至于有人敢强打小包子的主意。 不过,她应该不会是个跟媳妇争儿子的婆婆。她应付魏楹,操心这一大家子还不够呢。哪有时间去跟媳妇抢夺儿子的注意力。而且,她不争不抢,儿子也还算她的啊。小包子绝对不会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那种儿子。她要是无聊到去做这件事,魏楹的应对方法很可能就是专心制造小五。她才不得没事找事做呢。 至于中馈,这个如果媳妇肯接过去,沈寄是很欢迎的。但是,关键位置上她得放上人。中馈的事她可以不插手,但是不能不知道。 能让魏楹看中的嫡长媳肯定是出身大家的,到时候他会给她圈定一个范围,具体人选由她来定。他还盼着嫡长孙能继承衣钵呢。哼,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功成身退,如果他十年后就能退了,为什么不着力培养小包子接棒,反而是指望嫡长孙。他也知道,那就是一句甜言蜜语而已。这样出身的女子,自然是作为当家主母来培养的。主持中馈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这样的女子,会不会自矜于出身,轻看她这个曾经卖身为奴的婆婆呢?嗯,她可不要娶一个这样不省心的儿媳。 是夜,沈寄便是如此对魏楹讲的。 魏楹道:“那当然,未来儿媳妇可以换人,你可是不能换的。” 在这样的担忧下,沈寄开始考察起魏楹给的可以联姻人家的嫡女来。她甚至连眉娘那里的人情都用上了。有些人外在的名声很好,相看的时候也很会装。可娶进门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娶媳妇又没有试用期还能退货的。还是事前了解清楚更好些,夫妻不顺对双方都是伤害。会轻视她的人,小包子绝不可能喜欢的。而且,她也不是只看这一点,还有很多需要了解的。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 魏楹对沈寄谨慎选择儿媳妇的事是赞同的,而且他也信得过她的眼光。再说这是内宅的事,他也忙得没有经历过问。对她动用朝廷的密探查那些大家小姐,他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反正用的是私情,也没碍着谁的事儿。皇帝要是知道小寄的初衷只是找一个不是表面对她恭敬,实则看不起她出身的人,肯定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那些资料都是现成的,勋贵权臣之家,原本就是被监视着的。他们并没有浪费朝廷的资源。 小芝麻知道以后,趴在桌上笑了半晌,“小包子不会一进家门就要当新郎吧?”她记忆中的弟弟还没有变声呢。 “这不还有你在前头么。他一个男孩子急什么,我不过是了解了解。你别说,还真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要是娶进门就是坏家的根源。你爹还指望书香传家呢,哪能娶个不靠谱的嫡长媳回来。” 小芝麻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包子有句话说对了,祖母二两银子把您买回家,真是太划算了。” “是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你祖母那么好的运气呢!” 一年后,小包子归家。魏家的二十万两银子变成了七八十万两,虽然没有一赚十这么多,但也非常的可观了。朝廷自然抽走了不少,造宝船、护航这些难道不需要花费银子么。其实在海上也遇到过几次大的危险,有海盗,还有风浪。所以,这也是富贵险中求。 沈寄在脱却孩童样貌的小包子肩上捏了捏,小包子这回倒是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娘,儿回来了。” 出洋回来情感奔放多了啊,也许是因为在那些地方入乡随俗了,也许是分别将近三年,他再内敛情感也会如岩浆喷发一回。 “姐姐”小包子松开沈寄,看向眼眶发红的小芝麻。小芝麻虚岁已经十六。原本徐家上半年过来商议婚期。恰好那时候得到了宝船返航的确切时间,两家就将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 “我不能抱姐姐了,不过明年我可以背姐姐。”小包子笑着道。明年小芝麻上花轿是需要娘家兄弟背出去的。如果小包子不回来就只有小馒头了,可他才十一要背十六的小芝麻还是有些难度。实在不行,魏楹已经打算让族兄替代了。这件事乐意的人多得是。不过如今小馒头回来就不用了,看着长高了许多像竹子一样挺拔的少年,沈寄非常的骄傲。 小芝麻伸手捶了小包子一下,“哼!” 小馒头牵着小豆沙赶过来,远远儿的就喊道:“哥哥,你回来了。” 小包子转过身去点头,“嗯,我回来了。”三年不见的两兄弟拥抱在了一起。小豆沙站在旁边歪着头打量小包子。小芝麻蹲下道:“不是成天看着画像喊二哥么,如今二哥回来了,你快叫一声啊。” 小包子刚出海那段还不断的给家人捎回新奇东西来,给小豆沙的那一份,沈寄每一样都说给她听,这是二哥在什么地方给你买的,这个是做什么的……再加上房间里一直挂着小包子的画像,她对这个二哥其实也不是太陌生。可是,一张画像,的确是不如成天密封采蜜一样围着她转的三哥来得熟悉。 小包子看一眼小豆沙,脸上露出笑容,“小妹,我是二哥,来,让二哥抱一下。”他眼角余光看向小馒头,小馒头朝他一点头,表示不负所望,小妹是乖巧听哥哥话的。 小包子高兴的展开手臂等着小豆沙,小豆沙慢悠悠的走过去,然后叫了声‘二哥’。小包子高兴的抱她起来转圈圈,“就当连姐姐一起抱了。” 小豆沙高兴极了,虽然没有立马就接受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二哥,但笑闹过后便没有之前拘谨了。几母子进了正房,她理所当然的占据了沈寄的大腿,这是她专用的椅子。 小包子给母亲姐姐弟妹讲着一路见闻,当然,略过了一路艰难,更略过了险些被三皇子玩笑的带到岸上青楼开荤的事。都听得很仔细,小馒头还不住的给小包子茶杯里添茶水,小豆沙更是听得入迷,两只小手托着下巴望着二哥听。 “夫人,老爷下衙了。”沈寄看一眼更漏,申时一刻,魏相爷这是刚到点就走了啊。要不是为了不落人话柄,肯定早走了。他从前外放主政一方的时候,可没少干过早退迟到的事。只是如今,身为百官之首,不好如此罢了。至于下人称她为‘夫人’,称魏楹为‘老爷’,那是因为去年三叔祖父享高寿寿终正寝,所以他们都升了一辈。魏楹当上丞相的时候,听说他高兴的喝了三大碗酒,亲自执笔写进了族谱里,还说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亲眼看到这一天。魏楹听到他的丧讯,也沉默了很久,然后提笔写了一篇祭文送回去。 魏楹踱着慢悠悠的方步进来,尽显一国冢宰的气度。沈寄心头暗笑,骗谁呢,摆明是急着见儿子跑回来。魏楹今年四十二,依然是白面微须的美男子。小芝麻小包子挺拔的身躯都是随了他,小馒头还有些没长开,但过两年也会开始修长起来的。 四个孩子依长幼长成一排给他请安,他点点头在沈寄身边坐下,这才淡然的对小包子道:“回来了。” “是,爹爹,儿子回来了。” 魏楹转向沈寄,“这个生意,以后让给别人做吧。”这头一批入股的,还是朝廷做了动员的。可这么高的利润以后肯定是众人挤破头的。魏家不缺这个银子,就不凑热闹了。 沈寄点头,“知道了。” 魏楹看眼小包子,这一路的艰辛他都知道了,他很为这个长子自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不错!” 小包子的眼底绽放喜悦,能被父亲认同,他太开心了。 魏楹的视线扫过让他满意的长子长子,然后是越来越像样的次子,还有沈寄和她怀里的小女儿。他所有的愿望都在一步一步的实施。而这一切的起步,都是从那个午后养母领回一个骨瘦如柴眼睛大大的小女孩儿开始的。这样的幸福,还将继续下去…… 次年,小芝麻出阁,嫁于已有举子功名的徐S,夫妇和谐,悠游山水之际顺道做成生意无数,养下儿女若干; 同年,小包子小馒头入官学读书。小包子最后成长为一名渊博学者,小馒头成为书法大家。又三年后,小亲王满十五,离开魏府自立门户。醇亲王府紧靠魏府,往来十分方便。小亲王成为最自在的闲王,扶持了诸多剧种的发展,也写下了不少歌颂盛世的剧本并有两本戏曲理论著作传世。当然,被沈寄教养大的小亲王并没有染上玩弄戏子等不堪的毛病。反而对从事戏剧创作表演的人有一份基本的尊重,并且乐于为他们排忧解难,这使他在这一行享有崇高的威望。 醇亲王府落成后,他迎娶丞相魏楹堂妹,大将军魏权亲妹魏氏为正妃,婚后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小芝麻姐弟对于要改口称呼他姑丈,很是郁卒了一阵。小亲王道,你们本来就比我辈分小,有什么好不平的。从宗室那边算,他早就是做太叔公的人了,叫他姑丈有什么吃亏的。 皇帝与魏楹一步一步携手出了一个轻徭薄赋海晏河清的盛世,明君名臣同留青史,另有立下不世战功的林子钦也在这个盛世占据了属于他自己的光辉一页。沈寄传奇的一生也被载入《闺阁传》中。时光荏苒,历史彰显了帝相将的彪炳功业,也留下了魏相与夫人携手相持白头偕老的传说。 (全书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