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   《陷落浪漫》作者:从聆   文案:   云欢到北宁上学的条件是多了个未婚夫,对方是她哥哥的朋友。但众人皆知, 俩人纯粹商业各取所需。   但最近,整个商业的关系好像被有点儿不一样了。   为了持续商业,云欢找理由,重申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不露脸但是巨有才华的大帅比,顶流音乐制作人,连续几年斩获各大国际流行音乐奖项――这辈子就认定他了。   话音刚落,她不小心点到闺蜜语音,激动外放的声音充斥室内:“阿欢!裴颂辞是Trick!!裴颂辞!你梦中情人!!“   “…………”   -   近日以街头路演出圈的琵琶精灵云欢,少女犹抱琵琶半遮面,笑眼梨涡,又乖又纯的形象吸粉无数。   走红不久被扒出小号,实时登顶热搜#云欢 TRICK#,黑稿铺天盖地,蹭热度、攀高枝。   节目直播访谈,云欢还在说话,”Trick……Trick的歌很好听,我对他是对老师的崇敬。”   身后男人穿着松垮的睡衣出镜,眉目待着倦意,“媳妇儿,我手机在你那儿吗。”   “……?”   好一个崇敬。   小剧场:   云欢的小号ID是【Trick今天哄我睡觉了吗】   掉马当晚,裴颂辞走进她的房间。   男人松懒地靠进沙发里,衬衫松垮,温声问:“想我怎么哄?   *茶艺少女X痞撩大少爷   *你踏过世俗烟火,成为我深陷其中的浪漫。   *大五岁/音乐大学/轻松微沙雕甜文/琵琶X流行/   *又名《未婚夫为什么是我的偶像》《在琵琶的道路上之搞到了真偶像》   一句话简介:未婚夫居然是我偶像?   立意:传承 梦想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欢,裴颂辞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你俩怎么看都不会搭上关……   《陷落浪漫》   从聆/2021.03.01   北宁市,九月。   盛夏的灼热落在玻璃窗上,办公室的校牌上清晰镌刻出“北宁音乐学院”。   “我偷偷去看了今年新生典礼,新生代表我们民乐系的!学妹贼漂亮!”   “卧槽?这代表可三年都没有民乐系的事了,我还以为毕业都等不到了。”   “更厉害的是――这小学妹虽然是乡下来的,但是以全额奖学金考进来的!开学典礼上连院长都说,‘前途无量,后生可畏’!”   宁音是全国TOP的音乐学府,院长不知见过多少天赋学子,能给出这句评语已是相当难得。   瞬间,他们对小学妹充满了敬佩和好奇,一个个记着脑袋往里面看。   贺德辉拿着碧螺春到办公室门口,他背着手,跟着队伍俯身探头,问:“人小姑娘,好看伐?”   学长点头如捣蒜,“何止是好看啊?!”   少女穿着小白裙,长发缀着蝴蝶结发饰,背脊笔直得像是用尺子量过,极为端正。   就在他偷看的时候,少女回头向他微微一笑。   哦吼,小学妹还有甜甜的梨涡。   小学妹声音也贼好听:“老师好。”   “老什么……老师?!”学长骤然惊醒,猛虎退后。   贺德辉笑容和蔼:“你看看主任我好看吗?”   “……”   在一阵屁滚尿流里,众人消失无影。   “慢点儿跑!”贺德辉走进年段室,“民乐系人少,也就皮了点。来,喝点茶。”贺德辉欣慰道,“好久不见,阿欢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云老师的风范,真是难得!”   小姑娘鹿眸里似覆着水雾,笑时梨涡显现,看起来又乖又甜的。   “我哪儿能够着爷爷的水准,贺叔叔过誉。”   “实至名归,不必自谦。学校原本想在宣传册上加上师父的头衔,没想到连这你都给拒绝了。”   云欢温声说:“爷爷是爷爷,我是我,我总不好给爷爷抹黑。”   贺德辉越发欣赏这小姑娘。   像云欢这样的学生,注定是老师和家长最偏爱的类型。成绩好,不自傲,礼仪举止挑不出过错,完完全全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贺德辉:“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决定来宁音上学?”   贺德辉是云欢爷爷的学生,而云爷爷是著名的琵琶演奏家,但凡提到琵琶二字,一定会被想起的琵琶大师。   云老爷子一课千金难求,云欢从小就跟着爷爷学艺,论琵琶而言,宁音远比不上云老爷子。   云欢喝着茶,笑:“想来学些爷爷不会的知识。”   “阿欢说笑了,这宁音学琵琶的,怕是没有一个不想和云老爷子学习一二,可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云欢换了长辈能接受的说法,“都说宁音海纳百川,是音乐生的梦想,我想来增长见识。”   说起这贺德辉还是十分自豪的,拍着胸脯:“那是,我们宁音绝不会辜负每一位学生的努力!”   为了避嫌,贺德辉办公室门是开着的,因此隔壁办公室的动静也就异常清晰。   “你看看你的GPA,都在不及格边缘徘徊了!”   “出勤率也是乱七八糟!裴颂辞,作曲系五年制,你还真打算上个大六啊?”   比起那边的训斥连连,少年声音懒洋洋的,像是还打了个哈欠。   “老师,大六我自个儿操心。您忙您的,我回去睡觉了。”   “……”   云欢还是第一次知道,能有人把大学老师弄成成初高中班主任的暴走模式。   这裴学长,着实厉害。   贺德辉给云欢倒茶,见怪不怪,“辅导员训话呢,作曲系的混小子三天两头就要闹出点动静来,气人得很。”   云欢视线捕捉到从门外边走过身影。   少年个字很高,黑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宽肩窄腰,完完全全的模特身形。   模糊而过,银灰的发色更显得侧颜精致。   倒是意外。   混小子还很帅。   “那小子是长的好看,就这气人脾气,宁音里还有大把小姑娘喜欢。”贺德辉无奈道,“不过你可得离他远点儿,别学坏了。”   云欢乖巧点头。   /   宁音的宿舍是四间屋子的套间,两人一间带小阳台,夏日傍晚窗台边带着的热气卷进室内。   云欢的室友,她在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见过了,那扒窗行列中的一员。   女生踩着小高跟,波浪卷发,活泼阳光的类型,“哇!早知道我们同宿舍我就不趴窗户了。你好,我是慕蓝,民乐系古筝专业的。”   “我是……”   “你不用介绍了,民乐系可都知道你云欢,琵琶专业,漂亮小仙女。”慕蓝爽朗地说,“晚上庆祝迎新,一起去吧?”   云欢忙了一天,其实有些困,“我就不去了吧。”   慕蓝熟稔地拉着云欢撒娇,“新生都在那儿,你还是新生代表不去多可惜。就当陪我,去嘛去嘛。”   架不住撒娇攻势,云欢还是答应了。   临近酒吧门口,她手机铃声连响带震半天都不停歇,屏幕里挤满了微信视频和未接来电的条框消息。   慕蓝一看就明白是好学生的家长来查点了,“你在这儿接电话,我去那边儿等你。”   云欢应了好,刚接起视频电话,男人略带傲慢的声音响起。   “知道接电话了?”   云欢立刻道:“哥哥,我错了。”   她声音软糯清亮,喊哥哥俩字时,像是盛了蜜。饶是云忱从小听到大,这会也不由得愣了片刻。   “认错倒是快,现在知道装乖了?”   “哪儿有,我一直都挺乖的。”云欢无辜道。   云忱听笑了,“乖?”   有哪个乖的,会选择违背家里人,背井离乡,单独飞了一千八百公里到北宁上学,甚至宁愿用“娃娃亲”做交换。   她和乖字沾边的地方,只有长相。   云忱懒得和她掰扯,“爷爷那边我刚哄下来了。但是条件,你要住到裴家去。”   来宁音上学的代价还是有的,她多了个未婚夫。   云欢答应得很利落,“好。”   云忱瞥了她一眼:“多了个未婚夫,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   “不担心呀。”   多到什么时候,这可说不定。   云忱提到这茬就觉得头疼,他得接受好兄弟突然变成自己妹夫的事实,还得处理好云欢惹下的烂摊子。   就裴颂辞那破脾气,他再清楚不过。   真和云欢碰一块儿,大小魔王相遇,俩人迟早会闹出事儿。   “我和阿辞交代过照顾你了。”云忱说,“别耍花样,别闹事,别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不然你就收拾行李回南汀。”   “我怎么会耍花样呀。”少女的小梨涡更显了几分甜软,“哥哥放心,我哪儿都不去。”   /   酒吧灯光暧昧转动,拥堵过的人声喧嚣震耳欲聋。   刚答应过“哪儿都不去的”少女,现在安静地坐在卡座上看手机,光影下肌肤白得像在反光,五官精致,小鹿眼里皆是乖巧。   这会儿,上来搭讪的人都换了几个。   “报备完了?”慕蓝拿了瓶旺仔牛奶递给她,“喝这个吧,一看就知道你这好学生没来过酒吧。”   “谢谢。”   慕蓝是真好奇,“南汀是有什么大师吗?现在群里都在讨论,为什么小地方来的成绩这么好?”   “小地方?”   “我说了你别介意,他们都说你是乡下来的,就是南……什么来的。”   云欢理解完她话里的逻辑,“你是说,南汀是乡下?”   “都这么说,我也没听过这城市。据说那块可穷了,就是个沿海小城?不过名字倒挺好听。”   “……”   沿海城市是真,穷是大可不必。   “虽然说学音乐的,只有富和更富。但是我们民乐系是个例外,只有一般和穷。举个例子,”慕蓝指了个地方,“喏,‘宁音首富’就坐那儿。”   云欢顺着视线看过去。   最热闹的卡座,也极为亮眼的存在。   少年银灰发色张扬,懒散地靠进沙发里,衬衫衣领松垮,薄唇边燃着猩红,侧颜的线条锐利精致,沉黑的眸融进光影。   那股子痞欲气息,遮掩不住。   有姑娘过去搭讪,少年漫不经心地抬眸。   啧。   渣苏渣苏的。   慕蓝:“裴少可够野。你看见他手边车模型玩具没,帕加尼风神的钥匙。算算,能在北宁买套房。”   这大概就是今早让辅导员束手无策的裴学长了。   云欢随口道:“挺好。”   “这才是挺好?”   慕蓝连连摇头,看看这学霸之风,虽然是乡下长大的,但就算遇到价值半个亿的车都是处变不惊!   这就是学霸!   云欢茫然:“不是吗?”   这小玩具云忱当成生日礼物送她,因为没驾照,原车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家里生灰。   “……”   这迎新聚会散场已经过了十二点,俩人站在路口等车。   对比起慕蓝的活力十足,云欢已经是困得不行,鹿眼里都是水雾。   慕蓝刚想说话,路边发动机轰鸣的声响引入瞩目,灰黑色的车身铮亮。帕加尼风神,这一停下来周围连敢靠近的车都没有。   车和他们的距离不远。   少了那阵暧昧弥漫的烟火,云欢总算是看清“传闻中的裴学长”到底是长什么样的。   少年五官立体分明,鼻梁高挺,桃花眸生的极为勾人,眼尾自然而然地上扬,眼下点缀的泪痣,天生带着撩人的意味。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热烈,两人的视线撞到一块儿。   桃花眸里深暗翻涌,又像是噙着笑意。   情绪藏匿住,猜不透分毫。   几秒钟的对视,谁也没移开视线。   像在探究,又更像是在博弈。   云欢眨了眨眼睛。   倒不是别的,这银灰的发色,在他那儿确实好看得过分。   小姑娘都爱漂亮,她很早以前就想染头发,指着电视里的爱豆和她爷爷说,“这颜色好好看。”   当时爷爷在老人椅上拿着剪刀,咔嚓咔嚓的给小土狗剪毛。   “你要是敢染那大红毛,爷爷保证你头顶也是光秃秃的。”   “……”   云欢承认她羡慕了。   有一个不用“光秃秃”还能五颜六色的头。   “诶。”慕蓝迫于压力和裴颂辞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了,她小声道,“你和裴少没关系吧?怎么感觉他跟看上你似的。”   云欢收回视线,因为困倦还有些奶声奶气的。   “你感觉错误。”   “没关系就好。”慕蓝很不放心,“像你这样的小软妹,真要遇上他那段位的,骗色骗心还毫无招架之力。”   云欢很不能理解慕蓝的脑回路是怎么走得这么快的,无奈道:“……你想多了。”   慕蓝点头:“也是。反正学霸和学渣,天南和地北,你俩怎么看都不会搭上关系。”   云欢附和,“对,一点关系也没有。”   慕蓝说:“不过总感觉裴少看着像在等人。”   云欢点着消消乐提神,她感觉她现在就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状态。   手机震动,弹出信息框挡住消消乐,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过来,在等你。 ――裴颂辞】   “……?” 第2章 “跟我走吗。”   十二点是都市夜生活开启的钟声,无需星光月芒,大厦高楼亮起的霓虹华灯已是迷眼。   云欢揉着眼睛,确保不是因为自己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节奏而导致的眼花。   【过来,在等你。】   【裴颂辞。】   都是中文,怎么理解起来这么费劲。   裴颂辞。   裴家,阿辞。   啊,未婚夫。   “车来了。”慕蓝伸手在云欢眼前晃了晃,“怎么呆了?”   “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云欢拦下出租车,让慕蓝坐进去,“师傅麻烦您,地址是宁音。”   慕蓝不放心,抵住车门,“你刚来北宁,这么晚一个人要去哪儿?”   云欢解释:“去亲戚家报道,没关系的。车牌号我记下了,到学校的话发个微信给我。”   见她坚持,慕蓝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好。”   车尾的亮红色渐行渐远,覆上朦胧影,招摇至极的帕加尼停在面前。   裴颂辞降下车窗,小姑娘站在华灯交汇处,风吹拂,青丝吻过脸侧。巴掌大的小脸,鹿眸里纯澈似是融合星光。   她安静站在那儿,背后是霓虹晕染的烟酒夜色。   距离不远,能听得见她说记车牌号那句。   声音轻甜,还带着点儿南方的软调口音。   “你刚才喝酒了吗?”   连说话都是好学生样。   裴颂辞指尖点在方向盘上,咬字透着点散懒,“喝了吧。”   她礼貌道:“你可以找个代驾。”   裴颂辞拖腔带调道: “要是不呢?”   “那我帮您报警吧。”云欢鹿眸弯弯,小梨涡更显得甜,“免得您受伤。”   “可是你不跟我走,好像就要回南汀了。”少年弯着唇角,玩味道,“怎么办。”   “……”   两人间的战火不见硝烟。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含笑的尾音里平白添了几分暧昧。   “跟我走吗?”   /   车稳稳当当地停下,像北宁这类一线城市房价只高不低,裴家单独一栋宽敞到分不清多少平米的别墅。这“宁音首富”的名头,坐得相当瓷实。   “少爷,云小姐。”老管家接过车钥匙,“老爷等了您们一晚上,还是快些上楼的好。”   中式风格的客厅,规规矩矩摆放着各种古玩,精雕细琢的古香古色,比文物展览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欢走在裴颂辞身后,从间隙里看见坐在主位的裴老爷子,旁边的应该就是裴父裴远。   “你现在才回来像什么样子!”裴远厉声训斥道,“整夜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人家千里迢迢过来。你就这么对你未婚妻?”   云欢被这一声喊得懵住,还未来得及解释。   少年声音慢悠悠的,很是懒散,“那我,再千里迢迢把她送回去?”   似是很觉得这想法不错,裴颂辞笑了下,“这挺好。”   云欢:“……”   “你――”裴远被气得面红耳赤,“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您啊,”裴颂辞不急不缓,“您不是还教我,怎么出轨和怎么找小三儿吗?”   少年声音带笑,像是说了句如同“早上好”一般平常的话。   氛围里仿佛笼上薄冰,处处透着寒意。   裴远猛地摔下茶杯,玻璃碎片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大堂静了再静。   “叔叔好,”云欢看向裴父,“是我今天学校迎新耽误事。抱歉,让长辈久等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管家刘叔和裴颂辞走在前面,裴远在气头上一时之间还真没注意到裴颂辞身后跟这个云欢。   裴远整理了下神色:“无事。听说阿欢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宁音的,学校事情繁琐情有可原。不像他,大五了还有老师打电话来说学业问题。”   这话说得精妙,经典踩一捧一式的问答,一个回答不好就diss了裴颂辞。   云欢轻描淡写:“作曲系和民乐不同,裴学长临近毕业,辅导员多关心些也是正常。”   “他哪是――”裴远恨铁不成钢,“真是,罢了。”   裴老爷子适时圆场,打量过:“这就是阿欢吧,小丫头倒是机灵。”   不畏场,处变不惊,也知晓说话的度。   “裴爷爷好。”云欢说,“经常听说爷爷提起您的博学多才,让我多和您学学,今天总算是能见到了。”   小姑娘楚楚动人,哄人的话能说成十成十的真意,听得人心情愉悦。   老爷子朗声笑道:“老云可不会说我什么好话,也就是你这小丫头嘴甜。”   云欢:“小辈想和您多学学,那可是真的。”   三两下的功夫,老爷子被云欢哄开心了,连着室内僵持着的氛围都散了些。   比起剑拔弩张的裴父,少年连站姿都是散漫的,银发半遮住剑眉,眼睛随时都快要闭上似的。   混不吝样。   “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老爷子说。   老爷子护孙子护得紧,这话便是不让裴远追究裴颂辞了。   “阿辞。”裴老爷子意有所指,“陪阿欢去看看房间,把人照顾好喽。”   裴颂辞懒声道:“爷爷,我是她管家吗?”   “你是她未婚夫!”裴老爷子高声道,“你不陪,还打算让老爷子我陪?”   “行。大晚上的,您老人家少生点儿气。”裴颂辞从沙发上起来,桃花眼狭长,“小未婚妻,请吧。”   /   云欢跟在这位裴少爷身后,她踩着他的影子走路。少年人高腿长,她还得加快步伐才能跟得上,中间隔着的距离,就像是写着“跟不上就回自个儿家去”。   俩人也没交流,裴少爷很随意地把她带到房门口就撤退了。   云欢坐在床上,独处的时候紧绷着的神经才能松弛下来。她拍了张照片发给爷爷,算是报平安。   云老爷子不会也不乐意用手机,老觉着这玩意麻烦。上次他们聊天,还是她打定主意要来北宁,爷爷一气之下问隔壁阿姨怎么拉黑人,她直接感受红色感叹号。   这还是她走之前偷偷把自己放出来的。   从小到大,爷爷待她极为严厉,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成才,继承他所有的琵琶技艺和学识。来北宁上学,是她第一次忤逆爷爷的决定。   云忱说,她这是迟来的青春期。   但她只是不想一直被锁在慢节奏的小城镇里,既然结果都是娃娃亲,赌一场总比日后迟来的后悔强。   她要留下。   留在宁音。   一室静谧。   云欢看见角落里放着的琵琶琴盒,如果是在家,这个点她还没睡,爷爷大概率会板着脸指着琵琶,凶巴巴地念叨:“睡不着就起来弹琴!有那点时间玩手机,琴艺不知会精进多少,”   “叮咚”,爷爷给她发了条语音,老人家声如洪钟:“这么晚了,才到裴家?”   云欢回:【爷爷怎么还没睡。今天事情有点多,耽误了点时间。】   云爷爷:“想着你睡不着,你和你爸妈报平安了吗?”   报平安的前提,应该是有人知道她出门吧。   没有,又何必报。   云欢视线定格在上面,看了几秒钟才发觉自己走神了。   爷爷像是猜到了她的反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见到裴家那小子了吧,他对你好不好?”   “……”   要把真实情况跟爷爷说,他老人家可能连夜会让她坐飞机回南汀。   云欢:【挺好的。】   老爷子是多精明的人,一句“挺好的”大概就能猜到云欢的状态。他也不拆穿,“都说了你不适合去北宁,小小年纪比我这个老头还固执。”   “还不都是跟您学的,再说我在这真挺好的。”   “既然这样,爷爷想看过那小子的照片,你去拍张照片让爷爷看看。”   “……?”   拍什么照?   就今天这刀光剑影的场面,裴颂辞怎么都不像会让她拍照吧!   云欢急得发语音:“爷爷现在这点,他睡了。”   “你们刚回家,没睡这么快的理。”老爷子下了最后通牒,“拍个照都不行。小孙女,咱明儿个就回南汀吧。”   “……”   云欢用力闭了闭眼睛,“行,我去拍。”   “那快些,老爷子我困得恨。”   “……”   云欢穿上拖鞋出门,她来的时候心里想着事,本来就是个路痴属性,现在仿佛陷入迷宫。   顺着长梯往上,她每走一步,楼楼梯口的灯就亮起一盏。   昏暗静谧的大厅,白色系的三角钢琴立于正中央,对角线过的地方,少年黑裤包裹的长腿搭放在沙发上。   视线上移,少年的衬衫松垮,露出锁骨线条深陷。几许暗芒落在他的脸侧,眼下的泪痣清晰,精致的五官像是从漫画走出来的。   越近看越觉得,这大概就是她小姐妹天天嚷嚷着“哥哥来渣我”“哥哥我可以的”。   渣苏感太强了。   云欢反应时间短,她来不及想那么多,遇上裴颂辞睡觉已经是天大的好运了,能不动声色地把照片拍了最好。她小心翼翼放轻脚步,像是做贼的,悄悄靠近了过去。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对不起”,偷拍乃形势所逼,以后必定涌泉相报,她打开相机。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跳快到嗓子眼了。   按下拍照键,极为猝不及防。   高亮度到刺眼的闪光灯,仿佛是骤然劈下来的闪电,再配上了毫无预兆的“咔嚓”――   今日疑问――   拍照声和闪光灯,是可以在偷拍的时候,同时存在的吗。   “……”   拍照声和闪光灯走过的画面,像是一帧帧地在云欢眼前回放。   进入无限倒带模式。   云欢石化住。   抬眸的瞬间,她接收到了来自另一位当事人裴颂辞的视线。   “…………” 第3章 “那总不能是我见色起意。……   在云欢陷入“是不是能有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的念头时,沙发边传来的动静,强烈到她无法忽视。   少年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了,手按捏着鼻梁,嗓音低哑。   “半夜三更,在拍什么。”   云欢脑海开启飞速转动模式,她拿出手机晃了晃,“来找你要个联系方式,点错了,不小心按到拍照。抱歉。”   他接过她的手机,两个字显得意味深长。   “是吗。”   云欢找到理由,那点心慌也消失得差不多,扬起笑脸看着他。   “那总不能是我见色起意,三更半夜特地来拍你吧 。”   小姑娘鹿眼水汪汪的,映了一片星空碎影,话语听起来格外真挚。   裴颂辞输入手机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手指尖顿了一秒。   他把手机递给她,弯着眉眼,“三更半夜地来,我是不是有点儿危险啊。”   “……”   哪里来的危险!   云欢微笑,是她偷拍做的错事,得忍。   裴颂辞低笑了声,松懒地靠进沙发里,桃花眸微微上挑,晕着月芒春意,眉眼自带温情。   “你刚成年?”   云欢也挺好奇的,怎么他做什么都带着渣苏渣苏的劲儿,“刚成年”的字音莫名带着勾|引未成年少女的禁忌感。   “嗯。”   裴颂辞漫不经心道:“妹妹,待在这儿也不好玩儿,早点儿回家。”   “我不是来玩的。”云欢说。   似是觉得这句话好笑,少年的眉眼被笑意渡上光。   “所以,是来当我未婚妻的?”   云欢被他这渣苏劲晃了一下,险些没领会到少年话里藏着的揶揄。   她慢声说,“我是来配合你应付裴爷爷的呀,我不干涉你的任何事情。至于婚约,两年后我主动和爷爷说我们不合适,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到时候裴爷爷肯定不会说你的。”   这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从开头到结尾,连着他的退路都想好了。   裴颂辞挑眉,“为什么是两年?”   云欢慢声道:“因为两年后才是我的法定结婚年龄。”   因为年纪不到,就算他不乐意配合,这两年他也做不了什么。   裴颂辞似笑非笑:“你觉得我会配合你?”   云欢对上他的视线,鹿眸纯粹又无辜,“你不是不想让爷爷生气吗。”   今天大概是个寂静局。   灯光下,小姑娘的腿笔直纤细,纤腰不足盈盈一握。鹅蛋脸鹿系清纯颜,带笑时似是含着蜜的,毫无攻击力的外貌。   这颜,说什么假话都像真的。   可惜,没用对地方。   “怎么办,”裴颂辞抬眸,压出一道浅浅的眼皮折痕,眼尾下的泪痣勾出些情意来,“我更不想让你留下。”   “……”   大理石地面映出身影,少年字音玩味,逗弄着的意味像是对待无关要紧的小宠物。   “早点儿回家吧,小未婚妻。”   /   云欢顺着长廊走回房间,裴颂辞想让她回南汀,谈合作的事情失败,但她并不着急。   她来北宁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裴老爷子,只要裴爷爷愿意留她,她无非就是多费些功夫应对。   她收到了新微信,没有备注,原本的ID就是个“云”字,头像是黑色系的地球,点进聊天框,上一次聊天记录是在半年前说的是【听爷爷的话,别惹麻烦】。   最新一条是:【到北宁了别给人家家里添麻烦。】   这是她亲爹。   十句里面有五句麻烦。   云欢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反复强调让她别惹麻烦,不给别人添麻烦,仿佛她本身就是个麻烦。   黑色系的背景,这寥寥无几的对话更显得机械冰冷。   云欢没有回信息的心思,去看她费了半天劲拍的照片,结果还曝光过头糊得只剩下个轮廓。   算了,凑活给爷爷发过去交差。   她想起他刚才输入的联系方式,细碎的片段翻涌而来。她好像,之前在车上的时候就给他备注过联系方式。   因为怕回学校的时候被问,她备注的是――   【卖保险的】。   “……”   他刚才输手机号的时候,是怎么个表情来着?   还能在尴尬一点吗今天。   云欢手忙脚乱的点开通讯录,从头滑到尾,有个新的联系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未婚夫不卖保险】   “………”   /   云欢有固定的作息时间,六点就会起来练琴。   也多亏昨晚的那通操作,她睡觉梦见裴颂辞带着小背包,用那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小姐姐,来买份保险吗?”   “……”   不买。   勿扰。   从琴房出来,她昨晚和慕蓝问了些关于裴颂辞的事情,她早起才看到消息。   【裴颂辞啊,大四,有名的‘作曲系混子’。宁音首富,玩乐队出了名的,小迷妹一大把。】   作曲系不是谁都能进的,“四大件”视唱练耳,钢琴要求不输专业,加上本身就需要灵感,好不容易写出曲子来还要继续反复修改,被戏称为音乐学院“秃头率”最高的专业之一。   能在作曲系当混子,也是很有本事。   云欢翻进和云忱的聊天记录,之前聊了些裴颂辞的相关信息,但她当时以为这合作满赚不亏能搞得定,糊弄着过去了。   现在还得从头补课。   裴颂辞有个继母,还有个继母的儿子陈瑾墨,两方关系相当恶劣。   云欢不认路,刘叔带着人下楼。   刘叔:“您平时都起这么早吗?”   他见过的小辈大多都是昼夜颠倒,睡到日上三竿。云欢今早起来问琴房在哪儿的时候,着实让他们意外了一下。   云欢:“嗯,要起来练琴。”   “虽然我懂得不多,但您琵琶弹得是真好听。”   小姑娘生得极为漂亮,弹琴时他偷看到一眼,琴声清亮绵长,少女犹抱琵琶半遮面,周围的时间都像是静了下来。   云欢:“谢谢。”   俩人边闲聊边下楼,脚步忽然顿住。   “你哥那个未婚妻来了,你也不用怕什么。那孩子从小就被放到犄角旮旯里寄养,没回过北宁,她爸妈就没管过她。”   男声听不出声音起伏:“妈。”   “也不知道那姑娘是不是从孤儿院抱来的,还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子都说不准。他们真要结婚了,对你也没半点坏处。就乡下来的姑娘,能有多难处理。”   对话的声音渐行渐远。北宁的天气闷热,阳光落在皮肤上灼烧,从窗外看去一眼皆是高楼。   室内冷气开得低,沉沉降下白雾,刘叔却是紧张地额头冒汗:“云小姐――”   云欢唇边带着甜甜的小梨涡,鹿眸晶亮,像是一点也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没事,走吧。”   刘叔抬手擦掉额间的汗珠。   刚才那话说得太难听,刘叔不由得感慨,也就是云欢,小姑娘乖巧心思单纯不往心里去。   这要换做别人能如此能沉得住气,他定会觉得那人城府耐性极深。   /   早餐时间。   刘叔:“老爷外出。少爷还没起,要等吗?”   “等什么等呀,阿辞可不会早起。”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面上。   裴远不悦:“他不会早起也得起,张叔,去把他叫下楼!”   老管家应是。   云欢不动声色打量过,这个声音和样貌,应该就是裴颂辞那位继母,以及刚才在楼梯口嚼舌根的那位了。   陈雪娇落座,眸光扫过云欢,“这就是定了娃娃亲的小姑娘?从乡下到这儿来,很不习惯吧。”   这话说得很有艺术,在自然中透着“你土包子进村不习惯是应该的”的气息。   “是有些不习惯。”云欢不动声色,眨巴着眼睛,“这位阿姨是裴哥哥的母亲吗?好漂亮呀。”   陈雪娇磨了下后槽牙。   她是不被承认的小三上位,连带着自己的儿子都没办法认裴姓。最烦别人在她面前戳这痛脚,偏偏被云欢一击即中。   “……”   云欢把陈雪娇的神情收入眼底,不痛快就对了。   少女鹿眸水汪汪的,“我说错话了吗?抱歉,还请阿姨多多包涵呀。”   “……”   这是哪里来的绿茶。   “陈姨不会跟小辈计较的。”裴远说,“第一次见面,这是阿欢,阿欢你称呼她陈姨就行。”   “不是第一次见,刚才我和刘叔在楼梯间遇见过陈姨。”云欢温吞道,“她在聊天说……”   陈雪娇面色像黑沉,眼神锐利地瞪了过去,全然写满了警告。   她是真没想到云欢听见还有胆告状,要是让裴远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她不就……   果然,裴远眉头紧蹙,“说了什么?”   云欢眼神小心翼翼地偷看过陈雪娇,像是成功接收到指令,轻轻摇头,鹿眸含着水光,我见犹怜的模样。   “陈姨说很高兴我能来北宁玩。”   闻言,陈雪娇终于松了口气,她就说乡下来的小姑娘能有多难搞定,然而这气还停下来还未多久――   裴远眯着眸,质问道:“刘叔,您刚才是听见这些吗?”   陈雪娇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仿佛坐了把过山车,她频频咳嗽:“我们……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是呀,先吃吧。”云欢怯生生地为陈雪娇辩解,“陈姨真的没说什么,叔叔我没关系的。”   “………”   陈雪娇一句脏话险些想脱口而出,“真的没什么没关系”,云欢装出了“她问候了我祖宗十八代”的感觉。   这她想反驳都没地方反驳,差点憋屈死自己。   果然――   “哐”的一声,裴远猛地把杯子砸在桌面上,吓得陈雪娇也跟着抖了一下。   裴远:“景泰那个项目定了,你最近还是在家里多读点书。”   “……”   景泰的项目她努力争取的大半年,昨天好不容易裴远松了口,今天这么一出又给整没了。   大半年的心血啊。   陈雪娇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偏偏心里在滴血,脸上还得硬挤出笑容,“不聊工作。你不是最喜欢喝豆汁儿吗,今天的早餐吃这吧。”   豆汁是老北京的特色小吃,味道无论是从吃还是闻上,都不是能被大众接受的口味。   刘叔摆上早餐,灰绿色的汤面,没多会儿,已经能闻到酸臭味。   云欢受不了这味道,稍稍皱了眉。   她从小跟着云老爷子长大,沿海地带和老人家的饮食口味都是清淡,这味道她闻起来就觉着反胃。   裴远解围:“阿欢喝不惯就算了,我让刘叔……”   云欢收好表情,“没关系的。”   她一点儿都不在意陈雪娇给她下套,下得越狠,她装得越可怜。   最后吃亏的,绝不会是她。   云欢低头,用汤匙盛起一小勺。   她低估了斗豆汁的杀伤力。   酸味越发逼近,这感受就像有人拿着馊了汤水在胃边上来回蹦迪。   这是豆汁还是魔鬼啊。   云欢神情未变,她就尝一点,就开始她的演技大赏。   就是希望这一点,她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仿佛视死如归,云欢开始面无表情地让汤匙靠近。   一点。   一点点。   在她龟速的移动中,忽然得到救赎――   手腕覆盖上温度,顺着掌心的温度,冰凉感烙印。   视线从少年黑色的T恤上攀,少年下颌线利落,桃花眸敛着,密长的眼睫如羽。   他站在她身后,她像是被清冷的冷松味环绕,又似透着淡淡的烟草味。   她带着她的动作,帮她移开了豆汁。   少年声音响起,像是低沉拉动的大提琴音,磁沉悦耳。   “小姑娘,逞什么强。” 第4章 “小朋友,你看上哥哥了?……   清晨风绕过枝桠,早餐店前车水马龙交织。   慕蓝:“云欢,你喝豆汁儿吗?”   “不了不了。”云欢抱着自己的甜豆浆,连连摇头。   “我估计你也喝不了,这玩意儿当地人也有接受不了的,更何况是你这种喜欢甜口的。”   刚才云欢点的早餐,一系列全都是甜系的。   慕蓝问:“诶,你们南方人吃豆腐脑,真的吃甜的吗?味道会不会很奇怪?”   云欢认真道,“不奇怪,我们那儿都吃甜的。”   “看看这南北方差异,那你来这儿肯定很不习惯。”慕蓝拿焦圈蘸着豆汁,问,“你军训也回亲戚家住吗?”   云欢忽然想起了早上出门前的画面。   少年的礼仪保持得很好,仅仅一瞬便退开,只是顺便带走她手上的汤匙,以及让那碗豆汁远离了她。   随后就是他送她上学了。   车窗阳光偏爱地落在他身上,少年闭着眼睛,如雕刻的五官染着光影,密长的眼睫覆盖下小片暗迹,眼尾的泪痣清晰。   嗯。   还是渣苏感十足。   但是,这是个礼仪满分的渣男。   裴颂辞没睁眼,懒洋洋地说:“妹妹,再这么看着我会不好意思的。”   “……”   可没点不好意思的意思。   云欢收回视线:“刚才谢谢。”   “谢你哥哥就行。”   云欢懂了,他是想说他看着云忱的关系上照顾她的。   “军训可以住校,待不下去了可以随时找我。”裴颂辞桃花眸里染着笑,温声道,“我送你回家。”   云欢微笑,经过这么会短暂的相处,她已经初步了解裴颂辞的了。   用最暧昧的语气说最狠的话,行为处事乖张的大少爷。   恰巧,是她最不喜欢的那类人。   云欢想,过了这两年,他们之间最好就是像甜咸口味截然不同的豆腐脑――   天南地北。   /   这家早餐店是当地正宗的,没一会儿,人群拥堵而进,匆匆而出,来来往往都写满大城市的快节奏。   云欢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闹铃随之而来。   她关掉闹铃,熟练拿出AirPods连接上,注意力全然放在手机左上方的时间条上。   07:59   08:00   刷新――   AirPods里播放音乐,鼓点先入的intro,悠扬入耳的口哨声,二者结合起的旋律轻快,持续带着人律动。   简单,却完全入耳,似是一击即中,完全将人卷入音乐里。   云欢眼睛亮了下,眼神停在页面,期待着每一个音符。   只听前奏,她知道,这次的歌,又要开始屠榜了。   Trick,绝了。   慕蓝好奇地凑过来,“再看什么呢?”   云欢把手机屏幕亮给她看,“Trick的新歌。”   “谁!?”   云欢以为她不知道,介绍道:“Trick,新生代的制作人,现在音源榜上的Hit Song,基本都是他的手笔。”   “这谁能不知道Trick!”慕蓝立刻说,“我是好奇他出新歌了,Trick这次的歌给了哪个团?”   “差异少女。”   “啊……又是湖笔,微博上不吵起来才怪。”   云欢点进微博,比起讨论歌手,更多都是关注这首歌的制作人。   【卧槽上次乐评人diss过他的歌都是电子音效,这次新歌直接没用。你Trick是永远的神!】   【Trick是真的刚,争论一来,歌名叫做《Shut Up》。就是可惜这歌给了垃圾女团,百万作曲人还得和百万调音师合作。】   【没有这百万制作团队。就那女团颜值实力人品,能出圈吗?】   Trick,流行乐制作人,连续几年斩获各大国际流行音乐奖项,亿级的油管播放量担保。   他制作的歌曲给的都是十八线的艺人,爆曲直接将艺人代入视线。就是本人甚少露面,目前唯一的信息只有狗仔偷拍的照片。   少年宽肩窄腰,帽子和口罩遮挡得严实,眉眼凌厉精致。   都说帅哥看眉眼就能看出来,一张照片变成了热门。即便Trick不露脸走幕后,粉丝依旧源源不断。   云欢打开了微博小号,顺势点了新歌转发。   【Trick的小宝贝:安静听歌,别带节奏。】   慕蓝观摩完全程,看见云欢的ID,然后又从头到尾好好地把她打量一遍。   少女鹿眼清丽,唇边带笑,坐姿端正笔直,连吃东西都是慢条斯理的,越看越觉得像是标准的三好学生。   “没看出来啊,”慕蓝调侃道,“居然还是超话大V,Trick的个人站就是你的吧?前辈,佩服。”   个人站等同于后援会,包括周边出图打榜等一系列操作。   云欢运营的个人站从Trick不知名的时候就开了,当时他还没唱片公司看得上,只能在微博发Demo。   从寂寂无名到Trick出圈,云欢这站子运营到现在实属不易,别说就算现在都不流行给制作人开站子。   “叮”,信息。   云欢接收到“噩耗”,由于昨天那张糊了吧唧的图,爷爷作为反馈停了她的卡。   为了让她回南汀,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了。   云欢叹气,只能老实发信息和云忱求救。   【哥哥哥哥,你可爱的妹妹出事啦。】   云忱回信息的速度也是快,也就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回,而已。   【活着?】   “……”   真要有事,她这会儿已经死透了。   云欢发送表情包,一只笑眯眯可爱的小柴犬,配字“你的小可爱想要一点零花钱”。   云忱:【你发现了吗。】   云欢:【?】   对面慢吞吞地发过来张图,是刚才的小柴犬和她的照片,拼成的对比图。   云忱:【你们好像哦。】   “……”   你是真的狗。   “看什么呢?”慕蓝凑热情招呼。   云欢:“‘敲丨诈’我哥转生活费。”   慕蓝凑过来,云欢屏幕上正好出现银行转账信息。   【云忱向您尾号1234的储蓄卡转账存入人民币8.88元,活期余额8.88元。】   “……”   云欢接收到慕蓝两眼接近泪汪汪的表情,像是写着“你生活费就八块钱这是什么人间悲剧”的意思。   云欢想解释:“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   “我懂,我都懂。”慕蓝挠了挠头,“这生活……我请你吃大餐!这早餐,我再去买点包子炒肝卤煮糖油饼,你放开了吃!”   说完,慕蓝就去打包早餐了,是一点解释的机会都没留下。   “………”   云欢微笑,好在云忱今天做人了,下一秒她正经的生活费到账。   云忱:【不谢。】   云欢满意地看着存款,然后刷刷的发了几个云忱面目狰狞和猪猪拼在一起的照片。   手动配字“哥哥你最棒!你们一模样!”。   发完,她迅速下线。   /   云欢抱着手机的地图,她要去找贺德辉了解琵琶的事儿。   灰色的劳斯莱斯停驻,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是裴家的管家。   “云小姐!”   云欢收起手机,走过去:“怎么了?”   “少爷上课的书没带,刚好遇见你,这书你给他送过去吧。”刘叔说着就把手上的书递给云欢,“我这儿还有些事催得紧,他在主二楼的L303,麻烦你了。”   “……”   刘叔说完话,很酷地把车窗一关驶出,愣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并不知道主二怎么走。   云欢把书抱着怀里,另一只手点着手机导航地图,这年段室在哪儿都找不到,还要找主二在哪里。手机输入主二楼,然而地图上没有相关的信息。   她皱着眉,转战向校园底图,交通线树木建筑线密密麻麻交杂。   压根就……看不懂地图。   云欢无语了,她感觉等她把书送过去,裴颂辞都下课了。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男生:“哈喽,找路吗?”   云欢点头,问:“麻烦一下,你知道主二怎么走吗?”   “你说思明楼啊,你顺着这条路往北走,路口东拐,然后向南……”   “……”   云欢听得一头雾水,本来就没有方向感,现在更迷糊了。   指路,原来不用前后左右吗。   “听你口音是南方人吧,分不清正常。”男生热情道:“我带你去吧,正好我也要去那。”   “谢谢你。”   小姑娘背后是蓝色铺满的天,唇边的小梨涡显现,看起来格外的乖甜。   男生愣了愣,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   “你鞋带松了。”男生帮忙接过云欢的书,“我帮你拿一会吧。”   云欢:“谢谢。”   /   教室讲台边,老师正对着蓝色的手机袋对学号点到,点到个名字,还会把手机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按按真假。   没一会儿功夫,讲台桌上有一摞都是抽查出来的手机。   老师:“模型机挺逼真啊,这诺基亚老年机你们都能拿出来啊?居然还有交手机壳的……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给我把手机交上来,不然通通给我出去写检讨!”   老师越说越来火气,底下的学生倒是安静不少,除去最后一排。   “裴少!阿辞!裴颂辞!!”   少年趴在桌面上,银灰的发色惹人注目。就这老师的“咆哮”技能,加上小伙伴的呼唤,是半点没把他吵起来。   江易序忍无可忍,“你他妈半夜去做贼了?再不醒,你这一万字的检讨又来了。”   连番动静,少年总算是醒了。   裴颂辞皱着眉,他眼底还是没散的戾气,字音里完全就写满烦躁。   “吵个屁。”   即便江易序在危险边缘徘徊把这个大魔王叫起来了,也还是没挡住老师的怒火。   “裴颂辞!就你没交手机,还有心情聊天呐?”老师瞪着眼睛,“上课睡觉迟到早退,你们上课是为了什么啊?!”   裴颂辞刚睡醒,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散漫极了。   “为了,出勤率?”   宁音规定每节课出勤率不到百分之八十,禁止参加期末考。   顿时,底下笑声一片。   老师气笑了,“上课是为了出勤?不记你们缺勤,要走给我赶紧走!你们都是!”   少年站起身,课椅摆动发出声响,还很有礼貌,“老师再见。”   “……”   裴颂辞一连串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连看也没看老师,径直地往后门出去了。   嚣张,还让老师无话可说。   他们这群人本来就又傲又刺,听到不记勤率更是毫无顾忌,教室后门陆陆续续翘课,一个班走了大半。   江易序从后面跟上,手搭在裴颂辞的肩上,“听说你家里来了个未婚妻,怎么样,漂亮吗?”   “肯定漂亮啊,没看我们裴少一晚上都困成这样了。”   开了黄腔,几个男生笑成一团。   他们本就纨绔,打闹玩笑,引得路过的女生一直往这儿瞧。   银灰发的少年最为显眼,桃花眸里的笑意痞气又恣意。   “诶,”男生指着前方的位置,“那不是今年的新生代表吗,贼漂亮的那个。”   江易序看过去,“你说云欢啊,系里可有不少人想要她的联系方式,可惜一个都没给。不过怎么好像,她是往我们这边过来?”   云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毕竟还是上课时间。但他身旁那群人,也不像是来上课的。   她把书递给他,言简意赅,“书。”   立刻,有人开始起哄,“刚才还说裴少有个娃娃亲,现在看来美人缘不断啊!”   裴颂辞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刘叔让你送的?”   “嗯。”云欢说。   裴颂辞接过书。   夏日烈阳落在人身上,适时吹起的风带过燥热,书页的一角翻动,连带卷出一角粉色的信封。   江易序眼疾手快,抽出那信封,拿在手中转悠一圈,“原来小学妹是给阿辞送情书来了啊。”   “……?”   云欢茫然得很。   她什么时候送情书了。   暧昧起哄声倒是半点不减,还越说越混。   “阿辞,人小学妹一番心意,你拆开看看啊。”   “这新生到校才几天就看上裴少,眼光可真好。不过人小学妹多漂亮,真要在一起也不亏啊!”   江易序拆开信封,从第一行就开始念,还故意拿捏着腔调,贱兮兮的,“你知道你和天上的星星有什么区别吗?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妥妥的土味情话版情书。   念完之后,大家看着云欢的目光,就差写着“人证物证具在”,“你这还不是来告白的吗”。   “……”   裴颂辞稍稍俯低身看她,桃花眸笑意蔓延,玩味又没个正形。   “小朋友,你看上哥哥了?” 第5章 “看上你了,考虑一下。”……   云欢真是辩无可辩,“我……”   “咳。”江易序晃了晃手里的信封,“还没念完呢哥,人家这署名是张阳,一爷们儿。”   “……?”   在众人都尴尬住的场合里,云欢觉得她理清了逻辑。   她看着裴颂辞,认真说:“你考虑一下,张阳,看上你了。”   /   九月初,烈日炙烤,额角间的汗水止不住的落下。   满目绿色的方阵里,新生军训拉开帷幕。   少女站在前排,长时间的保持站军姿,白皙的肌肤映红,动作却没有半点含糊,板正得像是个小古董。   教官厉声道:“抬头挺胸收腹!一个个大学生都是病秧子吗?!”   教官顺着队列,一排排地走过去纠正站姿。他黑着脸,站在云欢前面,“你们还不如个小姑娘,就只有她动作最标准!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们这十五天军训的班长!”   方阵里鸦雀无声。   江易序站在三楼上,思明楼正好能看见操场军训。   他用手肘碰了下裴颂辞,“还真没看出来,这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耐力是真的好。”   小姑娘的身影很好认,最标准的那个就是。   迷彩服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遮住裤缝边的手。鹿眸像是固定,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前方。   连在这事儿上,都是个十足的好学生样。   “事情问清楚了,那哥们信是送给云欢的,送错了。”江易序说,“云欢这姑娘可以啊,今年最知名的新生了吧,就连作曲系的老师都夸她。”   没人说话。   江易序转头看,少年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火焰在手中打转,像是半点没听见他说话。   “我说话呢,这气质型乖甜美女你就不看一眼?”   乖?   裴颂辞想到她演陈雪娇那场戏,怕该来的不是北宁音乐学院,是北宁戏剧学院。   “诶,”江易序换了个话题,刷着关于Trick新歌的音源排行榜,“阿辞,你新歌又爆了。”   裴颂辞半天才懒散地回一句。   “应该的。”   “……”   这回答,很裴颂辞。   “就咱这被老师赶出教室的次数,”江易序感慨:“真要有人知道你就是Trick,估计热搜都得爆个几天。”   /   九月烈阳严格遵循着“你若军训,便是晴天”的铁定律,教官持续的拉踩对比中,总算是迎来尾声。   宁音里确实不少人都是公子哥和小姐,被折腾得都是就地躺,毫无包袱可言。   慕蓝吹着小风扇,眼神往云欢那看。   军训大家都狼狈得很,而云欢还能礼仪端坐,背脊板正得像是直尺,连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   她想“人穷志不穷”,看看云欢这内涵教养,一看就知道是“环境不能阻止孩子的教育”的典型代表。   云欢抱着水壶,小口喝水,“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慕蓝问:“辅导员说今年贫困生补助的名额下来了,要帮你拿报名吗?”   云欢猛的被呛到,一阵咳嗽,“……什么?”   “扶贫名额,你别不好意思啊,谁都有有困难的时候。”   “……”   云欢很认真地解释:“我真的不需要,不缺钱,我们家不需要扶贫的。”   她神色太过正经,慕蓝噗嗤笑出声,“知道了,如果你有需要就和我说。不过你嗓子有点哑,还好吗?”   云欢被任命小班长,教官嫌她说话声音不够洪亮,连续嘶吼个几天,她嗓子现在是半哑的状态。   “没关系。”   就连慕蓝一个女生,都觉得云欢乖得过分,心疼道:“你也别什么都自己硬撑着,实在不行就和教官说换人,有困难要说知道吗!”   云欢忍不住想笑:“好。”   慕蓝趁着空隙刷手机,“诶,这照片的女生是你吗?”   照片是之前她给裴颂辞送书的时候,拍照的角度有些模糊,只能看清轮廓。PO主是学校的表白墙,配文:【今年新生动作还真快。别说,俩人站一起还挺配的。】   表白墙下的评论是公开的。   “这是琵琶专业的云欢新生代表长得特别漂亮,就是家境不怎么好,乡下来的。”   “难怪要趴着陪上,我刚才还听他们聊天说要申请贫困生。”   “……”   慕蓝看得无奈:“就这么一会儿的事情都能传出去,真――谁搭上裴少都是事儿。”   云欢没应。   她倒是想离他远点。   “像他那样模样好家世好的,想追的女生多了去了。只不过大少爷性子傲,小姑娘这搭不上目标,火就转移别人那。”慕蓝偷偷给云欢指方向,“喏,林妤真。从附中就开始追着裴少跑,难缠得很。”   云欢看过去。   林妤真正拿着小镜子补妆,从防晒到口红,没有一个地方是落下的,相当精致。   不知道林妤真身边的人和她说了什么,眼神锐利地往她这看。   慕蓝从小就林妤真不对付,说:“那姐们儿不是什么善茬,你离她远点儿,别被欺负了。”   “好。”   休息得差不多,云欢起来问正事。   “军训的晚会,大家有想报名表演的吗?”   宁音是音乐学院,随便抓一个都能上台,但表演机会每一个都值得重视,她为了公平起见,自主报名。   “我!我想来。”有个男生怯生生的举手,“我是琵琶专业的新生,可以吗?”   云欢:“当然可以,还有人吗?”   “不我不行了,训练训得我都快抽抽了,完全表演不动。”   云欢:“既然这样,那――”   “等会儿,”林妤真站起来说话,“这表演名额,民乐系不是不上台的吗。”   林妤真是话里有话。在宁音,民乐系算不上是顶级的专业,人才也不如其他专业的多。   慕蓝皱眉:“民乐系是不乐意上台,你管得着吗你。”   “那你们想要表演什么?吹个唢呐还是拉个二胡?”林妤真嘲讽意味越发明显,“军训汇演,又不是给谁奔丧来了。”   慕蓝忍无可忍:“你――”   云欢拦着慕蓝,慢条斯理道:“个体对音乐的理解不同,无可非议。但你能认知的,必定是你以为的。”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   “小班长这话是几个意思啊?”   “你文化沙漠啊。云欢是说,林妤真以为的民乐,是给她自己奔丧来的。”   “哇哦……”   刚才举手的男生不想惹事,小心翼翼道:“我……我不表演也可以的。”   “这位男同学,你是学琵琶的是吧?这看起来是有点儿娘。”林妤真轻笑道,“听说过吗?古人云,男不学二胡,女不学琵琶。”   这句话是早年间对学琵琶或者二胡的偏见,因为男性学二胡的大多都是盲人,女性学琵琶的多为青楼艺妓。   岁月磨灭了太多印记,古为只征前战曲的琵琶,而今却成了外行眼里的下九流。   话说到这份上,民乐系按捺不住的已经站起来,“你想闹事是吧?”   场面像是凝固,战火一触即发。   云欢淡声道:“请回原位,坐下。”   “可是她――”   少女语气温润,话里却是十足的威压。   “军训期间打架,负重跑圈五公里。劳烦各位同学,坐下。”   刚躁动起的人群,顿时静下来。   “阿欢,你要是怕惹事就让我来。”慕蓝皱着眉说,“不收拾她一顿,我感觉我浑身都是火。”   收拾还是要收拾的。   云欢自认为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既然是晚会表演节目,比起打架,斗琴合适些。”云欢看向林妤真,“您比吗?”   她声音甜糯,笑时带这小梨涡,即便是迷彩加身,人看起来也察觉不到半分的攻击性。   林妤真哼了声:“我可不跟娘们唧唧的人比。要比,你来。”   旁边就有人提点:“云欢再怎么样也是今年的新生代表,连院长都夸过,实力肯定不差。”   林妤真毫无顾忌,“不是扶贫政策吗。谁让她够有‘天赋’。”   云欢笑笑,不置可否。   林妤真:“如果你输了,晚会的表演,你上台拉小提琴。也好让大家看看,这个所谓的新生代表,究竟是怎么个实力。”   云欢:“如果您输了,麻烦向所有民乐系的学生,道歉。”   “好啊。”   /   本来就是新生军训期间,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热闹。没一会儿,学生已经自主组成观看演奏的方阵。   林妤真是学小提琴的,手里的小提琴接近七位数。学器乐的,乐器相当于自己老婆。   虽说用价值衡量乐器肤浅,但也这能从侧面体现其价值,例如现在――   琴弓触及琴弦,小提琴音色初起,如同钻入耳畔,悠扬盘旋的音色由悲情到高昂。林妤真闭着眼,指尖行云流水,音落如水滴。   一曲结束,场上皆是掌声。   云欢算是知道林妤真是哪儿来的傲气了,小提琴的音准控制最难,手指按弦的压力偏差,就会导致音准失误。   而林妤真的小提琴,音准偏差小,音色又极为好听。   林妤真下台姿态高昂,像是开屏了的雄孔雀。她看云欢的眼神,轻蔑又得意。   “刚才被激得忘记了,这丫头去年就开演奏会了。”慕蓝着急,“要是不行咱就跑,我就不信她能架着你去拉琴。”   隔行斗琴本就具有局限。   云欢从慕蓝手里接过琴盒,“我等下要是输了,记得拉着我逃跑。”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跟你说认真的,林妤真的小提琴最少也是宁音TOP十!”   云欢把军帽摘下,将散落的长发拨弄到颈侧,笑意温柔。   “那就好,输给她也不丢人。”   ……   下课时间,大操场上人来人往。   “慕蓝!”   慕蓝正紧张着呢,抬头看过去。   一拨人说说笑笑,身上的行头都是一线奢侈品。走前面的江易序和裴颂辞最为显眼,好认得很。   江易序是习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的人,“在路上就听见了,林妤真厉害啊,小提琴功底太扎实。”   他们几个都是胡同里长大的,勉强还能算是青梅竹马。   “滚蛋。”慕蓝差点想踹人,“帮她说话你来我这边凑个屁。”   “女孩子家家斯文点。”江易序没脸没皮惯了,笑,“阿辞,你觉着小美人能赢吗?”   裴颂辞抬眸。   少女坐在椅上,正在调整弹奏姿势,鹿眸里亮莹莹的。   有男生议论:“琵琶啊,古典器乐和民乐乐器的差别来了,价格的天花板在那。”   江易序:“这都看不出来云欢的琵琶,能不能有林妤真十分之一的音色。”   “……”   于嘈杂声里,少女的指甲快速拨动过琴弦,狰狞声平地而起,锐利高昂,琴音如直接代入战场,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所谓琴音,一声即见高下。   “卧槽,是《十面埋伏》。”   “真的绝了吧!云欢看上去这么软,这么有杀气的曲居然也能撑得住场。”   惊叹声四起,慕蓝注意到站在台下的林妤真捏紧了衣角,像是斗败了的公鸡,黑沉着脸。   台上,少女垂着眸,右手拨弄琴弦的速度愈加急促,甚至到只剩下模糊的残影。一层层叠加过的琴音,直接拟唱出笙管齐名的浩荡。   弹拨之间,杀机潜伏。   处变不惊,亦是荡气回肠。   五分半钟,寂静全场。   似是于金戈铁马的战场,所有人,久久不能回神。   掌声如雷动。   “卧槽,刚才林妤真说学琵琶的娘,云欢反手一曲杀气腾腾的《十面埋伏》,我听得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这是什么琵琶精在世!白居易的《琵琶行》,诚不欺我!”   “难怪院长说‘前提无量’,这个琴技,宁音学生根本没人能跟她相提并论!”   江易序张了张唇,半天才回想起来自己刚刚要说些什么,“这姑娘,反差这么大的吗。”   裴颂辞回神。   她是真的做到――   眼前是千军万马,而她用琴音,兵不血刃。   夕阳弥留,粉霞卷进天幕,低低浮起的蝉鸣。   少女抱着琵琶,温柔的眉眼像是装载了一整个盛夏。   裴颂辞静静地看着,桃花眼里倒映出小姑娘的身影。 第6章 “我都感觉我恋爱了。”……   在大家都感叹今年民乐系来了位“琵琶精灵”的时候,慕蓝已经在感叹云欢强悍到让人害怕的自律性了。   早晨六点,灰蒙天色携带过清亮,云欢背着琴盒走在校园小路上,手里还带着杯加糖的豆浆。   慕蓝走在她旁边,连眼皮都睁不开,整个人和“孤魂野鬼”就差个□□区别。   “姐妹,你真的不会困吗?”   “不困呀,我在家都是这个点练琴。”云欢想了想说,“如果你困的话,还是好好休息吧。麻烦你跟我出门了。”   慕蓝强撑起眼皮,“我不能因为睡眠,丢掉我的室友。”   云欢是个超级无敌没有方向感的路痴,看不懂地图,手机APP光标经常分辨错误,找人问路东西南北她更是一头雾水。   就上回去个食堂吃饭,慕蓝等了她半小时,她都还在宿舍楼里迷路。   云欢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证明一下,“我能找到地方的,就是……时间长了一点。”   “那可不是一点,”慕蓝毫不留情的嘲笑,“三天两夜还差不多。”   “……”   但凡是音乐学院,都会出现“抢琴房”的日常现象。即便现在是早上六点多,琴房楼大厅里排起的长龙队伍简直望不到头。   慕蓝走到后面排队,“每次在排琴房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到宁音的厉害之处了。”   很多人说,大学就是一个小型社会,有比你厉害的人,有比你厉害还比你努力的人,也有比你有捷径可走的人。   “看见那人了吗。”慕蓝说,“林妤真自己起不来排队,就会花点钱让人帮忙。不过她也殷勤得很,还帮裴少抢个琴房。”   话音落下,就看见林妤真拿到了登记完的学生卡。   云欢笑:“裴颂辞会来琴房吗?”   “来才有鬼呢。”慕蓝打了个哈欠,“昨晚他们那群混子还在K2玩,咱在这用功,他们呢,这点都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他们那群人,白日黑夜颠倒,灯火酒绿的奢侈里沉沦,和定时定点的早起用功,是两个极端的存在。   云欢:“K2?”   “Club,裴少他们的‘根据地’。”慕蓝俯在云欢耳边,放轻声音说,“昨晚还有人闹事,胆儿有多大下场就有多惨。”   动到裴颂辞,也是没长眼。   云欢点着手机屏幕,暂停播放的歌曲是《Shut Up》,Trick的那首新歌。   她的歌单里只有Trick和一些古典乐曲。   慕蓝看了一眼,“你真的很喜欢Trick。”   云欢鹿眸里仿佛是装着星星:“他的词曲很好,编曲也很好,制作都好。”   慕蓝笑:“在你眼里他可太好了。”   对面的林妤真像是也看到她们,但不再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只是捏紧琴盒的背带,转身就走。   慕蓝看着“落败的公鸡”姿态就觉得畅快。   “她在舞台都是表演和领奖的,上次在全体新生面前向民乐系道歉。她有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的人,这一出打脸,可乐死我了。”   云欢拿到校园卡,准备去琴房。   慕蓝:“就这样她还说民乐,还说琵琶二胡呢?这都21世纪了,《十面埋伏》打脸打肿她。”   云欢没说话。   林妤真是错,但这也依旧是一大部分人对民乐的观点。   不入耳。   不好听。   格局小。   云欢登记的琴房在四楼,刷过学生卡,滴滴一声就开门进去。   弹琴的过程,其实算是枯燥。反复的谱子,反复的练习,也不是所有的音乐生都会像云欢这样,静得下心,一坐就是一上午。   慕蓝忍不住问:“你平常练琴时间是多久?六个小时?”   “差不多,八个。”   “哇,绝了……”慕蓝连连鼓掌,“不会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练过来的吧?”   很多器乐,最好都要具备童子功。   云欢上次的《十面埋伏》轮指根本没有杂音,要达到这技巧难度,纯粹是靠年份下苦心练出来的。   云欢放好琵琶,声音沙哑,“差不多。”   她很小就跟爷爷学琵琶,以前总是被爷爷逼着学,爷爷很严厉,练习时甚至会在她身边放个计时器,看看到八小时没有。   “我赶考的时候,最多也才加练到八小时。你这每天都是,真的太狠了。”慕蓝说,“还是先休息会。你嗓子很明显就还没好,喝点水先。”   “有吗。”   “有着呢。”慕蓝说,“一早上咳嗽几次了,这状态不控制,过两天就该去医院了。”   云欢等嗓子的不适感过去才说话,“琴房里不让饮食,我出去再喝。”   慕蓝惊讶了:“你也太好学生了,这规矩都守。喝口水咱也不是吃零食。”   云欢笑了笑没说话,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慕蓝也不违背她原则,等时间差不了说:“你下楼买瓶水喝先,楼下西边……左手边就是小超市。共享定位我打开了,你别走丢了。”   “……”   “身上还有钱吗?”慕蓝说着就想给云欢转账,“我给你――”   “有!”   云欢一激灵,多亏表白墙那波宣传,现在大家默认她穷,特别是慕蓝,还老想着接济她,她怎么说都不信的。   云欢:“我真的有!我去超市了!”   “诶……你慢点……”   等云欢消失得没影了,慕蓝自顾自地说话,她这表达方式,应该没有太伤人吧。   下次还是说得委婉些,别把人再吓跑了。   /   出来是早晨,现在看已经是快中午,阳光照在人皮肤上个还有些刺痛感。   小超市位置很好找,走进门,清脆的口哨声入耳,播放的是Trick的新歌《Shut up》的前奏。三两步外挑选零食的学姐还在讨论。   “Trick这首真的绝,旋律一遍就上头。就差异少女的嗓音每一个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像是动画的OP,特别有画面感。”   “名字虽然是叫闭嘴,歌词立意也很好!‘别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太A了。”   云欢弯唇。   粉一个全能音乐人的好处,不用粉丝吹|逼,多得是人会夸他。   云欢看着冰箱里的柠檬茶和水,犹豫半晌最后选了柠檬茶,还顺手买了两支草莓牛奶糖。   慕蓝怕她不休息,还给她规定了时间。一时半会也不急着上去,她找位置坐下拆开糖盒。   草莓和牛奶味碰撞,融在唇齿间的味道,甜滋滋的。   云欢满意地眯起眸,像是找到小鱼干的猫咪。   透明的玻璃窗倒映出来往不绝的学生,他们大多背着乐器,或者手里带着专业书,三两结伴,聊的和弦、和声、曲调。   云老爷子就十分不能理解,她到底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来到北宁。   她要学习的,他都能教,也能教的比宁音的老师好。   但宁音有她想要的。   这里有她最想要的并行不悖。   这里也最能让人知道。   “大喜大悲”只是民乐的一部分。琵琶,不来自勾栏之地。   /   云欢静静地看了会。   透过厚重的玻璃,跑车张扬的轰鸣声闯入,依次驶入,一行人浩浩荡荡,就连小超市里的收银员都忍不住议论两句。   “那粪叉子是玛莎拉蒂吧?”   “会不会说话!那粪叉子你买得起吗?再说,那后面一台比一台贵着呢。”   云欢认得,后面那辆是裴颂辞的车。   没过会少年下车,银灰发色更衬肤色冷白,桃花眸懒散地垂着,慵懒的模样,也不知是睡醒了没有。   她想,至少慕蓝没说错,他不来琴房,但他会来学校。   从楼上下来位女生,踩着六厘米左右的细高跟,殷切地小跑到他身边。   这大概也是种女生独有的功夫,穿高跟鞋健步如飞。   云欢不用听都能想象到,林妤真这会儿和裴颂辞说话的声音是怎么个千娇百媚。   只要是没有瞎,都能看出来林妤真往上凑的意思,连那几个玩得混的男生都有起哄的。   哦不对,还是有看不出来的。   少年长腿一迈,搭理都没搭理,直接走进小超市里。   好戏中止。   这会儿小超市里的人少,转悠几圈就能逛完。   有男生眼尖,一眼就看见云欢,“别的不说,今年民乐新生的质量是真的好。这姑娘,光坐那,我都感觉我恋爱了。”   江易序笑骂:“只要是个漂亮的,你他妈一天恋爱八百回。”   “那不一样。”男生笑得暧昧,“她是初恋!”   昨晚的事情闹得狠,裴颂辞没睡好,有点儿不耐烦。   “起来点儿,别挡路。”   江易序凑过去:“阿辞,看看初恋伐?”   裴颂辞皱着眉。   少女长发梳成丸子头,红色的发圈,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笑时的小梨涡像是藏了糖。   旁边的保洁阿姨找她说话,“小姑娘,麻烦您把那墩布递我下行吗?”   小姑娘明显是茫然了会,最后略显笨拙地想把手边的抹布递过去。   江易序笑得不行:“这姑娘太萌了,递个抹布哈哈哈。”   裴颂辞揉着眉心,想起她刚才的神情,又觉得好笑。   /   云欢还在纠结“墩布”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少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修长的手指握住拖把,随后把它递给了保洁阿姨。   保洁阿姨道谢。   两人的身高差大,他还是站着的。   “谢谢。”云欢仰着小脸看他,“墩布是拖把吗?”   走近看才发现,她发间还别了个毛茸茸的小兔子发夹。   小姑娘,看起来是真乖。   裴颂辞:“方言。”   云欢感觉到了北方方言的神奇,“这样。”   她话刚说完,就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眼刀”,锐利之中还有些熟悉。   林妤真正瞪着她。   “……”   她没做错什么吧。   云欢看了眼身边毫无察觉的裴颂辞,恍然大悟。   她凑近些,小声提醒道:“那个,林妤真好像吃醋了。”   小姑娘鹿眸水汪汪的,声音要比往常低些,身上清甜的鸢尾花香透了过来。   裴颂辞拉开距离,“嗓子不舒服?”   “一点点。”云欢说,“林妤真,你该过去了。”   她是个很想得开的人,他们不喜欢彼此,她也不会用什么“娃娃亲”来绑架他,最好的状况就是各不相干。   但似乎有些事情总在意料之外,在她说完之后,裴颂辞没有半点反应。   “……?”   这是个什么招数。   裴颂辞稍稍俯低身,靠近在她耳畔,低沉缱绻的字音漫开。   “小朋友,帮个忙。”   云欢被正想问帮什么,他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她发顶,轻微带起了阵烟草味。   猝不及防,她反应僵住。少年的手在发间抚过,动作很轻,触碰过她的小兔子发饰。   裴颂辞桃花眸微弯起,眼尾勾出微微上扬弧度。那双眸子天生带了情意,撩人不自知。   “很漂亮。”他慢条斯理道。   说完,他便退开了位置。   云欢回过神,角度偏差,他离开后的位置她看见了林妤真,也不知是看了多久,那“眼刀”像是修炼到了顶级,恶狠狠地剜她一眼,最气得跺脚走了。   云欢有些惊讶,问:“你用我帮你赶桃花?”   裴颂辞靠在墙边,京腔更显得人痞气。   “反应还挺快。”   “……”   真是混到一定地步了。   云欢气得想吃糖缓缓,手没碰到糖盒,就已经被人拿走。   抢糖者,必不是好人。   云欢忍无可忍:“裴颂辞,你……”   话还没说完,少年伸出手,漂亮修长的手指间放着盒糖,递到她面前。   粉色透明的包装,上面印着日文。   他给的是润喉糖。   云欢的视线在他和糖之间来回转悠,还是没理解他想干什么。   “什么?”   裴颂辞轻描淡写:“嗓子不是不舒服吗。” 第7章 “我们情投意合、如胶似漆……   琴房楼的小超市一贯人少,慕蓝发了短信,说让她不用上楼,她们等下直接去吃饭。   她回好。   云欢看着桌上这粉色的润喉糖,又想起他刚刚那句“很漂亮”,她下意识摸她毛绒绒的小兔子发饰,还在,就是不知道歪了没。   裴颂辞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歪。”   “那就好。”云欢扬起小梨涡,鹿眸弯弯,“这小兔子是漂亮吧。”   她很喜欢毛绒绒的物件,就是云忱每次都嫌弃她幼稚,说什么都十八了还以为自己三岁。   不知道该如何和钢铁直男沟通,今天终于迎来了懂行的,她兔子就是最漂亮的!   “一般。”他语气隐约还有点嫌弃。   “?”云欢噎住,“那你刚刚还说它……”漂亮。   少年桃花眸生得极为漂亮,泪痣天生卷着情意,落了窗外飘进的阳光,像是玩弄暧昧的妖孽,专收刚坠俗世的少女。   他声音低而缓,“说的不是它。”   /   氛围有些尴尬。   她习惯性地戴耳机,连接后AirPods里没有声音,但屏幕显示音乐在播放。   有两种毛病,耳机坏了或者不小心连接到别人的蓝牙。   一般就算连接错,正主也会在附近。   云欢下意识往旁边看。   从窗户投射进来阳光细碎,桌面上摆着未写完的曲谱,少年神情漫不经心的,右手在曲谱上勾勾画画。   左手手托着下巴,修长的指尖点着AirPods的切歌键。   云欢都在怀疑,他这个写曲的过程,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还以为都是那种秃头模式,绞尽脑汁。   听见动静,裴颂辞撩开眼皮。   “你的?”   云欢回神,“不小心连错了。”   裴颂辞摘下耳机,桃花眸里带着笑,“喜欢Trick啊。”   他切过几次歌,全都是他的作品。   云欢没回答,先断开手机的连接,“在这儿写曲?”   裴颂辞像是写完这十分钟的速成品,懒散道:“赶作业。”   云欢有些想笑。   就他这个无法无天的作风,原来是会在结束一晚上的“混战”之后,第二天赶着交作业的吗。   她顿时想起来“我抽烟我喝酒我旷课,但我是个好学生”。   “云欢!”慕蓝站在窗外面和她招手。   云欢点头示意看见了,她站起身,犹豫了下还是把桌面上的悠哈递给他,当做刚才的回礼。   “谢谢。”   /   江易序转着裴颂辞边上的奶糖,调侃道:“呦,我们裴少不是从来不吃甜食吗。”   “阿辞何止是不吃,还嫌弃得很。”男生调笑道,“上回那谁给他糖,人在K2里喝吐了才完事儿。”   裴颂辞把手里的曲谱扔给江易序,话里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   “那玩意儿,腻得慌。”   江易序没脸没皮,“既然这样,那我可拆了啊。正好尝尝‘初恋’的糖是什么味道。”   他还没把糖盒打开,裴颂辞提前一步抢过糖,动作都不带犹豫,“哐当”一声,直接将糖扔进垃圾桶。   少年往前走,地面上的身影拉得颀长。   “烦。”   “看见没?你们裴少,自己不喜欢,还不让别人喜欢。”江易序说,“真要谁家姑娘被他看上,都不知道是好是坏。”   男生:“漂亮有钱的追阿辞的姑娘多了,裴少都不带搭理的。他得看上云欢这种吧?之前不是还看她弹奏来着。”   “云欢?压根就没那事儿!”江易序笑,“美人佳曲,您知道裴少当时想的是什么吗?”   “什么?”   江易序一字一顿:“琵琶,谱曲很、麻、烦。”   “……”   /   这几天社团招新,校园绿荫下,来来往往的都是人。顺着街道过去,还能听见“宁音街舞社,优先择偶权。”的呐喊招新,另一边穿古装跳宅舞的猛男“占卜占卜,富强民主”……   云欢确实明白了,在宁音上学压力挺大的吧。   这一片花里胡哨的社团里,不远处的那个只有一张普通不过的书桌,用红色油漆龙飞凤舞地写着“TRAP”的社团,就极为显眼。   连招新的学长学姐都没有,但对比之下,那儿的人却是最多的。   云欢:“那是什么社团?”   “Trap,流行摇滚乐队。”慕蓝了如指掌,“宁音里人气最高,最会赚钱的乐队,每次商演不少投资商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云欢手上多了张“TRAP”的报名表。   慕蓝:“再跟你说个秘密,音乐学院鄙视圈,古典乐看不起民乐,民乐看不起流行。裴颂辞建立Trap的时候都没人搭理,一群纨绔子弟,玩的还是流行摇滚,看不起的人多了去了。而且他弟弟,隔壁清大经管砸了投资,骑虎难下。”   云欢下意识道:“陈瑾墨?”   “你认识啊?”慕蓝解释,“当时如果Trap糊了,裴少这不如小三儿子,废物纨绔的名声就在北宁响了。不过大少爷心高气傲,作词作曲编曲混音调音一手包办,硬生生把Trap带火了。”   “所以说啊,没有他就没有Trap。”慕蓝说,“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他是‘作曲系混子’吗?作曲系学得都是学院派作曲,他玩流行玩得最好的,所以说‘混’。”   云欢眨巴着眼睛:“这怎么能算混。”   慕蓝拿了一袋,准备去结账,“怎么不算。别看平常抢演唱会票一个个积极着,但流行和古典音乐,哪有人会把这俩放一起讲的,更何况是作曲系。”   前者觉得后者晦涩,后者觉前者不着调还浮躁。   云欢似懂非懂。   慕蓝:“阿欢,你选什么社团?”   结完账走到休息区。   云欢已经在填个人信息,“Trap,报名单上还有报酬。”   “?”慕蓝差点忘记云欢的家境,“但他的乐队人气高人数固定,这回招新还是因为学校逼的。听我一句,你真要去也进不了。”   云欢:“为什么?”   “你是学民乐的呀。”慕蓝说,“民乐和流行,在大众的眼里它确确实实,是两个极端的存在。”   再者。   流行乐团里多个琵琶弹奏者,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云欢填完报名表,笑着说:“我知道。”   慕蓝用指节点了点她的桌面,“你该不会真的想去那乐团吧?你想想,那是裴颂辞诶!他的乐团演出都在地下,都是live house、club。就你这样的小软妹,很容易受欺负的。”   周围稍稍安静了些。   慕蓝以为自己终于劝动云欢的时候,小姑娘熟练的拿起手机,“咔嚓”一声拍照把报名表扫描完,编辑成PDF发送到Trap的邮箱里。   云欢弯唇,小梨涡看起来甜甜的,“赚钱嘛,哪有不难的。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   这小姑娘的脾气怎么就这么倔呢。   话说道这份上,慕蓝也不能断人财路,只能嘱咐道:“那你记得,离裴颂辞他们远点儿。”   云欢低头看了眼手机信息。   【你未婚夫不卖保险:晚上回裴家。】   /   到周末要回家,这是裴老爷子定下的铁规定。   管家刘叔:“云小姐已经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等您。”   裴颂辞懒散地应了声。   宽敞明亮的客厅,刚走进去,就能看见坐在主位闲聊的裴远和陈谨墨。   裴远欣慰:“能得到这个实习机会是你的实力。你现在年纪小,等过几年,一定会更有作为。”   陈瑾墨温润道:“是爸教得好,我还是得多学学。”   “你不骄傲就是好的。”裴远被哄得开心,又感慨,“如果阿辞有你的一半好,我也就知足了。他……唉,不提也罢。”   裴颂辞充耳未闻。   “站住!”裴远厉声道,“看见人连招呼都不打,有你这样的规矩吗?”   陈瑾墨:“哥可能是一时看见,不是故意的。”   这大厅视野好,裴颂辞要经过的位置,是一定能看得见人的。   陈瑾墨这话,说还不如不说。   “你别替他说话。”裴远皱眉,“一天到晚不着家!课也不去上,我当初说了,让你别玩音乐,玩物丧志!你――”   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   裴颂辞眼神习惯性地看向橱柜,原本应该摆放在那儿的奖杯,现在换成了件青花瓷的古玩。   琉璃灯影转过,花瓶泛着光,甚是金贵。   裴颂辞冷着声:“我妈的奖杯呢?”   “你陈姨新拍了件古玩,放在那个地方合适,你妈的东西移到――”   话音未完。   “是小三的意思啊。”裴颂辞舔唇笑了声,看着陈瑾墨,“刚才是能看见,能看见鸠占鹊巢,还在理直气壮的,摇尾巴。”   裴远怒斥:“裴颂辞!”   少年桃花眸上扬,笑意在眼底晕开,“知道什么叫做玩物丧志吗。”   下一秒,他猛地拖起椅子,砸在透明的玻璃罩前。   “砰――”   橱柜上的玻璃砸进地面,金贵的青花瓷碎成四分五裂。   震出来的声响,让人耳膜都发疼。   “做条狗,就该学会听话。”裴颂辞弯唇,尾音延长,“对吗,弟弟。”   /   云欢从琴房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这接近她的睡眠时间,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等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前面是个半开灯的小花园,半夜还静得很,没看到能问路的人。   云欢头疼得很,正巧手机震动,云忱的电话。   男人一开口,语气直接,“小屁孩,在北宁待不下去了没?”   “待得挺好的。”   “天天找不到路,没有朋友家人还没钱,这也叫挺好的?”   “有朋友,没迷路。”云欢随口道,“没钱倒是真的,哥哥救助我一把?”   云忱嗤了声,懒得和她掰扯似的,“阿辞那处不来你就趁早回家,我还少操点心。”   “……”   不管怎么说,就是要让她回去呗。   云欢烦得很,绕了半天不知道路在哪儿,还要分心应付着云忱的“攻击炮弹”。   云忱还在持续输出:“你们反正也结不了婚。不如早点回家。”   “……”   “哥,”云欢服了,一字一顿,“我和裴颂辞感情很好,我们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永不分离。你懂了吗!”   话刚说完。   云欢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少年。   在这个僵硬到要尬住的场合里,云欢能从裴颂辞的表情读出以下几个标点符号―――   “……?” 第8章 “走后门。”   当你不浮躁的时候,你会发现,周围远比你想象得安静。   安静到,云欢甚至能听见裴颂辞按下手机锁屏键时,“咔嚓”的那一声。   很好。   刚才那句,他是能听的一清二楚了。   云欢感觉耳朵都红了,磕磕绊绊地解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在应付我哥哥。”   今天的夜格外给面,月亮没有藏进云层,风未消失树梢,安静没有尽头。   少年松懒地倚靠在墙边,发梢遮住眉眼,他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嗯,我没听见。”   云欢愣了下,她忽然有些不习惯他不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话。随即注意到他顺着往下滴血的手背,伤口是没有处理过的。   大概是个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死的中二少年。   云欢拿出随身带的创口贴,放在他身边,“我只有这个。”   裴颂辞稍抬眉眼,没说话。   “你的伤口还是用纱布处理下好些。”云欢说,“这儿有医药箱吗?”   少年依旧沉默,像是自带静音器。   云欢:“你在这等会。”   刚才她站的地方是视线盲区,走近之后能看见后面的运动室。她第一次进来不熟悉,找半天才能看见医药箱。   等她提着医药箱回到原地,刚才坐那儿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刘叔。   刘叔:“少爷有事儿出去了,他让我送您回房间。”   云欢把医药箱放下,“他让的?”   “大概是怕您迷路。”刘叔笑。   /   早晨。   云欢整理完琴盒,准备回学校。   刘叔:“少爷昨晚先走了,您在这儿稍等片刻。”   云欢:“好。”   她百无聊赖的刷朋友圈,慕蓝发了条视频,凌晨四点。   【慕蓝:江易序这个破酒品。】   桌面上摆着一片酒瓶子,人声喧嚣。视频里江易序正在撒酒疯,抱着一哥们死活不撒手,嘴里还念叨着“你是我的小宝贝儿。”   “……”   镜头的另一角,云欢准确看到,少年懒散地靠近沙发里,手指间的烟燃起猩红,烟雾模糊眉眼。   又痞又丧的。   云欢点击放大,昏暗的灯光里,他手背上的伤口融进昏暗的光影里,隐隐约约像还往下滴血,一点儿也没处理过。   客厅有声响,云欢关掉视频,昨晚那一地碎片被清理干净了,空荡荡的柜子重新摆放上奖杯。   刘叔走在陈瑾墨前头,手里拿着青花瓷,摆放到奖杯旁边,“您看这样成吗?”   陈瑾墨穿着正装,淡淡扶了下金丝眼镜:“可以了。”   青花瓷映过流光,金贵依旧。   陈瑾墨看见她了,像是无事发生,笑着问:“第二次见面,我是陈瑾墨。”   云欢面不改色:“云欢。”   哪里有第二次见面呢,不过是上次在楼梯间她听见编排那段。   这倒是比陈雪娇会多了,开头就说明“第二次见面”,带起美好的回忆还顺带来了美好的警告。   陈瑾墨斯斯文文,问:“没去上学?”   云欢礼貌道:“正打算去。”   “昨晚闹出动静,爸就想着买个新的补偿。”陈瑾墨温声道,“正好,您看看,这个古玩摆在这儿怎么样?”   云欢不忌惮他的试探,慢声道:“即是补偿,还是让裴叔叔决定吧。”   “也是,”陈瑾墨脸色未变,“我送你去学校吧,顺路。”   “麻烦了。”   俩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云欢点着云忱的信息回复。   【云忱:在干嘛。】   【上学路上。】   【阿辞送你?】   【陈瑾墨。】   对方正在输入的时间有点儿久,目的地到了。   车停在宿舍楼底,陈瑾墨降下车窗,温声说:“听爷爷说,你对古玩也颇有研究。有机会的话,下回一起去。”   云欢微笑,没拒绝也没答应:“谢谢您送我,路上小心。”   她边上楼边看云忱发过来的洗脑式的满屏问号回信。   【你让陈瑾墨送???】   【不知道他和他妈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吗???】   【云欢???】   云欢叹了口气,她忽然有点喜欢这大少爷的做派了。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寄人篱下该是个什么相处状态,应该说,就算云忱寄人篱下了,他依旧是有恃无恐。   这种随性,真实的性子,是云忱、是裴颂辞,却不会是她。   云欢斟酌着字句,着实不知道回什么,干巴巴道:   【我也不是很正常。】   /   云欢在宿舍里收拾下节课要用的专业书。   慕蓝闲聊道:“江易序说Trap初选结果出来了,你入初选了吗?”   云欢拿好专业书,手顿了下:“没。”   “……?”慕蓝震惊,“哇不是吧!你,云欢,琵琶精灵,专业第一,初选――初选都没过???”   “……”   云欢严肃道:“宝贝儿,你再一次戳中了我的伤疤。”   在她出生到现在,强大胜负欲迎来第一次挫败。   慕蓝咳了声,安慰:“本来Trap就很看专业的。你民乐琵琶专业过不去也很正常。赚钱路子千千万,下一个更富。”   云欢有些想笑。   琵琶专业过不去就正常,这究竟是是看专业,还是看偏见。   她手机信息进来,是裴爷爷的,。   【阿欢啊,阿辞那臭小子昨天又和他爸吵架了,他伤着手了,你帮我去看看他处理伤口没,好吗。】   没处理。   她按捺下那股想让云忱知道现在这对话的冲动,所谓寄人篱下的相处模式。   有所顾忌,有所顺从。   云欢回了好。   慕蓝看她神情就知道她不甘心,这就是像是往常次次满分的学霸忽然考了不及格的打击,跳崖式落差。   “专业限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找裴少开后门吧。”   闻言,云欢眼前一亮。   对呀。   走后门。   慕蓝在旁边等她,顺便刷着群里的八卦信息,“哇哦姐妹,你又被人拍了。这车还是……裴家的车?”   宁音里有个匿名群,里面有来自各大的八卦料。   云欢刚才停在宿舍楼下的那辆车,车牌号码就是裴家的。再联合之前表白墙里,大一新生裴颂辞“表白”的照片。   现在都是在议论云欢的。   “这个女人是用什么手段倒贴的?裴少身边美女也不少,都不带搭理的,云欢哪儿特别了?”   “特别……穷?这还真是很特别,裴少是想带人见见世面吧!”   “……”   慕蓝:“真是裴少?”   “不是,陈瑾墨的车。”云欢随口答。   “你俩居然认识?”慕蓝惊了,“裴少和这人可是死对头,一听到这人名字就烦。你记得别在他面前说。”   云欢拿好了书就打算出门。   “快迟到了。”   慕蓝不放心,“虽然但是,你知道林妤真她住到……”我们隔壁了吗。   两人刚走出门,就遇见迎面而来的林妤真,后面还有其他的舍友,身后还提着两个藏蓝色的礼盒。   林妤真:“哈喽,我刚搬来国光,以后大家就是舍友了。”   宁音的宿舍是套间,四个房间,两个人一间;住在一个套间的,都可以算是舍友。   慕蓝倚靠在门边,轻哼道:“说曹操曹操到。”   云欢:“有事吗?”   林妤真递上了礼盒,还不忘拆开,“这是La Prairie的套装,见面礼。”   慕蓝一眼便知:“林大小姐阔绰啊,这一出手就是一万?”   这套护肤品价值一万左右。   林妤真身边的女生接话,“妤真一直都是这么大方的,对同学们好,这我们几个都有。”   “大家都是同学。”林妤真说着想把手上的礼盒递给云欢,“拿着吧,别客气。听说你是乡下来的,一套够吗?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   云欢知道她来干嘛的了。   砸个八万,想立她是叫花子的人设。   怎么这么戏精呢这人。   慕蓝没有云欢这么好的耐心,当场脸色就沉下来,“你是哪里来的臭毛病,这么有钱不去散财,来这儿羞辱人?”   女生帮忙说话:“你们怎么这样啊?妤真是好心啊。”   “好你个粑粑球。”慕蓝气得很,“云欢你别拦着我。”   云欢温声道:“小姐姐今天的妆好漂亮,就是怎么卡粉了呀?皱纹都出来了。”   “……?”   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林妤真立刻慌张地往脸上摸,“哪儿?!”   小姑娘鹿眸弯弯,笑起来还带着小梨涡,人畜无害的模样,又乖又甜的。   “姐姐应该多保养些,这护肤品还是自己用吧。毕竟我年纪小,还不需要。”   林妤真顿时哑口无言:“……”   人家说什么了吗?   人家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了“我比你年轻,比你皮肤好”,“我还不用护肤品都比你皮肤好”――而已。   林妤真气得直咬牙:“云欢,你有本事别落我手里!!!”   慕蓝看着林妤真的逐渐转得铁青的脸色,差点高兴得想给云欢鼓掌。   这叫什么――杀人于无形!   云欢这小姑娘,欺骗性和攻击性,太强了!   /   慕蓝还有课,云欢去了医务室买药,打算去学生活动中心“走后门”。   学生活动中心都是各种社团办公,流行乐团的面试分为上下午,二楼一进门就能看见,因为队伍排得极长。   从大厅到楼梯口,门口还有几个趴在栏杆上掉眼泪,互相安慰的姑娘。   “呜呜呜裴少的耳朵怎么这么灵,一点点音差都能听出来。”   “你只有音准不行还是好的……我刚刚,他说我拉得还不如初中生。”   “你们不知道吗?裴少的视唱练耳是作曲系第一,绝对音准本人啊……”   云欢感慨,果然――   能随手写曲的,都是神仙。   “上午的面试到此为止,同学们请回。”江易序站在门口,看见楼梯口的云欢,“云欢,这儿。”   忽然被点名,云欢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   有种被人怼着的感觉。   俩人走进会议室,连着外头的关注也隔绝在外。   江易序看见云欢手里的药袋,笑道:“来给阿辞上药?小学妹,你很关心阿辞啊。”   云欢笑笑没应。   这会议室里坐着的人不多,裴颂辞坐在主位,手揉着太阳穴,神色极为不耐,像是遭受了一早上“魔音”的后遗症。   江易序:“阿辞,人给你带来了。”   “这就是那小美人啊。”旁边的男生笑得暧昧,“怎么,要不要考虑一下给小学妹开个后门,免试?”   少年的指节敲了敲桌面,话语里都是不耐烦,“出去休息。”   一群很有眼力劲的人,互相调侃着出门了。   云欢坐在裴颂辞的身边,走近点她才能看清他的手,还没结痂边缘泛着青红,这会儿贴了个创口贴,伤口明显比创口贴长,一半露在外面。   他这个贴法,皮肉都是黏着的。   云欢把药袋放在前面,“药,裴爷爷让我过来帮你。”   少年桃花眸静静注视着,看不出眼里是什么情绪。   云欢见他不动,说:“我帮你?”   没过几秒,少年恢复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手抚在她的椅边,淡淡的烟草味压了下来。   “担心我?”   他那股子逗弄小宠物的意味又出来了。   “一般。”   云欢就着这个姿势,抓住他创口贴的一角,“撕拉”一声,连着犹豫也没有撕下来。   创口贴是黏在伤口上的,刺痛感必定会有。   裴颂辞皱了下眉。   “疼吗?”云欢明知故问,“疼就不要把创口贴粘在伤口上。”   小姑娘的声音软糯,完全像是无心的。   裴颂辞气笑了,“小姑娘还挺记仇。”   “哪敢。”   话里可没有点不敢的意思。   裴颂辞没让她帮忙,自己轻车熟路地换药:“陈瑾墨说了什么。”   云欢猜他大概也知道了表白墙上的照片,倒是讶异他会这么单刀直入地问。   “用古玩问我是不是选你。”   裴颂辞对自己下手狠,那处理伤口的动作像是二次创伤。   “选了谁?”   云欢眨巴着眼睛,“太早站队,容易死得快。宫斗都这么演的。”   裴颂辞眉梢微扬,“宫斗剧中立的也活不长。”   云欢想了想,“也是,那还是选你。”   “不明哲保身了?”   云欢摇头,实话实说:“找你有事的话,需要说点好听的让你开心。”   周围静了会。   小姑娘梨涡笑得甜,无辜系长相,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   裴颂辞勾唇,像是满意她这个说法,“什么事儿。”   “我想进Trap面试。”   裴颂辞挑眉,“民乐的,来流行摇滚面试?”   “你们报名表没说民乐不行。”云欢不以为意。   “啊,”裴颂辞懒散地拖长尾音,“我如果现在说不行,是不是太晚了。”   云欢话说的有些急,“我刚才都哄你了,出尔反尔的渣男行为要不得。”   裴颂辞忽然抬眸,“渣男?”   “……”   猝不及防地对视上,少年懒散靠进椅背,桃花眸勾出弧度,笑意玩味。   他饶有兴趣地问:“小朋友,我怎么渣你了?” 第9章 “小情人?”   江易序进门的时候,云欢已经走了,少年在闭目养神。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没。”   “刚才慕蓝都跟我吐槽半天,林妤真去云欢那儿找茬去了。”   裴颂辞反应了会:“谁?”   “……就是从附中开始老缠着那个,千金小姐脾气还大,但凡跟你走得近点的女生都有事儿。”   裴颂辞不咸不淡地啊了声,“所以,她找云欢?”   江易序:“云欢不是乡下来的吗。林妤真买护肤品给舍友,砸了八万,‘施舍’侮辱人的意思。也就小姑娘异地来北宁,没人撑腰竟受这委屈了。”   “啊,”裴颂辞抬眸,慢条斯理,“那施舍回去吧。”   “……?江易序反应不及,“啥?”   “我帮她撑着。”裴颂辞说。   /   云欢的微博关注基本都是Trick相关,首页第一条:   【这首《Shut Up》由天才制作人Trick亲自操刀,斩获10个国家iTunes榜上排名第一,持续霸屏各大音乐榜单……】   一时之间,微博里都是羡慕运气好拿到《Shut Up》的差异少女,小女团一夜爆红。   Trick,行走的翻红机器。   云欢欣慰得很,看到自己喜欢的偶像得到认可,陪他站在顶峰,这也太幸福了。   她往下,滑到昨天的微博。   【Trick:女生喜欢什么。】   几乎是空号的微博,突然发这“有意义”的内容,热搜都挂上关联词#Trick 女生喜欢#。   热评第一:【包治百病[查看图片]】   图片是表情包,被一堆爱马仕淹没。   原本应该淹没在评论里的玩笑之语,却得到回复:【谢了】。   这一来一往,她主页里很多人都说,Trick在追女生,恋爱预警,各种小柠檬精开始生根发芽。   宿舍门口传来动静,叭叭叭跟撞门似的。   “云欢!过来帮我……帮我一把!!”   云欢刚把门打开,慕蓝跌跌撞撞从门口进来,手里还抱着好几个橙色的盒子,搞得垒起都快挡住了视线。   她帮忙接过:“你去shopping了?”   慕蓝等把气喘匀了才说话,“哪儿是我啊。”   她刚把东西放好没多久,其他三间宿舍的同学聚集了过来。   林妤真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事儿啊?”   “都精神点!”慕蓝咳两声,“前两天呢,林大小姐送了点微薄的见面礼,虽然我们云欢没收。但她实在是寝食难安,觉得一定要回礼给各位。”   林妤真这两天忙着睡美容觉,神志不清醒,“她一个乡下来的,土特产就不需要了。没事儿了吧?”   “我看您倒是挺土的。”慕蓝嗤了声,把手里那个标着“H”的包给塞她手里,“收好您的‘土特产’。”   林妤真瞬间清醒:“……?”   送的什么玩意儿?   慕蓝给云欢使眼色,让她帮忙把其余的包包给发了,“这就是我们云欢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哦对,银泰中心开的□□,感兴趣去查查。”   云欢:“……”   林妤真感觉脸火辣辣地疼,半天犹犹豫豫的问:“云欢,你……暴富了?”   凭借多年的“演员自我修养”,戏开始了就绝不能烂尾。   再说她也没说谎。   “没有呀,”云欢从容不迫,“小康家庭。”   “……”   这是小康???   在一片震惊讶异以及脸疼中,几个舍友目瞪口呆的里,这“小小心意”终于散场了。   慕蓝骄开心得都快蹦迪了,“我第一次看见爱马仕仿佛批发送礼,看见林妤真他们那个脸色没有。哈哈哈这下也不看谁才是乡下来的。”   云欢:“你花了多少钱?给我个支付宝,我还你。”   “我就是帮忙当个运输员。”慕蓝说,“裴少送的,喏这是你的。”   云欢怔住:“啊?”   “就是那个,宁音首富。”慕蓝毫不意外,“裴少出手就是阔绰,这送礼的手笔啊……”   “裴颂辞……”   云欢不喜欢欠人人情的感觉,她估算了大概的价钱,打算把包包的钱还给裴颂辞。   云欢:【麻烦把卡号发给我,我还你。】   云欢忍了忍,回道:【谢谢。】   她闭着眼计算,这预估会掏空她的小金库,云欢忽然觉得心阵阵抽痛。   加上Trick微博里说的爱马仕,她近期内是不会想看见爱马仕了。   对方的信息回得很快,她看见消息,除了心痛,她又感觉到头痛。   【你未婚夫不卖保险:还人情。】   “……”   就是帮忙买了二十块人民币不到的药。   他有必要这么还吗!   云欢气笑了,他这个ID越看越碍眼。   他是不卖保险,他卖肾吧他。   【你未婚夫卖肾:你欠我了。】   “??”   这又是哪一出?   云欢准备收拾东西出门,忽然收到了手机信息:【TRAP乐队】   【云欢同学您好!恭喜您成功通过面试,成为TRAP乐队的一员!】   “……?”   她这走后门,还真成功了?   /   录音室各种晶亮冰冷的音响设备,寂静敞亮的空间,似是堆叠不到出口的迷宫,压得人喘不过气。   少年靠在椅背,合着眼小憩,他肤色冷白,眼下的那圈乌青便格外明显。   江易序倒了杯水进来,“这是昨晚又通宵了?”   裴颂辞是泡在录音室里的人,他对自己作品近乎偏执,一定要达到最完美的那个标准,忙起来昼夜颠倒是常事。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江易序轻车熟路地拿起来看了眼,直接帮他挂了电话。   “陈瑾墨有够演的,明明互相看不顺眼,他还能三番两次邀你回家吃饭。男人要玩起心机,可比女人心机多了。”   少年闭着眼,没说话。   江易序小声嘀咕:“你这下张专辑名字干脆叫《猝死》吧。”   裴颂辞哑着声:“被封杀了,您养我?”   “您一个北宁有名的富家少爷,都混到半工半读这地步了。”江易序说,“热搜压下去了。差异少女的经纪人联系你了,说要谈下次合作。”   “不谈。”   “他们开价比原先翻了四倍。”   裴颂辞语气轻蔑:“我帮他们赚的,可不止这个数。”   “也是,那我拒了。”江易序说,“说起赚钱,您还不如自己走幕前,就这颜这背景,红得肯定比谁都快――”   “阿序。”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只是两个字,却莫名让江易序后背一凉。   “我错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江易序讪讪道,“楼下,云欢来了。你真打算让云欢进乐队?她一个民乐的,初选都没过。”   初选是最简单的选拔了,只看专业和相关经验资料。   云欢在这方面一干二净,还是琵琶专业,不知道还以为是来砸场的,她的报名资料看没两行就被刷下去了。   江易序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我就说,怎么又送包又开后门的。”   “两回事。”裴颂辞说。   上回在小超市,林妤真是因为他刁难的她,加上药,他只不过是在还人情。   江易序:“真不喜欢?”   “喜欢个小朋友?”裴颂辞桃花眼勾出弧度,像是觉得这话题无厘头极了,“少胡说八道。”   /   Trap的练习室在宁音附近,是独栋别墅。宁音附近房子寸土寸金,而Trap练习室,更像是个基地,甚至配备了团队经纪人、助理。   这运营模式,真是比专业乐队都要好上许多。   “哈喽小学妹,我是负责带你的张阳,Trap鼓手。这是贝斯手吴势,键盘手白涂。”   云欢回忆了下,这个张阳就是上次给裴颂辞塞情书的那位爷们。   沙发上贝斯手穿着背心,露出一手盘龙虎踞的花臂,淡淡扫了她一眼,凶且冷酷,确实挺无视人的感觉。   白涂哥并不白兔,是位染着绿色,短寸头的男生,云欢脑海里自动播放刘星那句“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色的”。白兔哥相对友善,朝她点了个头。   后来认识了云欢才知道,白涂之所以叫白涂,是因为他属兔,而他妈懒得取名。   “吉他和主唱都是阿序,队长是裴少。”张阳说,“一楼是练习室,基本在这儿活动就行。有录音的需要会去二楼,但三楼是裴少的地儿,没有允许,是绝对不能进的。”   云欢点头。   她大概知道了,这别说是裴颂辞的手笔。也是,学生社团里能给出这个条件的,也就是裴颂辞了。   张阳问:“云欢你是哪个位置的乐手?”   云欢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助理极为阴阳怪气:“我还以为这姑娘是靠脸进来的,打算当门面呢。”   话里话外的都是嘲讽,一个乐队,要什么门面。   在这里的,都知道她是免试入队。   张阳:“云欢也是选拔进来的,别这么说吧。”   “诶,当门面怎么了,Trap就缺一个漂亮姑娘。”绿寸头哥稍稍低头打量她,最后笑出声,“这姑娘,像掉进狼窝似的。”   花臂哥带着贝斯站起身,冷淡道,“是阿辞长的不够帅?还需要她当门面。”   “你走关系进来的,那你跟裴少是什么关系啊?情侣?兄妹?小情人?”绿白兔哥笑嘻嘻地说,“虽然但是,找裴少不找阿序攀关系,你好聪明哦。”   “……”   云欢感觉最神奇的是,白兔哥那句话,听起来真的像是夸奖。   “行了少废话。”张阳凑到云欢身边,小声道,“这儿的都是同学,心气自然会高些。你别往心里去。”   宁音几乎都是富家子弟,更何况是跟着裴颂辞的。   说白了,这儿都是刺头。   到这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到哪了。   /   参观完基地,张阳格外热情,谈天说地一通,旁敲侧击,“小学妹,你是不是真和裴少,有什么关系啊?”   云欢支开话题:“学长,经理在叫你。”   “没事儿,什么事都比不上带小学妹参观这儿重要。”说完,他还附赠了个Wink。   莫名油腻是为什么。   “我自己看看就行,学长别耽误了事情。”云欢举起手机晃了晃,“我出去接个电话。”   “那……”张阳不舍地看了眼云欢,“我等下来找你!”   等张阳走后,云欢那股不自在的感觉才消散了些。   爷爷的电话,在大厅会有乐队练习的声音。老爷子的耳朵可灵,一点动静都能辨别出来。   云欢走到僻静的地方接电话,“爷爷。”   爷爷:“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嗯。裴家都很照顾我,同学很好相处,学习也没有大问题。”   “那就好。”云老爷子朗声道,“你上次拍来的照片太模糊。这样,干脆你和裴家那小子拍些合照我看看。”   “……什么?”云欢感觉自己耳背了。   “合照!你们以后都要结婚的人,提前见个家长,怎么了?”   云欢握手机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些,“爷爷,可是我和他――”   云老爷子一贯强势,说出口的话就不会给云欢留下拒绝的空间,“就这样,挂了。”   “……”   云欢听着嘟嘟两声结束的尾音,仿佛被卷入漩涡里,搅得人不知所措。   拍些、合照。   合什么照啊!!!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这问题真是接踵而至。   由于空降被孤立,她这个路痴属性一个人在这大宅子里晃荡半天,现在抬头已经丢失了定位。   云欢无奈地坐在长椅上,反正等下大概率会有人来找她的。   大宅子风景如画,她仰头便是湖蓝包裹的天,老槐树枝叶飘飘摇摇,高耸入云的楼栋勾织成画境。   不得不说,这房子选的好。   裴颂辞在审美这块,很有眼光。   绿叶沙沙响动,少年懒散倚靠在树边,银灰的发梢垂着,指尖捏着烟。   云欢看过去。   不管到哪,他总是有种漫不经心的痞劲儿。   两人的视线碰撞上,跨越过天蓝叶绿。   他看过来的眼神很平静,像是对待过路人。   云欢藏着事,没有去揣测他的意思。她找不到什么理由,只能直接说。   “能麻烦你陪我合张影吗?”   少年在指尖把玩着烟,垂下的眉眼松懒,“合影?”   “我爷爷要的,”云欢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被遣送回南汀,开始乱扯,“老人家之间会互相交流,我怕爷爷因为这件事打电话给裴爷爷。”   裴颂辞指尖的焰火明灭不定,“威胁啊。”   “这可不算。”云欢眉眼弯弯,“是为了避免麻烦,劳烦您陪我我合影,好吗?”   “……”   裴颂辞撩开眼皮看过去。   少女被拢在光下,鹿眸里蔓开的笑意,盛着温柔空灵的天蓝。   干净又纯粹的。   裴颂辞低笑了声,声音带着懒。   “你求我,我帮你。” 第10章 “Trick老婆,您在……   求――是不可能的,云欢很想掉头原地立刻按照飞升的速度离开。   但是,毕竟这件事关键还是要麻烦他。   按捺下冲动,云欢扬起百分百标准的甜笑,“裴少听说过吗?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裴颂辞眉梢微抬:“没。”   “……”   那您可真棒。   云欢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机,她怕自己再聊下去会直接打开相机,强制让裴颂辞入镜完成她的任务。   如果不是怕被爷爷看出来的话。   两人仿佛陷入死局,清脆的鸟鸣悬过,话题翻了翻。   裴颂辞问:“真打算留在这儿?”   “留着。”云欢没犹豫。   “啊,”裴颂辞把烟灭掉,散落的烟灰消失,“我还以为,你玩两天就会回去。”   云欢明白了,他说的是回南汀。她不置可否,“你可以试试。”   两方都在试探,在这种刀不见血的交锋里,就看谁沉不住气。   树边风吹起她的长发,小姑娘笑意温柔,丝毫不见退却。   裴颂辞笑,“我忽然好奇,你为什么愿意留在北宁。”   背井离乡,舍近求远。   宁音对她的吸引力,明明不高。而她折腾到现在,无非就是想留在这儿。   “想知道?”云欢眨巴着眼睛,声音温软,“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呀。”   “……”   “开个玩笑。”云欢笑,点了下手机,“有时间看看。”   说完,她没在管裴颂辞的反应,转身走了。   裴颂辞看手机刚才收到的信息,是她发过来的链接:【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百度百科】。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小姑娘按捺着脾气的模样,像是只伪装得漂亮乖巧的萨摩耶,人畜无害。   等伪装掉线,细细看去,锋利的爪牙露出,像是充满锐利的狐狸。   夏日凉风掠过,藏着小姑娘身上的糖果香。   少年垂眸,忍不住低笑了声。   装不过五分钟的好学生。   /   慕蓝已经大概明白云欢的日常了,养成天才的过程大概都是枯燥的。   每天雷打不动的练习,甚至包括视频监督,这要换成别人可真是受不了。   琴房里的声音刚结束,慕蓝推门进去,还能听见颇为凌厉的话语,一听便是经验老成的教授。   “阿欢,弹琴的时候最忌心不在焉。你情绪不对,就算技巧再高超也是徒然。这么多年学艺,别告诉我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云欢低头道歉:“抱歉爷爷,是我走神了。”   “别和我道歉,和你的琵琶去说。你浪费的是我们三个人的时间,今晚你自己加练两小时,一分也不能少!”   云欢乖巧道:“好。”   “另外,拍照的事情,别让我老爷子再催了。”   “好。”   慕蓝站在手机支架后面,给云欢挥手示意,是在问她的视频通话结束了吗。   云欢:“关掉了。”   “呼……”慕蓝松口气,“我还以为他看到了,这是你爷爷吗?好凶啊。”   “还好吧。”   是她自己犯错,而且爷爷这几年脾气好了不少,要换做以前,他已经该拿出竹尺打人了。   慕蓝有些不服:“明明你已经是翘楚了,而且怎么弹这么好,都还挑毛病啊……”   “打扰一下――”琴房外站得是琵琶专业的教授,像是在门口站一会儿了,“我能进来说两句吗?”   云欢站起身来迎接:“您说。”   “我刚才听了你的演奏,技艺很好。”老师弯着眉眼,把名片递给云欢,“有兴趣做我课上的助教吗?”   “……什么?”   老师:“云欢对吗?我听很多老师说过你。闻名不如见面,年纪轻轻属实优秀。当助教有薪资报酬,好好考虑。”   云欢根本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手里就多了本教辅。   慕蓝等老师走了才放开声音,“当助教诶!那可是民乐最严厉的教授之一,之前助教都是精挑细选的!跟着她肯定能学到好多!云欢冲呀!”   云欢有些懵:“我……会不会误人子弟?”   “你别被你爷爷洗脑了呀。”慕蓝翻动着刚才老师的教辅,把封面那页递给她看,“看见没,这可是云老爷子的亲自出版的教材。”   “……”   看见了。   这和刚才念她的,是同一位。   猝不及防,慕蓝直接把云老爷子的照片怼到她面前,旁边还写着关于云老爷子的辉煌历史。   “云老先生是有名的琵琶仙了,谁不尊称他一句先生。在我看来,你弹琵有云大师的神韵!真的!”   “……”   慕蓝说:“而且你去当助教的话,还有资金补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活儿肯定比你在Trap赚钱轻松。”   云欢挠了挠头,“好像,也有点道理?”   “那是很多有道理。”慕蓝觉得自己抓住问题的精髓了,云欢可不就是需要赚钱打工的机会吗,。   “我回复下老师,你先练琴。”   “好。”   云欢走到琴房外回信息。   说到钱,她忽然想起来件事,虽然裴颂辞没收那次爱马仕包包的转账,但云欢心里过意不去,让云忱这个熟人帮忙还人情。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在那句“我也不是很正常”。   她发微信给云忱:【上次裴颂辞的人情,你还了吗?】   云忱:【嗯。爷爷让你拍照?】   云欢也没打算瞒着,还指望云忱有办法:【我在想法子。】   “哦。”云忱发的语音,声音懒洋洋的,还有些欠揍,“找不到就好。我给你订张回南汀的机票?”   “……”   云欢:【你知道什么是漂流瓶吗?】   云忱:【哦。】   云忱:【不知道。】   “……”   真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云忱像是提前预知云欢生气的点,重新发了条语音过来,话有点长,和他那几秒就一个哦的风格不一样。   女人的声音和她有三分像,温声软语。她话语也是支吾的,像是半天才整理好措辞。   “阿欢,是……是妈妈。你在外面,还好吗。”   云欢按下锁屏。   琴房楼里的隔音再好也是有动静的,声歌系开嗓,器乐学生排练,混杂在一起嘈杂拥挤,扰得人的心思也静不下来。   她走到窗边,北宁具有一切大城市该有的特质。   高楼林立,虽无星萦,霓虹亦能点亮这方黑沉的天。   说来也好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外面?   无论是北宁还是南汀,她一直都是在她的外面,在他们的外面。   /   K2,Trap演出的专场。   沉暗光线叠加躁动的音符,鼓点低音贝斯,从四方舞台里闯入的光。舞台下尖叫欢呼热烈,音浪似能漠过全场。   曲目全部演奏完毕。   “喂――”江易序站在台上试麦,音乐氛围太好,都快听不见人讲话的声音,“照例介绍一下我们Trap的灵魂人物,裴颂辞裴少。”   观众的呼喊声如雷震过,追光灯来回寻找,离舞台最近的卡座上,却已是空无一人。   江易序压低声:“阿辞呢?”   白涂摊了摊手,笑道:“泡妞去了吧?”   在K2的消防通道,黯色包拢过,门边缝隙越进霓虹,声音是盖不住的嘈杂。   少年靠在门边,薄唇边咬着烟,银灰色发梢下,神情漫不经心的,引得路过的女生纷纷投来目光。   裴颂辞在接电话,有些不耐烦:“还有事儿?”   云忱道:“视频的事情,裴少帮她一把?”   裴颂辞觉得好笑:“真把我当她未婚夫了?”   “她才刚成年,做个人吧。”云忱嗤了声,认真道,“刚才我妈联系她,小姑娘又被老爷子训了一晚上。我不放心。”   裴颂辞垂着眸,脑海里浮现小姑娘鹿眸轻亮,弯着小梨涡的乖巧模样。   “她会被训?”   他还以为,像她那样的好孩子,都是被捧着长大的。   “爷爷对她很严,我爸妈也……”云忱说得有些烦,“去不去?”   “没空,忙。”少年的声音低沉冰冷。   云忱这边只能听见K2里“TRAP”的呼声,裴颂辞在灯红酒绿,云欢在琴房里加练。   真是南辕北辙。   云忱:“阿辞,我是Trap最大的投资商,云欢是我妹妹。”   话说道这份上,那真是很清楚了。   裴颂辞嗤笑:“你还挺疼她。”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江易序正好来找人,把打火机递给他,“和谁打电话?疼谁?”   裴颂辞:“云欢。”   江易序震惊了,高声道:“你要疼云欢?!?”   “……”裴颂辞不耐烦道,“闭嘴吧你。”   回到卡座,黑桃K摆满的桌面,干冰随着音乐卷进。   节奏再快的大都市,在夜场都会慢下来。   江易序无奈道:“那上台呢?你都不上台多久了?”   “烦。”   白涂揉了把自己的寸头,笑着说:“就没能让您觉得不烦的,阿辞是不是看我们都觉得烦?”   一向沉默寡言的酷哥吴视都点了点头,“你是真的烦。”   一片哄笑。   江易序点进慕蓝的消息,“这姑娘事儿是真的多,明天上课要的书还我车上了。晚点还要给这大小姐送过去。”   裴颂辞抬眸:“慕蓝?”   “嗯,”江易序,“她还和云欢一个宿舍来着。”   裴颂辞转着酒杯,只是在手里过了一圈,没喝。   他们的卡座一向热闹,时不时还会有粉丝过来搭讪。   长腿细腰的辣妹端着杯酒,声音娇滴滴的:“裴少……”   裴颂辞置若罔闻:“车钥匙。”。   “?”江易序忽然反应过来,“你真的要去疼云欢了?”   “闭嘴。”裴颂辞面无表情,“帮你送书,宿舍门牌号。”   “……?”   裴颂辞没喝酒,江易序放心地把车钥匙给他了。   张阳刚刚加完几个美女的微信,回到座位上没看见人,“裴少呢?”   “去忙了。”江易序说。   张阳凑到江易序身边,语意暧昧:“裴少和云欢没关系吧?”   江易序会意:“你看上云欢了?”   “她漂亮啊,还乖得要命。”   “……”   白涂一针见血:“我怎么瞧着,云欢看不上你?”   “看得上钱就好了。”张阳无所谓地耸肩,“她不是乡下来的吗。小姑娘,情书、花、钱……形式都走一遍就好了。”   吴视嗤了声,花臂上的肌肉都在跟着动,像是极为不满这种烂人言行。   江易序笑意不明,“阿辞应该到了啊。”   /   算上加量的那两个小时,云欢回到宿舍已经是十点多了。慕蓝吵着要吃外卖,两人点了烧烤和蛋糕奶茶。   这家蛋糕店还特别有意思,能选什么本命爱豆的备注外卖,会有周边赠送。   云欢看到评论有,顺手选了Trick。   慕蓝正找衣服去洗澡,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滴滴响半天。   云欢提醒:“慕蓝,信息。”   慕蓝拿着校园卡,草草看过信息,“噢家族群的。我爸妈一直艾特我,让我不要吃夜宵来着。俩人嫌我胖成球了。”   云欢视线收回,耳边是慕蓝回信息时按键的哒哒声。   声音具有代入感,画面她却无法想象。   慕蓝:“我去洗澡了。等下那个外卖是送上门的,你出去拿一下。”   云欢:“好。”   云欢在查关于民族器乐乐器法的课程介绍,学生群里说是民乐系里蹭课最多的课,讲的民乐乐器包含宁音里所有教学的。   当助教应该也挺好玩的。   云欢给老师回信息,答应去当助教。   处理完这些,宿舍门口传来敲门声。   云欢以为是外卖到了,打开宿舍门。看见了来人,她愣了会,“有事吗?”   裴颂辞:“慕蓝住401?”   云欢点头。   裴颂辞把书递给她,“她的书。”   “我们一间宿舍,我会转交给她的。还有事吗?”   裴颂辞懒洋洋地掀开眼皮。   小姑娘穿着奶白色的睡裙,青丝披在肩颈后,纤细深陷的锁骨露着,鹿眸清澈倒映出人影。   看起来又奶又纯的,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你没事儿?”   云欢摸不着头脑:“我该有什么事吗?”   “……”   十点多,宿舍楼道里哐哐的传来响动,有男生上楼在对门宿舍门口。   裴颂辞站侧了身位,正好遮住云欢的位置。   云欢眨了眨眼睛。   这种护着女生的小细节。   小哥是送餐的,烧烤的香味浓郁,不一会儿充斥楼道。   “401是这儿吗?怎么还不接电话呢。”   外卖小哥大声道:“国光401,Trick的老婆女士!您点的外卖到了!出来拿一下!!!”   “Trick老婆您在吗!!!”   云欢:“……”   裴颂辞:“……?” 第11章 “温柔刀。”   伴随着那阵芳香诱人的烧烤味道,周围就剩下那句“Trick老婆在吗”,仿佛化成尴尬因子将人无死角包围。   哦吼。   周边的备注害人。   云欢倒不是羞于承认这个ID,尴尬的点是,她要怎么在她目前的未婚夫――裴颂辞本人面前,解释这个“XX的老婆”。   “……”   在这个尴尬的时候,慕蓝急急忙忙的从宿舍门口走出来,像是要去找人,在门口抓住云欢,“拿个外卖,我还以为你在门口也能走丢。”   云欢灵光一闪,内心默念“对不起了小姐妹”,说:“对,我是帮忙出来拿外卖的。”   “原来是您的外卖啊。”外卖小哥把外卖递给慕蓝,“下回记得接电话啊,Trick老婆女士。”   慕蓝:“……?”   听着外卖小哥哒哒哒跑下楼的动静,云欢差点也跟着去了。   裴颂辞靠在墙边,稍抬了眉眼:“你们点外卖,还挺会取名。”   “……”   慕蓝提着外卖,视线在她和裴颂辞之间拉回转悠,透露出“十万个为什么的疑惑”,但好在眼力见促使她没有转换成实质性问题。   “裴少,今儿个不忙了?”   云欢:“来送你的书的。”   慕蓝:“……?”   裴颂辞来给她送书的概率堪比天上掉下小星星。   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着大少爷要干什么,慕蓝试探问,“既然来都来了,裴少,要不一起吃点儿?”   裴颂辞已经走下楼梯,少年只剩下背影,抬起手随意地摆了下。   “走了。”   夏夜的绿树荫藏着蝉鸣,车就停在宿舍楼下,裴颂辞坐在驾驶座上,捏了捏鼻梁。   连续赶曲赶场,睡眠不足。   他拨了江易序的微信电话,正打算问人在哪儿。   “笃笃――”   小姑娘敲着他的车窗,她还是刚才那身裙子,站在光影下,露在外面的皮肤像白得发光。   裴颂辞降下车窗。   小姑娘递过精美的外卖包装,声音软糯:“喝点会提神,路上小心。”   裴颂辞还未反应过来,云欢已经小跑回宿舍了。   他打开袋子,是一盒红丝绒蛋糕,以及芝芝莓莓。粉色的草莓沙冰,上面还覆着层奶盖。   光是看着都觉得甜。   裴颂辞有些想笑。   刚才她把蛋糕递过来的时候,眼神像是写着“我把我身家性命掉给你了”。   上次她送糖,这次干脆送了蛋糕奶茶。   小姑娘家,有这么喜欢甜食吗。   江易序的视频电话:“我们还在K2,你赶紧回来。”   “嗯。”   江易序眼尖,他瞄到副驾驶上的甜点包装,“是我喝多了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最讨厌吃甜的吗?这回又是哪个姑娘送的?”   裴颂辞:“没来得及扔。”   “……”江易序啧了声,“不愧是你,少女杀手。”   能让裴颂辞吃甜食的姑娘,怕是这两三年都出现不了了。   甜点进了垃圾桶,超跑的轰鸣声搅乱蝉鸣。   /   云欢被专业老师邀请当助教的课是民族器乐乐器法,主要是讲解多种民乐乐器的演奏法和技巧。   这节是民乐系的热门专业课,大教室里都是满满当当的人。   慕蓝碰了下云欢的手,“我已经憋一晚上了,你和裴少什么关系!”   云欢四两拨千斤:“能有什么关系。”   “少来!你都把你最喜欢吃的蛋糕和奶茶送他了!”   云欢笑:“真没有,送他是因为还人情。”   即便云忱还了爱马仕的情,她再怎么说还是空降进了Trap,而且当时他看上去,真的很困。   “我才不相信他是来给我送书的。”慕蓝说,“你别怯场啊,大一新生当助教肯定会被刁难。这节课裴少他们好像也来……云欢?云欢!!!”   云欢满脑子都是合照的事情,她被爷爷催得心烦,“谁来?”   “这节课裴少他们也上,不过十有八九是不会来的。”   云欢趴在桌上,小声嘀咕:“他最好来。”   这样她还能借着职务之便完成合照任务。   大教室人多,他们的位置靠前。自从上次军训一秀,同学们对云欢的关注度持续上升。   “是云欢诶,这琵琶精灵不是吹的,真的好漂亮!”   “还精灵呢,听说没有?她Trap的初选都没过,直接被淘汰的。果然还是只能在民乐系里蹦Q。”   “……”   大概全世界都以为她是去Trap当门面或者当后勤的。   “老师来了――”   “上课,同学们安静!”张老师介绍道,“我是民族器乐乐器法的老师,身边这位是民乐系琵琶专业的云欢同学,也是我们的临时助教。”   话音落下,大家的视线纷纷看了过去。   “听说没有?云欢是乡下来的,进Trap是肯定是因为Trap商演报酬高,当助教也能赚不少钱,估计老师也是想多帮她。”   “这么一说还真是,她也好不容易哦。”   “……”   云欢忍了忍,礼貌道:“很荣幸能担任助教,作为新生经验不足,很多地方还请同学们多多指教。”   她话刚说完,“嘭”的一声,教室后门砸出动静。   少年银灰的发色显眼,像是没睡醒,桃花眸半睁着,声音都是哑的:“抱歉,迟到了。”   “……”   还真来上课了。   “第一节 课就算了,下次注意!赶紧找位置坐下!”张老师不悦道。   主课程还是由张老师讲解的,云欢回到座位上听课。   慕蓝:“哇你等下要教裴颂辞?”   云欢偏头,用余光能看见少年闭着眼睛小憩,灰发染过日光,雷打都不醒的困倦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爱学习,这么困还跑来教室上课。   旁边的江易序似是碰了下他,把人叫起来了。就在云欢以为他要开始听课的时候,他们很默契地拿出手机,在开黑。   “……”   她怕是教不动。   云欢:“上课吧。”   课程进行。   “这是是琵琶曲《诉》的第一段的知识点。”张老师说,“云欢,你跟着一起帮忙看看同学有没有问题。”   “好。”   云欢负责的组是教室后排,她还未走过去就听见江易序说话,他们那句的游戏成功吃鸡。   那盘游戏江易序是躺赢,看着屏幕上的战绩,“阿辞,你能让人有局游戏体验吗?刚才那是个妹子,你救都不救?”   男声低哑:“救她会输。”   “……”   “所以这就是你撞死她的原因吗?”江易序无语。   旁边哥们说:“阿辞的胜负欲绝了,平常在Club玩游戏也是,我就没见他输过。”   江易序点头,无情吐槽,“他这个胜负欲,会让他以后三十年找不到老婆。”   裴颂辞抬眸。   江易序顿时改口,“我,我找不到老婆。”   “……”   两人重新开了一局。   江易序看见走过来的云欢,搭讪:“真没想到,小学妹刚开学都能当上助教了?”   有同学低声道:“明明就是运气好,混上去的。”   江易序笑着道:“混什么呢,她的琵琶,教你们绰绰有余了。”   那位同学“哼”了声,继续练习琵琶曲。   即便是被明里暗里讽刺了几次,云欢依旧是面不改色。   裴颂辞在玩游戏,随口道:“脾气还挺好。”   “还行。”云欢鹿眸清澈,“有资本就不怕人说。”   裴颂辞的那盘游戏刚刚结束,成功吃鸡,他意味不明道:“是吗。”   云欢不置可否。   等同学演奏完了,云欢说,“你的琵琶能借我下吗?”   云欢:“刚才这句滴滴答滴,有一种渐弱到渐强到渐弱的变化。这段讲述的是《琵琶行》中琵琶女回忆已故京都的生活,和前段句子分开,着重情绪变化。像这样――”   清脆的琴音清晰入耳,扫轮时不拖泥带水,琴音像是化作戏曲悠扬,哭腔声里诉说尽《琵琶行》悲凉。   少女侧颜精致,眼睫覆下,看着琵琶的眼神似是被爱意包裹,像是在对待恋人。   “这的re、fa要快,左手的音要准。”   短短几句,琴音琴技高下立见。   直至琴音停止半晌,听众才回神。   她刚才没做示范前还有争论,现在演奏完,已然反转。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说云欢是‘琵琶精灵了’,音又准又亮,她弹琵琶也太绝了吧!”   “技巧和感情都抓的好准!可柔可悲,一遍让人带入情景!”   云欢把琵琶还给那位同学:“其他困惑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小姑娘独有的技巧,人畜无害的脸,用温柔刀化解掉争论非议。   像小狐狸露出獠牙,又不动声色地装回了小萨摩耶犬。   云欢眨巴着眼睛看他,“你也是呀。”   裴颂辞低笑了声。   她在说“有资本不怕舆论”,顺便还将了他一军。   /   下课,雨滴打在玻璃上,绵绵细雨降落。   北宁气候偏干燥,雨水也比南汀少上许多。慕蓝说过,北宁有句玩笑话,这下雨对北宁来说就像是等暗恋情人见面,愿他来,也愿他不来。   因为雨水少,常年不落;而真要下,便是瓢泼大雨。   现在大概是属于第二种,阴转雷阵雨。   慕蓝还有课,她只能一个人回宿舍。   云欢抱着书,南汀有梅雨季,以往她都会随身带伞。但来北宁都把这习惯忘了,伞还在宿舍里放着。   她站在走廊上等雨停,耳机里放着Trick的新歌,水珠砸进地面,滴滴答答的声响勾勒一曲乐章。   这雨势,不小反大。   身边忽然传来阵口哨声,她抬头看过去。   几个男生嬉笑玩闹,一行人热闹得很。少年站在前面,即便在人群里也格外出挑,半眯着眸子,像是刚刚睡醒从教室里走出来。   云欢真觉得裴颂辞是太爱学习了,上半节课睡觉,下半节课玩手机,很优秀的时间管理。   他不知道和身边人说了什么,人群分开,她身边开始靠拢近脚步声。   少年神色松懒地按着手机,没说话。   “那个……”云欢犹豫着问,“等人?”   “嗯。”   云欢想,他等人也是等,还不如花个三秒钟帮她拍张合照完成任务。   雨滴声大,云欢凑近了些,商量道:“能不能,挪用您一点点宝贵的时间,下课后帮忙合张影?”   小姑娘声音轻飘飘地落在耳畔,像是舒缓轻灵的琵琶语,融在雨季里。   裴颂辞没应。   云欢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上面是和裴老爷子的聊天框,最新的一条文字消息。   【来北宁是不是还没好好逛过,晚上我让阿辞带你去逛逛街,买点小姑娘喜欢的。他当你的一日保镖,甭跟他客气。】   看文字,确实不太需要客气。   云欢微笑道:“毕竟我们是商业合作关系,互帮互助利益才能长远。你帮我拍照,我帮你应付裴爷爷。”   裴颂辞散漫道:“怎么办,不太想帮。”   上面几个策略是都没有用了,云欢算是明白了,他绝对不能用威胁的套路。   云欢:“那不然,打个赌吧。”   “嗯?”   “现在一分钟里,如果有五个人带伞,算我赢,我赢了拍张合影。”云欢说,“如果我输了,我自主帮你应付裴爷爷。”   裴颂辞不太感兴趣:“随便。”   云欢点开计时器,倒计时一分钟:“开始了。”   纯粹的概率事件,雨声呢喃,过客踏过涟漪。   云欢:“1、2、3、4……”   一分钟转瞬即逝,剩下十秒,而校园里已无行人。   裴颂辞:“很想赢?”   小姑娘垂着头,像是蔫了吧唧的小萨摩耶,“看来是输了。算了,我回宿舍了,谢谢你陪我打赌。再见。”   云欢踏进雨幕里,她做好被淋成落汤鸡的准备,被雨滴打的痛感却没有传来。   她下意识抬头,宽大的黑色伞面撑在头顶。   少年拿着伞,云欢的视线往上挪,从骨节分明的手指,再到高挺的鼻梁,眉眼。   裴颂辞看着淅淅沥沥的雨,“第五。”   “……嗯?”   距离有些近,她像是被他身上雪松的气息包围。   “带伞的人,第五个。”   阵雨转小,北宁少有的太阳雨。   雨幕里,少年为她撑着伞,视线和她相交。雨滴在伞外,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雨声。   裴颂辞垂眸看她,桃花眸融着细碎的光晕。   “我输了。” 第12章 “被欺负似的。”……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阳光出现,地面盛着水渍。   云欢站在裴颂辞身边,少年带着鸭舌帽,银灰的发色被遮掩住,痞气张扬劲收敛了几分。   云欢有些好奇,低声问:“你不是不喜欢我留下吗?”   他大可以不帮她拍这张照片,让她回到南汀。   裴颂辞漫不经心:“大概,我又喜欢让你留下了?”   “……”   她都快分辨得出他什么时候是逗弄人的语气了。   恶劣大少爷。   江易序拿着手机拍照,仿佛是金牌摄影师的标准:“你们靠近点,中间那个位置是留给我的吗?怎么搞得这么僵硬,机器人吗?这姿势,是在拍游客照?靠近点!”   “……”   江易序每说一句,裴颂辞的脸色就沉下一分。   云欢真怀疑这照片还没拍出来,不是裴颂辞撂挑子走人,就是江易序当场失去手机。   她刚想和江易序说“随便拍拍就行”时,少年手臂环过,几乎是将她半揽入怀中。   “冒犯一下。”   云欢错愕,抬眸看他。   少年狭长的桃花眸半掩,眼尾的泪痣天生带着情意。   “咔嚓――”   夕阳漫下,夏日雨后,空气里混着青草味,点缀枝头的花,日芒晕染过地面交叠的影子。   他们相视时,风恰好温柔。   /   上午的课结束,云欢要去奶茶店找慕蓝会和。   她低头看手机,按照光标不断调整自己的站位,仿佛个小陀螺就是转了半天也不知该往哪儿走。   “……”   是一点儿也走不明白。   云欢直接退出导航,走出小巷,刚前方就遇见熟人。   慕蓝头疼得看着她,“又迷路对吧?小姐妹,认识你之后我感觉等于养了个女儿。感谢您,让我无痛当妈。”   云欢挽着她,扬起小梨涡,“我请你喝奶茶呀,走吧。”   慕蓝被她这甜笑的必杀技给晃了神,随即反应过来,“少来,我还用你请客。妈咪请你喝奶茶,走!”   “……”   两人走到奶茶店。   慕蓝:“还是草莓奶芙全糖?”   “嗯。”   “这家奶茶店出名的甜,太强了儿砸。”慕蓝一起点单完。   云欢的信息占着屏幕,是爷爷发过来的:【你们俩看着很般配。】   爷爷:【不过小年轻怎么这么麻烦,拍个照还带帽子。】   “……”   云欢点开照片,江易序拍得很好,侧颜帽子不会遮住脸。她忽然想起了昨天的画面。   拍照完毕,裴颂辞松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冒犯了。”   “我这拍照技术真是绝了,不学作曲,我肯定是当摄影的料!”江易序把照片发给云欢,“不过阿辞,你这拍照还带帽子?”   裴颂辞懒洋洋的啊了声,“老人家喜欢乖学生,发色不合适。”   /   草莓奶芙端上来,清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开。   云欢咬着吸管,她半天才想起来,是昨天她随口提到的“爷爷喜欢乖学生”。   痞不等于没教养。   裴颂辞的渣苏感,大抵和他藏在小细节里的温柔有关,如同无意发现的浪漫。   “阿欢?怎么又走神了,手机信息。”慕蓝提醒道。   “唔。”云欢大致看完信息,“抱歉呀。张阳让我带趟外卖,我得回一趟排练室。”   “又来?”慕蓝都无语了,“不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出来拿吗?你招新的位置是乐手又不是助理。”   Trap目前还是老乐队成员,云欢是空降又是民乐系的,观感不好,没人把她当乐手。   慕蓝上次去他们排练室玩才看到,云欢仿佛是万能的,什么琐事都让她完成。上回Trap商演完,她陪着云欢去排练室。   室内天昏地暗的,一点看不见光,酒味扑面而来,躺在沙发地毯横七竖八的“尸体”。   慕蓝惊了:“他们是让你送醒酒汤的?”   云欢也没客气,连接客厅的蓝牙音箱,音量开到最大,尖叫鸡版本的“你好牛丨逼”――   8D环绕的音效,顿时室内充斥“草(一种植物)!”的描述词。   张阳浑浑噩噩地睁眼,刚好看见始作俑者带着小梨涡笑得乖甜,温声软语地喊起床。   他心下一动,握住云欢的手腕:“小学妹,你到我梦里来了?我刚好想向你问路,去你心里的路。”   “……”   张阳握着的力道很大,她没抽出来。   小姑娘声音清糯,即便是说重话都像是不带攻击力,“麻烦松手。”   张阳用着自以为迷人的声线:“你喜欢苹果汁葡萄汁,还是我这个小兔崽汁――嗷!!”   慕蓝刚想过去揍人,就见少女笑意盈盈地打断他,反手捏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人捏碎。   “我喜欢你耗子尾汁。”   “……”   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室内都是哄笑声,张阳脸色铁青的从沙发上坐起来。   白涂刚清醒,被这句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回回都没把人小姑娘撩动啊?耗子尾汁?”   张阳还是第一次这么吃瘪,眼神凝聚着在云欢的背影上,狠声道:“等着看吧!”   ……   慕蓝越想越气:“他们就是欺负你脾气好。那个张阳,明显就是要追你,碰壁之后故意来找茬的吧!”   云欢笑笑,“我也不算被欺负,新生入团事情本来就多,打下手。”   “要不还是退了算了,民乐演奏团那边好几个都联系你了,虽说补贴没有Trap高。但Trap的粉丝闹编排你,你也总不能一直都在Trap浪费时间……”   “不算浪费时间。”云欢说,“不会被欺负的。”   她不是被人欺负的性子。   进Trap,有她要学的东西。   /   排练室。   张阳故意挑事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负责云欢的学长,“云欢什么都不会,是Trap的花瓶吧?排练你就负责帮我翻曲谱,或者端茶倒水都行。”   帮忙翻曲谱根本不算是排练,更别说端茶递水了。   白涂躺在沙发上看杂志,那颗绿色的寸头露出一截,“无视,这俩打起来你支持谁?”   “随便。”吴视安静低头擦着他心爱的贝斯,冷漠道,“进Trap打一架是传统。”   “……也是,看戏吧。”白涂说。   张阳坐在架子鼓前,“云欢小学妹,怎么还不过来?”   云欢觉得挺好玩的。   这男的真是膨胀过头,处处没事找事。   “Trap是招我来当花瓶的,”云欢坐在沙发上,“花瓶是装饰。”   言下之意,没有干活的花瓶。   “你不翻乐谱,还打算我给你翻乐谱?”张阳直接把鼓槌递过去,刁难道,“你要这么厉害你表演一个?”   云欢是弹琵琶的,如果非要说流行乐器,她会弹吉他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同宗”。温柔似月抱着琵琶的古风少女,和摇滚架子鼓的酷妹,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出乎意料的,少女答应:“好啊。”   云欢接过鼓槌,在手里转了半圈,“啪”一下,鼓槌掉在地上。   白涂听见动静,没忍住笑出声。   “还真是花瓶啊?”   吴视冷冷抬眸看了眼,眼神里就写着“民乐玩什么流行摇滚”,“浪费时间”等行走的弹幕。   “这都转不会,”张阳嗤笑道,“你今天要是能学会架子鼓,我就把鼓槌吃了。”   “……”   /   江易序打了个哈欠,那边都在看热闹,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昨天我还看张阳说要追云欢。今天恼羞成怒了啊,开始想办法刁难人家了?”   裴颂辞声音倦哑:“追?”   “这不稀奇,借着Trap鼓手的身份,他骗了多少女粉。”江易序,“要不来打个赌?你猜是张阳吃鼓槌,还是云欢主动离开Trap。”   裴颂辞懒散地撩开眼皮,“准备个新鼓槌吧。”   小姑娘乖巧地站在那儿,手里握着鼓槌,可怜兮兮地垂着眸,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啊?”   裴颂辞漫不经心道:“你以为,我真会招个花瓶?”   “……?!”   云欢的选曲是Linkin Park的《Numb》。   拂去刚才故意的掉鼓槌,纤长白皙的手指灵活转动,音乐一起,鼓槌流畅击落节拍,爆发力和手速并行,左手的滚奏稳准,宛若代入热血不息灵劲。   架子鼓不是单纯用蛮力就能玩的好的器乐,刚才还争论不休的人群顿时怔住。   就连从来不搭理云欢的吴视,眼神都带着讶异,“她居然会?”   白涂坐正了身子:“卧槽?这姑娘怎么做到这么乖的形象,每次这么炸裂的选曲?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少女长发慵懒的散落,神色淡然,纤细的手臂蕴藏力量,踩嚓准而迅速,伴随着音符行进,高潮席卷而来,爆裂似的军鼓声炸开。   怦然炸裂,猛然堆叠,持续翻江倒海卷过耳际。   直至最后尾音停滞,听众才骤然回神。   “我人都看傻了!快准稳全有了,简直A爆了!她杀疯了吗这是!”   “核能打鼓,她故意添加双跳复合跳鬼音的操作,还全都是左手!这是什么爆裂炫技!”   “碰到云欢……张阳这回是翻车了,翻得尸骨无存……”   云欢抬眸,鼓槌在指尖流畅的翻转,勾勒出的线条随意自在,跟刚才完全是两个极端。   她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张阳身上,“学长,吃鼓槌?”   张阳目瞪口呆,才反应过来云欢是在扮猪吃老虎:“你、你会啊……”   “我没说过我不会呀。”云欢无辜道。   是他们自己先入为主。   她要是真什么都不会报名个流行乐队,是脑回路有问题吗。   “……”   就在这个尴尬到无声的情况下,刚才放出“豪言壮志”的张阳本人也是很会给自己找□□下。   “会……会就好。没事了,过来翻曲谱。都别看了,都各自忙各自的去!”   “别欺负小姑娘啊。”白涂看不过去,悠悠道,“你不打算表演吃鼓槌了?刚才刁难完人家,现在还来?”   张阳厉声道:“空降兵翻谱怎么了?她自己怎么进的Trap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   云欢刚打算说话,人群里漫开声响,字音清晰落地。   “我带进来的――”   听见动静,大家视线转过去。   少年桃花眸眼尾狭长,声音散漫。   “你有意见?” 第13章 “Trick的小宝贝。……   空气一寂,连呼吸声都像轻了。   大家都在心里感叹这次张阳倒大霉,刁难人刁难到裴颂辞头上去了。   张阳额角冒了冷汗,“我……不是那个意思,裴少……”   裴颂辞低笑,痞气融进骨子里。   “是什么意思?”   张阳支吾解释不出,氛围更加阴沉。   “在座每个人都是阿辞选进来,没什么特殊的点。进Trap都是玩音乐,谁也不比谁高贵。”江易序笑着打圆场,“张阳,过去给人小学妹道歉。”   张阳像是得到解放,走到云欢面前,还特别郑重的九十度的鞠躬。   “对不起……”   云欢把鼓槌放在旁边,她也玩够了,“嗯。”   “光道歉没诚意啊。”裴颂辞玩味道,“云欢,你缺个翻谱的吗?”   云欢还未开口,就收到张阳仿佛看祖宗求人的眼神看她,就差写着“我错了姑奶奶”。   裴颂辞没说什么,都能吓成这样。   云欢:“不用了,麻烦。”   这个麻烦,也不知道是在说有人帮忙翻谱麻烦,还是在说张阳麻烦。   张阳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见云欢说。   “我不缺翻谱的,但最近乐队里缺端茶递水的。张阳学长一定也操心队内,想多出些力。”   张阳面红耳赤,“我什么时候说――”   少女的鹿眸水灵灵的,呆萌地看过去:“学长是不想为Trap出力了吗?”   “……”   这话说的,太有艺术性了。   自己答应吧,莫名揽下杂役差事,不答应吧全乐队都知道他“不为乐队”。   连江易序都忍不住感叹,云欢这姑娘也没外貌上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啊。”裴颂辞尾音延长,“那就麻烦张阳,照顾一下全乐队了。”   张阳哪敢说是麻烦,颤着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   /   慕蓝他们已经赶了一早上的课,来回在各大教学楼间穿梭。   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总算是解放了,谁再给我说音乐生不学无术,头都给他打断。这课程,这练习量……”   云欢收拾完书本:“走吧。”   两人走出教室,四楼能看见校园路上仿佛放羊式下课的学生,一窝蜂地奔着食堂去。   慕蓝生无可恋地抱着云欢,“抢完琴房,赶完课,还要抢食堂……这人生可太美好了。”   “到校外吃吧。”   走到校门口,海报版面大面积占领视线,“宁音艺术节”几个大字用烫金的笔墨,还在闪闪发光。   “啊,艺术节要来了。”慕蓝说,“每年艺术节都是帅哥美女,各大媒体。”   云欢知道一点。   宁音是全国有名的音乐学校,艺术节会有媒体进校录制报道。现在不少当红的歌手,都是以这个形式被星探挖掘的。   可以说,是难得一遇的机会。   慕蓝:“你有名额吗?”   这艺术节报名方式是由校方老师挑选能者,经过选拔参赛的。   “嗯。”云欢说,“主任让我独奏。”   慕蓝激动道,“整个新生都只有两个独奏的名额,主任就这么给你了!Trap也上,你可能要表演两场?”   “Trap?”   “他们带了艺术节的赞助,甲方爸爸点名要他们上。不过他们好像还没决定演不演就是了。”   云欢看着海报上“艺术节”,眸底浮现笑意。   两人吃饭随意得很,云欢喜好甜食,抱着奶茶准备去Trap排练。   路上有聊得热火朝天的女生。   “诶,看见没。余奇的新歌抄袭Trick的《Shut up》,微博上闹起来了。”   “不是余奇还内涵Trick抄袭他?我乐了,这傻逼来蹭热度的?”   慕蓝和云欢相视,开始拿起手机看微博。   热搜第一【Trick 抄袭】。   余奇是新选秀出道的爱豆,最近热度很高,人设是创作型全能爱豆,新发布的歌曲被曝旋律相似,而他词曲制作都是自己的名字。   余奇歌曲的发布时间都晚于Trick,大批Trick的粉丝锤他,就在这个时候,他在微博发布早于 Trick新曲的小段旋律demo。   确有相似。   大批的水军下场,形式立马反转。   【之前还吹什么天才制作人,翻车了吧?刚出道的歌还能听,现在都是些什么啊!】   【还真是江郎才尽!Trick拽上天了,结果呢?可怜差异少女刚火就被拖累糊了。】   【……】   慕蓝看得一肚子火:“这群人是没脑子吗?一两句哼出来的调调,也能和大量旋律相似相比?是欺负Trick不签公司没有公关是吧?”   她说完,云欢那边半天没有回应。   少女鹿眸清澈,天生无辜的小圆脸,看谁都像是不带攻击力。可偏偏此刻,鹿眸里像是混了冰,看得人后背一凉。   慕蓝认识云欢到现在,即便是她在林妤真那,和在Trap被针对时都未露出这样的神色。   像是褪去伪装,露出锐利爪牙的狐狸。   慕蓝:“……阿欢,你还好吗?”   /   裴颂辞是被江易序吵醒。   少年靠在椅上小憩,录音室里没开灯,光线乍然进入视线。窝在椅上的少年皱眉,下意识用手挡住了视线。   他声音里都是戾气,“滚出去。”   江易序这会才没空照顾他的少爷脾气,“别睡了,公关危机了!!!你新歌被人抄袭了,但那人倒打一耙说你抄袭,现在网上闹翻了。”   在这个火急火燎的时候,少年低哑的应声“嗯”,然后雷打不动地转过身,继续睡。   “……”   江易序感觉自己生动诠释什么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   半晌,裴颂辞终于不急不慢地洗漱完,因为是被吵醒的,整个人像是被戾气笼着。   江易序跟唐僧念叨一样:“虽然平常咱不营销,但是这次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也不管?”   裴颂辞轻蔑道:“他们是没有耳朵?”   “……”   这是没有耳朵的问题吗。   这谁都能跟你一样,音符跟颜色似的有一看便知的效果吗!   江易序已经感觉到人生无望了,这大少爷确实是拽到天上了。他刚刚想联系律师发声明,微博的形式忽然反转。   【Trick的小宝贝:以下是两首歌的音轨对比。从音频波形、波峰、波谷,可以看出相似度;专业向:视频后半段是曲谱、和弦、和声对比分析,另外附赠将两首歌同时调为C大调对比音符数量、音高、节奏。[查看视频]】   江易序把那个分析视频默默看完,忍不住发出个“卧槽”。   “这是个神仙同行吧这!”   裴颂辞:“嗯?”   “你粉丝做的两首歌对比。”江易序把视频递给裴颂辞,“我们都知道音轨对比不了抄袭,这小粉丝直接扒了两首歌谱子,直接从线谱分析动机和弦和声。哇……这是什么神仙小粉丝。”   裴颂辞看完视频,皱眉:“这抄袭的是用脚写歌?抄了七个小节和和弦,还能写得这么难听?”   “……”   这是重点吗!!!   裴颂辞退出了视频。   【Trick的小宝贝:结论――余奇的《Queit》和Trick的《Shut Up》连续七小节相同,和弦相似度高达70%。国内定义音乐抄袭是:八个小节以上相同,和弦60%相似。】   【[以下是个人观点:]余奇先生这擦边球打得漂亮啊。Trick新歌发布时间早于你,你发布一句哼唱且音符不相似的小节,和我现在对比出的乐谱相似度,你是怎么反咬一口Trick抄袭你的?】   【#余奇抄袭#能上得了热搜。余先生,请您直立行走,别蹭Trick热度。】   看完这位小粉丝发的微博,江易序都忍不住感动,“太会说话,建议出本书。多亏了她这一条对比,那些耳聋的总算是反转过来了。”   裴颂辞眯眸,“现在粉丝,都是这个ID?”   “这ID怎么了,你多得是酷酷的老婆粉。”江易序说,“‘Trick的小宝贝’是你早期的粉丝了,一路跟到现在。每次有事她都是用证据打脸。这种理智粉,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   裴颂辞思索片刻:“送点礼物给她。”   “这么突然我送啥?”   “她喜欢什么送什么。”   江易序无语道:“……那她还喜欢你呢,我能送你吗?”   裴颂辞走下楼,这会儿排练室没人,客厅里只有云欢按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知道是在聊些什么。   看小姑娘的神情,像是要去打架。   窝在她身边的慕蓝开口:“哇这群傻|逼,数据都分析成这样!明晃晃的抄袭了!这都还能给他们家哥哥洗?阿欢,他们还说你是脑残粉!”   云欢:“余奇惯用技巧,倒打一耙了。不用搭理。”   裴颂辞皱眉,信息串联到一块儿。   数据分析,余奇,抄袭。   ――小粉丝?   裴颂辞走到云欢身后,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电脑屏幕上的ID,云欢反应极快地盖上了笔记本的屏幕。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紧紧把笔记本抱在怀里,“你看什么!”   裴颂辞没拐弯抹角:“你微博ID是什么?”   “……!”   在发生“Trick老婆”事件之后,云欢就深刻记住要在裴颂辞面前隐藏小马甲的道理。   她刚想转头去和慕蓝商量,这姑娘已经跑得没影了。   云欢轻咳了声:“我微博ID……挺非主流的,不好说。”   少年秉承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坐在云欢身边,偏头看她,“多不好说?”   “很……很不好说。”   “那我自己看吧。”   “!!!”   云欢按住电脑,脑海短暂空白,尽全力脑补出她非主流的ID。   “我璃莹殇・安洁莉娜・樱雪羽晗灵・琉璃墨阳云筱雅・血丽魑・J・Q・安塔利亚・非主流。大家都亲切称呼我为,非主流。”   他没说话。   就在云欢以为终于糊弄过去时,裴颂辞平静的声音响起。   “你ID不限制字数?”   “……”   好家伙。 第14章 “法定结婚年龄。”……   老话说得对,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裴颂辞眸光扫过她,最后落在她怀里的笔记本电脑。   云欢随口胡诌道:“不是说了简称吗,我是为了让你亲切完整地理解我ID的深刻内容。”   “……”   少年像是还想说话,好在这时候关键人物,江易序下楼了。   “你们来聊什么呢?会议室准备开会,聊聊艺术节上的表演节目。”   裴颂辞应声,也没在纠结她ID的事情,起身去了会议室。   云欢松了口气,打开笔记本,屏幕上还是微博的ID界面。   慕蓝从角落里冒出来,拍着云欢的肩,“没事吧?”   云欢:“你再问得晚一点,明天头条就是‘震惊!花季少女为何离奇社死’。”   “……”   慕蓝讪讪道,“我这不是去找江易序了吗。我帮你看了网上的言论,现在接受得都差不多。余奇那边没有证据,我们这边对比清楚,而且Trick的粉丝量也不少。能行!”   云欢放心:“那就好。”   “不过这Trick的工作室什么时候能发条声明?我会被这破公关急死。”   这个澄清的视频,还是云欢请了几个业内的专业人士一一扒谱对比。熬一整个晚上才临时做出来的事情。   当时她被都被云欢吓了一跳,果然,爱豆的力量是强大的。   云欢摇头:“估计不会出。Trick不爱管这种小事,清者自清,现在我们对比出来就好了。”   常年连宣传都懒得管的人,更别说花心思对付这类喽。   慕蓝叹气:“算了,我这儿帮你看着风声。你先去开会吧。”   /   会议室。   江易序:“这次艺术节相信大家也都收到消息了。学校希望我们上台,这次讨论下乐队的正式人选和表演曲目。云欢鼓手的替补,有意见吗?”   Trap云欢和张阳的定位,两人都是鼓手。   云欢的架子鼓不比江阳差,但乐队最重要的还是配合度。考虑到云欢是新人,还是当做替补选手好些。   张阳睨了眼云欢,拜她所赐,他这小半个月都在为Trap当后勤小弟。现在可谓是心情大好。   “替补好啊,小学妹经验不足,担当不了演出。”   “如果有什么意外,云欢还是会上场,别膨胀。”江易序接着说正事,“表演曲目有什么建议吗?今年主题是‘墨色盛行’,学校的主题是越来越莫名其妙。”   白涂吊儿郎当地说:“Trap是流行摇滚,用原来的风格,不符合主题啊。”   吴视:“是难。”   会议室里顿时无声,江易序眸光扫到云欢那。小姑娘视线看在桌子底下,很明显就是在看手机。   江易序:“云欢,你有想法吗?”   猝不及防被点名,云欢匆忙抬头看了眼PPT,答道:“墨色可以定义为中国传统的笔墨纸砚,也就是国风流传,盛行即是流行;可以试着加入国风元素,例如古典器乐编曲。”   她说完,不知为何,四周视线都向她看来议论四起。   “我说你怎么每次都能给我们带来惊喜,”白涂忍不住笑:“我们是流行摇滚乐队,你见过流行摇滚乐队表演《阳春白雪》的吗?”   吴视眼神冰冷:“我们是唱戏的吗?”   张阳借机呛声:“我就说学民乐的不知道什么叫流行摇滚!你以为这随便一理解,你说的主题解析就是对的?我还说‘墨色’就是写词,主题是流行写词呢。”   云欢按了锁屏键,抬头望过去:“江学长,你有今年艺术节的参赛选手吗?”   “有。”江易序把名单投放在大屏幕上。   第一排的开场选手,琵琶独奏――云欢。   白涂啪啪鼓掌:“门面厉害啊,大一居然就有独奏名额了。”   云欢不急不缓:“今年全宁音的独奏名额只有六个,四个是民乐。开场和压轴的参赛选手,是民乐。去年艺术节拥有这几个位置的是西方器乐,主题也是,现在能看出来学校的意思了吗?”   张阳一噎,随即反驳道:“那又怎样?Trap不是民谣,加什么古典器乐编曲。在座的,不就你一人儿会那破玩意儿吗?”   小姑娘茶色的眼瞳清亮,薄唇弯起时,唇边缀着甜甜的小梨涡,乖软无攻击性的长相。   她字音温温柔柔――   “你连破玩意儿都不会,又算是什么玩意?”   “……”   张阳被气得脸颊通红,却是半天回不出话来。   话是自己放的,人说啥了吗?没有,他是真不会。   场面一度僵硬。   江易序干咳,机智地把话语转给裴颂辞,“阿辞,你怎么看?”   少年手撑着下巴,开会开了大半天,他还是闭着眼睛的,昏昏欲睡,像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闭着眸,   “拒绝。”   云欢皱眉。   “你们开会好吵。”裴颂辞指节敲了敲桌面,懒散地掀起眼皮,“散会。”   /   云欢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昨晚为了处理Trick和余奇的歌曲对比,她一晚上没睡熬到现在。   除去她的疲惫,张阳可谓是小人得志。   他拿着一张白纸过来,上面都是曲名,密密麻麻地排了一张A4,“把这上面的曲子扒谱,扒出来练习,记住!是手动扒谱!明天我来检查。”   扒谱要求视唱练耳,过程很是繁琐,更何况这一大行列。   云欢抬眸。   “不乐意?”张阳说,“这都是流行摇滚的曲子,正好让你了解一下什么叫做流行摇滚。不然还真以为什么土了吧唧的乐器都能融在一起,天壤之别,你明白吗?”   云欢懒得和他废话,接过稿子。   她坐在钢琴前,太阳从正午转到夕阳,月亮悬挂天际。   云欢用电脑放歌,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首了,歌都快听吐了。   “耳朵已经要歇业了,这音高是什么呀――”   “B?”江易序从楼梯上下来,抢答道,“我听着像B。”   “C。”少年桃花眸狭长,语气不耐,仿佛在质问憨憨,“你是买进宁音的?”   “……”   江易序无语,“我又不是绝对音准,这儿太远没听清而已!而且就差半音!!”   云欢眨着眼眸:“绝对音准?”   其实视唱练耳好的,基本都有这技能。不过有的人就是天生自带buff,无须经过后天训练,反应极快,仿佛是能用眼睛看见。   在她现在这个,头晕脑胀完全不想分辨音高的时候,这技能她可以说是非常羡慕了。   江易序回答得快:“你可以测测。阿辞超神的。从小这玩意儿就没输过,我都把他当调音器用。”   裴颂辞:“……”   云欢坐在钢琴前,她特地是随手按六个音,不是和弦纯粹乱弹,同时按下,在平常人听来只有“duang”的声音。   江易序:“do mi so la do ?”   裴颂辞轻描淡写:“还有个降re。 ”   “?”江易序,“没有吧!?”   云欢解答,刚才按下去的琴键里,确有降re。   江易序:“……好的我错了,我就不该大胆和绝对音准比。”   云欢没再用钢琴,站起身,刚才的琴椅被拖动,她故意偏头问:“这个呢?”   裴颂辞:“降F。”   云欢:“……”   他是个神仙吧。   云欢手机铃声响了,云忱的电话,她走到角落里。   “在干嘛?”   云欢还在忙这个头疼的和声,如实答道:“扒谱,忙着呢。怎么了?”   云忱这话完全就像是突发奇想,“你现在住在阿辞家里?”   她下意识抬眼看了下裴颂辞,“周末是。”   “那你们――”云忱隐晦道:“你才刚成年没多久,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你知道吧?”   “……?”   云忱:“我怕你们‘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永不分离’得太早。”   “………”   提起这几个词云欢就想到上回那尴尬事儿。   如果当时没有云忱这电话,她也不至于尴尬到找地洞。   “你想多了。”云欢随口答,“你们俩年纪差不多,我顶多把裴颂辞当哥哥的朋友。勉强,也是个哥哥?”   客厅空旷,她回答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江易序正在问:“你什么感受,哥哥?”   她抬眸,少年像是终于补足睡眠,眼底还有些没散的倦意。   裴颂辞弯唇,迎上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   “多个妹妹,挺好的。”   打完电话。   江易序调侃道:“阿辞当哥哥了啊。”   裴颂辞啊了声,故意似的加重字音,“是当哥哥了。”   云欢:“……”   江易序忍不住大笑,才记得问云欢,“这么晚怎么还没回去?”   云欢:“张阳让我扒谱,没写完。”   “他给你这工作量太大了。差不多得了,他什么心事,你也能看出来。”江易序说。   “我知道。”云欢垂眸,“我是在了解Trap的主打方向。”   她在扒谱,也只在分析别人的作曲,是想了解张阳口中所谓的“Trap的流行摇滚”。   这对她来说,是在学习。   “这样啊。”江易序点头,“那你先看着,我们要出门一趟,你走的时候关上灯就行。”   “嗯。”   说完,江易序便拿了钥匙出门。   云欢在整理手边的谱子,看着身边还站着的裴颂辞,“你还有事吗?”   裴颂辞扫了眼她扒的谱子,“麻烦。”   “?”   裴颂辞接过她手中的笔,在歌名上圈出,“这几首的和声,在主音上下3度或者5度,去推。”   云欢凑过去,眨巴着眼睛,“真可以诶,好神奇。”   靠得近,少年磁沉的声音像是低音炮绕着。   “其他的。结合人声和贝斯旋律分析,去检查你和声的转位排列。”   云欢视线落在他身上。   少年神色漫不经心的,仿佛是在教小学生写作业,光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桃花眸染上层浅光,格外的干净撩人。   她忍不住想。   Trick如果露脸,应该,也和他类似。谈起音乐的时候,带是着光。   “云欢。”裴颂辞手里的笔点着桌面,尾音延长,“看得出来吗?”   “……?”云欢怔住。   “看不出来吗?”裴颂辞忽然凑近了些,桃花眸倒影出她的模样,“这样呢?”   毫无预兆,少年身上清冷的雪松和烟草味靠近,视线碰撞在一块儿。   近到能看清他眼下泪痣。   云欢:“看什么?”   “我还以为你能在我脸上,看出曲谱和声。”   “……?”云欢不明白他的话锋。   裴颂辞低笑了声,悠长的气息落在她耳畔,“不然,为什么盯着哥哥看?” 第15章 “太让人心动。”……   风月裹挟暧昧, 夏夜的蝉鸣漫长无边。   云欢手中的笔清脆落地,那句“我是在看Trick”险些脱口而出。   等她回过神,少年吊儿郎当的,还是那副逗弄小宠物的模样。   混不吝。   时机恰到好处, 江易序和慕蓝进门, 俩人青梅竹马经常相杀, 闹哄哄的声音搅乱了这边的对话。   江易序试探说:“我们来早了?”   慕蓝啧了声,“宿舍门禁都快到了, 还早?你以为是蹦迪的点?”   江易序看向他们,问:“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云欢说,“再聊, 为什么Trap在艺术节表演上不能加入民乐器乐。”   “Trap要怎么加民乐?”别说Trap内部了,就连同为民乐系的慕蓝都是一脸震惊。   在Trap里面加民乐的乐器是个什么概念, 就像是在high到不行的蹦迪夜店里, 忽然有人拉着二胡吹着唢呐, 反手开大就是《二泉映月》。   “你还在纠结这个话题?”裴颂辞把她掉的笔放到她手边。   “本来就是学校合作的主题赛, 为什么不能创新?”云欢不解。   江易序想笑:“小学妹,创新的前提是在能带来正面效果。别说在Trap, 根本没有乐队会用民乐乐器玩摇滚, 这就是白日梦。”   他把话说得很狠,但原因也很清楚。   没有人会想在蹦迪的时候听《二泉映月》。   “之前慕蓝说过音乐圈的鄙视链, 摇滚看不起流行,而Trap是玩的流行摇滚。”云欢话里有话, “另辟蹊径的音乐风格, 可不是今天才有的。”   室内安静了几秒,云欢反驳得有理,但这并不代表可行。   有多少人会愿意当个异类, 放弃稳定的道路,用教训和质疑去试验新事物。   裴颂辞桃花眸微扬,黯色里似是能看得穿她所有想法。   “所以呢。”   云欢分析:“我了解过Trap,强烈入耳的drum set,金属质感和很明显的压抑感,主题是反击和人性的斗争。比起alternative和indie Rock,我更偏向于Trap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风格。我只是,想让它更特别点。”   Trap善用电子音效营造梦幻氛围,而奇特躁动的鼓点又极具力量感,配合上撕裂和低语声。初听是层层叠加、堆叠上高|潮的不息热血,细辨是深夜里步步紧逼、压抑到掐住喉咙的崩溃。   掩盖在华丽的力量感之下,Trap――   是阴郁风。   云欢不知道怎么说,总感觉这风格有些熟悉。   她看向裴颂辞,少年懒洋洋的靠在桌边,桃花眸望着远方半边身子陷入月光不及的黑暗里,半边坠落月光。   想不起来。   到底是哪里熟悉。   云欢回神:“我是想说,原定演出曲的bridge可以加入琵琶。你想要的梦幻和过渡,琵琶音色足够清亮,和鼓点结合起来的燃感不输,甚至还更有记忆点。”   她不是胡说。   硬核炸裂的摇滚配上琵琶,即便现在听来荒诞无稽,觉得这像是天方夜谭,但无论是琵琶还是民乐,它们本身就具备无限可能。   不去试,永远不知道。   少女温润的字音在客厅蔓延,她眼底的光坚定明亮。   风月无边,少女更胜风月。   “哇……”慕蓝按云欢所说幻想出曲子,震惊道,“这想法好大胆,但是确实值得尝试的!”   真要走出这一步,民乐器乐的可能性又多了一分。   就连刚才坚定反对的江易序也有些迟疑,他向裴颂辞,“小学妹说得有道理,如果我们试的话――”   “不试。”   少年声音懒散,两个字像惊雷斩断了刚才萌发出的念头。   裴颂辞抬眸看她:“云欢,Trap不是你推广琵琶的地方。”   他直白的话语,一击即中。   两人的视线撞上,像是沉浮在深海涌动的波澜。   即便是被猜透,试探和竞争感不弱分毫,不到最后,永远看不清胜负。   沙漏里的时间在走,氛围死寂。   云欢移开视线,整理着桌上的乐谱,小梨涡带出温和的笑,“我还以为,招我进Trap的时候,队长就想到了这么一天。”   裴颂辞动作一顿。   少女画上定论,“比起alternative和indie Rock,我更偏向于Trap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风格。无论你怎么想――”   “我能让它更特别。”   /   录音室在播放艺术节上要表演的demo,江易序听着的他未编好的曲,“云欢说得其实挺有道理的,这首歌的bridge可以试着用琵琶。”   少年闭着眼,像是在睡觉,对他说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江易序早就习惯他这脾气,自顾自说:“最起码小学妹一眼就知道你立Trap的初衷,分析句句在理。”   裴颂辞的Trap,本身是试验品。   他不想成为一支能用风格来定义的乐队,Trap是要从听见声音的那刻开始,就被记住和惊艳的别具一格。   在成为特别的路上,它还在不断被试验。   江易序:“小学妹的音乐鉴赏能力,或者说是对Trap的听感理解,是最符合你想法的。”   起初就连江易序都理解不了,为什么Trap到底是什么风格。   大众对裴颂辞的音乐理解,局限为“好听”,却说不出哪里好听;专业人士定义为“多元”,天然寻不到逻辑却又充满了特色。   而云欢,她猜得到裴颂辞在表达和想表达什么。   江易序不由感慨:“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啊。”   录音室曲子播放渐渐到了bridge的片段,这首的风格一如往常,鼓点紧凑偏向恢弘大气,而bridge用轻灵的钢琴音转折。   “啪嗒――”   少年按下了空格,歌曲暂停。   “知己?”   裴颂辞睁开眼,语气带着几分轻蔑。   他想到小姑娘说那番话时的神情。   少女从容不迫,鹿眸轻弯,像是在月光下覆了层水色,空灵纯净。   小狐狸惯用的手段,抛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鱼饵,利用毫无攻击性的外表,一步步诱哄猎物上钩。   和“知己”二字,算不上任何关系。   她想要和想懂的。   只有琵琶。   /   翌日。   云欢打了个哈欠,前天通宵整理了Trick的谱子对比,昨晚整理完了那些流行摇滚的谱子,她本来就有定点的作息时间,这么来回一折腾她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走在去排练室的路上,她抱着曲谱,眼睛都快闭上了。   慕蓝看她昨晚太累也就没有问,现在可算逮住机会了,“阿欢你是怎么想的?居然能提出在摇滚乐队里放入民乐的元素?!这真的是国内第一人吧!”   云欢没说话,她太困了。   慕蓝是真没想到云欢这么大胆,“裴少对音乐一向占据制高点,就昨天那个气场,我看着都腿软。也就是你还能据理力争了。就是,你怎么有这个念头的?”   云欢反射弧有些长,半晌才迷迷糊糊道:“他去了民乐系的课。”   民族器乐乐器法,这节课不在作曲系的必修课程里。   “……!”慕蓝怔在原地,眼睛睁大,“你这是什么神仙联想能力?”   慕蓝还惊讶于云欢这观察入微的细节,一时间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她回过神来,小姑娘已经跟失去了线的小木偶似的,自顾自的往前走。   “云欢――”慕蓝高声提醒。   云欢没注意到前面是有人的,“砰”的一下撞上了少年的后背。   突然来的刺痛感让她顿时清醒,她抬手揉着额头,硬邦邦的后背,她额头大概都被撞红了。   因为困倦,鹿眸蓄满泪水,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冷松香,清冽得似寒冬初雪后的风。   云欢的防备感姗姗来迟,她擦掉眼泪,睁开眼,视线从少年宽阔的肩膀到喉结,到他棱角分明和精致的五官。   少年薄唇勾着,漫着些许不正经的逗弄。   “小姑娘,往哪儿碰瓷呢?”   云欢慌乱地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像是受惊了的小宠物。   “抱……抱歉。”   他们的目的地一样,去上民族器乐乐器法的课。   慕蓝是话多的人,但是她怵裴颂辞,一路上只能佯装忙事偷偷刷着微博。   清晨校园里带过疾风,慕蓝高八度的声音响起,“大事不好!!!小姐妹!余奇又来作妖了!”   “……”   云欢反应不过来:“谁?”   “抄袭Trick那个。”慕蓝点开微博给她看。   【余奇v:这几天我在努力接受现状,忍受各位粉丝的“照顾”。忽然成了万人嫌,我成天失眠如同行尸走肉。本来大家都劝我忍了,说新人不好得罪人;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我忍不了了!】   【@Trick的小宝贝,我知道你非常喜欢Trick,但你以一面之词引导了大众舆论,对我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人身伤害。我目前已经将所有的证据取证移交律师处理,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云欢看完了,也是替余奇累得慌。   以这种“卖惨加上哔哔了一堆半天一点证据拿不出来,还只懂得卖惨避重就轻转移炮火”的回应,浪费她三分钟闭目养神的时间。   慕蓝:“现在你的微博被攻陷了……余奇的粉丝简直疯魔,一直在骂人,你千万别看微博了。”   这种艾特人的方式,相当于把云欢当成移动的活靶子,余奇粉丝的出气筒。现在云欢的微博,各种人身攻击辱骂都有,简直不堪入目。   云欢点点头,含糊道:“好。”   裴颂辞眼神看过去,淡声问:“你微博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云欢才反应过来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连带着上回险些掉马的回忆一同召回。   她咳嗽了声:“没怎么。就是余奇抄袭Trick的歌,我帮忙说了两句话被反击了。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   为了强调,她特地说了几遍没什么。   裴颂辞像是在确认:“你喜欢Trick?”   “路人看不过去。”   慕蓝也帮着把话题糊弄过去,隐晦地和云欢聊这件事:“这个余奇真的是绝了,如果他真的要打官司,要胜诉的前提,最起码要把他‘抄袭’的名头给定下来,现在Trick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位出头的博主处于下风,又没有势力还没有粉丝撑腰……”   余奇这招是真的损,摆明看Trick不搭理他这种小喽,就直接把炮火转移到好欺负的人身上。   简直了。   云欢倒是一点也不急:“打就打吧。”   慕蓝提醒:“现在是被网暴和长期的精力付出事件,这不是小事!”   证据和事实摆在眼前,舆论还能将人压垮,这内娱有够畸形。   云欢说:“昨天张老师说让你课前去办公室一趟,先去吧。”   慕蓝见云欢这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在教室里放下书,急匆匆留下“我们回来再说”就跑去办公室了。   云欢确实是不着急,慢吞吞地摆好上课要用的书,还有闲心调整了角度。   裴颂辞:“你倒是看得开。”   “嗯?”云欢抬眸,她倒是没想到他会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上,“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之前……我相信那个博主声明的时候就想到会有现在这个结果了。”   裴颂辞松懒地靠在椅背上,“所以,她想到了,还要做?”   “不然看着别人污蔑Trick的名声吗。”云欢说,“Trick不在意,并不代表别人不在意。抄袭事件澄清不了,以后别人提到Trick,茶余饭后还要谈论这污名。不是只有落难了,才是谁都能过来踩一脚。站得太高,也能。”   裴颂辞轻笑了声,漫不经心道:“即便这么做,Trick毫不领情,还会让自己卷入麻烦?”   “他不需要知道。”云欢鹿眸里透出认真,“这世上污泥太多,他要往干净的地方走。”   大教室人来人往,嬉笑声不断。   少女坐姿笔直,长发披散在肩颈,耳后别着精致的蝴蝶结发夹,折射出流光。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轻,明明是说完就过的话语,却不知怎么的,一直徘徊在他耳侧。   ――这世上污泥太多,他要往干净的地方走。   /   正如慕蓝所说,因为云欢的不回应,余奇的粉丝自动认为理亏,变本加厉网暴。而余奇更是毫不收敛,捏准Trick不搭理他,死命找准一个点攻击。   【余奇v:过了几天生不如死的日子,总算是能喘口气了。就算@Trick的小宝贝 不发声,这次我一定会追究到底的。抄袭事大,不是你作为一个小粉丝,就能侮辱一个作曲人的尊严。】   看完,慕蓝气得直接把手机扔在桌上,“我宣布,这个余奇就是我2021见过最不要脸的。说真的,麻烦上帝显灵让Trick降落凡间,连通2G的网,回应一下吧!”   云欢不动声色地翻着民族音乐史的书在看。   手机“叮咚”推送出微博消息,【特别关注Trick发微博了】。   她还没来得及看,慕蓝猝不及防尖叫出声,整个宿舍楼仿佛都是她在哀嚎。   “快快快!!!阿欢看微博!!上帝显灵你Trick下凡了――”   云欢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点开了微博。   【Trick:@余奇v 侮辱你,怎么了?】   云欢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甚至来不及反应Trick回应了。   下一秒,来自微博@信息。   【Trick:@Trick的小宝贝,别怕。】   /   网上的言论炸开。   “卧槽Trick居然给回应了!直接摆证据锤余奇抄袭,正面刚太A了吧!余奇粉丝还敢洗吗?”   “看见没我就说Trick没有抄!是余奇用不法渠道拿到了Trick之前的demo,二次编曲,Trick公开的Demo远比余奇的时间更早!”   “呜呜呜网暴过去了,小宝贝终于不用被骂了,Trick站出来维护也太好哭了吧!”   “虽然但是,没有人跟我一起磕吗?Trick@小宝贝这段,我分分钟脑补出一部一百万的小甜文。”   “我现在就是行走的柠檬,太羡慕小宝贝了,这是什么神仙追星?”   “……”   舆论会反转,Trick抄袭的词条变成了#余奇抄袭#、#Trick 宠粉#……   江易序在录音室来回地走,时不时就看一眼微博的言论,他手机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不用猜他都能知道是各大媒体的电话联系。   “你说你,不是准备不回应的吗?回应你就回应,你不让公关出场,自己还艾特个女粉!还好现在没人说,万一别人拿粉丝恋情转移焦点呢?!”   少年八风不动,骨节修长的指尖按着琴弦,他垂着长睫,在调吉他弦纽的音。   低沉的琴音拂过,他是半点没搭理江易序。   江易序深呼吸,忍无可忍:“辞爷,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艾特和余奇对刚,要真掉马了呢?”   “阿序――”裴颂辞似笑非笑,语气温和,“我听不清音准了。”   江易序讪讪咳了声,差点忘记这位大少爷最厌烦别人在录音室吵他。   “你等会再调,我们把正事儿聊了。”   “说。”   裴颂辞没再纠结吉他,他点开了手机,在看那个八百年用一次的微博。一溜的艾特里,他看见了那个小宝贝的回复转发。   【Trick的小宝贝:“纵有疾风起。”】   少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面上,桃花眸慢慢晕出笑。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也不知,到底是再说谁“不弃”。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小宝贝?”江易序高声道,“你艾特就算了,维护就算了,你还!给!她!点!赞!?”   裴颂辞云淡风轻:“不认识。”   “那不应该啊,不认识你不管闲事啊……”江易序开始疯狂头脑风暴,“之前还说不管,怎么上了堂民乐课就变了。云欢跟你说什么了?”   裴颂辞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像是觉得好笑,“云欢?”   “不是她还能是慕蓝?那丫头看你都怵。”江易序笑,“你对云欢有意思了?”   裴颂辞觉着好笑,“嗯?”   “不然你还给她拍照,让她进Trap?”   “两回事。”裴颂辞说,“她需要帮忙,我需要她了解民乐。”   江易序看了眼他的屏幕,“还了解民乐呢,你bridge的片段,不还是没打算采用民乐。”   裴颂辞没说话。   江易序语气欠得很,“云欢这小姑娘人气可高得很,万一被别人追走了,你可别后悔。”   少年懒散地靠近沙发里,指尖拨弄开打火机:“追吧。”   /   云欢下午只有一节课,走出教室,就连周围的小女生都是在讨论Trick的。   “余奇给爷糊!Trick太让人心动了,这波反击还维护了粉丝,吸粉量直线上升啊。”   “不过怎么没人说,Trick给小宝贝维护还点赞,她该不会就是Trick买爱马仕送的女主人公……吧?”   “……”   慕蓝挽着云欢,俩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正好能听见前面的议论。   “Trick送没送爱马仕不知道,裴少倒是真的送了。我也酸了,能被爱豆维护这是什么年度心动的大戏。”   这仿佛是一人的狂欢,云欢一直都没说话。   她偏头去看,云欢低头在看手机,十分钟前就保持的这个姿势。   “阿欢?云欢!!”   云欢手机是Trick的主页。   Trick的微博数量,不超过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今,在这寥寥无几的微博里,也有一条是关于她的。   【Trick:@Trick的小宝贝,别怕。】   就是这短短的两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她视线似是黏在上面了怎么都挪不开。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云欢想按手机的截屏,有些手抖,按成了锁屏,手机屏幕倒映出她自己的脸。   止不住地想笑,心里像是被填满了,处处都是暖的。   好神奇。   明明看到那些黑粉无端的谩骂和诅咒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想过他会回应,也做好了被谩骂的准备,甚至都打算最后屁颠屁颠去找云忱哭诉报仇。   但他回应了。   这大概就是――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都别弃。   “都快看出多花来了,别看啦。”慕蓝收走了她的手机,“今天作曲系篮球赛,一起去看吧?”   云欢对这类活动一项不感兴趣,想拒绝,“我……”   “别我了,这波事情完美结束,当然要放个假。”慕蓝拉着云欢撒娇,“江狗今天上场,我一个人过去多尴尬,一起吧一起吧。”   云欢实在是架不住磨人劲儿,“那……好吧。”   下午时分,烈日轰得人心浮气躁。篮球场人声涌动,燥热拥挤。   “慕蓝!”白涂穿着红色球衣的站起来挥手,“坐这儿来。”   云欢也觉得挺大胆的,白兔哥一绿色短寸头,穿件红色的衣服,炸眼且好认,相当符合中国传统俗语。   等进了篮球场云欢才发现,什么一个人怕尴尬都是假的,慕蓝从小跟着江易序他们长大的,出了名的交友小达人。   “怎么才过来,这磨蹭劲儿。”白涂连位置都给慕蓝准备好了,前排最佳观影位置,“裴少和阿序准备上场了,今天怕是最热闹的一场球赛了。”   男生声音被淹没在女孩子的欢呼声中。   操场边,灰发的少年穿着红色的球衣,额前衬着黑色的发带,下颌线勾勒得锋利,眼神只是懒洋洋地扫过观众席,欢呼声四起。   这噪音,不外乎都是他的名字。   慕蓝捂着一边耳朵,“真是受不了,裴少的粉丝团居然还在。”   “习惯就好。”白涂递水给两个女生,早就习惯这阵仗了,“阿辞上台玩Live的时候,也没少霍霍小姑娘。”   “说的也是。那张脸已经够有杀伤力,偏偏还有把好嗓子。”慕蓝被这话勾出回忆,叹了口气,“可惜,裴少不上台了。”   云欢听他们聊天。   第一次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就觉得他是天生适合舞台的。   他在舞台,大概也和现在别无二致,少年松懒站在一隅,欢呼声慕名而来。   现在是篮球赛最后一节。   云欢本来对这场篮球赛没有多大的期望,校内系之间的友谊赛,毕竟都是玩音乐的学生,手最金贵。   意料之外,比赛很精彩。   作曲系一看便知是经常在一起玩球的,配合的节奏很稳。而裴颂辞更是瞩目,他的三分球极准,像是自带了导航,传到他手里的球必会砸进篮筐里。   最后一分钟,两方比分相差无几。   对方球员两个人盯着裴颂辞,防得死死的。   橘红色的球在地面拍得作响,少年发带下的眉眼更显散懒,对方球员似是被这无谓的态度激怒,主动出击,手掌拍像半空中的篮球。   少年带球侧身,冲破协防,在全场观众的注目下。   以他手掌为起点,篮球画出完美的抛物线,稳准入篮筐。   绝杀三分。   观众席燃起喝彩。   “绝杀!裴少也太帅了!”慕蓝激动得在观众席蹦Q,“嗷嗷嗷发带裴少就是钓神!”   云欢也跟着鼓掌,笑道:“嗯,很厉害。”   球赛结束,慕蓝给云欢支招:“等下,你记得把水送给裴少。我跟你说,这水一收,基本事儿也成了。”   篮球场收水,基本就是可以发展个微信聊天的小暧昧关系了。   云欢无奈道:“我和他真没有事。”   “我这不是在帮你来事儿了吗。你不来,林妤真迟早来,多膈应啊。”慕蓝回答的理所当然。   “……”   江易序最先下的场,他扬了扬下巴,还没说话,慕蓝就已经顺手把瓶盖拧开,把水递给他了。   “江狗,我刚刚明明看到有小姑娘给你送水了,干嘛不接?”   江易序喝完水,笑道:“我比较喜欢让你服务?”   “边儿去!”慕蓝给云欢使眼色,问江易序,“裴少呢?”   “喏,被小姑娘堵着了。”   少年的身形在人群中最为显眼,发梢垂在眉眼边,球衣的绯红似是缀到眼尾,桃花眸轻眨,像是自然而然的Wink,引得观众席的女生尖叫。   渣苏渣苏的。   走下球场,一群小姑娘靠近,想要送水送毛巾。   没过多久人群散开,小女生都是失落的神色,他手里没拿女生送的物件。   这拒绝的意思明显,知趣的女生并没有在往上凑出了除了――林妤真。   女生踩着小高跟,连眼睛里的喜欢都快冒了上来,成功把手里的水递给了裴颂辞。   慕蓝不大乐意了,她还没来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她是属曹操的吧,这么灵?!林妤真还能不能放弃裴少!!”   篮球赛结束,云欢兴致减半,她也没仔细听慕蓝在说什么。用库乐队在研究在流行摇滚里使用民乐的可行性。   做出例子来,总比口说更有凭据。   她们位置是在第一排,也是作曲系队员的位置。   云欢正在看手机,眼前笼下一层阴影。   裴颂辞站在她面前,他盯着她看,桃花眸在光影下晕染得更加明亮。   “换。”   云欢没反应过来:“什么?”   刚运动过,他嗓音有些哑,像是因此懒得多说,直接把从林妤真拿的水放在她怀里,径直拿走了她身边的水。   少年拧开瓶盖,喉结滚动,水光沾染在他的唇瓣上。   云欢还未反应过来,握着水,来自他朋友起哄声关她听得一清二楚,还有来自林妤真女士熟悉的“眼刀”。   嗯。   手里这水太烫手了。   江易序调侃道:“昨儿个不是没意思吗,今天就知道接人家姑娘的水了?”   慕蓝接梗可快,“这一看就知道接林妤真的水,会引起人误会呗。”   “那云欢就不会……?”   云欢也很想问,林妤真都快误会出坑来了。   “不会。”裴颂辞垂眸看她,声音含着笑意,更显磁沉,“她不一样。”   “……”   这一解释完,起哄声比刚才还大,闹得路人侧目往这看。   云欢偏头去看,他带着发带,少年痞气不减反重,眼神里的情绪直白,又有些玩味。   喧闹沸腾的篮球场里,他们悄悄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知晓秘密。   少年悠长的气息声落在耳畔,慢条斯理地说:   “是吧,小未婚妻。” 第16章 “撒娇。”   K2是Club和LiveHouse分区的设计, 也经常签Trap商演。   篮球结束的时间不早,他们还要去K2排练。云欢没有演出权也不想凑热闹,但还没打算走,就被人起哄着去。   多亏了那句“关系不一样”。   LiveHouse室内宽敞沉暗, 灯光随着乐声走, 霓虹流转间才会有片刻清明。   和Bar和Club差不了多少。   云欢是第一次来, 忍不住到处看看。   慕蓝:“快快快!老实说,裴少说的那个‘关系不一样’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啊?”   “……”   云欢下意识去找裴颂辞, 少年低垂着眉眼在调设备,侧颜像是被打磨出来的精致,注意到她的目光, 眼底噙着散漫的笑意,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她忍住想骂人的冲动。   他就是故意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老一辈的娃娃亲, 为了用她来挡林妤真, 偏偏说成了风月暧昧。   混不吝。   “肯定有关系, 他看你了!!”   “……我能看的见。”云欢无奈道。   云欢手机震动了下, 裴颂辞的信息。   【你未婚夫卖肾:过来。】   云欢正愁找不到理由和慕蓝说着这微妙的关系,这下找到机会, 拉开慕蓝拽着的手, “乐队的事,我先过去了。”   即便从慕蓝那里脱身, 云欢还是能感觉到来自周边的灼热视线,少年自带耀眼buff, 加上球场闹出来的乌龙, 她现在仿佛行走的“定焦仪”。   云欢:“有事吗?”   “演出的时候好好看,张阳的鼓手技术上不如你,配合上比你好。”   “噢。”云欢应了声。   裴颂辞把外套递给她。   云欢没接, 没懂他的意思,“嗯?”   裴颂辞:“LiveHouse没座位,地上脏。”   LiveHouse没座位,但是排练的时间长,听排练的时候大多都没什么讲究,是直接坐在台上或者地上看。   但她今天穿的是浅色系的衣服,他是让她用外套垫着坐下。   云欢愣了几秒。   “刚才帮忙的回礼,拿着。”裴颂辞说。   云欢听明白了,他这外套,算在还篮球场她当工具人的人情。   她没再推脱,手上的外套还有温度,清冽的雪松混杂着烟草味。   江易序正好看过来,笑着说:“呦,我们阿辞还走暖男风格呢?平常碰你外套一下都嫌弃脏,怎么给小姑娘就行了?”   有男生回:“人家关系不一般啊!”   起哄声越演越烈,刚过去没多久的暧昧氛围又来了。   云欢抱着外套,成功体会到和刚才那瓶水一样的烫手感了。   距离近,她听见少年声音轻飘飘从头顶略过,还有些玩味,“哥哥在照顾妹妹呢,排练少废话。”   那边喧闹声过去,云欢忍不住小声道:“你是谁哥哥。”   明明就是单纯的还人情,他非要骚一把。   裴颂辞眉骨轻扬,“不是哥哥,是未婚夫?”   “……”   排练开始,一贯Trap硬核且燃的音乐风格,鼓点像是敲击在人心上,配合着沉暗的灯光变换,浪潮一阵阵将人淹没。   云欢:“Trap真的可以用民乐,最少在艺术节的时候可以用。”   他们站在台下不远的位置,排练曲声阻隔了说话的音量。   裴颂辞俯下|身,“嗯?”   云欢主动凑近了些,“我说,艺术节表演上可以用琵琶。我会配合你编曲,不会出纰漏。”   “拒、绝。”裴颂辞话音放得慢,“你确定还要用民乐挑衅我吗。”   云欢:“我只是提了一个合理且有前景的建议。”   静了几秒。   裴颂辞桃花眸里映着光,藏着玩味,似是在准备着什么坏事。   “好啊,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帮你。”   云欢:“什么要求?”   两人的距离随着说话声推近,少年身上冷冽的雪松味萦绕,她像是半靠在他怀里。   少年磁沉的声音拂过耳侧,勾着坏。   “你喊声哥哥,我帮你。”   /   夜幕覆盖天际,高楼大厦下的光景绚丽,一如永不停息的车马繁华。   LiveHouse正式演出,原本宽敞的一楼被人群拥堵得水泄不通,低音鼓声撕裂宁静,荧光色手环挥舞,热烈躁动的身影似是用不知倦怠。   K2的后台休息室能看见下面热闹场面,大有玩High了之后观众的金属礼,主场的跳水,声浪一波接一波。   慕蓝给云欢开了瓶旺仔牛奶:“你刚才和裴少说什么了,怎么耳朵都红了?”   云欢下意识摸了摸耳朵,热度已经散了。   “让乐队加琵琶的事情,没什么。”   “他同意了?”   “……没。”   那个情况,她就没好意思喊,又不是真的兄妹,怎么看着怎么奇怪。   云欢想起刚才对视时他眸里的兴味,又是在逗着小宠物玩儿的感觉。   慕蓝这次没多问,架着手机透过落地窗在拍视频,“底下的小姑娘有够疯的,江狗快开心死了。”   江易序是Trick的主唱,人帅会来事儿,场子热得最开。   云欢:“你在拍他?”   “嗯,习惯了。每次看他演出都会拍视频,然后找到丑图P表情包。”   “青梅竹马的相爱相杀?”   “爱就算了,杀着吧。”慕蓝笑,“顺便和你说,早几年裴少自己当的主唱。裴少的现场才是真的惊艳。”   慕蓝使劲翻着朋友圈,试图找到前几年裴颂辞的现场。   “你看看。”   那时候还不出名,乐队人手不足,LiveHouse不像现在人山人海,稀稀疏疏只有几个,都是喝酒把妹。   少年抱着吉他,穿着简单的白卫衣,追光灯落下的那一刻,他眉眼里皆是温柔。   轻快的前奏响起,少年薄唇轻启,声音似是混着颗粒感摩挲过,低沉到让人怀疑是电子合成音效。   “困在腐朽弥漫的囚笼里”   “停在黑夜烟火的镣铐里”   天生磁沉的烟酒嗓,音色犹如深渊谷底徘徊的低吟,编织一场不醒的梦境。   原本三三两两散漫的观众,开始点开手机拍视频,视线聚焦在台上,还能听到他们赞扬“这什么神仙音色”。   乐声短暂地停滞住,眼前像是被黑暗笼罩,灰色的高墙紧闭的牢门,怎么也寻不到出口的绝望迷茫。   台上吉他声低低扫过,少年桃花眸轻挑,慵懒性感的嗓音划破沉寂。   “现实规矩条框梦境衍生过往”   “坠落消极彷徨祈求幻影一场”   少年叙述着猝不及防的大雨夜,浓重绝望的雨滴坠落,世人躲在暗角里压抑不住的哭声。   他以声为引,邀你沉沦在灰黑无边仲夏夜。   视频不过十几秒结束。   云欢怔愣住,视频一遍遍播放,还是慕蓝提醒她才出了神。   “阿欢?怎么样!是不是低音炮绝杀!”   云欢回神。   这视频LiveHouse的设备都和普通学校音箱似的,他能唱成这样,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篮球场那些姑娘的疯狂打call了。   低到极致的音色,痞野还不失力量感。   天生音色流氓,极具辨识度,纯熟的唱功。   真是老天追着喂饭吃。   “他不上台了?”   “每一个听过裴少现场的人,都这么问。”慕蓝叹气,“不上了,一提到这事气压就很沉,我们都不敢问。”   云欢轻声感慨:“啊,好可惜。”   “发你一份,留着收藏!”慕蓝把视频发给她,“我要去楼下跟着一起蹦迪了,你去不去?”   “不了。”云欢不适应那种热闹场面,“我在楼上等你。”   “那好,你一个人别到处乱跑。”   “嗯。”   云欢戴上耳机,将这十几秒的片段循环播放。   真真是有种让人上头的魔力。   忍不住,一直,一直听下去。   慕蓝下楼的时候没拿手机,桌面上的手机铃声打断云欢的循环播放,她拿着手机下楼想把手机那给慕蓝。   LiveHouse后台也没什么光,工作人员都在二楼控场,她走下楼就开始后悔了。   路痴本痴。   这里都是拐来拐去的楼梯路口,她是一点方向感都没有,转了半天甚至连原来的房间都找不到了。   云欢绕过最后一个拐弯口,她好像走到K2的包厢区了。   门开着,烟酒气环绕,云欢只看了一眼,包厢里西装革履,但不像是商业应酬。   她迈开步子想走,里面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谨墨笑容温和:“哥,听说你乐队有演出他们才来这聚会的。如果让你不开心了,我们立刻就走。”   裴颂辞:“闹事儿?”   “裴少话说得有点难听了,怎么能是闹事,大家都是来捧场的。”男人笑道,“既然是玩乐队的,裴少唱一个?”   包厢里静了又静。   陈谨墨推了下细边框的金丝眼镜,“张总,他是我哥。”   这位张总明显已经喝上头了,脸色胀红,大喊:“你哥怎么了?让他唱个歌是我看得起他,是你带来这里说要捧场听歌的,现在来扮好人?”   陈谨墨不急不缓:“张董……”   “喂――”裴颂辞捏着啤酒瓶,漂亮的手指用力啤酒瓶一下变得干瘪,“需不需要给你们搭个戏台子?”   “搭什么戏台子,让你唱歌是给你面子了,不知好歹!”张董指着裴颂辞斥道。   少年眼尾狭长,眉宇间的戾气掩藏不住,原本在手间把玩的啤酒瓶像是冷箭飞过。   “嘭――”   准确无误地砸在张董的鼻梁上,啤酒瓶棱角尖锐,张董鼻梁红肿鼻孔流出血。   染着血的啤酒瓶滚落到陈瑾墨面前,他笑容依旧温和。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在这里动手,怕事的都被吓出了尖叫。   “你居然打人?!”张董捂着鼻梁,“这就是你们谈合作的态度?”   裴颂辞面无表情,漂亮如艺术品的手指按住了张董的脖子,狠狠地往下一拽,轻而易举地将人按在桌上。   少年声音懒洋洋的,“打你,怎么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挣扎形同虚设。   张董表情扭曲抵在冰冷的玻璃桌面,他吞咽着口水,“你……你想干嘛……”   裴颂辞弯起唇角,他手上的力道半分不减,慢条斯理地问。   “张总,您还唱吗?”   /   裴家。   裴老爷子有心脏病,在老宅静养,云欢坐在一旁,在给裴老爷子削苹果。   小姑娘鹿眸水汪汪的,绑着丸子头,背脊挺得笔直,一看便知修养良好。她指尖的动作熟练,也不多说话,乖巧的坐在那儿都让人觉得心软。   裴老爷子越看越觉得满意,年轻人里可没几个能这么耐下性子陪长辈说话聊天的了。   “阿辞没跟你一起回来?”   云欢顿了下:“他……有事。”   “他一天到晚都是事儿!”裴老爷子可太清楚自己孙子是怎么个人了。   云欢没说话,眼前却映起在K2的那幕。   Trap的演出结束,但裴颂辞他们都是玩到天亮的主,没那么早回去。   慕蓝:“明天周末,你是不是要回你亲戚家里?我先送你回去?”   云欢:“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不远。”   “你自己行吗?别又迷路了。”慕蓝还是不放心,把云欢送到楼下打车,“我陪你回去一趟再来,也不费多少功夫。”   裴颂辞在K2闹事了,楼上事情乱糟糟的,再说云欢也不敢让慕蓝知道她周末是住在裴颂辞家里的。   “他们会出来接我的,能自己回去。”云欢说。   见她坚持,慕蓝也没在劝,“那行吧,你到了发个信息给我。”   “好。”   云欢打的网约车到了,她犹豫了下还是降下车窗,问:“他没事吧?”   “你说裴少?”慕蓝说,“放心吧,整个K2有事他都不会有事。是那群人不长眼,收拾收拾就完了。”   云欢会意,周末要去看裴老爷子,他不知道要多久能把那堆事情处理完。   “让他早点回家。”   “呦,这就开始管起来了啊。”慕蓝调侃,“怎么不亲自跟他说?”   “算了,”云欢也就是随口提醒,“我走了。”   /   裴爷爷需要早点休息,云欢看时间差不多了,轻手轻脚地关上裴老爷子的房门下楼。   晚上十一点多,客厅里灯火开的明亮,裴远坐在客厅里,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脸色铁青。   身边陈瑾墨坐姿端正,西装革履,一看便知是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裴颂辞散漫地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眸,银灰色头发下更显得肤色冷白。   两边简直是被割裂开的画面。   裴远直接将手机拍在桌面上,声音愤怒,“你今天又干什么混账事了?把合作公司的张总给打了?人家是来谈合作的,你真是――”   “爸,哥也不是故意的,是我没做好没应酬好客户。”陈瑾墨垂着头,低声认错。   陈瑾墨的低眉顺目,就更显得裴颂辞顽劣不堪。   云欢站在楼梯口,脚步僵硬住,不知道该不该下楼。   她看到包厢里的全经过,明明就是那个张总挑衅在先。   磕这偌大的北宁能应酬的地方数不胜数,陈瑾墨偏偏带到了裴颂辞的K2里去。   裴远怒火未熄,指着裴颂辞,“你惹下的烂摊子,让你弟弟给你收拾!他忙前忙后一晚上安抚人家张总,你就在那酒吧里玩那个破乐队?”   少年连眼眸都没睁开,语气轻飘飘的,“是啊,玩得还挺开心的。”   “混账东西――”裴远原本拿在手上打算喝着的水杯,直接摔在裴颂辞的脚边。   开水蒸腾起热气,氤氲在碎片满地的瓷砖上。   裂开的倒影,四分五裂。   裴颂辞狭长的眼尾勾出弧度,视线略过陈瑾墨,笑意不进眼底。   “我还能更混账,您别把自己气坏了。”   少年身上明明带着光,却无半分温度。   剑拔弩张的气氛,裴远已经是在暴怒的边缘,裴颂辞只是静静的看着。   他像是在看戏。   戏台子搭得很久,也很卑劣。   看看主动唱戏和被戏牵着走的人啊。   无聊,愚昧,周而复始的上演着。   这出烂戏,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叔叔好。”少女软糯的声音落下,她像是被这个场面吓到了,手不自然的扯着衣角,看着怯生生的,“打扰一下,我……”   “阿欢啊,怎么下来了。”裴远放缓了语气。   裴颂辞平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鹿眸水光潋滟,小脸泛着白,“叔叔,爷爷有事找阿辞,我能……能带他过去吗?”   他轻弯了唇角。   这小姑娘演技可好太多了。   裴父不好在云欢面前发作,只能摆摆手,“去吧。”   云欢的戏向来秉承从头演到尾的原则,她垂着眸走在裴颂辞的后面。   瓷砖上的倒影一直在转,她跟着他的步伐走,在想该怎么把这场戏圆完,毕竟裴爷爷已经休息了。   “他们看不见了。”裴颂辞说。   云欢刚打好的草稿不用发挥了,“你看出来啦?”   他没多说,“回去休息吧。”   云欢应了声,迈开步子想走。   她回头看了眼,他没开灯,凭着月光辨别地点,那天见面的琴房大厅。   少年靠进沙发里,神色慵懒,手上被玻璃碎片划出一道血痕。   黑暗无边,仲夏夜的蝉鸣清晰。   云欢忽然回想起她今天反复看的视频,他的自作词曲――   困在腐朽弥漫的囚笼里   停在黑夜烟火的镣铐里   小姑娘脚步很轻,离开的步子踩在瓷砖上,他能听得很清楚。   裴颂辞躺在沙发上,后背抵着沙发,他闭着眼。   事情太多,闹得人很烦。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传来,风带过阵糖果香。   甜的。   裴颂辞睁开眸,小姑娘呼吸有些乱,长发披散在肩颈,显然是小跑过来的。   她坐在沙发下边的地毯上,拆开了棉签,想给他处理伤口。   “怎么没走。”他声音有些哑。   “别动。”   小姑娘握着他的手,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怕他疼,红唇里带出温软的风。   月光落在少女的身侧,她像温室里培养出来的娇花,连眼瞳的颜色偏向琥珀色,清澈明亮,似是永不会被世界凡俗玷污。   云欢:“只是被划到一点,处理完就没事了。”   裴颂辞:“爷爷让你来的?”   “这次不是。”云欢说,“不过爷爷说的话倒是真的,你答应了要试试看加琵琶的。”   他轻笑了声,反问道:“我答应过吗?”   “你明明――”   裴颂辞慢悠悠地说:“我说的是‘你喊声哥哥,我帮你’。”   这摆明了,不认账。   云欢那句“你是真的渣”差点脱口而出,他这逗弄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总感觉自己今天在踩连环陷阱,刚出来一个,又进去了一个。   小姑娘藏不住话,想说的几乎在清澈的眼神里看得一清二楚。   可越是干净,就越让人期待掉下尘埃的日子。   “当个异类,比你想象的要难。”裴颂辞闭上眼睛,“你要的创新,你做不到。”   就像是现在这样。   温室里成长的娇花,又能承受多少苦难。   只是一个“哥哥”,她都做不到。   云欢皱眉:“我没有在开玩笑。”   “没开玩笑,”裴颂辞慢条斯理,仿佛教训小孩的语气,“云欢,回去睡觉。”   云欢被他这刀枪不入的模样弄得气恼,他无非就是笃定她不会开这个口,用这个把戏拒掉她想要加琵琶的念头。   “我说了,你就帮我?”   “嗯,这回不骗你。”   “……”   云欢贴上创口贴,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忍着那点不适应,小小声地说:   “哥哥。”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甜,和平常小戏精的伪装不同,“哥哥”这两个字在她唇边一过,轻糯里莫名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温温柔柔的,很是撩人。   云欢一字一顿:“说话算话,哥哥。”   裴颂辞半天没有动静,过去半晌,他才抬眸看着她。   云欢也跟着眨眼睛。   漫长的时间里。   少年轻拂过她的发间,桃花眸映着暗色,眼尾勾勒出松懒的笑。   “妹妹,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第17章 “甜。”   清冷月光下, 少女脸颊晕上粉色。   被气的。   云欢拂开他的手,把刚才拆开的创口贴狠狠地往他伤口上按。   “裴颂辞,你很幼稚。”   裴颂辞不在意伤口,笑了声, “怎么不叫哥哥了。”   “……”   云欢简直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啪”的一下室内灯被点亮, 水晶吊灯的光芒乍然在眼前晃开, 云欢下意识伸手挡住了眼睛。   “抱歉,没想到客厅有人。”陈瑾墨把手上的医药箱放在桌面前, “原本想来给哥处理下伤口,没想到白跑了一趟。”   他说完,云欢很明显感觉到陈瑾墨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她都分不清这陈瑾墨到底是不是来挑事的。   裴颂辞平淡道:“滚出去。”   裴少爷对人的喜恶分明, 对陈瑾墨这样的冷言冷语,换个脾气差的已经撂挑子走了。但陈瑾墨只是笑了下, 像是毫不介意。   “今天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 哥好好休息。”   陈瑾墨礼貌问:“云欢, 我们一起走吗?”   “自己滚。”裴颂辞声音里带了些烦躁, 眸里泛寒,“听不懂中文?”   “哥好好休息。”   云欢觉得神奇, “你知道他是故意的?”   在K2的时候她就怀疑, 裴颂辞在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在演戏,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出陈瑾墨要干什么。   少年没说话, 径直将陈瑾墨带来的药,扔进了垃圾桶。   云欢也没打算多说, 她走到楼梯口, 没再回头看。   “如果我是你,会学会示弱。”   她来时带了阵糖果味的甜香,室内的香味消散, 但声音似乎还被留着。   裴颂辞看着手背上她处理好的伤口。   小姑娘的品味,又贴了个娘们唧唧的粉色创口贴。   裴颂辞弯起眼眸,觉得好笑。   温室里的花朵大抵不会像她这样,拆开糖衣之后,都是锐利的尖刺。   他静静看着手背上那个粉色的创口贴,不费什么力气,撕掉。   扔进垃圾桶。   静谧的室内,两个字的字音散漫延长,少年呢喃似的低语,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意味。   “云、欢。”   /   翌日。   云欢在琴房练完琴,顺道来陪裴爷爷晨练。   夏日早晨不至于闷热,风撩过枝桠,青草和蝉鸣声描绘画卷。   裴老爷子:今天也是练完琴过来的?”   云欢点头:“本来想一早来看您的,怕耽误您休息,干脆练完琴再来。”   “不打紧,都一样。”裴老爷子乐呵笑了会,“也就是你静得下心,看看阿辞,日上三竿都不知道起,更别说练琴。”   云欢笑笑没说话。   虽然老人家不说,但心里总是盼裴颂辞多陪他。   老爷子:“我开始羡慕老云了,要能有你这么个省心的孙女,那真是太好了。”   云欢心道她爷爷因为她“省心”,已经气到停了她的卡了。   裴老爷子话锋一转:“不过也差不多,当我孙媳妇也是很好。”   “咳――”云欢被呛到。   “慢着点,小姑娘还害羞呢。”老爷子乐呵道,“听说你加了那混小子的乐队,怎么样,又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云欢想了想,说:“挺好玩的,最近在商量艺术节加民乐的事情,不过还没成功。”   “摇滚乐也能加民乐?”老爷子觉得有趣。   “按道理是不行,不过我想试试。”   “你这性子倒和老云那老古董不一样,他啊,不知变通。”裴爷爷说,“不过阿辞那混小子肯定是不同意的,他打小就是反骨,越说越不听。”   云欢无可奈何。   她体会到了,甚至怀疑裴颂辞和她爷爷,是同等级别的老古董。   裴老爷子静了会,说:“小阿欢,如果爷爷帮你成了这事儿,你帮爷爷一个忙,如何?”   云欢犹豫:“能成吗?”   她倒不觉得裴老爷子是在忽悠她,毕竟裴颂辞再混,每个周末也是会老实回家看爷爷,他肯定是听爷爷话的。   “爷爷一言九鼎,机会难得。怎么样,要不要答应爷爷这个要求?”   云欢咬唇,“那……试试吧?”   老爷子爽朗笑,像极了老狐狸的计谋得逞。   俩人走进厅内,少年手拖着下巴,眸里皆是困倦的神态,眼底还有几分困意。   “爷爷,今儿个周末。”   “就你过周末啊?人小阿欢早起来了,”裴老爷子直入主题,“小阿欢想加琵琶的事,你让她试试又没什么。这事儿爷爷拍板了,让她加!”   裴颂辞低哑地笑了声,“行啊云欢,都懂得搬救兵了?”   云欢双躲在裴爷爷身后,敛水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看着爷爷,用唇语说“爷爷帮我”。   老爷子撑场面:“你别威胁小姑娘,你就说爷爷这个救兵是有用还是没用!”   云欢很担心这招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在下一刻,她听见少年略带笑意地说:“有用,爷爷说了算。”   云欢开心得从座位上蹦Q:“真的?”   裴颂辞玩味道:“哪能不听爷爷的。”   云欢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她怕这人又开始糊弄她了。   “爷爷作证,你不能骗我。”   裴爷爷也很是了解他孙子的风格:“阿欢她这事儿很重要,你现在……”   “急什么,”裴颂辞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下午两点,去排练室找我。”   “你说这事儿,它――”老爷子猝不及防,愣了愣,“你答应了?”   裴颂辞:“不是您让我答应的?”   老爷子眯着眸,轻声道:“奇怪,你这小子以前都没这么好说话。”   少年眼尾上扬的弧度勾人,偏偏又透着股懒散劲儿。   “总不能骗小姑娘。”   云欢撞进他的视线里,忍不住移开。   还不骗。   他骗得一点也不少。   但最少,老爷子出面,这解决了这几天云欢的烦心事儿,仿佛拨云见雾,她现在开心得能出去再练两小时琵琶。   老爷子拉着云欢到角落,抹去刚才的怀疑,现在眼神写着“你看我早知如此”。   “看给小丫头开心的,你答应爷爷的话,不会不算数吧?”   “我也一言九鼎,爷爷您说。”   “阿辞混得很,成天不着家,既然你们俩同校同个乐队,以后又都是要结婚的。”老爷子慢声道,“就麻烦你多看着他了,让他少犯浑。”   “……?”云欢愣住了。   这要求也太难了,她要怎么看着裴颂辞。   老爷子像是早猜到会有这样的反应,准备拿手机给裴颂辞发信息,“不行啊?不行我就――”   “行!行肯定行。”云欢拦下老爷子的手,扬起百分百完美的笑容,“我看着他,我尽力完成任务。”   闻言,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   云欢松口气,怎么都有种自己掉进个圈套的感觉。   /   佣人摆上早餐,云欢抱着甜丝丝的豆浆喝,她往对面的裴颂辞那看。   她怀疑他又在搞事。   但她找不到证据。   少年指尖点了点桌面,视线扫过她,懒散地问:“机会就一次,不想去?”   “……去!”云欢应得可快。   裴颂辞淡笑了声,像是早都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bridge的试水,你自己做过编曲吗?”   云欢手里还真有几段新作的bridge用民乐编曲的试水,她编曲不好,废曲一大堆都入不了自己的眼,更别说入裴颂辞的眼。   “我……我作曲不好。”   “这就怕了?”裴颂辞眉眼含笑。   “谁怕了!”云欢立刻把手机递过去,“没密码,乐队的文件夹里,自己看。”   从他接到手机的那刻,云欢开始紧张了。宁音的作曲系是国内的Top了,裴颂辞又是实打实创出的Trap,她这总有些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意思。   “我没写过曲,确实做得不好,但是我做了好几个晚上,听了很多遍……”   她眼神下意识地关注他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的心绪作祟,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裴颂辞修长的手指划开锁屏键,下一秒手机屏幕里自动放开声音――   “现实规矩条框梦境衍生过往”   “坠落消极彷徨祈求幻影一场”   是慕蓝发给她那首《囚牢》的自作曲。   少年磁沉性感的尾音骤然在室内徘徊开,云欢捏在手里的汤匙一不小心碰撞到桌面。   室内仿佛安静得能听得见耳针落下的声音,而手机里这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尤为好认。   几乎同时,她接收到了两边的视线。   “……”   云欢呼吸一顿。   她想起来她忘了什么了。   今早习惯性地点开了裴颂辞Live的小视频,想做扒谱。   然后就遇到了裴老爷子,页面都没来得及退出。   现在在自动播放。   裴颂辞,本辞,的声音。   人间修罗场。   裴老爷子愣了会,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小阿欢,所以你听了好几个晚上,听了好多遍,阿辞唱歌?”   云欢:“………” 第18章 陷落浪漫   三个人的客厅, 是云欢一个人的寂静。   老爷子和裴颂辞把视线定焦在她这儿,老爷子眼神被欣喜取代,裴颂辞眼神――   她没敢看。   云欢缓慢地把刚才掉在桌面的汤匙放好,她很有理由怀疑裴颂辞是故意的。   因为那十几秒的视频, 还在循环播放。   裴颂辞弯着眉眼, 玩味问:“有这么喜欢听?”   “……”   云欢在脑海里飞快想着能不让她尴尬死的由头, “是意外,今早点开没关掉。我说听了好几个晚上的是我作的编曲。”   “一大清早, 点开我的视频?”裴颂辞饶有兴趣,悠悠地问,“喜欢听哥哥的声音?”   “……”   如果此时有地洞, 云欢一定会化身土拨鼠。奈何没有,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云欢忍不住辩驳, 因为紧张字音都是不清不楚的, “就、就一大清早不小心点错了, 原本打算点《大悲咒》辟邪, 然后我就点到你的,然后我觉得你的声音……嗯……也挺能辟、邪。”   “……”   终于, 在室内最后一阵安静里, 云欢终于听见少年退出视频的声音了。   裴颂辞眼神瞥过云欢,不咸不淡问:“辟邪?”   “……”   云欢再一次把求救目光投向裴爷爷, 老人家乐呵了半天,看起来比经过了一场晨练还有精神。   接收到信号, 裴爷爷咳了声, “人小姑娘开玩笑呢,你赶紧的,听听她的曲。记着正事儿!”   裴颂辞没说什么, 但云欢莫名感觉到秋后算账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这个尴尬圆了过去就好。   裴颂辞播放她的片段编曲,没播几秒,他按暂停:“你编的?”   云欢点点头。   “这也是曲?”少年淡笑,“抱歉,听起来像噪音。”   “……”   音频继续,又过几秒,暂停。   “曲子很有想法,感受到写废的心思了。”   “……”   裴颂辞:“这段还不错,没那么难听。”   “……”   明明只有三分钟不到的试水曲,云欢感觉这是她经过最漫长的三分钟。   一整段曲,电吉他的张扬和鼓点融合,转折处琵琶悠扬,虽不说十分得当,但最少是无突兀感的。   裴老爷子:“没那么差吧?我听着挺好的。”   裴颂辞抬眸,非常直白地反问,“好在哪儿?”   云欢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今天是她的滑铁卢了。   他明明就是在报复辟邪!   幼!稚!   云欢深呼吸,压下情绪,温声道:“没有,都不好,您说得对。”   /   烈日下,小姑娘穿着百褶裙,长腿纤细如琢,鹿眸含水,抱着奶茶站在那儿,不远处还有男生推搡着想要上去要联系方式。   慕蓝从大老远就看见她了,一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没反应。   她想吓吓云欢,这小姑娘看着就不惊吓。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从身后拍她的肩膀,“嘿――诶诶诶……疼。”   少女反应的速度极快,慕蓝手刚触碰到她肩膀的一瞬,一个反擒拿的姿势,钳制她的手臂,顿时动弹不得。   “是我!我!”   云欢看清人,连忙把手松开,“抱歉……我,我条件反射。”   慕蓝揉着发疼的手臂,刚才拿一下她都怀疑骨头错位了,“阿欢,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练过?这稳准狠的……”   “我哥硬带着我练得。”云欢说,“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哥有够狠的啊,把这个小姑娘练这么大劲儿。”   云欢笑,“大概因为,我总是一个人吧。”   她想起以前,被迫寄宿在各种亲戚家,最后像个没人要的破烂皮球,被扔回南汀的日子。   转学突然,那时她已经融不进班级小群体了。她也不是讨喜的性子,不懂示弱,一味忍让被排挤。   她倒也不在乎这些,独来独往并不是什么困难事。   那天云欢收到她妈妈的信息,说,会来接她放学回家。   她仔仔细细地问了老师地址,放学时间。   妈妈说:好,准时到。   小云欢从第一节 课就开始等,等到了最后一节课,上课的分秒都像是被人用沙漏放大过的。   等到放学,等到天黑,等到学校关灯。   妈妈很温柔,她又说:有事会晚点来。   小云欢往门外望,路上行人纷忙,她很努力地再辨认,这些人里会不会有她妈妈的身影。   月亮挂在枝头,天上看不见星星。   云欢站不住了,坐在保安亭的门口,她记得保安大爷老人小电视里播放的南音《出汉关》,很不流畅,一卡一卡的。   小时候听不懂,那会听起来只觉得委屈。   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像爸妈撒娇。   她没有。   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来接。   她没有。   她都没有。   手机铃声响了,她满怀期盼的接到妈妈的电话,妈妈说:抱歉啊,妈妈有事来不了了……   她听不见电话里剩下的声音,等得太久脚已经麻了。   沿海城市的风太大了,眼睛进了沙,揉红了眼眶也不知这是不是该掉眼泪的事。   有几个住在学校附近的同学路过看见她,嘲笑她明明没有妈妈还骗人。   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敢的,对方人多且力量大,她就跟个憨憨似的跟人拼架。   最后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混战一片,她身上脏的像是乞丐。   等缓过神来,连身上的土都忘了拍,就这么逛着南汀市中心的夜景。   走出保安亭,绕过灯火通明的中山路,走过熙熙攘攘的北街,停在人来人往的小巷子。   地板上的瓦砖是各种小食品的小叉子,人潮看着她身上的腌H,汹涌地推着她往前走。   漫无目的,不知道路。   像是被人遗弃的脏乞丐,没人要、没人爱。   后来回到亲戚家,她找理由拨通了爷爷的电话,脏了吧唧浑身是伤的找人哭:“爷爷他们打我,他们都不要我……”   事情闹得很大,云老爷子怒火中烧,狠狠地骂了她的爸妈一顿。乖学生也有优待,校长把当天挑事的学生全部开除了。   她是从那刻起,深刻的明白――示弱。   也并不什么糟糕事。   远处风吹,好在北宁的风没有沿海城市那股凌厉的劲头了。   云欢笑:“我挺感谢我哥的,学这些省了很多麻烦。”   后来云忱知道这些,特地她被带去的魔鬼训练。   因为哥哥也没办法,一直保护她。   慕蓝机灵,她是真的从云欢的“很多麻烦”里,感受到麻烦。   “女孩子学些防身术也是好的。不过你这是第几杯奶茶了?”   云欢竖起个“耶”。   “别再喝了!甜死你!”慕蓝无语,“你这不会有糖尿病吧,小朋友?”   “心情不好喝点甜的缓缓。”云欢说。   她第一次在音乐上被diss得一无是处。   噪音、难听。   云欢咬了咬牙。   裴颂辞,真有你的。   慕蓝是闲着无聊陪云欢去排练室,刚好她也感兴趣琵琶要如何参与流行摇滚的编曲。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到排练室,到的时候大门是敞开的。   “裴少先来了?”慕蓝摸不着头脑,“不应该啊,他向来只有迟到没有早到。”   “你还挺了解的。”女生的高跟鞋踩在地面,Jimmychoo的限量款深蓝色渐变,细碎的闪片波光粼粼,小公主的架势十足。   林妤真站在门口,宛若主人:“周末,你们来得还挺早。”   慕蓝一大早的好心情消失,“怎么着,林大小姐也加入Trap了?我怎么记得您选拔的时候早被淘汰了?”   “你――”   慕蓝翻了个白眼:“我……我个屁,起开,挡道了。”   云欢没打算和林妤真说话,跟在慕蓝的身后想往排练室去,她手臂忽然被人抓住。   “你等等,”林妤真冷声道,“听说你要在Trap加民乐?省省你没用的心思,不是什么玩意儿都能乱加,你明白吗?”   云欢也是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闲,能不能加,她自己心里有AC数。   “松开。”   慕蓝:“谁告诉参考字数删掉你不能加的?裴少都已经同意了,你要是不服去找裴少说。”   “他同意了?怎么可能?”林妤真眼里闪过震惊的神色。   云欢见她不退,不费力地按住林妤真的手腕,抬起,“谢谢你的关注,我会努力让‘什么玩意儿’,完好无缺地加进Trap里。”   “是不是你!”林妤真咬牙切齿,“死穷鬼,你能不能离他远点!你以为你这么缠着他,就能有好结果了?没人告诉你,裴颂辞有未婚妻吗?”   云欢茫然地眨了眨眼。   林妤真似乎看她这表情愉悦到了,说:“听懂了?鲤鱼飞不了龙门,你变不成富家女。”   云欢轻笑出声:“是,您说得对。”   慕蓝忍无可忍:“到底是哪个傻逼把你放进来的?就你眼巴巴地想飞龙门,你看人家搭理你吗?”   江易序从茶水间走出来,静静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儿是个什么场面:“我大老远就听到有人骂我,林妤真是过来送艺术节资料的,你们什么情况?”   常言道,女人间的战火悄无声息。   云欢接过林妤真手里的那叠资料,轻轻凑到林妤真的耳旁,说:“我就缠着他,您有办法吗?”   短暂的话语转瞬即逝。   少女眼眸明亮温柔,小梨涡笑得格外的甜,她站在那看向她,像是落入凡俗不谙世事的小仙女。   错觉到,林妤真都要以为她听错了。   “绿茶!”林妤真像是气到了极致,脸色涨红,踩着她的小高跟,放下最后一句狠话,“你以为说服了他,你们演出就能顺利了?做梦!”   见林妤真落败似的离开,慕蓝心情大好,揽着云欢,“你刚才和她说什么了?一句话就把她气成那样,也太爽了吧!”   云欢去整理林妤真带过来的资料,是关于艺术节的须知和大致流程,过两天要去学生会参与随机排序。   “没什么,让她好好做人。”   “难怪她气,”慕蓝说,“江狗你能注意点吗?别以后什么妖魔鬼怪都放进来。”   “人是来送资料的,她是学生会的,得罪了流程也不好走。”江易序无奈道。   “反正现在是得罪了。”慕蓝无所谓,她安慰云欢,“裴少有未婚妻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他对未婚妻不感兴趣,你也别太灰心。”   云欢:“……?”   她一点也不灰心。   慕蓝:“据我所知,裴少好像他未婚妻也是乡下来的,就和你一样都是南汀,年纪也相仿。阿欢,你该不会是……呀!”   云欢被的慕蓝这一声尖叫声吓到,手里资料没拿稳,整个文件夹都掉在地上。   她心跳快了几分。   该不会。   应该不会。   肯定不会……被慕蓝猜到吧!   紧张的情绪忽然漫天袭来。   慕蓝眯着眼打量云欢,“云阿欢,你!紧!张!了!”   “……”   云欢咳了声,隐约感觉手心都在出汗,戏精的好处就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慌张,她云淡风轻道:“刚才看见虫子,被吓到了。”   “那你是不是――”   “不是!”云欢立刻说,“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   云欢整理好文件出来,她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慕蓝和江易序两个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十分、非常、特别之强烈。   “这么热闹?”少年慵懒的声音落地,却莫名带起了阵冷意,“排练室,是让你们来玩儿的?”   “……”   步履维艰的棋局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云欢匆匆收拾完地面上的文件,说:“不是,现在就去排练。”   “诶――”慕蓝还想说,“我还没问完呢,那未婚妻,阿欢……”   裴颂辞眯着眸,眼神扫了过去。   察觉危险的本能,慕蓝安静了。   “带上你手机,上楼。”裴颂辞说。   他大抵是要用她手机里的曲谱参考,云欢找了下身上的口袋和周围,刚才紧张得半死,这会儿也没想起来她手机在哪。   “等会,我……我找一下手机。”   “麻烦。”裴颂辞垂着眸,他用手机给云欢打了个电话。   室内叮叮咚咚地想起铃声,不在云欢这儿,在刚进门的沙发里,也就是慕蓝的位置。   “找到了。”慕蓝从地板缝隙里拿出手机,她眼神定在屏幕上的来电提醒里,半天没有动静。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   云欢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慕蓝眼神定在屏幕上的来电提醒里,愣了半晌,忽然道:“阿欢,你这个来电的备注……你未婚夫卖肾?你有未婚夫?!!”   “……”   爱马仕后续,她随手改的备注。   云欢僵硬在原地,慕蓝那句话还在室内盘旋。   裴颂辞挂断手里的电话,看向云欢,声音带笑:“你未婚夫,怎么了?”   “……” 第19章 陷落浪漫   录音室里, 云欢站在墙角。她第一次到录音室本来是件新鲜事,这会儿心思完全没再上面。   那句“你给未婚夫的备注,还挺有趣”成功让她卡死。   今天,又要用什么理由鬼扯过去。   她的脑细胞要死绝了。   少年懒散地靠在椅背里, 室内时不时传来几声按鼠标和键盘的响动, 神色冷淡自如, 像是守株待兔的把戏,在等鱼儿上钩。   这尴尬又微妙的氛围。   云欢烦躁得想打人, 甚至于这么尴尬的事情,如果能打一架解决,那就太好了。   她又不是故意的。   那当时爱马仕的情况, 于她而言,确实是从天而降一笔“巨债”。   之后就, 忘了改了。   但她该怎么解释, 难道说“你的爱马仕好意让我感觉很有负担以至于我忘了改你的备注”……吗?   怕是说完这句话, 她会被扔出录音室。   云欢深呼吸,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裴颂辞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 “自己手机的备注, 有什么对不起的。”   “……”   云欢真是被卡得死死的,她会卖乖会演戏, 到裴颂辞这儿,偏偏什么都用不出来。   她摸了摸口袋, 买奶茶的时候顺便买的, 本来还想留着排练的时候偷偷吃,现在怕是不行了。   云欢那盒糖放在他桌面上,软声道:“你别生气了。”   裴颂辞垂眸看了眼, 桌面上白粉相间的糖盒,画着个粉嫩嫩的桃子。   又是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这小姑娘每次送这些都像是把心头宝献祭了似的。   他没收下,也没拒绝。   云欢等得有点焦急,对于她这种嗜甜人士,把糖让出去,已经是目前能给的最大哄人计量了。   云欢:“如果你还不开心,我请你喝奶茶,吃饭!大餐!逛街!都可以!”   少年忽然应了声,“别赖账。”   “我――”云欢眨巴着眼眸,“不赖账,你不生气啦?”   裴颂辞点了点桌面,懒散道,“过来,看谱子。”   终于哄好了人,云欢立刻凑到他身边,他的谱子是纯手写的,少年的字迹龙飞飞舞,不潦草,意外的还有些好看。   裴颂辞:“能不能弹?”   云欢将曲谱看完,虽说早就知道作曲系不需要会弹奏乐器也能写曲这一神奇技能,今天一看还是惊讶。   “可以是可以,但这才多久你就把曲写完了?”   她都用了好几个晚上,也摸不出门道来。   她又羡慕了。   “不久,昨晚上写完的。”裴颂辞说,“你看的是第一版曲,没定好。”   云欢怔住。   也就是说,她喊哥哥后,他没骗她?   裴颂辞没闲聊,用红笔做批注,“我需要你介绍点琵琶曲的想法,看看能不能融合。”   “好。”   在录音室没有时间观念,云欢试着用琵琶录音了一次做demo。她第一次认知到,作为制作人的裴颂辞,到底有多变|态。   标准的完美主义者,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地扣,反复地改。音符在他耳朵里一遍知道音准,自己能作曲、编曲、混音。   裴颂辞垂着眼睫,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和弦,指腹拨动吉他琴弦,乐声录进电脑,转向键盘,调成鼓声继续融合奏曲。   冷光下少年的轮廓更显淡漠,桃花眸里只有乐器和作曲软件的身影,狭长的眼尾下缀着泪痣,天生带着几分撩人的意味。   云欢忽然想。   她来Trap,是她来北宁之后最不后悔的选择。   她真的能在他这儿,学到很多东西。   裴颂辞录制完,他忽然抬头看她。   少年深邃的眉眼里漫开笑意,饶有兴趣地说:“怎么了老盯着哥哥看?”   “……”云欢说,“我是在看录音。”   “嗯,是。”裴颂辞低笑,“去开门。”   录音室的门没锁,但裴颂辞令行禁止,没得到允许是绝不能开门的,会吵到他。   江易序站在门口,问:“八点了,云欢也要留着通宵?”   “送她回去。”裴颂辞说。   云欢:“通宵?”   “这人作曲老毛病了,一开始很难停下来,昼夜颠倒的。”江易序说,“我先送你们回去?”   云欢皱眉:“你昨晚也通宵了?”   难怪她今天看他也是困倦样,他还一大早就被爷爷叫起来了。   裴颂辞轻笑,眼眸稍稍弯起,“担心哥哥?”   “……”   又来了。   云欢说,“我和慕蓝自己回去就行,不用送了。”   时间还早,这儿安保也好不会出事。   江易序说:“那你们路上小心。”   “好。”   少女的声音消失。   江易序靠在裴颂辞边上,“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真打算用民乐,万一队员接受不了呢?”   “再说。”   “……”   江易序眼神瞥到裴颂辞放在桌角的白桃糖,“云欢给的?”   裴颂辞看了眼,“嗯。”   “这次也扔垃圾桶里?”江易序说。   江易序还没来得及把糖带走,原本正在混音的少年,忽然抬眸按着他,“糖,放下。”   “?”江易序莫名其妙,“你要自己扔垃圾桶里?”   裴颂辞有些不耐烦,把他手里的糖拿走直接扔进抽屉里。   “想吃自己买去。”   江易序:“……”   谁说要吃了。   而且,你才垃圾桶。   /   周一,一整天的赶课大业迎来了结束。   慕蓝累得靠在云欢身上,“这一天的满课,满课啊!”   “结束了,能休息了。”云欢安慰地摸了摸慕蓝的头。   慕蓝:“哦对!我还没问,你未婚夫是怎么回事!”   “……”云欢轻咳了声,“没怎么,就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恶搞的备注,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忽然想感谢当时裴颂辞没明说是他打电话给她的,不然这小马甲是一点都捂不住。   “这这样啊。”慕蓝又问,“那你和裴少的未婚妻……”   “不知道不认识不清楚。”   “你这就看出来我要问什么了?”慕蓝茫然道,“我还想问你知不知道裴少未婚妻的信息,南汀是乡下,认识的机会肯定大。”   啊。   是问知不知道。   长发遮掩下,云欢悄然松了口气,她收拾好文件,说:“我平常练琴,没什么朋友,交友圈小,没听说过。”   慕蓝单纯得很,没多想:“没关系,你现在有我了。”   两人收拾东西,前面同学的议论声传来。   “诶,据说云欢让Trap加了琵琶的编曲,这是真的假的?”   “外面都传疯了,也不知道Trap是怎么同意的。一个摇滚乐队加琵琶,不就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了吗?”   “就没听说过这种改法,压根就不可能。我更相信她攀上裴少了,诱着裴少瞎搞,这Trap的粉丝不骂才怪。”   “……”   “都胡说八道什么呢?”慕蓝拍桌子,“是说废话你们就能吃饱吧?”   慕蓝和江易序走得近,也算是宁音里富家子弟的行列,没人会愿意和她正面起冲突,那几个说闲话的女生跑出教室。   慕蓝说:“阿欢,你别往心里去。”   云欢背上琴盒,扬起笑,“没事。”   “你是不是还要去Trap?”慕蓝不放心,“Trap的队员肯定也不同意,算了,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云欢点点头。   一路上,她都在看Trap的官微,底下的评论已经被骂开花了。   各种反对和争论的声音,还有的回复说“如果是这样就不去看Trap的演出”,甚至做出了请Trap罢演的表情包。   云欢揉了揉太阳穴。   道阻且长啊。   两人进到客厅,已然能听见会议室里的吵架声。   白涂:“是疯了吗?居然还真的打算用琵琶?我们是流行摇滚,不是民乐!听听都被骂成什么样了?”   “如果非要一意孤行,我拒绝演出。”吴视冷淡道。   “大家都冷静点!”   云欢拉下慕蓝的手,轻声道:“我进去就行了,你在客厅等我。”   “可是――”   “听话。”云欢的小梨涡笑得很甜,“挨骂就别一起了。”   云欢走进会议室,争论的声音没有了,它们化利刃,紧紧地盯着她。   “我知道大家都有很多想说的,昨晚我做了资料整理来解释这件事。新事物的诞生都是异类,Trap也没有转型,只是这次艺术节迎合学校的主题做出的考虑。”   她把资料放在桌面上,有人冷哼了声,但没人去拿资料。   “你说得都对,我们都是错的。”张阳冷嘲道,“谁让我们和裴少的关系,没和你的好。”   少女眸光冷了下来,看得张阳心下一紧。   那抹凉薄的情绪很快就散,她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仿佛那只是他看到的错觉。   “请您,就事论事。”   “……”张阳说,“现在学生会过来排艺术节的表演顺序和场地,多亏了这迎合主题的考虑,学生会打算放我们的犄角旮旯里,你自己去谈吧!”   云欢眸光扫到会议室的主席,才发现林妤真也在。   真是祸不单行。   宁音的艺术节盛大,各大系都会有对应的节目表演上报,除了几位教授推荐的学生有固定席位,其他都是按照学生会安排。   评估可看值高的,会在校园客流量最大的地方演出;相反,低的只能去犄角旮旯且场次稀少。   这是艺术学院的难处,竞争力大。随便走在路上,卧虎藏龙,多的是才艺双全的佼佼者。   原本按照trap知名度和投资方,是不可能获得偏僻位置,但现在抵抗的声音多就难料了。   林妤真视线直勾勾地看过去,满是挑衅,“你们加琵琶了之后,反对的声音太多场次只能在C3区排到三场。如果你现在打算取消这个想法还来得及。”   “开弓没有回头箭。”云欢:“艺术节上最大的投资商是来看Trap的,破船还有三千钉,甚至于Trap不是破船。敢问学生会排场次的时候,和外联沟通过吗?”   外联部简而言之就是拉赞助的,主要负责和赞助商沟通。   林妤真顿了一下,立刻道:“现在的反对声音,迟早会让投资商看见。”   云欢不动声色:“黑红也是红。”   少女眸中明媚,看似温柔如水的话语里,句句带着刺。   林妤真暗暗骂了句白莲花,“我不是来跟你打辩论的!总之,如果Trap不换下琵琶这一编曲,排位只能是在最远的C3。云欢,如果你不服,欢迎你拉下回头箭。”   原本出现的转机在此刻消散,会议室里无声的暗箭又锐利了几分。   他们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门口。   少年慢吞吞地走进室内坐下,白色的T恤简单清爽,手臂削瘦的骨骼轮廓撑着下巴,头发没打理,看起来有几分的凌乱。   裴颂辞音色有些哑,刚睡醒的困倦样。   “什么情况?”   会议室里安静一片,只有人敢往这看,没有敢说话。   “因为加了民乐,学生会让Trap去C3区表演,那场地人少且场次不够。”白涂把场地分布图递给他。   “是因为云欢加了琵琶,学生会才会把Trap变动到C3去表演的。”林妤真大声道,“如果你换掉云欢――”   裴颂辞漫不经心地抬眸,声音带笑。   “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学生会管了?” 第20章 陷落浪漫   Trap的练习时间是晚上的九点, 但大家都是年轻人,基本上玩high了的到凌晨通宵也是常有的。   难得像今天这样,都是早退。   “过两天演出不排练了?”   “都玩成这样了,还排什么练?”白涂说着, 明晃晃绕过云欢出门。   张阳走过, “你知道流行摇滚费了多大劲在学院派面前立足吗?你!我替Trap所有的主创, 感谢您!”   “慢走不送。”少女云淡风轻说。   张阳黑着脸,摔门而出。   等室内再无嘈杂乐声, 云欢翻着乐谱,心难静。   耳边充斥着各种争论。每个人都在告诉她――你毁了Trap。   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慕蓝站在门口敲门, “阿欢,他们都走, 我们走吗?”   “我在练会。”   “学生会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慕蓝仔细地观察, “我偷偷给裴少通风报信, 难道没把你解救出来?”   “原来是你啊。”云欢笑, “没事。”   会议室在林妤真扔下一句“你……你耗子尾汁”之后,她没能代表学生会继续捣乱。   或者说, 林妤真只是来针对她的的。   投资商看重利, 学校重名。Trap加入琵琶,名利犹在, 学生会没理由会换场地。   再说裴颂辞这个“宁音首富”的名头,是真的好用, 好用到首富大手一挥, “新谱子在作曲,先按原谱练习。散会”,连云欢想象“舌战群儒”的名场面都未上演。   在裴颂辞面前, 所有争吵不休的议论都熄了火。但也只是,在裴颂辞面前。   不服还是不服,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早退了。   “你还是休息吧。”慕蓝担心道,“你自己要准备艺术节上琵琶的单人演奏,练习时间都很晚了,还要看Trap这边的资料。这完全吃不消啊。”   “是我提的主意,我得负责。”   “可――”   云欢拿起桌边的手机,是云忱的视频电话,“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   云欢坐在路灯旁的长椅上,点开通话。   云忱眯着眼打量她,说:“瘦了?”   云欢摸了摸脸,“有吗?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心情不好?”   “哪有。”云欢扬起笑。   “演吧你就。”云忱嫌弃道,“脸瘦成那样子,是哥哥没钱养你了?”   云欢突然想到林妤真他们说的“小穷鬼”,阴郁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才不穷。   她就是暂时经济拮据。   云欢:“是我没钱,哪里那里都没钱。”   “知道了。”云忱话忽然顿住,他看着云欢,像在犹豫要不要开口,“我……”   云欢一看到这个表情就心里有数,淡声道:“别说,我不想听。”   “爸妈说,国庆会去北宁看你。”   连云欢自己都不知道,她听云忱说完那句话,她的表情已经冷下来了。   “哥哥,国庆很忙,艺术节我们乐队要准备节目。”   云忱实话实话:“你艺术节在放假前。”   “……你别和我说话。”云欢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直接将手机盖在长椅上,让镜头对着天。   云忱叹了口气:“阿欢,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是想去看你过得好不好,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做父母的总归是担心的。”   云欢讷讷地哦了声。   她很想说,她不信。   “这件事暂且不论。”云忱:“帮哥哥个忙,地址发你手机上了。Trap的赞助商聚会,你去了之后不用搭理别人,撑场面会吧?”   云欢没反应过来:“赞助商?”   “阿辞建Trap的时候一穷二白,宁音情况你清楚,我顺手帮了一把。”   “他穷?”云欢压根就没发把裴大少爷和穷连起来,说,“明明我更穷。哥,我需要你赞助。”   云忱冷静道:“去了生活费翻倍。”   “……”   云欢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你觉得,我这么正义温柔乖巧的妹妹,看起来像是会被金钱奴役的人吗?”   “呵。”云忱冷笑。   “三倍,”云欢竖起三根手指,“三倍,我就去。”   话刚说完,云忱已经把视频通话给挂掉了。   “……”   云忱的微信:【你去,翻你几百倍生活费。】   云欢眼睛亮了。   她!尼古拉斯云欢!将不用再当个穷鬼!   走向人生巅峰,走向自由,迎接美好新世界!   就从生活费翻倍开始!   下一秒,她收到了生活费,挡住了屏幕上的数字,一点点的挪动到金额。   【存入人民币25.0元】   “……”   就这?   就这翻几百倍顶个小熊饼干?   /   不被金钱奴役的云欢成功到达了云忱说的地址。   人生在世,还是要靠碎银几两。   她听云忱简单介绍了,今天来的是乐队的零散金主爸爸和经纪团队,讨论艺术节的事情。   从来的人看,事还是挺大的。   走进包间,云欢视线扫了一圈,她只认识两个人,一位乐队经纪人,还有一位是那天在K2被裴颂辞按在桌上喊疼的张总。   裴颂辞下手是真狠,张总脸上青紫了一块,仿佛烙印上个胎记,说话动作还会扯动伤口,看起来着实怪异。   两边仿佛极与极。   少年穿着清爽的白T恤,削瘦的腕骨清晰,修长的指间把玩着烟,灯光下隐隐能看见手背上的青色线条。   这要点不点的烟,像是随时燃起的火线。   酒桌上主位是空着的,估计是留给云忱的了。云欢是真没看出来,云忱不动声色地在Trap投了这么多。   这一对比,裴颂辞是真够野,能把金主妹妹在第一轮面试就踢出去。   有人问:“怎么来了个小姑娘?”   “这位就是这次提出要流行摇滚里加民乐的云欢同学。”乐队经纪人站起来介绍,“裴少,您带来的?”   裴颂辞不意外,“不练习,到这儿来偷懒?”   “练不了,”云欢不想去坐主位了,那边的男人堆看起来比裴颂辞还难应付,她就近坐在裴颂辞身边的位置,“你一走没人好好排练。”   裴颂辞散漫问:“跟哥哥打小报告?”   “我这是汇报实情。”云欢清澈的眸里一片无辜,“再说,我是在光明正大的打小报告。”   俗话说,恶人自有人磨。   反正她磨不动,换个人也差不多。   两人对话旁若无人,一众老古董面面相觑,都插不进话。   “咳――”经纪人说,“聊正事儿。既然云欢在这儿也好,这次在艺术节上加琵琶,这决定影响Trap的标签定位了,我们经纪公司不好宣传营销,这次几位客户也有意见,您看……”   裴颂忽然问:“吃了么?”   云欢顿了几秒才发觉他是在跟她说话,“……没。”   “吃饭。”裴颂辞说,“省得你哥问我,是不是虐|待你。”   “……”   云欢不得不佩服裴少,这么严肃的场合,他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往火上浇油的话。   这场面着实诡异,一边针锋相对一边是家长里短。旁边一位脾气暴躁的地中海大哥拍案而起:“好啊,这就是Trap给我们的答复?”   “诶,吴总冷静些。年轻人做事总有自己的想法。”张总一脸乐呵道。   云欢眨了眨眼睛。   张总被裴颂辞打出斯德哥尔摩了?   “酒桌上不谈生意,来,我敬你一杯。”张总举起酒杯,“以前有些误会,我们冰释前嫌。”   少年眉眼带笑,重新给张总倒了酒,“敬酒的姿势不太对啊,张总。”   酒桌上的规矩,敬酒酒杯的杯口要比对方低,且要扶着杯底以示尊敬。   但这都是对于辈分地位小而言的规矩,张总毕竟还是赞助商的身份,拉下颜面来求和还被这么摆一道。   云欢看了个大概,没什么兴趣。云忱说了,她只管吃饱喝足撑场面。   这家酒店的糖醋里脊,酸酸甜甜的,很是入味。   和南汀口味的差不多。   张总的脸色比糖醋里脊还要精彩,却没有像上次那般发作,只是扯出笑,重新规矩地敬酒,“您请。”   少年唇间的笑漫不经心,“您客气。”   裴颂辞垂眸,小姑娘青葱手指正拉着着他的衣角,她的手生得漂亮,尤其是在拨弄琵琶间,十素手纤纤。   只是,现在他的衣角成为了琵琶。   少女凑近了些,靠近他耳畔,“你少喝点呀。”   裴颂辞:“嗯?”   “哥哥让我来撑场面,你不喝我也能护着你。”小姑娘声音轻糯。   裴颂辞桃花眸轻弯。   云欢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了他的笑点,少年似是真觉得好笑,她耳边都是他低哑的气音,轰得人耳畔发酥。   少年手掌揉了揉她的发梢,懒洋洋地拖长尾音,像是在哄小孩的语气。   “嗯,那你要保护好哥哥。”   “……”   他是压根就不信。   剑拔弩张化解为怀柔政策,几个总开始连续上来敬酒,大概喝了一整轮。   地中海总不屑地哼了声,他对那些人敬酒的套路不感兴趣:“如果不答应,MAI不会再给Trap排场。”   MAI和K2齐名,算是北宁数一数二的livehouse。   “我们这边也是,民乐的受众太小,在Livehouse没多少人买票。”   “几位都这么说,”经纪人犹豫了下,“利益还是第一,这次宁音的艺术节会曝光量大,Trap拿这么好的机会赌,风险太大了。再说业内人士最重声誉,Trap的股东都不支持。”   他们是要联合逼迫换掉琵琶。   live house排场没有了,而乐队最忌讳经常在固定的场次演出,即便裴颂辞不在乎这收入。时间长了,队员和粉丝肯定闹事。   而股东支持,金主爸爸是天。   这大概就是云忱说需要撑场面的地方了。   云欢准备好了,她吃吃喝喝半天,扮猪吃老虎的高光时刻即将来临了――   “我不是来商量的,”裴颂辞狭长的眼尾勾出弧度,他指尖拨弄开打火机,“是通知。”   少年眉眼里遮掩不住的痞气,猩红的烟火点燃,身旁笼起小层薄雾。   他似乎是看了眼她,然后把烟挪开了些,“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三分钟,让你们考虑。”   “……”   他走出去抽烟了,她的高光名场面忽然没了。   云欢丧气地喝着汤。   什么呀。   他自己帅就完了,然后她撑了个寂寞场面。   几位老总没她沉得住气,等人出去了就开始吹胡子瞪眼。   “他是不是以为有裴家撑着,他就能狂成这样?前几年Trap没混出名堂的时候,他家管过他吗?”   “非要加什么琵琶?这东西有没有市场他心里不清楚啊?破老古董也想等到台面上。”   “真玩个三流乐队就当自己是一流艺术家的架势了?这东西没资本捧,有个鬼的人愿意看!”   “……”   云欢其实真的,这两天挺烦的。   就是一个迎合学校艺术节的改编,闹出这么多破事,她简直是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现在倒好,有个人秃话还多的张总,哔哔赖赖哔哔赖赖。   张总:“这小子是真他妈能喝,白红混着都喝不倒。再来混混,我就不信了不能让他吐到明天!”   “……”   “你很吵诶。”少女认真地问,“是喝汤都堵不住嘴吗?”   “你他妈吵什么――”   N吧N吧的声音忽然顿住,张总话还没说完,迎面飞奔过来了一碗胡辣汤。   这汤温度正好,蛋液挂在鼻梁上,七彩颜色和他脸上的伤口交相辉映,狼狈还带着点诙谐。   张总瞪大了眼睛,张嘴说话的瞬间蛋液流到了嘴巴里,他只能怒气满满地闭上。   少女弯唇,“看,这不就闭住了吗。”   “……”   “云欢!”经理连忙拿纸巾给张总擦,他完全没想到平常那个乖巧温柔的小姑娘能干出这事儿来,“裴少不知道这是谁,你还不知道?张总是这次投资Trap的――”   云欢慢条斯理用湿纸巾擦手,她垂着眸,“不巧,我刚好也投资了Trap。”   “你……什么???”经纪人不可置信。   云欢刚过来Trap的时候被针对,那些关于她家境的传言,他也听过不少。   不就是乡下来的穷鬼吗。   一室静谧。   云欢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屏幕上是云忱公司和经纪人签订的投资合约。   少女的鹿眸明媚又无辜。   “不好意思,一夜暴富了。”   /   裴颂辞没走远,包间里门是开着的。   少年靠在墙边,指尖的烟火明明灭灭,沿着走廊的风吹起T恤的下摆。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桃花眸笑意明亮,惹得小姑娘纷纷侧目。   女生偷偷道:“那个哥哥也太帅了吧,苏到我了。”   有女生大胆地已经拿着手机上去,想要微信号。   “那个……您好,我想――”   “嘘。”少年食指放在唇边,烟酒嗓磁沉性感,“别吵。”   少年眉眼像画,女生不由得怔住,一起屏息听着室内的动静。   有个小姑娘声音甜甜糯糯的,带着南方轻软的口音,“怎么不喝了?”   “姑奶奶,我真的喝不下了,在这么混着喝下去会胃穿孔的,您放过我吧!”   女生偷偷从门侧看进去,少女长发用小兔子发圈绑在了颈后,鹿眸清亮,说话时还会带着甜甜的小梨涡。   是连女生都会觉得可爱的类型。   就是这话,着实是狠。   “为什么我们队长能喝,你就不能喝?”少女不急不缓地帮着他倒酒,也不知道是连着混了几瓶洋酒进去了,“我们玩三流乐队,玩古董音乐的,就喜欢以酒会友――”   “您养鱼呢?赶紧,都干了。”   “……”   裴颂辞桃花眸里染上笑。   服务生过来找人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这小姑娘被人欺负了。   结果一来就看到小姑娘接着云忱的名义忽悠了一大堆人,还按着人家,教人做人。   他忽然想起云忱说的话,“我这妹妹,她不欺负别人都算好的了。”   包厢里酒瓶倒地的声音。   少女厌烦地拍了拍手:“行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儿了。在我队长面前,该怎么说话,都懂吧?”   云欢看着他们都点了头,她暂停了正在录制的手机:“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老总,应该也不会背后卖了我吧?”   也没有谁会把愿意把这么尴尬的视频传出去的。   云欢看他们都蔫了吧唧的,心情好了不少。   很好,她又不动神色地帅了一把。裴颂辞还看不起她,她就说他能护着他吧。   做好事不留名。   欢总才是最迪奥的。   云欢蹦蹦跳跳地走出包间,一出门就看见裴颂辞本辞靠在边上。   她忽然僵住,“你、你看见了……?”   裴颂辞偏头,气息悠长地笑了声,“现在才想维护人设,是不是晚了点?”   “……”   云欢沉浸在崩掉人设的巨大喜悦中,那种尴尬到化身土拨鼠的冲动又来了。   刚走没多远,眼前出现熟悉的身影。   前面那个说话的人,有点像裴爷爷。   “怎么不走了――”   裴颂辞手腕笼上温热,小姑娘用的力道急且大,把他拉到了转弯处的暗角里。   夏日的衣服布料轻薄,后背是冰冷的墙面,少女手臂撑在他的身侧,黑暗里唯一的光影落在她脸颊上。   距离过近。   他能看清她扑闪着的眼睫,脸颊上细小近乎透明的绒毛。   云欢指了指外面,用唇语说:爷爷。   外头的声音还在交谈。   “许久未见,老爷子身体可是越来越硬朗了。”   裴爷爷笑:“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   他们躲在黑暗里。   裴颂辞垂下眸,问:“爷爷,为什么要躲?”   “我答应过爷爷,让你少喝点。”云欢有些歉意。   明明答应了爷爷,弄了半天她还是劝不住。   云欢:“我身上有酒味吗?”   她是一滴也没喝,但是教张总认识音乐人的时候被迫玩了点酒。   裴颂辞低声说:“你问喝了酒的人这个问题?”   “有道理,那你身上的酒味――”   小姑娘忽然踮起脚尖,她的发梢扫过他白色T恤,浅浅的呼吸声落在肩颈处。   黑暗里,感知都会被放大。   清甜的糖果香轻缓靠近。   “你低下头呀,我够不到。”   裴颂辞有些无奈,配合地低下头。   云欢点点头,他身上的酒味还是明显,还好躲起来了。   她刚往后退开,抬眸的那瞬,人愣住了。   裴爷爷站在不远处一脸“姨母笑”,和蔼慈祥地问:“你们俩孩子,忙着呢?”   “………” 第21章 陷落浪漫[二更]   云欢确实是没有想到, 她出来撑个场面能有这么美妙的境遇。现在有一点能确定的,老爷子不会管他们喝酒与否了。   云欢被尴尬事件锻炼出极快的反应力,立马道:“不满您说,我在南汀的时候学了点算命和占卜, 刚才看他印堂发黑, 我在驱厄运。”   老爷子:“……”   裴颂辞:“……”   他真是快信了。   老爷子配合地点点头:“很好, 你们继续谈恋爱,爷爷就不打扰你们俩了。”   “……”   云欢试图解释:“爷爷, 我们没有谈恋爱。”   “爷爷还能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吗。”裴爷爷摸了摸胡子,表示理解,“谈个恋爱怎么了?”   “……”   云欢觉得她今天是说不清楚了。   裴颂辞:“爷爷, 是您想多了。”   “咋连你都这样,谈恋爱不能这么谈的。”爷爷教训道。   裴颂辞打断爷爷的话, 懒声道:“行, 我们谈着。”   云欢对裴颂辞这态度很不满意, “……不是, 真没谈。”   “小阿欢不用这么害羞,两情相悦是好事。”爷爷开始追忆甜蜜的往昔, “爷爷年轻的时候跟你奶奶也是, 两个人就是这么甜,爷爷告诉你啊……”   “爷爷, ”裴颂辞漫不经心地笑了上声,饶有兴趣道, “您在这儿, 很影响我们谈恋爱。”   云欢:“……?”   /   爷爷最后很是理解年轻人谈恋爱的腻歪,真留了空间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云欢走在路上,刚才的尴尬还挥之不去。   这都是什么乌龙啊。   裴颂辞看着前面小姑娘的身影, 声音带着笑:“小未婚妻,谈恋爱是不是得一起走?”   “……”   谈什么恋爱。   谈个小熊饼干。   大概是本能反应,云欢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有多远,逃多远。   她手腕笼上凉意,少年修长的手牵住她。   云欢被拉了回来,她被笼在他的阴影下,少年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透了过来。   她错愕地抬头,“怎么了?”   裴颂辞:“排练室夜宵,慕蓝也在那儿,去不去?”   云欢点点头,她晚上也确实没吃好,她忽然想到了:   “为什么你一个大少爷还要应酬?”   像今天这种场面,他大可以摔桌走人,跟那天教训张总一样。   “因为我命苦啊。”裴颂辞吊儿郎当地说,“见过半工半读吗,小朋友。”   云欢噎住,原本想说这大少爷哪有半功半读的样;转念一想,trap好像还真是他自己在顶着。   “那张总……”   “那不太一样,那是陈谨墨送上来的出气包。”   云欢理解了,大少爷也有大少爷的难处。云忱给的任务是撑场面,她还是得老实完成。   “下次他们找你麻烦,你也可以继续出气的。”   “嗯?”裴颂辞低笑了声。   “我肯定能护着你。”云欢怕他不信,补充道:“像刚才那样。”   她等了半天他没说话,正欲花式表达自己的能力时――   少年微微俯身,凑到她面前。距离有些近,云欢能看见他鸦羽似的眼睫,狭长的眼眸,点缀在眼尾的浅色泪痣。   这大概是天生勾人的眼睛了,黑曜石似的沉亮,像是带着漩涡,引人深陷。   少年漂亮的眉眼浮起笑意,磁沉的烟嗓温声说:   “那谢谢阿欢,保护哥哥。”   /   基地大厅灯火通明的,室内火锅正慢慢沸腾起烟雾。   “回来了?”江易序说,“不过还没好,得等会。”   裴颂辞:“嗯。”   慕蓝问:“诶,阿欢你怎么和裴少一起进来的?”   “在……在路上遇到的。”   “这样。”慕蓝朝她wink,“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儿说。”   云欢被慕蓝拉到别墅外,“怎么了?”   “你看。”慕蓝把手机拿给她,“热搜,炒绯闻的来了。”   热搜第一#苏迎疑似和Trick 恋爱#。   云欢眯了眯眼睛。   自余奇抄袭风波后,Trick知名度在内娱又打开了些,粉丝一路直上。   苏迎是差异少女的主唱,《Shut Up》这首歌也确实帮他们翻红到近一线明星的位置,其中苏迎以俏皮的外表和在同行衬托下尤为优秀的唱功,成为人气艺人。   这次的绯闻起源是一次采访。   主持人问:“差异少女这次新歌出圈,您最想感谢的是谁呢?”   镜头转换,苏迎扎着双马尾,温声说:“最……最想感谢Trick,很感谢他愿意把这首歌给我们。在录歌的时候,他也很用心指导我。”   主持人:“Trick是优秀且神秘的一位制作人,内娱没多少关于他的小子,方便说下指导了你什么吗?”   苏迎她抓着发尾遮了下脸,十足的小姑娘娇羞状。   “那怎么能告诉你们呀。”   视频镜头也很会给,配上带暧昧气息的BGM,还有个落在玫瑰花的浪漫镜头。   云欢:“……”   好家伙。   指导个唱歌,说得像谈了场恋爱似的。   该微博底下的评论也相当胡来。   “嗷迎迎是不是和Trick在谈恋爱啊!之前就听说《Shut Up》本来不是给差异少女的,是Trick和迎迎的关系好,这才拿到歌的。”   “这是什么梦幻故事,爱豆和天才音乐制作人,这也太好磕了吧!”   “虽说爱豆不能谈恋爱,但如果是Trick,我可以!迎迎拿下他,差异以后肯定大火!”   “……”   随后开始有各种粉丝寻着蛛丝马迹去扒恋爱痕迹。   苏迎最近的包包都是爱马仕,符合Trick的微博。   苏迎在Trick录音室录音发出的微博,配图是三颗爱心。   苏迎最近暧昧回应粉丝自己的恋爱问题。   “……”   云欢盯着这个id三秒,说:“假的。”   慕蓝一时间分不清云欢这是不是塌房之后的爱豆心理,“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抄袭事件的时候,差异少女没有人站出来帮Trick说话。”云欢顿了下说,“按照我对她的了解……行事作风不像真的在谈恋爱。”   “虽然我也觉得这女的莲里莲气的。”慕蓝啧了声,“但万一是Trick不让她掺和进来呢?”   云欢茫然:“Trick的眼光,这么差吗?”   “……”   云欢拿出手机上微博,这段时间她的涨粉数量也是飞升,大多都是怀着好意和羡慕来的Tric□□丝,苏迎这事情出来又不少艾特她的粉丝。   Trick家的粉丝大多冷静,不磕这对CP。   作为数量第一的站姐,云欢发了条微博。   【Trick的小宝贝:无官宣,勿蹭勿CUE。】   慕蓝看得羡慕:“我也想混成我爱豆的站姐,可惜我粉的时候,他就已经红了。你这澄清贴也太爽了。”   云欢关了手机,还是有些烦,“我们进去吧。”   火锅咕噜咕噜的冒泡,室内沸腾起香气,桌面上摆着一堆啤酒瓶。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还特地走那么远?”江易序问。   “小姐妹夜话,少问。”   慕蓝把啤酒瓶递到江易序面前,江易序顺手帮她拉开了易拉罐。她是浪得飞起的人,酒量好也就没那么都忌讳。   “阿欢别喝酒了,给她那瓶旺仔牛奶。”   “你少喝点,省的发酒疯。”江易序顺手拿了旺仔,顺便把啤酒放在裴颂辞面前,“那群老古董应付得怎么样?”   江易序没想到,裴颂辞面前的啤酒瓶还没放热乎。小姑娘伸出一截白如玉的手腕,纤细的手指盖在啤酒瓶上。   云欢把旺仔和啤酒瓶对换了个方向。   “你喝这个吧。”   慕蓝目瞪口呆:“……?”   江易序真是感觉活久见,裴颂辞在酒桌上还有和旺仔牛奶的一天。   “小学妹给你挡酒?阿辞,你们俩什么情况?”   旺仔牛奶的旺仔,大眼睛正一动不动得看着裴颂辞。   这小姑娘,是真的重诺。老爷子八成也是故意逗她说,让她看着他少喝点。   是真的好骗。   裴颂辞低笑了声,他松懒地靠近椅背:“就你看到的,这么个情况。”   云欢做完才发现自己有点奇怪,她耳尖红了些,“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今天酒桌上喝了不少,在混着喝不好。”   “阿辞一个人能喝到我们一群,就他这酒量,哪儿用得上你挡酒。”江易序说。   慕蓝为难道:“而且裴少本来就……不喝甜的。不对啊,阿欢怎么连他喝了不少都知道?”   “……”云欢感觉自己就不该这么出手。   “吃饭,菜凉了。”裴颂辞随口道。   江易序:“……”   好家伙。   吃的火锅,还担心菜凉。   这火锅吃得很微妙,云欢一直能感觉到两道充满探究的视线。   裴颂辞问:“换?”   “不用。”   云欢一想到云忱说,她爸妈有可能会来北宁看她,心乱得像是散落一地的毛线球。   她最近的烦心事实在是有点多,这啤酒刚开始喝时候苦,喝习惯了就开始上头。   上头,就开始迷糊。   云欢拿起酒杯,示意裴颂辞碰杯。   慕蓝提醒,“咳咳咳――”   那可是裴颂辞,喝什么旺仔牛奶!!!   她自认为提示得很明显了,有种嗓子都要冒烟的错觉。   云欢干杯的动作暂停,从口袋里拿出润喉糖,说:“嗓子不舒服吗?润喉糖,给你。”   慕蓝:“……”   无人阻挡,云欢继续开始干杯大业。   在慕蓝以为裴颂辞会把这旺仔牛奶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他看见他们那个千杯不醉的裴少,拿着个旺仔牛奶和小姑娘的啤酒干杯。   云欢还念念有词,“喝了这个奶,忘了那个崽,不能脱粉回踩。”   慕蓝:“……”   这说的怕不是Trick。   “喝完了?”云欢摇了摇空荡荡的酒杯,“我去拿。”   小姑娘完美地走出了条直线,就是方向一点儿也不对,绕过厨房,径直无比地往花园的方向走,边走还边念:“冰箱呢?这么大地儿还没有冰箱啊!”   “……”   裴颂辞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云欢坐在长椅上,低垂着眉眼。   暖黄的光晕衬得少女轮廓更加柔和,长发束在颈后,冷白的肤色如同皎月,鹿眸里的生气似飘然消散。   裴颂辞觉着好笑,“就这酒量,还帮别人挡酒。”   云欢其实也不是很醉,就是脑袋里晕乎乎的,各种声音像是全部挤在一块儿。他们说,Trap会完蛋,琵琶没市场,都是因为她。   她说不出辩驳的话。   云欢忽然抬眸,抓住他的衣角,“你说为什么人长大以后,会变得越来越身不由己。”   裴颂辞没说话。   “我以前总以为,长大了就好了,就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不被人管、可以见识外面是怎么样的。”云欢低声呢喃,“可北宁很大,声音好多,我静不下来了。”   她知道她在做的事情很难。   拉别人下水,她却没有保护人的能力。   北宁太大了。   大到她的年少轻狂,也有被磨平棱角的一日。   裴颂辞:“为什么想留在Trap。”   “因为,留在Trap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云欢笑了笑说,“我以前都不知道流行歌的结构可以这么推。”   “现在想走了?”裴颂辞散漫道,“小朋友,你抗压能力这么差?”   云欢晕得厉害,她揉着太阳穴,“不想,我才不差。可我一直在,给Trap带来麻烦……”   她只是,不想因为她,Trap被毁掉。   裴颂辞饶有兴趣:“当逃兵,还会给自己找理由。”   “我没当逃兵。”   “嗯,是没有。”   云欢被他这敷衍的语气气到,一字一顿道:“我、没、有。”   “回去挺好的,我能少个小未婚妻的麻烦。”裴颂辞问,“帮你买机票回家?”   “……”   云欢再次气到了,话说得很急:“我都说了,没有!我不回去,就不回去!我就会缠着你,气死你。”   少年忽然磁沉的笑声落在耳畔,低低沉沉的。   她不明白又是哪里戳中他的笑点。   裴颂辞的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他桃花眸弯起,散漫延长尾音。   “行,等你缠着我。” 第22章 陷落浪漫[三更]   云欢走在路上, 头疼扑涌而来。记忆断断续续,连昨晚谁送她回宿舍都给忘了。   慕蓝困得很:“我们走回来的,你喝醉后就念叨了一晚‘我不回去’‘我不想走’,是谁要来绑架你吗?”   “……”   两人没有早课, 慕蓝是陪着云欢去Trap玩。   慕蓝:“听江狗说, 昨晚裴少来了灵感, 把你们艺术节上要表演的那首歌做完了。我真的太好奇了,你录的时候看出这什么风格的音乐了吗?”   还有两个礼拜就是艺术节了, 这次的工作时间是真的赶。   云欢:“我录了十几版,他不一定用哪个。”   “算了,到时候去就知道了。”   两人在早餐店吃饭。   云欢咬着吸管, 甜滋滋的豆浆在唇舌间蔓延开。她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宿醉的疼痛总算是消散了些。   云欢来不及回忆昨晚零碎的细节, 云老爷子的电话打进来, 她怕声音被听出异常清了清嗓子。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云老爷子说, “小贺和我说了, 艺术节你有独奏的名额。上大舞台也不用紧张,勤加练习才是根本。”   云欢应是。   “真是在哪儿都能遇见你。”林妤真走进早餐店说道, “你们这么早就打算去乐队献殷勤了?”   林妤真的位置不远, 云欢完全想不到她突然说这句话,本能反应是慌乱地用手捂住手机, 生怕那点声音传到电话里。   云欢往外走了两步,忍不住在心里默念, 听不见听不见。   “爷爷, 我还有课……”   “你那边什么声音?”老爷子的声音立刻冰冷了下来,“刚才说什么乐队?你去什么乐队了?”   “……”   云欢忍住想问候林妤真的冲动,她轻轻呼出口气, 软声解释:“那是别人在聊天。我等下还有课,先上课了,晚点打给您。”   挂掉电话,云欢依旧心有余悸,手机紧紧地捏在心里,那刚散了不久的烦躁心情。   又来了。   餐店的座位大多都是公用,人多的时候回拼桌。云欢他们的是张四人桌,林妤真皱着眉用纸巾擦了擦座位,然后坐下。   “您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真是在哪儿都能遇见。”慕蓝没好气道,“一大早好心情是全毁了。”   “彼此彼此!”林妤真不客气道。   慕蓝见云欢脸色不好,问:“没事吧?”   云欢摇头。   “现在没事,等下就说不定了。”林妤真说,“你们等下要去Trap的排练室吧,不知道裴少能不能救得了这次新歌。”   云欢:“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我是在担心Trap毁于一旦!”林妤真,“你以为又会有多少人喜欢这种乐队风格?流行音乐没有学院派的庄严肃穆,学院派没有流行音乐的朗朗上口,而你们这种混杂在一起的音乐,哪边都不讨好。”   云欢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听说学生会把你开除了,还不长记性?”   林妤真来Trap换演出位置的事情,确实是自发行为。学生会顾忌Trap也不想得罪裴颂辞,直接把人开除了。   林妤真脸色涨红,咬着牙,“我都知道了,之前的爱马仕是裴少送的。如果你缺在Trap工作的这份钱,这里很充分了,密码是建校日期。”林妤真拿出一张卡,递到云欢面前,“算我求你,离开Trap,离开阿辞。”   慕蓝觉得林妤真真的是每天都在刷新她对人三观底线的认知,她猛地拍桌子,“林妤真你他妈有病啊?!”   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店里的同学纷纷侧目看过来。   云欢拉着慕蓝的衣角,让她坐下。   她对这大小姐莫名其妙的行为已经习惯了,倒也算不上生气。   云欢把卡递了回去:“如果要用钱,我建议你去贿赂裴颂辞,让他来开除我会比较快。”   林妤真冷声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好意思最近我戒酒,都不吃。”云欢弯了弯鹿眸,“你三番两次刁难我,是因为你喜欢裴颂辞?所以为什么,你的喜欢不相信他能写好曲?”   林妤真被她这刁钻的角度说愣了:“我……”   “还是你也觉得他是个混子?”云欢觉着有趣,“艺术节上,不管是严肃还是流行音乐,Trap会教你认识音乐的多样性的。”   “听清楚了,裴颂辞就算是混到烂,也能打你的脸。”   ……   林妤真深呼吸,少女清润的字音还徘徊在她耳侧。她手紧紧地握着那张银行卡,薄薄的卡片几乎要陷进手心里。   不可能。   她没有不相信他。   她才是对的……   林妤真点开通讯录,点开了第一个未备注的号码。   “昨晚你说的,我答应。”   /   这会儿还不是排练的时间,因为要加琵琶的事儿气氛闹得丧气,基地也没什么人。   江易序打了个哈欠:“你起这么早?”   “没睡。”裴颂辞哑声道。   “……”江易序忍不住骂,“要这么拼吗?天天这么熬夜,你是真不怕猝死?”   裴颂辞是困,眼皮懒散地耷拉着,“咖啡。”   江易序把咖啡递给他,他不喜欢喝甜的,这咖啡一点糖没放,味道闻起来苦涩至极。   “昨晚忘了问,老古董的事情怎么摆平的?”   “云欢。”裴颂辞喝了一口,面色如常,“她Trap第一赞助商。”   “谁???”   江易序一大早被惊得目瞪口呆,“我认识的那个云欢?确定?是她?”   “嗯。”   “我操了……”江易序忽然沉默,“所以云欢,之前还他们把金主爸爸当小助理呼来换取的?!”   OMG。   人间绝境。   裴颂辞闭着眼睛,连这咖啡对他提升的作用也不太大。   “绝了,不行我这个兼职经理得挽救一下她对Trap的第一印象了。”江易序看他这昏昏欲睡,“我改明儿问问医生,是吃褪黑素对身体影响大,还是熬夜对身体影响大。   “安眠药说不定有用。”   褪黑素这玩意儿,吃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江易序叹了口气,“等下还要排练,你这……我给你找点提神的?”   裴颂辞侧了身,把电脑让给江易序。   江易序在电脑上搜索:“我和你说,这可好笑了,保准清醒。”   “嗯。”   音频软件刚搜索出来,还来不及播放,江易序手机信息来了。   “慕蓝和云欢来了,让他们上来?”   裴颂辞点头。   楼上楼下就隔着几层楼,走过来也就几分钟的功夫。   慕蓝有事儿没事儿就来Trap玩,但这还是第一次进裴颂辞的录音室。她看哪儿都觉得稀奇,但在裴颂辞面前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没规矩。   慕蓝:“我先说明,我也想听听新歌,保证绝不外泄……”   “谁拦着你了,听吧。”江易序抬手揉了揉慕蓝的头发。   慕蓝拍开他的手:“我期待了一路了。来的时候还遇上林妤真阴阳怪气,我现在就想知道这歌能不能狠狠打她的脸。”   裴颂辞:“林妤真?”   “说Trap不行,说云欢不行呗。”慕蓝说,“裴少,反正你喜欢谁都别喜欢林妤真。认识这么多年还不如我们阿欢,阿欢都懂得相信你的音乐,她就会阴阳怪气。”   裴颂辞撩开眼皮看她,逗弄道:“这么相信我啊?”   “……”   云欢实话实说,“吵架的时候要自信。”   就当时那个情况而言,她的相信能发挥百分两百的功率怼到林妤真,才是正道。   江易序挑眉,自信地说:“那还真是不巧,你得相信我们Tri……”   “相信什么?”裴颂辞眯着眸看他。   “……”江易序深呼吸,他刚才差点口误把Trick说出来,“Trap,我们Trap好歹也算小有名气。”   云欢被苦涩的咖啡相干扰,没太在意这些小插曲。她点了点头,纯粹是随口应和。   “你别不信呀。”江易序说,“我昨晚事先听过了,跟你们保证,这次的新歌绝对惊艳!开口跪!”   慕蓝:“行了,别吹了。赶紧让我们听听。”   江易序激动地按下电脑回车,音频开始加载。   短暂几秒的时间,仿佛进行了无限拉长,这首歌包含着Trap的名声。   是功败垂成还是一鸣惊人,全看这儿了。   目光锁定在音箱上,播放开始――   噢……噢……噢沙里瓦~~沙里瓦~~~   吼 哈吼 哈吼 哈……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   录音室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第23章 陷落浪漫[一更]   周围的空气弥漫着微妙, 裴颂辞一脸“世界真他妈美好”的表情按了暂停。   “哦吼”消失,给所有人的耳边敲了一个警钟回神。   “嗯,开口跪好。”云欢啪啪鼓掌,“开口就把我送走了。”   慕蓝啪啪鼓掌:“好家伙, 我现在满脑子只剩下吼哈, 还有那个表情包――快逃。”   “……”   导致这场梦幻尴尬的江易序, 硬着头皮道:“这是我用来让阿辞提神醒脑的,压根就不熟艺术节的曲。给我两分钟的时间, 我立刻找回来。”   播放新曲的过程真是一波三折,经理敲了敲门:“裴少,会议室人都来齐了。大家等着拿新曲谱。”   “我们这就下去。”江易序说, “还是下去一起听好了。”   队员都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窃窃私语着对这场即将要完蛋的表演感慨。   云欢走下楼时, 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们投掷来的目光, 像毒蛇那般黏腻, 吐露着危险的蛇信子。   她太会察言观色了, 那是极为防备,厌恶的目光。   江易序说:“让经理去打印乐谱了, 先听demo。”   电脑在加载软件, 这点儿等待的时间格外让人心焦。   白涂摸着自己的绿色寸头,“谁知道这次的作品会变成什么样啊……妈的我好紧张, 万一Trap毁了,以后把妹都不能吹自己是Trap的人了。”   吴视一脸冷漠:“加了琵琶, 能完成什么花样?”   张阳持续阴阳怪气:“还是某些人有本事, 裴少向来不让外人进的录音室,她倒是能出入自如。这作曲做不好,别的事儿倒是能发展发展。”   “……”   “你们的嘴是――”慕蓝脸色沉了下来, 她话说到一半,被云欢按住了手。   云欢示意安静。   这不是闹事的场合。   裴颂辞敲了敲桌面,他的嗓音还有些哑,那股懒散劲儿很拿人。   “会议室,是让你们来闲聊的?”   刚才的骚动骤然无声。   江易序开始正式播放艺术节表演曲目。   会议室的中控音响运作,不像是Trap熟悉的曲风。   梦幻的电子音效如铃作响,男低音的吟唱融入鼓点,瞬间将人拽下阴森幽暗的氛围,短短几个小节,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泠泠作响的音效淡去,强势有力的鼓点瞬间燃爆,电吉他拉扯出灵动感,像是在冷暗无光的地牢里,忽然灼烧遍野起的怒火。   烧也烧不尽悲哀,燃也燃不尽癫狂。   会议室里开始爆出惊艳。   “卧槽听得我头皮发麻……这次的作品,超神了吧?!!”   “又病态又燃的作曲,这现场绝对能杀一片。”   “先等等,琵琶的片段还没进来,万一被――”   晕染的氛围不断叠加,高潮接二连三。   曲子骤然安静,琵琶铮铮进场,似马蹄遍踏原野,低沉拨弄间压抑悲怆迸发到极致。   野火包围地牢,囚笼战马前。   琴音绵软轻灵,少女怀抱琵琶,被黑暗束缚住的几许清明,伴着温柔的低吟琴音,消散在黎明。   纵有风雷之声。   亦含柔情万般。   这便是――   琵琶。   沉寂,便是对作品最好的赞扬。   室内都能清晰的听见裴颂辞按下键盘,暂停音乐的声音。   “咳!”江易序说,“别愣着啊,大家发表下想法吧。”   经理率先反应过来,拍案而起:“好家伙,早说新作品是这个神仙风格。我他妈就不费那么大劲儿去拦赞助商了,给我演!就这个风格!给我演!!!”   “这次的艺术节会上电视台Live还有宣传,Trap不出圈我名字倒着写!Trap还能再火五百年!!”   “本来以为琵琶融不进去,真想不到还成了点睛之笔。裴少的创作能力,太杀了吧!!”   云欢愣住了。   她震惊作品的完整度时,更震惊裴颂辞对琵琶的理解,他不过才接触了半个月的琵琶。   他的音乐素养究竟是什么境界。   理解音乐,表现音乐,这是多少人毕生都在追求的事情。而他,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   就他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人敢用混定义。   “我……”白涂红着脸,浑身都写完了不自在,“我为我自己发表的言论道歉,琵琶很好,这次曲也很绝!”   云欢在想事情,未回神。   大家以为她在生气,一个个道歉的攻势比先前还要猛烈,音高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我也是!”其他人也跟着说,“是我们见识短浅,对不起!”   “对不起!!!!”   云欢被这一嗓子D5吓到,茫然地看了过去:“什么对?”   “……”   裴颂辞漫不经心道:“有人没道歉,是挺不对的。”   白兔哥推了张阳一把:“说你呢,赶紧过来道歉。云欢小学妹都不开心了。”   “……”   张阳被迫推出来,在万众瞩目下,他憋红了脸,朝着云欢鞠躬,从嗓子眼冒出一句蚊子般含糊不清的,“对不起。”   这回是真装作听不见。   云欢弯起小梨涡:“张学长,我听不清,您能大点声吗?”   “我说――”张阳憋了老大一口气,吼出声,“对!不!起!”   这一嗓子比D5还高,音破破碎碎的。   云欢无辜道:“不鞠躬吗?”   “……”   张阳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从脸红到脖子根,标准的九十度鞠躬,老老实实地道歉。   他好歹是前辈,脸面荡然无存,一下跑出会议室,周围响起低低的哄笑声。   江易序看完了戏:“我看张阳身体不适,今天排练他缺席。乐谱每个人拿好,离艺术节还有两个礼拜,排练时间紧,大家别辜负这么好的作品。”   “是!!”   北宁满布了汽车和高档写字楼的玻璃窗,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息,夏日听不见蝉鸣。   从绿荫枝桠上的光晕,云欢忽然觉得。   她在这座城市,感受到了烟火气。   /   排练室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忙碌热闹。除去录音室,这是云欢第一次在Trap练习琵琶。   她很庆幸,不用再感受到那般厌恶的目光。   爷爷说,选定一样乐器,那便是会跟随一辈子至死不渝的恋人。   琵琶是她的爱人。   他不该被世人忘记、玷污、厌恶。   她会编织一场盛世,让他陷落于温柔浪漫。   张阳不在,云欢要弹奏琵琶,无法同时演奏两种乐器。   只能让略懂的慕蓝充数当个鼓手,但Live的效果远远比不上裴颂辞那版完整版。   “你们用脚弹吗?”裴颂辞语气有些不耐烦,“重来。”   开心不久的氛围沉了下。   云欢手机来电,她给江易序打了手势,她要出去接个电话。   裴颂辞在这儿挨个揪着人diss,按顺序还不到云欢,江易序用口型说:“快去快回。”   场面确实僵硬,那么好的作品却演绎不出来十分之一。   云欢没敢走太远,以防裴颂辞要diss她找不到人。   “爷爷,我还有事,晚点打给您?”   “你能有什么事?”云老爷子质问;“我刚才和小贺都问清楚了,你是不少去了那个什么摇滚乐队?”   云欢捏着手机,“我是在准备艺术节的练习,您听主任都说了些什么?”   她进Trap的时候就和贺德辉打过招呼了,嘱咐他不要让爷爷知道她在流行乐队的事儿。   云欢没走太远,门是开着的。   乐队断断续续的练习声突然传进听筒里,云欢心下一惊,加快脚步往反方向走。   爷爷皱着眉,“我怎么听着有架子鼓,电吉他……你在哪儿!?”   “……”   云欢:“隔壁乐队在表演,这琴房隔音不好。”   连着两次,云老爷子对她的信任度可以说是急速下降,“风马牛不相及的琴房还要排在一起?平常就给我离那些乐队远点,你去学校是去学习交流的,不是去浪费时间的!”   云欢:“我知道的,爷爷。”   “知道最好。”云老爷子显然是被气到了,猛地一震咳嗽,“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值得学习,你学琵琶,要懂沉淀,循规蹈矩,一步步来。听见了吗?你现在马上,去换一间琴房!”   “好。”   “……”   云欢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是念叨了多久才把电话挂掉的,老爷子絮叨的话,总而言之概括出来就是,这个不许,那个不准,她应该怎么怎么做。   她站在太阳底下被晒得有些晕,感觉就是就像是个在晃荡的可乐瓶,咕噜咕噜地往上窜,随时都有爆裂开瓶口的可能。   她永远都像是一个机器人。   听这个人的指令,听那个人的指令。   /   练习室魔音环绕,曲调氛围磨合,比起demo不知差了多少。乐手被念得多了,状态一个比一个差。   裴颂辞不耐烦道:“行了,今天到这儿,自己回琢磨。”   江易序伸了个懒腰,每次排练能听到结束,简直就是找到了人生的新乐趣。   “排练时间紧,大家明天早点儿来吧。云欢……诶,云欢还没回来?”   助理举手:“她出去了一趟,现在好像在小花园里。”   “小花园啊,”江易序晃了晃手上的谱,“那谱还没给她呢。阿辞,你去看看?”   “麻烦。”   小助理凑过来,“裴少这么嫌弃,这谱我去送?”   “你送个锤头。”江易序拿乐谱敲在瞧在他的头是上,“没看到你裴少去的是小花园的路啊,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   排练的时间晚,临近黄昏。   小花园里有棵巨大的老槐树,绿地环绕,天云包围,风吹枝摇出沙沙的响动,地面的影影绰绰里觅得光影。   在北宁,每一棵老槐都有自己的寓意。   眼前这颗,裴颂辞听老爷子说过,大几百年前哪位世家小姐逃婚自尽吊死在这儿,闹妖怪的传闻四起,连累得这槐树也跟着被封了几百年。   也像那句“宅前有槐,百鬼夜行”。   裴颂辞从来不信这些有的没的,搬进来的时候江易序还添油加醋地说了几个鬼故事,什么“绝美少女回魂竟是狐狸精勾魂”“真搬进来小心你的姻缘不顺”……   他权当耳旁风。   哪儿会有狐狸精。   一抹绿色的叶子从老槐树的枝丫上飘摇地坠落,像蝴蝶起舞转了个圈,再缓缓落地。   裴颂辞回神,老槐枝繁叶茂包裹成大伞,树荫底下阴凉且阴暗。   在那暗沉的角落里,少女手中蔓延起阵薄烟,细长白皙的手指边点着猩红。   裴颂辞眯了眯眸。   学器乐的,大多都是十指纤细。   那双温柔拨弄琴弦的手,现在熟练地捏着烟头。少女的肤色白到近乎反光,嫣红的薄唇轻轻吹出烟圈。   白雾渐渐地,渐渐地,飘散在空气里。   槐树下探进的光影里,四目相对。   被他当场看见了,她倒是也没有半点慌张,慢条斯理地点着烟,还偏头眉眼弯弯地朝他笑。   微风卷起她的裙摆,少女抬眸,眼尾被烟晕染出了一道绯色,水蒙蒙的眼睛看人,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劲儿。   像,他们说的狐狸精。   又纯又媚。   枝叶落地,风把那点明红的烟火吹得明明灭灭。   云欢倒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人,还以为练习室至少得挨骂到大半夜,她茫然了一瞬,下意识收好的是眼底那些烦躁情绪。   烟夹在指尖,她问:“让地儿给你?”   裴颂辞听得想笑,南方口音说儿化音,没有北宁的那股痞懒劲儿,反倒莫名带着几分软。   “把烟灭了。”   云欢哦了声,眼神颇为遗憾地看着那半截烟。   裴颂辞走近槐树,看了眼她的烟,“经常?”   “应该比你想得经常。”   “烟。”   云欢把烟盒递给他,随口道:“你这是让我灭了烟,然后只许州官放火?”   “不放火。”说着,裴颂辞把烟盒收到了口袋里,“没收。”   “……?”   “你刚成年。”   云欢觉得这话说得真有意思,“都说了成年,我又不是未成年。”   “未成年的时候不抽?”裴颂辞直直看她,等了一会儿,问,“心情不好?”   “哪有,挺好的啊。”云欢说。   俩人对视了几秒,像是博弈,在比谁先能看得透谁。   少女神情干净坦荡,唇边还带着特有的露小梨涡笑,除了那点没散的烟味,还真不能把她和刚才抽烟的形象联想到一块儿去。   裴颂辞语气嫌弃:“不想笑别笑,不好看。”   “噢。”云欢今天实在是烦,也懒得陪他继续演,“这地儿也太容易被人发现了,让给你吧。我走了。”   她整理了下头发,转身离开,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裴颂辞把从她这儿没收的烟扔进了垃圾桶里,哐当一声,格外清脆。   他扔完还特别散漫地强调:“你的烟被我扔了。”   生怕她不跟他算账的样子。   云欢不知道这大少爷又玩的什么把戏,偏偏又挣不开他的手,“所以?”   “我赔你。”裴颂辞淡声道,“跟我过来。”   /   云欢最初看见人抽烟的时候,应该是在寄宿在第七号亲戚家时。   亲戚的关系太多太乱,她记不清,干脆就标了个号。   七号家里个混小子,和裴颂辞这种大少爷的雅痞不一样,那是真正混社会的社会哥。左青龙右白虎的纹身,有事没事带着一身伤回来,笑起来一身匪气。   社会哥抽烟的时候喜欢关着房间门窗,烟味重得让她直咳嗽,偏偏这哥劣根子严重,每次都喜欢让她去上药,看着她被呛得流眼泪的样子。   当时社会哥就说:“小丫头片子不懂,这烟能解压,你习惯了就好。来俩根?”   她嫌弃得很,还要装做懵懂哄人,不然她怀疑下一秒,这破烟就会有塞进她嘴里的风险。   “真的吗?”   “那是当然。”社会哥很满意别人这种求知问题,咧嘴笑,“我怎么觉着你这丫头片子比我压力大多了。这才几岁,你看着逢年过节你爸妈都不来看你的。你哥的日子多好过,我要是你,一天烟盒都不离手。”   她继续充当捧哏的,“你有什么压力呀?”   “这哪儿能说啊,都在烟里了。”   “……”   七号虽然混,但好骗。她在他家那两个月,闻过烟味,没被逼着抽过。   云忱说她青春期来得晚,其实只是她藏得好。   后来再长大一些,没日没夜被关在琴房里练习,被爷爷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她确实明白了。   没有人分享、倾诉、陪伴。   这玩意儿是解压。   云欢搅动着吸管,手里这个是小熊形状的杯子,可可爱爱的小熊像是对着她微笑。   浅蓝色的桌面堆叠满精致的甜品,粉蓝色的切片蛋糕,每一块上面都带着腮红兔,下面用英文潇洒地勾勒出“happy”,纸杯蛋糕造新成毛茸茸的小羊羔。   这家甜品店是典型的“每一处都是用来拍照”的装修风格,粉蓝基调撞色,自助diy大头贴,随处可见毛绒玩偶和涂鸦墙,坠入可爱少女心的世界。   云欢没懂,裴颂辞这个赔烟,是怎么赔到甜品店来的,特别是这门口还特地标了四个大字“禁止吸烟”。   裴大少爷靠在椅背上,眼底写着“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的嫌弃,然后看她一眼。   “不喜欢?”   “……”   到底是谁不喜欢。   隔壁桌在拍小孩儿,小女孩抱着毛绒的小熊达菲,旁边的妈妈在哄着她摆姿势。   云欢平静地看着那块粉蓝色的兔子蛋糕,一刀下去把“happy”的字母拆分开,奶油的甜在唇舌间化开,草莓香中和了腻,戚风的口感绵密顺滑。   甜。   好吃。   她弯了弯唇角,那些垃圾心情逐渐阴转多云。   裴颂辞桃花眸微扬,把甜甜圈放在她手边,“再点点儿?”   “吃不完了已经。”云欢实话实说,刚才他点单的架势,就差把这店里所有的甜品都上了一遍,“你不吃吗?”   几乎,他那边没放什么甜点。   “腻。”裴颂辞懒洋洋地站在她身后,忽然塞了个星黛露在她怀里。   云欢抱着这毛茸茸的小兔子,她实在是不明白这大少爷来干嘛的。   一个不喜欢甜的人点了一桌甜品,和“赔礼”也差了十万百千里。   云欢:“那你带我来……?”   裴颂辞漫不经心道:“没看出来?”   云欢被问得有些懵,偏头看他,“什么?”   俩人的身高差大,特别是他还是站着的时候。   少年微微俯身,她像是被圈进他的领地里。   裴颂辞垂着眸,密长的眼睫像羽扇扑闪,掌心在她头上轻抚了两下。他尾音拖长,磁沉的低音炮落在她的耳畔,一字一顿的。   “小朋友,我在哄你。” 第24章 陷落浪漫[二更]   隔壁桌摆拍结束了, 小女孩抱着达菲,眨巴着眼睛往这儿看:“妈妈,漂亮哥哥为什么也喊姐姐小朋友呀?”   “等小宝贝遇到喜欢自己的人,也会一直是可爱的小朋友, 像妈妈喜欢你这样。”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 软声软气道:“那妈妈也是小朋友, 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   甜品店限量招待,店里的人不多, 声音都能听清楚。   温柔细腻的对话,言行里都是用爱灌溉的教育。小朋友长大以后,大抵也是温柔入骨的人。   云欢看着那块被她切开的“happy”蛋糕, 字母只剩下“py”了,支离破碎的快乐。   她可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柔。   《麦田里的守望者》说, “长大是人必经的溃烂。”   可有的人, 不用长大, 就已经溃烂了。   云欢回神:“我挺好的呀, 不用哄。”   裴颂辞打量了她几秒:“这是挺好?”   两人的视线碰上,少女眼笑意温润, 丝毫看不出被情绪影响的模样。   似乎时间越久, 戏越好。   裴颂辞低笑了声,散漫地问:“你一直都是这样?”   “什么样?”   “小可怜样。”   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再藏好情绪,礼仪举止言谈, 每一面都是完美无缺的好孩子。   她就像被独自留下的小孩儿, 一边保持着完美微笑说,“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一边抓着别人的衣角小心翼翼地不肯放手。   极度敏感。   极度缺乏安全感。   天色暗沉沉笼下, 甜品店的落地窗倒映出霓虹,城市快节奏的生活被唤醒。   “阿辞!我还真没想到你到这儿来,居然还带了个漂亮姑娘,你这是卧槽――”   云欢看着这位白色制服的卧槽哥停在她面前,用他那想把人看穿的眼神疯狂打量,手指指向她:“你是那小丫头片子……不是,你是小云欢吧?!”   裴颂辞拍开了他的手,懒散道:“碰谁呢?”   卧槽哥皮糙肉厚的手都被这一下打红了,还不忘和云欢套近乎,“碰我妹妹啊!我是你七哥啊!你不记得了吗!”   眼前这人忽然和一身匪气那傻大哥重合起来了,云欢也是真想不到,原先满脸写着“我是社会哥”的赵成,会开了一家这么少女心的甜品店。   但骨子里人还是没变,赵成在家是独生子没有排行,这个七哥的七是她用自己的编号忽悠他的称呼。   “啊,七哥好。”   “好多年没见了,小姑娘还是这么漂亮!”赵成欣喜道,“你那垃圾爸妈怎么愿意放你来北宁了?”   赵成向来直爽,云欢也不介意他说这种实话。   “在宁音上学,学琵琶。”   “原来是一个学校的,难怪你们认识。”赵成说,“你自己来的北宁?你哥没来?”   云欢点头:“他在澳洲忙。”   “他居然能放心你一个人到北宁来。”赵成嗤了声,“当初我就觉得云忱傻|逼,现在看这亲哥当得可真行,小姑娘到处流浪,一个大少爷处处养尊处优的。”   他话里的逻辑难懂。   裴颂辞眯着眸,“流浪?”   “七哥――”   小姑娘声音温润,赵呈没来由感觉到了点戾气。   “就是点破事儿,”赵成没多讲,大气道,“你们今天这桌哥给你免单。阿欢你有空就过来玩儿,都给你免单单别跟哥哥客气。”   云欢弯着眼睛,呵刚才的模样截然不同:“谢谢哥哥。”   小姑娘笑得甜,这声哥哥都要喊到人心坎里去了。   赵成被哄开心了,笑得露出八颗小白牙,得意地和裴颂辞自我介绍,“我是小云欢的堂哥,这从小就姑娘乖着呢,在我家的时候长辈都夸她,因为她我挨了不少骂呢。”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听一句夸她乖的,都像是带着讽刺。   裴颂辞看着云欢:“吃东西的时候少说话。”   “?”云欢莫名,她这也没说几个字吧。   “诶!阿辞你别欺负我妹妹啊。”赵成声音稍大一些就显得像是要跟人打架似的,“你是不是对我妹妹有意思!”   裴颂辞耷拉着眼皮,“说人话。”   “这不是挺人话的吗?”赵成摸了摸后脑勺,“这不是你第一次带姑娘出门吗,还是带我甜品店里来。当初让你自个儿来,那嫌弃样儿,现在不嫌弃了?”   “嫌弃。”裴颂辞淡声道。   “……”   云欢无奈道:“哥哥,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别怕,哥给你做主。”赵成这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小嘴叭叭的,“阿辞,你们没在谈恋爱吧?我跟你说,你们俩不合适啊。”   裴颂辞在玩手机,话应得很随意,“没谈恋爱。”   赵成明显松了口气,一副家里人的架势,“没谈就好,我这个堂哥就希望她找个――”   “不过呢,”裴颂辞懒洋洋地抬眸,语出惊人,“她是我未婚妻。”   话语如惊雷劈落,赵成眼睛睁大:“未什么玩意儿???”   云欢:“……”   /   大概是这位七哥年纪大了,知道当初所作所为不是什么好事儿,现在对着云欢就格外迁就,打包赠送了一堆甜点,亲切的嘱咐“他罩着她,在裴家混不下去就像以前一样来找他”。   云欢笑着说好。   她喜欢这家店的甜点,也喜欢让别人感到愧疚。   北宁不像南汀,一年只有夏冬两个季节。临近秋日,风吹在皮肤上染了凉意,野猫在宿舍楼下的草丛里打滚。   云欢拿了一盒抹茶蛋糕卷放在他的副驾驶座里,“今天谢谢你,这个抹茶口味的没有那么甜,你可以试试。”   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好哄的。   裴颂辞弯唇,“怎么每次,你都送甜食?”   “不喜欢吗?”云欢眨巴了下眼睛,想伸回手,“那我带上去好了。”   裴颂辞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慢声道:“送人的东西,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啊。”   云欢也搞不清楚这大少爷在想什么,把蛋糕卷留下,“那我上去了,你路上慢点。”   少女烟灰色的百褶裙融进夜色里,长发随着风卷动,灰暗相接的地带里,她的身影显得单薄又易碎。   裴颂辞车没开走,他忍不住点了根烟,打了电话给云忱,他特地点的视频通话。   云忱那儿办公的文件层层叠叠,眼镜架在鼻梁上,眉眼和云欢有着三分相似。   他们确确实实,是亲兄妹。   云忱半天没听到人说话,抬眸,“你不是特地来查岗的吧?阿欢呢?”   “刚送她回宿舍楼了,在忙?”   “处理完这破事儿,能回北宁去看看那丫头。”云忱看见他指尖的烟,不悦道,“你别在我妹那抽烟,好好地别被你教坏了。”   野猫嘈杂的声音越入耳畔,莫名让人心烦。   连云忱也不知道。   裴颂辞挂了电话。   宿舍四楼的灯火明暗交错,树影婆娑起舞,朦胧覆盖上月色。   像那个小朋友,演得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副驾驶上是包装精致的蛋糕。   他忽然想到赵成说那句“以后常来甜品店玩”,小姑娘眼底才显现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真的很爱甜品。   裴颂辞咬着烟,发了条新微博。   /   【Trick:小朋友都这么喜欢甜食?图片】   底下的评论铺天盖地的。   “呜呜呜称呼好苏,我直接打招呼,嗨老公!”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Trick有种陷入恋爱氛围的既视感吗?”   “我也觉得!!这‘小朋友’好宠啊,听着就像是称呼喜欢的女生的,加上那个爱马仕,连续两条微博都是关于女生的了。我赌Trick近期会公布恋爱消息。”   “是苏迎吧!是苏迎吧!是苏迎吧!制作人和女爱豆我kdl!!!”   云欢把图片放大,虽然没看出具体的甜品店的logo,但总感觉这甜点似曾相识。   她转了照片发给赵成。   赵成:【想吃抹茶蛋糕卷了?你发个地址,哥给你送到学校去。】   云欢:【这是哥哥店里的吗。】   【肯定是啊,虽然字母只有一半,还能看出来made-up articles,成品,你哥的店。】   云欢有点没缓过来。   所以是,Trick到赵成的店里,吃了抹茶蛋糕卷?   她也在赵成店里吃过甜品,这四舍五入,就能当做她和trick一起吃甜点了。   啊,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云欢被快乐冲昏了理智,这是她离Trick最近的一次了,就是可惜没能真正遇到。   【七哥,你最近店里有没有来什么特别好看的帅哥。】   【帅哥?我算吗?】   云欢:“……”   【除去我的话,那就只有阿辞了,不过平常我也不经常注意客人就是了。】   云欢叹气,有缘无分。   现在微博里都在热议Trick女朋友,她的消息条开始爆炸式上涨,不好的预感袭来。   点开热搜,【Trick 苏迎疑似官宣】。   苏迎的新微博:【喜欢比心/】   配图是满桌的蛋糕图。   这欲盖弥彰的感觉又来了,词条话题不断上升,很快边上就多了个“爆”字,苏迎的微博粉丝数量开始疯狂暴增。   云欢简直是看笑了。   这种似是而非暧昧模式的回答,以Trick那种怼天怼地的性格,真要有什么也不会是这么个官宣方式。   云欢直接把那条“非官宣勿蹭”置顶,关掉微博,眼不见为净。   九月底,艺术节来临。   云欢琵琶的表演是压轴,Trap的表演是压台,为了避免来不及赶场,休息室是排在一起的。   慕蓝帮着云欢化妆,闲聊:“今天差异少女的苏迎也会来,作为什么嘉宾评审。她最近和Trick炒绯闻炒得都没边了,前两天还发微博说什么‘谢谢你们的支持和祝福’,舞半天Trick理她了吗。”   云欢闭着眼睛任慕蓝鼓捣,听到这名字和操作在勾起来点回忆,她实在是烦。   “我想绕着她走。”   “你们这种要上台的,怕是绕不了。毕竟人就在主席台上坐着。”慕蓝说,“说到走,我们去了那么多次成品,也没见遇到过Trick。”   “遇见了,也认不出来。”   “那倒是真的,现在唯一知道的照片还是盖得严严实实的。”慕蓝放下化妆刷,让她去换衣服,“你说会不会,我们见过Trick,但是不知道?”   云欢反驳的话,忽然卡在喉咙里。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Trick是北宁人,这人来人往的能在一家甜品店擦肩而过,已经是幸运。   /   艺术节提前一个多月宣传,还有回校的优秀学子撑场面,弄得好不热闹。但与之对比,Trick休息室可谓是极与极了。   即便是裴颂辞这种魔鬼制作人的指导,时间过短排练不顺,江易序没办法表达出裴颂辞歌里的情绪,乐队和琵琶的排练磨合不够。   最后只能,凑合上阵。   江易序也烦,“阿辞,不然你考虑一下自己上?我这真是糟蹋……”   “做好你分内事。”少年沉着声说。   江易序叹气,制作人才是最明白歌曲情感的人,要是这首歌裴颂辞愿意唱,今天这场合必定能出圈。   “都别唉声叹气的了,来看看仙女洗眼睛!”   更衣室的门推开。   少女温柔的蝴蝶结编发,平裁的蕾丝旗袍,米白色勾画花云,贴身的旗袍设计将姣好的身材曲线凸显得淋漓尽致,步履轻迈,细直的长腿若隐若现。   像是民国时期的大家小姐,在阳光下诵读诗书,身旁清酒小猫相伴,偶尔抬眸看看这人间烟火,风情且温柔。   休息室里的视线定格在云欢身上,慕蓝啧了声:“看看这群男人,看到美女都不知道该说话了。”   唯一一个女生小助理凑上来,“呜呜呜我馋你的身子,小学妹你找对象的时候,性别不要卡得太死!”   云欢不自在地扯了下衣服,她是第一次穿旗袍,“很奇怪吗。”   江易序清了清嗓子,率先回过神,“不奇怪,小学妹穿旗袍真的绝。我有预感,今年艺术节的头条一定是你。阿辞,说句话。”   裴颂辞眯了眯眸,视线在云欢身上走了一圈,“没别的衣服了?”   “啊?”云欢茫然地看了看衣服,“不好看吗?”   “你别听这个钢铁直男胡说,”慕蓝说,“他们刚才眼神都粘你身上了,还是502那种黏。比赛时间还早,我们出去逛逛艺术节,没人找你要微信号我名字倒着写。”   云欢被说得耳尖有些红。   他们压台表演,确实没有那么快上台。   江易序点完人数,说:“张阳呢?有人看见他没?”   “出去撩妹了吧,估计等下就回来了。”   “表演前半个小时让他自己滚回休息室,说了报到时间还不知道回来。”江易序皱着眉,不悦地发了条微信催张阳,“我们出去逛逛。”   绿瓦红砖的墙面映出来往行人,提前了一个月就开始准备的艺术节,分设了三个区域的舞台,旁边还允许学生做小摊生意,哪哪儿都是热闹的。   慕蓝性子跳,又爱闹,没一会儿就走前头去了。   云欢穿着小高跟走不快,正如慕蓝所说,周围看着她的视线过于灼热,还有拿手机拍照的,她浑身都有些不适。好在身旁跟着个“声名远扬”的大少爷,少了很多麻烦。   云欢视线忍不住往裴颂辞那看,她忽然把他和Trick联想到一块儿去了。   猛烈冲击风格的作曲,流行乐和流行摇滚的区别。   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像。   虽说这个想法很荒诞,这俩八竿子也不一定能打到一起去。   爱马仕,蛋糕卷……   不远处的人群骚动,粉丝拿着“苏”字的横幅和灯牌,路被围绕得水泄不通。   女生带着墨镜,身边还有保安拦着开路,走下保姆车的那刻,粉丝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云欢是易受惊体质,被吓到了打断了思路,只能捂耳朵小声说:“这什么运气,一出门就遇上了。”   “谁?”   云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苏迎,我情敌。”   裴颂辞:“……?”   忽然意识到说了什么的云欢:“……”   裴颂辞平静问:“苏迎,为什么会是你情敌?”   “不是这意思,就是――”云欢开始慌乱地找补,“她最近和Trick的绯闻不是闹得轰轰烈烈吗……Trick作为顶流制作人,肯定是很多……嗯姑娘的情人。”   这突发情况过于慌张,裴颂辞也不知是信了没有,沉默着没说话。   “这不就是情敌吗。”云欢干脆胡言乱语到底,“她喜欢Trick,Trick喜欢她的。”   身旁的人潮忽然涌动,一窝蜂地拥挤而过,云欢被撞得猝不及防。   裴颂辞手臂环过她的腰间,干净的冷松香闯入,她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角,晃晃悠悠地站稳。   九月底的太阳正巧明媚,少年的桃花眸晕着细碎温柔的光影,直勾勾看着人时,天生带着几分撩人的欲气。   他说:“Trick不喜欢她。”   云欢的小脑瓜不合时宜的开动,心脏猛烈跳动着。   有种她猜测了一路的可能性,即将找到答案的既视感,就在身边、此刻。   云欢仰着脸看他,极为认真地问:   “你怎么知道,Trick不喜欢她?”   裴颂辞:“……” 第25章 陷落浪漫   风拂树梢, 校园小路上的鸟鸣清脆。   云欢把那些想细小的片段融合在一起,她竟然觉得她随意问出口的问题,还真有成真的可能。   她仔细打量着裴颂辞的神色,试图从他脸上找到自己的答案。   从唯一的那张照片来看, 他们的眼睛, 都是一样的眼型。只是照片太糊了, 看不出Trick到底有没有泪痣。   裴颂辞轻笑了声,问:“怎么, 有这么好看?”   “不是好看的问题……你先回答我。”云欢说。   “啊,”裴颂辞拖腔带调的,“你都说是绯闻, 怎么可能喜欢。”   云欢被他这回答弄得迷惑了,“可是, 你――”   “小朋友, 我还没问你, ”裴颂辞懒洋洋地垂眸看她, 声音带笑,“Tric□□丝的情敌, 为什么会是你情敌?”   “……”   好的。   没事了。   那边粉丝大军越围越多, 路人相继而来。云欢眯着眸,苏迎身后站着的人, 像是林妤真。   俩人不知在交谈什么,苏迎摘下了墨镜, 微眯着眸往这儿看,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这边。   目光在半空中撞上,苏迎弯唇,“我遇上朋友了, 让我过去打个招呼好吗?”   人群散开条路,苏迎走到云欢面前,“好久不见。”   苏迎本身就是行走的焦点,视线和议论一并蜂拥而来。   “那女生是谁啊?好漂亮好有气质啊,这小蛮腰,身材也太好了吧!”   “我刚才就注意到了,这颜值都能直接出道了。恕我直言,站在苏迎边上,还压她一头。”   “美女绝绝子,宁音处处都是美女!”   云欢并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议论,□□丨短丨炮的闪光灯开始在眼前扑闪,骤然覆在眼前的白光让视线无法聚焦,她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   刺眼又烦躁,奈何避无可避。   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冰凉,眼前闪烁的白光只剩下残影。   她头顶覆盖下黑暗,少年的外套盖在了她这,他身上木质调的冷松和淡淡的烟草味传来,那些焦躁的心思一点点被抚平。   云欢松了口气,视线余光看见他握着她的手,地面上两道身影交叠,少年颀长的影子正把她护在身后。   他低沉的声音越入她的耳畔,“没事,别怕。”   云欢怔住了。   “大家别拍素人了,带来困扰就不好了。”苏迎目光忽而转向裴颂辞,语气熟稔,“裴队长,我很期待你们乐队的表演哦,特地来给你加油打气的。”   云欢忽然理不清楚这关系了。   苏迎,和裴颂辞是认识的?   裴颂辞眯了眯眸,冷淡的语气像是警告,“你还不走吗。”   不得不佩服苏迎强大的心理状态,听了这话还能面带笑意地说“等会儿见”。   粉丝大军慢吞吞地挪走,云欢等着声音过去了,才把盖在她头上的外套拿下来。忽然来的阳光太过刺眼,她适应了一阵,把外套还给他,“谢谢。”   “穿着。”裴颂辞眉心皱着,似乎是极不满意她身上这套衣服,“招蜂引蝶的。”   “……噢。”   云欢老实把他的外套穿上了,宽大的外套遮住了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袖子长出一截,她觉着好玩晃了圈,像唱戏的。   “这看着不奇怪吗?”   裴颂辞平静道:“比刚才好看。”   “……”   这宽宽松松的搭配,哪儿好看。   /   艺术节正式开幕,休息室开始有条不紊得排练。   江易序打气:“别怕,这次阿辞的歌超神了。就算我们只能表演出三分之一,也足够惊艳全场了。”   当新颖的点子出现,本身就是惊艳。即便无法达到视听盛宴的程度,也足以维护Trap的名声。   慕蓝从门口进来,扯了扯云欢身上那件大外套,“小姐妹是怎么想的,这么复古的温柔穿搭搭这件外套,你这童颜巨――”   云欢动作极快地捂住了慕蓝的嘴,耳朵泛红,“你少说话。”   “行行行。”慕蓝拉下她的手,“身材这么好不展示可惜啊,但你这外套,怎么有点儿眼熟呢。”   正在调设备的裴颂辞,忽然慢悠悠地问:“眼熟吗?”   “好的裴少,我错了裴少,我闭嘴裴少。”慕蓝的眼力见满分,瞬间多到云欢后面。   “行了都别打闹了,”江易序眉头紧蹙,“有人看见张阳没有,都临近演出了,没看到人电话还打不通?”   众人的视线在休息室里转了一圈,“我今天就没看见他?张阳疯了吧,他一个鼓手缺席,我们乐队表演怎么进行下去?”   裴颂辞的歌,鼓点向来是灵魂所在。没有鼓点,就像战场上没有兵刃的士兵。   突如其来的状况顿时让原本不稳的军心更加涣散,列表里拼命都打不通的电话,昼夜练习的即将成果功亏一篑。   原本的一线生机断裂,死寂的氛围像无形的手,掐住了Trap的命门。   白涂在暴走的边缘,薅着自己的寸头,“张阳是畜生吗?外头媒体粉丝来了一堆,全部都是在等着看Trap笑话的,他这么做我们怎么上台?怎么表演?!”   吴视抱着臂,沉声说,“没有鼓点,Trap毁了。”   “……”   云欢下意识去看裴颂辞的神色,少年靠在椅背里,桃花眸紧闭。   她似乎是第一次在散漫大少爷身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收起那股懒散的劲儿,戾气又冰冷。   林妤真敲门而进,她的视线扫过云欢,嘴角似乎是带了笑。   “注意一下,还剩下两个节目就到Trap了。”   “完了,真的完了,就剩下两个节目,甚至来不及去编排新的表演……”   戾气和冰冷笼罩满了休息室,就像拼了命想爬到山顶的人,好不容易即将登顶,看一看旷阔无垠的壮丽山河,却被人从背后推了下去只剩一口气吊在悬崖边。   往前是死寂。   往后是黑暗。   进退不得。   头疼得像要分裂开,云欢走进洗手间,水流缓缓下落,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即便带着妆都能看出来苍白。   “还有心情在这里照镜子呢?”林妤真在旁边慢吞吞得补妆,“乐队缺少乐手,比起在这儿浪费时间,我劝你想想该怎么能少挨点骂。   云欢低声呢喃,“不对……”   林妤真的神情不对。   往日是求着她不要上台毁掉Trap的人,看到这样的状况,怎么可能会是这个表现。   云欢不动声色地点开手机,问:“张阳的事情,是你搞得鬼?”   “你别血口喷人,怎么可能是我。”林妤真化妆的手一顿,不敢看着云欢的视线回答,“是你们内部矛盾,他今天才不愿意上台表演的。”   云欢笑了声,“我从没说过,张阳不愿意上台表演。”   林妤真暗骂了句脏话,“就算是我你能怎么办?你们马上就要上台表演了,你如果现在求我,我还能考虑让学生会取消Trap的表演资格。”   取消场次,意味着默认了Trap这一个月来的努力付诸东流,他们是战场上最丢人的逃兵。   哪怕今天Trap上去表演另一首曲子,都比取消场次来的光明正大。   林妤真不知道云欢在想什么,少女水汪汪地眸子盯着她,声音柔弱至极:“是不是只要我求你,你就愿意让……让张阳回来Trap表演?”   “不可能。”林妤真见她这副模样,心情大好,“毕竟我也是Trap的真实粉丝,你要是跪下来求我,我就愿意让张阳赶回来。”   她正兴奋不已地等着云欢低头求饶的时候,少女的声音清脆入耳。   “求你个傻|逼。”   “……?”   /   云欢走出洗手间,低头看着手机。   出来没两步路,少年靠在门边,打火机的焰火在手边晃悠,桃花眸勾出的弧度温情,正眼带笑意地看着她。   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   云欢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颂辞问:“录好音了?”   “……”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云欢晃了晃手机,“录是录完了,你应该不介意我这么干吧?”   毕竟,林妤真追他追得可谓是走火入魔。   大少爷懒散得撩开眼皮,语气不屑:“我看起来像傻逼?”   “……”   看样子是不介意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林妤真追到走火入魔,大少爷依旧薄情。   云欢:“但表演怎么办?总不能真打算罢演吧?”   裴颂辞手里的光影灭掉,他似乎是在思考:“你会几种民乐器乐?”   “……?”   /   艺术节如火如荼的进行。   少女抱着琵琶,复古温柔的旗袍穿越回民国时期,偏生琵琶琴声如利刃划破长空。   金戈铁马,赤壁江湖。   皆在少女徐徐拨弄的指间。   演奏完毕,掌声如有雷动。   “这琵琶也太绝了吧,闭上眼睛,真有种‘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感觉,我都以为我在战场!”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位妹妹还巨好看,下午出了一堆绝美生图,这是什么神仙弹琵琶啊!”   “哭了哭了,这才是真正沉淀的国风!又强又美,云欢永远的神!!!”   正在舞台下方观赏的林妤真冷哼了声,“我倒要看看,等下还有没有人要夸你。”   “请好吧您嘞。”慕蓝慢悠悠地往这儿看,“林妤真,你可一定要在这儿看好了。”   云欢和Trap的节目是连在一起的,她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准备。   台上的乐器开始进行调试,各种设备开始往监听设备连接,桌面上还有摆放着奇奇怪怪的物品,空了的玻璃酒瓶,破旧的废弃箱子。   底下的观众疑惑。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最后一个节目不是TRAP的表演吗?他们打算当场弃赛吗?”   “琵琶、竹笛,加上那些破烂,还有没有人记得Trap是流行摇滚乐队?这该不会是宁音最拉胯的节目了???”   “云欢还真上了Trap的舞台……卧槽,裴少居然亲自上场了啊!”   临近夕阳,晚霞勾勒成画。   少年按下踏板,第一乐句开始录制。鼓槌敲打在玻璃瓶上,叮叮当当灵动入耳,声音进入录制循环。   裴颂辞晃动了一圈鼓槌,重新按下踏板,鼓槌猛烈敲打在废弃箱子上,声音融合。模拟的重鼓点配上清脆的玻璃瓶声,瞬间形成Trap原本以鼓点为引燃炸的音乐风格。   破铜烂铁的废品,在他手里,竟然能与一般乐器相同来作曲。   “裴少在玩LOOP!!真的牛|逼啊!早就听说了绝对音感,这简直就是一人一乐队啊!”   “loop如果出现一点点失误,就会不断重复毁掉曲子!裴少居然敢在Live玩loop station!还有什么是这个男人不会的?”   裴颂辞看向云欢,少女站立与麦克风前,竹笛嘹亮的音色混入,尖锐如哀嚎,乐曲的层次感叠加,顿时营造起大气磅礴的国风氛围。   少年沉沉低吟,天生如极端空谷回荡的低音,瞬时将人拉下黑暗无边的悬崖。   “如寒风席卷风雪交错”   “向这世道消极的情绪堕落”   “如烈火焚烧黑暗吞没”   “向这困苦封锁的囚笼坠落”   少年的低吟贯彻入耳膜,惊艳到观众屏息望静待。   只可惜,他只是唱了这部分的垫音。   最怕出错的live loop station在裴颂辞却显得游刃有余。   破酒瓶营造了氛围,大箱子敲打出来的底鼓声塑造节奏,竹笛声独一无二的旋律音色,这才仅仅只是开端。   极与极的碰撞,冻入骨髓的寒意,烈如焚身的灼烧。   裴颂辞指尖触碰键盘,琴音像是跃在琴键之外,高速的音符舞动,双手和弦交替的配合,炫技和能量迸发,如同真正演绎出“爆裂地砸琴”,像是风雪地的凛冬最后席卷来的警告。   键盘声停滞,琵琶骤然进场。   哀怨忧愁的警告渐入,琴弦扫动如同肆意燃烧的野火,灼伤囚笼。   “我曾在寒风里祈祷 / 我也曾在烈火里煎熬”   “我曾期望有人寻找 / 我也曾盼望一了百了”   进退两难,退无可退。   少女的琴音转向绵软,温柔包裹着低吟,似是低低叙述着对世间最后的迷恋。   “寒风烈火我在无人处求饶。”   凛冬和烈火的痛苦终得到了解脱,最后一缕缱绻的低音弥弥不散,她像在笑着说――   终于,不疼了。   观众席像是被点燃,极为躁动。   “卧槽了,自己做了垫音intro ,用了古典,加了民乐,这得是多深厚的音乐素养才敢这么干啊!”   “裴颂辞是把音乐当饭吃吗???一人一乐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这首歌作词作曲都是他……”   “这可怕什么啊!刚才裴少的神仙音色没人吹吗!这音域低到我怀疑是合成音!低音炮绝杀啊!”   “这曲真的把民乐的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特别是云欢的琵琶,简直就是注入灵魂!!”   “一人学血书Trap多出点琵琶相关的曲吧!”   慕蓝冷眼看着身边脸色惨白的林妤真,嘲讽道:“怎么,还满意吗?我劝您一定要录下来,现场直播给张阳,多亏了他,裴少今天封神的现场有了。”   原本是应该开心的事情,现在听来却分外刺耳。   林妤真面部表情扭曲,下意识用力捏着自己手上的节目单,“你们――”   “我们是要让你看清楚了,”云欢一字一顿,“民乐、琵琶,绝不低人一等。”   沉淀下两千年的国风。   峥嵘过岁月的国韵。   也绝不会,止步于此。 第26章 陷入浪漫   艺术节的表演完美落幕, Trap的休息室热闹到半天停不下来。   慕蓝:“你们当时是没看到林妤真那个表情啊,丧了吧唧的,笑死我了。这次的Trap的loop station舞台效果完全秒杀!”   江易序翻着微博:“现在粉丝数量开始暴涨,这次艺术节的流量够有牌面。之前那那群叽叽歪歪的评论都被刷下去了!!”   前方经纪人传来捷报:“好几个LiveHouse在问排场, 说要让云欢的琵琶也一起上!!”   “那当然是要上的, ”江易序说, “微博里都在艾特她,什么琵琶精灵, 这姑娘现在在Trap知名度都快赶上我这个主唱了。”   “太好了!阿欢,能上台了!”慕蓝拼命拉着云欢的手臂摇晃。   “你轻点,晕。”云欢无奈道。   慕蓝:“这次就是超级绝啊, 原本以为穷途末路了,谁能想到破旧瓶子能玩成这样, 裴少永远的神。”   云欢真心实意道:“他真的很有才华。”   她在云老爷子身边见过不少大拿, 却还是会对裴颂辞感到惊艳。   短时间能想到运用新乐器改编, 加入民乐元素的同时不能失去乐队摇滚的本质, 从节奏、旋律、垫音、指挥、不同音轨的处理。   他这短短几分钟里,完成了一整个五人乐队的工作量。   而这整场表演, 他只用了20分钟去构思。   云欢第一次觉得能有人这么可怕。   这纨绔大少爷, 还是个天才音乐人。   “如果不是见过太多被阿辞哥哥冷眼的女人,我肯定会迷上他。”慕蓝连连感叹, “谁会不喜欢这么有才华的人呢。”   “你迷上谁?”江易序忽然抬头说。   “没你事儿。”慕蓝说,“外头有媒体说要采访, 阿欢你去找一下裴少, 他在楼下抽烟呢。”   “好。”   因为苏迎的原因,休息室正大门会有大量粉丝和媒体的蹲守,云欢只能选去后门找人。   思行楼后面正好是未央湖和小树林, 秋日鸟鸣风吹,阵阵都是花香。   云欢看见人,少年靠在长椅上,半天没有察觉到她过来了。   阳光晕染在少年精致的五官上,痞气的银发松懒垂在额前,鸦羽似的眼睫在眼底拓出一层浅浅的阴影,泪痣缀在眼尾边,敛了几分桀骜少年气十足。   未名湖有小野猫在草丛里打滚,见她过来,轻轻喵呜了声。   云欢做了个“嘘”的收拾,坐在裴颂辞身边,地面上的阴影拉得颀长。   这人站着比她高那么多,坐在身高却和她差不多,这腿长真是逆天了。   也不止是腿长,她都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到底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能想到这么多点子的。   她默默把整个血腥的想法压了回去,身旁的少年闭着眸,脸颊边泛着红晕。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云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动作缓慢地把掌心贴在他的额间,因为怕他醒,她力道放得很轻。   少年银灰的发梢耷拉在她手背上,有些痒,触感却意外的柔软。   像是和小猫的毛一样。   掌心的触感温热,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紧张,这温度像是要透过手掌将人灼伤那般。   “喵――”   少年指尖轻轻移动了下,桃花眸睁开,眼底里是未散的困倦睡意,眸子里含着雾气,朦朦胧胧地盯着人看。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漂亮的指节印在上面,轻轻用力一带,她被迫带到他面前。   云欢顿时僵硬在原地。   未名湖的深蓝色的湖水波光粼粼,野猫不停的叫|春声挠乱了思绪。   裴颂辞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她似乎从他眼瞳里看见了细碎的倒影,比反射在未名湖里的光还要澄亮。   少年松懒地撩开眼皮看她,指尖摩挲在她的皮肤上,沉哑的声音晕了几分暧昧。   “小朋友,刚刚想对我做什么?”   “……”   云欢脸颊慢慢浮上粉,慌乱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以为……以为你发烧了。我是找你去做采访的,你别误会,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想法。”   除了想要掰开他的脑袋。   是没有别的不对劲的想法了。   裴颂辞松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问,“我生病了吗?”   被他钳制的感觉消失,云欢才觉得恢复了几分自在。   “有点儿。”   裴颂辞忽然说:“云欢。”   云欢眨了眨眼睛,“嗯?”   少年的指尖贴上她的脸颊,略显粗粝的指腹落在脸颊上,那阵温热的触碰滚烫得想让人当场逃跑。   裴颂辞眼尾稍扬,桃花眸勾出笑意。   “生病的是我,你怎么脸红了。”   /   Trap的舞台表现最亮眼,想要来采访的媒体在休息室里挤成一堆,主要还是来采访裴颂辞和云欢的。   慕蓝拉着云欢:“等下采访完有个Trap的庆功宴,我们一起去快乐一下。诶,不就去喊个裴少,你俩吵架了?”   云欢摸了摸耳朵,“……没吵。”   “没吵你们中间还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起走不过来不行吗?”慕蓝疑惑道,“怎么脸还红了?”   “……”   云欢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随口扯开话题,“等下的采访,关于林妤真那段对话,录音要不要放出来的事。”   慕蓝:“放啊,为什么不放?现在各大学生会的主办都在,等下发出去的视频是直播,没道理Trap差点糊在这一次表演赛,我们还这么好心放过她。”   云欢皱眉:“可是放出来,万一她以后还卷土重来呢?”   她不是不舍得让林妤真得到报应,但像录音这种锤到死的把柄,足够让林妤真到大四毕业前都不会作妖了。   裴颂辞:“没有以后。”   云欢见大家如此笃定,没继续坚持,“好。”   忙碌了半天的采访即将开始,江易序嘱咐道:“小学妹你让阿辞说话就行了,你当个背景板,别紧张。”   主持人拿着麦克风:“这次的loop station实在是太惊艳了,想请问下,是怎么想到在流行摇滚乐队里融入民乐的元素呢?”   裴颂辞:“她的主意。”   主持人:“二位的配合也相当默契,在加入民乐的这个练习过程中有什么困难的事情吗?”   裴颂辞:“没有。”   “……”   主持人示意云欢说话,“那作为摇滚乐队的民乐乐手,裴队长对你们是不是很严格呢?”   云欢思索了下,说:“还好。”   “……”   站在屏幕外的江易序长叹了口气,“好家伙,原本以为阿辞一个人就是采访天花板了,现在来了俩。”   主持人干咳了两声,看向稍微好采访一点的云欢,“为什么想到要在乐队里排练琵琶或者是排练民乐呢,加入民乐这么冒险不怕得不偿失吗?”   云欢温声问:“为什么加入民乐会是得不偿失呢?”   主持人卡壳:“因……”   “为什么要编入琵琶呀,”少女鹿眸晶亮,字音像是春雨砸入地面的淅沥温柔,“我想把民乐的形容词换成,锦上添花。”   怎么会是得不偿失呢。   她来北宁一场。   她想用她爱的琵琶告诉他们,再听一次,再细细看一次。   春雨落下的那刹,千万音符镌刻的民乐在花团锦簇里盛放。   /   慕蓝说:“林妤真来了。”   “云同学真是与众不同,”主持人面上还维持着和善的笑容,“那最后一个问题,原本节目单上并没有说Trap打算表演Loop,是临时想到的吗?”   问题,问到关键。   云欢开启了演戏模式,小眼神怯生生地看了眼主持人,“整个loop,是我们队长临危受命在20分钟内排出来的。”   “20分钟?”主持人惊讶道,“为什么要在20分钟内临时排节目呢?”   “因为……”云欢眼眶里有泪水打转,她伸出手去拿纸,不小心点开亮着的屏幕,正好是播放键的位置。   手机里的尖锐的女声开始播放,音量似乎要让每一台正在录制的消息听得一清二楚。   “就算是我做的你能怎么办?你如果现在求我,我还能考虑让学生会取消Trap的表演资格。”   “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愿意让张阳赶回来。”   “……”   云欢仓惶地关掉手机,对话终止,议论却开始蔓延。   “这声音好熟悉啊?张阳是Trap的鼓手吧?真够厉害的,把鼓手弄走了Trap怎么上台?”   “如果不是裴少牛逼,今天Trap怕是会被骂出圈来。这女人有有够恶毒的,还这么为难云欢小学妹。”   “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个声音和林妤真这么像啊?”   大家的视线开始往林妤真那开始看,女生的小高跟几乎是要踩进水晶砖的地面上,她脸色苍白地往这边看,话语呢喃不清,“录音……为什么会有录音。”   林妤真猛地抬头看向云欢,眼神像是要将人生剜开。   “是你――”   裴颂辞侧了身,挡在云欢前面,声音覆上冷意,“林同学,我们Trap和你结过仇吗?”   少年的质问声,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利刃划进她心里,林妤真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他却在护着那个绿茶。   少女躲在他身后,似是进了一个刀枪不入的避风港,隐去了刚才所有的可怜和脆弱,张扬又明媚地看着她,眼神想再告诉她,她现在的境地有多狼狈。   她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林妤真想起云欢洗手间里那句戏谑的话。   “傻|逼。”   /   晚上七点,Trap的火锅庆功宴。白蒙蒙的雾气往上冒,云欢面前热情的议论声越演越烈。   白涂:“好家伙。我今天以为Trap完了,现在一看是林妤真完了,太爽了。”   吴视难得道:“感谢云欢,为Trap清除两大废物。”   慕蓝站起来:“都差不多得了啊,虽然说我明白你们想要感谢我阿欢留了心眼,还为了Trap一直在受委屈,但一直敬酒她也喝不下啊!”   白涂说:“我们这是表达歉意呢,想对云欢说的话,都在酒里了。”   “想说话,就自己多喝点儿。”裴颂辞随口说。   “得,看来我还是得少说两句。”   江易序酒杯碰了碰裴颂辞的瓶口,“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儿呢?”   裴颂辞没抬眸,“什么。”   江易序也说不明白,“有种,哪儿不一样的感觉。”   裴颂辞面冷心暖,他在的局,基本都不会让女生多喝酒,就对慕蓝也是这样。   但他就是莫名有种男人的第六感,这事儿开始有点不太对了。   红油火锅的气泡咕噜咕噜地往冒,江易序在等裴颂辞反驳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儿个场太热闹,他没听见裴颂辞说话。   白涂洗手间回来,“你们猜,我刚才在隔壁看见谁了?”   火锅胡闹的氛围正浓着,没人搭理他,就慕蓝很配合地应了句;“谁?”   “苏迎啊!!!就那差异少女最火的那个爱豆!今天还来我们学校那个。”   说完,还是连慕蓝都懒得搭理了。   他们这群富家子弟,可不缺能见明星的机会。   经理说:“我今天看见了,苏迎感觉还没云欢好看,今天微博上可都是苹果后置的生图,阿欢还能在打五百年,”   “我是要和你们说这个吗?”白涂翻了个白眼,“今天这层李总,就贼经常包丨养小明星的那个,最近看上了苏迎。”   富家子弟的关系错综复杂,关于那点料也知道的不少。这个李总在业内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苏迎愿意来也无可厚非。   这社会上,想往上爬的人太多了。   这种事情,就像扔进大海里的石子,听个声响又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潜丨规则啊。”慕蓝给云欢倒果汁,“所以呢?”   “我们Trap不是也有个金主吗?这次给Trap创下的收益都爆了,怎么还没露过面?”   “诶说的也是啊,我就听说过这么号人,感觉从没见过。这金主好神秘……阿序,阿序你是不是见过?”   江易序皮得很,故作神秘道:“这我可不敢见到,这金主平常就只让阿辞见。”   慕蓝说,“你这几个意思,总不至于你们Trap的金主对阿辞……?”   “……”   云欢被这猝不及防的话题呛到,咳了几声。   对什么对对。   裴颂辞递了张纸巾给她,像是没听见这暧昧的话题。   “慢点儿。”   云欢呛得脸有些红,手很不顺地接过他的纸巾。   他们这调侃的意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偏偏这人还不打算说点儿什么。她用眼神示意,让他把整个话题带过去。   裴颂辞像是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眉梢扬了。   “裴少,发表一下感言。”慕蓝好奇问。   “什么感言?”裴颂辞看向云欢,慢条斯理道,“我金主想潜丨规则我的感言?”   云欢:“………”   好家伙。 第27章 陷落浪漫   室内着实尴尬, 云欢没搭理那些没完没了的起哄声,想出去透口气。   云欢走去搭乘观光电梯,她停在电梯口,眼神的余光瞥见了苏迎。   她没带墨镜, 也不像白天那样有一群粉丝疯狂追捧, 被一个中年男人以一种亲密的姿势揽着, 而她脸上还带着笑。   爱豆的表情管理完美,看不出任何厌烦的情绪。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 只是看了一眼,苏迎被那个中年男人上了楼。   云欢没看的意思,电梯上了八楼。   这火锅店顺带连着露台, 八楼,在北宁而言, 这高度着实低了些。低眸俯瞰路上来往堵塞的车流, 抬眸是交错的摩天大楼, 这玻璃窗里的光影, 引人窥探。   她在北宁多待一天,她就更能对比出自己的渺小。   南汀没有这么多高楼, 没有24小时拥堵的交通和大都市的快节奏。   在南汀, 似乎就是在爷爷院子里弹弹琵琶,和隔壁邻居种的小菜园一起晒太阳, 在爷爷的老人椅上摇啊摇,时间就偷偷溜走了。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而来到北宁之后, 每一天都在赶,要抢琴房,抢表演名额, 抢和老师上课的时间,似乎但凡你稍慢下一步,就会被这个城市里的人踩在脚后。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生活,多的是人想挤破头进来。   像她,像苏迎。   “阿欢,好久不见。”苏迎的裙摆飘飘扬扬,“今天事情太多了,本来想当面祝你们表演成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   云欢不意外会在这里看见她,刚才她看的那一眼,应该就是她搭乘的电梯楼层。   “想不到的事情挺多的。”   “是啊,就像我想不到你会来北宁一样。老爷子舍得了?”   云欢想笑:“我们不是能像朋友对话的关系。”   “啊,”苏迎淡笑了声,“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毕竟你都来北宁了,还搭上了裴颂辞?”   云欢看着她说,“我来北宁,学的琵琶。苏迎,我从来没变过。”   北宁的夜空不需要星星,每一座大楼的莹光都足以点亮这方暗沉色,可依旧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天色。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变。”苏迎语气轻蔑,转瞬即逝,“也许你说的很对,我们确实是不能像朋友一样对话。”   苏迎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她离开和来,都很轻易。   云欢捏着手中的啤酒瓶,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啤酒往上冒的小气泡像快溢出来了。   手里的啤酒瓶忽然被人抽走,少年松懒地靠在露台边,银发染上月色,桃花眸微垂着,从云欢的角度能看见他眼尾下的泪痣。   易拉罐在他手上转了半圈,“小朋友少喝酒。”   云欢回神,“我成年了。”   “不是比我小吗。”裴颂辞吊儿郎当道。   云欢懒得反驳这小五岁也没小多少,看了眼那瓶啤酒,一板一眼说,“好的,老叔叔。”   裴颂辞像没听见称谓,尾音延长,“跟哥哥说说,你们认识?”   “……”   云欢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认识,她以前在南汀学琵琶。你也认识?”   “啊。”裴颂辞说,“不认识。”   云欢找到了反击的机会,“我能理解,毕竟你们老人家都不上网。”   “?”裴颂辞散漫笑了声,“这么记仇?”   “苏迎,差异少女,Trick绯闻对象。”云欢随口介绍,她想起来,“人家下午不是还和你打招呼来着吗。”   “有吗。”裴颂辞漫不经心道,“都说了,假的。”   “知道,不然怎么叫绯闻。”云欢大概是因为喝酒加上有点烦,话不过脑,“这俩正主都不回应,Trick渣男!!!”   裴颂辞跟不上她的话题:“……?”   “算了算了,”云欢胡乱撩了把头发,佛系道,“我刚才一点没说过Trick是渣男,谁说的Trick是渣男,说Trick是渣男他会不开心的,Trick渣男什么的你一点也没听过。”   “……”   小姑娘看起来是没有半点喝醉的样子,就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纤细的背影就写着“喜欢一个渣男是什么悲惨故事”。   /   裴颂辞确实很少用微博,这个账号基本都是江易序在打理。之前江易序还嘲讽他什么不是2G网,是就没牵过网线。   微博爆炸式的红点信息袭来,私信列表里不是祝福,就是一些恶意攻击,他随手点开了一条名字叫【Trick你没有心】的私信。   【喜欢Trick的第一万年,因为一眼万年。虽然我也没见过你长啥样,那不重要。】   【Trick,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这两年逢年过节我爸妈都催我结婚生孩子,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拿出你的照片和我爸妈直接打招呼,“嗨!宝贝儿子!”】   裴颂辞眯了眯眸。   这都说的什么玩意儿。   这深情的粉丝近日私信,画风一转。   【Trick!你没有心!!你看看这个微博转发。前两天还宠幸过我们小宝贝,你今天就和别人谈恋爱!你这是渣男!如果你不要小宝贝,我就――】   【我就让她包养呜呜呜,她可太有钱了。富婆饿饿饭饭.jpg】   裴颂辞现在心情有点微妙,匆匆了解过巨大的信息量,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苏迎,有点儿印象,又好像没有。   他点进没有心转发的微博。   【Trick的小宝贝:无官宣,勿蹭。】   这个小宝贝的ID也有点眼熟,想不起来。   连续炸裂的“渣男”滴滴滴的环绕,裴颂辞被搞得头疼,这个谣一定要辟。   /   云欢是喝得有点儿多,一觉睡得不省人事。门口哐哐哐地砸动吵得人不得安宁,她用被子蒙住头,声音反倒愈演愈烈,这会儿像是在蹦迪的动静了。   云欢仿若僵尸笔挺地坐了起来,缓了三十秒,以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姿态去开门。   门一开,慕蓝把她抱了个满怀,勒住脖子式的拥抱,声音激动地呐喊。   “阿欢阿欢!!!没谈恋爱!!!没有!!!”   云欢茫然地揉着眼睛:“我知道我没谈恋爱。”   “不是你,是Trick!”慕蓝激动地把人松开,“你快看看你的手机,这会儿都炸了。”   云欢睡醒习惯性地会迷茫几分钟,她慢条斯理地去洗手间洗漱,等刷牙的时候才想起来。   这儿,不是在宿舍,也不是在裴家。   “……?”   “在基地,基地。昨晚大家都喝得有点多,这别墅本来就是裴少的,临时收留人也不稀奇。”慕蓝解释道。   “噢。”   大概是在别人家留宿的经历太多了,这事儿也掀不起多大的波澜。   云欢慢吞吞地洗漱完毕,忽然问:“今天没课吗?”   “你睡糊涂了姐妹!今天国庆,放假了。”   国庆啊。   云欢清醒了,之前云忱说过,她爸妈要在国庆的时候来北宁看她,以“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做父母的总归是担心的”的理由来看。   刚开始听的时候,还以为云忱在嘲讽她。   她也想象不出,这是个什么画面。   见她犹豫,慕蓝说:“快快快,看看你的微博,这件事你绝对会很高心的。”   在慕蓝千万般的催促下,云欢拿起手机,一晚上没看,信息多得有些烦人。   【云:有事,下次去看你。】   云欢怔住,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头像,进入朋友圈。   灰色的背景,只有一条横线的朋友圈。   慕蓝在旁边都能看见,问:“这是朋友圈屏蔽了你吧,这是你哥哥吗?”   “不是,”云欢平淡道,“我爸。”   “啊?”慕蓝小心翼翼地看着云欢的脸色,“别难过,叔叔下次肯定会来看你的。”   云欢静静地盯着聊天框,她现在的心情是很平静。   她习惯于所有的“下次”“以后”“有事”,下次来看你,以后打电话给你,爸妈有事情要忙。   她就像小时候在幼儿园等不到妈妈的场景,循环往复的期待,失落,习惯去等待下一个“下次”。   然而下次和以后永远不来,有事永远像是大石头堵着人。   他们都很有事。   就她一个人,是“下次”和“以后”。   /   Trap都是群昼夜颠倒的夜猫子,早起于他们而言相当陌生。   慕蓝走在云欢前头,刚下楼就能看见江易序和阿姨说话声,“您别忙活了,慕蓝那大小姐吃不惯这甜口,这个放我这儿。”   她蹦蹦跳跳过去:“我想吃羊杂汤。”   “点了。”阿姨笑呵呵地说,“阿序一大早都点好了,他一猜就知道您要吃这个。一起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慕蓝讷讷应了声。   “我去看看阿辞,你们俩先吃,不用等了。”江易序说。   慕蓝心大,一向不记事,她坐那刷微博才想起来刚才没让云欢看到那惊喜微博。   “快看一眼你的微博,你心情肯定会好的。”   “什么?”云欢打开APP,微博艾特信息已经炸了。   【特别关注 Trick 发微博了】   【Trick转发{@Trick的小宝贝:无官宣,勿蹭}】   “???”   追星女孩千百遍幻想能看见爱豆主页出现自己的一幕,而现在Trick的微博,出现了她的微博???   这一大早是什么突如其来的惊喜???   云欢茫然捏了把自己的脸,她“嘶”了声,不是做梦。   慕蓝看着反应笑得不行:“看吧,是不是超级无敌惊喜!”   “……”   这都快变成惊吓了。   “放心好了,正主亲自下场打脸。Trick肯定没和苏迎谈恋爱,不过――”慕蓝笑,“现在粉丝在问你是不是在和Trick谈恋爱!”   “我和Trick干什么?”云欢眼睛睁大了些,今天怕不是梦幻开局,这么离谱的事情都能发生。   “你看,同人文都出来了。” 慕蓝把链接点给她,“我去楼上拿个包,你先看。”   云欢还是迷惑,三行并两行的看这篇由【Trick你又有有心了】著作的同人文。   今天Trick的新曲爆了,小宝贝总裁召唤他到自家豪华酒店的520房间约会。   这设定也是挺赶潮流,霸道女总裁和被包|养的小制作人。   就是这个小宝贝总裁听起来半点不总裁。   由于酒店太大,Trick在里面迷路了两小时才到。他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的小宝贝总裁,脸色僵硬。   “裁,是我来晚了吗?”   云欢反复确任,这个“裁”以及“背对着能看到脸”的神奇设定。   谁看了不说一句,好家伙。   “你最近居然敢和别人传绯闻。”小宝贝总裁转过身,转动着手里公元前的拉菲,眼睛里出现十分五彩斑斓的黑,“Trick,你是在玩火!”   云欢已经忍不了了,她感觉扣除了一栋公元前的侏罗纪公园。她正打算把手机锁屏的时候,后面似是被清冷的雪松香环绕。   她偏头去看,这个空旷的客厅,裴颂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而视线,正凝视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   裴颂辞磁性的低音炮在耳边骤然响起,以一种毫无感情的直白声线念着。   “Trick突然将小宝贝拽入怀中,两人身体贴合,他在她耳边暧昧地说,‘裁,我挑起来的火,我自己来灭’。”   “………”   室内安静到,云欢感觉这句“灭火”是有人拿着喇叭贴在她耳膜上说的。   视线忽然对视上。   裴颂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你是那位,着火的小宝贝?”   “……………” 第28章 陷落浪漫   中华文化, 博大精深,以至于云欢现在满脑子都是“着火的宝贝”。   万籁俱寂里,云欢果断地把手机屏幕盖在了桌面上。   “误会,这是个误会。我只是刚好, 恰巧, 很偶然地打开了这文章, 没有别的意思。”   裴颂辞已经慢悠悠地坐下了,说:“之前我就挺好奇的, Trick得罪过你吗?”   “……”   是她流年不利。   这个尴尬的感觉,让云欢成功食不知味。她又不敢抬头看裴颂辞,只能低头看手机转移注意力。   刚巧, 云忱的信息跳了出来。   【今晚的飞机,到北宁看你。】   云欢愣了几秒:【这么突然?】   俩人南北分隔两地,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也只会在寒暑假来看她, 工作之后次数更少。这次云忱在澳洲谈项目, 工程长达两年。   云忱发了条语音过来, 慢悠悠的有些懒,“不突然。有哥哥过来看你, 不好?”   云欢在键盘上按出“好”又点了删除键, 她静静看着屏幕上新打出来的“会不方便吗”,拇指长按, 输入框被清空了。   她手机没关静音,滴滴答答的按键声宛若絮叨晦涩的咒语, 绕在心头听得人心烦。   【不用了。】   她说。   云欢不想再听那阵咒语了, 实在是太烦了。   她发语音说:“哥哥,我习惯了。没关系的。”   她知道云忱很忙,折腾到睡眠时间只有三个小时, 几次视频电话的时候,他眼底都是黑眼圈。而来北宁看她一次,需要在花十几个小时来回。   云忱不是做事情随心所欲的人,突然想来看她,大抵是因为爸妈不来。   可他不用因为爸妈不来看她觉得愧疚,也不必因为那句无心之失觉得亏欠。   时间走过轮回,她习惯了很多事情,渐渐不再是以前那个等不到便会哭的小朋友。   她有好好地在学着,学着一个人长大。   云欢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我也很忙的,乐队要排练,琵琶要练习。你来了北宁我也没空陪你。而且你来一趟,也没有时间陪我。还是算了吧。”   云忱那边没有再回消息了。   云欢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这大少爷没怎么被人拒绝过,坏脾气捉摸不定。   “你哥?”裴颂辞淡声问。   “啊,是。”云欢回过神,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没什么事。   慕蓝蹦蹦跳跳地从楼上下来,“刚才我们商量了一下,Trap国庆不排场,我和江易序打算去国外旅个游,你去吗?”   云欢摇头,“我就不去了,我需要练习。”   “你别怕钱……”慕蓝挽着云欢的手劝,“你别怕钱……不是,你别怕困难,Trap对旅游经费向来大方,再说还有我呢。”   她差点忘了云欢还是勤工俭学的小白花。   江易序忍不住笑出声,“怕什么困难,你居然怕云欢困难?”   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Trap经费大方,云欢少不了功劳。   慕蓝不想跟江易序掰扯别人的困难,很严肃道:“你不懂,少说话。”   “行行行,我少说。”   裴颂辞问:“你不去?”   云欢摇头,“算了,爷爷管得紧。”   她向来没有任何假期,练习琵琶就是人生里最重要的事情。   “阿辞呢?”江易序问。   云欢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裴颂辞。   少年像早猜到她的反应般,两人的视线相接,他深邃的眉眼像潭水,看不清深浅,猜不透到底是在想什么。   “阿辞想什么呢?”江易序说,“算了,懒得问,往年你也都去。”   云欢垂下眸,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早餐。   明明已经关掉了手机,可那阵键盘哒哒的咒语怎么都不散,绕得她的好心情是一点儿不剩了。   国庆假期裴老爷子不可能让她单独住校,如果裴颂辞出门,就代表着她要一个人在裴家寄人篱下。   虽然说她和裴颂辞关系也没多好,但他走了,就代表她连唯一一个稍微熟悉点的人也没有,还得费劲应付后妈阵营。   好烦。   情绪堆叠的有些复杂,云欢分不清到底是一大早又一次被爸妈丢掉难受,还是因为拒绝云忱,也可能是国庆又开始扮演一个乖乖女去争斗。   云欢陷入自我烦躁的情绪管理里,她起身去冰箱里拿巧克力,放了一晚上冻得有些硬,黑色锋利的边角慢慢地刺在手心里。   她一遍遍地重复,像是在说服自己那样。   没关系,没关系。   这也不是第一次被留下。   她要好好的学会,一个人成长。   巧克力的外包装化出小小的水珠,云欢背对着餐厅,仰头看着天花板。   她必须要藏好自己的小情绪,不让任何人发现。   这是长大的第一步。   厨房少光,窗户里的光透不到天花板上,阴暗卷起大风暴,她是自甘陷落进风眼的枯叶。   嘈杂,纷扰,无限下坠。   她想,能坠到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就什么都不会吵了。   不知时间带着她走了多久,云欢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拉着她。   少年懒散回应的声音,慢慢晕开。   “有事,去不了。”   “……”   云欢低下头,茫然地捏着手心里的巧克力。   刚才好像都是她的错觉。   “我操?”江易序都震惊了,“你没空?你裴颂辞居然!整个国庆的长假,居然愿意待在家里?”   假期待在裴家,就以为要跟裴父还有小三那一家子相处。裴颂辞不乐意在裴家待着,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今年是怎么了,云欢不去就算了,裴大少爷居然也不去了。”慕蓝长长叹了口气。   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挡住了窗站在她面前,地面把他的身影颀长斑驳。   “你住在里面了?”   云欢眨了眨眼睛,有些懵。   裴颂辞在倒水,滴滴答答的水声覆盖。   云欢轻声问:“你……不去?”   裴颂辞把水杯放在桌面上,微微俯下|身,和她的视线齐平。少年忽然淡笑了声,低低的,这点空间里漫开声线挠得人心痒。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会说话?”   云欢讷讷道:“……没有,胡说八道。”   从窗户里悄悄攀进来的阳光落在少年的周围,他密长的睫毛像是也被染成金色,脸侧的线条锋利精致,整个人都透着股懒散撩人的劲儿。   裴颂辞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带笑。   “我看见了,它说让我别走。”   /   云欢的国庆很平常,就是换了个地方练琴而已。Trap的聊天群里能看见慕蓝的疯狂艾特晒美图,还有关于Trap国庆后的计划安排。   江易序:“很多live house要排场,云欢你有空去吗?有经济公司在问你的联系方式,还有微博好奇的人太多了,你的简历弄一份给我?”   艺术节上的loop station小范围的在网上传播,少女眉眼温柔,琵琶声铮铮入耳,竹笛悠扬自如。新形势足够吸人眼球,云欢以琵琶美人的称号疯狂吸粉。   T这种情况只要铺垫好人设路子,对要进娱乐圈来说,必定是顺风顺水。   云欢:【我没有什么简介,也不选经纪公司。】   屏幕上一排的问号。   【这是什么凡尔赛,不选经纪公司能理解,宁音琵琶专业第一,居然没有简介。】   云欢解释:【我没参加过任何比赛和乐团的表演。非要写的话,也只能介绍我是专业第一。】   爷爷从小就告诉她专心弹奏琵琶,戒骄戒躁,那些虚名无半点作用。因此,她从未上过大舞台,即便顶着“琵琶大师外孙女”的名号,她可以获得比别人更多的机会。   【好家伙,凡尔赛本赛。专业第一还用“只”,小学妹,宁音的专业第一含金量不小了!】   慕蓝插话:【我们云欢,练习琵琶的时间是八小时,哪有空参加比赛。】   【不对啊,不选经纪公司,也不配合宣传人设……那云欢参加Trap是为什么?】   云欢没在看手机了。   她知道Trap是偏向商业化的团队,如果她签约经纪公司,营销公关下场,她就能在这娱圈里站位脚跟。   但以现在的虚名,又有什么用呢。   她要让大众记住琵琶,不是让大众记住云欢。   云欢走出房门,刚巧遇到神神秘秘的裴老爷子,拿着iPad在看。虽说是站在她房间门口,但眼神完全是注视着裴颂辞那边的方向。   “云欢啊。”裴爷爷压低了声音,“你昨晚有没有跟着阿辞一块儿出去?”   云欢摇头,国庆她半住在琴房,裴颂辞又是昼夜颠倒,他们基本没什么交集。   “那你们俩最近谈恋爱,还顺利吧。”   “……”云欢有些无奈,“爷爷,我们没有谈。”   “没谈?!”裴爷爷睁大眼睛,“那昨晚大半夜的这混小子偷偷摸摸出去约会去,又是和他那漂亮室友?”   忽然间信息量有点大,云欢有点没听懂老爷子到底想说些什么。   “阿欢你们年轻人比较懂,爷爷有个朋友想问你点关于他的孙子的事情,就这孩子长得帅,有点儿傲气和才艺,又招小姑娘喜欢。但这么多年又没个女朋友,你觉得是为什么?”   “……”   云欢抿了抿唇,她很难猜不到爷爷的朋友的孙子是谁。   但按这么个情况分析,她又不能真的这么说。   老爷子看着她为难的神色,声音里开始有淡淡的忧愁,“我知道了。”   云欢瞥见了老爷子iPad上的内容“惊!帅气大小伙多年等爱,终与室友修成正果”。   配图,俩男生。   “……”   “阿欢,如果他对不起你,爷爷给你做主。”老爷子欲言又止,“我老人家说这件事到底不方便,要不你去阿辞房间跟他聊聊心事。”   “……”   在老爷子满是沧桑和“我太难了”的表情里,云欢不知不觉就已经站在了裴颂辞房门口。   云欢并不知道她能和裴颂辞聊什么心事,这种缘分天注定的事情,她也不能给人掰回来吧。顶着巨大的压力,云欢敲了敲房门。   她有点儿紧张。   门没开。   裴爷爷躲在后面,是房内看不见的视线盲区里,他用眼神示意云欢直接开门进去。   云欢实在是想放弃,转头说:“爷爷……”   “上!大胆上!”裴爷爷说,“我们家三代单传,这种事情一定要问清楚喽。”   “……”   云欢站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握住门把手,开门的细微的动静,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她第一次进裴颂辞的房间,她也没敢到处多看,根据裴爷爷说的位置,迷糊地摸索,最后走到了卧室。   黑色系的大床上,少年薄被直接盖到鼻梁,露出毛茸茸的黑色头发,呼吸声有些浅。   云欢没想到这方位这么离谱,只是朦胧看到就立刻转身,“那个,抱歉我不是故意进来的……裴颂辞,你醒了吗?”   床上的人没说话,听动静像是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云欢用口型和不远处的裴爷爷交代:爷爷,他在睡觉,我出去了!   裴爷爷顿时大步流星向前,走到床前还没有三秒钟,云欢明显感觉到老爷子的身影冻住了似的。   “阿欢,不用聊心事了,爷爷明白了。”   “……?”   明白什么了,这就明白了。   云欢跟着转过身,偷偷撩开了点眼皮,从缝隙里去看。   宽大的双人床上,枕头的位置上,有两个脑袋。   两个,男生。   床上的另一位似乎察觉了他们俩存在,夹杂着困意的声音说:“辞狗,醒醒,有人找你。”   “………” 第29章 陷落浪漫   十几个小时前。   云忱打了裴颂辞的电话, “三点来北宁机场接我。”   那头的大少爷像是在抽烟,声音带笑:“自己找不到来的路?”   云忱处理完手边最后一份文件,和秘书打了个手势,剩下的准备在飞机上二战。   “让你来接我比较有仪式感, 知道我会打电话?”   裴颂辞说:“嗯, 给云欢发消息的时候我在。”   云忱和云欢在脾气倔这点上, 很像。   但凡是自己决定了事情,不管别人怎么反对, 都会去做。   “难怪。”云忱皱着眉,“你说那小屁孩是不是飘了,我去看她还不开心?”   裴颂辞想到小姑娘发语音的时候, 像个没长大又要强迫着自己懂事的小孩儿。   “你不来她也不开心。”   云忱无语道:“怎么样都不开心,现在小姑娘怎么这么难相处?”   裴颂辞弯唇, “你打算来北宁看她, 工作呢?”   “顺便吧。”云忱揉了揉太阳穴, 熬了几个通宵也烦得很, “我到北宁时间太晚了,你让她睡别叫醒她。有事明谈再说。”   “好。”   ……   但云忱是没有想到, 没在凌晨三点见面, 在中午十二点见面会是这样个情景。   客厅里,裴老爷子以一种极其防备的眼神看着他, 手里的拐杖微抬,指着他问:“阿欢, 这真是你哥哥?没认错人吧?”   “爷爷, 他是。”云欢眨巴着眼睛,“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   云忱忍耐下那点火气:“爷爷,我再解释一遍。我来北宁的时候太晚又累, 我和辞……阿辞喝了点酒就睡着了,然后你们就进来了,就是这么回事。”   裴老爷子眯了眯眸,“真的?”   “真的!”云忱快没有脾气了,碰了下裴颂辞,“你说句话!”   这人跟事不关己似的,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头发还乱糟糟地竖着缕呆毛。   “说什么?”裴颂辞撩开眼皮,话语散漫,“爷爷,我不喜欢他,他也配不上我。您能放心了吗?”   云忱冷笑道:“我就能看上你这人模狗样的了?”   “啊。”裴颂辞眉梢微挑,尾音延长,“那可不一定。”   “……”   云欢轻笑了声,她第一次知道能有人把云忱气成这样的,骚操作还是裴颂辞多。   裴老爷子趁他俩吵架的功夫凑过来,偷偷在云欢耳边问:“他俩现在看着挺正常,还是在相爱相杀?”   云欢不得不感慨一句老爷子的词汇量丰富程度,也配合的小声道:“应该是正常的。”   不然裴颂辞下一句就应该是,“我看上你是你的荣幸”。   “那就好。”得到认真的老爷子放心了,咳嗽了声,“我去让老刘给云忱安排间客房,你们几个小年轻难得见面,自己个儿聊吧。”   老爷子走了,氛围稍稍缓和,不过也没缓和多少。   云忱清晰地感受到对面小姑娘注视的目光,鹿眸亮莹莹的,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却让他没理由的起鸡皮疙瘩。   “有话说话。”   云欢静静看了会,说:“哥哥,你好老。”   “……?”   “黑眼圈和眼袋长在一起了,好丑。”云欢问,“最近睡了几个小时?”   “你不知道有的人,天天睡也有黑眼圈?”云忱吊儿郎当的,没有回她话的意思,“你小心点儿遗传。”   云欢习以为常,眨巴着眼睛无辜道:“我什么都不长诶,是传男不传女吗?”   “……”   裴颂辞第一次感受兄妹聊天的现场,能确定是亲生兄妹了。他换了个话题,“昨晚忘了问,来北宁待多久?”   “几天吧,看工作。”云忱看着云欢,一点都不刻意的说,“顺、便来的,我也很忙都是工作。”   云欢就知道这大少爷还是要哄,顺从着点了点头:“那我不吵你了,你去忙吧。”   “……?”   好家伙。   她提前一步终止了他所有的话头。   云忱很勉为其难:“我允许你吵我。”   “别吧。”云欢乖巧道,“这不太好,哥哥忙我怎么能吵你呢。”   “……”   云忱忍无可忍,转头,“辞狗,订机票,我要回去。”   “别闹。”裴颂辞挑眉,“订了餐厅,一起去吃饭?”   云忱嗤了声:“我要回去了,这饭怕是得下次吃了。”   “……”   云欢开始哄了:“哥哥,就趁着这次天赐良机吃完再走吧。”   “刚才有人说话吗。”云忱慢条斯理地滑动手机再看,“这机票订起来还挺方便的。”   “……”   云欢耐下性子,忍了忍,“哥哥我错了,麻烦您陪我去吃顿饭吧。”   “是顺便。”云忱总算是满意了,语气松散地强调,“顺便陪你去。”   “……”   云欢收了战火,没再跟云忱掰头,上楼拿手机准备出门吃饭。小姑娘的身影轻快,像小兔子似的蹦Q上楼,粉色的裙摆在漾动。   裴颂辞抬眸看了眼云忱,“你也是顺便来北宁看她?”   云忱靠进椅背里,语气傲慢,“那点儿破工作值得我来回飞?”   “所以?”   “哦。”云忱补充,“顺便来工作的。”   来看她。   顺便工作。   /   裴颂辞选了上次Trap庆功宴那家火锅店,包厢内是大圆桌。云忱和裴颂辞走在前面选了位置,俩人坐的正好是对角线,中间间隔得有点儿大。   去云忱那边坐需要绕过裴颂辞,显得有些刻意。云欢没多想,坐在裴颂辞身边。   裴颂辞把iPad递给她:“吃什么?”   “都行。”云欢说,“哥哥呢?”   云忱看着他俩的举动,冷不丁问:“你俩很熟吗?”   这个问题灵性,云欢也下意识看了眼裴颂辞,这个微妙的小眼神正好被云忱看到了。   云忱皱眉,不悦道:“问个话,你俩还对暗号呢?”   “……”云欢说,“没对暗号,算熟吧。”   裴颂辞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算?”   “熟。”云欢敏锐地改口,“他是Trap的队长,在学校和在裴家都对我也挺好的。”   小姑娘的话说得客套,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描述。   云忱满意了,提醒裴颂辞点菜,“这小屁孩吃不辣的,不吃羊肉,点个甜品,其他的你看着点就行。”   云欢来北宁几个月,终于深刻记住裴颂辞不喜欢吃甜的,可以说是厌恶了。   她有意照顾裴颂辞的口味:“甜品不用点吧,我不是很想吃。”   裴颂辞按下甜品的加号,漫不经心道,“小朋友,这会儿知道跟我客气了?”   云欢在赵成的甜品店的情景,后知后觉耳朵有些红。   闻言,云忱睨了这俩人一眼。   这顿火锅吃得有点儿煎熬,云欢总能从快速氤氲出的烟火气里,看见云忱紧盯着裴颂辞不放的眼神。   十分强烈,有种什么东西被抢了的感觉。   云欢咬着甜品的小叉子,在思索刚才还有没有得罪云忱的事情。   “阿忱。”裴颂辞说。   “说。”云忱低头喝水。   少年手托着下巴,桃花眸晕染上笑意,眼尾勾出的泪痣撩人。   他慢声问:“你对我有意思吗?”   “咳咳――”云忱成功被呛到,拿纸巾擦了嘴角,“裴颂辞,你他妈有病?”   云欢茫然到视线来回在两人中间转悠。   烟盒在手中转了一圈,裴颂辞收了笑意,很不耐烦:“那就别一直盯着老子看。”   “……”   裴颂辞站起身,“我出去抽根烟。”   “快滚。”云忱没好气道。   云欢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含糊不清地说:“哥哥,你真喜欢他吗?虽然我们队长很渣苏很有吸引力,但你喜欢他,会受伤的亚子。”   云忱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问:“他是渣你了还是苏你了?哪里对你很有吸引力了?”   云欢莫名:“是你盯着人家看,怎么能把话题转到我这呢。”   “不是因为你,我会盯着他看吗?”云忱说,“懂?”   沉默是今晚的云欢。   云欢试图理解云忱的逻辑,她又觉得她明白了,“我不会跟你抢男朋友的。”   “……”   云忱被气笑了,“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想问,你喜不喜欢他!”   这次轮到云欢愣住了,她眨巴着眼睛,“喜欢什么?”   “裴颂辞。”   “唔。”云欢盯着桌面上被切了一半的红丝绒蛋糕,“我喜欢蛋糕。”   云忱觉得这小姑娘说话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半天打哑谜,“喜欢还是不喜欢,说人话。”   云欢想了半天,最后讷讷地说了句:“他是个好人。”   “……?”   云欢:“他真挺好的,但我不喜欢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云忱说明裴颂辞。   初次见面他帮她移开的那碗豆汁,在小超市里留下的润喉糖,又或者是她什么都没说,他就能察觉到她不愿意独自留在裴家过国庆的小心思。   少年的温柔悄无声息,犹如花火夺目。   可云欢很清楚,她不喜欢裴颂辞。   他们就是两个完全极端的存在。   前不久林妤真捣乱的那场表演上,她设圈套录音,裴颂辞包括其他人的想法都是把录音发出去。   而她下意识的想法是,留下。   她会堂而皇之地告诉林妤真她拥有了录音,然后,偷偷保存好那份筹码,在林妤真看见她的每一个场合都会记起那颗定时炸弹,让那份心惊胆战蔓延在每一个长夜。   大概由于常年寄人篱下的不安,她既恨怕别人去而复还的不安好心,小心翼翼地留存证据,变|态的报复塑造自我保护。   这是她的本能反应。   但裴颂辞,并不会有这样的顾忌,他活得肆意潇洒,他不需要任何威胁自保。   就是这样的差别,在面对陈瑾墨这种情况时,她选择低头伪装,他绝不屑于低头伪装。   少年拥有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年少轻狂。   他是她最羡慕的人。   他也是她最讨厌的人,那像面是真实镜子,折射出来的景象,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到底有多讨人厌有多自卑。   /   结完账走出包厢,云忱:“辞狗是被你传染了?这么点路,半天不知道路回来?”   云欢把打包好的海盐芝士慕斯递给云忱抱着,“不知道吧。”   “啧。”云忱说,“小屁孩知不知道,这哪儿能逛逛?”   云欢想起上次的顶楼风景,霓虹串联成星火织带,飘摇伸展在黑沉之间。   “先坐电梯吧。”   红色的电梯按钮上升,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两人刚走到露台边,对面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女生:“最近做的事情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我向你道歉。但我还想解释……裴颂辞,我喜欢你。”   小姑娘穿着红色的吊带长裙,蝴蝶骨纤瘦,即便是背对着,云欢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苏迎。   她在跟裴颂辞……告白。   云忱说:“看着有点儿眼熟,你那个同学?”   云欢关系好的朋友不多,他对苏迎有印象,之前常常借着云欢来找老爷子学琵琶。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俩小姑娘就没在联系过了。   “嗯。”   苏迎:“宁音里你那个未婚妻我也听说过了,那是假的对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心动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在乎那些虚名,我们可以不公开。”   “也是挺有意思的,”云忱冷笑,“你那小同学,现在叽叽喳喳的是想要,绿你?”   云欢点点头,“应该是。哥哥,他在忙,我们走吧。”   云忱声音不悦,“这姑娘套路这么深,你就不怕辞狗答应了?”   “裴颂辞喜欢谁是他事情呀。”   她又不介意裴颂辞喜欢谁。再说苏迎漂亮,有才艺脑子,比起林妤真高出了几个段位,她要是男生都会忍不住心动。   虽然说,对象是苏迎,她会生理不适。   云欢想走,最后一眼视线定格在夜空,星火飘摇,桥廊汇聚银河。   “阿辞,我不着急要你的答案,你可以思考后给我回复……”   “抱歉――”   云欢的脚步顿住,她忽然对上裴颂辞的视线。   少年越过银河星火,桃花眸里的笑意温柔,在她没看到的暗角,他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他说:“我女朋友在等我。” 第30章 陷落浪漫[一更]   原本的打算是吃完火锅回裴家, 但云欢也不知道怎么被绕到第二场酒局里。   没回裴家,到了Trap的基地里。云忱对吃喝场地要求高,事儿很多地选了院里那颗参天的槐树下。   槐枝伴着旖旎的灯光倒映在大理石的桌面上,汹涌的风被阻隔在身后, 他们像被槐树温柔拥抱着。   就是这个氛围, 有点儿微妙。   云欢并不介意刚才裴颂辞说的话。   在裴颂辞的毒害下, 她现在已经很熟练地分辨他的话语意思了。出现这种搞事的眼神和话语,像极了之前用她来挡林妤真的时候。   就当时那个场景。   “爱豆少想着谈恋爱。”裴颂辞松懒道。   少年向来肆意, 在苏迎一脸“你真甜美的有趣”的表情里,绕开她往后走。   云欢有时候真觉得,裴颂辞能活到这么大, 得感谢他家大业大。   云忱捏着易拉罐,瓶身被捏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他一脸温柔地问:“你什么时候, 和我妹妹是女朋友了?”   “不然那个情况, ”裴颂辞吊儿郎当地拖长语气, “我要说你是我女朋友?”   “……”云忱略显不信:“真没事儿?”   云欢今天被云忱念叨得很烦,“哥哥, 你要真喜欢他你就大胆上。当初爷爷说婚约的时候, 也没说过一定要是女孩子。”   云忱:“……?”   裴颂辞打量过云忱:“单身吧,我还是。”   云欢听着他俩互怼, 手拿着瓶啤酒,这易拉罐的拉环不好开, 她低头弄了半天。   总感觉在用力点, 指甲都会断掉,但就是怎么都开不开。   好烦。   她最讨厌易拉罐和各种罐头的拉环。   裴颂辞接过她手里的易拉罐,修长的手覆盖在啤酒瓶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拉开拉环,不费什么力气“嘭”的一声,单手就开开了啤酒瓶。   他声音带笑,“小朋友,会喝酒吗?”   啤酒瓶白色的泡沫轻轻往上涌动,似乎也在嘲笑她的憨憨。   云欢耳尖有些红,她莫名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对方的质疑。   “谢谢。但开不开和我会不会,又没什么因果关系。”   云忱嗤了声,不动声色地换掉云欢手里裴颂辞开的那瓶酒,“少喝酒,省得耍酒疯。”   “噢。”云欢无奈地应了声,她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好像,他在酒吧驻唱的时候?”云忱模模糊糊的,“不记得了。”   “酒吧驻唱?”云欢没想到裴颂辞有不靠着家大业大,完美活着的时候。   “嗯,当时你哥来砸场子,不打不相识。”   “屁,我记起来了。”   那时候上高中,云忱属性大少爷,一直都又傲又倔。那次在新开的酒吧里聚会,一进门少年抱着吉他坐在那儿调设备,破烂模式的小酒吧,仿佛变成选秀灯光。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看着他议论,云忱当时对裴颂辞的评价是“花瓶”。   场子热到一半,来了个他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得罪的憨憨,带着“我看你不爽”为理由闹事,年轻气盛的大少爷肯定不能输,当场就干起来了。   摔桌子砸酒瓶的现场,别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就这个花瓶很有想法。   激烈的打架进行到敌方老大哥被制服。   云忱很中二地点了根烟,睨着人,正等着对方喊爸爸的时候,室内昏暗盘旋的灯光开始旋转,云忱在这个战火飞扬的场面里听见舞台上的声音。   “戒了烟我不习惯,没有你我怎么办――”   “……”   云忱差点被自己的烟头点着衣服烫个窟窿眼出来,极其无语地看着台上那人,“你他妈搁这儿当啦啦队呢?”   少年连个眼神都没给,继续深情唱:“你给我的伤害,没有一句责怪――”   “……”   当时云忱对着花瓶的认识晋升到了“憨批”的程度。   后来裴颂辞,是这么圆场的:“没唱完没工资,你们继续。下一首是三号桌客人点的,《算什么男人》,送给大家。”   云忱:“……”   那是云忱打过最无语的架,无语到不想在第二次回忆起来了。   云欢在旁边听着都笑出眼泪了,揉了揉眼睛,“为什么这么好笑。”   “笑屁笑,”云忱本来想念两句的,最后也忍不住笑,“当时是真的气,但辞狗唱歌是真的好听,听着听着入神了,最后还让那憨批跑掉了。”   云欢盯着裴颂辞看。   她听过他唱歌,短短的十几秒就让人上头循环。艺术节loop的时候,他唱了垫音和intro,后来她还特地在网上听了他的单音轨片段。   少年的音色,真是老天追着喂饭吃。   裴颂辞没说话,弯了弯唇角。   “别看,这人现在不唱了。”云忱啧了声,“当时就把还有一堆小姑娘跟老板闹,翻了几倍的工资都没用。”   云欢低头咬着吸管,还是会觉得遗憾。   云忱翻着手机,“倒是可以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喏――”   老槐树茂密的枝叶晃动,手机里的旋律晕染树梢。   少年的音色如同空谷低处回旋的洞穴音色,低沉融入烟嗓的磁,不同于第一次的囚禁感,缓缓陈述少年人的温柔深情。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懂得什么是珍贵”   “那些美梦 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低音撩拨心弦,深情灌入词曲,这像是把利刃,一点点扎破她的心底事。   年少有为不自卑。   她不知还要努力爬到什么程度,才能遮挡住那份深埋在心底的自卑。   她也想问问他们是否愧疚过那些所作所为。   云欢抬头,老槐树繁茂的枝蔓里她得以窥见一方月,明亮皎洁染白了叶。   秋日限定的深夜风,月亮贩卖温柔,少年攒够深情。   /   三分钟的曲子播完,裴颂辞把云忱的手机按关机,顺手给云欢递过去纸巾,他有些想笑,“小朋友,泪点这么低?”   云欢声音有些钝,“本来……没哭的。”   她本来不想哭的,现在根本就听不了裴颂辞的声音,越听越触动。   云欢眼睛泛着红,眼泪慢慢在眼眶积蓄,她耳边都是他的唱歌时的声音。   理性过久的人,失控一次都像是天崩地裂。   裴颂辞垂眸看着她,掌心轻轻揉着小姑娘的头发。   “不哭了。”   “让她哭算了,”云忱说,“我倒要看看,这丫头能哭成多丑。”   “……”   云欢被这句话打散所有感性,她闷闷地垂着头整理情绪:“你才丑,你最丑。”   “完事儿了吧?辞狗你给我坐远点,”云忱将易拉罐一饮而尽,“我把话说开了,云欢这屁丫头来北宁是为了上学,她才十八岁,少在她面前散发你的荷尔蒙,明白?”   裴颂辞挑眉:“嗯?”   “也别这么绝对,”云忱思考三秒,“她要是三十岁还没有男朋友,你俩倒是可以考虑凑活一下。”   “……”   云欢弯着眸:“哥哥,别怕。你要是等到五十岁还没有女朋友,你俩也可以考虑凑活一下。”   云忱面无表情,“那还是算了,我等你长大养我。”   裴颂辞轻笑:“我行情在你们俩这,这么差?”   “倒也不是,”云欢想起刚才的告白事件,“苏迎喜欢你,她上一个喜欢的人是Trick,这么看下来她眼光不差的。”   说完,云欢忽然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   艺术节那段时间苏迎对Trick的隐藏表白弄得天下皆知,这才过半个国庆,她就开始移情别恋?   对象还是裴颂辞。   她细细在脑海里回放苏迎说过的话,“最近做的事情给你造成很多困扰”。可他们好像也才刚见面没多久,有什么困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敏感。   云忱嗤了声,不动声色地换掉云欢手里裴颂辞开的那瓶酒,问:“你不会到现在都还喜欢那个什么诈骗犯吧?”   “你才诈骗。”云欢立刻反驳。   云忱欠得狠,故意问:“不是诈骗是什么?”   云欢忍无可忍:“是Trick!T、R、I、C、K,Trick!”   这话说出来,周围安静了三秒。   裴颂辞勾起唇角,饶有兴趣:“你喜欢Trick?”   “……”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云欢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外卖来了,我去拿外卖。”   小姑娘像是慌乱逃窜的小白兔,迷迷糊糊地往前走。   云忱无语了:“云欢,正前方正十二点是拿外卖的门,这么说能走得明白?”   “……”   小白兔挥了挥手,立刻找到了地道逃离现场。   “笑屁笑,”云忱和裴颂辞碰了个杯,“你没告诉她,你就是那诈骗犯?”   “没。”裴颂辞忍不住笑意,眉眼里都染上了温柔,“她真喜欢我?”   “注意点措辞,辞狗。她不是喜欢你,她是喜欢诈骗犯的作品。”   裴颂辞:“多喜欢。”   “喜欢你作品的人不多吗,就一般的喜欢,”云忱想了想,“好像就你说那微博,她以前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的,还有什么认证。”   少年靠在椅背上,神色慵懒,手边的啤酒瓶转了一圈,像是在密谋什么事情。   “这样啊。”   /   昨晚喝酒局着实有点儿晚,云欢一下上头睡到了大中午,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   “姐妹,”她闭着眼睛伸手去寻找枕头边震动的手机,半眯着点开了接通键。   慕蓝的声音,“姐妹,我要跟你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云欢含糊不清地应:“……嗯?”   “算了我自己说吧,”慕蓝说,“昨晚苏迎删掉了所有和Trick搞暧昧的微博,工作室还发了声明澄清‘纯属巧合’,好家伙她明明就是蹭热度失败开始往回找补了。但好在,Trick恋情肯定是糊了。”   云欢:“……嗯。”   “另一个好消息,你精神这点儿啊!”慕蓝说,“Trick,邀请你,直播连麦。”   “??!!”   云欢宛若鲤鱼打挺,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背脊瞬间挺得笔直。   她睁大眼睛,点开微博。   【Trick工作室:突如其来小活动,周四下午直播,邀请粉丝连麦互动。】   微博底下第一条评论。   【Trick:@Trick的小宝贝 来玩。】 第31章 陷落浪漫[二更]   云欢有种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的感觉, 手指放在那条官微下的艾特,点进去,是自己的主页没错;又推出来,再点进去Trick的ID, 确认不是高仿号。   如此重复了五六次, 她终于有点儿真实感了。   是真的Trick, 邀请,她, 参加,直播。   不可思议。   云欢继续看群里的活动细节。   【姐妹们!!这这次是联合举办的活动,某企业最新推出的音乐直播栏目, 金主爸爸选了Trick推广。】   【呜呜呜老公居然愿意营业!这次好像超话里的大V还有应援站的站姐,才有资格参加连麦, 我酸了, 我可太酸了!】   【@Trick的小宝贝, 作为第一个被Trick艾特的粉丝, 发表一下你的凡尔赛感言。】   云欢眼前一亮:直播,就可以听到Trick的声音了。   【哦对, 忘了说。这次金主爸爸的直播会用变声器, 据说还要连带推广这玩意儿。】   云欢:“……”   她还是说服自己,不要在出现什么Trick真人信息的期待了。   才华粉不能如此过分。   云欢打开提醒事项, 默默标注了三遍Trick直播的时间,还特地用了“!!!”来作为提醒的等级。   等看见屏幕上出现标注好提醒, 她弯唇, 满意地笑了。   屏幕突然弹出语音电话,叮叮当当的铃声配上字,【云】。   那一瞬, 她的小梨涡又消失了。   云欢盯着屏幕,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耳旁呼啸过燎原的风,直直地灌入她的心底,百感交集的慌乱和紧张游走在神经末梢。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通电话,她却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   电话第二次响起,云欢点下接通。对面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中年男人的浑厚音色,听起来有些陌生。   “爸。”她说。   “阿忱是不是到北宁找你了?”男人冷声道,“云欢,平常我们交流的少,但爸爸以为,你该懂点事对吗?”   云欢抿了抿唇。   “就算爸妈忙没能去看你,但阿忱属于事业起步期,你知道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让他去北宁陪你过节,他推到了客户跨洋就为了去见你一面,这件事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凶猛肆意的嘈杂声融入她所有的感官,云欢视线空洞地聚焦在那通电话的红色挂断键上。   你该懂点事。   你让他去北宁。   云欢。   “……”   窗外的老槐树枝被风吹得飘飘摇摇的,云欢听不清她爸还说了些什么,她问:“我还要懂事到什么地步才够呢?”   云父或许是被这句话问懵了,他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请您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云欢闭着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还要,怎么懂事。”   是要我一步步当你们的提线木偶。   还是当你们被放在偏远离家的透明人。   她被迫俯瞰人间烟火,还要听着人间的人说,“看,她是如此高傲。”   云欢挂了电话,点开了Trick的歌单播放,叮铃铃的乐声里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紧紧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像一只被茧包束缚的蝴蝶,陷入巨大透明的网里。   只有他的声音。   只有他创作的声音,在救她。   /   假期短暂,云忱要忙工作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没能在北宁待多久。   云忱把车停好,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姑娘,“谁惹你生气了?”   “没事。”云欢回神,弯着眸,“早上练琴的时候不顺手而已。”   “装吧就。”云忱嗤了声,“那破琴学不会就算了,别把爷爷要的那些东西强加在自己身上。”   “要是让爷爷听到你这句话,皮都能给你扒下一层来。”   “还挺可怕。”云忱说,“哥哥今天走了,你不留我?”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云欢愣了会,“什么时候的飞机?”   “大半夜,你就不用送了,矫情。”云忱胡乱揉了把她的头发,“小屁孩,我走了你不开心?”   男人吊儿郎当的,手劲也没个分寸,她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的。   “我可太开心了。”云欢拍开他的手,“我恨不得你买下午的机票走。”   “下车,送你个礼物。”   “什么?”云欢没反应过来,这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的,北宁太大她向来不认路,她本能地跟着云忱走,“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滴的一声刷开门卡,远门府地大堂雕刻的扇面屏风,南北开阔极简风的室内装潢,从窗口高高俯视下北宁交错绵延的车道。   云忱:“喜欢吗?”   “还行。”云欢说,“新买的房子?”   “差不多,买来送你的。”云忱慢条斯理介绍,“距离宁音很近,离Trap的基地辞狗那套房子也挺近,地理位置我去看过了,都是直线不绕,你这笨蛋能走明白。”   云欢莫名:“给我买房子干什么?”   北宁的房价在国内能排的上前三,云忱买的这一套户型和位置更是金贵。   “也不全是给你的,”云忱靠着沙发,懒洋洋地说,“哥哥主要是,下次不想再住在辞狗那儿了。”   云欢小声嘟囔,“也没见你住在他那儿几天。”   “怎么就不明白呢, ”云忱挑眉,“哥哥想在北宁有个家,这件事儿就辛苦你了。”   云欢眨巴着眼睛。   想在北宁有个家。   可云忱基本不住在北宁,只有她一个人在北宁流浪。   哥哥给她买了房子,说要有个家。   那是不是代表,她在北宁也不再算是,小心翼翼地寄人篱下。   “谢谢哥哥。”云欢垂下眸,轻声道。   谢谢你让我觉得。   还有人爱我。   /   云欢没让云忱大半夜走,她偷偷改签了云忱的机票,下午自己送他登机。   机场人来人往,她只能送他到安检口。   云忱问:“自己能安全回去?”   “司机师傅会开到――”   “算了,我给你叫车了,等下回去发消息给我。”云忱发完消息说,“我送你出去?”   云欢觉得有趣,“哥哥,到底是谁送谁啊?”   “所以,下次别来送我了。”云忱又胡乱揉了她的头发,“省得每次眼泪汪汪的,在北宁自己照顾好自己。”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眼泪汪汪。”   “行行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云欢没让云忱送,她站在安检口看着云忱走进去。   地面倒影出熙攘人群,她静静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消失在拥堵人潮后。   她早就习惯了日复一日的离别,确实不会哭。   云欢回去的时候临近北宁的晚高峰,又是机场路段被围得水泄不通,信号还是断断续续的。   手机连环强提醒直播开始,她戴上耳机,每次点进去都是“直播正在加载中”,刷新了半天还是在加载,整个人都要爆炸无语了。   这是什么破网络啊!!!   直播时间已经开始并且飞速流逝,对于云欢来说每一秒都尤为珍贵。   云欢按捺下不耐烦,冷漠地盯着这个该死的网络,圈圈转啊转,以迅雷之慢的慢终于――进去了。   她险些欢呼出声。   手机屏幕上,摄像头对准的是桌面,偶尔能看到少年修长的手,指节清晰分明,顺着手背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脉络,指尖偶尔滑动过键盘。   很漂亮。   典型手控心动代表。   云欢下意识关掉弹幕,连续截屏录屏。等截开心了,才开始把弹幕打开。   【呜呜呜老公的手好好看,老公露脸吗!!】   【我哭了,Trick就算不露脸也能把我拿捏得死死的,长在我审美上的男人。】   【居然真的直播了,这是什么天降意外吗?】   云欢的信号不好,电流滋滋的自带电音效果。   男声低沉松懒的声音进入耳膜,还带着点北宁的口音的痞劲儿,“注意点儿,别瞎喊老公。”   云欢知道Trick是北宁人,就是这语调总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老公肯定是北宁人!老公这次直播多久,连麦环节什么时候开始?!】   【我知道变声器很好用,老公能不能把它关掉一分钟,让我感受一下你的真实声音。】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一个音乐制作人把自己当做流量明星营销吧,这居然还能直播上?】   Trick漫不经心地回:“是北宁人,直播看心情。房管,说废话的禁了。”   可能也是云欢追星的心思过于强烈,熟悉感淡去,她开始低头刷礼物。   平台的礼物都是现实货币翻好几十倍,她算不清楚,反正一股脑砸到榜一就对了。   弹幕出现送达一定高昂金额才会出现的大佬特有的弹幕。   【Trick的小宝贝送出藏宝图*5】   【Trick的小宝贝送出藏宝图*10】   【Trick的小宝贝……】   【哇富婆小宝贝的牌面来了!直接砸上榜一!膜拜富婆!】   【快,Trick快念小宝贝的ID谢谢礼物。顶流制作人和榜一大佬,我的CP之魂熊熊燃烧!】   屏幕上,少年漂亮的手指点了点鼠标,进入Trick小宝贝的主页。   “谢谢Trick的……小宝贝,送的礼物。”   云欢眼睛都亮了。   Trick,读了,她的ID!!!   呜呜呜呜今晚她能开心到天崩地裂!   【谁能不羡慕,官方认真唯一小宝贝!今夜我们都是小宝贝!】   【Trick怎么能只谢谢,小宝贝都刷到榜一了,有没有粉丝福利!】   “想要什么粉丝福利?”Trick问。   “!??”   云欢震惊,原来还真的有粉丝福利吗?   【送专辑!送demo!送周边都可以!】   【小宝贝是大V粉,怎么可能没有这些啊,送这些肯定都不行。要不定制周边,Trick独家1v1真人玩偶包邮到家!】   夺笋的都是弹幕,这会儿开始疯狂刷屏想要“Trick独家1v1真人玩偶”。   云欢没预估到这事态的走向,她听见耳机里少年磁沉的笑声。   “怎么不说,把我送给她。”   /   即便是句很明显的玩笑话,也耐不住小粉丝跃跃欲试的快乐心理。   云欢也不激动,就是默念了三百遍“冷静”,还在屏幕上开疯狂输入弹幕【我愿意】而已。   “想得还挺美,”Trick说,“别刷礼物了,用不着。连麦?现在开始。”   等少年说完这句话,云欢的手机再次进入卡顿电音模式。   车窗外拥堵的长龙没有半点移动,这大白天的工地还在施工,霹雳咣当的动静就算是关上车窗戴着耳机都还能听得见。   云欢忍不住问师傅;“这儿还需要多久呀?”   “早着呢。”师傅笑,“平常都得堵半个小时最少,您这儿放宽心等。”   “……”   还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被说连麦缓环节了,就直播都有可能结束了。   云欢心如死灰,屏幕上的连麦开始。   “能听见吗?”Trick问。   “能的。”云欢心跳像是小鹿乱撞,话音都带着些抖,“我、我想问Trick什么时候,会出新专辑……”   “什么?”他说,“听不太清。”   云欢又问了一遍,那边还是听不清,她看了眼弹幕。   【小宝贝是不是网不好,断断续续的根本听不见。】   【虽然但是,老公好耐心啊。真的我回去就跟没有心一起些同人文,呜呜呜kswl】   最尴尬的是,她能听到Trick的声音,Trick那边听不到她的。   呜呜呜她的命好苦。   呜呜呜早知道就该让云忱自己来机场。   她的信号实在是太差了,还是靠着智慧的粉丝朋友拼凑着把她的问题发出去的。   “新专辑吗?想尝试新的风格,还在准备中。”   云欢眨巴着眼睛问:“什么风格能透露吗?”   “不能说,”少年轻笑了声,“但灵感源自个小朋友,准备好了会发的。”   这个“小朋友”顺着耳机的音效闯入耳膜,她的耳尖连着被带起了阵阵红意。   云欢揉了揉耳垂。   到底是为什么,总觉得有点熟悉。   【小朋友,什么小朋友!!】   【Trick是不是恋爱了!!上次和苏迎不是辟谣了吗!】   【怎么可能是和苏迎啊,而且Trick之前的灵感也来自七七八八的,新粉多了解一下。】   云欢想问的问完了,她看弹幕挑选想问的话:“为什么接这次直播活动呀。”   一个连自己新歌都不宣传的,混到今天的位置又不缺钱,怎么都不像是单纯要接这个活动推广。   “想来确认一下,”少年声音带笑,慢条斯理道,“我的灵感在不在这儿。”   /   云欢回到Trap的基地,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来,白色的衣裙像是只小兔子。   “呦,我们阿欢今天心情这么好啊,”慕蓝抛了个媚眼给她,“事业爱情双丰收啊。”   云欢知道慕蓝也跟着看Trick直播,“还行,也就那么一点点快乐。”   “我都快变成柠檬精了。”慕蓝小声说,“Trick不愧是顶流制作人,直播一场热搜都爆了。你不知道,自从直播完你们俩好多人磕CP。”   “啊?”   “就是你上次看那同人文,队伍开始壮大了,比起苏迎你俩更锤。”   云欢一脸懵的看热搜,第一条热门。   【真的小宝贝和Trick就是双向奔赴的爱情啊。被陷入抄袭风波全网怀疑的时候,小宝贝自主搜罗实锤对方,Trick还点赞。Trick传绯闻,第一时间转发了小宝贝的微博。第一次直播,亲自艾特了小宝贝。】   【这神仙爱情你们不羡慕吗?转发这个小宝贝,你也能和你的偶像深度互动!】   底下还跟着一堆附和的评论,连着她的微博都沦陷了,全都是在问她和Trick什么时候公开。   “……”   云欢迷茫了,“他们脑洞都开这么大吗?”   “大概是你满足了追星女孩的梦想,”慕蓝问,“和自己的爱豆发展恋情,就算是假的,你这不开心吗?”   云欢摇头,“不是这样的。”   追星的喜欢和现实里的喜欢是两个概念。   她不求回报的喜欢Trick,不是真的疯狂迷恋他的那种爱情。   现在这样的大幅度的操作,对他而言,很有可能就是种困扰。   “阿蓝,我想换个ID,帮我想想。”云欢说,“省的被带节奏。”   慕蓝思索了会,“换什么ID啊,我睡Trick?”   “……我自己想吧。”   趁着云欢改ID的功夫,慕蓝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你知道吗,楼上有公司的星探来挖人,据说是针对艺术节的表演来的。”   “嗯?”   “Loopstation是有点小火,但反对的声音也蛮多的。”   云欢也大概能猜到,新兴事物的产生必将经历一分磨难。融合类型的创作对专业的音乐学识来说,还是浅薄了。   慕蓝说,“江狗说你想上去就上去,也有你一份。那星探就看上你和裴少了。”   “不了,我去练习。”   “你的世界真的只有Trick和练习诶!!”   云欢没打算去看星探的,只是要去排练室就必须经过会议室,里面的门没关,她刚走过侧影就被人喊住了。   “这位就是小云欢吧?”中年男人笑嘻嘻的打招呼,“我了解过你,琵琶功底出神入化,本人长得比照片还漂亮,甚好甚好。”   云欢莫名地望向裴颂辞,少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见她过来弯了弯眼眸,语气暧昧。   “来了?”   云欢:“……”   是怎么这么正常的两个字,到他那儿就像故意撩人似的。   “你们在聊事情?那我不打扰了。”云欢说着想走。   “诶既然来了,我们聊聊事情?”李姜伸出手,“身上带着的是琵琶吧,怪重的我帮你――”   云欢下意识想躲,奈何身后是会议室的门,她的角度会让琴盒撞上门框。   避无可避,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句李姜。   她眼前的手忽然被按住。   “没听过吗。音乐生的器乐就跟对象一样,”裴颂辞捏住李姜的手腕,散漫道,“你碰她对象干什么?”   “……”   李姜被捏得倒吸一口凉气,活动着自己酸乏的手腕,讪讪道:“是我思虑不周,我是DH娱乐的经纪人李姜,这次是来谈谈合作意向的……”   李姜经纪人堵人很有一套,他站在门口,拦着云欢面前的路,她压根没法走。   云欢干脆带着琵琶进了会议室。   裴颂辞问:“送你哥哥去机场了?”   “嗯。”云欢说,“今天不排练?”   “都有课,晚上七点开始。”裴颂辞忽然问,“机场附近有工地?”   云欢说起来就很气,“有啊,还堵车了。”   裴颂辞眯了眯眸,“网也不好?”   还不等云欢回答,李姜咳了一声,“两位,我们刚才说到我们旗下艺人都是国内一线明星,如果你们感兴趣――”   云欢:“没兴趣。”   裴颂辞:“没兴趣。”   “……”   李姜:“先听听我给出的方案。首先是裴颂辞,你的loopstation和乐队商演我都找资料看过了,简直是天生艺人。”   “我们DH会用最好的录音室设备和团队全方面配合你作曲,邀请顶级制作人一起交流经验。你只需要负责音乐,”李姜说,“哦对,除了唱歌。”   云欢只听到了最后这句,“什么?”   “顶流制作人的发展空间大,比如Trick那样。如果裴同学往歌手发展,低音纵然很罕见,但音域有限,顶天能到三流歌手的程度。”   裴颂辞低头在玩手机,不太在意李姜说了什么。   李姜:“不是我说话难听,现在会唱歌的人太多了就算音色出彩,难道一辈子唱低音吗?像是Trick,那么好的词曲不也是让给我们家艺人唱。对比起这么好的作曲天赋,唱歌简直葬送自己的前程。”   云欢能理解,Trick走红之后,各大公司也想分一杯羹。   DH比起花大价钱培养裴颂辞的唱功,会更想让裴颂辞全身心投入于音乐制作,打造第二个Trick。   但这并不代表,能用这样的字眼胡乱侮辱别人。   李姜:“让我们说说小云欢――”   “你刚才,说谁是三流歌手?”   少女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向来无辜的鹿眸染上里戾气。   裴颂辞昨天作曲加上直播,只睡了两个小时,现在着实有些疲惫。   他听过太多的评价,对于“三流歌手”这个标签听起来已经算是温和的了。   裴颂辞撩开眼眸,少女穿着温柔粉的针织衫,半挡在他的面前。   好像又瘦了点。   “敢问一下李先生,您在音乐上有代表作吗?”云欢温声问。   “我是个经纪人,当然没有……”   “刚才听您说那些话,我还以为您成就都到Trick那地步去了呢。”云欢道,“既然没有,谁给你的本事评价他的音色前程,您够几把钥匙配啊?”   李姜被怼得有些接不上话,怒气冲冲的,“云欢,我要曝光你!你以为你仗着你有多大的本事敢跟我这么说话?”   “仗着我的本事,够吗?”少年懒散地撩起眼皮,威压逼近,氛围都冰了几分。   “李经纪人还是安分些滚回去,”裴颂辞弯唇,“您带的钥匙不够,配不上。”   “……”   李姜是自主滚回去的,两个人的会议室安安静静。   裴颂辞:“还生气?”   “嗯。”云欢气呼呼地说。   裴颂辞觉得好玩:“难得看你发一次脾气。”   云欢:“因为他在侮辱一个人的梦想和热爱。”   裴颂辞自嘲地笑声,像是她的用词过于滑稽,“小朋友,我很久不唱了,哪儿来的梦想和热爱。”   “为什么没有,我从你眼睛里看见了。”   话音落下,云欢学着他上次的样子,慢慢凑近,和他的视线齐平。   少女的鹿眸清亮似湖,流动过四季依旧澄澈,似是一眼能望进人心。   靠得有些进,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鸢尾花香,温柔如春日来临。   少女弯唇,小梨涡温软,“我看见了,你说很爱,很爱。”   裴颂辞抬眸,视线相遇。   小姑娘眼神里明显带着几分慌乱,混杂着刚刚没散的怒气。纤长的眼睫扑闪着,眼下有一片小小的阴影,天生乖纯的美人像。   可在刚刚,小朋友护在了他的面前。   她说,她看见了,很爱很爱。   他不知道是被这小朋友戳到哪儿的笑点,连同熬了个大夜,处理了一堆破事的烦躁都消失不见了。   云欢确实认真,“你别不信呀,我看得清楚的。”   她也很爱很爱她的琵琶,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能看得出来,裴颂辞喜欢唱歌。   每一次的舞台,他都自带着星芒。   那是因为喜欢才会有的光芒。   她根本就不相信。   有人肯放下这样的热爱离开。   “我刚才看着的是你,”裴颂辞声音里带着笑,没个正型道:“我很爱的是你吗?”   “……”   裴颂辞气息悠长地笑了声:“小朋友,别碰瓷哥哥。”   “……”   云欢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我没有觉得你放弃了梦想,,只是这条路走得太辛苦,你暂时停下来看周围的风景。”   对视上的时间慢慢延长,她的目光没有任何躲闪,勇敢又温柔。   裴颂辞看着她,眸里似是也染上了她的温柔。   云欢说:“你不是三流歌手。裴颂辞,如果你出专辑的话,我一定会买的。一直出,一直买。”   裴颂辞弯着眸,“嗯。”   “我在等你回来。”云欢怕这话说出来没有诚意,加重了语气,“真的,我真的很喜欢。”   他一直看着她: “嗯。”   “……”   云欢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不自在,随口道:“嗯什么呀,你就当作普通小粉丝的告白就好。”   会议室寂静,暧昧的氛围靠近。   “云欢。”   “嗯?”   裴颂辞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忍不住笑意,磁沉的气息声在耳畔晕开。   “告白还是让男生来比较好。” 第32章 陷落浪漫[一更]   录音室。   江易序扫了眼裴颂辞的直播数据, “您可真行,金主爸爸说这次推广的变声器效果很好。您有没有打算顺带去直播带货?”   少年压根儿没在听他说话,手里的笔打转晃出线条,时不时低头写曲, 笔头偶尔敲打着桌面, 散漫慵懒。   江易序忍不住感慨, 都是作曲系的,他写曲就像是随手捏出来的。   “跟您聊正事儿呢, 裴少爷。您说您,那么好一把嗓子死活不唱歌,倒是有闲心直播去找灵感。”   裴颂辞手里的笔掉在桌面上, 清晰地发出一声咔哒。   他耳旁浮现那个小姑娘说的话,“我看见了, 你很爱很爱。”   那是很笃定的语气。   他确实已经很久不唱了, 久到已经没有人会提起“裴颂辞唱歌好听。”   他被“Trap的裴颂辞”“流行乐制作人Trick”的风景填满了路,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 就这么走下去也是应该。   少女的眉眼慢慢在眼前清晰,她带着小梨涡, 笑着说。   “那是你的梦想和热爱”, “裴颂辞,我在等你回来。”   第一次见面, 他觉得她是个叛逆的三好学生,就是装得好了些。   到现在, 又觉得她从未装过。   少女的眉眼自始至终, 如那日华灯交汇时,风拂过的温柔。   录音室很大,职业的关系要求隔音好无杂音。各种冰冷堆叠的器械面前, 裴颂辞垂眸,慢慢弯唇笑了。   没有理由,就是很想笑。   旁边的江易序吓得不轻,鸡皮疙瘩起一地。   平常只要是个人,提起让他唱歌,他都像人问候了他全家的戾气,就不发顿火都算是好的了。这会儿,他问了,裴颂辞愣是半点不发火。   还笑。   还、笑。   江易序忍不住骂道:“裴颂辞,你他妈不会是有病吧?”   裴颂辞勾唇,他也不否认,“可能吧。”   “……”   “就直个播这人都傻了。”江易序无语道,“还说什么要找灵感,找到你的灵感没有?”   裴颂辞顿了下,“不确定。”   当时真是太卡,直播都自带电音,他听不出原本的声线。   “根据您的线索,能有什么认证的粉丝都在这儿了,”江易序刷着微博,屏幕给他看,“如果不算上半途脱粉的,超话一排看下来,都在这儿了。”   裴颂辞淡淡扫了眼,视线凝固在榜一,【今天Trick哄我睡觉了吗】。   “这谁?”   江易序:“这就是小宝贝,从咱一无所有就喜欢来着,你俩最近互动太频繁了,开始有CP粉了,她估计是不想跟你炒CP,换ID省麻烦。”   裴颂辞:“嗯?”   “这还不明白!?”江易序一字一顿,“人家,嫌弃,你。”   “……”   裴颂辞放下笔,温声说:“过来,自己改。”   “别呀!哥哥我错了,您要是不帮我,我就挂科了,您继续。”江易序实话实说,“但她确实是不想跟你炒CP的样子,而且你克制点互动,省得到时候公关的老吴又跟我哭。”   裴颂辞不耐烦:“知道了。”   他没了心情改曲子,翻着这小粉丝的微博,大部分还是在为他宣发,偶尔做点物料抽奖的活动,和自己相关的很少。   最新一条。   【呜呜呜这就是天生歌姬吗】   【分享歌曲《风月告诉你》――宋嫣】   指尖定格在播放键几毫米的位置,却迟迟点不下播放。   裴颂辞闭上眸,揉了揉太阳穴。   只是一个播放,手指触碰屏幕的功夫。   为什么按不下去。   /   期中考将近,一到考试周琴房自动爆满,欧洲人都得蹲点才能获得琴房的程度。好在Trap基地也确实好用,器乐隔音一应俱全。   于是乎,基本乐队的人都在基地加班加点的应试。   慕蓝把手比成爪子状递给云欢看,“看看,这就是学器乐的人,长茧还伸不直了要。”   云欢帮她揉着,“休息会。”   “我备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勤奋,大学选得好,每天是高考。”慕蓝看了眼沙发上累得神志不清的队员,再看看坐姿端正笔直的云欢,“果然八小时的人是狠。”   云欢认真道:“积少成多,你懈怠一次,古筝便记得你一次。阿蓝,临阵磨枪不靠谱。”   在认识云欢以前,慕蓝很难相信有人会这么喜欢琵琶。   把它当成独立的生命,她看琵琶的眼神温柔且深情,甚至于在每一次弹奏,都像是与琵琶灵魂的碰撞。   云欢说,琵琶和自己是伯牙与子期。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我错啦,”慕蓝说,“先放点音乐缓缓叭。”   音箱连接。   钢琴音像是风铃轻轻晃动,绵长悠扬的前奏缓缓。女声一开嗓便是空灵,温柔轻语,如同置身深海沉浮的静谧。   “云雾无声弥漫海浪”   “风月静静穿过身旁”   “云雾笼罩爱意”   “风月轻声藏匿”   女声低吟浅唱,似是海浪边海螺带回的浪漫话语,潜入人心漫游。   “我偷偷在风里看你”   “我躲进云雾扮演一个人的独角戏”   “海浪淹没声音 / 希望风月告诉你”   “我好喜欢你”   女人的声音像是蔚蓝色缓慢游动的海面,温柔细腻,清澈干净,慢慢洗透你的浮躁烦闷。那样空灵的声音,是在不经意时刺进灵魂的温柔刀。   太强的声压和穿透力,原本客厅里坐姿懒散的人立刻端正了坐姿,神情严肃。   慕蓝几乎是从原地跳起来的,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按下暂停,她小心翼翼地往楼上看了眼,好在楼梯里半点动静没有。   白涂倒吸口凉气,“真是操了,差点以为活不过今天阿辞是不是在楼上――”   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无比统一地看着录音室的位置,心提到嗓子眼。   嘎吱――   江易序蹑手蹑脚地从楼梯出来,“你们他妈什么情况?想死是吧?”   不是裴颂辞,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慕蓝把桌上的纸巾砸过去,“江狗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你们还知道害怕呢?”江易序把纸巾放好,“怕死还敢放宋姨的歌?这要是阿辞听见了,Trap当场解散。”   云欢作为唯一的局外人:“……怎么了吗?”   这都是什么情况。   江易序点了首硬摇滚,大动静直接能盖住讲话的声音。   慕蓝双手合十:“姑奶奶,千万不要在Trap或者是在裴少爷面前放宋姨的歌了。千万不要,打死都不要。”   云欢眨巴着眼睛:“为什么?”   江易序:“你怎么想起来放这首?”   宋嫣,早十几年前红遍大江南北的歌后,几乎是能与专业国家队选手媲美的唱功,至今被提起都会被人尊称一句“天生歌姬”。   这首《风月告诉你》更是风靡一时,歌词还成流行告白话语。   可后来因为意外出事,就渐渐无了消息。   云欢之前在分析流行乐曲的结构,做多了题太枯燥,发朋友圈问歌。随后就看见陈瑾墨的分享,她也确实喜欢宋嫣的声音,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的反应这么大。   “在朋友圈看见的。”   慕蓝压低声音:“下次别放宋姨的歌了,那是阿辞的妈妈。”   云欢眼睛睁大了些:“什么?”   谁的妈妈?   “阿辞的事情我们不好多说,但以后别再在阿辞面前提起了。”江易序头痛道,“不知者无罪,没事。”   云欢一时间收到的信息量有些大,她坐在沙发里重新去看那首《风月告诉你》的信息。   词:裴颂辞。   曲:裴颂辞。   编曲:裴颂辞。   制作人:裴颂辞。   “……”   没有人跟她说过宋嫣是裴颂辞的母亲,似乎整个人在裴家就是禁忌。   而这首《风月告诉你》,不知道是裴颂辞什么时候的作品,未精雕细琢已尽显灵气。   真是恐怖。   这样的唱作人,若是再无作品,该是多可惜的一件事。   云欢忽然想到事情,她重新点开陈瑾墨的朋友圈。   删除了。   陈瑾墨是个聪明人。   是她道行浅了些。   这种没有人愿意提起的话题,自是没多久热度就过去了,硬摇滚high到耳膜都被炸得生疼。   “排练时间要到了,找个人去叫阿辞下楼?”江易序说。   白涂在回美女微信,手机滴滴的,“这点阿辞在睡觉吧?哪个人这么勇敢去喊他下楼。”   大概是刚才那音乐事件太勇猛了,云欢收集了所有人的视线。   江易序:“就小学妹吧,感觉她是唯一一个把大魔王叫起来,还能活下来的人。”   “阿欢去吗?”慕蓝不等云欢回答,说,“好的阿欢决定去,让我们鼓掌欢送勇士。”   “……”   云欢被迫上楼,步子迈到他房间门口,她又回想起裴颂辞和她哥同床共枕的画面。   她深呼吸,这次坚定了要做好十足的心理防备。   云欢刚抬手敲门,笃笃两声响起,头顶明晃晃的琉璃灯应声关闭,从走廊到客厅,整个世界猝不及防地陷入黑暗。   楼下大厅的声音传上来。   “阿欢!你还好吗!停电了忽然!!”   云欢:“我没事,你们呢?”   “没事,江狗在联系物业了,你先把裴少喊起来!”   “……好。”   这电停得有些不是时候,云欢重新敲门,大抵是楼下的动静太吵了,少年哑着声说,“进。”   她走进门,室内也没有光亮,只有几束沿着窗边落进的月色。   云欢的教养不允许她到处乱动,就站在进门的位置,“我来――”   “是你啊,”少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似乎有被子翻动的声音,“我还以为是阿序。”   “噢,”云欢磕绊着说,“楼下停电了,我来喊你起床。”   “等我会儿,过来坐着。”   云欢靠着模糊的光影走进,她从没进过他的房间也不知道脚下有东西,脚尖无意绊到物件,平衡尽失,直直地往地面上倒。   她也蛮佩服自己的,这会儿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能摔伤手。   期中考会挂科,会被爷爷骂到死。   脚下的物品滚动,云欢心里无数的愿望实现了。   少年的手揽过她的腰间,力道径直地扶住了她。黑暗安静的室内,不属于她的体温和气息开始强烈放大。   她陷入少年的怀抱里,少年身上的冷松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云欢发来不及反应,借着窗边的月光朦胧看见他漂亮的五官线条。   北宁临近深秋,但室内一如常春。   啪的一声,如同被反推起的多米诺骨牌,头顶的灯光明晃晃地亮起。   与月色一同在裴颂辞的周身染上温柔,少年冷白宽阔的肩颈线条,清晰的腰身显而易见,分明欲气的腹肌。   刚才,摔倒时她下意识扶着他。   就是说,她现在。   爪子――在摸他的肉|体。   “??!!!”   裴颂辞像是注意到她的动作,气息悠长地笑了声:   “小朋友,往哪儿摸呢?” 第33章 陷落浪漫[二更]   云欢脑海空白一片, 机械地问:“你怎么……没穿衣服?”   裴颂辞弯唇,“我在睡觉,云欢同学。你再不松手,我会以为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噢。”   云欢讪讪地把手伸回来。   有时候吧。   爪子是真的不听话。   她太慌乱, 现在是想下意识地跟着裴颂辞走。   少年随手从床边拿了件宽松的白色的T恤, 稍稍俯身时分明的肌理跟起伏, 撩人的人鱼线一路深入到裤腰消失。   云欢耳尖泛红。   但是吧。   为什么他的身材这么好呜呜呜。   裴颂辞话里带着调侃,“妹妹, 再看要收费了。”   也不知道是太上头还是怎么的,云欢眨巴下眼睛,问:“收费贵吗?”   裴颂辞偏头看她, 桃花眸里融了春意:“把你卖给我,应该够了。”   “……”   少年眉眼带笑, 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眼神直白撩人, 像是专门来蛊惑她的漂亮妖精。   “小朋友, 跟不跟我?”   这会儿,云欢不自觉从耳根红到脸颊,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   “你穿件衣服吧还是……”   她没有再看他, 却能听见少年磁沉悠长的笑声,低低的, 像是羽毛落下勾起阵阵痒意。   云欢低头看着脚尖,大理石瓷砖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有时候也很想知道, 如果裴颂辞真心想撩人, 这渣苏劲儿应该没有他追不到的姑娘。   真好,有漂亮小姐姐喜欢。   后面传来OO@@的动静。   “过来,坐下。”   云欢回眸, 他已经穿好衣服了,“嗯?”   裴颂辞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在床上,他手边是刚打开的医药箱。   “伤到哪儿了?”   “你受伤了吗?”云欢迷朦地走过去,刚才不觉得,动两下子才发现疼,应该是刚才小腿磕到了桌脚,她轻轻嘶了声。   裴颂辞撩开她的运动裤,少女白皙纤瘦的小腿上多了一大片青红色,紫色的小点缀着,面积有些大。   他皱着眉:“自己受伤都不知道?”   “也不是什么大伤,”云欢说,“过两天就好了。”   她经常没事就磕磕碰碰的,都是过了一大段时间才发觉。   裴颂辞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拿了冰袋冷敷,碰上伤口的那刻云欢下意识往回缩。   少年按住她的脚踝,动作被禁锢住,她躲无可躲。   实在是太冰了。   云欢软声道:“轻……轻点儿。”   裴颂辞:“这会儿怕疼了?”   “……”云欢撇开眼,“我这是合理要求。”   虽然他没说,但云欢很明显感觉到少年放轻了力道。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眼下错落着的阴影,小小的泪痣安静地点在眼尾。   睫毛好长,鼻子也很挺,很标准地像是最近新流行的那个词“浓颜系”。   裴颂辞忽然抬眸。   视线碰撞上,他眼底里的笑意化开,像是在说“你偷看又被我抓住了”。   裴颂辞慢悠悠地拖长尾音,“刚才盯着哥哥的肉|体,现在还盯着哥哥的脸看――”   “……”   “小朋友,你是不是对我有所企图?”   空气一滞。   江易序站在门口敲门,他眯着眸:“怎么每次我过来,都有种影响你们俩谈恋爱的感觉。”   “……”   云欢:“那你下次,自己来叫他起床。你们俩也像是在谈恋爱。”   在她眼里,裴颂辞的荷尔蒙释放压根就无关男女。   他就是一只开屏招摇的漂亮孔雀。   “算了,裴大少爷看不上我,”江易序说正事儿,“阿辞,楼下那傻逼来了,你见不见?”   裴颂辞:“嗯?”   “万圣节学校有个晚会赞助,也想签Trap的live。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拒了。”江易序说。   “不用。”裴颂辞把手里的冰袋地给云欢,他看了眼时间,“再敷二十分钟,我让慕蓝上来看着你。”   江易序听乐呵了:“阿辞,你搁这儿养小孩儿呢?”   云欢耳尖又开始不听话的发热,手里的冰袋都变得格外烫手。   她正等着裴颂辞否认,少年慵懒的话语传来,带着笑意。   “嗯,刚刚骗来的。”   /   江易序说话加密的傻|逼是陈瑾墨。   他小裴颂辞几个月,现在西装革履气定神闲坐在会议室里,少年气早就被打磨平了。   慕蓝倒了杯咖啡给他。   陈瑾墨只是抬眸了眼,温声说:“慕家的小公主?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也进Trap了。”   慕蓝见过的帅哥多,对陈瑾墨油盐不进。但她也是挺佩服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强心脏,他才能每次都这么若无其事地来Trap。   “别拉关系了,我们不熟。我们队长来了,你们自己聊吧。”   “哦对了,”慕蓝说,“你俩别打架,不然收拾起来很麻烦。”   裴颂辞:“你上楼去看看云欢。”   “好。”慕蓝顺手关上会议室的门出去。   裴颂辞懒得给眼色,“说。”   陈瑾墨:“学校的万圣节要到了,DH打算让苏迎参演。校方找我们拉赞助,我来问问Trap有没有上场的打算。”   “不感兴趣。”   陈瑾墨扶了下眼镜边框,“据我所知,Trap最近得罪了DH,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颂辞嗤笑了声,“能从你嘴里说出这句话,倒是稀奇。”   “没办法,受人之托。”陈瑾墨无奈地笑。   能受谁的托。   他那个话里话外恨不得Trap倒闭的爸。   裴颂辞指节点着桌面,散漫道:“我要是你,应该会多用几招发朋友圈屏蔽的小把戏,这比你跑到这里要狐假虎威更有用。”   “啊,被看出来了。”陈瑾墨弯唇,脸上的笑意温润,“我那是好心的提醒不是吗?”   裴颂辞没应,松懒地靠在沙发椅里,闲适的状态像是在看跳梁小丑的拙劣舞台。   “云欢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卷了进来。她只是想在北宁上个学,多无辜啊。”陈瑾墨沉黑的眸子盯着裴颂辞,“有些人心里只有音乐,何苦让他们卷进来。”   裴颂辞低沉着声,冰冷又锋利的语调:“陈瑾墨。”   “你说云欢像不像宋阿姨,”陈瑾墨自问自答,“是有点儿像,我很期待看看你能不能护住下一个宋阿姨,别像当初似的,多可惜。”   有些声音就像是漫长的回忆录,无线的延伸。   裴颂辞脑海里闪过细碎的片段,像是老电影一帧一帧的慢放,医院空荡荡的床廊,红十字架禁锢着的生命,一次次被折磨得不像人样的宋嫣,冷眼旁观的父亲。   蜂拥而来的回忆将他淹没。   裴颂辞眼神像融了冰,他唇角的笑意一如往常的散漫。   “我也很期待,看看小三的儿子,要如何用卑劣的手段上位。”   “拭目以待。”陈瑾墨声音未变。   裴颂辞站起身,手轻轻拍在陈瑾墨的肩膀上,陈瑾墨下意识地往后退。   细节落入眼底,裴颂辞勾唇,“我只是想打个招呼,你怕什么?”   “……”   “别怕,我还不至于像你这么下三滥。”   “……”   /   云欢的腿伤不严重,不影响日常行动。从大教室下课,她抱着杯冰凉凉的奶茶喝着,在走廊等慕蓝下课一起去吃饭。   北宁过了国庆之后气温骤然下降,秋季绿梢装点成了深红,校园小路上的男男女女女穿着薄长袖,或抱着书,或背着琴盒,交错忙碌于十字小路。   云欢想,这若是在南汀,十月应还是艳阳高照,热到人眼冒金星。南汀不像北宁四季分明,向来就只有冬夏。   她轻轻伸出手,感受风从指间越过的温度。   嗯。   南汀也不像北宁这么干。   少女伸手迎接阳光,衣袖下滑,露出一小片白皙得反光的手腕,她的小鹿眸晶亮地往向远方,小梨涡甜得像装载了秋日北宁的温柔。   慕蓝本着“美女探测仪”的本能,抱着书,以极其迅速的姿势按下拍照键。   她和旁边的男生说,“看见没,我舍友,可漂亮的大美女。”   照片拍好,旁边的人没半点动静。   慕蓝觉得好笑,“不至于吧,看到美女走不动道了?”   男生回过神,失笑道:“这是云欢?”   “对啊,琵琶第一美人,走吧介绍你们认识。”慕蓝摆了摆手,“阿欢!这儿!”   云欢回眸,笑着说,“你下课啦。”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民乐的云欢。”慕蓝说,“这位是我朋友,新转学来学声乐的蒋――”   “乐川哥?”云欢惊讶道。   蒋乐川欣喜道:“好久不见,阿欢是越来越漂亮了。没想到,你也来宁音了。”   慕蓝更惊讶:“你们认识啊?”   “我初中在南汀读,后来到云老师那里求学认识的。”蒋乐川说。   “太久没联系了。”云欢说,“你也刚下课吗?”   “我来帮他找钢伴的,”慕蓝说到这件事儿就无语,“民族唱法的同学找钢伴,太死亡了,愣是没有人乐意接。”   民族唱法的伴奏谱,又被戏称为毫无章法的谱子,经常有升降号,左右手连音,简直又长又难。   蒋乐川思索片刻,“阿欢,我记得你的钢琴也弹得很好。”   “我?”云欢愣了下,立刻拒绝,“我不行的,我就是业余,没法跟专业的比。”   “没有那么麻烦的,复杂的部分可以简化,其他即兴伴奏。”蒋乐川放轻声音,“阿欢妹妹帮帮我吧,你忍心看着学长挂科吗?”   云欢犹豫,“可我真的……”   “要不,阿欢你帮他一把?”慕蓝说,“没事,我们不包售后。如果他挂科就是是他菜,绝对和你的伴奏没有任何关系。”   云欢经不住这俩人轮番攻势,低头在看蒋乐川的谱子,勉为其难道:“那我,试试吧。”   听到云欢答应的话,慕蓝很有默契地给蒋乐川使了个眼神。   “成了,吃饭去吧。上了一上午,都快饿死了。”   ……   江易序站在走廊的另一头,看那边聊天的情况,他眯了眯眼睛,“你说慕蓝又跟人聊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有什么好笑的?”   裴颂辞没抬眼,“你要真关心,就大大方方过去打招呼。跟做贼似的,干嘛呢?”   “我过去合适吗?”江易序无语了,“那丫头还不能有点自己的朋友了,我什么都问整得跟她爸似的。”   裴颂辞认真道:“你不是什么都问吗?”   “……”   裴颂辞继续插刀:“喜欢不表白,阿序,你好怂。”   “这压根儿就不是表不表白的问题,”江易序胡乱揉了把头发,“我们之间很复杂,她把我当半个哥哥,看着她长大,我居然想泡她,这他妈对吗?”   裴颂辞冷漠地下定论:“嗯,怂。”   “你少阴阳怪气,”江易序啧了声,“你确定不看看,我看那男的可跟云小学妹聊上了啊,还收乐谱了,这放古代就叫定情信物你知不知道?”   “……”   裴颂辞撩看眼皮,那走廊另一边小姑娘手里确实是拿着乐谱,还和那男的有说有笑的。   说着说着,靠得还挺近。   聊得还挺开心。   裴颂辞移开眼,继续玩手机。   江易序看完了全程的反应,恨不得大喊:“就这?”   裴颂辞:“不然呢?”   “这不对吧。”江易序摸不着头脑,刚刚明明就有种周围的瞬间冷下来的感觉,“他们可吃饭去了。”   裴颂辞淡应:“哦。”   “……?”   “好家伙,你是真的渣男,我他妈懒得跟你说话了。”江易序很嫌弃地走回教室去上课。   裴颂辞的视线透过手机,楼下操场小道,小姑娘的身影极为好认。   不知道对方又说了什么,她笑出了小梨涡。   手机传来游戏结束的死亡音效,不知道是不是他幻听,像极了陈瑾墨那句。   ――“你觉得云欢和宋阿姨像吗。”   ――“你觉得你护得住她吗。”   裴颂辞重新开了一局游戏。   没再看。   /   考试周确实忙碌,Trap开会都是三三两两地来。   江易序看着这一群跟蔫萝卜似的乐手,吐槽道:“看看,这就是平常不努力,考试狂抱佛脚的后果。”   “少来,队长要是不给你改曲,你和我们比好不到哪儿去。”键盘手说。   “……”   江易序咳了声:“怎么回事今天,阿辞都来了云欢还没来?”   “云欢去给声歌当钢伴去了。”慕蓝慢悠悠地走进来,“我来帮她请个假,今天是来不了了,你们开会内容我记录发给她。”   裴颂辞冷不防出声:“找琵琶专业当钢伴?”   “没办法临时找不到人,俩人练习呢,估计要九点多才能解放。”慕蓝说。   江易序哂笑:“你那朋友学院花了价钱挖来的,怎么可能找不到钢伴?他不是对你有意思,这会儿又看上小学妹?”   “胡说八道什么呢?”慕蓝翻了个白眼,“我们是朋友好吗!虽然他看上的确实是阿欢,但人家早认识了,聊聊怎么了。”   “看上阿欢啊。”江易序笑得很明媚,“阿辞,是你的房子塌了。”   “……”   裴颂辞站起身,不悦道:“闭嘴,开会。”   慕蓝疑惑了:“开会就开会,裴少往会议室外面走干嘛?”   “他少爷脾气又不是一两天了。”江易序笑着说,“别理他,开会。”   ……   Trap排练完,江易序被裴颂辞抓出来买烟,俩人刚出门口,就看见云欢和蒋乐川。   看样子是刚把人送回来。   江易序故意逗他,“真不管你房子啊?”   “关我屁事。”裴颂辞又回了院子。   江易序:“……你又不出门了裴少爷?!”   云欢活动着酸乏的手腕,不是她说,下次打死都不会接钢伴的活了,特别还是民族唱法的钢伴。   这叫做自找痛快。   老槐树底,少年自个儿坐在那儿,桌面上散乱了一堆乐谱。   她刚走进门,被这暗影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儿?”   察觉她的动静,裴颂辞抬起眸,看了她眼,又继续写。   “刚才那个,你朋友?”   “嗯?你看见啦?”云欢说,“以前南汀认识的学长,我当他期中考的钢伴,顺便送我回来的。”   裴颂辞沉默了几秒,他视线盯着云欢,平淡道:“你们今晚上,玩得开心吗。” 第34章 陷落浪漫[三更]   云欢被问得有些懵, “当民族唱法的钢伴,应该怎么都算不到‘玩’和‘开心’吧?”   话说完,裴颂辞没再看她,继续低头写曲, 像是把她空气似的。   “……”   “你也在赶期中?   裴颂辞平静中带着点BKing地回答:“菜鸡才赶期中。”   “……”   云欢一时无言, 觉得他说得有那么点道理, “那我先上楼了,钢琴琴房没人用吧?”   “你要用钢琴?”裴颂辞眯了眯眸。   “嗯, 曲子太复杂了还没练好。”   云欢听到很清晰一声“啪”,少年手里的笔落到了桌面上。   “送你回来哪个朋友的曲?”   云欢点头。   裴颂辞站起身,没管桌面上的曲, 少年人高腿长,身影被路灯拉得颀长。   “没人, 自己去。”   “……”   云欢迷茫了。   她怎么感觉裴颂辞今天怪怪的。但, 又看起来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她没从他的神色里感觉到任何生气或者难过。   她没再多想, 统一归类为云忱同款少爷脾气犯了。   /   琴房宽敞明亮, 中央摆放的是施坦威的三角钢琴,光影徘徊于沉黑的顶盖间。   云欢被蒋乐川的谱子“教育”好几天了, 现在打算以先慢练换个手感。   少女坐在琴凳上, 白皙的手指流连在琴键之间,琴音由低及高转低, 清脆缓慢如同流转过的光影。   她选的是《肖练》的Op.10 No.1,这首练习曲都是过八度的大琶音, 可以训练手指的灵活度。   曲进行到一半, 从窗外攀进来的旋律声清晰,以同样的曲谱,却是完全不同的技术难度。   轻亮、沉稳、技巧, 琴音像是倾斜而下的,重重碾压过耳膜,云欢甚至能想象得到弹琴时修长手指时的灵活度。   弹琴快最怕弹错音,大佬倒是一个错音也没有。   这层基本都是钢琴琴房,琴音是从隔壁传来的,来的时候她只看到了裴颂辞。   也就是说,楼上的是裴颂辞。   云欢轻轻嘶了声,虽说她知道作曲系要求的钢琴难度,可跟钢琴专业媲美,但裴颂辞……呜呜呜他怎么什么都会。   云欢的钢琴功底在业余之上,专业差一脚。但很明显,两种弹奏对比,她是单方被虐。   算了,不能和大佬练同一首曲子,这对比太丢人。   她换了首曲子,《伊斯拉美》也被成称为世界十大难曲之一,带有大量的保持音、琶音、跳跃和弦等高难度技巧。   云欢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慢速的指尖练习进入,舒缓的旋律开始不到一分钟。   窗外的琴音随之而来,依旧是同样的曲子。   琴音像是跃在钢琴之外,高速的音符舞动,和弦交替,炫技和情感迸发,像是真正演绎出曲里“爆裂地砸琴”。   “……”   他是故意在找她斗琴吗。   哦不对,他这只能算是在虐她。   云欢开始脑补出少年嚣张懒调的语气,对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菜鸡才弹成这样。”   “……”   云欢是真不明白了,她最近安安分分,也就是请了一次Trap开会的假,他用得着这么幼稚吗。   碰上高段位大佬还硬跟着你斗琴,是没法好好练的。   云欢今天累了一天,脾气也有点上头,她抱着曲谱直接去敲裴颂辞琴房的门。   流畅舒缓的钢琴音停滞,“进。”   云欢瞄了一眼,他的钢琴上没有曲谱,刚才是记谱弹的。   裴颂辞:“有事儿?”   “……”   他都挑衅斗琴这么明显了,还问她有没有事儿。   云欢本着能屈能伸的美好品质,凑到他钢琴边上,双手抱着谱往前递,语气非常真诚。   “我可以来问个谱吗?有个地方弹不明白。”   过了几秒,少年的眼神才懒洋洋地从谱上略过,很嫌弃:“能不帮吗?”   大佬指点,不蹭是不可能的。   云欢想了想平常是怎么糊弄云忱的,她微微凑近,放轻了声音。   小姑娘干净的鹿眸映出他模糊的倒影,带上极具攻击力的小甜梨涡,软乎乎地看着他。   “巨无敌帅气漂亮有才华的全能队长,帮帮我吗?”   琴房窗帘悠悠被风卷动,少年静了会,最后像是无可奈何,问:   “哪儿不明白。”   /   让人窒息的期中考考试周结束了,按照慕蓝的话说,今天北宁的雾霾她都能兴高采烈地多吸两口。   蒋乐川:“有这么夸张吗?”   “你们这种学霸不明白,”慕蓝说,“就前一阵,我们隔壁宿舍女孩因为抢不到琴房,大半夜偷偷在宿舍楼下练习,你猜猜练的什么?”   “二胡?”   “唢呐。”慕蓝说,“大半夜给宿管阿姨吓得,愣是以为谁家闹鬼在冥婚。”   云欢也忍不住笑:“我之前在网上看到类似的,因为练习耽误约会,男生在宿舍门口拉《二泉映月》给女朋友赔罪。”   蒋乐川笑得肚子疼:“学民乐是不容易。”   路过公告栏,深暗色的海报烫金的字眼“万圣节活动来袭,惊喜嘉宾差异少女”,诚邀宁音学子们参与。   宁音作为艺术学院,花里胡哨的活动还是有很多的。万圣节有个大型的cosplay活动,会开展误会,赠送小礼物抽奖之类的,偶尔还会请艺人来热场表演。   云欢看见了苏迎的海报,是她的团。   慕蓝生气:“DH还真跟我们杠上了,之前万圣节的开场都是Trap,今年DH要来学院直接换了Trap的节目。”   云欢也是没想到那位李姜经纪人如此执着的搞事,手段好菜。   蒋乐川问:“阿欢,以前你和苏迎不是朋友吗?现在没有再联系了吗?”   “啊?”慕蓝睁大了眼睛,“你和苏迎是朋友?”   云欢移开视线:“也有可能,从来都不是朋友。”   “嗯?”蒋乐川没听懂。   “没事,我们要去Trap,先走了。”云欢说。   万圣节算是宁音里比较大型的活动,Trap要开会应对变故,但裴颂辞没来,目前在闲聊。   慕蓝压不住好奇心思,问:“为什么不是朋友了?”   云欢思索了片刻,最后淡淡地把所有原因归结为五个字:“三观不合吧。”   她不去评价苏迎的人生选择。只是三观不合的人,注定当不了朋友。   “噢,”慕蓝说,“刚才蒋乐川在我没好问,你的钢伴任务完成得如何?”   云欢比了个OK:“简化了钢琴谱,加上裴队长指点了一下即兴弹奏,没有出错。”   闻言,江易序以一种心疼的眼神看着云欢,“没被骂哭吧?”   云欢摇头。   他没有骂她,就是和平常的亲昵态度不同,总像是带着层隔离纱。   像躲她似的。   “……?”江易序茫然了。   裴颂辞面对音乐那臭脾气,无论男女,之前某女团因为音准实在是太菜,被他“温柔指点”后,退团了。   慕蓝感慨:“我就不相信,谁能看着阿欢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还能骂下去的――除了她那个爷爷,每次都好凶。”   云欢弯了弯唇角,她实在是想知道,如果有天慕蓝知道她这个很凶的爷爷,是她敬仰了很久的“琵琶大师”,会不会当场脱粉。   “阿辞说不来,那我们自己开会得了。”江易序道,“这次DH很明显挑衅到家门口来了,学校拿了陈瑾墨那边的赞助,Trap今天不上场表演。”   “呦,真是人活久了什么稀奇事都有。”白涂听笑了,“Trap的Livehouse一场演出费多少也不去问问,我们白给学校演出还被个破女团踢了?”   “那女团之前被扒唱Live的时候就一个人音准在线,笑死。”慕蓝说。   江易序:“差异少女,全靠着Trick奶起来的。”   即便现在早就暂停了和DH的合作,江易序听着也是有那么点心情微妙。   Trick奶起来的团,现在来打裴颂辞了。   啊这,自己干自己。   慕蓝说:“DH哪儿敢正面挑衅我们?下三滥手段而已。”   Trap确确实实就是一群公子哥在玩的乐队,DH哪儿会没事找事得罪一帮少爷。   上次的loop表演太出彩,必定有粉丝期待新作品,Trap却不能上场,无非就是折中用这法子打击裴颂辞的锐气。   “算了,今天这个场合Trap要是不过去,倒显得我们怕了他们似的。Trap队内的宣言是什么知道吗?”   慕蓝很积极:“搞事,没有Trap搞不了的事。”   白涂笑嘻嘻地说:“那就给DH个惊喜吧。”   “惊喜”,一份,Trap传统很大,很大的惊喜。   “但队长不是不去吗?”云欢说。   江易序:“阿辞需要去撑场面,不然咱搞不了事情。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找一个代表上去让阿辞参加万圣节,谁去?”   “……”   云欢发现了,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是行走的视线收集器。   “你们不能每次都让我去吧?”   “……”   在一群小鸡啄米的点头里,云欢最后背负着他们的吹捧上楼了。   她着实觉得尴尬,这几天明显裴颂辞处于低气压状态,基本不参与活动,且听江易序说还翘课。   她现在这行为,像极了逼良为娼。   云欢想撤退,刚一回头有感觉后面眼巴巴盯着她的Trap大部队。   “……”   云欢敲录音室的门,“队长,是我。”   “进。”   云欢听到纸张被移动的唰唰声,她瞥到了一眼“Tr”的字样,粉丝头子的本能反应是Trick,转念一想是Trap。   这大概就是缘分。   云欢本着“以守为攻”的趋势,她在观察裴颂辞的表情。   他这几天都在忙着新作品,少年眼下多了圈淡淡的青色,漂亮的桃花眸融了血丝,冷白的灯光有种病态美人的既视感。   还是很蛊。   云欢:“你写多久了?”   “嗯?”裴颂辞的声音低哑。   云欢顺手去帮他倒水,饮水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两人的录音室里徘徊开。   他最近的少爷脾气好像一直没好。   “今晚的万圣节活动,你去吗?”   裴颂辞:“他们让你来的?”   “……嗯。”云欢把水杯递给他,“我的任务就是负责让你去,队长,帮我个忙吗?”   一次性水纸杯小小的,裴颂辞接的时候没注意,碰到了她的指尖。   时间像是定格住,指节重叠到,不属于她的温度侵入,一路蔓延。   裴颂辞松开手,“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云欢有些磕绊:“没、没事,想问你去万圣节活动吗。”   不知怎么,她察觉出些不自在来。   她拥有个过于敏感的小雷达,向来能很快捕捉人的情绪。   而现在捕捉到的肯定情绪是,裴颂辞在……避嫌。   像那种“我们最好不要有太多关系”的客气。   云欢垂着眸,小声道:“那我跟他们说你不去――”   裴颂辞:“我没说不去。”   “啊?”云欢没理解他转变的态度,斟酌了下措辞,“他们不是说,你不想去吗。”   视线对视上,裴颂辞靠近了些,云欢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裴颂辞拖长字音,磁沉的音色绕在耳畔。   “他们和你,能一样吗?” 第35章 陷落浪漫   录音室在快速升温, 卷起一场无声的风暴。   裴颂辞把话补充完:“你是我的未婚妻。”   云欢愣住,考试周太忙没回裴家,连她自己都要不记得还有这么层身份了。   “那我……先出去和他们说了。”   “嗯。”   小姑娘温柔的白色系毛衣消失在眼前。   裴颂辞抬手揉了揉后脖颈,垂着眸, 自嘲笑笑。   他被陈瑾墨洗脑了一波, 打算离她远些, 至少不是能更亲密的关系。可一看见她稍微低落点的神情,原本的想法计策全部抛诸脑后。   遇上她。   他根本不由理智掌控。   还说什么是未婚妻。   这他妈都是什么破说法。   /   万圣节这种活动, 江易序和慕蓝这种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的,是不可能缺席的。甚至把每个人要cos的服装都准备好了。   白涂拿着这套毛茸茸还带着两只兔耳朵的cos服装深度无语:“能不能稍微用点儿心,给你哥就拿这死兔子?”   慕蓝笑眯眯地说:“本命出演, 这多好。再说兔子一穿,我白涂哥能吸引一片少女心。”   “你他妈见过一染着绿头的大老爷们, 搁那儿装可爱的吗?”   吴视冷眼旁观, 下定论:“娘们唧唧的。”   “……”   慕蓝看了眼江易序:“你把服装拿上去给裴少, 千万记住让他化妆, 呜呜呜我就指望看帅哥了。”   江易序啧了声,“行吧。”   “那阿欢呢?”白涂把希望放在Trap的门面身上, “我们漂亮的小美人呢?”   上次的旗袍秀也是慕蓝的主意。   慕蓝自信道:“放心好了, 我已经给她打扮得跟公主似的了。送DH的大礼,分量十足。”   -   宁音的万圣节以逼真恐怖出名, 大礼堂里灯光偏阴暗,开幕式即将拉开。   差异少女的经纪人李姜在后台嘱咐:“等下的开场, 你们假唱, 注意把口型对好了。舞蹈记熟悉了吧?”   苏迎:“假唱?”   “当然是假唱。底下是中国排名前几院校的高材音乐生,以你们的本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李姜翻了个白眼,“苏迎是唱得好点, 但要为了团队牺牲顾全大局啊。”   其他四位团员没有意见,这对她们来说是日常操作了。   主持人在解说活动详情,她们做最后的登台准备。   李姜拉住苏迎:“我知道你和云欢有过节,宁音也是你梦想的学校,但你自愿辍学从艺。现在以这种方式站在舞台上,也算赢了她,对吧?”   苏迎忽然道:“你之前想签她。”   “咳……我这不是没签吗?”李姜说,“我再跟你强调一次,这次的表演要艳压、碾压、压碎Trap。你们是有粉丝有流量的爱豆,这还能输吗?”   苏迎淡淡道:“知道了。”   主持人:“接下来,让我们欢迎今天的惊喜嘉宾,差异少女登台表演――”   女团成员登台,舞台中央亮起追光灯,霓虹聚集,底下的妖魔鬼怪好整以暇地看着舞台中央。苏迎上过这么多次舞台,第一次紧张得手心发汗。   吉他轻缓弹奏,华丽的电子编曲进入,女生的舞蹈整齐划一,性感热辣的舞姿像是小猫挠人,诱惑力十足的wink。   到底是经过历练的女团,舞台像是被点燃,底下有观众的应援声。   舞台即将进入高潮,礼堂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清晰可见,原本暗下的灯光再次亮起。   少女穿着的清透橘粉Lolita,裙摆上缀着蕾丝,脚尖轻点地面,透过蕾丝蓬松的裙摆摇曳如繁花盛开,漂亮得像是花里走出来的仙子。   一时间,无人在关注台上。   “哇,云欢是来砸场子的吧?这比台上的爱豆都好看啊!”   “呜呜呜我想看美女,上次的旗袍秀就绝了,这次更美了!”   “……”   慕蓝在后台偷偷伸出头看,等云欢挣足了面子,她才让负责舞美设备的蒋乐川换灯光。   “差异少女,来掰头啊。”   正对着差异少女那侧的空地舞台敞亮,刚才光线暗淡时看不清,现在Trap的乐手都已经在原地准备就绪。   在差异少女慌乱错愕的表情里,一个盛大的惊喜,即将拉开帷幕。   云欢提起裙摆,优雅落在鼓手位置上。少女高举鼓棒,鼓棒在手指间流转,重重敲落下的鼓声,电吉他和贝斯燃炸开场。   欢呼和尖叫齐燃。   Trap一贯的灵魂重鼓点,步步点燃氛围,肆意占满整个礼堂。鼓槌每敲下一次,融以主唱低沉声线,呢喃式将歌词灌入人心。   “我在深夜街头徘徊”   “看着周围热闹的存在”   “他们说我像孤僻的怪物”   “和这个热烈的世界格格不入”   礼堂被割裂开,热烈和沉寂的舞台形成鲜明对比。乐队最是会塑造氛围,Trap吸引所有的视线。   当乐曲堆叠至高潮,炸裂在耳膜边,乐手华丽纯熟的技巧将乐曲发挥到淋漓尽致。低音撕裂开,高音震裂耳膜。   “他们告诉我该如何遵守这个世界的繁文缛节”   “教会我和现实妥协”   “直到我慢慢被这个世界”   “吞没毁灭”   嗓音里力量感聚拢,潜入灵魂深处最高昂的共鸣。爆发力的编曲,似是临近危机,从生命里爆发出最后一场极致的狂欢。   燃以悲鸣的热血,浓墨重彩。   这便是Trap。   “卧槽今天没说Trap会来开场啊,绝了Trap贼他妈炸。”   “怎么没人说过云欢会架子鼓,Lolita大小姐的架子鼓首秀,好野啊!”   “请什么差异少女,Trap永远的神!!”   Trap的风格太强烈了,这种天生燃炸的舞台根本不是摸鱼女团风能打的。   全胜开局。   慕蓝看见李姜脸色都被气成猪肝色,她心情大好。   活该。   你们也配合Trap比。   眼神打了个照面,李姜擒住了慕蓝的手腕,大声道:“刚才就看见你了,是你搞的鬼吧?学校请了我们差异少女来开场,你们这么做是几个意思?”   “是请你们来开场,可没说只有你们来开场。”云欢捏住李姜的手腕,不动声色,“怎么,是Trap今天给你们的教训不够吗?”   李姜疼得立即松开了手,高声道:“你――学校的负责人呢?!总有人能给今天这件事负责吧!”   当红女团被校内乐队碾压,中途还有人录视频,这要是传出去差异少女的排面还要不要了。   李姜闹得厉害,慕蓝焦急地往入口开看,小声和云欢商量,“裴少不会不来了吧?他不来这场子我们镇不住啊!”   云欢在脑海里跑过无数种收尾的想法,她拿过慕蓝手里的麦克风,示意她放心。   李姜得意地哼了声:“敢砸场子现在不敢说话了?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   少年声音穿过人群,慢悠悠地传来。   “砸你的场子,怎么了?”   在万圣节一群妖魔鬼怪的装扮里,少年显得格外的简洁,偏向日式的学院制服,脸侧的红色像是随手涂抹上去的,衬衫领带松松垮垮地缀着,又痞又欲。   裴颂辞眼神刚刚扫过云欢,她懂事地把麦克风递过去,压低声音说:“大事化小,都是宁音的同学,客气点说出不了事。”   麦克风在少年的手上转了一圈,下一秒,大礼堂里全是少年嚣张的话语。   “Trap来砸个场,给同学们助助兴。”   “……”   大抵是这“裴颂辞模式的客气”感动了北宁学子,底下像炸开锅似的沸腾欢呼,甚至开始高喊“安可”。   “刚才李经纪人要个交代是吧?”裴颂辞把麦克风扔给李姜,说话的音量毫不减小,“Trap安可很贵,这个交代让给你们了。”   李姜:“你们这……”   “不是给你交代了?”吴视冷声问道。   吴视一个一米八八满手花臂的酷男,稍微不笑都像是要用手里的贝斯给人开个瓢,李姜的气势立刻怂了下来,没敢再上前。   交代没要成,面子没找回来,他还得重新安排差异少女表演,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气得脸都青了。   /   Trap特制的“惊喜大礼”送到,全员开始庆典模式。   慕蓝心满意足:“今天打了波完美配合,大蒋同学在后台帮我们调灯光设备,白涂的兄弟帮我们搬设备,再加上裴队长善后――恭喜Trap,云欢鼓手的首演完美落幕!”   江易序开了瓶啤酒,笑:“看见李姜他们的表情没有,能杀Trap锐气的人,怕不是还要等八百年。”   云欢听他们聊天,在看差异少女的表演。   太拉胯了。   就苏迎一个人稍微能打,拖飞机都拖不动。   云欢摇了摇头,视线前方忽然飘过白丝绸,飘呀飘呀,风吹过,竟然――看不见头。   等人转过来,极为血腥逼真的两面分裂妆,血淋淋的红色扑满全身,脸在腹部位置上,笑得极为狰狞。   “!!!”   云欢是易惊吓体质,一瞬间跟心脏骤停似的,她下意识紧抓住身边人的衣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往那边靠。   “别过来……”   少女漂亮的纱裙落在他手背上,满怀的鸢尾花香气,像春日迎面吹来的风。   裴颂辞静了几秒,沉声道:“你吓到她了。”   “不好意思嘛。”男生就是看她可爱,想来逗人的,“Trick or treat.”   云欢本来还在害怕,她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往那人那儿看。   “什么Trick?”   裴颂辞无奈道:“糖,不是Trick。”   “噢……”云欢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拿出随身带的草莓糖,依依不舍地递了过去。   无头鬼夸了句她真好看就飘走了。   白涂笑:“阿辞对待女生温柔多了,这刚才要是我扑过去,他二话不说能给我踹走!”   “不露出你那颗绿色的头,你说不定可以。”江易序客观评价道。   云欢反应自己刚才一系列都做了什么蠢事,她耳尖泛着红,低声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裴颂辞喉结滚动,“嗯。”   万圣节场内的灯光昏暗,云欢用余光去看裴颂辞的表情,确实没有在生气的样子,她松了口气。   “大川,这儿!”慕蓝忽然站起身,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介绍一下,蒋乐川。今天Trap送礼成功的头号英雄,他帮我们调的设备。”   “这是白涂,吴视,江易序,我们Trap的队长裴颂辞。”   “久闻大名。”蒋乐川说,“阿欢,你今天很漂亮。”   白涂故意搞事:“呦,刚才阿蓝没介绍阿欢,看样子你们很熟悉啊?”   “人家就是看着阿欢的面子才帮忙的啊。”慕蓝说。   云欢解释:“他是还我钢伴的人情而已。”   蒋乐川看着云欢:“也不止是人情。”   “……”   江易序轻笑了声,话里有话,“阿辞,咱跟着沾光了啊。”   裴颂辞站起身,视线定格在蒋乐川的身上,话语听不出情绪。   “Trap,裴颂辞。”   “您好。”   俩人进行礼仪性的握手。   不知怎么的,云欢觉得空气里像是有火花涌动,明明没说什么,却像有种天南地北碰撞的磁场不合。   裴颂辞桃花眸勾出笑意,忽然道:   “谢谢你照顾我们阿欢。” 第36章 陷落浪漫   气氛尴尬到, 吴视这种无视场子的人都觉得无视不了。   慕蓝咳了声:“大川坐下聊吧,Trap的事情都是我们队长管,谢谢你也是应该的。”   这番话圆得漂亮,轻飘飘带过立场。   云欢没多在意, 她摸了摸包包里的草莓糖。   都被送出去了。   她不喜欢万圣节了, 一堆都是来抢她糖的人。   裴颂辞低头问:“怎么?”   “没事。”云欢抱着慕蓝刚买的奶茶, 安慰自己没有糖有奶茶也是不错的。   她正低着头,前面递过来一盒精巧的水蜜桃夹心硬糖, 粉色的桃子映满包装袋,充满少女心。   “阿欢,万圣节礼物。”蒋乐川说。   “啊?”云欢说, “可我没有……”   蒋乐川笑着说:“本来就是送你的回礼,你不收下我多没面子。”   他话说得客套, 云欢没多想:“那……好吧, 谢谢。”   塑料的包装袋摩擦过纱裙, 她刚把那盒糖放在边上。不知怎么的, 好像感觉到大礼堂里的空调温度有些低。   裴颂辞眼神落在她边上的那盒糖上,炽热的云欢都忽视不掉。   云欢礼貌问道:“你吃吗?”   裴颂辞移开眼, 淡声道:“小孩儿玩意儿。”   “……”   那你还一直看。   蒋乐川在, 原本Trap的闲聊变得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云欢想去卫生间,但又害怕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奇形怪状的鬼。她拿出手机给对角线的慕蓝发微信:【阿蓝阿蓝, 陪我去卫生间。】   对面的慕蓝正在和江易序互怼,没看手机。   他们的座位是环形的圆桌, 她不好走过去和慕蓝说话, 但又很想去。   小心思纠结成麻花。   云欢抱着唯物主义肯定是能战胜妖魔鬼怪的心理,独自前往卫生间。   马克思主义,永远的神。   这大礼堂, 万圣节氛围实在是太好了,接踵而过的看不出一个正常人,云欢低着头走,悠长的走廊看不见尽头。   黑暗缓慢地笼罩下,身后是细碎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地逼近。   云欢不由得加快步子,脑海里出现一百八十种可怕的妖魔鬼怪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余光偷偷瞄到地面上倒映成两截的影子。   只有腿。   没有脑袋!   她心跳急速上升,紧张得不敢做出任何反应。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过度害怕让她的反应神经被冻住,身体僵硬在原地。   裴颂辞:“走反了。”   “……”   那边半天没有人说话。   少女转过身,小鹿眼雾蒙蒙的,眼睛慢慢红了一圈。她身上崩着的劲用完了,一瞬间腿软地往下蹲。   “你……吓到我了。”   “抱歉。”裴颂辞扶着她,“你走错路了,那边方向不对。”   云欢害怕得攥着他的衣角,极为用力,连带着把他也拽到地面上坐着。   她磕磕绊绊地问:“你干嘛吓我……你还,还一直跟着我。”   “刚刚还、还只有腿,你知道只有腿有多吓人吗。”云欢越想越害怕,用两根手指胡乱比了下长度,“你没事长这么长的腿干什么……”   裴颂辞:“……”   云欢走进来的时候慌不择路,这条长廊安安静静的,等她慢慢缓过情绪,才惊觉自己有多无理取闹。   他好心来指路,她花里胡哨操作一通。   按照他的少爷脾气,接下来就该怼她一顿了。   云欢红着眼睛看他,道歉的话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两人的对视格外漫长,却偏偏谁都没有动作,毫无章法且慌乱。   裴颂辞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少年敛起了她想象力里的坏脾气,轻轻地抚过她的发顶,温声哄着:“我错了,你别哭。”   /   等收拾好情绪,云欢跟在裴颂辞的身后走。   他带她去卫生间。   云欢这会儿反应有点钝,小声问着:“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的。”   “看见了。”   他刚才就坐在她手边的位置,看见信息框不难。   云欢:“那你怎么――”   裴颂辞提前道:“你天天迷路。”   “……”   裴颂辞抬眼看她:“前面,能自己过去?”   云欢看着前面一闪一闪的俩红蓝小人,她耳尖缓缓染上红晕。   他也不能陪她去吧。   云欢点点头,脚步刚迈开一步,她停顿住了,回眸看向裴颂辞的方向。   少年垂着眉眼,懒散地靠在墙边,松垮的白衬衫染着些许血迹,灰暗的光落在脸侧,衬得他颓废又漂亮。   他似察觉到她那些无谓的小担忧,弯唇笑了笑。   “别怕,我不走。”   /   云欢站在镜子前,冰凉的水流沐浴过指尖,哗啦啦的动静也带不回她的心思。   明明已经冷静些下来了,却还是觉得难以言喻。   可能是刚刚那一瞬间,她脑海里走过太多的片段。   小时候站在亲戚家门口,她看着爸妈离去的场景;临近开学,她看着云忱离开南汀回到北宁的场景;在琴房里,她看着爷爷把门锁上往后走的背影。   她自认这小小的十八年,都在见证离别。   最初的嚎啕大哭只剩下毫无波澜,她习惯笑着听每个人对她说的,“再见”。   却是第一次听到――   我不走。   几个字,在她这儿能掀起狂风暴雨。   云欢低头,自嘲地笑笑。   真是越活越幼稚了。   亮堂的镜子倒映出后面走出来的女生,两人打了个照面。   苏迎还带着刚才舞台表演上的猫耳朵,“阿欢,见到老朋友不打个招呼吗?”   云欢抽了张纸巾擦手,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我还以为今天赢了这场,你会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苏迎说。   “我不是你。”   “也是,您多高傲啊。”苏迎慢声说,“刚才看着我的笑话,在心里想着‘抛弃琵琶’来北宁当艺人,也混不出什么名堂。”   云欢弯着眸:“我现在是这么想的。”   “……”   “我觉得你就像这个垃圾一样,”云欢把擦手纸扔进垃圾桶,小梨涡笑得甜,“垃圾――”   “……”   云欢:“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苏迎脸色沉了下来,“你要永远这样,借着你投胎运气,高高在上地看人吗?云欢,除了你爷爷,你还有什么?”   云欢深谙岁月蹉跎不了人本来的面貌。   不然为什么都到成年了,苏迎还和青春期一样幼稚。   “金汤匙的公主能明白什么生存世道。”苏迎冷眼道,“你以为的民乐、琵琶,能有多少市场?宁音能和这个社会的资本比吗?你如果真想挑衅我,倒不如答应我比一场。”   “没兴趣陪你玩。”云欢转身。   “是没兴趣,还是害怕?”苏迎笑,“你也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了?在你眼里,最为高贵的信仰,其实是无人问津的下九流。”   云欢漠然地看着苏迎,“你说什么?”   “我说,”苏迎也把擦手纸扔进垃圾桶,哐当落入桶底,“是垃圾。”   云欢眼底浮现笑意:“你误解了一点。”   “……?”   “不是你看不上琵琶,是琵琶看不上你。”云欢一字一顿,柔软的字音灌入她耳畔,“你的修养,不配。”   ……   云欢走到裴颂辞身边,她垂着眸:“走吧。”   她知道,他能看见跟在身后出来的苏迎。   裴颂辞什么都没问:“嗯。”   云欢还是踩着他的影子走路,她想,这可能是来北宁之后第一个令人意外的新习惯。   她得戒掉。   “呦,”白涂摸着自己的兔耳朵,开玩笑道,“感情我们裴大少爷是陪着阿欢啦,心够细的啊。”   话音落下,蒋乐川眼神不明地看了过来。   裴颂辞笑了笑,难得没有怼白涂。   “今儿个有够无聊的,化妆舞会也不好玩儿,”江易序靠在一旁玩手机,“battle倒是有意思。”   吴视嗤了声,猛男高傲:“他们也配?”   “……”   音箱滋滋冒出声响,“哈喽大家好,我们是差异少女。”   慕蓝错愕:“她们不是只负责开场吗,什么情况?”   云欢:“不知道。”   大礼堂笼罩的黑暗散去,敞亮一片。   苏迎拿着麦克风站在舞台中心,爱豆标准的表情管理,笑容挑不出差错。   “今天很荣幸能作为特邀嘉宾来开场,当然我们也承认Trap的表演很精彩。但北宁是Trap的主场,对我们来说,稍稍不公平了。”   云欢没搭理苏迎。   隔着十万八千里,她都能知道她想玩什么烂俗把戏。   苏迎说话温润像是在撒娇,让自己像是处于劣势地位。   “两个礼拜后,差异少女在北宁有个路演的节目。Trap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么好的机会,放过多可惜。我们恭候,来场公平的Battle。”   “……”   公平的battle。   差异少女在北宁不吃香,是因为在座全部都是深谙乐理的高材生,来这表演就跟给自己整了一个照妖镜似的。   而路演,看的就是人气。当红女团和十八线乐队的表演,名人效应一眼便知。再加上是“节目”,呈现出来是什么效果,谁也说不准。   好一个公平。   然而底下的年轻人并不会顾虑这么深,这种□□味往往是他们最想看的,大礼堂里充满着“答应她”的呼喊。   苏迎走向云欢:“听说云同学的琵琶是北宁一绝,有打算在这次比赛用吗。”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都开始在问结果了。   云欢不急不缓:“Trap没说过要答应。”   “看来是我这个邀请强人所难了。”苏迎似是早就猜到她的反应,淡笑道,“琵琶素来高雅,不屑于我们这种流行音乐,是不好进行路演。”   有人接话:“琵琶不是民乐吗,都是街上传下来的老本行,有什么不好路演的。”   慕蓝手捏成了拳头:“她就是故意来挑事的,这么说显得阿欢高傲还拉仇恨,绝了!”   裴颂辞在玩手机,视线都懒得抬起来。   “不着急,看看她想玩什么。”   云欢弯唇,鹿眸亮莹莹的:“音乐不分高低贵贱,既然知道强人所难,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她知道苏迎这么挑衅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看她输一次。若是她自己一个人,她绝不会退。   但苏迎挑衅的是Trap,她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卷下整个Trap。   “是我失了分寸。”苏迎以退为进,“云欢同学不愿意是因为,民乐流行于街头,流传不进节目吧。”   礼堂里不少等着看好戏的同学唉声叹气,“Trap居然怂了。”   云欢眯了眯,这句话就差把“民乐见不了大世面”写在脸上了。   要忍。   Trap是裴颂辞的,不是她的。   苏迎挑眉:“既然云欢同学坚持,这次路演Trap不上――”   少年声音慵懒,还含着笑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抱歉,第一次见到自寻死路的。”   苏迎:“……?”   云欢:“……”   大礼堂里贯穿为少年燃起的欢呼声,少年慢条斯理,懒散松垮的衬衫更显得慵懒。   裴颂辞弯唇,话语张扬散漫。   “路演,Trap上。”   /   由于两拨人群闹的事有些大以及李姜怼不过裴颂辞,但是去怼了系主任的原因,Trap整个团被提溜前往办公室里,挨骂。   云欢觉得挺新奇的,她还没被老师骂过。   前面的大部队在聊晚上去哪儿嗨皮,有说有笑的,一点儿没有即将被训的害怕。   裴颂辞拉住她的手腕。   云欢在想事情,险些撞到他怀里,“怎么了?”   “到了。”   云欢看门前面挂着的纸张,这是Trap在大礼堂固定的休息室。   “不是去挨骂吗?”   裴颂辞开门走进去,随口道:“表演是谁的主意,就让谁去。”   云欢想了想,确实裴颂辞这次是无辜的。   “那我也……”   裴颂辞:“你去老师不舍得骂他们。”   “……”   真是个好队长。   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有种安静到诡异的氛围。   裴颂辞:“还在想路演?”   云欢穿着的这套Lolita有些繁琐,“完全没有必要答应苏迎的,Trap人气没法和差异打,她们上一首歌是Trick的作品,如果Trick再帮她们――”   她话还未说完,裴颂辞漫不经心道。   “Trick不会帮她们。”   云欢愣了下:“嗯?你说什么?”   裴颂辞:“没。”   “明明就有。”云欢凑近,认真道,“你刚说Trick不帮他们了?”   大礼堂的休息室全都是为演出学生准备的,里面的设备一应俱全,还配备大沙发。   两个人距离瞬间拉近。   少年狭长的桃花眸明亮,高挺的鼻梁染着一抹伤疤似的红,衬衫领口画了血腥,明明是幽灵类型的装扮,到他这儿却像个渣苏大少爷。   云欢后知后觉的脸红,想往后退开,“嘶――”   头发的饰品勾到他的衬衫扣子,起来的那瞬间失力,她整个人以扑倒的姿势,倒在裴颂辞身上。 第37章 陷落浪漫   时间暂停, 悄然躲进窗口的月光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影影绰绰描述出暧昧。   深秋不再似夏季灼热,云欢却没来由地起了热意,一直蔓延到耳根。   “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裴颂辞声音有些哑, “别动, 我看看是哪儿。”   云欢连呼吸都想屏住, 紧张到心跳飞速上升。   “嗯。”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少年锋利的下颌紧靠着, 她稍稍一抬便能触碰到他的喉结。   沉寂的夜晚,少年的呼吸声缓缓沉在耳际,快要交织在一起的心跳, 衣服布料摩挲而过的O@声响。   深秋的浪漫悄无声息落下。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好了。”裴颂辞低声道。   云欢没觉到疼,她手臂撑着边上的沙发, 坐正身子。   “谢……谢谢。”   裴颂辞看着这小姑娘像是身后有鬼神追赶似离开的速度, 还嫌不够似的, 直接移到了沙发最角落的地方。   快坐到地上去了。   裴颂辞忽然笑了声, 声音沉沉地拂过,“怎么倒像是, 我占了你便宜?”   云欢试图忽略那个小插曲, 动作没敢往他那边凑,话语很自然地僵硬。   “对不起。”   “……”   颇有一种“只要我道歉得够快你就不能找我算账”的意味。   云欢把话补完:“对于占你便宜这件事, 很对不起。”   裴颂辞看了她两秒,轻笑了声:“没关系?”   “好的。”   “……”   云欢很清楚她现在慌得语言系统紊乱, 还要装作没事发生, 不然这个场面将要更尴尬。   鬼知道为什么她会扑倒他啊!   这跟强迫良家妇男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太罪恶了!   云欢不由自主地往门口往,也不知道系主任到底要骂江易序他们到什么时候,半天了都没放人。   “还要一个小时吧。”裴颂辞说。   “嗯?”   “贺老师骂人的点, ”裴颂辞站起身,“走了,去吃夜宵。”   云欢茫然道:“不用等他们一起走吗?”   “他们不会迷路。”裴颂辞往前走,话语慢条斯理地飘过来,“你会。”   “……”   她感觉受到了新的人身攻击。   /   云欢在休息室换掉了那套繁琐的Lolita,她还是喜欢穿针织衫些,漂亮的湖蓝色,摸起来手感毛茸茸的。   裴颂辞比她想的要有烟火气些,这次选了在路边摊吃烧烤。   三两张小桌板,袅袅升起炊烟,市井小巷与月色为伴。   “阿辞来了啊?怎么没看见那群混小子?”老板在烧烤摊前伸出个脑袋,“呦,这个漂亮的小美女是哪儿来的?”   裴颂辞随口应:“骗来的。”   云欢解释,“我是他学妹。”   “学妹感情好,发展发展就能在一起了。阿辞可多漂亮姑娘喜欢了,你可要看紧点儿。”   “……”   裴颂辞弯了弯唇角,“忙活您的去吧。”   云欢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以前琵琶学得好的时候,爷爷会放她出来玩,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路边小摊贩前,听隔壁桌的三言两语,看南汀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这样就能悟透人间百态。   裴颂辞:“以前演出结束,Trap大多会来这儿吃夜宵,离学校近。”   “北宁的生活节奏太快了,这样慢悠悠的也挺好。”   裴颂辞也挺好奇的:“你喜欢慢的,为什么来北宁?”   隔壁的小木桌在播放《Shut Up》,那首Trick给差异少女一夜爆火的歌。   俩高中生在聊天。   “Trick的作品真的是神,不管什么时候听都很上头。”   “差异少女也很好,我好喜欢苏迎,漂亮还有业务能力。”   云欢抬了抬下巴,示意那边。   裴颂辞有些意外:“因为Trick?”   “和苏迎。”   云欢开了罐啤酒。   虽然现在说这句话,已经让她有些生理不适了。但确实,是因为苏迎。   她们以前是朋友。   那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拥有的朋友。   正式到南汀上学的时候,她不太合群,被排挤。教室讲台桌边上的“王者”单人座位,一个人独来独往地出现在食堂。   她偶尔也会在卫生间里,听到她们对她的议论。   “家里很有背景”“但是爸妈都不要她”。   又或者是男生说,“她很漂亮但是有好几个男朋友”、“装得一脸高傲”。   肆无忌惮的流言蜚语,她其实都知道。   苏迎是在谣言最恶劣的时候出现的。她在卫生间的隔间里,听见苏迎的声音,“你管人家的家里事干什么?她是你爹你要尽孝?”   云欢其实对苏迎没有印象,只听过老师说一句“琵琶啊?我们班苏迎也学”。   如过耳旁风。   体育课要求两两组队一起打羽毛球,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在背琵琶的谱子,苏迎把球拍递给她,笑着跟她说,“我也没人陪,你愿意陪玩吗?”   云欢知道,那是苏迎帮她说话的后果。   苏迎的家境不好,云欢后来去过她家,是在破烂小巷口里的毛坯房,砖瓦无白漆,苔痕上阶绿,真不似刘禹锡说的惟吾德馨便能解决生活的苟且。   小女生眼神里都是自卑。   云欢没告诉过任何人,她有种融于骨子里的自卑,她们像是揭开彼此满身刺的小刺猬。   慢慢信任、慢慢变成形影不离的朋友。   那是她唯一可以说上心里话的朋友。   苏迎好学,但负担不起琵琶学习的费用,云欢介绍她给爷爷认识。   爷爷总说苏迎心不正,不是学琵琶的料子,那时候她偏偏不信,爷爷不愿意教苏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练琴。   不练琴,这对寻常人家是普通不过的日常。在老爷子眼里,一日不练琴和废了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老爷子也狠,她不练一日,就罚她在离家不远的庙里跪一日。   显然,她最后成功了,苏迎当她的旁听,她们形影不离的学了几年琵琶,苏迎水平进步到同龄人之上。   那段只有琴和学习的日子,她们曾对着南汀潮起潮落海岸许愿,夜晚的海风一吹,它把愿望带到星星身边。   我们要一直当好朋友。   我们要考上宁音。   我们要让更多人喜欢琵琶。   高二那年,苏迎忽然告诉她,“我不学琵琶,要离开南汀了。”   云欢愣住了:“……什么?”   “我办好退学手续了。”苏迎说,“有一家经纪公司看上我,想收我去当练习生。在北宁,离着这个城市很遥远。这是我这辈子都想不到的机会。”   云欢当时很懵,庞大的信息量在一瞬间都快砸晕她了。   “你说什么?”   “阿欢,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你这样的家世背景,我要为我自己考虑。学琵琶根本赚不了钱,它没有市场,你看看现在大街上,谁会听琵琶?有几个人会玩民乐?”   她的字一个个砸过来,把云欢砸得头破血流。   云欢太乱了,她乱得想相信现在是场午夜的恐怖噩梦。   “你是为了钱?”   “从一开始我接近你,就是听说了,你爷爷是谁。”苏迎笑着朝她大喊,“我只是为了我的利益,做出了正确判断。”   云欢的反应系统实在是太慢了,她抿着唇,字眼慢吞吞地往外蹦。   “你不喜欢琵琶?你明明跟我说过……你喜欢、你的梦想是――”   “很早以前我就想告诉你句话,”苏迎笑着笑着,眼睛里像是有泪光闪烁,“穷人连过好自己的生活都是力不从心,何谈梦想。”   /   南汀的海风穿越到北宁的深秋,小摊贩前配着咕噜冒泡的苦涩啤酒。   少年稚气慢慢被消磨。   云欢手指摩挲过啤酒瓶,冰凉感钻入皮肤,“你知道我当时觉得最荒唐的是什么?是我知道,苏迎是对的。”   你看现在大街上,几个人在听琵琶,几个人在玩民乐。   没有资本,谁又能无所顾忌地去谈梦想。   而你的梦想,支撑不起资本。   后来很多次,云欢坐在那晚她们许愿的海岸边,湿冷的海水浸过她的脚踝。   她看着毫无光亮的夜空,沉沉暗暗的倾覆。   那是她们被泯灭了的梦想。   云欢:“我来北宁是因为,我想完成我们当时的心愿。我想让更多人喜欢琵琶,喜欢中国传统乐器,喜欢民乐。我想要努力到,让资本撑起梦想。”   她要很努力往上爬,要很努力地守住他们共同的信仰。   总有一天,她会在人声鼎沸的舞台,市井的大街小巷,听到有人说――   “琵琶,真好。”   她要做到像那晚南汀的海边,少女们沿着海岸线走走停停,望着对岸的萤火星光,她们满心欢愉,不顾世俗的眼光,大声和世界告白所爱。   酒精灌进神经,少女温吞的话语听不出情绪,她淡淡重复着。   “即便我知道,她是对的。”   路边小摊贩卖人间的烟火,少女和月色交换秘密。   裴颂辞忽然道:“阿欢,你也没错。”   小姑娘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到,裴颂辞都觉得她不该降落于这浮躁的人间。   她把苏迎当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发现自己被算计、被背叛,她第一反应是,苏迎的处境。   她说的是“完成我们的心愿”,小姑娘独自来到大到找不清东西南北的北宁奋斗。   想让民乐好起来,想让更多人不必背弃信仰。   云欢固执地把自己禁锢在厚重不近人情的伪装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去温暖别人。   是这样,温柔又让人心疼的小朋友。   “我知道这些想法,按我现在的能力来说,听起来是太疯了。”云欢偏头看他,“我总是一个人做荒唐事,认识苏迎之后,我以为我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疯了――”   云欢喝的有些多,酒精麻痹掉她的负担,她自嘲地笑了笑。   “可现在看来,我的直觉一直出错。”   北宁都是雾霾,大都市的夜空不见星光,像极了那天她在海浪边仰望黑暗时的场景。   少年的手落在她的发间,安抚似的轻揉着。   云欢朦胧地撩起眼皮,少年单手撑着下巴,桃花眸里点缀着笑,在市井徘徊而升的烟火里,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你不会是一个人。”   隔壁桌的《Shut Up》切歌了,旁边女孩抱着吉他,唱着林俊杰的那首《那些你很冒险的梦》。   “那些你很冒险的梦”   “我陪你去疯”   夜幕涌进轻柔的晚风,穿过北宁烂漫枝桠的红枫叶,深秋的浪漫悄无声息的落下。   她随风越过千里,那晚她孤单坐在岸边,沉寂在被海浪淹没的黑暗里。   她听见他说:   “你护着他们的信仰,我陪你疯一场。” 第38章 陷落浪漫   夜晚的风带起躁意, 也有可能是少年看着她的目光太过认真。   云欢慌乱地移开眼,不自觉将啤酒瓶捏紧了些。   到底是不能喝太多,她都快变成另一个人了。   “裴颂辞,狗还是你狗!我们隔那儿站着被骂了两个小时, 你们就在这里, 吃烧烤?!”江易序站在他们俩桌前, 义愤填膺,“两个小时!两个!”   裴颂辞慢悠悠道:“我还以为, 贺主任要骂三个小时。功力不行了啊。”   “……”   白涂没脸没皮道:“本来是要骂的,后来贺主任说他累了,就让我们回去了。”   “哪里, 人贺主任压根就没想骂我们。”慕蓝给云欢汇报消息,“那李姜一直在贺主任边上哔哔, 贺主任卖个面子而已。最后还偷偷跟我说, 这次得赢, 给学校挣个面子。”   云欢笑:“主任还是挺好的。”   “好什么呀, 死命挖坑。”白涂喝了一大口啤酒,“这次不好搞。路演太拼人气了, 那个节目还需要网络投票, 我们比个啥?”   “我都被骂得口干舌燥的。”慕蓝说着,伸手就想去拿云欢刚喝过的那瓶啤酒。   都是女孩, 也没什么关系。   手刚碰到瓶身,“啪”的一声, 裴颂辞拍开了她的手。   “讲点卫生, 要喝自己去开。”   “这又……”慕蓝想说这又没关系,看到裴颂辞的眼神后,她商业微笑, “得,我自己去拿。”   她内心骂过无数句。   你以前喝酒的时候也没这么讲究。   搁云欢这儿就不一样了啊。   云欢低头在看慕蓝传过来的路演规则。   这档节目叫做《街头音乐》,在北宁的街头进行路演,几对PK,线下观看路演的人数和播出后线上投票的数目累加,最多的即为胜利。   苏迎确实是有预谋的,差异选定的表演场地在大学城,年轻学生就是爱豆团体的主力粉丝,加上她们本身就是新一线女团,人气不言而喻。   确实。   难赢。   云欢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裴颂辞低头看她的手机。   “阿欢也觉得赢不了呗。”白涂撸着串儿,“虽然Trap不是缩头乌龟的风格,但Trap也不是输不起。这次就当做玩一场得了。”   裴颂辞眉梢微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   “这次玩什么?”江易序说,“我们也不能输得太难看,之前loop玩过民乐了,再加进去惊艳感会低。”   云欢也在想这件事情,继续使用琵琶,对裴颂辞来说作曲难度会比更大。   她的视线看向裴颂辞。   少年似是早察觉了她的动作,弯唇笑了笑,“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云欢一噎:“我才没有。”   “加琵琶,”裴颂辞指节轻敲桌面,“分工跟以前一样,你们负责把配合度练起来。”   慕蓝拿了啤酒回来,“先等等,如果阿欢去弹琵琶,之前玩loop不需要鼓点。那现在谁当鼓手?”   张阳退出Trap,云欢鼓手位置,现在又不可能临时招人。   “你不是会吗?”江易序看着慕蓝说。   “我……?”慕蓝无语了,“我那就是当年叛逆不想学古筝,故意学了两手打鼓气人。这怎么上你们专业乐队?”   裴颂辞打量眼慕蓝,嫌弃道:“先凑活用吧。”   “……”   由于裴颂辞的语气实在是太凑活了,导致慕蓝今晚上在烧烤摊喝上头了,胡言乱语,百分之三百是回到宿舍楼下就被宿管阿姨当场报给系主任的程度。   云欢扶着慕蓝:“怎么办?”   “我送她回去吧。”江易序说,“我们今晚住Trap,小学妹呢?”   云欢:“我早上有课。”   白涂道:“那更好办了,阿辞送云欢,我们解决慕蓝。”   云欢犹豫,虽然她知道慕蓝和他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要不,我跟你们一起把她送过去?”   裴颂辞散漫道:“不喜欢哥哥送你?”   云欢:“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放心,他们几个出事了,那丫头都不会出事。”   “那好吧,你们到家在群里说声。”云欢不好再多说,把慕蓝交给江易序,“不用送了,学校离这儿也不远,我能自己回去的。”   裴颂辞:“你知道找不着北是什么状态吗?”   “什么状态?”   “你的状态。”裴颂辞手随意地拍了拍她的头发,“老实享受别人对你的好意,小朋友。”   “……”   你才找不着北,你还找不着前呢!   云欢跟Trap的队员道别,跟上裴颂辞的步子,她随手整理着刚才被他拍乱的头发,喝了两杯就很想怼他的话。   “万一是不怀好意呢。”   “哪种算是不怀好意?”裴颂辞漫不经心笑了声,“我这种算吗。”   云欢想了想:“你看着就很像。”   苏且渣。   裴颂辞忽然停了下来,微微俯身,少年漂亮的眉眼在眼前放大,眼尾下的泪痣显得多情撩人。   他也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她,像是在明目张胆的勾引人。   云欢被看得不自在。   “......你看着我干嘛。”   裴颂辞:“想看看,我的不怀好意有多明显。”   “明显吗。”云欢随口接话。   少年的眉眼勾着起笑意,温声说:“看你的时候,是有点儿明显。”   “……”   他气息悠长地笑了声:“看得还挺准。”   “……”   宁音的男女生宿舍只是分栋,不分区。因为太晚且喝了酒,他们只能从小树林绕到宿舍楼梯口。   云欢有些庆幸,如果不是裴颂辞,她可能真要在这绕上大半天。   “谢谢。”云欢说。   “嗯?”   云欢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是想说谢谢,没有为什么。”   小树林的石阶梯映着泛黄的路灯,茂密的枝桠遮挡了视线,前面的身影模糊。   云欢眯了眯眼睛,前面好像有人,但是她有点儿看不清。   树影前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裴颂辞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带着她往后走。   云欢靠着粗粝的树,她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枝叶沙沙响动,他们都喝了酒,混杂在气息里的挠人酒精作乱。   “他们在谈恋爱。”裴颂辞说。   云欢不明白:“他们谈恋爱不能看吗,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裴颂辞弯唇笑了声,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大概谈恋爱,都挺神秘的。”   “有什么神秘到要躲起来的。裴颂辞,你别老骗我。”云欢说着就想出去。   深夜的小树林静悄悄的,她听见不远处蹊跷的动静,有一声很清晰的,女声暧昧的低音。   声音和影子的3D立体图开始自动在脑海上色。   云欢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她像是僵硬在原地,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裴颂辞的手覆盖在她的眼前。黑暗缓缓笼罩下来,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少年声音压得低,立体环形的低音炮就在耳边,云欢一个声控压根就抵挡不住。   可偏偏他还不知,悠长的气息无声撩拨着。   “小朋友,少儿不宜。”   酒意铺垫开,丛林昏暗处的暧昧。   少年落在耳畔的嗓音低沉带笑,勾着坏。   “哥哥可不骗人。”   /   云欢晚上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她得尝所愿,声势浩大和掌声雷动的舞台,街头巷尾都在听她喜欢的琵琶。   模糊的旋律入耳,听不出来是哪首曲子,但她很喜欢。   人声议论,“裴颂辞给云欢写的这首曲是真的好。”   云欢怔了会。   裴颂辞给她写的曲?   “为什么裴颂辞这首曲,云欢还拒绝了Trick!”   “快看快看,Trick来了。”   Trick逆光而来,光影模糊了五官,宽肩窄腰,开始和那张唯一的露脸照片重合起来。   他朝着她走过来,厉声质问:   “嫁给我Trick不好吗,你喜欢他什么?”   “……?”   云欢错愕地看向身边,少年的眉眼在眼前鲜活明亮,他字音清晰:   “我答应你的――”   “你护着他们的信仰,我陪你疯一场。”   “……”   手机闹钟叮叮咚咚的响起,云欢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像是老僧入定,稳稳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刚醒过来的梦,所有的细节还能回忆一遍。   不是。   她为什么会梦到裴颂辞?   她为什么会同时梦到Trick和裴颂辞?   她居然选了裴颂辞?!   云欢深呼吸,胡乱地揉了把自己的长发,呆毛乱七八糟地竖着,像是在嘲笑她这个想法究竟有多无理取闹。   怎么可能是裴颂辞啊。   疯了吧疯了吧真的疯了吧。   这个疯狂的想法,让云欢从七点,抑郁到中午十二点,连着上了三节乐理课都没能缓过神来。   云欢叹了口气,收拾好桌面上的书。   手机跳出最新两条提醒事项。   【Trick四岁了。】   【下午三点,银泰中心,线下见面会。】   见面会是后援会各大站姐联合举办的线下活动,大多是分发些周边,应援手幅等等。   以前在南汀她经常参与,前两天北宁的站姐知道她在北宁,就邀请开个联合的线下福利。碰巧是Trick出道四周年,她便答应了。   慕蓝的语音电话进来,伴随着浓重的酒后疲倦,气息奄奄的。   “阿欢,你下课了吗。”   “你醒酒了吗。”云欢走出教室。   “差不多了。”慕蓝翻了个身起床,“我刚才在Trick的应援站看到线下活动的公告了,你是不是要过去?你别一个人去,我也想去建见世面。”   云欢唔了声:“应该也缺帮忙的人,你去是可以,不过会很无聊,没你想的那么好玩。”   “能让我找个借口走就行。”慕蓝小声道,“你都不知道,他们变|态打算抓我练鼓。裴少看着我都觉得害怕,他抓我练鼓,我都活不到明天。”   云欢轻笑:“哪有那么夸张。”   “就是有。”慕蓝说,“我知道地址,我们直接应援点集合。”   “好。”   Trick虽然是幕后制作人,但是是吃的百家饭。由于爆曲实在是养红了太多糊团,现如今的一线团粉大多都有Trick的粉丝。   之前还有人调侃过,没听过Trick的歌,你都不好意说混过男女团饭圈。   日积月累下来,他粉丝跟半个爱豆饭圈也没区别了。   特别还都是小富婆。   这次北宁的线下活动直接包了商场的中心位置,所有的设备都是临时搭建,类似一个小型的展厅。沉黑色的整体布局,水晶吊灯缀着,偏向梦幻和科技感融合的银色装饰,占满整个商场的广告位的大屏海报。   下午茶连动了边上的咖啡厅,凭超话、打投粉丝认证,消费免单。   慕蓝沉浸在咖啡的香气里,听着边上缓缓弹奏的钢琴,仿佛化身为高端评委。   “音乐很柔和,不错,非常好,看上去很正经。装的一点都不像弹错音的样子。”   云欢站在台阶上,无奈道:“人临时来打工的,你快点过来帮忙。”   “我来了。”   会场内已经提前布置过,沉黑色的墙面贴着气球和唱片封面,全都是这几年大热的曲目。Trick没露脸,站姐直接把那唯一狗仔偷拍的照片弄成磨砂不反光的哑膜弄上去,加上精修,偷拍跟写真似的。   云欢带上周边头箍,上面用黑灰色写着“Trick”。   “你别说,就你们家这应援阵仗,我看了都想原地入粉籍。”慕蓝感慨道,“这谁敢相信,Trick是个幕后制作人。”   “大家都是喜欢他的音乐,想为他做点事情而已。”云欢带上口罩,转身对另一位站姐说,“时间到了,先开放场馆吧。我在这儿审核资格,你们在里面让分发应援物,小卡横幅海报这些,分开按种类顺序来。最后一个线下活动,我来主持。”   “好的好的。”   场馆开放,从验证入口到开始往后蔓延出几大排的长龙,密密麻麻看不见休息的空隙。   慕蓝呆了:“这都是来参加应援会的?”   云欢点点头,“排队的都是,如果顺利的话,九点前应该能弄完。”   “好家伙……我怎么感觉要通宵呢。”   /   大下午,一贯是Trap从昏迷中清醒的时间段。   江易序在楼上转悠了一圈下来,“阿辞,你看见阿蓝那丫头没有?”   裴颂辞在写曲,“没。”   “我打个电话问问,这还抓不到她练鼓了。”江易序说。   电话滴滴地响,直到拨到第三个才被接通。   慕蓝那边很吵,都是杂音,像是进了什么喧闹的大卖场。   “江狗,我正忙着,五分钟有事说事。”   “不是说好今天练鼓吗,你能忙什么呢?”   慕蓝似是在跟别人说话,还能听到云欢断断续续的声音。   江易序:“你跟云欢出去的?”   裴颂辞笔尖一顿。   “我们俩都快忙死了,练鼓的事情明天再说好吗!朋友再见!”慕蓝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   裴颂辞;“她们在干嘛?”   “谁知道,没说。”江易序坐下来刷朋友圈,“好像在银泰,这丫头发了个朋友圈定位。”   慕蓝是干点什么事情就算吃顿饭都想要发朋友圈的类型。   裴颂辞看了眼,透过自拍,那一角的专辑海报显眼,“带了我的专辑?”   “噢,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江易序说,“今天不是你出道四周年吗,各地都在办影院活动,北宁的有场就在银泰。”   裴颂辞对这套饭圈应援,没什么兴趣:“嗯。”   “你不想过去看看?”江易序脑子转得飞快,“有生之年,能参加场自己的现下应援会,这听着多刺激啊。”   “没空。”   江易序:“粉丝都在诶,去听听对你新歌的期待评价什么的不好吗?”   “不好。”裴颂辞冷淡道,“你要去找慕蓝就去,别拉上我。”   “你别没空啊,我一个人过去多奇怪。”江易序手压在他面前的乐谱上,“好像云欢也在那儿,你真不去?”   裴颂辞懒散地往椅背靠,眯着眼睛看他。   江易序轻咳了声,“我的意思是,四周年千载难逢,你给个粉丝福利不好吗?”   裴颂辞似是不耐烦了,站起身往门口走。   “你干嘛去!?”   少年的声音持续冷漠:“放粉丝福利。”   “……”   江易序啧了声。   他刚才说半天都不带动摇的,这粉丝福利感情比兄弟情还重要。   银泰的场馆实在是大,只要是进门的顾客都能看见流动的推广牌。但人也是,多得很,一眼望不见验证口的台在哪儿。   江易序:“兄弟看开点,你看纵横娱乐圈几十年,哪位艺人会亲自排自己应援会的活动的队?哪位?就你!就你独一份的光荣!”   裴颂辞的气场仿佛十二月的寒霜,冻得江易序想原地逃跑。   “……”   /   人群一个个往上排,手上动作就没有停下来过,慕蓝都要变成木头人了。   她毫不顾形象,以纯熟的京瘫姿势靠在椅背上   “阿欢,我麻木了。我怀疑我做梦都是现在条件反射的这句,你好我是XX,负责……”   云欢看时间:“再条件反射十分钟就结束了。”   场馆还要不断进人,她们休息时间顶多五分钟。   云欢在看群内会场的消息通知,感觉到前面有阴影,她脱口而出:“哈喽,我是Trick今天哄我睡觉了吗,负责验证。麻烦出示一下超话认证,或者专辑购买、打投记录。”   手上的消息看完,面前的阴影半天没有动静。   云欢皱眉,刚想让对方快点不要浪费时间,抬头一看――   裴颂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玩味道:   “你谁?” 第39章 陷落浪漫   有些时候, 尴尬找上门的时候,是还有那么点希望逃跑的。   云欢下意识摸着脸上的口罩,她垂下眸,将声音变得哑粗了些:“这个不重要, 请出示一下你的验证。”   慕蓝在旁边看着云欢这通操作, 她犹豫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阿欢同学,我没有戴口罩。再说他们也没有瞎啊。”   “……”   很好, 更尴尬了。   事实证明,尴尬找上门的时候,是逃不掉的。   云欢唯一庆幸的是, 这个挡不住自己是谁的口罩,能挡住自己大部分的神情, 还能维持“只要我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坚定信念。   云欢转被动为主动, 问道:“你们也是Trick的粉丝?”   看看!   看看这个问题问得多好。   大家都是Trick的粉丝, 掉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裴颂辞低笑了声,“算是吧?”   “算是?”云欢, “我需要你们出示一下认证。”   江易序很有兼职经纪人的直觉, 拿出风雨无阻从不断签的超话记录,“我是。”   慕蓝觉得神奇, “看不出来啊,江狗。”   云欢只负责上半场的验证台工作, 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 “算了。这是手环,带着进场领应援物就行。”   根据打投的数额来决定手环的颜色,不同颜色可以领取不同的应援物。云欢直接拿了等级最高的那个给他们。   慕蓝:“你这是明目张胆给他们开后门啊, 这不会被别的站姐说吧?”   “不会。”云欢说,“我打投的记录再帮他们多开几扇后门也是够的。”   再说银泰这么个场馆,不还是她出资搞定的吗。   “嗯,大佬风范。”慕蓝连连鼓掌,她动作忽然僵住了,“大佬?嗯?嗯?嗯???”   江易序啧了声,怼道:“你嗯什么呢,cosplay老黄牛?”   “不是,卧槽,不是吧?”慕蓝睁大了眼睛,“我他妈现在才发现,如果阿欢是Trick个人站的小宝贝,啊她不就是一点也不穷吗!?”   “……”   在另外三个人“你才发现”的眼神里,场面一度死寂。   慕蓝心如死灰,质问道:“不要告诉我,你们早都知道了。”   “是早都知道了,顺便告诉你个新消息。Trap背后的金主,云欢她哥。”江易序继续插刀,“你的反射弧快绕地球一圈了。”   “……”   云欢尴尬地摸了下头发,老实说:“我一直都有在澄清,我不穷。”   慕蓝:“………小丑竟是我自己。”   “……”   云欢试图补救,摇着慕蓝的手撒娇:“今天场里你随便消费,我负责。我请客,你别生气了。”   “我这不是生气,我这是冲击!”慕蓝怀疑自己是个傻子,“我……我先进去冷静冷静。你们逛着。”   江易序:“我过去看看她。”   虽然慕蓝说没有生气,但云欢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问题是,她也没有说过自己穷,这不是谣言传着传着,说真话就没有人信了吗。   裴颂辞笑:“那丫头哄哄就好了,没事。”   “真的吗?”云欢犹豫着说,“我怕不行。”   “她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来找你的,放心吧。”   有了心理铺垫,云欢放心了些,她注意到他没把手环带上:“为什么不带?”   裴颂辞晃了晃手上的咖啡,“你帮我。”   云欢其实想说,她可以帮他拿着咖啡。但看这大少爷的样子,她还是顺手帮吧。   黑色的手环撕开一端,她尽量保持不碰到他手的姿势,慢慢把手环围上去。   他动了下。   云欢本能地按住他的手腕,指节贴合,指腹印在他温热的皮肤上。   “就带个手环,”少年声音含笑,悠悠道,“别占哥哥便宜。”   “……”   明明就是他乱动。   这次的活动是展览形式的,从Trick的第一首歌,到最新的《Shut Up》,每张专辑都做了单独的展示,扫描展示的二维码就能播放音源。   云欢带着裴颂辞看:“我以前怎么没听过,你喜欢Trick?”   裴颂辞漫不经心道:“大概,优秀的人都互相吸引吧。”   云欢忍住了想怼“Trick的优秀比你优秀”这句话,她还要在Trap生存下去。   裴颂辞:“你呢?”   “我单纯喜欢他的歌,”云欢都掉马了,干脆直说,“这首歌,他第一次的自作曲《见雪》。刚开始是发在微博上的,但那时候没粉丝,也没什么人听。”   第一首歌是demo,编曲混音都没完成的作品,词也没填好,时不时嗯哼两下糊弄过去。   裴颂辞回忆了下,那首歌单纯是拿来玩的,后面觉得写得太烂,直接删了。能看到的粉丝,是最早听他歌的那批人了。   云欢:“Trick的作品其实挺神奇的,最早期标榜自己的作品‘积极向上正能量’,可是作品明明都是阴郁森冷的风格,可很神奇,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听他的歌,好像听着听着,就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云欢偏头看他,笑:“像藏着希望。”   早期他太多乐评人对他的指责都是“言辞颓废”、“曲风太过阴暗”,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藏着希望。   裴颂辞垂眸看她。   少女带着“Trick”定制的头箍,上面的字样还有银灰色的灯光,鹿眸晶亮地看着面前只是放着专辑海报的展厅,眼底都是喜欢的光。   她温声说:“他的作品在讲故事,我是听故事的人。我走进,看见他给我画的世界,像南汀晚上的海边,虽然黑暗,也有无边温柔的声浪。”   裴颂辞低头揉了揉后脖颈,笑了笑。   原先他总以为他传达的音乐是他自己的事情,他表达出他的思想,千万人的理解和眼光与他毫无关系。   原来被人理解、被人喜欢的时候,是这么个感觉。   “我觉得,Trick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其实跟你的风格,有那么点像。写最丧的词,做最燃的曲。”云欢顿了下,“你听他的歌吗?”   裴颂辞:“大概,听吧。”   “那难怪,也蛮多音乐人被他影响的。”云欢说,“不过他的风格偏hiphop、dance pop,你们还是有区别的。”   “小宝贝!”那边有站姐和云欢打招呼,“活动开始了,你也过来写吧。”   云欢点头说好,问裴颂辞:“你去吗?”   最后一个活动是写寄语给Trick,有机会的话后援会会保管送给Trick的工作室,不过大多都是放在应援点当展示用。   半天,少年像是在想事情,桃花眸微扬:“着火的小宝贝,是你啊。”   “……”   她就多余应这一句。   云欢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小宝贝是我,但没着火,那压根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裴颂辞眼尾微微勾着,笑意散漫,“不怀好意那样?”   “……”   云欢懒得管他了,径直地往前走,去寄语台那儿拿了两张粉蓝色便利贴。   少女的笔迹工整,标准的楷书,每个字都像圈在方块里的。   【Trick,愿你永远有生生不息的浪漫。】   “为什么写这个?”裴颂辞说。   “大概是因为在人间流浪,需要温柔和浪漫吧。像南汀的海,就很浪漫。”云欢想去看他写的字,被他遮挡了个严实,“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裴颂辞把她的脑袋转了回去,“秘密。”   “能有什么秘密。”云欢小声嘀咕道,但本着教养也没有再去看他写的是什么。   寄语贴在墙面上,粉蓝色的便利贴重叠,只能看到一角蓝色的边际。   /   周边发放进入尾声,云欢坐在咖啡厅里偶尔看一眼群里回报的数据,这次活动连办三天,她就来第一天。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看数据,她小眼神都在看慕蓝。   第一次,她们俩分开了桌坐。大长方形的大理市桌面,俩人像隔了一个银河。   云欢叹气。   她没有什么朋友和哄人的经验,平常都是慕蓝像只百灵鸟在她身边找话题。   云欢看着慕蓝手边的咖啡杯,这次活动咖啡馆是被连动承包的,刚好这家咖啡馆有个自助DIY的活动。   她走到吧台里去拿工具。   裴颂辞:“你要玩这个?”   “嗯。”云欢说,“以前在咖啡馆学过一点基础的拉花,你试试吗?”   “行。”   咖啡杯倒上浓缩咖啡,少女将奶泡缓缓注入深咖啡杯里,轻轻晃动,不过三两下的熟练工夫,一杯漂亮的心型白色拉花注入好。   云欢拿上雕花笔,小心翼翼地在咖啡杯上雕刻好白色花边的“sorry”。   她满意地看着这个作品。   好看。   符合完美主义的标准。   云欢放下雕花笔,去看边上裴颂辞的作品,拉出来的花是一点儿也看不到,就剩下颜色变浅了的浓缩咖啡。   她轻轻皱眉,忍不住说:“咖啡杯的杯口要倾斜一点儿,奶杯离咖啡杯的高度太高了,角度小一点。”   裴颂辞放低点:“这样?”   “不是……我教你吧。”云欢扶着他的手调整位置。   少女身上甜甜的鸢尾花香靠近,柔软的小手带着他的动作走,垂下的眼睫密长,莹亮的鹿眸里染上温柔。   她温声软语地说:“融合的时候要顺时针方向,手腕摆动的时候要稳一些。像这样――”   裴颂辞喉结动了动。   咖啡杯里的拉花已然成型,云欢还有几分小臭屁,“阿欢老师可太棒了,你会了吗?”   她刚放开他的手,裴颂辞突然反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费什么力气地把她往怀里带。   隔着秋季薄薄的长衫,少年温热的胸膛靠着她,说话时低沉的气音落在肩颈,气息铺天盖地地落下。   云欢耳朵晕上粉色,不属于她的气息侵入领地,紧张得不知所措。   “没学会。”少年哑着声,低音炮比往常哪一次都近,“阿欢老师,再教一次。” 第40章 陷落浪漫[一更]   橘色弥漫的落日洒满光影, 无人安静的角落里藏着秘密。   少年低哑的嗓音漫上耳尖,缠得人耳尖发酥。   “阿欢老师,不教了吗。”   “……”   云欢脑海里浮现上无数种要拒绝的话,这样的姿势距离, 对她来说太过界限了。可听着少年特有的烟酒嗓音, 那些成型的字忽然消失在眼前。   心跳似乎开始不受控制。   不是。   人裴颂辞也没说什么, 就是让她教个拉花而已。   总不能因为别人声音好听,她就花里胡哨吧!   裴颂辞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云欢红着耳朵, 强装镇定从他的怀里出来,端上准备给慕蓝的那杯咖啡,“你……你先练着, 下次有机会再教吧。”   裴颂辞看着跟小兔子似的飞速逃离现场小姑娘,他低笑了声。   小朋友。   他手机响了, 陌生的电话号码, 地址是南汀。   陌生来电他会直接挂掉, 因为云欢的关系, 他开始对这个城市有了好奇心。   “哪位。”   “是我,差异少女的苏迎。”苏迎有些紧张, “我有事跟你说, 也麻烦你不要着急把电话挂掉。”   裴颂辞淡声问:“哪儿来的电话。”   “学校……”苏迎说,“我知道你是Trick, 这次《街头音乐》的栏目Trap还有翻盘的可能。但差异的人气不可小觑,我有个办法能让Trap出圈。”   裴颂辞嗤了声:“你在威胁我?”   他想起来苏迎了, 差异那首歌本来是给另一个公司团体的。在录音室抽烟的时候, 她看到了他的脸。   作为等价交换,《Shut Up》也是让她闭上嘴的警告。   “我没有,我只是在提供让Trap损失降到最小的合理方案。”苏迎用力捏着手机, “我可以出错,加上节目恶剪的效果。”   裴颂辞懒声说:“这次想要什么?”   “你的新歌,单人曲。”   裴颂辞弯唇,慢条斯理地说:“你的如意算盘打得有点儿响啊。”   苏迎是个聪明人,且是个非常懂得为自己考虑的聪明人。即便节目恶剪了,拿到他的新歌,她solo新曲出成绩,就再也不用拖着其他几个队员的飞机。   更上一层楼还解决了个大麻烦。   可惜他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喜欢这种聪明人。   少年的声音平静,慢声说:   “祝你们差异少女,能赢得顺利。”   /   云欢把咖啡放在慕蓝的面前,小鹿眸水汪汪地看着她:“我自己做的,你别生气啦。”   慕蓝原本在闲聊,看见云欢过来立刻拿起手机假装在玩,听到她说话,按捺下自己“为什么你还会拉花”的弹幕,小眼神又忍不住去看她的作品。   呜呜呜真好看。   我的室友太棒了吧。   江易序抽走她装模作样的手机,无语道:“你在这玩什么呢,拿反了!”   “……”   慕蓝强大的心理素质并不会让她觉得尴尬,翘起小拇指端着那杯咖啡,细细端详,“不错,还有进步的空间。”   云欢眼前一亮,“你快尝尝味道。”   慕蓝眯了眯眸,半天没动静。   见状,云欢垂下头,有些丧气,像被人丢失在外的小奶猫,可怜兮兮的。   她还是不会哄人,人家还是生气。   “不是,你别呀。”慕蓝看她这样也慌,脱口而出,“那我喝了不是就没有这个花花了吗!我就不能,留下收藏吗!”   “……”   “是这样吗!”云欢眨巴着眼睛,世界都亮起来了,“可以喝,我下次再给你做。”   “哇……嗯。”慕蓝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你别用眼睛对我放电了,这谁顶得住。我没生气……”   云欢弯唇,“好。”   慕蓝满意地品尝过咖啡,她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什么事情三小时顶天了,转眼就忘,俩人又开始变成黏人模式。   /   Trap开会,江易序主持。   “这次主要是聊《街头艺人》的比赛曲目的,大家有什么想法没有?”   “阿辞不是说了用琵琶吗,就是惊艳感没那么足。”白涂敲了敲桌面说,“差异少女肯定是用Trick给的那首成名曲《Shut Up》。”   “词曲的压力都在队长身上。”吴视冷硬地说。   要写出能和Trick对打的歌曲,差异的成名曲还是燃的风格,要让民乐燃起来,还要有惊艳感。   慕蓝听着就头大:“还有我的问题,我的鼓实在是没法跟阿欢的比。作曲的时候,鼓点不能是Trap的重点了。”   江易序问:“阿辞,你目前作品完成度呢?”   “没找到灵感,”裴颂辞在看他们练习的视频复盘,眉头紧蹙,“这是什么玩意儿?”   会议室内一阵沉默。   艺术节是用Loop形式完成的,基本都是裴颂辞掌控全局,对乐队配合度要求没有那么高。但目前他们几个凑出来的效果,实在是烂。   “鼓点还能抢拍,主唱降Key,你们表演的时候和阿欢的琵琶合起来,懂?”裴颂辞把pad扔桌面上,嘲讽道,“是用脚在弹?”   “……”   开会变成开了开批斗大会,一对一的嘲讽,除了云欢谁也没躲掉。   开完会的几天,整个Trap都是阴郁状态。   《街头艺人》的官宣放出,节目组也很会塑造噱头,差异少女官宣完直接宣布PK赛制,“在校生竟大胆PK当红女团”,热搜买了几个,热度直接炒开。   不过对Trap来说,都是负面消息。   白涂躺在沙发里刷微博,“这群憨批都在说什么,什么叫做‘这是哪儿来不自量力的乐队’,还有这个‘但凡心里有点AC数’无语。”   慕蓝:“你那个已经算是好的了,还有来爆黑料的。说什么Trap很社会,想红,特地来炒作的。当初不是苏迎来挑我们的吗。”   “……”   “骂就骂了,也没办法。”江易序无所谓道,“我们本来就难赢啊。”   吴视默默看着不说话,表情凝重。   云欢停下拨弄琴弦的手,“先别那么丧,练习吧。”   “不好练习啊。”白涂一动不动,“阿辞的词曲还没写出来,阿蓝臭水平的打鼓压根就没法用,我们几个连上次艺术节那首都练习不来。还要跟差异少女打,这不就是蚂蚁和大象吗。”   输人不输阵,无论哪一样,现在他们是输得一败涂地。   慕蓝:“反正我们也是去走个过场呗。”   云欢其实很不能理解他们这番理论,在云老爷子从小灌输的教育理念里,“你可以输得用尽全力,不可以输得毫无志气”。   比如Trap现在。   云欢温声道:“我们磨合多了,肯定会比现在好点儿。”   吴视随意划拉了两下贝斯,乐句断开。   江易序:“我看大家都没什么心情,不然就算了?”   “不练习,根本找不到问题。”云欢皱着眉,“难道现在大家都在这说输了,就能输得不那么难看吗?”   “阿欢……”慕蓝小声道,“不是我们不想,是各方面差距太大了。我们也不像你一样,能从头拼到尾。这个配合不起来,是没办法的。”   云欢揉了揉太阳穴,“不是所有东西都是天生的,至少现在不用。”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讲。   没有什么人天生就是该拼的,只是有的事情,你去做了,比你什么都不做好。   “有什么好练的?”江易序随口应话,“小学妹,乐队是团队,不是一个人出彩就好的,你压根没有必要逼那么紧。”   “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很烦。”吴视沉着声说。   白涂闭着眼睛,语气已经有些冷了,“你的琵琶是一绝,但难道我们愿意输吗?进Trap,这里的人谁输过了?压力不一样,你压根就理解不了!”   “……”   两边都不能理解彼此的初衷,整个乐队的氛围就差来点火星子就能随时爆发起一阵燎原大火。   云欢垂眸收好琵琶,转身往后门的小院里出去。   深秋的老槐是金色的温柔,落叶覆上大地弥漫诗意。   云欢伸手去接那片飘飘摇摇的温柔,树木的纹路枯燥,她打断了它对这片大地最后的回礼。   她坐在冰凉的石板凳上,思绪跑偏到八千里之外。   她在来宁音之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团队合作。爷爷总是让她一个人练习,也没有多少朋友。宁音的Trap,她像是闯入另一个世界。   可异类的出现,注定需要新的碰撞。   她太急,他们太松弛。   观念不同,摩擦自然会有。   云欢叹了口气,趴在桌面上看着老槐树,喃喃道:“团队好难啊。”   身后有踩着槐树叶靠近的动静,她一动不动,懒得去管来的人是谁。   身影靠近,眼前突然出现放大版的脸,少年俯身配合她的角度,勾人的桃花眸带着笑意,眼下点的泪痣清晰,薄唇弯起。   她被覆盖在他的阴影里。   “难在哪儿。”   云欢反应了几秒,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来,“你怎么在这儿?”   “送糖。”裴颂辞拿出藏在身后的抹茶奶糖。   一整盒叠起来的,这个牌子是云欢最喜欢的。   云欢:“怎么忽然送这个?”   “哦,蒋乐川送你的那盒我不小心扔了。”裴颂辞坐在她身边,“买新的赔你。”   云欢收下,没多想:“这样,谢谢。”   “躲在这儿生气?”裴颂辞吊儿郎当地笑了声,“阿欢,你发现没有。你一有什么控制不了的情绪,就喜欢躲起来。”   她永远像个不会出现波澜的机器人,完美到挑不出错处。   从来不会让别人看见她多余的情绪。   云欢顿了顿,整理表情,笑道:“没生气,没有躲起来。我就是有点儿想不明白,没有什么大事。”   “是什么?”   没想到他会问,云欢愣了愣:“嗯?”   “你要学会跟信任别人,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是想不明白的。”裴颂辞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吧,哥哥帮你解决。”   云欢任着他动作,讷讷地看着他。   少年和认识的时候没有多大区别,还是那渣苏感十足的大少爷样,可她竟生出一丝犹豫的念头,想去和他分享心理事。   云欢移开眼,“我只是觉得,对手强大与否并不重要。”   “你觉得,他们太懈怠了?”   “……嗯。”云欢莫名生出种自己在告小状的感觉,找补道,“他们平常不这样的,可能是这次太难了。”   裴颂辞:“有想法,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   云欢敛着眸,手里动作不自觉地捏着那片枯黄的槐树叶。   她真的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她想起在亲戚家漂流的场景。   三号家庭有个骄纵跋扈的堂妹,即便她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小,堂妹依旧会百般针对。   那天是堂妹生日,六号办得很隆重,高朋满座,她发着高烧陪了一整场,最后在拆礼物环节忍不住了。   那天嗓子已经哑了,头也是天旋地转,她说:“我生病了不舒服,能先上楼吗?”   她听见堂妹发火:“真扫兴,她以为她是谁啊?住在我家的寄生虫,还有脾气了!?”   云欢停了脚步,她问:“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我可以――”   “谁稀罕你陪?弄得像我在求你似的!”   “……”   那时她便觉得,说出“你”,带来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从那天起,说话的度变成了考量。   她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脑海里走无数遍可能。这句话,会不会让他们不开心、会不会伤害到别人或者会不会不喜欢她。   她要用很多的力气、很敏感的心思,才能让自己在陌生的环境生存下来。   就像手里的黄叶,她要保持住华丽,不然等烂漫的春褪去,她便成了枯黄的地被,任人踩踏。   这便是这么多年寄人篱下,带给她的礼物。   “他们都是朋友,朋友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感受、情绪。”裴颂辞放轻了声音,像是在哄小孩儿,“和人相处不必如此顾虑,他们都很喜欢你。”   云欢苍白地问:“可该说些什么?就像今天一样难堪的场景,我们会有争端、吵架、隔阂。”   “当你跨过隔阂,才能奔赴山海。”裴颂辞笑着说,“若是遇上人心跨不过去的隔阂,只能证明他们的山海星辰不是你的归途。”   “――阿欢,不必把错归结在自己身上。”   云欢张了张唇,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话像缓缓腾升的清茶,温柔熨烫开她心里积攒的皱褶。   以前的人生,爸爸妈妈不教她,爷爷只教她琵琶。   在每个人都希望她去扮演“懂事听话”的路上,第一次有人告诉她,那些她小心翼翼斟酌过的语句,原来是可以脱口而出的。   那些小心翼翼,不该是她的错。   院里起风了,风卷着满地的金黄流浪,最后拂起少女垂在耳边的发梢。   云欢有些不喜欢这阵风了。   砂砾进了眼睛,弄得她想哭。   “我……”云欢揉着眼睛,声音有些哑,“你这样显得我……更像没长大的小朋友了。”   裴颂辞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眼尾,眼神温柔:   “那就留在我身边,慢慢长大。” 第41章 陷落浪漫[二更]   云欢能做表面功夫, 深层功夫实在是没有。   道理她都懂,该说的确实――   难以开口。   以前还要担心会不会玩到大半夜扰民,这几天氛围死气沉沉到可怕。   云欢这么习惯尴尬的人,都有点习惯不了。手里的琵琶弹不出味道, 情绪不对, 水平比往常差了一大截。   她演奏完, 喃喃道:“爷爷,我知道弹得不好, 刚才轮指没处理好,但我这两天我太累了……”   一反常态,平常她犯一点错误都要把脸皱着成苦瓜的云老爷子, 反倒笑嘻嘻地,“老头子我又没说要骂你。”   “啊?”云欢怔住了会, “您说什么?”   “感情在你眼里, 爷爷我就是这么个严厉的人啊?”老爷子说, “阿欢, 宁音还是有一点适合你,琴里有人情世故了。”   云欢默默在内心吐槽, 平常爷爷也没点不严厉的样子。   “以前爷爷总说你, 弹琴太完美。”老爷子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说, “去北宁一趟,能改正你这些臭毛病, 倒也是极好的。”   云欢其实不太懂老爷子说的概念。   以往爷爷给她的评价就是“完美像是机器”, 能用最纯熟的技巧去表达出一首曲子,但毛病也在这儿,她的琴无法和作曲者感到共鸣。   讲白了, 就是机械。   她对曲子的感情理解,多半用于老爷子死命灌输理念,和她死命练习揣摩。   云欢问:“可我刚刚明明弹错了,也没有以前弹得好。为什么会是进步了?”   “很多曲弹不好,是人生阅历和经验。你出去走了一趟,可能认识了新朋友,学了新知识,阅历增长,对曲的理解也自然更通透。而且,谁说你进步了?”老爷子睨了云欢一眼,“知道自己弹错还不好好练?”   “……是,爷爷。”   老爷子嘱咐道:“在宁音能学到东西是好,不该玩的不该去的,不要让自己分心,明白吗?”   云欢:“嗯。”   现在爷爷算是默认她可以在宁音上学了,可一旦爷爷知道她在Trap玩流行摇滚,她会当场被打包回南汀,回到那个小寺庙里面壁思过。   电话结束,云欢把琴收好下楼。   裴颂辞在一对一的复盘,平常都是纨绔子弟在裴颂辞这儿跟熄了火似的。   这大概就是纨绔头子的本事吧。   复盘快结束,慕蓝伸了个懒腰,“师父别念了别念了,我都快秃了。这首曲我保证能练下来,不然我明天就叫蓝慕。”   江易序:“我看你啊,趁早改名吧。”   底下哄笑一片。   “阿欢练习结束了啊,过来吧。”慕蓝朝着云欢打招呼。   云欢点了点头,她那颗敏锐的小雷达又开始作妖了,很清晰的,她下楼的那刻轻松的氛围转瞬即逝。   大家避开了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怕尴尬那样。   她也觉得,很尴尬。   裴颂辞揉了揉她的头发,“别乱想。”   云欢垂眸应了声是。   “我说件事情。”裴颂辞说,“明儿个周末,去团建,为时两天。地点定好了,人不准缺。”   “团建?!”慕蓝震惊了,“卧槽,那是不是不用练习了?”   白涂:“Trap加班小队,立刻原地解散!!”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没睡醒。”江易序无情地戳破他们的幻想,“阿辞那套别墅里,该有的乐队设备都有,练习谁都别想落下。”   “……”   美好的团建一时间听起来,就不那么美好了。   正巧今天周五,随便收拾收拾就能出发。团建的地点在里宁音不远,开车过去方便。   慕蓝挽着云欢的手,走在队伍后面,“你别想太多啦。白兔哥他们也急,只不过这次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针对你的意思。”   云欢闷闷地说:“知道。”   “你别难过,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慕蓝说,“你看我这个半吊子水准的都在好好练习了,我肯定能帮你劝动他们的。”   江易序:“别闲聊了,阿蓝你上谁的车?”   白涂的车是四人座,裴颂辞开的那辆帕加尼。   慕蓝想跟云欢一起,能让云欢和白涂他们拉进点距离,顺便在车上当个活跃气氛的。   “江狗,不然你过去和裴少一辆?”   “阿辞那样,像是想让阿序上去的吗?”白涂偏头问。   云欢知道他们话里不是这个意思,大脑却忍不住把一句话翻译上十几遍,“我过去吧。”   “诶……阿欢!”慕蓝没喊住人,偏头过来瞪了眼白涂,“不会说话就少说。”   “我又没说错。”白涂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嘀咕道,“阿辞就差跟花蝴蝶似的勾引阿欢了。”   “……”   云欢坐进车内,她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绿影,摩天大楼占满了高处,低低轰鸣的引擎声就像她被搅得乱七八糟的心情。   裴颂辞看了她眼:“还在想?”   “嗯?”云欢回过神来,“没有。”   “那像是没有的样子?”裴颂辞说,“边上有糖,自己拿。”   云欢愣了几秒:“你不是不喜欢吗?”   在Trap久了对他的喜好也略知一二,连在Trap练习的时候她都戒掉了带糖的习惯。   透过玻璃映衬进的五光十色落入少年眼底,他漫不经心道:“你喜欢就好。”   /   云欢伸手揉了揉眼睛,昨晚睡不着通宵练琴,现在上车没多久她就睡着了。还睡了一路,外面从天光大亮变成落日余晖。   云欢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从座位上坐直身子,肩膀上的外套顺势滑落。   这是刚才,裴颂辞身上那件。   烟蓝色的卫衣外套,带着他身上的干净的冷松香。也不知她睡了多久,似是也沾染了他的气息。   云欢把外套整理好放在臂弯,心里还在想等下自己这个路痴该如何摸索到和他们会合。   刚下车,少年身后是橘色落日,他指尖燃起往上袅袅的烟雾,懒散地看着周边的绿影,颀长的身影融入浪漫。   像是在等什么人。   少年的视线抬起,映着余晖遥遥相视,红色的枫叶飘摇落地。   他那双眸子,像盛着秋日温柔,化不开的深情。   云欢走过去把衣服还给他,“在这儿干嘛?”   她注意到,他拿着烟的手远离了她。   “等你。”   云欢讷讷地应了声,她很守时间观念,基本没人等过,“你可以叫醒我的。”   裴颂辞轻描淡写:“想看你多睡会儿。”   “……”   云欢眨了眨眼眸,刚睡醒的雷达迟缓,少年低沉的话语潜入心底。   他说的是“看”?   没来由地,耳朵红了些。   凌团建地点在平谷,算是北宁少有的安逸,乘着观光车上山,遍地枫叶融合暮霭,漫天橘色染上枝头绿叶,风吹便能化了都市喧嚣。   云欢闭着眼睛,凉风灌入神经末梢,清醒又自由的味道。   也多亏了这景,她也不需要去管那些难忘的尴尬了。   边上很清晰地传来一声“咔嚓”动静。   云欢回过头,正巧看到裴颂辞还没来得及放下去的手机,他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眼睛看,仿佛偷拍的人不是他。   云欢有些想笑,觉得这个场景太似曾相识了,跟她那次开闪光灯的偷拍没有任何区别。   “应付裴爷爷?”   裴颂辞正看着手机,也没直接回她的话,“记录。”   云欢理所当然的认为是Trap团建需要的记录:“我们直接去找他们吗?”   “他们在玩山地滑车,我们过去太晚了。别墅集合。”   “这样。”   观光缆车到了,慢悠悠地走在林间小路,往前望是席卷幕布的山,空旷无际的天。不远处是钟声低鸣的寺庙,黄墙灰瓦独立林间。   云欢的视线定格在那儿。   裴颂辞问:“信神?”   云欢回答得很果断,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信。”   裴颂辞挺意外的,“看起来可不像。”   “你不信我说的吗,我挺信的。”云欢虔诚朝圣。   滴滴答答的雨忽然砸在衣袖上,转眼夕阳变成猝不及防的惊喜,骤然而起的雨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云欢伸手去接雨水,“下雨了,神也不信我。”   灰蒙的天色勾起淅淅沥沥的回忆,打在手背上的雨滴格外的疼,像每一次过往给她带来的教训痛楚。   她想起那一句贯穿她人生的“灾星命格”。   从北宁到南汀的爷爷家,再回到北宁的平谷。   神还是不信她。   神不偏爱她。   冰冷的雨滴钻进她的手心,少年温热的手掌覆盖在雨滴上。   那点冰冷的雨水连同痛处的回忆被慢慢融化,湿腻的触感游|走在指尖。   云欢错愕了几秒,少年牵着她的手,她被他带着走。   “你说了,我就信。”朦胧的雨雾为少年的眉眼氤氲开水汽,低沉的声音越过,“小朋友,不知道躲雨的?”   云欢生出些奇怪的念头。   裴颂辞像是她随遇而安里的意外。   他总能打破她那些灰色的记忆。   /   雨送的这份惊喜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云欢的行李和慕蓝的放在一块儿,然而慕蓝他们还没回来。   地毯下错落着一片水渍,云欢站在门口,在思索该如何是好。   裴颂辞拿了件干净的毛巾,直接盖在她的头上。   白色遮挡了视线,云欢能感受到少年摩挲在发间的手,她有些不自在,伸手扯下挡在眼前的毛巾。   “我自己来吧,谢谢。”   裴颂辞轻轻嘶了声,像是对她这个态度有些不满意。   “能照顾好自己?”   “可以……我又不是三岁小朋友。”云欢垂眸擦着头发。   这大概是他的房间,灰沉的色调和裴宅那栋差不了多少。   “和小朋友也没什么区别了,小朋友。”裴颂辞带她到衣帽间,“选衣服,这件?”   云欢扫过一圈,犹豫不决,“我穿,不太合适吧。”   裴颂辞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慢声问:“你确定,不穿吗?”   “……”   雨滴的黏腻感蔓延上来,云欢才发觉即便刚才用他的外套挡了雨,现在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大半。   少女慌乱地拿浴巾遮住,从耳根到后脖颈都蔓延上粉色。   “裴颂辞!”   少年低哑的笑声落在耳边,勾得人心里发麻。   “哥哥听着呢。”   “……”   流氓。   /   裴颂辞让云欢在室内换衣服,他在门口等。   楼下乒乒乓乓地动静传来,闹腾得很。   慕蓝:“这雨下得敢在突然一点吗?裴少阿欢呢?他们俩回来没有?”   白涂说:“没回信息呢,也不知道裴大少爷把阿欢小白兔哄去哪里了,心疼小学妹。”   慕蓝听得不大开心:“怎么就我们阿欢就是裴少哄的了?我看大蒋也不错啊,而且对人多好。再说阿欢和裴少看着就,不能成。”   他们聊着,有往楼上走的动静。   “差得天南地北的。”吴视冷淡地插话。   “看吧,吴哥多聪明。”慕蓝欣慰道,“他俩怎么可能在一起,就算蒋乐川和阿欢在一起,都比裴少的可能性大。话就放在这儿,如果不是,从今往后,我叫蓝慕好吗!”   话音刚落,慕蓝很惊喜地看见靠在墙边的裴颂辞。   少年衬衫湿了大半,松垮地敞开着领口,深邃的锁骨上晕着水珠划过的痕迹,指尖的烟迟迟未燃。   下一秒,云欢穿着男式衬衫,仔细一看,还是裴颂辞的同款,从――裴颂辞的房间里出来。   她没看见他们,眨着小鹿眼,乖乖地往裴颂辞身边凑。   “不奇怪吗?”   裴颂辞视线略过慕蓝,帮她折着衬衫的袖子,对着云欢说话的声音缱绻,像是在哄着情人。   “很漂亮。”   慕蓝:“……??”   /   倾盆大雨逐渐平息,雨后的平谷弥漫青草香。夜晚别墅里的流光开启,亮荧铺满阶梯围成星城,烧烤架上滋滋的响动。   就是这动静,也救不了这阵死寂。   慕蓝拿着烤串的夹子到处乱戳,把气全都撒在无辜的烧烤上了。   江易序实在看不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夹子:“蓝慕,这烤翅是有什么罪?来这儿接受你二次死亡折磨。”   “你就让蓝慕撒会气吧,我回去一定要告诉慕叔叔,她女儿改姓了。是吧蓝慕?”   “……”   云欢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到白涂他们一直往这儿瞟的眼神,她低头看折了好几折的衬衫袖子。   “行李来了,我去换个衣服。”   裴颂辞按住她的手腕,不动声色:“麻烦。”   正聚会,云欢也不好坚持,“行吧。”   白涂他们凑在慕蓝那儿烧烤,一群人有说有笑的。云欢隔着大老远都感觉到了冷战的尴尬。   好在第一波烧烤结束,火锅也开始热气来了。   云欢问:“在室外吃,如果下雨了――”   “你就是顾虑得太多。”慕蓝把烧烤放在她面前,“你想,下雨了我们在进去也来得及。这儿外面景色这么好,因为一场要下不下的看不成,多可惜啊。”   云欢观察到,Trap其他队员都没有意见。   在这件小事上,就能体现她和他们的不同了。她习惯制定完美计划,按部就班;他们拥有她最喜欢的少年气,随心自在。   服务员摆上甜品,慕蓝瞪大了双眼:“今天下的是红雨吧?裴少居然在餐桌上点甜品了?”   “卧槽!阿辞转性了?”白涂惊讶道。   “你们不是喜欢吗。”裴颂辞把那盒满是少女心的粉色桃桃蛋糕放在云欢面前。   这话配上这个动作,简直是敷衍到极致了。   哪儿有你们。   只有云欢。   等大家一起坐上桌,氛围比分开烧开的时候还要僵硬下。前几天的摩擦还没过去,谁心里都存着事儿,少爷们也不像愿意低头的性子,装模作样玩手机不开口。   吃饭吃着吃着,就真的只是在吃饭。   一场没完没了的冷战。   慕蓝把喝完的啤酒放在桌面上,嘭的一声像是个拉开序幕的警铃。   “我真是受不了了,虽然这个办法土了点,转酒瓶转到人说一个自己的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必须答。”   “……是很土。”江易序说,“能不参加吗?”   “不能,就现在、Right now,go go go。”慕蓝说着,桌面上的酒瓶开始转动。   玻璃瓶在桌面上转动出声响,绕了一大圈的酒瓶晃晃悠悠地停在江易序面前。   “我随便说个Trap历史?当初阿辞找我玩乐队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就是玩玩,那时候连我都不乐意来。结果这人愣是三天写出曲,还在Livehouse一炮而红,我屁颠屁颠就住在Trap里了。”   “我也想起来了,”白涂笑着说,“最开始我们不也是合不起来,阿序的吉他solo烂的要命,吵起来还打了一架。”   云欢忍不住问:“你们也会吵架吗?”   吴视:“会,经常。”   Trap刚成立,只有江易序跟裴颂辞是认识的。白涂说话容易上头,吴视又不爱说话,确实是玩玩的态度,不听指挥屡教不改。   云欢偏头去问裴颂辞:“那你怎么解决的呀?”   “solo。”裴颂辞言简意赅,“他们菜。”   虽说乐队队长并不需要每种乐器都会,但他是个异类,从小就跟宋嫣玩音乐长大的,而乐器这东西玩多了总有共同的地方。   这么每场打击下来,人就安静了。   云欢想起上回在琴房里被他的琴技血虐,忽然庆幸自己是学琵琶的了。   “我们每个人都碰撞过矛盾。团队磨合,这是都会出现的。”裴颂辞揉了揉她的头发,慢声说。   他是在告诉她,不必担心那些莫须有的东西。   这个土味的真心话转着转着,原本尴尬的氛围被慢慢打开,瓶子停在云欢面前。   云欢下意识去看身边的裴颂辞,少年朝她挑了挑眉。   裴颂辞压低了声音,吊儿郎当地靠在她耳边说话,“怂了?”   “我才没有。”云欢立刻反驳道。   裴颂辞轻笑了声:“证明。”   证明就证明。   她哪儿怂了。   她完美主义云欢还能认怂吗。   云欢喝了两口啤酒壮胆,举起酒杯跟他们敬酒:“关于接这次《街头音乐》的节目,我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谢谢大家愿意给我撑场面。”   云欢干脆得很,一饮而尽,江易序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原本还在回美女消息的白涂尴尬地咳了声,坐直身子,“这么突然,大家是队员也是朋友,没有必要这么客气。”   沉默寡言的吴视点头,“嗯。”   云欢没有刚才那么犹豫了,她说:“我知道对现在的Trap而言,差异是个很强劲的对手。Trap是只小众乐队。但对Trap而言,琵琶也是流行度小的乐器。对比之下,输赢是常事,真要论起输赢,在艺术节我们便该一败涂地。我始终觉得,只要我们竭尽所能,或早或晚,总会有发光的一天。”   很多人都想问,也觉得她这个专业琵琶第一的人,不应该进入到这这种流行乐队里面去胡闹。   可她想的就是要流行的结合。   当《街头音乐》这个节目出现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考虑的并不是差异多么强大,她想的是这次舞台可以做到真正的让大众见到琵琶流行音乐。   岁月会洗涤过痕迹,年轻人对民乐的不能只停留在小舞台和晦涩难懂。   就像苏迎说的,大街小巷里在听的是流行歌曲。   音乐鉴赏能力参差的社会,而先把门打开,便尤为重要。   她来北宁、来trap,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学着,让这晦涩以年轻人能接受的方式,走进大众视线。   想法听起来太荒谬,她的机会不多,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浪费。   可能裴颂辞说得对,有些事情,靠一个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我一直都没说过,我很喜欢Trap,这里有很棒的乐手,有很完美的作曲作品和很好的朋友。”云欢说,“有人告诉我,朋友是可以表达想法的。我想问,这次的舞台,你们愿意陪我玩一场吗?”   晚风过树梢,林间沙沙的响动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云欢没敢看他们的表情,她心脏都紧张得快跳出来了。她是个胆小的人。有的机会用一次,就是她全部的勇气了。   “为什么不陪……我陪!”慕蓝率先拍桌,“我一个学古筝的都来玩鼓手了,上次的loop是真的精彩,既然有这样的舞台,为什么要白白浪费。”   江易序沉思了会:“都是输,不然完成小学妹的心愿,输得漂亮点?”   白涂犹豫不决,“可是,我们……”   “我答应。”吴视难得话多,“云欢的琵琶很好,我们的实力也不差,不想输。”   “行吧行吧,我也不当坏人,练就练。”白涂举起啤酒,“我也把话说前头了,前几天在Trap我的态度也不好,小学妹见谅。”   “别说那些有的没得了,话都在酒里了。”江易序说,“喝不完是小狗,阿辞,配合点儿!”   冒着气泡的金黄酒杯碰撞,玻璃发出叮铃声响。   风再过林梢,卷走几日来的忧愁沉闷,它听见少年人的肆意热血。   “Trap输也会输得漂亮!”   /   酒色晕染霓虹,烧烤的炊烟袅袅盘旋,热闹混杂着隔壁咿呀的昆曲,一直未停歇下来。   江易序正在处理这难弄的烤鸡翅,“今天这么喝下去,肯定会喝多的。”   白涂疯起来没有底线,慕蓝又是个人来疯,几个人碰一块连带着云欢,不一会儿两箱啤酒就剩下个底儿了。   明明都喝醉了,举着啤酒瓶还在硬撑。   白涂的酒上脸,“干杯!我把阿欢当妹妹,不就是想推广个琵琶吗!哥哥帮……帮你,差异少女有什么可怕的,干就完事儿了!”   还自带个捧哏慕蓝:“干就完事儿了。”   小姑娘水汪汪的鹿眸看着他们,软声道:“你们刚才输了,别转移话题,快喝呀。”   “……”   江易序感慨:“我也真没看出来,小学妹还有灌醉他们的本事,之前喝酒都没看她闹成这样。”   “破防了。”裴颂辞说。   小姑娘走哪儿都带着层薄膜,像是院里那颗百年不动的老槐树,漫长无际的常青叶,永远也不知疲倦似的。   现在到了秋季,红叶飘摇落下,倚靠大地。   她开始相信Trap。   江易序从裴颂辞轻描淡写的这三个字里,分析出了无限可能,他用手肘碰了碰裴颂辞。   “呦,对人小姑娘观察这么仔细呢。”   裴颂辞弯唇笑了笑,没说话。   江易序一眼便知,问:“你是不是,真看上人家了?”   烧烤架上的鸡翅快好了,滋滋的弹出声响,火花透过架子升腾起。   少年的声音漫不经心的,“看不出来?”   “嗯?”   裴颂辞:“我以为很明显了。”   平谷的枫叶红了,晚秋的明月皎洁落在少女的身上,她双手托着下巴,鹿眸里晶亮得装载了星星,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们说话。   枫叶兜兜转转掉落在她发间。   她不知道,少年偷偷藏了一份温柔在枫叶里赠予她。   “我喜欢她。” 第42章 陷落浪漫[一更]   这次喝酒闹得厉害, 酒瓶散落一地,桌面一片狼藉。吴视和白涂俩跟对称的葫芦娃似的趴在桌面上,慕蓝还聪明点摇摇晃晃地说自己叫“蓝慕”。   几个人似醉非醉,还在念叨着“怕什么输, 干就完事儿了”。   江易序负责处理那几个醉鬼, 很有眼力见地把云欢留给裴颂辞照顾。   少女盘腿坐在沙发里, 啤酒瓶贴着粉嘟嘟的脸颊,眼神清明地望着天边皎月。   看起来倒不像是醉了。   裴颂辞想拿走她手里的啤酒, 云欢早一步预料到,动作敏捷的避开了。   少女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抢我的仙女棒!”   “……”   裴颂辞顺着她的话说, “我带你的仙女棒去维修。”   “仙女棒为什么要维修?”云欢眯着眼睛,认真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   “……”   “看着是挺傻的。”裴颂辞揉了揉她的头发, 弯着眸说, “知道我是谁吗?”   “唔……裴、裴队长?”   裴颂辞纠正道:“阿辞、哥哥。”   “阿辞哥哥?”小姑娘扬起小梨涡, 笑了, “我看你也挺像个傻子的。”   “……”   裴颂辞还真分不清,这小姑娘是醉了还是没有。   云欢摇了摇头, 白皙的皮肤染着圈淡淡的粉色, 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   “你想要仙女棒?”   “嗯。”   “跟我换。”云欢拉着他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 “我想听你唱歌。”   裴颂辞任由她拉着,懒洋洋地说:“你喊声哥哥, 就唱。”   “什么都会唱吗?”云欢问。   “想听什么?”   静了会, 裴颂辞正等着这个骗来的小姑娘喊哥哥,结果下一秒――   她看着他,无比真挚地问:“爸比, 你会唱小星星吗?”   “……”   沉默,是今晚的裴颂辞。   云欢还唱着中英混合版的:“Twinkle twinkle 小星星,一闪闪 little star。”   大概是音乐生的本能吧。就这么离谱的情况下,音准还是在的。   裴颂辞揉了揉太阳穴,被气笑了。   “真是,败给你了。”   云欢盯着裴颂辞看了会,也跟着笑起来:“你好温柔诶,都不生气。”   裴颂辞听这个词汇陌生:“温柔?”   “嗯。”云欢仰头看着星星,慢声说:“小时候我喜欢听这首歌,可是爸爸嫌我吵。他们都很凶,跟你不一样。”   晚间沉沉的钟鸣,悠扬且繁重的声响。   是那个寺庙的钟。   “就像那个钟声一样。”小姑娘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喃喃自语,“他们说,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会喜欢我。他们好吵,真的好吵。”   “阿欢。”   裴颂辞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云欢愣愣地回神,少年掌心的温度比她的耳朵还要高些,严严实实的覆盖住,温暖顺着掌纹蔓延。   沉闷的钟声被隔绝在外,耳边的声音嗡嗡作响。   她听不见那些烦躁的声音了。   沉闷的天际迎高而上的烟花盛放开,少年在热烈的烟火前。   “我的喜欢比他们的厌恶,要深。”少年明亮的桃花眸盯着她看,缱绻的嗓音哄着她,“哥哥在,别怕。”   /   因为一场彻夜喝醉谈心,团建计划骤然改变。原本是说出来玩儿,结果大家都很有默契,即便一夜宿醉,第二天一大早就早排练室集合。   唯一算得上玩的活动,只有下山的时候走了次玻璃栈道。   两座遥遥相望地大山隔着吊起长桥,吊桥周围空荡无处倚靠,往下俯瞰是云拢着山的缥缈,往上是一望无垠的苍穹。   垂直向下几千米,山海无所依。   云欢不恐高,相反,她还蛮喜欢极限运动的。   这种脚踩云间的感觉,对她而言就如履平地。   少女在吊桥是蹦蹦跳跳的,长长的桥龙摇晃不止。   慕蓝被吓得心脏病都要出来了,“阿欢,照片拍好了。你……你别在崩了。”   云欢见慕蓝是真害怕,也没在闹事,老老实实地走在后头,刷照片。   她习惯性点开Trick常年不发的微博。   刚巧刷新出个小红点。   【Trick:小朋友不恐高。】   配图是一张剪影,只能看见观光缆车一角,女孩飘扬落下的发梢。   太模糊,看不清是谁。   云欢翻了下微博热评。   【来了,课代表来了。Trick喜欢的女生,年纪比他小,喜欢吃甜食,送过爱马仕,现在还不恐高。谢邀,这就是我。】   【楼上注意点儿!你这么说我吃醋了,我老公还得特地来哄我。】   “……”   虽然都是些打闹的评论,但也能总结出信息点。   Trick有在意的女孩子。   云欢扶着吊桥绳索,呆呆地望着山谷下漂浮的云。   能被Trick喜欢,真好。   那他就能写情歌了。   应该比裴颂辞那首酸酸甜甜的《风月告诉你》还要浪漫些。   云欢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闪过几个破碎片段。   她喝醉酒坐在沙发里,少年捂着她的耳朵。   说了些什么。   嘶――   记不起来了。   云欢回眸看裴颂辞,视线正好碰撞在一处。   像是注视了她很久的那样。   少年的眸子天生带着情意,静静注视人的时候,即便不说话,都是种明目张胆的深情。   让你以为你是他浓墨化不开的偏爱,这大概就是渣苏吧。   走在边上的老大爷在放昆曲,戏腔悠扬通透,似是山间歌唱的百灵鸟。   云欢跟着轻轻哼了几个调子。   裴颂辞问:“你会昆曲?”   “皮毛本事。我爷爷听,耳濡目染。”   夏日乘凉的午后,云老爷子时常在院里提着老式的小电视,咿咿呀呀的昆曲随着轻轻扇动的摇扇,或是南汀本地悠扬的南音。   她就坐在旁边,学着他们唱了一二。   裴颂辞弯了唇角,那明目张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云欢被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裴颂辞握住云欢的手腕,明亮的眸子映出她的倒影,理所当然道:“我恐高,你牵着我走。”   云欢愣了下:“……嗯?”   “为了照顾某个小没良心的,我哄了人一晚上。她今天连过个桥,都不愿意让我牵着,”裴颂辞微微俯身,悠长的气息落下,“小朋友,你说哥哥可怜吗。”   “……”   你直接报我名字得了。   云欢耐不住这人耍无赖,今天穿着卫衣,让他牵着也没什么。   隔着一层布料,少年的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环过她的手腕,他像在玩儿似的,指尖稍稍用力,便能禁锢她的动作。   在她要发火想甩开他前,少年的声音慢悠悠地落在耳畔。   “这儿好高,哥哥害怕。”   “……”   你哪儿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云欢努力无视这人在边上没有什么感情的喊害怕。   慕蓝恐高,江易序陪着她走在后头。   慕蓝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死抓着江易序不放,“阿欢又不恐高……裴少牵着她干什么?”   闲庭信步的江易序看笑了,“你没听见,阿辞说他害怕吗?”   “他害怕??”慕蓝翻了个白眼,“当初去蹦极的裴颂辞是鬼吗?”   /   节目表演在即,回到宁音上课,行程自动变成了宁音和Trap两头跑。大家忙到,聊天群里都是:【在?集合。】   云欢习惯早起,但慕蓝是喜欢赖床的性子。然而前两天,云欢刚睁开眼睛准备去洗漱,慕蓝已经打着哈欠在书桌前钻研谱子了。   大家没日没夜的练,在一场会输的战斗力求输得漂亮。是件很傻的事情,可很幸运,有一群朋友陪你一起傻。   比赛日。   节目是一起录制的,差异少女选址在北宁的大学城,正好是晚高峰。提前了一个礼拜各种横幅滚动宣传路演节目,效果也很好,场地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原定的安保数量加强了一倍。   Trap要做赛前采访参,比起白涂那颗绿色的寸头和吴视一句话不说的沉闷性子,导演一眼选中云欢到室外采访。   少女乖乖地站在镜头前,背后是荧光滚动过的宣传条“差异少女突袭路演!”,边上时不时还传出咖啡影院车机械声“差异少女《Shut Up》的出演,来到大学城即可免费观看。”。   在这个环境下,小姑娘鹿眼清凌凌地望着采访姐姐,“这样可以吗?”   采访姐姐心都快化了,在内心疯狂哀嚎到底为什么要让这个小姑娘来承受这个降维打击。   “可以可以。云欢同学第一次上节目,就是和差异少女这样强劲的对手PK,有同学老师给你们期待吗?”   “有。”云欢笑着说,“不过他们对我们没做期待,说输了也没关系。”   今天风有点儿大,云欢耳侧的头发拂过脸侧,透过黑色发梢的缝隙,她影影绰绰地看见那边的场景。   少年咬着烟,青白的烟雾朦胧了侧影。边上还有个穿着热辣的苏迎,她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很甜。   云欢想起那次在摩天高楼,苏迎和裴颂辞表白的场面。   他们好像是认识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   采访姐姐跟着云欢的视线走,笑着问:“听说Trap和差异少女颇有渊源,是苏迎吗?”   云欢移开眼,淡声答:“可能是吧。”   “我们之前了解到云同学是民乐琵琶专业的,怎么会想要加入Trap这个流行乐队呢?”   “……”   采访结束,参赛选手有单独的观战间,三百六十度都是镜头围着。差异少女要做备采,Trap就是小众乐队,对比之下显得格外清闲。   慕蓝新奇地望前面凑:“开始录制,我们不是不能说骚话了吗。”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玩意儿。”江易序吊儿郎当道。   外头流动宣传车飘摇而过,车子停下,给粉丝派发咖啡奶茶。   白涂还很没脸没皮地拿了两杯贴着差异少女头像的咖啡,“来,尝尝他们钱的味道。”   云欢尝了口,皱眉道:“他们的钱好苦。”   “……”慕蓝说:“我发现你们心态是真的变好了,往常这个时候白哥应该反手就是三俩咖啡车围了差异。”   “他围了。”吴视冷不防道。   慕蓝转眼一看,差异的咖啡车边上绕了一圈应援车,从蛋糕到甜点,一应俱全,“……白哥还是你白哥。”   只可惜,这砸钱的效果也不太好用。粉丝都是冲着脸来的,光顾Trap的都是LiveHouse的老粉丝了。   外头乱糟糟的秩序维持好了,大屏幕里推开空镜,从表演舞台的中心店往高处拉,密麻紧布的人群像望不到尽头。   这便是流量效应了。   临近冬日寒风萧肃,差异少女穿着青春活力的百褶裙入场,苏迎是差异的C位,半露香肩,另半边是火红蓬松的蝴蝶结,衬的肌肤如白雪。   尖叫声爆发,热烈的欢呼席卷到舞台每一个角落。   少女眉眼自信张扬,舞步精准卡住每一个节拍,像是只历尽千帆蜕变的漂亮蝴蝶,飞过颤颤巍巍的悬崖峭壁,走过浩瀚江河,坠落在人间。   北宁的风卷起的寒潮,已阻止不了蝴蝶翩起的羽翼。   她活着了她想要的模样。   红衣鲜艳,万众瞩目。   她亦不再是南汀无名海边,会陪她彻夜长谈星光与理想的苏迎了。   云欢静静地看着台上自信的女孩儿。   她也曾偷偷祝福她。   我好庆幸,你再也不用为五斗米折腰。   《Shut Up》最后的音符落下,镜头定格在少女笑颜如花的一刹那,掌声席撼动十月尾的寒凉,   无可否认,这是她们最成功的一场表演。   白涂自带美女鉴赏系统,眯着眼睛鼓掌,“有一说一,今天苏迎太亮眼了。水平是平常的好几倍,难道是个人来疯?”   “不管她是不是人来疯,我是快疯了。”江易序叹气,“这个舞台会成为经典吧,我们越来越难了。”   裴颂辞写的《Shut Up》,是以最不被看好的小女孩出发,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少女,自信、张扬,这都是现在的苏迎。   “唉,少说废话。阿辞去哪儿了,又半天没看见?”   云欢:“我出去透口气。”   他们表演在差异之后,演出场地说是在商圈附近,但那块地方是公园,他们的演出时间完美避开了高峰期,人流量差异太大了。   云欢现在也懒得去算这些,既来之则安之。就是脚上这双高跟鞋磨脚,脚后跟被磨破了,走路像踩在针上。   云欢皱着眉,想找个长椅换个环境松口气。   前边的通道口忽然打开,少女明媚,和边上的队友有说有笑的,她们的视线看了过来。   她听见苏迎说:“我遇到朋友了,你们先过去吧。”   苏迎身上还是舞台上那套红媚的蝴蝶结露肩裙,她挑眉道:“在这儿干嘛?”   “找个清净地方。”云欢不甚在意,“可惜没找到。”   “进了北宁,哪儿来的清净地方。”苏迎自嘲地笑了笑,“适应不了,你就趁早回到南汀。再磨炼几年,顶着‘琵琶大师’孙女的名号,你也能和现在一样享受到被人吹捧的感觉。”   云欢的脚后跟磨得生疼,站着都觉得不舒服,她忍着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苏迎反问:“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来北宁玩儿的。阿欢,我比你真诚,我想要什么从来都不需要遮掩,就像这次节目的冠军。你该感受到了,你所喜爱的东西,对比之下,到底有多么的不堪一击。”   云欢懒得说话。   “就像今天注定会输的Trap。我一开始选好的路,绝不会错。”   云欢听得想笑:“你到底是想告诉我民乐小众,还是想证明你自己的选择?你若坚信你的答案,你又何必像我证明?”   摇摆来去,到最后又变成了南汀的那个苏迎。   云欢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苏迎爱琵琶,她知道。而来北宁之后,苏迎再也没有表演过琵琶。   总有人行过大漠孤烟、奔月而去,到达纸醉金迷的摩天高楼,回首才想起追寻不到的绿洲。   苏迎被这句话戳到了痛脚,闲适的神情龟裂开,“云欢!”   “别嚷嚷,我听得见。”云欢淡声道,她抬了抬下巴,“你身后还有工作人员在看,小心点儿。”   苏迎调整好表情,压低了的话语却是咬牙切齿的,“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云欢弯着眉眼,温声道,“我不明白你易碎的自尊心,还是我不明白你的后悔?”   苏迎的脸色如同被外头侵袭了的寒风,通道里的围栏撤开,是原定的感谢粉丝见面的环节。   她没在和她废话,她们擦肩而过。   苏迎望光的方向走去,字音刀入耳廓。   “你的伶牙俐齿,最好和你烂场的表演一样精彩。”   苏迎笑着和拥挤进来的粉丝打招呼,云欢没来得及分辨,蜂拥而来的人群撞过她的肩膀。   六厘米的细高跟,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撞击。   云欢很清晰地听见扭到脚踝时的咔嚓声,她脸色煞白,从脚踝蔓延开密密麻麻的疼痛,脚后跟的针眼顺着血液流动。   错杂拥挤的人声越来越远,她往暗处走。   扶着墙,指节像是要嵌进墙壁里。   云欢深深呼出口气,额间止不住地冒冷汗。   临近傍晚,风钻进她冰冷的肌肤里,疼冷交织。   她不止在原地停了多久,眼前覆盖下一道阴影,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垂着眸看她,“怎么了?”   云欢脸色泛白:“没事,有点站不稳而已。”   裴颂辞蹲下身,少年的手掌印在她的脚踝上,粗粝的指腹出碰过她的脚踝,滚烫的温度灼烧得她不知所措。   猝不及防,裴颂辞将人拦腰抱起,滚烫的温度从脚踝延伸到腰间,少年气息铺天盖地地笼在她身上。   云欢睁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紧攥着他的衣服,有些恼。   “裴颂辞!”   “不是站不稳。”   少年没有戳破她那些小心思,漫不经心道:“哥哥抱你。”   /   这条走廊到休息室的距离,原来这么漫长。   云欢晕乎乎地靠在裴颂辞怀里,不必再行走于针尖,少年滚烫的体温阻挡环绕着她的冷风,似乎只要他在,她便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大概是因为太疼了,她才会有这样荒诞的念头。   慕蓝原本还在帮白涂画个能勾引到美女的妆,还未下笔,看进来人的动静都呆住了。   “好家伙,你俩演偶像剧呢?”   裴颂辞把云欢放在椅子上,他脱下她穿着的那双黑色高跟鞋,脚后跟被磨出一道血痕,横在少女冷白的皮肤上。肉眼可见,脚踝已经厚厚地肿起一块。   慕蓝看得倒吸了口气:“我的宝贝阿欢,是怎么出去一趟变成这样的?”   “被撞了一下,没什么事的。”云欢还有心思扬起笑脸安慰别人。   裴颂辞沉着声问:“阿序,医生带来没有?”   好在这节目组安全措施做得好,随时有医生就位。   冰冷的塑胶手套触碰着云欢的脚踝,她下意识撇开头,不敢去看。   裴颂辞轻轻抚过她的发梢,温柔的话语顺着进入耳畔,“别怕,忍忍。”   云欢脸颊有些热了。   医生说:“扭伤得还挺严重,脚抬高放在椅子上,先用冰袋敷着,最好赶快去医院拍个片。”   白涂惊叹了声:“可是医生,我们等下还要参加节目。”   “你们这么多人,总有个能上场的。”医生顾病人安危,“她现在这个状况,脚点地都会疼,怎么跟你们去表演?”   “……”   送走医生后,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云欢的部分根本就没有人会,然而没了琵琶压根就不精彩。”江易序瘫倒在沙发里,有些烦躁,“我们最近是得罪哪儿路神仙这么难?”   “阿辞呢,有没有替代的法子?”   裴颂辞顿了下:“效果会差很多。”   “……”   冰敷的时候不能穿袜子,北宁十月尾的寒气渗入骨髓,云欢却不觉得有半点儿的疼。   她根本,没有心思去顾虑这些。   “我能上场。”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别胡闹了,这可是关节受伤,如果因为这落下后遗症怎么办?”白涂严肃道,“我们都明白这比赛对你的意义,但身体远比一次比赛重要。”   “刚才医生都说了,最好不要再乱动了,静养。”   云欢揉了揉太阳穴,她开始痛恨高跟鞋了,“我真的没有关系,这次的曲子我是重点。如果因为我,大家这快一个月的努力白费了,那才真的是个笑话。”   慕蓝劝:“可是你有个部分是要站着的,别说站了,你说话字音都在抖,等下要怎么唱?”   裴颂辞低声说;“阿欢,不用勉强。”   “这不是勉强。”云欢一字一顿,“即便你们今天拦着我,我爬也会爬到第二个会场。”   这一个月里,他们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次次见到了凌晨四点的北宁。   从嘈杂到井然有序到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交替,他们练习的旋律便会在脑海响起。   他们竭尽全力地向前奔跑拥抱尽头,哪怕目的是去撞别人已经撞过的线。她也绝不会允许自己,跌倒在这里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街头音乐》的第二次转场录制开始,小公园里过客人来人往,停驻地却只有坐下遛狗的时候老大爷。   这人太少了,就安保工作比差异快了一倍不止。   裴颂辞扶着云欢走上舞台。   虽说是用轮椅推着过来的,等真正站起来的时候,少女的脸色依旧惨白。   裴颂辞面色凝重:“你还好吗?”   “还好呀。”云欢弯唇,笑得还是很甜,“队长,你总不能比我个小姑娘都怕疼把。”   吴视眉头快拧到一块儿去了,猛男都见不得她受这个委屈,“比哭还难看。”   云欢煞白的脸色冒着点点红晕,真挚道:“我真的,很想上台。”   白涂实在忍不了了:“操,要不然真算了吧。这个破表演值得你这么折腾自己吗?你看看台下,有几个观众在听。”   “值得――”   空旷的公园里,满眼金黄的银杏盛放,灿烂的枝丫顺势垂下,温软地覆盖在地面。   裴颂辞看着她,少女轻亮的字音顺着滑入耳廓。   少女的发梢被日光镀上金黄的光芒,水盈盈的眸子纯粹干净,她弯唇笑了笑,比来临的秋日还要浪漫。   “我爱这舞台,即便台下空无一人。”   /   偌大银杏铺垫而成的舞台,音箱线错杂凌乱,台下听众三三两两。   差异作为同期录制嘉宾,也要有在备战间的镜头。队友表演完毕,现在都是以看热闹的心思在看Trap。   “最新消息,刚才工作人员说那位弹琵琶的小姐姐脚扭伤了还坚持上台。”   苏迎侧目:“扭伤?”   “好像还挺严重的,坐轮椅过来的。”主舞说,“这么拼干什么呀,这看着压根就不能赢。”   领唱声音嚣张:“遭报应了呗。那天丢脸得我都不想出门见人!今天正好让他们感受一波,什么叫做不战而败。”   “……”   这场舞台裴颂辞不上,他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在台下听他们演绎他的作品。   少女换上缎面月纱的汉服,浅灰雪纺的纱面缀着祥云,橘色的光影沉下,金色的光泽衬得少女像月下出尘的精灵。   她看向边上的队友,弯唇笑了笑。   他很明显地捕捉到,他们眼中的光。   不止是云欢,是所有人。   Trap像回到了那年十八岁的秋天。   他们几个混不吝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几把乐器,安静无人舞台角落,演出了人山人海的热血。   都说人长大了,会被磨灭掉少年气。   可他们好像不会。   耀眼夺目地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和志气相投的朋友一起奔跑。   只要演一首曲子,那便是十八岁的秋。   芳华满地,万人空巷。   鼓点轻轻敲打,电吉他弦声缓缓拨动,低沉轻快的旋律盘旋公园,温柔叙述秋日寄语。   “当我再次来到人间后”   “夏雨霜花繁华温柔 ”   “当我走遍街头巷尾后”   “彷徨无措不见自由”   低沉的声线划分悲秋,热烈舞台上的光影流转。台下三三两两的听众纷纷侧目,开始往舞台中央靠拢。   低沉的声线混入,琴音骤然拔高,少女垂着眸,素手芊芊琵琶注入灵魂,声声哀鸣。   “枷锁束缚身影”   “言语狙击清明”   “怎么无人再演奏我的声音”   空旷的场地就是天然的回音器,节目组镜头拉高,开始从街角有闻声而来的听众。   备战间。   差异少女的主舞坐直了身,愣愣道:“这个曲,怎么这么伤感……”   “不止,他们乐队配合得太好了,每个人都在状态。云欢琵琶音色绝无仅有,不是燃炸的风格,出其不意走反路,直接炸了。”   “等等,为什么云欢那儿有麦克风?!这是要――”   琵琶将曲调的悲鸣发展得淋漓尽致,骤然停静。江易序最后一句歌词落下,少女空灵飘渺的高音掀翻会场,戏腔一开口,便注定是穿透心扉的绝响。   “台下空无一人/ 我与风月零星”   “我独唱悠悠声/ 愿还有人聆听”   哀鸣的琵琶声转而温柔,伴着少女强大穿透力的戏腔,琵琶在她手里像是活了过来,化作词中人。   从悲凉到祈愿,一曲响彻江海。   曲音已落,少女跌坐在椅上,底下的掌声哑然。   表演结束,台上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去看云欢,慕蓝第一反应想过去扶。少女脸色发白,朝他们笑了笑,示意没关系。   这次的表演是真的耗尽每个人的全力,他们不在乎输赢,只想要留下一个好的舞台。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空荡的舞台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填满了人群,他们眼底满是错愕。   极大的震撼力,无人回神。   录制导演给了个眼神,摄影师急忙调转镜头给观众。   “这是什么神仙弹琵琶?刚才那个弹琵琶的小姑娘唱的时候,我都要以为是琵琶成精了。”   “这首歌也写得巨好啊,视角就是琵琶吧!我第一次琵琶、戏腔可以和流行玩得这么好!”   “团队配合太绝了!琵琶出尽风头,也没有谁输它一等!”   “曲子大虽然哀怨,却不小家子气。大气磅礴,国风就是牛|逼!”   “……”   路演全是临时组件,每个团队都是自行排练,导演组没看过彩排,压根就没想到这次会有这么炸的舞台效果。   “我感觉到,这期节目一定会爆。”   “我也感觉到了,云欢一定会爆。小姑娘太能忍了。”   云欢受伤了,站立唱歌还要负责和音,最初开始唱戏腔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她的抖恰巧,让曲里的悲伤更重。   这便是被努力眷顾着的人。   录制结束,云欢是真的站不起来了,掌心里都是刚才忍痛掐着的细密指痕,耳边的声音变得不真切。   台下好像有人在欢呼,听不清是在为谁。   眼前多了道阴影,少年把她抱入怀里。   熟悉的冷松气息。   裴颂辞敛眸看她。   小姑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小小一团缩在她怀里,袖子的薄纱抚过他的手背。   明明已经思绪混乱,她还不忘轻声说:“对不起,我没有把你的作品唱好。”   裴颂辞说:“你完成得很好。”   云欢迷迷糊糊听见他缱绻的声音:   “――是我有史以来,最好的作品。”   /   后来,节目播出后,云欢不负众望,爆燃走红。   事后播放的一小段采访。   “云欢同学为作为琵琶专业的学生,为什么想要加入Trap这个流行乐队呢?”   银杏枝头,少女身后金黄笼罩,“是想请大家给我一个机会。”   云欢直视着镜头,鹿眸晶亮,“让我用手里的琵琶,用不一样的方式讲述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悠悠历史。”   她在分享她的浪漫。 第43章 陷落浪漫[二更]   云欢并不知道外面那些铺天盖地的消息, 等醒来时脚踝已经打石膏被吊起来了,再近距离一看,病床前围了一堆人头,还是五颜六色的。   像极了围着悟空念经的师父。   慕蓝震惊:“她醒了!醒了!呜呜呜我的阿欢醒了。”   “她就是忍了太久疼晕了, 怎么搞得像她进ICU似的。”江易序拍了下慕蓝的头。   云欢撑着床想起身, 刚起来还是没力气, 手险些打滑摔下去。好在裴颂辞的反应快,扶着她坐好了。   少年皱着眉:“别逞强。”   云欢小声说谢谢, 她偷偷打量着裴颂辞的神情,总感觉他像是压着火的样子。   又是谁惹这个大少爷了。   裴颂辞:“你脚踝骨折,这几个月静养, 不能下地走路。”   “……?”云欢紧张道,“我可以练琵琶吗?”   白涂听到这句话都被逗笑了:“阿欢真是绝了, 自己这样第一句话居然是琵琶。”   云欢摸着头发, 总感觉裴颂辞的眼神又沉了些。   “我就是, 条件反射。”   “阿辞可太了解你了, 提前帮你问了,可以。”江易序说。   云欢越过人群去看裴颂辞, 少年走到旁边倒了杯水, 垂着眸看不清神情。   “谢谢。”   “跟你聊个新消息,咱走红了。”白涂把手机递给云欢看。   5G时代网速实在是快, 路演形式总会有几个人路透。有位小可爱拍摄了云欢的单人focus在发布在某社交平台,标题【来看琵琶精灵是什么样的】。   发布几个小时, 直上平台热门。   “呜呜呜小姐姐是真的漂亮, 还多才多艺,这琵琶连我这个门外汉都听出来牛逼。”   “好有气质,学琵琶的人气质都这么好吗!我也想学了!”   “没人夸戏腔吗?真的好绝!”   云欢神经还有些钝:“他们在说我?”   慕蓝欢呼道:“当然是你!节目组本来让人联系删除了, 结果其他平台盗的删不完,反正你是走红了宝贝!”   “行了,人看过就回去,她要静养。”裴颂辞眯着眸说。   后面直直袭来一阵寒意,Trap的队员飞散。   病房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安安静静的氛围更显得诡异。   云欢直接问:“你在生气?”   “没。”似是觉得这个回答剪短,裴颂辞补了句,“来这儿烦。”   云欢点点头。   毕竟是医院。   裴颂辞:“以后凡事以自己为先,知道吗?”   云欢觉得他这话跟训小孩儿似的,“嗯。”   她咬着吸管喝水,摸出放在窗床边的手机,继续看消息。   居然,在微博热搜的末尾看见自己的相关词条。   #学琵琶的女生多有气质#,点进去都是她的照片视频。   裴颂辞拿走她的手机,云欢下意识想去抢,奈何没有少年手快。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裴颂辞:“小朋友这么自恋?”   “才不是。”云欢声音提高,“我是看他们说想学琵琶,有人要学琵琶了诶,你敢相信吗?”   她幻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面,有更多的人能学琵琶,更多的人去听传统乐器的声音。   这一天真的来了,她被冲击得晕头晃脑的。   裴颂辞顺着她的话说,“不敢相信。脚不疼了?”   “不疼。”云欢伸手,“你把手机给我我就不疼了。”   “拿好。”裴颂辞眉梢扬了扬。   云欢现在迫切地想要手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裴颂辞,少年把手机放在她掌心,冰凉的后屏触碰不到一瞬,她立刻抓住。   那点冰冷忽然暖化。   她握住的是少年的手,指腹直接相触,他掌心的温度温热,手掌直直地覆在她的手上。   似乎,他牵住了她的手。   裴颂辞抬眸看她,桃花眸里的烦躁被笑意取代,慢悠悠地说:“小朋友,怎么牵上手了。”   “……”   云欢动作僵硬住,门口传来动静。   裴老爷子站在病房门口,跟上次一样笑容和蔼:“老头子又打扰你们谈恋爱了啊。”   “……”   “继续,继续。”裴爷爷笑得快看不见眼睛了,“别把爷爷当外人。”   云欢红着耳朵,跟触电似地把手伸了回来。少年低低笑了声,距离近,磁性的声音晕得人不知所措。   笑什么笑!   流氓!   “爷爷,您来得可太是时候了。”裴颂辞吊儿郎当地说。   “我这不是着急来看阿欢吗?”裴爷爷看着她伤口,“伤的不严重吧?你小子也是,怎么照顾人的?”   云欢:“爷爷,是我自己摔的,不关他的事,而且也不怎么疼了。”   老爷子乐呵呵地:“这还护起来了?我这都还没骂他呢!”   裴颂辞懒声说:“爷爷,阿欢可心疼我了。”   “……”   “打扰一下。”门口陈瑾墨西装笔挺,提着果篮,像是匆匆而来的,“听说阿欢摔伤了,想来看看,没想到爷爷的动作比我还快些。”   刚才插科打诨的氛围骤然冷却。   裴颂辞眯了眯眸,眼神里透着些冷意。   “你俩有事出去说,我跟阿欢聊。”老爷子看他俩这状态就觉得烦,提醒道,“这是医院,都注意点儿。”   陈瑾墨温声应:“好的爷爷。”   这家私立医院带着小花园,十一月转动,寒风盛行,卷得地上的小草摇曳不定。   “我是来看病人的。”陈瑾墨扶了下金丝眼镜,慢声道,“也恭喜你们,Trap这次的表演出圈了。我也挺意外的,你们关系看起来不错。”   裴颂辞靠在长椅上,神色倦怠,“你家住海边?”   “只是好心来恭喜的,虽然差异输了,DH有我的股份,但你们让节目提前火了。也算是渔翁得利。”   裴颂辞敛着眉眼,懒得应。   “说真的,云欢演出了你作品的八分精髓,”陈瑾墨说,“想起来宋阿姨还没走的时候,大概也只有七分。”   少年偏头,视线冷得像冰。   “别这么看我,实话实说罢了。”陈瑾墨笑,“那你呢,这么多年过去,你羡慕他们能在台上玩音乐吗。”   裴颂辞脑海里的画面在不断回放。   从那个破碎的病房,再到那个破碎的家,世界被割裂开,砸到地上划出无数的血痕。   “抱歉,我忘了。你上不了台。”陈瑾墨转身,讽道,“能护下云欢,不还是过不去那一关。”   /   病房的落地窗能看见外面的场景,隔着道厚厚的玻璃,她都能感受到他们来要打起来的氛围。   云欢咬着苹果,为了不让裴爷爷察觉,小眼神忍不住地往外面瞟。   “别看了,没事儿。”老爷子悠悠道,“他俩从小打到大的,也没见谁弄死过谁。”   “……”   说出这句话是正常的吗。   “当初阿墨刚来裴家的时候,还很喜欢黏着阿辞。不过阿辞那个臭脾气你也知道,隔三差五俩人就打起来。”老爷子说,“后来阿辞被他母亲带离家,才算消停。”   云欢有些懵:“离家?”   “离婚之后,阿辞跟的妈妈。”老爷子回忆过去,“阿嫣是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嫁进来就算是半退圈了。后来生了场大病,治疗耗尽大半积蓄。她偏偏一身傲骨,死活不接受钱。最后还是阿辞那孩子凑的。”   云欢不知道这些过往,她一直以为裴颂辞是大少爷本少爷。   那样的窘境,一个高中生。   他要怎么负担那么多钱。   云欢忽然想到,他们给过她看的酒吧驻唱。在录音室没日没夜地改曲,那些他总看起来困倦疲惫的日子,好像找到了答案。   老爷子长叹一口气,“阿辞脾气倔,跟他妈像了个十成十。那几年过得乌烟瘴气的,阿嫣的精神状况特别差。最后还是我亲自去,才把人接回裴家的。”   云欢眼前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缩影。   少年奔走于学校医院酒吧三点一线的生活,当日子已经压抑得人喘不过气,他还要分开自己的精力,去照顾人。   灰蒙蒙的天,北宁老是有这么厚重的雾霾,弄得人压抑极了。   老爷子的话点到为止,接着说了几句宽慰她好好养病的话就走了。   云欢的上需要住院几天,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身边每个人陪,它以往的日常都是练琴练琴练琴,这一下闲下来她还真不知道能干什么。   手机滴滴震动了声,微博提醒【您的特别关注发微博了】。   【Trick:小朋友在做她喜欢事。】   微博评论他补充了一条。   【Trick:但她受伤了,很烦。】   “救命啊妈妈,我是关注了个什么博主!这谁能看得出来Trick是制作人,这不是恋爱博主吗?”   “好家伙我老公又在夸我了,真是受不了。老公别夸了,快点写歌!!!”   “一人血书,有没有人知道这个能让Trick这么花里胡哨的小朋友是谁!”   “……”   云欢默默地“血书”评论下点了赞。   嫉妒心本能。   她怎么感觉天天被Trick喂狗粮,都这么惨了他都不放过她。   冬天日落得早,外面阴沉沉一片。   病房的隔音不算好,走廊里小孩的啼哭声不断,孩子的母亲在边上不停温柔的安抚。   云欢想翻身,但半条一点儿知觉也没有,行动一点儿也不受控。她索性直接把被子拉到头顶盖着,睡觉。   果然,医院这种地方太会勾起人的回忆。   她也有点儿想她快一年没见过的妈妈。   只有那么一点。   一点点。   即便她知道,她的妈妈并不会向外面的妈妈一样,那么温柔耐心。   脚踝传来酸楚,像是被人用绳子两端紧紧地勒着。被子里的气息不流通,沉闷地压着呼吸,她疼得眼角酸涩,却又好像没有那么想哭。   也有可能,是一个人在安静的医院太伤感了。   被子的一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少年低哑的声线传来,温温柔柔地扫荡了这一室的阴霾。   “小朋友,能把这掀开吗。”   云欢将被子拉到鼻梁处,两只眼睛盯着他看。   “你怎么回来了。”   裴颂辞轻笑了声,问道:“以为我走了,才这么难过?”   云欢撇开眼,不自在道:“才没有。”   “还以为是舍不得哥哥。”裴颂辞扶着她坐起来,字音懒懒地拖长,“小朋友没良心呀。”   少年的阴影覆盖在她身上,云欢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   他声音轻飘飘地落进耳膜,“哥哥还这么疼你,哥哥有点儿可怜啊。”   “……”   云欢看见他放在边上柜子上的袋子,里面好像什么乱七八糟的有,switch、拍立得、星黛露、小型简单的乐器,还有保温盒。   “你出去,是买这些去了?”   “嗯,怕你无聊。”裴颂辞说,“想玩什么拿什么。”   云欢随手抓起个小孩玩的钢琴,键盘上画着不同的笑脸,指尖按下去,“do”的声音响起。她心里忽然腾升起很奇妙的感觉。   说不清是什么,心跳莫名开始加速了。   裴颂辞打开保温盒,清粥小菜的香气温暖了这空荡的屋子。   “这几天只能吃清淡的,张嘴。”   云欢不适应这么被人照顾:“我能自己来,不是伤到手没关系的。”   裴颂辞垂眸看她,懒声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生病的人是有特权的。”   云欢想了想,其实没有。   “那现在有了。”裴颂辞把粥递到她唇边,“老实享受哥哥的照顾,明白吗。”   云欢没再说话,安静地享受他的照顾。少年漫不经心的,神情却很耐心。   温热的粥入胃。   云欢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   “不知道,什么都谢吧。”云欢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你是我来北宁之后,最想感谢的朋友。”   来北宁之后,他真的帮了她很多很多,每一次的舞台,每一次的意外。   她好像总是在享受他的照顾。   “朋友?”裴颂辞笑了声,意味深长。   云欢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裴颂辞的气息压了下来,烟草味的侵略性尽显无疑。   他看着她的眼睛,桃花眸泛着情意,看人时总感觉倍感深情,像是在勾引人。   “男人对你好,”裴颂辞气音延长,字音清洗入耳,“可不只是为了当个朋友。” 第44章 陷落浪漫   北宁夜幕降临, 医院窗户里窥见外面的大厦高楼,萤火高耸入云。走廊外头哭闹的小孩声不见了,来来往往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安静。   云欢的思绪像是打了结的毛线团,乱糟糟地缠在一起。她解不开, 不知该如何反应。   刚才平息了的心跳又开始作乱, 强烈明显的不受控制, 像小鹿。   一下一下。   清晰有力。   不是朋友,是什么。   云欢慌乱地移开话题:“我吃不下了。”   裴颂辞没动, 静静看了她几秒,少年低哑的笑声飘在心间,像是立体环绕的低音炮。   “小朋友。”   他明明没说什么, 她却紧张得连动作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云欢捏着手里的玩具钢琴,她的指腹反复在上面摩挲, 等移开一看, 键盘上面画着的小脸还浮着害羞的红晕。   仿佛是在说她自己。   少年出去处理保温盒, 她那真乱七八糟的心跳才算停歇。   云欢轻轻呼出口气。   劝说自己千百遍不要多想。   是裴颂辞自带的撩人功能太强了而已, 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   没!有……吗?   云欢烦躁地按下这个键盘玩具,极不和谐的音符发出噪音。   她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只小白兔, 被裴颂辞骗了还跟着他的想法走。   /   云欢心不在焉, 游戏机在她手里只有重复死亡的过程。她抱着那只星黛露躺在床上,耳朵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裴颂辞在问医生注意事项。   少年音色是天生的烟酒嗓, 说话会比常人更低些,还特别有磁性, 偏偏这嗓子听起来又不是老成的低哑, 满是少年气。   作为一个声控,她是真的喜欢他的声音。   这老天追着喂饭吃的人,要继续唱歌该有多好。   她肯定会在粉Trick的同时, 当他的后援会站姐。   想着想着,又想起他那句“可不是为了当个朋友”――   不行。   她就是Trick的唯粉、死忠粉、绝不爬墙粉。   “不玩游戏,在想什么?”裴颂辞开门走进来。   “……没。”云欢偏头看他,“你不回去吗?”   裴颂辞整理她身上乱糟糟的被子,低声说:“留下来照顾你这个小朋友。”   云欢讷讷地应了声。   大概是刚才的那阵尴尬劲还没过去,她不知道该跟他聊些什么,病房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云欢点开手机歌单,随手点了首歌。   本来应该是Trick的歌,她手抖点到了宋嫣的那首《风月告诉你》。   女人的声音极为具有穿透力,唱情歌时的声压迅速在病房里徘徊开。   “云雾无声弥漫海浪”   “风月静静穿过身旁”   “云雾笼罩爱意”   “风月轻声藏匿”   一时间,各种和宋嫣相关的故事涌入脑海。云欢慌张地想去找音乐暂停键,她刚碰到手机,裴颂辞握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手的温度有些凉。   “听吧。”   蔚蓝海面涌起的声音,如听天籁。宋嫣的声音和唱功太好,技巧不会让人觉着浮躁,声音具有叙事性。   天生该唱歌的人。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了。”裴颂辞弯了弯唇角,“他们不敢放,我也不敢。”   他的话语很轻,云欢脑海里的某根弦像是被人轻轻抽动了一下。   “抱歉,我不是……”   “抱歉什么。”裴颂辞敛着眸,说,“是你在,我才敢听她的声音。”   云欢不会安慰人,不会提问。   她大多时候都是扮演者聆听者的角色。   “那一年她的精神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她说感受不到别人爱她,没有人在乎她。她只想唱歌,只想这么唱到死去。”裴颂辞声音很低,“她求我写一首,情歌。”   背景音里,女声低音浅唱,似是伴随着翻涌而起的海浪,波澜拍出浪花,再慢慢潜入人心漫游。   “我偷偷在风里看你”   “我躲进云雾 / 扮演一个人的独角戏”   “海浪淹没声音 / 希望风月告诉你”   “我好喜欢你”   那一年,宋嫣已经是强弩之末,时常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周围的人是谁。她只认得两个,一个是裴父,一个是音乐。   她对他的定义是,一个会给她写词写曲的机器。   宋嫣把他关在房间里,强迫他写。   那时住的是出租屋,楼下小贩五点半会准时在学校门口开始叫卖,用破旧卡带的大喇叭喊“玉米,香甜的玉米”。   阴冷狭小的储物间,破旧喇叭传出的字贯穿他所有青春期对写曲的回忆。   歌曲的副歌骤然停止,云欢按了暂停。   小姑娘的脚还吊着石膏,皱着眉看他,像是自己被欺负了似的,“那就不听了!这有什么好听的,一点儿都不好听,拒绝听歌人人有责!”   裴颂辞失笑:“这是我写的歌,妹妹。”   “对不起……忘记了。”云欢卷着缕发梢,找补道,“听还是很好听的,你写的都很好听。”   裴颂辞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还在转动的专辑封面,那是宋嫣最后一张海报。   “那首歌是我写给她的。”   以他的视角。   写给她的情歌。   宋嫣总说她感觉不到有人爱她。   她把自己代入了主视角送给了裴父,他把自己代入了主视角赠给宋嫣。   在他年少懵懂的情感里,这是他理解的爱。   音乐便是这样,千百万种理解。后来变成了暗恋告白的情歌,他也想过,本质上没有差别,都是喜欢与爱。   云欢在心里阅读理解过裴颂辞现在的情绪,不像是介怀的样子,她说:“虽然说Trick不写情歌,但我觉得,你的歌和Trick的歌一样好听,真的。”   从艺术节到现在,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是真的敬佩他写歌的能力。   虽说这次出圈的是她,可她演奏的还是他的作品。   他和Trick一样,有直接让人翻红的本领。   裴颂辞:“你这么喜欢Trick啊。”   “嗯。”云欢加重了语气,“我觉得你和他一样厉害,就证明你也很厉害。我可是从Trick微博的第二个粉丝。”   “第一个呢?”   “微博新手指南。”云欢想起这事儿就觉得生气,“它占了我第一个粉丝名额。”   “……”   裴颂辞眉眼里的烦躁慢慢散开,他笑:“等下我移粉?”   “你移粉我也不会是第一个粉丝呀,你又不是他。”云欢重新开switch的游戏,小人在海边慢悠悠地抓蜘蛛。   裴颂辞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他忘了这小朋友啥也不知道。   “商量个事儿。”   云欢还在看这个蜘蛛,小东西特别狡猾,她得全神贯注,慢慢按住键盘走过去,“什么?”   “少喜欢点Trick。”   云欢眯了眯眸,这小东西还往前跑呢,“为什么?”   少年平静地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嫉妒。”   “……”   啪嗒一声,那小东西跑掉了,她的网捞了个寂寞。   云欢茫然地看裴颂辞,少年神色看不出波澜,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说似的的。   今天是他不对劲,还是她不对劲。   怎么感觉,老是话里有话的。   周围安静了会,裴颂辞的手机响了,裴老爷子打的视频电话。   “阿辞,你们那儿还好吧?你有好好照顾阿欢吧?”   裴颂辞把镜头转到云欢那儿,云欢乖乖地喊了声爷爷好。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在回去路上,有件事儿我觉得还是得解决一下。阿欢啊,医生说你多久不能下地来着?”   云欢还没反应过来,她没注意自己康复时间。   裴颂辞:“两个月。”   “我又不是问你,着什么急啊。”老爷子继续说,“两个月呢,你看你们学校又没放假,阿欢上学住宿舍,总不能麻烦慕蓝那不靠谱的丫头照顾她吧?这儿哪儿成啊。”   裴颂辞很会接话:“爷爷您说。”   “是吧,我是觉得。阿欢你干脆搬到阿辞那儿住得了,你别看这小子混不吝,他可会照顾人了,保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   云欢是真的有种,被老爷子安排明白的感觉。   云欢:“爷爷,我觉得我可以――”   “你不行!”老爷子很有戏,手机拿远了些,“我手机没信号了,这儿怎么听不见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裴颂辞散漫道:“老爷子身体不好,不能惹他生气啊。”   “……”   云欢重新躺在床上,那个微妙的感觉涌上来,开始让人变得不知所措。   她试图进行最后的咸鱼挣扎:“我还是挺能照顾自己的……能不去吗?”   少年就在她的病床边,是她一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房间里关了灯,黑暗一片。   “不太能。”   云欢无奈地“啊”了声,“我感觉,你和爷爷说的话,是可以的。”   裴颂辞:“但我不太乐意。”   “……?”   云欢不明白,她现在算是半个瘸子。他这大少爷少照顾个人不是挺好的吗。   裴颂辞说:“我乐意伺候你。”   云欢脱口而出:“为什么啊?”   少年笑了声,低哑的漫进心扉,像是落入冰河的小石,圈层融化灰色冰层。   “刚才那首歌,最后一句是什么。”   “最后一句?”云欢被他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想了想,“希望风月告诉你――”   她话音戛然而止。   最后一句。   希望风月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窗户口留了些许缝隙,风顺势卷了进来,被吹开的蓝色窗帘能瞥见天边皎月。   室内静悄悄的,黑暗里的感官格外明显。   云欢对视上他的眼睛,窗外的风似乎卷起的是她的心跳。   “我很喜欢你。”裴颂辞看着她,声音温润地说,“我在追你,小朋友。” 第45章 陷落浪漫   云欢害怕是因为骨了个折, 导致现在出现了强烈不切实际的幻想。   裴颂辞和她,告白了。   她偷偷掐了自己一下。   嗯,会疼。   外头还是很静。   裴颂辞漫不经心地笑了声:“吓到了?”   “……没有。”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从小到大被人告白的次数少之又少,第一次好像是在初中阶段, 那个男生说什么很喜欢她弹琵琶的样子, 要在一起。   云欢当时就觉得挺滑稽的, 哪儿有什么人是要因为喜欢弹琵琶的样子在一起的。   于是她回了,她说:“我爷爷弹琵琶也很好看, 要介绍你们认识吗?”   她是挺认真的。   毕竟云老爷子的琵琶在南汀无人能比。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告白的人都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打回去。后来被排挤孤立,也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那现在呢。   现在她总不能跟裴颂辞说:“那你去喜欢风月吧。”   “……”   云欢感觉她脑海里的那个毛线团越来越乱了, 乱到都快把她自己缠住了。   裴颂辞笑了下:“你有喜欢的人?”   云欢本能反应地点了点头,“Trick。”   “……”   裴颂辞也是想不到, 这辈子最大的情敌会是自己。   他失笑:“他比我好?”   “也不能这么说。”云欢斟酌着用词, “毕竟Trick算半纸片人, 但你看着就不太像会喜欢人……的样子。”   她总感觉裴颂辞这种类型的男人, 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然都对不起这渣苏劲。   “少污蔑人。”裴颂辞看着她, 慢悠悠地拖长字音, “我只喜欢过你。”   “……”   云欢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心跳都开始跟着他的话走。   看吧。   哪儿有人像他这么撩的。   “不着急, 慢慢考虑。”裴颂辞补了句:“反正你这小朋友,得是我未婚妻。”   “……”   云欢一噎:“你之前明明还想赶我走。”   “那是哥哥错了。”裴颂辞松懒道, “哥哥应该提前十几年, 把你接到北宁来,把这小朋友带在身边。”   “……”   臭不要脸。   裴颂辞拿走她手边的switch,放轻了声音:“很晚了, 早点儿休息。”   云欢忍不住看着他,她不想一个人呆着,“那你――”   “我不走。”裴颂辞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哥哥守着你。”   /   云欢这一晚上睡眠格外的好,起来的时候一觉到大中午。她起来的时候,慕蓝正在旁边玩她的switch。   “醒啦?”慕蓝看她眼,“我都来这儿好半天了,都没人陪我玩。”   云欢揉了揉眼睛:“裴颂辞呢?”   “有情况。”慕蓝眯了眯眸,“你怎么一起来就问他。”   “……没有。”云欢移开眼,“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裴少去准备你出院的手续了,怕你会醒让我来这儿看着。”慕蓝示意床头柜上的那一袋,“那也是他买的?”   云欢点头。   慕蓝笑:“这少爷转性了吧,这么细心。上次江狗住院,你知道他带了什么吗?”   “嗯?”   “祝福。”慕蓝学当时裴颂辞的表情,吊儿郎当的,“祝福,是最好的礼物。”   “……”   慕蓝扶着云欢洗漱,站在镜子前,忽然问:“阿欢,你昨晚经历了什么好事儿吗?”   云欢被满嘴的薄荷味牙膏泡泡给呛到,“咳――”   “激动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慕蓝用手指戳了戳云欢的脸,“气色好好。”   “……”   云欢用热毛巾擦着脸,声音闷闷地从毛巾底下传出来,“阿蓝,我有件事想问。我有个朋友……”   慕蓝听笑了:“你怎么了?”   “不是,我朋友。”云欢加重咬字,“昨天有个人跟我朋友,表白了。但是情况有那么点儿微妙,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男生相处了。”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慕蓝说,“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在一起。不喜欢,干脆利落拒绝。但我估计也没用,裴少这种类型的人追人,估计没人逃得了。”   “……”   云欢扯下毛巾,脸颊有些红,“我没说是裴颂辞。”   “昨晚不就你们俩吗,难不成还闹鬼了。”慕蓝扶着她坐到轮椅上,拿了把梳子帮她整理头发。   云欢连底气都没有,“那是我……朋友。”   慕蓝自动忽视这句话,“不过我也挺好奇的,你喜欢他吗?”   云欢皱了皱眉。   她好像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对感情这俩字最熟悉的地方是,观察别人的感情。   “喜欢,是什么感觉?”云欢问。   “大概就是,你看到他会心动,会想见他,想和他说话,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走一起的时候会生气。总而言之就是,他在你心里是最特别的。”   云欢沉默了会。   最近好像有点儿,心跳不受控。和慕蓝说的那些症状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她喜欢裴颂辞?   这么荒诞的念头刚写出了个她,就立刻被擦掉了。   “喜欢”这个感情,太可怕了。   云欢想起初中那段时间,学校开始传起不三不四的蜚语。当时留的电话是她爸的,老师在电话了疯狂输出了半小时。   她在旁边边罚站边听。   她很想解释,可谁也没有给她机会。   他们觉得事出有因,觉得苍蝇不叮无缝蛋。   最后老师把电话递给她,她刚应了一声,对面男人极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你今年才多大你就开始想这些事情了?你学习搞好了吗?琵琶练会了吗?早恋,你以为他们会喜欢你吗?”   云欢安静地听着,她笑了笑。   “为什么不会喜欢我?”   云父没想到她会顶嘴,顿时火冒三丈地骂:“我们把你放到南汀,你还看不清楚吗?云欢,没有人喜欢你在身边!没有人会喜欢你!”   云欢不记得后来她爸还骂了些什么,大抵都是大同小异的话。   她总结出信息点。   没有人喜欢她,她也不配去喜欢别人。   她很相信这句话。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他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她有多不配。   /   云欢被老爷子安排得很明白,要回到老宅住。最近这两个礼拜是不用想着去学校上课了,她的日常就是在琴房里接受云老爷子的单人授课。   上不上学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也没人能教得过老爷子。   云欢没让爷爷知道她脚踝骨折的事情,免得他一生气又念叨她半个世纪。   爷爷:“还有多久放寒假?”   “两个多月吧。”   到时候应该腿也能走路了。   云欢想。   “你回来了跟爷爷说,爷爷去机场接你。”云爷爷问,“你在他们那儿没受什么欺负吧?”   “没有。”   “爷爷也跟你说清楚点儿。”老爷子说,“我现在不拦着你去宁音上学,小孩儿想见见世面可以理解。但你今年才十八岁,嫁人的事儿还早着。等寒假回来,咱就商量着把这件事推了。”   云欢没料到这个话题这么突然。   “爷爷……”   老爷子补充道:“听说那小子玩流行乐队的,别给你带坏了。”   云欢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这又是谁说漏嘴的消息。   琴房外,裴颂辞敲了敲门,他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眼神玩味地看着她。   云欢匆忙道:“爷爷我还有事,先挂了。”   “打扰你们了?”   云欢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算吧……你听到多少?”   “玩流行乐队,带坏你。”裴颂辞把她的琵琶放进琴盒,笑了声,“爷爷还挺有先见之明。”   “……”   “我爷爷不是针对你,他就是有些固执。”   老爷子对流行乐有偏见,但这个偏见只会在她身上加倍显示。   他觉得她就是她就是该老实继承她的衣钵,规矩地把琵琶的历史精华传承下去。而现在网络太发达了,他老怕她被流行歌勾走魂了。   然后,防备这么多年自然而然成了习惯。   裴颂辞觉得好玩:“所以,Trick是成功把你魂勾走的人?”   云欢起她第一次听到Trick歌的时候。   下雪天,空灵低沉的鲸落啼鸣灌入耳畔,化解掉她所有的烦躁。   只是听了那一首,她便觉得无人能在与他相提并论。   “是。但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发不了歌,爷爷搜不到就睁一只眼鼻子眼过去了。”   那时候Trick发的都是demo。   裴颂辞慢声说:“那我还是,对爷爷挺抱歉的。”   “抱歉什么?”   “勾走他宝贝的魂。”裴颂辞悠悠道。   “……”   裴颂辞:“腿还疼吗?”   “有点儿,但还好。”云欢烦的是另一条腿,“总有种想两条一起骨折的愿望,一只能走一只不能走,磕磕碰碰的。”   走路都不受控制了。   裴颂辞皱了皱眉,把她的宽松的裤子往上撩了些,露出一段冷白的皮肤。   室内有地暖,她穿得不多,本能的反应想往角落里缩。   “你干嘛!”   “别闹。”裴颂辞按着她的动作,在看她另一只腿上的伤。   也不知是去哪儿磕到的,青紫一片。   少年碰上她的腿,温热的掌心覆盖在上面。他垂着眸,指腹在她小腿上揉着,力道很轻,像是怕弄疼她一样。   云欢磕磕绊绊道:“我自己可以的……”   “可以把自己弄得都是伤?”裴颂辞说,“别乱动了小朋友。”   云欢只有一只能活动的腿,她现在也确实没法多动。   从她的角度看,少年的侧颜精致,鼻梁高挺,正好能看见点缀在眼尾的泪痣,多情又滥情的风流样。   然而现在在帮她,揉淤青。   云欢耳尖染上红。   过了会,不属于她的温度才消失。   云欢松了口气,总感觉他靠近她的时候,她脸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谢谢。”   “怎么老是跟我这么客气。”   “就……”云欢想说这是习惯,话卡在喉咙里。   裴颂辞挑眉:“说谢谢,那我是不是能要点儿报酬。”   云欢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交易模式,人情往来两清,不用缠来缠去的。   她问:“要什么?”   话音刚落,少年的身影突然压了过来,他的手放在她身侧。宽大的沙发,她被他身上的冷松气息笼罩得无处可逃。   云欢有些恼:“……裴颂辞!”   距离太近,裴颂辞说话的气音缠着她的耳廓,又苏又撩的低音炮。   “嗯?”   少年的桃花眸晕上细碎的光晕,他的气息越靠越近,像是她稍微在乱动一下,便能轻而易举地吻到他的脸侧。   云欢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裴颂辞轻笑了声,低哑的声响漫开。   “这么紧张?”   “……”   裴颂辞拿到她身后的手机,轻轻晃了下,“你以为我要的是什么报酬。”   “……”   云欢撇开眼,完全受不了这人的无赖程度,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她的心跳还在作乱。   裴颂辞勾起她耳边的发梢,无意触碰过她的耳廓,笑:   “耳朵,怎么红了。” 第46章 陷落浪漫   云欢在裴家静修了一个多月, 她还挺意外的,平常周末裴颂辞都是老爷子强迫才回来看两眼的,这一个多月居然都回裴家。   根据江易序的话说,就是“裴颂辞已经不做人了”。   好在这一个月裴父带着陈瑾墨他们出差了, 住家里没出什么幺蛾子。   云欢不想让老管家费力气推她, 自个儿看着电动轮椅转悠, 手里在玩switch。她速度不快,老管家慢悠悠地跟在身边。   “您少玩些游戏, 小少爷让我看着您。”   云欢听到这个名字,手一抖,再次放过了那只蜘蛛。   她怀疑裴颂辞就是来捣乱的。   “今天中午的菜单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鲫鱼汤、炖猪蹄、蒸猪蹄……”   “不用了。”云欢无奈道:“我都快吃成猪蹄了,这补得我都胖了。”   “小少爷说了, 该补还是得补。胖了也不怕, 你怎么样他都喜欢。”   “……”   到底是哪儿来的厚脸皮, 才能跟刘叔说这种话的。   云欢撇开眼, 捏了捏自己藏在衣服里的肉。   好像真的被他照顾得,胖了。   外头陈雪娇尖锐的声音传来, “小心点儿, 这些东西都贵着呢,空运回来的。如果有什么损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云欢抬眸:“他们回来了?”   “提前了几天, 听声音是的。”老管家贴心道,“午餐我让人送到您房间里吧?”   云欢想说的倒不是这个, 裴颂辞中午会回来。   两拨人真起什么冲突, 最后裴老爷子心情会不好。   “阿欢?这腿还没好呢吧?”陈雪娇指挥完搬行李的,走过来打量她的腿,“这也太不小心了, 来这些是阿姨去国外玩特地给你带回来的。”   云欢不习惯陈雪娇的怀柔政策,眨着眼睛看她。   老管家附耳小声道:“老爷子叮嘱过了,您放心。”   那难怪。   来拉关系的。   云欢笑意盈盈:“谢谢陈阿姨,不过我现在没法接您的礼物。您应该不会生气吧?”   “那当然。”陈雪娇站在云欢后面,推动轮椅,“老刘不是有事儿要忙吗,阿欢我照顾就行了,正好和她叙叙旧。”   云欢走不了路,没法拒绝她的叙旧,就当这烦闷的日子里来临了场演技考试好了。   “今儿个天气多好啊。”陈雪娇说,“阿姨都听说了,你这腿是因为舞台受伤的吧,多不小心啊。”   云欢没说话,她想看看陈雪娇走哪个戏码。   “不过你这次的舞台也真是好看,跟仙女下凡似的。阿欢啊,阿姨有个不情之请。”   云欢没搭理她的彩虹屁,平淡道:“您说。”   陈雪娇俯低身,凑在她面前,“你肯定是要签约公司的,有没有兴趣考虑下DH。DH是阿墨投资的,之前的矛盾我也听说过了。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家人的公司,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云欢也大概知道为什么陈雪娇这个如意算盘打到她这里来了。   DH是小公司,前不久被陈瑾墨收购。小作坊唯一的当红艺人就是差异少女,然而差异离了Trick这成绩还能扑腾多久,谁也不知道。   陈瑾墨收购DH打下过包票要做出成绩,重新去搜罗新人培养需要极大花费,倒不如找她,琵琶小有名气预热,还可以给裴父当挡箭牌,这算盘一举两得。   陈雪娇也难得大方了一次:“只要你愿意,你不需要活动行程,公司都不会接。专业的团队配给你,肯定是最好的待遇。”   云欢作苦恼状:“我得想想。”   “都这么好的条件还想什么呀?!”   云欢轻轻打了个寒颤,“这天气好冷,我都没法思考了。”   “冷?”陈雪娇立刻说,“阿姨去给你拿毯子,等我!”   云欢皱着眉说:“阿姨,这样不好吧,你毕竟是长辈。”   陈雪娇热情道:“这有什么不好的,阿姨在给你拿个暖手的来。”   云欢看着陈雪娇忙碌的身影远去,忍不住想笑。   之前还没见面就听到她对她冷嘲热讽,没过去几个月,态度已经翻天覆地了。   真是,无聊。   云欢看着花园的景,听说再过几天北宁会下初雪。   南汀也会下雪,距离上次下雪的日子也不远,大概就四百多年前。   反正她是没在南汀见过飘雪的日子。   她第一次听到Trick的歌,也是在下雪的日子。   大地裹着银色,飘飘摇摇点白,应该怎么都是浪漫的。   云欢在想事情没注意,膝盖被盖上件白色毛绒绒的毯子,还带着俩雪白的兔耳朵。   她声音有些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轻快,“你回来啦?”   陈瑾墨穿着白色的羊绒大衣,正半蹲着身,在整理她膝盖上的毯子。   “嗯?”   “抱歉,我以为是裴颂辞。”云欢轻碰着毯子的一角,“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这么失望吗。”陈瑾墨轻笑了声:“你很喜欢他?”   这回轮到云欢愣住了,她没想到陈瑾墨这么千回百转的人还能有把天聊死的时候。   “据说下意识想到的人,会是喜欢的人。”陈瑾墨站起身,笑着说,“如果你喜欢他,这DH的合约怕是签不成了。”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不需要绕弯子了。   云欢如实道:“我的立场,签成的可能性不大。”   “那可真是头疼。”陈瑾墨没有恼怒,依旧保持着礼仪,“Trap也不签,还得找别的艺人。都是爱舞台的人,可惜不愿意上舞台。”   云欢觉得他话里有话。   “像裴颂辞一样。”陈瑾墨说,“你应该看过他的舞台吧,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艺人了。可惜,心里藏着女人事,上不了。”   云欢静静地听着,这毛绒毯子的手感还不错。   “听说苏迎在和他接触,准备换公司了。”陈瑾墨点到为止,“无论如何,DH随时都欢迎你。”   这场寒冬风簌簌地吹,也不知浪漫的初雪什么时候才会来。   /   裴颂辞回家的时候,云欢正在拿着iPad在看节目组发给她路演当天的剪辑片段。   房间没开着灯,阳台开了一小个缝隙。   小姑娘总觉得房间里的地暖太干,说北宁这儿的气候对南汀人太不友好。   沉寂的夜晚,路灯越进暖黄色的光影,沉浮在光影里细微的颗粒。   悲伤低吟的歌声贯入室内。   “枷锁束缚身影”   “言语狙击清明”   “怎么无人再演奏我的声音”   裴颂辞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后,意料之外的,她看剪辑视频,主视角是他。   导演追求镜头美,他要找个养眼的上镜,刚好那天他是直接在台下看的现场。   小姑娘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指尖点着屏幕,放在他的脸侧,月光把她的发梢染上浅黄光晕。   她轻轻嘀咕:“是很喜欢舞台呀。”   “嗯?”   少年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耳侧,云欢这个易惊吓体质被吓了一跳。   她偏头一看,他俯低了身靠近在她颈间,温热的气息像是飘扬下的小雪,顺着温度慢慢融化开。   这个姿势,像是情人间的亲密呢喃。   他像是没察觉这个暧昧,低声问:“他有什么好看的。”   “……”   少年对视上她的眼睛,桃花眸里泛着细碎的光晕,这么直视着像会勾人。   “我比他好看点儿,你看看我。”   静了会。   云欢匆忙地按掉了屏幕,笨拙地挪着轮椅往后拉开了距离。   她压根就受不了这人跟妖精似的撩。   她红着耳尖,“我是刚好想到点事情,不是你想到的那样。”   再怎么样,盯着别人的脸一直看,这也太奇怪了。   裴颂辞拖长了语调,更显暧昧:“我想的,哪样?”   “……”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云欢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她移开眼,“你是不是,得和我保持点儿距离。”   这个距离,总感觉他们已经开始谈恋爱了。   裴颂辞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保持距离了,怎么追你。”   “……”   云欢说不过他,想点开手里的iPad玩,又看见屏幕上他放大的脸。   旁边的人在笑,低低的声线像小猫饶人的痒。   “我是真的有事。”云欢犹豫道,“但我不确定能不能问,问题有点私人。”   她是会察言观色的人,但不善于去触碰别人的伤疤。   虽说陈瑾墨旁敲侧击了一大堆,她总结出的信息是裴颂辞不唱是因为女人,而最近还和苏迎有联系。   她想起在路演采访前,他们俩单独谈话的场景。   云欢回神。   她没资格去问,他们那天说的是什么。   裴颂辞坐在她身边,“陈瑾墨说了什么?”   云欢委婉道:“很难解释。”   他在给她削苹果,“你问。”   云欢轻轻呼出口气,“你还想上舞台吗?”   裴颂辞似是也没想到她这么突然,动作一顿,一整条完整的苹果皮断掉了。   沉默得有点儿久。   云欢:“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的,我没有逼你的意思……”   窗外偷跑进来的风把少年的话吹得轻飘飘的。   “有些事情,不是想和不想能说明白的。”   他给了个不算回答的回答。   云欢得到了他的答案。   他想。   但他不能。   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就只能把问题问到这里。   什么和苏迎聊了什么,什么女人的事情,都不是她该问的问题。   云欢想了想,说:“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哪天愿意上舞台了,我肯定会去帮你应援的。”   裴颂辞挑了挑眉:“那Trick呢?”   “我……偷偷爬墙一下,他应该是不知道的。”云欢想起件事,“你手边那个柜子,里面那个装着的快递是送你的。”   “送我的?”   “感觉你也喜欢Trick,他会给你勇气的。”云欢鹿眸亮晶晶的,“那是我亲手设计的,和超话开团的那款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   云欢还是挺喜欢这小礼物的。   “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小姑娘扬着可爱的小梨涡,软声道:“独一无二的礼物,送你。”   /   裴颂辞带着她的小礼物回了房间,礼盒外面是粉色的小糖果印花,一如既往小甜妹的风格。   他看着那礼盒没动,慢悠悠地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江易序。   江易序还在Trap基地,独自接受改曲的折磨,当即发了个问号过来。   裴颂辞:【阿欢送我的。】   裴颂辞:【她说是独一无二的。】   裴颂辞:【她说只送给我的。】   “……”   江易序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你他妈还没谈恋爱搞得跟要结婚似的,能注意点儿吗?!”   裴颂辞心情好,也不跟他计较:“是要结婚,她是我未婚妻。”   “……”   “你有吗?”裴颂辞悠悠道,“噢抱歉,忘了你单身狗。”   “……”   江易序实在是忍不了这狗东西,冷眼把笔扔在一边,“爷今天就要看看,你那宝贝未婚妻送了你什么,让你开心成这人模狗样的。”   “行啊。”   礼盒上绑着蝴蝶结,裴颂辞磨磨唧唧地又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才开始拆礼物。   那动作慢得,就跟拆的是什么上个世纪的名贵珠宝似的。   江易序看得想翻白眼。   追个人,就已经让裴颂辞没有了理智。   礼盒拆开,里面放着的是个Q版的玩偶。这个形状他在银泰开幕中心的时候见过,她画的拟Trick的模样。   带着帽子,桃花眼。   就是没有泪痣。   裴颂辞刚碰到这玩偶,指腹捏到腹部的位置,小黄人合成的机械音清脆响起。   “Trick Trick你最强,Trick Trick你最棒。”   “……” 第47章 陷落浪漫   云欢最近拆了石膏, 太久不下地走两步路就会疼,但最起码能到学校去了上课。   裴颂辞负责送她,一路上沉默寡言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欢怕耽误他正事:“你没课吗?”   “没课。”   云欢打量着他的神色。敏锐做出判断:“你不开心吗?”   “嗯?”裴颂辞反应比往常慢, 几秒后才轻佻地回, “能送小朋友上学, 怎么会不开心。”   “……”   她胡扯不过他,干脆沉默。   云欢走两步就感觉腿疼, 只能把步调放慢再放慢,比公园里散步健身的老太太都还要慢。   下课时间校园人来人往的,她第一个出圈的热搜时隔不久, 加上《街头音乐》还在加大宣传,路过的同学一直盯着她看。   云欢压低了声音, 和裴颂辞说话:“等会儿到教室里, 不会也是被人当看猴子看吧?”   “有可能。”   “……”   她要站不稳了。   裴颂辞伸出手, “扶着。”   “我还能走。”   这么多人看着, 她扶着他的手走,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裴颂辞懒声道:“不牵着, 我就抱你。小朋友, 选一个。”   “……”   云欢不想经历社死,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上去。   少年掌心宽厚, 指腹带着层薄薄的茧子,常年摸乐器的人都会有。就在她放上去的一瞬, 温热包裹了她的掌心。   裴颂辞低声说:“手怎么这么凉。”   云欢想问他“为什么从扶着变成了牵手”, 话忽然被问了回去,“冬天体温都这样。”   她手的温度偏低,冬天更是冻得像冰。   裴颂辞指腹轻轻摩挲在她的手背, 牵着她的手放到大衣口袋里,少年垂着眸的模样耐心又认真的。   云欢想挣开,反倒被他的力道按得更紧了些。   裴颂辞:“哥哥吃点亏,让你牵着。”   “……”   到底是谁牵谁。   云欢忍不住说:“你哪儿吃亏了?”   “这么多人看着,我的清白都被误会了,”裴颂辞看了她眼,玩味道,“你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   云欢没有那个力气和他抗衡,只能把围巾拉高了些,试图挡住自己的整张脸。   他的体温慢慢缠着她的指尖往上攀爬,寒冬腊月里的冷无声暖化。   这节课在大教室,云特地把位置选在了最后一排。刚坐下没多久,她就看着裴颂辞坐在她身边。   “你要上民乐的课?”   “陪你。”   “……”   “裴颂辞。”云欢看着他,慢吞吞地说,“你觉不觉得你现在,有那么点……黏人吗。”   在裴家就是,只要没课他就在她身边。今天更是奇怪,他整个人像浸在低气压漩涡里,特别黏着她。   总感觉给个机会,这人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裴颂辞转着笔尖,满不在意地说:“黏,我很你黏你。”   “……”   云欢很清晰地听见前面俩小姑娘热烈的讨论。   “呜呜呜裴少和云欢在谈恋爱吗?对不起今天我失恋了。”   “我也想让裴少黏着我,忠犬男朋友谁能不爱!”   “……”   云欢听得见,裴颂辞也听得见。但这人就是个厚脸皮的,八风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去澄清一下?”   “澄清什么?”   裴颂辞懒着声:“澄清,我在追你,追而不得,正在苦恋。”   “……”   裴颂辞缓慢道:“哥哥真可怜,没有女朋友,还要被小女朋友嫌弃黏人。”   “……”   /   Trap基地。   江易序随手拨弄着吉他琴弦,应付刚落下去没多久,被慕蓝那一声惊雷似的叫声吓了一跳。   “蓝慕,你喊什么呢?”   “无语了,学校群开始在直播裴少的骚话。”慕蓝把手机怼给江易序看,“看见没,‘追而不得’‘正在苦恋’。好家伙,做个人吧裴颂辞。”   江易序笑了声,“前两天小学妹送了个玩偶给他,那大少爷平常碰到个粉色的东西都觉得娘们唧唧的,你知道现在怎么吗?”   “怎么?”   “他把那玩意儿随身带着。”   “……”   慕蓝哑然,以前裴颂辞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整天就泡在音乐里,现在可太黏云欢了。   “这男人谈恋爱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这还没在一起呢,真在一起不知道多可怕。”   江易序话锋一转:“你呢?”   “我什么?”   江易序声音有些低:“谈恋爱。”   “八百年没着落的事情。”慕蓝对这事儿没兴趣,“就算谈个恋爱,毕业没两年也要联姻,有什么好玩儿的。”   他们这种家庭,迟早都会被拉出在联姻。裴颂辞和云欢是例外,门当户对正好看对了眼。   她又不一样,没有喜欢的人,也不喜欢去找麻烦事情。   “是吗。”江易序淡淡道。   “那当然,也不知道我爸妈会给我看送给谁。”慕蓝靠在沙发上刷消息,她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江易序,“如果到时候我那男的对我不好,我就去投奔你。”   江易序静了会,才应她。   “好。”   慕蓝手机叮咚一声,日程提醒的消息跳出来。   【宋阿姨忌日。】   这几个字太清晰了,她半天看得都没回过神来。   慕蓝下意识去看窗外,沉闷厚重的阴雨天气横扫这个凛冬。   她发了条信息给云欢。   /   车停在陵园口,北宁冬日的雨像场凌迟处死,化不开的黑色云雾遮盖住阳光,要落不落的威胁着人群。   少年没拿雨伞,身上穿着工整洁净的黑色西装,阴沉沉的地面把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冰冷的刻碑前,选的花是漂亮妖冶的红玫瑰。   宋嫣不喜欢白色系的花,因为白色是陈雪娇喜欢的颜色。宋嫣也不喜欢康乃馨,因为这会让她时刻想起她和渣男有一个孩子。   宋嫣唯爱红玫瑰。   她说第一次和裴父约会的时候,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金贵男人,会跑遍了街头巷尾买一束红玫瑰,只是为了哄她开心。   裴颂辞至今也未想明白,宋嫣对裴父,到底是爱还是恨。   他把玫瑰放好,风霜雨露的吹打,照片上的宋嫣一如既往带着明媚的笑。   像十八岁的少女。   明媚到能让人忘记,这墓碑上叠着的灰尘。   “今年他也不来看你。”裴颂辞像是例行汇报,“他和那家人过得很好,没有吵架。陈雪娇知进退,不会惹怒你男人,陈雪娇的儿子也挺聪明的。”   天空传来了声闷雷,明晃晃飘摇的闪电要砸在人身上似的。   “前些年过得是挺烦的,总觉得当初您应该再精神失控点,把我也一起勒死算了。”   宋嫣是自杀,抢救无效。   那天的天气不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冬日少有的朝气,午后暖阳温柔抚慰过出租屋里的灰尘。   几个小时前,宋嫣兴高采烈地看着歌迷对她的评价,她说决定配合医生治疗,决定当个正常人。   她想要一束红玫瑰,作为崭新人生的开始。   他很开心,像那阵冬日少有的阳光,那是他这几年唯一觉得能喘过气的时候。   那束红玫瑰到了家,烈焰的红化作朦胧雾遮挡视线。   烟巡雾绕,他眼前永远都被层红色笼罩着。   宋嫣想让他们后悔害怕。   她是红玫瑰朱砂痣,要成为利刃狠狠地刺进人心,用鲜血淋漓一片片剜开,再让自己住进去。   “我现在也挺庆幸的,当初您没做那样的事。这些年,我活得很累,可是――”少年的声音很轻,像是还在与风雨缠绵的天气,“我遇到了个很可爱的小朋友,我很喜欢她。”   雷声轰隆隆地响彻耳际,这阴雨天面临狂风暴雨。   裴颂辞弯着桃花眸,冰冷的声音软化,“她自己都护不好自己的人,会想来护着我。傻乎乎的喜欢Trick,还要等我回舞台……您听起来是不是听好玩儿的。”   “这小朋友让我觉得,只要她在身边,在难忍的天气都会转晴。”裴颂辞说,“我挺认真的,不会走那些您担心的后路。等时机合适了,我带她来见您。”   大雨猛烈地砸在人身上,雨滴摧残红玫瑰的花叶。   “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姑娘。”裴颂辞说,“我想陪着她长大。”   /   雨拍打着窗户,水珠沿着玻璃面往下滴,急促的大雨不知疲倦似,从窗沿钻进来风冰冷刺骨。   云欢无心练琴,视线定格在窗外。   雨下得太大。   不知道他带雨伞了没有。   她点开手机,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发的信息。   没有红色小点点,他一条都没回。   云欢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沙发边上,嘀咕道:“还说黏人,就是三分钟热度。”   门口传来O@的动静,她没来得及穿鞋,像是小兔子似的蹦Q到门口,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外头的动静。   开门一瞬,四面八方涌进寒风,水汽顺势攀进。   云欢皱着眉打量他,黑色的西装被雨水弄湿大半,半湿的发梢懒洋洋地垂下,要湿不湿的,更显得撩人。   “你没带伞?”   “你不穿鞋?”   俩人声音同时响起。   裴颂辞看着少女白皙如玉的小脚,眉眼有些不悦:“等会儿着凉了呢?”   “……”云欢无语的踮起脚尖,把早就准备好了的浴巾往他头上盖,“你说我?你自己明明更容易感冒好吗。”   裴颂辞没说话,任着她动作。   浅色的浴巾没能阻挡住少女身上的香气,甜软绵长的鸢尾花,似是驱散了笼罩在他身上的的寒凉。   “去穿鞋。”裴颂辞顿了下,“我身上湿的,不能抱你。”   “……”   “谁要你抱了。”云欢被撩得猝不及防,红着耳朵,没再帮他擦身上的水痕,“你自己弄。”   裴颂辞扯下浴巾,视线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去穿鞋?”   “去了去了。”云欢转过身,喃喃道,“好嗦呀。”   她找到放在地毯外的小兔子棉拖,粉色的还竖着俩长长的耳朵,她踩着那个动静又蹦Q到他身边。   本来以为这人应该在用浴巾擦头发,结果,他正在用浴巾擦玩偶。   她设计的那个拟人形态Trick。   少年的动作很轻,甚至没把那句“Trick Trick 你最强,Trick Trick你最棒”给按出来。   云欢垂着眸:“你干嘛?”   “有点儿湿了,还能说话吗。”   “不能说话我再换一个新的给你就好了。”云欢不甚在意,“先擦你自己,大少爷。”   “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不能换。”少年很固执。   “……”   裴颂辞敛着眸,手里的动作放的很轻,在小心翼翼地擦那个小玩偶。   云欢静静看了会,心里的弦拨动,琵琶琴音温柔入耳,连着泛起圈圈涟漪。   她去拿了条新的浴巾,擦着他身上的水。   “把外套脱了吧。”   裴颂辞脱了黑色外套,白衬衫被打湿不少,少年劲瘦的肌理模糊可见。他随意扯掉领带,水顺延到敞开的衬衫领口。   痕迹一路向下,消失不见。   云欢眨了眨眼睛。   她也没想到这外套脱完了之后,会给她来一个美男湿身的诱|惑。   这么猝不及防的吗。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呆滞的时间有些久,少年声音松懒的在头顶徘徊开。   “阿欢,你要这么盯着哥哥多久。”   “……”   云欢一慌,手比脑子的想法还要快,浴巾他锁骨上擦着,就是那么一晃神的功夫手没放好,她的指尖径直的扯到他的衬衫扣子。   力道有些大,摇摇欲坠的扣子蹦的下被扯开,领口敞开。   云欢僵硬在原地,现在这动作姿态。   特别像她饥不择食还急不可耐的,主动在强迫良家妇男。   时间死寂,云欢的脸烧红。   裴颂辞轻笑了声,“喜欢这个?”   “……”   少年染了像是会撩人的妖孽,直白地看着她,带着她掌心的动作,慢声道:   “你喜欢的话,哥哥怎么样都行。” 第48章 陷落浪漫   云欢的手包裹在他掌心里, 靠近在他的锁骨前,甚至没隔着那层湿透了的衬衫。   滚烫的触感伴随着外面骤然徘徊开的惊雷声,暧昧铺垫得悄无声息。   什么叫做,她想怎么样都行。   她是那样的人吗!   是吗!   是……吗。   呜呜呜为什么他这么撩。   云欢触电似的把手伸回来, 她尽量控制着声音, 不让他听出异常。   “我没想着怎么样, 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免得感冒了。”   裴颂辞低笑了声, “换你选的衣服吗。”   “……”   裴颂辞似是真的在想这件事,靠在她耳边,气音酥麻撩过。   “想看我穿什么?”   “……”   云欢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裴颂辞!”   “行,不逗你了。”裴颂辞揉了揉这小兔子的头发, 弯唇道, “哥哥去洗澡, 都听你的。”   等他身上那些灼热的气息消失, 云欢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她怎么老是有种,被裴颂辞调戏了的感觉。   云欢轻轻叹了口气。   没办法。   渣男太会了。   云欢的厨艺一般, 在南汀的时候爷爷把她的手宝贝得跟金子似的, 任何锋利刀具都不让碰,更不要说进厨房了。   好在她刚拿起刀, 老管家就拦着她。   “您这多危险啊,想要吃什么说一声就是了。”   云欢就是拿了个刀, 被老管家说得像是她要自|尽似的, 她无奈道:“阿辞淋了雨,想煮碗姜汤给他,可是我……有点儿不会。”   “我来就是了。”老管家笑着说, “煮完还得麻烦您亲自送到小少爷房间里,您走一趟。”   云欢啊了声,“我能不能不……”   老管家压低了声音:“今儿个是阿辞母亲的忌日,往常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压根都进不去。他对您特别些,您就过去吧。”   “……”云欢应了好,她想起来问,“阿辞母亲忌日,家里怎么只有他?”   老管家蹙眉道:“老爷子年纪大了不好再两边操劳。陈雪娇又是个善妒的,在阿嫣没出事之前,俩人原本关系好着。这些年乱七八糟的事儿多了,她怎么可能会让人去看阿嫣。”   云欢眯着眸。   陈雪娇原来和宋嫣的关系,好着?   她没在多嘴问,走进裴颂辞房间,按照上次来的位置坐在沙发边。   深红色的姜汤冒着袅袅的炊烟,还能听见从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这动静太明显了,她没法忽略。   云欢随手开了局游戏打发时间,她把声音打开。   她游戏玩得一般,开局选了个双马尾的魔法少女安琪拉,小萝莉金黄色的身影在王者峡谷里乱跑。   太久没玩,这个二技能老是丢不准,一套操作没打死人还被对方压在塔下。   匹配的队友有情侣,住在下路的射辅。   瑶妹的脾气大,开麦克风交流:“这个安琪拉是真不会,二技能能中一次吗,这是往我嘴里喂饼啊?”   她男朋友立刻跟上来:“别生气。她没有男朋友带打,菜是正常。我带你肯定能上分。”   瑶妹娇滴滴道:“老公你真好。”   “……”   她就是来打个游戏,她还要被diss喂狗粮。   云欢操控着金色的小人在草丛里转圈圈,没什么感情道:“有男朋友带打游戏可太好了。”   她没注意到浴室被打开的门,少年把这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裴颂辞身影压了下来,他包裹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伴着清冷的雪松味,他沉沉的气息靠近她的颈窝。   云欢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你干嘛……”   草丛里的魔法少女忽然悟道,一个二技能立刻跟上大招连招,直接将对方打野的人头收掉。   灼热的呼吸像乌羽扫过她颈侧的皮肤,他慢条斯理地说:   “男朋友,带你打游戏。”   “……”   她的段位不高,裴颂辞玩这局游戏跟虐幼儿园小朋友似的,还能把她的负战绩掰回来。   瑶妹震惊:“卧槽,这安琪拉换人了吧?怎么突然C起来了。”   游戏拆水晶的时候,裴颂辞打开麦克风,辞懒洋洋道:   “你们这水平也配说我女朋友菜?”   “……”   这局游戏反败为胜,然而她心思全然不在上面,那句“女朋友”的字音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不玩了?”裴颂辞笑着问。   云欢摇头:“喝姜汤吧,我答应刘叔看着你喝完。”   裴颂辞慢吞吞地喝着那碗已经不算烫的姜汤,时不时点着她的手机玩。   云欢:“难喝吗?”   “还好。”   “那你――”喝出了毒药的感觉。   裴颂辞看着她,说:“想让你多陪我会。”   “……”   云欢感觉失控的小鹿已经在她的心房里飞奔了,她挪开眼:“快点儿喝完,我大概能陪你到七点。”   七点是她练琴的时间。   得到了本人的认可,裴颂辞没过几秒喝完了那杯姜汤。   云欢手拖着下巴看他,虽说是答应了留下来陪他,但她也不知道能聊些什么。   少年眼尾的泪痣勾得眼型风流,比往常要来得沉默些。   “你不开心吗。”   裴颂辞靠近椅背里,“本来很不开心,看见你稍微好点了。”   云欢蹙着眉,她现在已经能分出来这人到底是不是在逗她的语气了,这种要装着自己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模样。   她很明白。   “你靠过来点儿。”云欢说。   裴颂辞没多问,宽大的沙发他凑过来的之后,位置想骤然缩小了。   外头的暴风雨肆意略过,唯有两个人的长沙发,雨滴模糊了倒影。   小姑娘跪坐在沙发上,凑近了些,他冰冷的房间也像是染上了清甜鸢尾花香气。少女柔软的小手放在他的发梢间,轻轻触碰着。   她放柔了声音哄着:“阿辞哥哥,别难过呀。”   本就甜糯的声音喊哥哥两个字总像是带着别的意味,从耳膜一路蔓延到心间。小姑娘乖乖地哄着人,笨拙也温柔。   他以前从未想到过,原来会有个小朋友,用一句话便能卸下他所有的防备。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看她一眼。   都会心动。   裴颂辞揽过她的纤腰,不费什么力气的把人抱在怀里,他靠近在她的颈间,话语沉沉的。   “阿欢。”   云欢茫然地眨了眨眼,“嗯?”   裴颂辞哑着声,“我只喜欢你。”   这千疮百孔的破烂世界。   我只喜欢你。   室内只开了盏暖黄色的灯,光影渲染雨滴纷乱,暴雨夜交织靠近彼此的心跳。   是这北宁冬日,最浪漫的事。   /   《街头音乐》第一期播出了,持续多日的营销宣传加上Trap的自来水,被誉为一场就王炸封神的神仙节目。   微博热搜下都是自来水的激情评论。   “有没有人安利下Trap这个乐队啊!这个舞台作品也太绝了吧!现在大学生都这么强的嘛?”   “Trap在北宁本来就是大火乐队,LiveHouse的票不知道有多难抢!现在我更是抢不到哭了哭了。”   “快微博链接给Trap投票,你不投我不投,明天Trap就解散!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宝藏乐队!”   陆续开始有路人放出Trap在LiveHouse演出视频,热度升了又升,本来被认为毫无赢面的乐队居然在投票环节成为了黑马,双倍票数碾压第二名。   差异少女不拉胯,Trap满是惊艳,节目迅速出圈。光云欢的热搜都上了两个,#终于能看到云欢了#、#云欢绝美琵琶精灵#   “安利云欢:专业第一、全额奖学金保送入北宁音乐学院。在校期间成绩从未下滑,获得多位名师称赞!美女有才有貌,入股不亏!快来看看这个超有气质的奇迹云欢!”   视频是剪辑过的,是云欢几次表演高清图,旗袍、Lolita、汉服,各有风情却不媚俗。琵琶在手,少女眉眼出尘如皎月星河。   “说累了,看她弹琴我又捡起了我好几年没弹的琵琶,一对比,我弹得都不叫琵琶。”   “呜呜呜仙女妹妹,妹妹愿意开课吗,我想跟她学琵琶了。”   “……”   云欢正翻着这些评论快乐,慕蓝一个视频电话怼了进来。   “阿欢阿欢,我要被气死了。我刚发给你的连接你看到没有?”   “还没呢,怎么了?”   慕蓝:“你一边看一边聊,快看。”   云欢点开链接,标题很醒目【同校生爆料:近日在网上出圈的某YH宁音学生。】   就差报她的名字了。   这种黑料爆料的都不会有太新奇的方式,一位自称她大学同学的人说:【这还看不出来吗,营销走红啊。YH刚进我们学校的时候就攀上某著名大佬,就大家都知道的首富。多次上人家的车,关系懂得都懂。】   【她从穷地方出来的,之前学校还让学姐送了一整套la prairie给她。这种心机女生,有什么好吹捧的?攀上的大佬之后就冲着人长得好看,家里有钱!】   云欢看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包来。   慕蓝更是无语:“怎么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我们当时明明没收礼还送了爱马仕还回去。而且你还需要馋裴颂辞吗?!”   “……”   云欢看得也挺无语的:“现在造谣都不需要成本的吗,这都说的什么呀,我冲着裴颂辞长得好看,家里有钱?”   慕蓝突然迎来沉默。   云欢看下面的评论,还有一大堆人觉得这博主的言论很可能,她气笑了,“他们怎么不说,我馋裴颂辞身子呢?”   镜头那边,慕蓝仿佛变成了僵硬的木头人,只有眼睛一直使劲眨个不停。   云欢没反应过来:“是吧,你也觉得我馋他身子都比那些合理吧?”   “……”   “小朋友。”   房门口,裴颂辞懒散地靠在门边,饶有兴趣的问:   “你馋我身子?”   “…………” 第49章 陷落浪漫[一更]   云欢仿佛掉线的机器人似的转过头, 她猛然发现刚刚还亮着的通话页面,已经灰暗一片。   “……”   云欢尴尬地捋着头发,“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馋我身子那样?”裴颂辞笑了声, 吊儿郎当的。   “……”   “那也行。”裴颂辞撩起她垂在耳侧的碎发, 别在耳后, “你给哥哥个名分,我不就乐意让你占便宜了吗。”   “……”   云欢解释不清楚了, 她在宽大的床上翻了个身,闷闷道:“你干嘛来了。”   “下午有课,忘了?”   云欢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 这安生日子过得太久,自从变成瘸子, 日常都是裴颂辞记着她的课表, 送她上下学。   为此还被江易序调侃过, “阿辞!裴颂辞!他一个能拿着周一的书看着二专业课的老师问, 为什么不是周五的课的人,你居然敢相信他给你记的课表。”   事实证明。   裴颂辞记得比她都牢。   裴颂辞揉了揉她的头发:“换衣服, 我去楼下等你。”   “嗯。”   裴颂辞下楼的时候, 很倒霉地遇见也要出门的陈瑾墨和陈雪娇。   陈雪娇虽说做人不怎么样,对儿子宝贝得很, 仔细地帮人正着领带,嘱咐着应酬的时候少喝点。   她以一副主人的姿态吩咐佣人给他宝贝儿子拿件厚点的大衣。   母慈子孝的。   裴颂辞勾起唇角, 觉得这画面嘲讽极了。   也不过几个年头的事情, 那个怯生生的阿姨居然混成了这个家的主人。   陈雪娇是宋嫣的闺中密友,俩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宋嫣来北宁之后遇到了裴父,事业爱情双丰收, 名气也穿会家乡。   就是在这个时候,陈雪娇来北宁北漂,投奔宋嫣。   从他有记忆开始,陈雪娇就是时常陪伴在身边的家人。   宋嫣对他要求向来严厉,学习乐理练习声乐培养乐感。只要是和音乐有关的东西,她恨不得一口气全塞在他身上。但凡他做不到她所要求的,他就被关着不允许吃饭。   裴父太忙了,只有陈雪娇会来看他,她会趁着宋嫣不注意,带上有声的儿童绘本和糖,偷偷跟他说宋嫣有她的苦衷。   大人的固执一时片刻说不清,要用小孩儿的天真包容他们。   裴颂辞信了,可他还是太天真了,就像被裴父过度保护着的宋嫣,他们是活在蜜罐里的蝴蝶,什么都不知道。等那个玻璃罐打破摔在地上时,外头呼啸而过的狂风暴烈砸来。   他们被掀翻在地。   初中那年,陈雪娇带着陈瑾墨上门和裴父正面对峙,拿出了DNA验证报告甩在桌面上。   陈瑾墨,一个只比他小了几个月的亲生弟弟。   从那天开始,好像这个残缺破烂的世界就一直是灰黑色的,永无止境的争吵和撕裂。   是他的钢琴弹得再清脆,声乐练得再大声都阻挡不了的喧嚣。   像最开始在地上散落得四分五裂的蜜罐瓶,招来了无数恶心的蛇虫鼠蚁,它们贪婪啃噬着那些虚伪的甜,直至剩下无人问津空壳。   风一吹,飘摇欲坠。   /   一夜爆红的速度快得惊人,还无停止的劲头。云欢开始频繁的出现在热搜上,走在宁音都会有人拍照上来要签名,连带着Trap的Live house排场压根就忙不过来。   堵人的也有,聚会地点默默变更为赵成的甜品店。   Trap经理都快忙吐了:“各家娱乐公司的来问签人,还有行程广告来问Trap的。我真的是很想贴个大大的公告,这群富家少爷子弟都不带识茬的。”   白涂笑嘻嘻的:“红了还是有红的好处,好多漂亮美女来关注我。”   吴视无情道:“有你什么事儿?大部分不都是来签云欢和阿辞的吗。”   “……”   经理:“说到签阿欢,真的是太多人了。DH拒绝好几次也还在问,出价压了别的公司几倍,诚意真足。阿欢,我还没问过到底有没有这个签约意向?”   云欢单手撑着下巴,在试吃新品。   最新出来的抹茶麻薯巧克力奶酪,一听名字都快甜得J过去的甜品,也就她喜欢。   “我还没想好。”她说。   “这有什么想不好的。”经理说,“你一个在校大学生,现在能签一个好的公司,营销运营宣传全部承包,就算合约期短点压到五年,你这年纪也不算吃亏。”   云欢垂着眸,搅动着这个抹茶巧克力。   她有她的顾虑,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已经走红具有影响力,该利用的何必放过。   但资本家又不是傻子,真的签约了,市面上有几个公司会让她好好的做民乐。   经理挺看好DH的,一直在宣传:“你别看DH糊,最近被收购了。旗下的一线艺人越来越多,你看苏迎不就是吗,你过去肯定能比现在好。市面上论做音乐还大牌的公司,除了DH只有Trick独家工作室了。”   Trick工作室,专业到极点的音乐团队,老板是Trick,能学到多少东西先不谈,能见Trick一面,这不就是小粉丝梦寐以求的吗。   云欢趴在桌上,呢喃道:“我也想签Trick,这不是人家不要我吗。”   “……”   “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云欢直起身,亮晶晶地看着经理,“我努力个几年让自己更红一点,然后在微博简介上写,‘Trick工作室康康我吧’,然后我就进工作室了。”   白涂摇了摇头,深感惋惜:“……孩子已经魔怔了。”   “那能怎么办。”云欢都有让云忱花钱给她砸工作室的想法了,“我不想签别人的,只要Trick。要是Trick从天而降,说看上我了那该有多少。”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打开。   室外的温度快到达零度,寒天雪地里进来的都是像江易序那样把自己裹得严实的大衣,裴颂辞穿着烟灰色的卫衣,身形颀长挺阔,少年气十足。   云欢皱眉看了眼:“等会儿你感冒了呢?”   “我倒是盼着感冒。”裴颂辞懒洋洋地坐在她身边。   云欢实在不明白他这脑回路,哪儿有人盼着自己生病的。   “嗯?”   少年散漫地咬字缓缓落下,他笑了声:“这不就能让你陪着我了吗。”   “……”   白涂在旁边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装模作样地抖了抖,没好气道:“阿辞什么时候能做个人?噢忽然想问,Trick和阿辞,阿欢你选谁?”   云欢被问愣了下。   裴颂辞和Trick做选择题。   “我感觉会选Trick,”经理调侃道,“刚才某个人不还心心念念地想进Trick工作室吗,好像还说了,只要能进Trick工作室,什么都愿意做。”   “……”   那就是她随口过了个嘴瘾。   裴颂辞饶有兴趣地问:“是吗。”   云欢头皮发麻,她想解释,“是吧,但是――”   “那你可要小心点儿阿辞了。”江易序把公文包里的合同放在云欢面前,“Trick工作室的独家约。”   “……?”   上面第一行加粗黑体的签约合同,那几个字在云欢的眼里掀起了一场龙卷风,不断盘旋,席卷起地上纷乱的石子,瞬间朝她涌来。   她动作小心地捏着那卷合同的一角,又是极为不自信地问:“今天愚人节?你们别搞我呀。”   “这都快一月份了妹妹,愚人节哪儿来啊。”江易序好笑道,“真是Trick工作室的合同,你仔细看看明细,有问题的地方我们都可以聊。”   云欢感觉她现在有种让周围人时间静止的神奇魔力,半天听不到身边人在说什么。   这是Trick工作室的合同?!   操。   她疯了吧?   她何德何能都能混上偶像工作室的艺人了。   白涂凑过来观摩合同:“这个Trick是我知道的那个Trick?不是冒牌的?我怎么记得Trick工作室从来不签外人啊!”   白涂都快把“要不是你是我兄弟,我当场就要报警抓你诈骗”写在脸上了。   吴视挑眉,冷着声音说:“这玩意儿真的?”   “如假包换好吗!”江易序翻了个白眼,“甲方签约信息已经填好了,不会自己对着Trick工作室的信息查吗兄弟们。”   白涂立刻狂翻合同,说:“上次不是有娱乐公司要让Trick签人,闹得半死,最后还得罪人被雪藏了。这什么情况Trick一个流行音乐制作人,居然要签云欢?”   “多嘴问一句。”慕蓝悄咪咪地举起手,“敢问是签阿欢,还是连带着Trap一起签了。”   江易序避开了慕蓝的视线,轻咳了声。   答案显而易见。   慕蓝:“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江易序话又开始不过脑子了,“签Trick和签Trap也没什么差,反正都是一个……”   裴颂辞一个冷眼递了过去,他瞬时收声。   云欢问:“都是什么?”   “都是……都是优秀的人才嘛。”江易序都感觉额头隐隐冒汗,“阿欢你看合同没问题赶紧签,这还是人Trick点名要你的。”   裴颂辞把笔递过去,问:“不喜欢?”   “当然不是!”云欢回答都没犹豫,“我就是感觉不可置信。这么多优秀的人,他居然真的要签我。”   “为什么不能。”裴颂辞漫不经心道,“阿欢,你的潜力和资历,从不比谁差。”   年纪轻轻琵琶琴技无可挑剔,这还是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岁月漫长。   她终会成为她想成为的模样。   云欢有些怔。   她忽然有种被喜欢的人,坚定不移双向选择的快乐。   偌大个北宁,她也曾因为高楼雾霭都阻挡得迷失了自我。   原来,每向上一步,沿途的风景都是给予她的馈赠。   巨大的冲击让云欢迟迟回不了神,她也没想到,有一天就是写自己名字的时候都会手抖。   歪歪扭扭的比划填满,她重重的在欢字最后一笔画上点。   江易序收好合同,想来一个和商业伙伴的握手礼仪:“大功告成。欢迎云欢同学,从今天起成为Trick工作室第一位打工人。”   云欢刚伸出手,边上横空落下一道暗影。   少年修长有力的指节排掉了江易序的手,他懒着声,“有事儿?”   “……”   小气得连握个手都不让。   “那我哪儿敢有事儿,我没事儿了。”江易序笑嘻嘻地收回手,“这次能和Trick签约呢,还是得靠阿辞。除了阿辞别人也没有这本事儿了,所以阿欢你着重感谢他吧。”   白涂还在旁边贱兮兮地补了句:“那个愿望啊,愿望啊。”   江易序笑这给裴颂辞抛了个媚眼,“天色也不早。正好趁着阿欢双喜临门,晚上一起去K2嗨皮?”   “行啊。”慕蓝应得最快,开心道,“我去订位置。”   众人一窝蜂地出门,云欢不急不忙地坐在位置上,在吃那个甜腻腻的新品。   她眼神一直往裴颂辞那儿瞟。   虽说,按照裴颂辞的背景地位来说,认识Trick确实是能解释得通的事情。但他如果认识Trick,她还傻乎乎得给他安利爱豆,在他面前表演自己多喜欢Trick,包括应援物。   怎么也显得她有是有那么点儿,自作多情。   云欢对着甜品食不知味了,她斟酌着开口,“你和Trick……”   裴颂辞吊儿郎当地说:“还挺熟?”   “……”   很好。   小丑竟是我自己。   云欢整理好表情,看来Trick能看上她和裴颂辞脱不了干系了,她也不是个扭捏的人。   “作为成功签约的交换,你可以提一个要求,力所能及我都会做。”   裴颂辞偏头看她,弯唇,“都会?”   “都会。”云欢说,“虽然我觉得,你什么都不缺。”   裴颂辞拖长语调,“缺啊。”   “什么?”   云欢解决着这个甜乎乎的抹茶巧克力,红唇边沾染上点奶油,小姑娘眼神清澈,全然无知。   夕阳投射进光,地面上的影子交缠。   裴颂辞指腹蹭过她唇边的那抹奶油,动作放得极轻极慢。云欢没想到这个举动,似乎被圈进少年冷松香的怀抱里。   她僵硬在原地。   裴颂辞声音晕着浅浅的笑:   “我缺个小女朋友,行吗。” 第50章 陷落浪漫[二更]   能签约Trick工作室的人确实件梦想成真的事情, 这一万比一都轮不上的彩票概率,还是砸在云欢这种本命是Trick的粉丝上。   整个Trap都高兴疯了,像K2这样闹哄哄的夜场都挡不住他们的欢呼尖叫。   白涂向来注重牌面,一辆辆漂亮的黑桃A的流光玩具车往前送, 纸醉金迷的灯光徘徊开光影, 黑桃形状的酒瓶占满桌面, 惹得少男少女的频频侧目往前凑。   一桌酒等于一桌钱。   这群太子爷玩起来砸钱如流水,K2算北宁消费最高的酒吧, 这一桌黑桃A砸下来的水声都能溅路人湿淋淋的一身。   今天来玩选的是卡座,一群刚在网络上走红的俊男美女关注的人本来就多,还在这儿砸钱买酒, 贴上来的小网红不计其数。   来搭讪的太多了。   慕蓝没什么耐心,笑着指了指江易序:“我有男朋友哦, 谢谢。”   江易序也配合, 手懒散地搭在了慕蓝的肩上, 直接把人揽在怀里, 占有欲十足的姿态。   “有事儿?”   “……”   等那人走了,慕蓝也没拍开江易序搭着的手。   白涂不怀好意:“你俩关系是真的好, 看看这爪子都不拦着的。”   “那你要不搞事, 我需要这么麻烦吗?”慕蓝无语道,“再说兄弟姐妹之间挡挡, 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兄弟姐妹”用得很巧妙,笃定的语气让这几个字原本的旖旎色彩消失得一干二净。   慕蓝没注意, 江易序手边的动作僵了一瞬。   旁边有跟着来玩的朋友, 视线看着云欢笑,“以前都没见裴少身边有这款乖乖女,还挺新鲜的。”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胡说八道什么呢。”慕蓝说,“不过阿欢在想什么半天不说话?”   震耳欲聋的EDM舞曲轰炸在耳畔,昏暗晃眼的灯光流转,小姑娘穿着件干净的粉蓝色毛衣坐在那儿,鹿眸清澈如水。   和这夜场真是格格不入,像被人拐卖进来的小白兔。   “没什么……”   云欢耳尖一热,她脑海里还是裴颂辞的那句“缺个女朋友”。话是这么放出去了,虽然最后裴少还是很绅士的说是在开玩笑。   但最开始口嗨的也还是她。   这个问题剖开来问根本,无非就是,她到底喜不喜欢裴颂辞。   确实是,很烦。   “那你说说你被Trick勾搭上的感想?”慕蓝说,“你这是不是能加上Trick的微信了?还有老板手把手的指导,那看到Trick的脸也就是时间的功夫了。”   云欢笑了声,“哪儿有那么容易,我就是卑微的打工人。”   慕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两杯,光速上头,“哪儿卑微了,四舍五入你都能当Trick唯一的女人了。”   “……”   云欢下意识去看裴颂辞,正好对上少年玩味的目光,桃花眸勾着弧度,这夜场的灯红酒绿里,他倒像如鱼得水,多情又滥情的眸光。   裴颂辞说:“如果你那么喜欢他的话,去吧。”   “……?”   裴颂辞拖长尾音,愣是有几分委屈的感觉。   “哥哥就一个人留在这儿,心甘情愿的给你当备胎。”   “……”   这话说得江易序都要听了yue了,就差翻白眼了。   感情好像Trick不是你裴颂辞似的。   白涂的牌面确实召唤到了成批的网红,慕蓝待得烦了,拉着云欢去洗手间补妆。   酒吧的环境都差不多,奢靡且烟熏雾绕。   慕蓝:“阿欢,我感觉裴少追你这事儿确实挺认真的。以前也没看见他搭理别的姑娘,这大少爷认真的时候是真的渣苏渣苏的帅。”   云欢慢吞吞地站在边上洗手,没说话。   “我都没好意思问,你现在对人是什么感觉?”   云欢沉默几秒:“说不清。”   “那……”   “我接个电话,去外面等你。”   慕蓝要说的话被堵住,她点了点头,“你别走远了,省得又迷路了。”   “好。”   云欢的手机其实没响,她就是单纯的想出来抽烟。   这儿的环境像是催化剂,烦躁的思绪在星火点燃。   有些问题的答案,不止是是与否。   还有一堆并列的解题条件,她无法越过那些去问自己答案。   青白的烟雾绕着指尖,少女轻灵的眉眼蒙上一层水雾,迷离看不清情绪。   这吸烟区离洗手间就几步路的距离,浅橙色的灯光落下,用漂亮的大理石面遮挡了对面偷袭进的烟草味。   就是隔音效果不太好。   云欢能听见对面俩位女士的交谈声,其中一位声音还有些耳熟。   “那你看上的小姑娘就真的签不了啊?那阿墨的打包票要准备下的项目怎么办?”   “怎么签?那丫头是阿辞的未婚妻,现在这俩感情还好着。你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对我是什么态度。”   这位女士情绪激动,声音刺耳极了:“以前宋嫣跟个变态似的虐待他的时候,不都是你去照顾的吗?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得体谅大人的辛苦呢?”   “算了算了。”陈雪娇说,“我也没多照顾他。为了那几年能在老爷子眼皮下逃过去,我只能把阿墨一个人送到乡下去。我也就是把他当成阿墨在照顾而已,不然日子太苦了。”   女声嘲讽的笑了下:“感情就是个替代品?”   “那不然呢。”陈雪娇理所当然,“我又没有大方到能照顾情人老婆的儿子的那种程度。就是可怜那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就只有我。你不知道,他当初看我那眼神跟头狼似的,吓人。”   “……”   她们聊了七七八八的话,把云欢也绕进去了,没注意到一支烟燃到了尾端,指腹被灼红了一片。   云欢垂眸看了眼,这会儿反应慢不觉得疼。   也挺烦的。   这世界上的生物多样性还真是每一天都在刷新她的认知。   这些人能这么理直气壮的站在上帝视角,把别人的善意当做资本进行肆无忌惮的点评。   云欢嗤了声,把烟按灭在纸巾上扔掉,又觉得可惜这半天没抽到滋味的烟。   他们挺神奇的,比这烟神奇。   肯定是属于不可回收的有害垃圾。   云欢走出吸烟室,正想去问慕蓝好了没有,便看见慵懒站在拐角处的少年,精致的五官清晰,下颌线被阴影拓展得锋利。   他不需要做什么,也有一堆姑娘带着爱慕的眼神往上凑。   有个漂亮的染着红发女生,吊带短裙,好身材一览无遗。她不知道在和裴颂辞说什么,笑得眉眼弯弯。   云欢有时候也很想问。   裴颂辞喜欢她什么,喜欢的是新鲜感吗。   像刚才哪个人问的那样,他身边没有她这种类型的乖乖女,还是因为她看起来也挺可怜的。   但无论是哪个理由,云欢都不觉得是喜欢。   这种情绪脆弱还捉摸不定。   裴颂辞不知道跟那红发女生说了些什么,女生看她眼,意兴阑珊地走了。   少年视线越过嘈杂轰鸣的舞曲,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云欢有种小时候犯错被爷爷当场抓到的感觉。   她下意识把手放在身后,也不知道身上的烟味重重。   这么吵闹的环境了,她却觉得能把少年走过来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步伐像是敲在她心间上的。   少年的阴影笼在她身上,清冷的雪松极具侵|略性地靠近。他俯下|身,低沉的气息落在她的脖颈间,勾起的痒意酥麻。   再靠近一点,他就能吻在她颈间,留下炙热的烙印。   云欢偏开头,往后走了两步。   “……怎么了。”   裴颂辞伸出手,“拿来。”   “……”   云欢说:“没有买,人家送的。”   刚才有男生搭讪,笑着问她要不要来点儿。   裴颂辞听笑了:“小朋友,还挺有本事儿啊。”   “一点儿。”云欢说,“出去走走?里面好闷。”   K2在商圈中心,从那扇门出来,就像从构建好的梦幻城堡里一秒回到真实的人间。   裴颂辞大概在生气,一句话没说,脸色沉着。   云欢跟在他身后,习惯性地踩着他的影子走。   在生气也记得要等她。   温柔又礼貌的裴颂辞。   她跟着他走,看着他买了创口贴和药膏。   云欢眨了眨眼睛,问:“你受伤了?”   话音落下,手腕突然被握住,少年滚烫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指间。他垂着眉眼,冰凉的药膏减轻疼痛,他动作放轻了很多,像是在对待着瓷娃娃。   里面灯光暗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手指那块被烫出角眼头的痕迹,红得想要冒血。   云欢看着裴颂辞越来越冷的神色,她没好意思说话。   先是抽烟被抓了个正着,然后还把自己弄伤了。   她解释:“这是意外……”   “云欢。”裴颂辞沉沉开口,“我真是――”   大少爷凶起来也是真的可怕,眼神冷还带着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能不用脏字的把人骂到狗血淋头。   她闭着眼睛,做好了要被骂的准备。   最后没有她想象的花花肠子,少年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他轻叹了口气,无奈道:   “败给你了。”   /   意料之外没被骂。   云欢看着被处理好的手指,创口贴是粉色的动漫小兔子。刚才买的时候,他特地选的。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几次他受伤,给他用粉色的创口贴都没能在这位大少爷的手上待上俩小时就被撕下来了。   他嫌弃这玩意儿娘们唧唧的。   云欢轻笑了声。   他对她真的很好。   裴颂辞:“还能笑出来,不疼了?”   “还好,没有那么疼。”   “小朋友,我就那么会儿没看着你。”裴颂辞说,“要不考虑下,以后哥哥二十四小时跟着你。”   “……?”云欢实话实说,“我们课都不一样,跟不了。”   裴颂辞似是觉得这个想法真的可行,“可以旷。”   “……”   这一瞬间,云欢有种她知道苏妲己是怎么迷惑商纣王不上朝的感觉了。   偏偏说这句话的时候,裴颂辞还是认真的。   心里那只不听话的小鹿在胡乱蹦Q。   云欢看着手上的那个创口贴,问:“裴颂辞,你对我是新鲜感吗。”   他们这次没在高楼俯瞰北宁的繁华,他们在最底层的人间。   从写字楼里出来一脸疲惫还要接着应酬电话的,边上吵吵闹闹的小孩儿,又或是寒天腊月推着小摊贩在卖花的老人。   形形色色,被生活压垮,无人会爱的人间烟火。   而她是一直在这底层人间苟且生活着的人。   在这儿匍匐久了,很难相信这世间会有美好的期许。   云欢:“我一直都挺不相信的,有人会喜欢我。”   这还是她亲爹告诉她的。   她没法告诉他,她的难堪。   只是想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说,她也没有那么好,能配得上他那么好的对待。   一月的北宁很冷,风刺骨地刮过,被人随手丢弃在地面的宣传单滚了两圈。   即便霓虹再亮眼,这也是个沉默又冰冷城市。   云欢身上的烟草味似是被这阵冷风带走了,她静静站在原地,高楼的闪动的广告牌光映下,这道孤零零的单薄影子显得落寞极了。   “为什么不会。”他说,“很喜欢。”   云欢笑了笑,没在多说。   “走吧。”   地面上影子交叠,寒风下似是温暖了起来。   裴颂辞拉住她的手腕往回带,云欢眨着眼睛,被宽厚温暖的羊绒大衣包。   她靠在他滚烫的胸膛上,外头凛冽的风似是全被阻挡在外。   云欢愣住:“你……干嘛。”   “不是不信吗。”   靠得太近,耳边都是他清晰有力的心跳。   扑通。   扑通。   少年的声音低低缠着她的耳际,缓慢地往上攀,漫开无限的缱绻温柔。   “听――”   “我喜欢你的心跳。”   炙热滚烫,我对你全部的爱意,无处可藏。 第51章 陷落浪漫[三更]   回裴家以后, 云欢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打转,转到凌晨三点。   满脑子都是裴颂辞。   街头巷尾里映衬下的灯影,少年桃花眸明亮,里面只有她。   “没有人比你更值得喜欢。”   云欢是个很理智的人, 她能清楚的明白情人告白的鬼话信不得, 心里又忍不住把这句话一直回放。   总有个声音说, 他对你多好。   多适合在一起。   云欢烦躁地用被子盖住耳朵,滴的一声, 她刚收到了条云忱的消息。   【醒了打电话给我。】   云欢直接拨通视频过去,“哥哥,你再熬夜会秃头的。”   悉尼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   “你也不差。”云忱扯了扯领带, “这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怎么了?”   “你上那节目, 还挺火。网上的那些我帮你压下来了。”云忱想到点事儿, “你签约公司了没有, 没有的话我……”   “谢谢哥哥。”云欢老实道:“签了, Trick的工作室。”   那头云忱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直接被呛到, 咳嗽了半天。   云欢忍不住道:“你慢着点儿。”   “你和诈骗犯签约了?”云忱的音量骤然提高了八度, 贯穿整个房间,“他真的是臭不要脸吧?!?”   云欢没忘记维护偶像, 立刻反驳道:“他哪有不要脸,还有说了很多遍了Trick不是诈骗!”   “行。”云忱很是不冷静地抽了两张纸, 问, “签多久?”   “十年。”   “……?”云忱气笑了,“你怎么不直接签个卖身契呢?然后合同上也不需要写什么了,白纸黑字写‘我自愿卖给诈骗犯’。”   云欢无奈道:“哥哥, 十年已经是最短的经济合同约了。”   云忱真是越想越气。   他是没明白裴颂辞这波骚操作是要干什么,披着马甲跟云欢签十年约。   这还不诈骗。   云忱不耐烦:“明天联系人给你解约,狗还是他狗。”   “哥哥,我又不是傻。国内要玩流行乐,最好的选择就是Trick,没有人比他更专业。只是我碰巧很欣赏他的才华,没有你想的那些花花肠子。”   云忱没好气道:“我不是说你有。”   这有的是谁还不明显吗。   “……”   云忱确实是气得上头,问:“辞狗现在没睡,你过去帮我把手机拿给他,我们好好聊聊。”   云欢怔了几秒:“现在?”   云忱这几个字咬牙切齿,“就现在。”   “……”   云欢拗不过他的脾气,磨磨唧唧爬起来去找裴颂辞,还一边给云忱打预防针:“哥哥,如果人家在睡觉不开,就算了吧。”   云忱嗤了声:“他醒着。”   就在他发短信给云欢之前,裴大少爷还跟他来了场聊天,说什么把这小丫头照顾得好好的。   感情是这么个照顾啊。   正如云忱所说,云欢敲门人就来开了。   大少爷穿着秋季单薄的睡衣,烟灰色的丝绸质地衬得肩颈宽阔,衬衣款式松懒地敞开大半胸膛,桃花眸染着屋内光影的温情,像是老电影午夜梦回出来迷惑人的妖孽。   云欢静静地看了两秒,忽然忘了是来干什么的。   妖孽低沉笑了声:“小朋友,看呆了?”   “……”   云欢把手机递给他:“我哥哥找。”   “行。”裴颂辞抬了抬下巴,“过去坐着等我。”   俩人现在的距离有些近,云欢能清楚的听见在裴颂辞喂了一声之后,云忱快要溢出屏幕的火气。   “辞狗,你这事儿是人该干的吗?”   “……”   云欢回眸看了眼裴颂辞,她很怕这房间里会有俩大少爷轰轰烈烈吵起来的场面。   裴颂辞弯唇笑了笑,示意她放心。他把视频电话转成语音了,云欢没能听见云忱再说什么。   云忱质问:“你用那诈骗犯的身份,让我妹签了十年约?裴颂辞,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颂辞漫不经心地说:“她和别人签也是签,也没什么区别。”   云忱听这话都笑了,“怎么没区别?我签她和你签她能一样?”   “没区别。”裴颂辞在帮云欢热牛奶,粉白色奶杯叠起雾,他说,“我未婚妻,你妹妹,一家人。”   “……?”   好一个一家人。   “你别告诉我说,你真看上她了。”云忱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阿欢今年才多大?你这是要做畜生了?!”   “换你的宝贝妹妹――”   电话那头静了会,云忱没等到答案。   “助眠。”裴颂辞说。   云欢捧着粉白色的陶瓷杯,温热在指尖蔓延开,奶香味窜入鼻息。   她低头看着这晕开的水圈。   他总是这样,能注意到连她都不知道的细节。在用这些微不可见的细节,去摧毁她心底构建起的厚重城墙。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少年视线定格在她身上,话语似是对情人间的缱绻 ,温声道:   “当个畜生,也挺值的。”   “……”   /   电话挂掉,云忱还在那边一个劲儿的往裴颂辞这输出。   【你他妈是真的畜生。】   【她要是知道你是诈骗,她能不跟你在一起?你想过没有这感情纯粹吗?】   【就算你喜欢那丫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你是诈骗?我老实跟你说明白了,这丫头最讨厌别人骗她。】   【……】   裴颂辞忍住想把这人扔进漂流瓶的冲动,他捏了捏鼻梁,有些疲倦。   云忱说的话,是有点儿道理的。   他拿不准云欢的心思,她对Trick的喜欢远远大于他。他有Trick这个筹码,但当感情变成一份赌注,注定会有一方血本无归。   若是不赌,日后这秘密被曝光在太阳底下,他怕这小朋友会难过。   难过他骗她。   他不想看到她难过。   反复横跳都是两难的境地。   云欢小口喝着热牛奶,她其实不太喜欢喝牛奶,在磨蹭着拖时间。   “你不开心吗。”   “嗯?”裴颂辞回神,“没有。”   “我哥哥就是脾气差点,没有别的恶意,你别往心里去。”云欢想了想,说,“他也不是针对你,他就是不喜欢Trick。”   裴颂辞失笑。   “我是被我爷爷带大的,我和我哥哥只有寒暑假会见面,但他很疼我。初中的时候,有小男生找我要联系方式,他都会很生气地盯着人家看。”云欢想说的是,“不是你的问题。”   “啊。”裴颂辞偏头看她,“这么看,他生气还是挺有道理的。”   毕竟他要骗走云忱的宝贝妹妹。   云欢感觉自己说不明白,她干脆换了个话题:“我从之前就很想问,你和Trick怎么认识的。如果不方便不说也没关系的。”   “阿欢,”裴颂辞说,“你很喜欢他吗。”   “很喜欢呀,他和雪一样浪漫。”   从那年初雪开始,他用播放器里的声音陪伴她度过那些难堪的世界。   日复一日。   她见惯离别,只有他不会离开她。   小姑娘眸光明媚,语调充满了欣喜,她说,“帅、有天分还努力八还温柔,谁能不喜欢呢?我之前还想过,这辈子认定他了。”   “……”   云欢说完才放映过来,自己又上头了。她红着耳尖,去观察裴颂辞的神情。   怎么说,看起来挺奇妙的,开心又不太开心的感觉。   裴颂辞揉着脖颈,低眸说:“喜欢他也挺好的。”   至少,你还有一点是喜欢我的。   “我也觉得。”云欢说,“我到现在都觉得能签约他的工作室像场梦。专业上的工作有团队负责,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到他真人。”   “想见他?”   云欢立刻说:“当然想啊,想和他说‘你的作品真的很好,有很多人喜欢你。’。可惜,见到的概率太低了。”   工作上的事情有专门团队负责,真要这么容易见到Trick,也不会红到今天网上也仅有一张关于他的糊照。   他不想曝光在大众前,肯定是有他的顾虑。   她又不没有重要到,能包含在Trick的顾虑里。   云欢叹了口气,越想越觉得这概率低到离谱。   身旁少年的声线悠悠传来,“不难。”   云欢眼前一亮,凑到裴颂辞面前。   “真的吗?!”   小姑娘凑得近,周围都像染着她身上的奶香味。   她在来之前在床上瞎滚了半天,头发也没搭理,柔亮的黑发乱糟糟地落在脸侧。   “嗯。”   裴颂辞撩起她散落在耳边的碎发,绕着指尖转了个圈,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过她的耳尖。   咫尺之间,少年的桃花眸明亮勾人。   “你说句喜欢哥哥,我带你去见他。”   因为是你。   我所有顾虑都成了云烟。   /   云欢从琴房出来,外面的天已经暗下。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外头在放烟花,盛大的浮华绽放,轰然绽放在眼前。这片摩天大楼的玻璃像多米洛骨牌纷纷点亮。   她没能答应裴颂辞。   即便说有那句Trick。   她问心自问对裴颂辞是心动,是喜欢。   可那样的喜欢,正如这烟花。   又能持续多久。   云欢总羡慕他无虑无畏的少年气,如同焰火占满黑成天,铺天盖地炸裂开的光,骄傲又恣意。   像他这样的人,她会好好的守护他的少年气,会作为他比星河还亮眼的见证者。   却不会靠近。   她怕像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那是她根本抓不住的幻想。   /   今年北宁的初雪下得晚,都已一月初了,还未占领这座城市。   天气预报说很有可能,今天会下雪。   云欢满眼期待地往窗外面看,都已经晚上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云欢走下楼,时间有点晚室内没开灯,能听见俩位打扫的佣人在说话。   “当年那事儿是真的假的啊?就宋嫣那事儿,她儿子最后不是还被网暴了吗,什么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这大少爷是真的冷血,平常都不回家,也不见和谁亲近。当初他妈去世后,愣是全程没出现,最后被媒体爆出来网暴。”   “这得多冷血?自己亲妈过世,他能管都不管?!”   “……”   云欢皱着眉,她刚想说话。   大厅里的灯骤然点亮,陈瑾墨刚从外面回来,他笑着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两个人。   她们慌张地一直道歉。   陈瑾墨只是笑笑:“天色不早,早点回去。”   云欢是下楼拿书的,她乐理书放在客厅里了。   两人正正好打了个照面,她没多说什么。   陈瑾墨:“有的事情,听听也就过去了。就算出了那档子事情,阿辞对宋姨都很好。只不过第一个发现宋姨出事的人,也是他。”   云欢手没拿稳,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那对一个孩子来说,场面太可怕了。”陈瑾墨温声说,“他缓不过来,最后被我爸送到医院强制看管,没能赶上宋姨的葬礼。其实也算赶上了,他一身伤从医院出来,可惜最后是被媒体拍到。”   后面的风言风雨,即便陈瑾墨不说云欢都能猜到。   她不敢去想象那样的场景,至亲之人的离开已是不堪重负,还要接受着那些编排。   云欢手在抖,她没能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   她闭了闭眸。   她看见那年在霜雪天里,她最羡慕的一身傲气的少年,被人一寸寸从脊梁骨打断的场面。   他们每说一个字,都像要把人按溺在水边。   直到汹涌的江河没过头顶,呼吸被吞灭,他们还是不愿放过他。   就像刚刚那样,用不知情的舆论来评价人,用一柄利刃划开就旧伤痕。   他是受害者,却被当成了加害者。   云欢脸色发白。   她没有再搭理被风吹开的书页和陈瑾墨,开始往楼上跑。   睡衣的裙摆在空气中打转,她耳边呼啸过的风灌入神经,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她甚至回忆起从前,上次对于下雪的记忆。   那时候爸妈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她听着外边无休止地争吵,他们在聊要把她送到哪个亲戚那儿去。   这临近年关的日子,谁都不方便收留她。   那天她做了个离经叛道的决定,他们都不要她,那她也不要他们了。   那时大抵还是上头,她穿着见毛衣就出门了,身无分文甚至没有手机。   北宁街头卷着厚重的霜气,贴着脖颈涌进去的冷风掠夺着她仅有的温度。   她没有好的方向感,走不到哪儿去。   最后只能孤零零地蹲在天桥底下,那儿的风小。   天桥底下倒没有电视剧里写得那么坏,没有流氓地痞。有个靠在桥边,衣衫褴褛的老爷爷,他披着件绿色的军大衣,似是看她可怜,分出一点儿位置。   “小丫头,愿意到爷爷这儿来吗?”   那时候其实听害怕的,但实在是冷得不行了。   云欢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那件破旧的军大衣竟然给了她在暖气横流的顶层别墅都体验不到的温暖。   多么嘲讽。   老爷爷笑呵呵的,“是不是跟家里人闹矛盾了?这么跑出来家里人该多担心呀。”   云欢摇了摇头:“他们不会担心我的。”   他们甚至不会知道她出门了。   “哪儿有不担心孩子的家长呢。”老爷子眼神望向远方,“爷爷当年也是这样和小孩子吵了一架,他离家出走了。爷爷很没出息,没能找到他。这大半辈子都在后悔。”   云欢抿了抿唇。   她想,还真有不担心孩子的家长。但她知道,要哄着老爷爷的话说。   这是原生家庭教会她的察言观色。   “等会儿听爷爷的,去找那边那个漂亮哥哥借电话,让家里人来接你。”   “好。”   云欢按着老爷爷说的方向走过去,天桥下的长椅少年戴着口罩,懒洋洋地靠在那儿望着天,眼底的情绪平淡。   比她还像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的人。   云欢走近了,她知道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害怕这位漂亮哥哥不理她。   “请问,我能……借一下你的手机打电话吗。”   少年反应有些慢,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眼尾下落着的泪痣。   他声音偏低,有些烟嗓的质感。   “拿。”   云欢愣了下,小心翼翼地接过,能听见他手机里放着的歌,未完善的demo。   低低吟唱,偏向大气的凉薄,伴着阴沉沉寒冷的天气,是最适合冬日播放的曲。   她问:“可以问下是什么歌吗?”   少年说:“喜欢?”   “喜欢,听起来都挺惨的。写的人应该也挺惨的。”   “惨吗。”少年弯了弯眼眸,“这首歌还挺欢快向上正能量的。”   “哪儿有欢快向上的曲风还加入鲸落的低鸣。”云欢小声嘀咕,“这不是骗人呢嘛。”   “骗人?”   也不知道她那句话触动了少年,他低低地笑了几声,磁沉的音色要比这不落雪的天温柔。   云欢打完电话,理所当然地被咒骂了一顿。   她把手机还给他,她听见他说,“歌名没定,写歌的是Trick。”   云欢问清楚字母记下。   少年问:“心情不好?”   “很不好,他们不喜欢我,还不喜欢我离家出走,被骂了。”云欢实话实说,“你呢?”   “难得有个比我还惨的小朋友。现在开心了。”少年散漫道,“小朋友,送你个礼物让你开心点儿?”   “什么呀?”   “初雪。”少年说,“听说看到初雪的小朋友,以后每一天都是开心的,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   “……”   云欢当时低着头没看,压根就不信,“没有雪,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抬头看看。”   那天也是北宁来的晚的初雪日,从少年声音落下的那一刻。   天际构成雪幕,万千纷落下白色装点在街头巷尾,红砖瓦墙换上新衣。   从这千里,雪色无际。   “哇。”   云欢伸手去接,冰凉的绒花落在掌心,片刻就消失不见。   “下雪了,你的愿望会实现。”   云欢其实挺想说的,是因为刚才她被骂了没注意到这些。   但当时的情景太震撼,她愣着没说话。   少年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拢着她,他的声音近在耳侧。   “小朋友,天天开心。”   白雪盛放于寒风,阴沉化不开的雾霾,编舞的鲸落悲鸣刺耳,寄予少年给她的谎,却在她往后的年岁里,融化冰霜。   /   云欢被老爷子教养的很好,每一步都要守规矩,她很少像这样迫切,嘭的一声把房门踹开。   他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没有停留,去录音房找他。头发跑得太乱了,棉拖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躁动的声响。   她没有哪一次像这样害怕,会再也找不到他。   外面的月光很亮,枝丫染上纱衣,少女在寻找这世界的浪漫。   她想起他所有的好,他守着她最脆弱敏感的神经,告诉她“我不会走,别怕。”   会在她最迷茫无措的时候,告诉她该如何为人处世,用最温柔的话语包裹她锋利的棱角。   他护住她所有的难堪,给她这世界上少有的温暖。   他对她太好了。   她甚至觉得,没有人会比他更好。   可这么好的人,他一直在被伤害。   他包容别人的棱角,无人来守护他的温柔。   她似是听见她建筑起的那层厚厚的城墙,在眼前――   坍塌了。   云欢跑得太快,呼吸变得紊乱。   她没在录音室看见人,这偌大的花园除了寂寥的风,毫无人影。   她等了大半个月飘摇的雪,竟然在此刻出现了。   像上次一样,被这片温柔白色环绕,   云欢眼角发红,全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掉了,捂住地蹲在地面上。   她又被抛弃了吗。   被突如其来的委屈和难过,格外汹涌。   她没注意到,背后藏在雪里,清晰的脚步声。   厚重的羽绒外套盖在她身上,阻隔掉落在她肩颈上的冷意。   裴颂辞蹙着眉,沉声道:“出来都不穿衣服,小朋友,长本事了――”   他话还没说完,少女温软的身子装入怀中,鸢尾花的香气萦绕在他周围。   裴颂辞僵了一瞬,他察觉到她的小情绪,温柔扶着少女的纤瘦的背,放轻了声音哄她。   “谁欺负你了?”   云欢抱得很紧,她靠在少年的颈窝里,汲取他身上的热源。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   云欢从余光看见漫天飘零下的雪花和月光,她覆盖在他的身影里,被温暖簇拥着。   “哥哥――”   我把我所有的紧张、不安、自私又敏感的小情绪暴露在你面前,我把我最难堪破碎的一面告诉你,我褪下厚重的伪装只剩下最懦弱的我。   因为我喜欢你,我把这样的我交付与你。   因为是你,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温柔的。   “我们在一起吧。”她说。   这年北宁的初雪,老树风吹,相拥的恋人陷落这场白雪皑皑的浪漫。   这世界,温柔而绵长。 第52章 陷落浪漫[一更]   北宁的初雪来势汹汹, 没一会的功夫绿叶装点上特有的白。   云欢紧张地躲在裴颂辞怀里,半天没听见他的回应。   “诶,掉线了吗?”   “……”   裴颂辞像大型黏人的犬类动物,埋首在她颈间蹭着。   他声音闷闷的:“在骗我吗。”   “我如果是在骗你, ”云欢有些想笑, “那你现在就是个流氓了, 哥哥。”   “那感觉,”裴颂辞尾音延长, “当个流氓也挺好。”   “……”   云欢失笑,“我是认真的,在一起。”   裴颂辞哑着声, 没说话。   云欢一字一顿:“我很喜欢你,裴颂辞。”   “我更喜欢你。”裴颂辞低声说, “我比你还要喜欢你。”   初雪漱漱落下, 少年的话语真挚, 字音顺着耳畔蔓延到心间。   云欢闭着眼眸。   她没能再想起当年父亲对她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内容了。   她走过春雨冬霜, 被猛烈的爱意围绕,终有一日贫瘠的土壤开出绿芽。   她找到喜欢她的少年。   /   送云欢回到房间里, 裴颂辞头一回像个变|态似的, 盯着她房间不会开的门,一动不动得看着。   想在多确认几遍, 这到底是是不是一场梦。   客厅挂着的老时针轻轻响动,指针转向凌晨三点。   裴颂辞今天有点儿烦来着。   新曲创作不顺利, 整个工作室的团队把备用人选筛了一遍, 来唱demo的人都换了好几批,愣是找不到合适唱这首歌人的。   没有能达到他标准的。   最后江易序都找烦了:“阿辞你干脆自己唱得了。你最懂你的作品,贴合原曲。说真的, 这都过去几年了,你没必要这么为难自己。”   往常这话听听也就过去了,可怕的是什么。   在那一瞬间,他竟然真的有松动的想法。   他想到那小朋友亮晶晶的鹿眸,她满是温柔的看着他说:“我会等你回来。”   沿途的风景再好。   终不是归途。   可这想法,也仅仅只有一瞬间。   裴颂辞捏了捏鼻梁,明明都是些烦躁至极的事儿,却一直忍不住想笑。   没来由的。   很想笑。   好像只要想到她,什么事情都会是美好的。   裴颂辞点开手机,大半夜按了个电话给江易序。这点Trap在livehouse演出玩,电话那头闹哄哄的。   “你要过来?我们在K2。”   “不是,”裴颂辞笑着说,“想郑重通知你点事儿。”   “找到唱新曲的人了?”   “重新认识一下。”裴颂辞慢声道,“云欢,我女朋友。”   江易序卧槽了声,“……你他妈不是喝多了吧?”   “没喝,你要是觉得不适应,”裴颂辞换了个说法,“云欢,我未来媳妇儿。”   “……”   也没什么毛病。   本来云欢就是他未婚妻。   江易序啧了声,不满道:“大家都是单身狗,你就为了个姑娘,叛变了我们十几年的兄弟情!”   裴颂辞视线看着她的房门口,弯唇笑了笑,“她值得。”   “……”   江易序要被裴颂辞说出鸡皮疙瘩,这要是放在以前,谁告诉他那个花里胡哨的裴大少爷,能这么黏个小姑娘。   他绝对会回头骂句傻逼。   江易序感慨:“这谁能想到,你这大少爷还有栽的一天。”   “我是心甘情愿,”少年的声线慢悠悠的,“栽她这儿的。”   江易序挂了电话,暗骂了几句裴颂辞这有了女朋友就没有兄弟的白眼狼。   “慕蓝那丫头呢?”   白涂正撩妹呢,看了眼,“前面呢,她出门真是拦不住。”   慕蓝爸妈出门旅游去了,这小公主难得放纵一天,刚进K2就闹着去蹦迪了。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   慕蓝坐进卡座,她今天穿的是一字肩的毛衣,抬手把长发梳成马尾,随着动作衣服往上露出一截皙白的小蛮腰,惹得不少人往盯着她看。   “你们看见裴少的朋友圈没?骚里骚气。”   大少爷凌晨发了张门的照片,文字用的是emoji的云朵。   白涂傻乎乎的第一时间就去问:【哥,大半夜非主流呢?】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回复白涂没有点单人,是直接评论,能让有好友的人都看见。   【在官宣,我的小女朋友。】   “……”   慕蓝转眼去刷微博,“今天是谈恋爱的日子吗?Trick也来?”   【Trick:转发音乐《风月告诉你》】   【Trick:拥抱了我的云雾。】   热评第一:   【这不是恋爱曲吗?!!Trick有女朋友?!??】   回复:【Trick:嗯。】   “……”   江易序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微信群里疯狂滴滴的公关团队。   为难你们深夜加班了。   白涂搂着身边的女生,调情道:“恋爱日不挺好的吗,我这也在谈恋爱啊。”   “就你有吗?”慕蓝不大乐意了,“我也有。”   正在回信息的江易序一顿,眸底的黑色浓重到化不开。   “你什么?”   “看见没,那边那个漂亮帅哥。”慕蓝示意酒吧吧台的方向。   男生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冰凉的酒盅熟练地在手中晃动,眉眼带笑,看起来很是斯文。   吴视说:“看见了,你喜欢?”   “喜欢啊。”慕蓝亮着星星眼,“你们不觉得很帅吗?刚才我差点摔倒,他扶了我一把。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吗。”   “这个我懂。”白涂笑嘻嘻地,“见色起意。”   慕蓝并不在意说法,“随便吧,一个月他得是我男朋友。”   白涂吹了个流氓哨,“小公主要追人了啊。阿序,你说点话。”   “说什么?”   江易序垂着眸,把手边的琥铂色的香槟一饮而尽,干涩的味道涩在喉咙里。   不上不下地。   他的声音很轻,泛着无可奈何,最后淹没在喧嚣的酒吧里。   “我能说什么。”   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独角戏。   又能去要求什么。   /   裴颂辞骚里骚气的官宣后,白涂墙裂好奇真假,拐着Trap队员上门吃火锅。   云欢是厨房小白,他们也没让她进去捣乱。没事情干,她就抱着个软乎乎的抱枕,坐在落地窗前看银装素裹。   屋瓦砖墙都成了雪色,路人踩在飘零的雪里,雪地靴没下去一截。小孩儿乐此不彼地踩着雪玩,捏一块雪球往高处抛,在落地的那瞬充满了欢笑声。   云欢跟着笑。   她以前很想玩雪,可惜爸妈不带她玩,到南汀之后也没见过雪。   慕蓝昨晚玩疯了,一大早起来困得半死,她迷糊着说:“看见没,这就是北方人和南方人的区别。这雪我看了十几年都没用过这么急迫的眼神,我看阿欢都要黏在雪上了。”   江易序饶有兴趣:“买定离手,阿辞下来看见小学妹是什么反应?”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冬日看雪确实和家常便饭没有任何区别。   白涂:“能有什么反应?别说看雪了,上回他表妹说要玩雪,这大少爷不是一脸‘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别烦我’的让人边儿去吗。”   “……”   在众人仓促开盘的赌局里,男主角登场了。   裴颂辞刚下楼就看见小姑娘弯着眼眸,带着甜甜的小梨涡往窗外看的景象。   他跟着她笑。   江易序第一个没眼看地离开了。   没有他们想的那些“边儿去”,裴大少爷去拿了件毯子披在云欢身上,最后陪她一起靠着看雪。   他们还很清晰地听见。   云欢:“你也想看雪吗?”   “嗯,特别想。”   “……”   臭不要脸。   裴颂辞就坐在她身边,靠得有些近,稍微一动就会碰到彼此,云欢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她有些不自在;“这样会不会,太明显。”   她昨晚睡得早,并没有看见裴颂辞的那些官宣的骚操作。   “明显吗。”裴颂辞说,“我还怕不够明显来着。”   “……”   云欢也没再纠结。   窗外不断飘摇落下的雪,客厅背后传来慕蓝他们打闹动静。   他们这儿显得格外安静。   温暖的毛绒毯子盖在她的腿间,毯子下布料摩擦O@的声清晰。   少年宽大的手悄无声息地勾住她的指尖,常年练习乐器的人指腹都会有层薄茧,轻轻摩挲过她的手背,顺着触碰到指尖。   像是获得了什么新玩具似的。   云欢被这么碰得不自在,刚缩回来点,他反而牵得更紧了。   少年的气息近在耳畔,低沉入耳:“躲什么,嗯?”   云欢耳尖有些红,小声道:“他们还在呢。”   她甚至能听见江易序他们的说话声,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往这儿看,她心跳都不自觉加快了些。   裴颂辞漫不经心道:“我知道。”   “可是这么牵着……”   “听说恋人在初雪的时候牵手,会一直在一起。”裴颂辞说。   云欢没听说过,她又感觉他在忽悠她,而且她总觉得未来永远是充满未知数的。   “你信这个?”   “信啊。”裴颂辞把玩着她的指尖,“和你有关的,我都想相信。”   /   吃完火锅,客厅在放电影,老片子周星驰的大话西游。   云欢一个断网星人,才看见Trick恋情官宣的消息。   这个“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挂在热搜上的,连带着还有#Trick女朋友#、#裴颂辞风月告诉你#等相关词条。   她不意外Trick在谈恋爱,从几个月以前他微博的画风就不对劲了。   比如这样――   【小朋友不太喜欢喝牛奶】   【小朋友喜欢喝奶茶,但不能让她喝太多。】   【怎么哄女孩子。】   已经变成记录他女朋友的微博了。   云欢往下划了几条,忍不住想笑。   这是什么神奇的缘分,她和Trick女朋友的喜好还挺一致的。   不过这女朋友的消息是满得很好,半天没猜出来是谁。   倒是不少人在关心裴颂辞,《风月告诉你》的原创制作人,再回到Trap队长的身份,再到颜值,热度节节攀升。   【这个哥哥好他妈帅,还是宁音的,还有金曲傍身,我宣布我新晋老公就是他了!】   【这颜值是真的蛊,漫画浓颜系!少有的渣苏!我直接打招呼hi,老公!】   【……】   幕后制作人会比台前少很多曝光,云欢却一点都不担心裴颂辞会被埋没。   像他这样的人,到哪都会有人喜欢的。   就是看着这满屏女友粉。   有点儿酸。   云欢轻笑了声,她也是想不到,她不为Trick有女朋友酸,会为了裴颂辞几个不知名的路人粉感到酸。   慕蓝靠近,瞅了眼云欢的屏幕:“好家伙,裴少的老婆粉又卷土重来了。”   江易序:“Trap运营的哥们已经在吐槽了,从昨晚开始私信全都是在问裴少的,什么喜欢哪儿种类型的女孩,还有的还附带自拍,跟相亲似的。”   云欢在看电影,画面是漂亮的紫霞仙子。   她跟裴颂辞开玩笑,“好多漂亮妹妹喜欢你诶。”   裴颂辞不知道在手机里按什么,但话回得很快。   “谁能有你漂亮?”   “……”   云欢把视线重新放回电影上,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   “最新消息,”江易序传递,“团队说单身人设好吸粉,阿辞,你别露馅了。”   江易序说话没遮掩,客厅都能听见。   云欢垂着眸,她习惯在晦暗无声的世界漂流,没安全感成习惯,倒是没什么感慨。   他们的方向不会永远都是校园乐队,往商业走,荧幕从业单身人设确实重要。   没多久。   江易序在客厅里播放出运营小哥的哀嚎,十分大声。   “这活还让不让人干了呜呜呜!刚才金主爸爸还让我营销裴少单身人设,这还没开始就被打脸了……”   “……?”   没营销单身人设?   云欢眨了眨眼睛,点开微博看。   Trap上一条微博还是在宣传《街头音乐》,现在底下的评论都是喊裴颂辞老公的女友粉,大多都是在问“有没有喜欢的人”,就在这一片祥和里。   最新一条微博回复――   【有喜欢的人,是我媳妇儿。勿扰。】   云欢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女友粉的心碎,担心道:“你这么说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儿?”裴颂辞懒声道。   云欢:“你都说有喜欢的――”   “这不正好吗。”裴颂辞看着她,说,“我喜欢你,想让全世界知道。”   云欢从他眼神捕捉到少年意气,张扬又令人艳羡。   从那场皑皑白雪,少年牵起她的手,肆意地从黑暗逃亡。 第53章 陷落浪漫[二更]   云欢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半天反应不过来。   少年明亮炙热如焰火,给予她未曾感受到浓烈的爱意。   我喜欢你,想让全世界知道。   她因为这句话,像是一点点被软化掉。   都说初雪是温柔而浪漫的。   她找到比初雪还要浪漫的事情了。   慕蓝点的奶茶外卖到了, 平常这懒人动都不爱动一下的, 下雪天居然穿着见卫衣短裙就蹦Q着出门了。   白涂震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一个个都转性了吧?”   唯一的知情人云欢补充道:“好像是她看上的那开的奶茶店。”   慕蓝是妥妥的行动派,人脉网在哪儿, 想找个人压根儿不是难事儿。   没多会功夫,慕蓝提着奶茶进来。刚才他们趴窗户的时候还看见女生温声软语的说话,走进门那瞬间――   “真他妈冷。”   “……”   “都看着我干嘛。”慕蓝把手机放在桌面上, “微信,拿到了。”   云欢都想给慕蓝鼓掌:“漂亮, 这追人的效率不知道比白兔哥高了多少倍。”   整个Trap也就白涂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 就连云欢标一二三四五的都标不清楚的白涂女朋友的代号量。   “我这好歹还能追到人, 你看阿序不是还单着吗。”白涂说。   电影里正播放出紫霞仙子的那句经典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   “我只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江易序轻声说:“我也猜不着这结局。”   声音很轻, 谁都没听见。   从慕蓝带进来的那身寒气开始, 室内的氛围骤然冷却下来。   云欢敏锐地往江易序那儿看,她的雷达在告诉她点秘密。裴颂辞捏了下她的指尖, 云欢轻嘶了声,收回视线。   裴颂辞语气淡淡的:“看谁呢?”   “……”   云欢凑到他耳边, 轻声道, “你觉不觉得,阿序不太对劲。”   小姑娘红唇轻呼出的气息近在咫尺,攀爬到颈侧, 甜鸢尾花的香气环绕。   裴颂辞喉结滚动,“嗯?”   “好像提到阿蓝追人,就格外安静。”   江易序不是冷淡的性子,跟谁都能聊得上两句,从不冷场。   裴颂辞勾着她耳侧的长发玩,指尖绕着圈。   “小朋友这么关注他啊。”   “我……”云欢有些无奈,“我在跟你说正事。”   “我的小女朋友盯着别人看,还不算正事吗?”裴颂辞散漫道,“哥哥会吃醋,嫉妒,不开心。”   “……”   就只是,多看了两眼。   云欢话也快:“你吃醋,嫉妒不开心,然后呢?”   “然后啊。”裴颂辞拖长了尾音。   她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亲近的过分,她像是只小树懒靠在他怀里,又乖又甜的。   少年靠在她耳侧,字音温柔缱绻。   “――就想欺负你。”   欺负两个字加重了语气,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裴颂辞:“想知道这么欺负吗。”   “……”   云欢脸颊泛红,顿时哑了声。   她的反应像是逗到他了,少年胸膛微微起伏,低哑的笑声勾得她心底发酥。   “怎么这么可爱啊。”   /   客厅电影播放完,外头天色也黑了,暖黄色的光晕得白雪多出几分温情。   江易序说:“《街头音乐》在邀请我们上最后一期节目,想去吗?”   他们几个都比较佛,地下乐队和荧幕上的不一样,不需要上综艺节目抛头露面。这次答应上《街头音乐》纯粹是为了给云欢争口气,所以就只签了一期的合同。   白涂:“我和吴哥随意,看你们。”   慕蓝说:“我也,我现在这架子鼓又捡起来了,最少肯定不会拖后腿。”   大家基本保持同意。   云欢犹豫着举手:“下一期节目录制在寒假,我不一定能抽出身来。”   寒假她肯定是要被老爷子抓回家里练琵琶的。   “《街头音乐》这节目的导演还算是懂音乐,不胡来。这火了的节目影响力是很大的,无论是Trap还是个人都有好处。”江易序点到为止,“这件事也不急,我们下次再聊。”   云欢有在想着这件事情。   江易序分析得很对,这是内娱少有真正在玩音乐的节目。她也能感受到,从这节目确实能给她想要的东西。   只不过爷爷……   让他答应根本就不可能。   他不打断她的腿,都算是好的了。   云欢皱了皱眉头,她喝着奶茶,已经在想迂回策略了。   今天点的是奥利奥芝士蛋糕奶茶,这家奶茶店特别甜,刚好符合她的口味。   裴颂辞垂眸:“今天第二杯了?”   “唔?”云欢含糊不清地说,“嗯。”   她基本都是俩杯,平常有点儿什么事她就喜欢吃点甜的。   毕竟生活也挺苦的。   “少喝点奶茶。”   云欢点点头,这些话她听得太多,但她甜瘾太重了,听听也就过去了。   “等我喝完这杯,不能浪费。”   裴颂辞原本看到这些甜的玩意儿都能把人扔出去的人,因为云欢才开了能点奶茶外卖的先河,但点外卖从来没不会点他的份。   他看着这杯奶茶的眼神过于炙|热。   云欢:“我去帮你倒杯水?”   “不用。”   云欢抱着这杯暖呼呼的奶茶,下一秒少年漂亮的骨节带走了她的宝贝奶茶。   裴颂辞薄唇微张,在尝那杯奶茶。他的动作太自然,云欢都没反应过来。   少年喉结滚动,他偏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是她喝过的。   云欢耳朵有些热,磕绊道:“你……”   裴颂辞:“不是不能浪费。”   “是不能浪费。但是哥哥,这个很甜,你会不会难受?”云欢把水递给他。   裴颂辞喝完了那杯水润嗓,即便云欢能看得出来裴大少爷还是很嫌弃它,他没把那杯奶茶扔了,也没有还给她。   他皱着眉和她说:“少喝点这玩意儿,对身体不好。”   云欢弯唇,没喝到那杯奶茶心里依旧是甜丝丝的。   “我们就差了五岁而已,怎么感觉你真的把我当小朋友照顾。”   “不好吗。”裴颂辞不太在意,“哥哥能这么照顾你到耄耋,你永远都是小朋友。”   /   聚会纯看电影太无聊,白涂整了个花活,韩综里经常出现的海盗大叔桶,木桶上有多个洞,用玩具刀插进去,最中央的海盗大叔跳出来就算输。   惩罚就从微博评论里抽问题回答,回答不了就抽大冒险的纸牌。   云欢今晚上非常欧,她就没有中过招,反而是江易序倒霉点。   “问阿序的啊,”白涂随便滑了一个,“有没有喜欢的人。”   慕蓝:“这问题我都能回答,他没有――”   “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慕蓝才反应过来。   “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江易序径直迎上她的目光,“一直都有。”   这样的眼神不加隐藏,浓烈的情绪扑涌而来。   像是想告诉她什么。   慕蓝错愕地移开视线。   她和江易序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家就在隔壁,认识这么久,也从来没听说过他喜欢过哪个姑娘。   “真人不露相啊。”白涂兴奋地敲着桌子,“快说,是谁是谁!”   “不是一个问题?”江易序扬了扬眉稍。   “嘴这么严就没意思了啊。”白涂转而问慕蓝,“你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知道阿序有喜欢的人难过啊?”   “倒也不是,我在想该怎么保持距离。”慕蓝笑,“等他追到了,女孩子最讨厌的就是男方青梅了。”   江易序注视着她,开玩笑的语气说冰冷的话:“还是阿蓝没心没肺,连后路都想好了。”   这回答的画面太僵,云欢碰了碰裴颂辞的手,示意他去玩海盗大叔。   这手气也很微妙,新的一轮刚开始,裴颂辞准确无误地让海盗大叔从桶里以完美抛物线的姿势跳出来。   裴颂辞:“选问题。”   白涂随便滑了一个,他正上头也没多想,掷地有声地把问题念出来:“裴队长唱歌也太好听了,嘤嘤嘤为什么不继续唱了。”   猛男撒娇加上问题犀利,原本僵硬的场子瞬间掉落灰冷色的冰层。   谁都很想知道,为什么裴颂辞这么好的一把嗓子说不唱就不唱了。Trap到现在这么久,没有人敢问这个问题。   总有些事情,是深埋在心底不愿被人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云欢偏头去看裴颂辞,少年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些他的手。   小姑娘掌心的温度偏低,柔软的指尖缠着,像是什么都能守着安慰他那样。   裴颂辞勾了勾唇角,阴霾被一扫而空,“抽大冒险吧。”   听见这句话之后,后面还清晰地跟着大家松了口气的声音。   慕蓝看着裴颂辞抽起来的纸牌,念道:“和身边的人,隔着纸牌接吻,二十秒。”   “卧槽……”白涂惊叹出声,“裴少今儿个玩这么大吗?”   往常他们在LiveHouse玩得更野的都有,就裴颂辞全程冷漠的玩手机,不参与。   “玩都玩了,赖账可就不好了啊。”慕蓝看了下,“身边的人,不是阿欢吗?嗷嗷嗷!”   “……”   云欢对上少年的眸光,他的视线明晃晃地落在她唇边,直白不加掩饰。 第54章 陷落浪漫[三更]   覆在地面上的白雪映着室内光影, 隔着厚重的玻璃窗,少年少女间的暧昧似在被无限放大。   裴颂辞勾起她耳侧的发梢,在指尖转了个圈,亲昵自然的动作。   “介意吗。”   云欢撇开眼没说话, 心跳似在耳边成了鼓。   少年指尖带起温度, 从她的耳尖滑到脸颊, 像是细小的电流走过。   云欢不知所措,少年那双桃花眸温柔又深情地注视着她,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黑沉的外套遮挡,他的气息骤然覆了下来。   从那刻开始, 全部的感知都被占据。   隔着张轻薄的纸牌,所有的动作全都能被察觉。薄唇贴近, 轻轻摩挲过的动静无限放大。   隔着一张薄薄的纸牌, 温热传递。   黑暗里空气熨得滚烫至极, 她身边全都是他的气息。   云欢才反应过来发生过什么, 慌乱得像要挣扎。   这还有人啊!   她睁开眼,少年精致的五官近在眼前。   他眉眼里带着笑意, 气音安抚着她:“别怕, 他们看不见。”   外面滴滴答答的计时在走,云欢都能听见慕蓝和白涂的对话声“他们赖皮!!”“呜呜呜过分什么都看不见”“还有五秒啊!”。   阻隔在黑暗里的暧昧。   只有他们知晓。   /   闹了一晚上, 好在云欢早上没课。   她习惯性五点半醒,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边上的人立刻抱着她的腰, 往她的颈窝里蹭了蹭。   “阿欢你好香啊。”慕蓝软声道,“跟女孩子睡觉好快乐。”   “……”   云欢大早上被逗笑了。   慕蓝有点儿黏人,在宿舍就这样, 时不时会跑到她床上一起睡。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   “嗯。”   云欢习惯六点练琴,这个点一般Trap混夜场的队员都不会醒,她简单洗漱完,穿着睡衣外面套着见松垮的兔子毛绒外衣就出门了。   门刚打开的一瞬,成功接收到来自对面的目光。   “早上好。”   “……”   少年穿着运动装,难得带了发带露出浓墨型的眉眼,懒散地看着她。   “小朋友,穿这么可爱?”   云欢呆在原地,她顺手摸了摸自己还竖在脑袋上的兔耳朵,昨晚细碎的片段涌入脑海,她精神瞬间回来了。   她就穿着睡衣!   睡!衣!就出门见裴颂辞了!   她的淑女形象呢!!   云欢内心跑过无数尖叫,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我没来得及换衣服,我平常没这么可爱。”   裴颂辞没忍住笑意,“下楼吃早餐?”   “我先去换个衣服再来。”说着,这毛茸茸的小白兔子以光速蹦回房间里。   裴颂辞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眼前似乎还有小姑娘没睡醒,带着小白兔的帽子,清凌凌的鹿眸望着人看的模样。   他抬手揉了揉后脖颈,轻笑。   他的小朋友是真可爱。   /   原本慕蓝还在房间睡觉,没多久就听见云欢一阵动静地回来了。   她懵懂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云欢背靠着门板,小白兔帽子都挡不住她红着的耳朵。   慕蓝:“看见谁了,躲成这样?”   “裴颂辞……”云欢慢吞吞地说,“吵醒你了吗,抱歉。”   “多大点事儿。”慕蓝也没有什么困意了,说,“你看见他跑什么,你们俩不都在一起了吗。”   就是看见他才跑。   云欢简单地把内心想法说了一遍,站在衣帽间前挑衣服,“阿蓝,你帮我选选穿哪件好。”   “这适合你。”慕蓝拿了件婴儿蓝的毛衣给她,“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按你这样在一起以后还不被裴少拿捏得死死的啊。”   云欢在里面换衣服,讷讷地啊了声。   慕蓝靠在墙边:“你看呀,你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吧,跟小朋友被骗似的,你是不是被他撩得七荤八素的。”   “……”   云欢沉默了。   虽说没有到七荤八素的程度,但裴颂辞是比她会多了。   呜呜呜谁能抵抗渣男的撩呀。   “按照我的经验,我觉得你就该撩回去,让裴少七荤八素一次,多刺激?”   云欢有种“大师,我悟了”的感觉,问:“怎么七荤八素?”   “就比如昨晚那纸牌接吻,你就应该主动凑上去,然后用你那漂亮的小眼神对着裴少放电。相信我,没有人能抵抗你的眼睛。”   “……”   慕蓝又传授了云欢好几招花里胡哨的,放在晋江根本不能过审的。   “你就上,大胆上――”   云欢套上毛衣,从里面伸出头看慕蓝,“是你谈恋爱的时候用过吗?”   “谈什么恋爱,我初恋还在。”   “……那你?”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小说和电视剧就是永远的人生导师。”   “……”   云欢不想跟慕蓝继续掰扯了,慕蓝有眼力见地不做电灯泡,不打算下楼吃早餐。   她一个人磨蹭着下楼,少年散漫靠在椅背那儿玩iPad,不知在鼓捣什么,似是对air pods里听到的声音极不满意。   “在听什么?”云欢问。   “阿序找人唱的demo,”裴颂辞皱眉,“都很难听。”   云欢想问他自己有唱过吗,又觉得大早上聊这个话题有些不合适。   他不想让人聊起这件事。   很不想。   裴颂辞打量过她的衣服,这种粉嫩色系的衣服衬得小朋友像个初中生,处处都是甜的。   “换衣服了?挺好看。”   云欢眯了眯眸,这种话向来就是送命题。   “那刚才不好看吗。”   裴颂辞眼尾轻挑,桃花眸带出风流气,话语偏偏给人种深情感。   “你哪儿有不好看过。”   云欢被撩得猝不及防,她移开眼,“怎么今天起这么早。”   通常他都是昼夜颠倒。   “想早点见你。”裴颂辞说。   “……”   云欢磕绊了下,餐桌位置想选在裴颂辞对面。   她还没坐下,就听见裴颂辞拉开身边座椅的动静。   “坐这儿。”   云欢眨了眨眼睛,“我坐这也一样呀。”   “不一样。”裴颂辞看着她,漫不经心道,“坐这儿,我能伺候你。”   “……”   云欢压下“我也不需要你伺候”的话挪了过去,早餐他买了一大堆,都是按照她的口味买的,但她吃饭比较挑。   喜欢吃蛋白,不喜欢吃蛋黄,也不喜欢脏手。   裴颂辞也真是在伺候她的样子,顺势把豆浆放在她手边,那双都是用来拨弄乐器的漂亮手指,在耐心帮她剥茶叶蛋。   要是放在最初见面的时候,云欢绝对想象不到这大少爷还有这样的一面。   云欢咬着吸管,太靠近他还是会有点儿不自在,她往边上挪了挪拉开距离。   裴颂辞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问:“坐好了?”   “嗯?”   少年拉住她的椅子,地面发出吱呀动静,就这么被挪到他身边。   比刚才还要近。   似是知道云欢会瞪着他,裴颂辞轻笑了声,清晨低音滚入耳畔,勾得人心里发麻。   “离我近点儿,女朋友。”   他话里有提醒,女朋友好像不应该是躲的关系。   云欢摸了摸耳垂,“我就是觉得,有那么点快。”   哪儿有人谈恋爱,一上来就这么亲密的。   裴颂辞:“挺慢的。”   “……?”   裴颂辞偏头看她,视线坠落在她的樱唇间,话里有些遗憾,“昨天怕你生气,都没敢真亲。”   “……”   云欢耳朵红了个彻底,声音若蚊:“我……我吃早餐,你别说话了。”   裴颂辞没继续逗她,问:“晚上有演出,去Live House?”   Trap现在的名气大涨,不少到Live House蹲点没蹲到云欢的,还在微博上说云欢火就开始膨胀了。其实,就是脚受伤了才很久没去跟Trap的演出。   云欢也挺想去感受下现场的:“我看下课表。”   “周一的。”   她手机就放在桌面上,最上角的消息框划出来她不小心点了进去。   慕蓝:【怎么样,有没有把裴少迷得七荤八素的?】   “……”   桌面上就这点距离,裴颂辞刚才还看着她的屏幕,说要看不见都不可能。   裴颂辞明亮的眸子弯着,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都听见他沉沉的笑声。   “七荤八素?”   云欢瞬间觉得手里豆浆不香了,她恨不得把手机从这里扔出去。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情况有点复杂,就是我被教了几招、几招迷……”   “不用学。”   云欢还在试图找借口,“迷魂阵”都要出来了,被这一下说愣了,“啊?”   裴颂辞轻揉着她的发间,声音低沉温柔,缱绻徘徊耳畔。   “你在这儿,我就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的了。”   /   专业课下课,云欢最近的热度高,走哪儿都感觉是被人偷拍着的。   贺主任把人留下来说话,“你们最近那个节目我看了,我还真没想到能火成这样。阿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贺德辉是云老爷子的学生,或多或少对云欢的关心会更密切些。   云老爷子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来问云欢的状况,对她极其严格。   “有,想把目前的事情做好。”云欢认真说。   她的意思就是想把流行和民乐这一块研究到底。   “叔叔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阿欢你想过没有……”贺德辉说,“万一让云老师知道了呢?”   贺德辉的话像是给云欢当头一棒,猛烈得让她的思绪空白,像是高楼里窗户破开的洞,狂风呼啸着往她耳畔钻。   云欢脸色白了些。   “我……”   “阿欢,云老师是什么性子你比我还清楚。”贺德辉长叹,“他给你规划好了路线,想让你往传统民乐发展。你现在在玩的,根本不是真的民乐。”   云欢哑然。   她知道所有云老爷子对她的期待、严格,别说真的开始玩民乐和流行乐的元素结合,但凡是知道她听到点流行乐队的东西,老爷子都会暴跳如雷。   他太想太想她往传统演奏者的路上走了。   云欢心里梗着玻璃碎片,她把围巾拉高,遮挡住大部分的脸,放慢步伐走在校园小路上。   裴颂辞的消息:【我来接你。】   云欢习惯性地把“不用了”按在输入框。   少年的信息来得更早。   【别老拒绝哥哥,这哥哥多伤心啊。】   这条消息他发的语音,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少年吊儿郎当的模样,又痞又坏的。   云欢删掉打好的字,说好。   Trap走红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热度不断扩大。   前有云欢,后有裴颂辞,Trap就像是个行走的移动靶,总有人争先恐后地想把人从天堂拉到地狱。   她听着前面学长学姐的讨论声。   “一天上八百个热搜了,能不能消停会?就这种拼凑出来的东西吹什么国风啊?有那个闲功夫去听点真正的民乐不好吗??”   “可别吹什么Trap、云欢推广了琵琶了!玩一个不流行乐又不民乐的东西,哗众取宠,也就骗骗看热闹的外行。”   “这不三不四的要怎么敢跟传统民乐相比?营销这是国风,这根本就是中国传统民乐的侮辱。”   “什么牛马都能来蹭热度,Trap是靠营销出道的吧?!”   “……”   云欢没被人认出来,听得一清二楚,她轻叹口气。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就考虑过专业人士的想法,当学有所成之后看专业必定会更加严苛。   在点评他们仅只是刚刚起步的作品,专业人士会觉得不够有深度拉胯,除了博眼球毫无优点。   专业有专业的风骨,她有她的坚持,有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她也想用最纯正的民乐琵琶声响彻大街小巷,可大众环境便是如此。   没有新鲜感没有流量去博眼球,大众又会要怎么再去注意到这沉淀至今的传统文化。   单单琵琶曲,有多少人听?   有些专业人士不爱做这“不伦不类”的东西,批判的眼光将人打入地狱。   这件事加上云老爷子,云欢一路到Trap的休息室还是闷闷不乐的。   她知道这条路难走,可向来被夸赞专业长大的她,一时间也难以承受这么多的质疑。   裴颂辞俯下|身,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不开心?”   “哪儿有。”云欢弯唇笑了笑,小梨涡看起来乖软极了,“白兔哥找你彩排呢,快过去吧。”   裴颂辞唇角抿着:“阿欢。”   “真的没事,去吧别耽误演出了。”   好在少年没再多问,云欢自己在休息室里调整心态。   关于Trap蹭热度,带不动国风的传言越来越多。云欢5G冲浪,把每条评论都看了,她窝在沙发里,动也不爱动。   慕蓝发信息问:“还有半小时就到表演了,你好点了吗?”   云欢烦的时候只喜欢自己待着,谁也不见。她把自己封闭在黑暗空荡的休息室里,外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被隔绝在外,似乎只有她自己被这个世界割裂开。   她没回。   门外传来响动,把她从这片黑暗里拽了出来。   云欢回神,以为是慕蓝,“没事,我再缓缓。”   外头声音持续,云欢皱着眉头,解开休息室的门锁。   室内没开灯,她借着外头昏暗的灯光看清,少年站在她面前,他没穿卫衣,换了件的蓝灰色的毛衣,露出半截冷白雕刻的锁骨线条。   云欢盯着那儿看了几秒。   他身上的骨骼感也太撩人,像是男妖精。   “呆住了?”裴颂辞手上提着成品的甜点和奶茶,粉嫩嫩的包装很好认。   “没。”云欢揉着眼睛,有些诧异:“怎么是你?忙完了吗?”   “吃点东西再上台。”裴颂辞说。   他自顾自地走进,把赵成做好的甜品摆在桌面上,有云欢特别喜欢的那个J了吧唧的抹茶蛋糕。   这显然是特别定制的,上面画了她的q版头像,边上用粉色的卡通字体写着【吃了我就别生气啦。】   云欢噗嗤笑出声,“这也太可爱了吧。”   裴颂辞把勺子递给她,“喜欢就好。”   云欢实在是喜欢这个造型,心情都好了不少,她第一时间没舍得吃,拍照发给了赵成。   【谢谢七哥,这个好可爱。】   赵成回得很快:【可别谢我,这全程都是阿辞的主意。我都要好奇你这丫头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这大少爷能这么放下身段哄人。】   云欢怔住。   这可爱兮兮的甜品是来源裴颂辞?   “你怎么想到做这个?”   “哄你。”裴颂辞抬眼,“尝尝,喜不喜欢。”   云欢对情绪的感知力敏锐,也向来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习惯于无波无澜,却总能在裴颂辞这儿破防。   少年会察觉她所有敏锐的小心思,细心哄着,如视珍宝,给予她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谢谢……”她说。   裴颂辞轻敲了下她的额间,云欢轻嘶了一声,娇滴滴道:“疼呀。”   “怕你记不住。”裴颂辞扬眉,“少和男朋友说谢谢。”   “……噢。”   裴颂辞问:“喜欢?”   蛋糕甜丝丝的口味很符合她的取向,云欢点点头,她想让他也尝尝,伸手去拿放在最边上的叉子,K2Live House为了氛围灯光都开得很暗。   她没注意看,一时绊倒自己,毫无防备地往边上的倒。   电光火石之间,腰间横过少年有力的手臂,他把她护在身前。   沙发摩挲出暧昧动静,从两人靠近的部分下陷。   昏暗不明的光线里,云欢把他压在身|下,距离近得能听清交织着的心跳,樱唇停滞在少年漂亮凹陷的锁骨间。   从那处开始蔓延起的热度,游走到四肢百骸。   还在持续升温。   裴颂辞声音比平常哑上几分,散漫道:“小朋友,想亲哥哥不用着老是扑倒。”   “……”   云欢脸颊红了个彻底,她解释的话语脱口而出,又想到慕蓝说的她不能老那么被动。   少年劲瘦的锁骨近在眼前,配上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眸,风流且撩人。   云欢撑在他身侧,小小声的一点底气也没有,“就是……想亲你,不行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裴颂辞低哑的笑声从喉咙溢出,连带着胸膛都在微微起伏。   他对上她的视线,桃花眸勾着她,连哄带骗地说:   “那再亲一次,嗯?” 第55章 陷落浪漫   慕蓝总说没人能抵抗她的眼睛, 但云欢觉得,是没人能抵抗裴颂辞的眼睛。   温柔又神情,伴随着浓浓的蛊惑性,似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勾走魂。   像现在的状况, 她脑海里竟然真的生出想要再来一次的想法。   敲门声打破一室旖旎。   “阿辞, 你们好了没?小学妹今天能上场吗?”   云欢思绪回笼, 慌乱地从裴颂辞身上爬起来坐好,缕着散乱的头发, 试图想挡住自己脸侧的绯红。   裴颂辞漫不经心笑了声,磁沉性感的声音像会挠人。   云欢心跳又加快几分,不敢偏头去看他。   裴颂辞慢悠悠拖着字音, “阿序怎么老是没点儿眼力见儿。”   “……”   她怕是就不该听慕蓝的。   她哪儿有裴颂辞那撩人的功力。   江易序没等到屋里人的动静,正想继续敲门, 被边上的慕蓝拉着。   “是不是傻, 裴少和阿欢待一块儿呢。小情侣的事情少掺和, 快撤退。”   “……”   云欢想找个洞把自己装进去, 奈何没有,只能继续吃蛋糕。   裴颂辞:“不着急, 没那么快开始。”   “嗯。”   那阵兴奋劲儿过去, 云欢忍不住开始想那些言论,甜品都拯救不了的心情。   她也算个半吊子的专业人士, 她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这种流行和民乐结合的产品。   “烦心事儿要说,不能自己老憋着。”裴颂辞轻揉着她的发间, 哄小孩似的, “愿意和哥哥聊聊吗?”   云欢有时候真会觉得,和裴颂辞谈恋爱像是多了个“爹系男友”。   他会无微不至的照顾,也会帮她解开那些烦心事。   她像进入温柔乡, 永不知归途。   云欢避重就轻简述,没把太难听的话往他面前说。   Trap是他耗尽心血打磨出来的乐队,他比谁都爱它。   裴颂辞倒是没有她想的难过,云淡风轻笑,“阿欢,你觉得你自己的坚持是错的吗?”   “当然不是,我就是――”云欢话语梗住,她突然说不出来了。   是的。   她动摇过。   在铺天盖地涌过来声音里,他们一条条的质问灌入“这就是国风?”、“这玩意儿真的能推广民乐吗?”、“演奏这玩意儿会有多少个人到音乐厅里去听?”。   她最初是想让大家都聆听琵琶的声音,可他们在逼问她的是――   会有多少人真的去听琵琶的声音。   他们爱的,真的不是流行乐吗。   云欢以十七八岁的少年气奔赴这方星辰大海,前路艰难,云雾四起。   她又迷路了。   “空口说白话像是在骗小孩儿。”裴颂辞耐心问,“去验证一下你这些日子的收获。晚上,独奏首琵琶曲?”   “晚上?”云欢说,“可这是Live house,我这么演出不会出事吗?”   Live House哪有过民乐的场子。   “我在这儿,会出什么事儿。”裴颂辞话语懒散,偏生又带着让人不容置喙的意思。   “那我演。”云欢忽然有种“背后有人就是好办事儿”的想法,她轻笑,“劳烦哥哥护着我点儿。”   这声甜糯糯的哥哥,裴颂辞似是极为受用,眼尾的美人痣都生动起来。   “往前走,我会护着你。”   以你十七八岁的少年气,肆无忌惮地向前走。   纵使流言蜚语,我仍会护你左右。   /   Trap演绎《街头音乐》上那首《聆听》,极度哀凉的曲子在夜场依旧惊艳。   整场都是Trap独有的欢呼声。   人声席卷过,浓雾依稀映照前路。   云欢也觉得神奇,要是换在以前,她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能在蹦迪的场子玩民乐。就像当初她刚提出要加入琵琶的时候,他们反驳她这是在Live House里玩《二泉映月》。   欢呼掌声愈演愈烈,云欢俯身鞠躬。   她也不全是错的。   “接下来是附赠的临时节目,我们阿欢的独奏曲《浔阳月夜》。”   由于江易序也不是专业的琵琶选手,对歌曲一知半解,也不知要不要热场,最后随便报幕完就算结束。   江易序担心:“咱这么玩儿真行吗?哪儿有人敢真在Live House弹这玩意儿啊?”   “阿欢今天要上场也没有提前通知,台下压根没多少听得懂琵琶的吧?”慕蓝说。   白涂:“看到没有,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问号。这么被看着,我都替阿欢感觉窒息了。”   “阿辞你说句话,什么情况你让小学妹就这么上??!”   云欢之前几次独奏都是在宁音,专业之下Live House这种地方大多都是来放松的,是真不一定有多少人会听琵琶。   裴颂辞轻轻转酒杯的琥铂色,“在帮她找答案。”   “什么答案?”   在没有流行乐当敲门砖的情况下,到底有多少人会听琵琶的――答案。   轻灵的琵琶声落下,似钟鼓低鸣,随即落下的旋律似夕阳初落,碧波被晚风吹开湖面波澜,从日暮到渔歌唱晚,归岸时琴声在山光水色间安逸的飘游。   云欢的琵琶琴技在宁音数一数二,琴音即便在闹市也能撞入人心,天生就是该弹琵琶的天赋。   这种清凌凌的安逸曲,在专业人眼里看来,乐曲的动静结合,如同身临其境花月夜,充分展现琵琶弦乐的柔和。   可在Live House呢?   接近十分钟的弦声曲,偏向舒缓飘逸的声音――与催眠无异。   场内甚至有不少半途离场的,结束之后,他们说的不是云欢的琵琶有多好听,他们在说云欢好漂亮,似乎还是因为这张脸才没离场这舞台。   这对一个专业的器乐表演学生来说,是刻骨的侮辱。   偏偏这种情况,云欢鞠躬谢幕,脸上的梨涡却是笑得比上台时还要甜。   江易序都看懵了:“这场子都冷成这样了,你们到底什么答案?!”   裴颂辞勾唇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走到台下去迎接他的女孩儿。   云欢要答案的理由,她在害怕,她做的事情究竟能不能做到“让琵琶带入大众视线”。   Live House里基本都是年轻人,剥开流行乐这层皮,她给他们展现最纯粹、最精巧的传统琵琶乐声,细细辨认,到底有多少人会去听这民乐的声音。   答案,显而易见。   这纯粹的东西,没有“博眼球”之后,吸引不了未入门的听众。   而她一直在做的是,让复杂的东西简便化,堆砌大众基础,用最能让年轻人接受的方式去再听一次琵琶的声音。   她不该去纠结究竟有多少能仔细听琵琶,她该想清楚的是――   她是块敲门砖,哪怕一百个人里,她让九十九个人是冲着流行乐和琵琶结合的噱头,但只要有一个人去听去了解琵琶的专业文化。   她就不枉走这一遭。   云欢蹦蹦跳跳地下台,小跑着奔向站在后台暗角边的裴颂辞。   她半撞入他怀里,手环住他的腰,仰着漂亮的小脸看着他。   “我找到了,谢谢。”   “阿欢。”裴颂辞说,“十七八岁不必畏手畏脚,抬首是天,垂眸是海,有游历山河归来仍觉四季明媚、星火璀璨的勇气。”   她想做什么,都应该无拘无束。   Live House的喧闹声依旧,人声起伏,他与她诉尽温柔。   云欢眨了眨眼眸。   她携带理想奔赴星海,即便前路艰险云雾四起,所幸终有明灯相伴左右。   她不是踽踽独行,也不必担忧路途渺茫。   这方星海。   她终会以少年意气奔赴尽头。   这是裴颂辞教会她的浪漫。   /   云欢来Trap这么久,唯一跟不上的就是他们这夜场作息。   玩疯了之后,通宵都是常事。   云欢和Trap的合作曲不多,表演完三首就靠在沙发上看别人疯,裴颂辞怕她无聊,给她找了综艺看。   慕蓝不知道又窜到哪儿去,这回还带了个男生回来,高高瘦瘦的,看起来气质斯文干净。   “介绍一下,这是沈洵,我未来男朋友。这是Trap队员,你应该都认识。”   云欢被这冷不防的介绍给整愣了,打招呼都慢了几秒,“你好,我是云欢。”   “我白涂。”白涂笑得贱兮兮的,“可以啊,才没多久的功夫,这都变成未来男朋友了啊?”   慕蓝难得笑得这么温婉,给白涂看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他在追我。”   云欢开始佩服慕蓝这个初恋还在的恋爱速度。   她下意识打量这个沈洵,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毛病的斯文人。   还没看多久,裴颂辞忽然捏着她的指尖。   云欢偏头,软声道:“干嘛呀。”   “综艺要结束了,换集。”   云欢想说就在手边的事情,明明他自己来也可以换,搞不懂这大少爷的心思,她顺手换集了。   “都是朋友,喝一个?”江易序倒着酒,声音淡淡地飘着。   他手里倒的都是烈酒。   “好啊。”沈洵也没有扫兴。   江易序笑着说:“这杯敬你,感谢你照顾阿蓝这个麻烦精。”   沈洵:“她不麻烦,很乖。”   俩人明明刚见面,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敬酒倒是一个比一个狠,酒还是混着喝的,颇有种“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的念头”。   大半场过去,酒瓶都空一轮。   “阿序。”裴颂辞止住江易序的手腕,“够了。”   江易序声音飘在酒里,喝了几番嗓音变哑,透着莫名的凉薄,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我也觉得,够了。”   刚才沈洵喝酒不小心碰到衬衫,慕蓝正为拿着纸巾为他擦拭,以一种理应如此的亲密姿态。   江易序问:“阿蓝,他对你好吗。”   慕蓝没明白,顿了几秒才回答,“很好啊。”   “嗯。”   江易序没再说话,揉着太阳穴,酒的后劲涌上来,头疼欲裂。   他守了她十几年,看着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到落落大方。   她喜欢的人对她好,就够了。   就到这儿吧。   /   夜场没有那么早结束,裴颂辞送云欢回家。   室外飘雪,K2门外来往不息的人的人群,都市霓虹流光照应在白雪上,斑驳倒影。   云欢轻轻呵气,看着盘旋上升的白雾,好不自在。   裴颂辞:“有车祸,司机要一会儿才能过来。”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云欢说,“反正也不远,司机也是自己人。”   裴颂辞没应,抓住她还在空气里瞎晃悠的小手,径直地揣在兜里。   “手还是很凉。”   少年的体温和她不一样,常年温热,掌心轻而易举地包裹住她。   他们牵着手,静静站在路灯下看着飘雪,暖黄的灯光晕染,地面的影子被拉得温暖浪漫。   K2这条都是商业街,从楼梯口下还能听见交错相拥过的男男女女。   从K2二号门出来的女生,大冬天黑丝包裹着长腿,她靠着在跟里面的男人说话。   那边太黑加上有雾气遮挡,云欢没看见那男生的脸,只是觉得声音有点儿耳熟。   俩人没交谈几句,女生声音像是要哭了,拥上去告别。等方位近了些,云欢看见她脖颈间映着一道紫红色。   裴颂辞遮挡在云欢眼前,“看什么呢?”   云欢示意那边的女孩,蹙着眉说:“她被打了吗?”   她有点儿近视看不清。   总觉得那道痕迹像是被掐出来的,不然那道痕迹会是什么。   裴颂辞眯着眸看过去,云欢被他挡着,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只觉得少年眸光里的玩味浓重几分。   那股逗弄人的渣苏劲儿又要起来了。   “想知道?”   云欢接着他的身高阻挡,偷偷从缝隙里去看,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地面上勾出倒影,男人靠在女孩的脖颈轻吻。   没有打架。   没有。   “……”   裴颂辞看着她的眼睛,笑声透着坏。   “知道是什么了吗,小朋友。”   云欢张了张唇,大冬天被这热度烧得不知所措。她视线余光还是能看到那边的情景,似乎有种吸引力带着她往那边看。   大冬天被这热度烧得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他们在……”   “小朋友不适合看这个,好奇的话――”   裴颂辞遮着她的眼睛,他稍稍俯低身,凑近在她耳畔,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暧|昧的字音,带出无线遐想:   “哥哥回去教你。” 第56章 陷落浪漫   云欢的演出虽然没在Live House引起多大的波澜, 但有人把视频po到网上,“琵琶精灵”的tag是坐实了。   Trick工作室趁着这个机会官宣。   【Trick工作室:欢迎云欢@云欢T 加入Trick工作室。】   这微博还是云欢刚注册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充满私心,把微博新手指南给取关移粉, 看着那个关注人数从1变成0。   然后立刻关注了Trick。   她每个微博号, 他都要成为她第一个关注的人。   云欢顺势转发官宣微博, 配上文字【可爱/初来乍到,请多关照呀。】   不得不说Trick的影响力是在内娱打开了, 没多久她的名字在热搜上蹭蹭往上爬,寥寥无几的粉丝瞬间暴涨,相关的议论不停歇。   “这云欢也是好手段啊, 咖位差了十万八千里,居然这么快就攀上Trick了?”   “圈内知情人爆料:YH和Trick有一腿, 她就是缠着Trick花重金力碰的那丫头, 俩人关系不干不净的。这谁能想到背后推动一切的居然是Trick。他盯着内娱这块大蛋糕很久了吧?”   “‘天才音乐制作人’江郎才尽, 居然开始这一套了。是不是还打算签几个美女, 快乐发展一下?”   “……”   云欢眉眼泛着怒,看得整个人像吞进了团熊熊烈火, 随时随地都有喷发的危险。   她可以照单全收别人对她的批评和指责, 唯独忍受不了带上Trick。   她捧在心上的人,怎么能因为她被踩上污点。   云欢发了微博:【Trick是我很尊敬的音乐人。相关言论已留存, 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域。图片】   她发的是一张诽谤民事诉讼的法律科普,就差艾特人了。   即便是发完这些还是不解气, 她练习琵琶的曲子都满是杀气, 那火焰带起的愤怒都快折磨死她了。   她练习的时候手机向来静音,等到傍晚才发现屏幕上都是江易序的来电。   她刚接起来,江易序就是一阵机关炮弹似的轰炸。   “我的小姑奶奶, 你真不愧是阿辞未婚妻。俩人一毛病,第一天就要让公关部忙死吗?!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看了过去就算了,你见过那个艺人,出道第一天就威胁要发律师函的?”   “啊?”云欢没反应过来,“什么律师函?”   “你自己发的微博你都忘记了?这可是你出道第一天啊!我本来还想让你删微博,现在好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   云欢迅速打开微博,那个“云欢T”的ID占满她所有的视线,瞬间降下倾盆大雨浇灭她的火苗。   她忘了……这是新号。   本着站姐的本能发的微博,搞事了。   云欢不知所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和他道什么歉。”电话里悠悠传来熟悉的声音,O@动静云欢能想到他抢走江易序手机的模样。   “没什么事情。”裴颂辞问,“练习完了?我去接你。”   他语气闲散,完全没有江易序那种火急火燎,给云欢种“她也没捅娄子”的错觉。   “可是我会不会给Trick造成困扰?”云欢着急,“我没想……给他找麻烦的。”   第一天就这么过分。   他该怎么看她。   少女的小鹿眼蓄着薄雾,委屈涌上来,声音也变得很轻。   “我不是故意的。”   “这算什么找麻烦,这些团队会解决干净的。”裴颂辞放轻声音哄她,“阿欢,Trick很喜欢你。”   少年低沉的音色像日暮后吹拂过江畔的晚风,存着一封深情的告白信件投递与她,抚慰掉她所有的不安。   云欢生出错觉,如他所说的那样。   Trick,真的很喜欢她。   云欢回过神,丧气道:“可你不是他呀,怎么知道他怎么想。”   裴颂辞语气轻佻:“怎么,比较想让Trick当你男朋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欢,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裴颂辞慢条斯理地问,“你喜欢我,还是Trick?”   “……这怎么能比呀。”云欢想了想,“不一样的喜欢。”   小姑娘声音温软说喜欢二字时藏了绵绵爱意,顺着电流传到耳畔,裴颂辞眉眼的笑意舒展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哪怕是这小朋友随便哄他的话,心跳都温柔得像春日盛放的花田。   “别想太多。”裴颂辞温声说,“乖,等我去接你。”   挂掉电话,裴颂辞把江易序的手机扔过去。   江易序在用电脑疯狂给公关输出想解决的办法,还没说话,收到那边投递过来如同冰窖霜冻过的视线,他下意识一激灵。   裴颂辞冷声质问,和刚才哄人的模样完全像是两个人。   “你吓她做什么?”   “我错了,我不该说您的宝贝。”江易序啧了声,“你是真宠着她,这么大篓子还能顺着她来。”   “不宠她,宠你吗?”   “……”江易序翻了个白眼,“都这样了,你什么时候跟她说你是Trick?小学妹也太喜欢Trick了,不管什么时候都护着,那微博估计是上错号了。”   云欢的知名小号“Trick今天哄我睡觉了吗”,就是隔三差五的帮忙抓恶臭黑粉。   裴颂辞顿了几秒,问:“你觉得,她有多喜欢Trick?”   “这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啊,就是超级特别很喜欢的那种。”江易序响起裴颂辞刚才问的那句话,笑道,“你该不会是在担心,小学妹喜欢Trick比你多吧?”   裴颂辞睨他一眼,却没否认。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你这怼天怼地的裴大少爷还有这么受挫的时候?”江易序快被这一下笑得肚子疼。   “闭嘴。”裴颂辞拿上车钥匙,“我要去接女朋友了。”   江易序手上动作僵了一瞬,“有女朋友可太幸福了。”   “看开点。”裴颂辞拍了拍他的肩,散漫道,“处理完那些垃圾,你就不会想起女朋友这件事了。   “……”   /   Trick的团队干活的时候,速度是真快,微博言论反转。   “我真是笑吐了,跟谁说分蛋糕呢?Trick在外网多少播放量,拿过多少奖、宣传了多少中国音乐你知道吗?他需要跑到国内分这玩意儿?”   Trick准确来说是在国外某管走红的,他曲风最贴欧美市场,给海外无名歌手一曲爆火,刷爆各大音乐榜单。展露锋芒之后,国内糊团如法炮制,Trick的作品这几个字就是金曲标榜。   “妹妹就是刚!我们Trick的小粉丝挺你!”   “@云欢T,欢迎琵琶精灵下次和老板出合作曲,放在外网肯定惊艳四座。”   微博跳出最新提醒【Trick@了您。】   Trick转发了那条说要合作曲的微博,【@云欢T,给个合作机会。】   云欢睁大了眼睛,看见“合作”二字心动都已不由自主。   他居然在邀请她合作?!!   这几个梦幻的字眼被云欢拆碎了拼接,拼接了拆碎,组合起的波澜直接淹没了她。   她跟着他脚步走了这么多年,从未妄想过有一天能与他比肩。   从南汀到北宁的一千多公里,她未曾有过任何遗憾。   合作。   多漂亮的文字。   外头在飘雪,云欢伸手,晶莹冰凉的小雪花降落在指尖,她握紧手掌,那抹白色的冰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弯了弯唇,心情逐渐由台风转晴。   “是有什么好事吗,这么开心。”陈瑾墨穿着黑沉的呢子大衣缓步而来,“恭喜,签约Trick的工作室。”   云欢今天心情特别好,笑着回:“谢谢。”   陈瑾墨推了下眼睛,“看得出来,你很喜欢Trick。他的音乐风格挺独特的,我也听过些。”   云欢喜欢听别人夸Trick,教养也要求她对别人的话做出应答。   今天风雪有些大,天地白茫一片,冰灰色跑车的轰鸣声搅乱这抹宁静。   裴颂辞降下车窗,越过冷白的地面看着那边的景象。   二人不知在攀谈什么,陈瑾墨撑着伞,宽大的黑色伞面为少女遮挡去了风雪侵袭,少女带笑甜笑,漂亮得是这方沉暗天地里唯一的亮色。   可惜身边是个脏东西。   脏东西注意到他,镜片下的眼神暗含挑衅,转眼即逝。   陈瑾墨似是想把手里的围巾披在她的颈间,距离拉近,少女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手挡住了围巾。   是真的,非常碍眼。   少女清凌凌的鹿眸亮了起来,她弯着眉眼,蹦蹦跳跳地到他面前。   和刚才客套的笑容不同,带着乖软的小梨涡。   “你来啦。”   裴颂辞把她拉进怀里,“怎么不在里面等?”   “出来等好点儿。”云欢仰着小脸,“能早点看见你呀。”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陈瑾墨慢步走来,把伞递给云欢,“带着吧,外面冷。今天很开心,我们下次再聊。”   “拿走,”裴颂辞横空拦住,话语锋利,“和你的下次一起,走远点儿。”   “……”   一路上,云欢都在用余光打量裴颂辞的表情,少年不笑的时候很生人勿进,沉着的眸子比外头寒霜还要冻人。   从地下停车场上楼,裴颂辞示意要接云欢书里的围巾。   云欢刚才为了躲陈瑾墨的动作,只能用手借着,她又没带包,只能把围巾抱在怀里,她顺势递过去。   临近垃圾桶,围巾顺势掉进黑沉无边的桶底,材质绵软,甚至听不到声响。   “手滑。”裴颂辞神情淡然,“等会买个新的赔你。”   “……”   云欢抿着唇没说话。   这会儿附近没人,孤独的灯光照着,氛围感觉更加诡异。两个人都不说话,莫名进入博弈状态,在等着一场谁先低头的战斗。   不过三分钟。   裴颂辞眯着眸,“我扔了他的东西,你不开心?”   云欢莫名,问:“不是你不开心吗?我在想哪儿让你不开心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裴颂辞愣了几秒,“……?”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云欢闷声道。   少女神情懵懂,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明明没什么,偏生让裴颂辞多出一股罪恶感,是欺负小朋友的负罪感。   搭乘上电梯,配合Live House的氛围,这电梯布置得光影昏暗。   静了几秒。   云欢被拥入他怀里,眼前遮挡,她从少年修长的指间窥得光影,缠着淡淡的苦调烟草。   他像拥着所有物一般拢着她,低声道:“我吃醋了。”   云欢说明:“只是客套的聊聊两句,没有别的。”   “你对他笑了。”   “……”   在电梯里。   随时都有人能上来的电梯。   泛着红灯的按键,逼仄无人的暗角,她的行为被他带领着,所有的感官都在放大。   少年气息伴着强烈的侵略性,从耳侧游|走,最后停驻白皙的颈间。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想象他的模样,欲气撩人,满是占有欲的眸子。   “阿欢。”他唇吻在她的颈侧,像是某种显而易见的预警,气音暧昧,“你哄哄我。” 第57章 陷落浪漫   K2洗手间有面宽大的镜子, 云欢用温水洗手,视线忍不住往自己脖子处看。   她偏好穿毛衣,颈侧冷白的皮肤横着道晕不开的红。   痕迹很重,很明显。   被裴颂辞烙上的印记, 还有些疼。   她默默在心里叹气, 哄裴颂辞也太难了。   就在前天还以为“被打了”, 她现在觉得是挺打脸的。   云欢用纸巾擦手,偏头看那边的肇事者。   少年懒洋洋地靠着墙面, 刚才冷戾的气息一扫而空,漫不经心地笑着,又痞又渣的。   轮到云欢不开心了, “都怪你。”   “嗯,我的错。”裴颂辞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披在她身上。   云欢不乐意配合, 动也不动。这大少爷的臭脾气也没有了, 哄着她, 耐心扶着她的手帮她穿衣服,还怕弄疼她, 动作放得格外小心。   裴颂辞站在她面前, 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正好能盖住颈侧。   在不仔细看的前提下。   云欢扯着领子, 娇嗔:“这又遮不住。”   “没想让你遮。”裴颂辞笑意勾着坏,“被看到不是挺好的吗。”   “……”   渣男。   今天没有演出, 纯粹就是组局玩, 有一个很漂亮的名头,庆祝慕蓝的脱单局。   他们俩在路上磨蹭半天,是最晚到的。   一进门起哄声四起。   “还以为裴少接个女朋友就在北宁迷路了, 这么半天才来。”   “你懂什么,人裴少可太宝贝女朋友了,只想和学妹腻歪,哪儿管得上咱啊。”   “……”   裴颂辞眉梢上扬:“话这么多?”   “得,当我们什么都没说。”   “我还以为你们要一起放鸽子了呢。”   慕蓝眼神飘到云欢的衣服上。云欢的穿衣风格和裴颂辞压根不是一路数,套上这外套宽宽松松的,一看便知是谁的杰作。   “你不是从家里出来的吗,怎么还穿着――”   场面一度尴尬,好在慕蓝的眼力见十足,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讲。   她暧昧地看了眼云欢,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可小心着点,别怎么被裴少吃干抹净的都不清楚哦。”   “……”   什么东西吃干抹净。   云欢脸颊泛红,轻推开慕蓝。   “少胡说八道。”   今天是慕蓝的脱单聚会,沈洵手搭在慕蓝的腰间,“来了就好,阿蓝担心了半天,先请坐吧。”   云欢被裴颂辞带着,随便找了个不那么吵的角落坐下。   不知想到什么,她视线定在沈洵身上,微蹙着眉。   裴颂辞:“怎么了?”   “总觉得在沈洵的声音在哪儿听过。”   像是那天K2楼下,和女孩子暧昧的那个男声。   今天来的多半都是慕蓝的朋友,沈洵白衣斯文,从容应对着他们各种刁难问题,在间隙里还不忘照顾慕蓝。   怎么都不像是能在大庭广众下做出那事儿的人。   “可能是我想多了。”云欢摇摇头,“怎么没看见阿序?”   “他不来。”裴颂辞说。   前两天喝了个大吐血的人,借着酒精,撑着北宁冗长看不见尽头的高架桥,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海,声嘶力竭的大喊。   “谁要喜欢你。”   “为什么喜欢你这么累,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是喜欢你。   裴颂辞悠悠转动酒杯,流金液体映出沈洵沉暗不明的侧脸,他轻笑了声。   江易序的优点,喝上头会直接睡觉,从来不发酒疯,第二天还能回溯事件。   他说的所有话,都是清醒。   那沈洵呢。   /   慕蓝性子跳,她在的场子从不会冷。各种游戏轮着来,一群人玩得不知所以。   裴颂辞有事出去接电话,云欢听了半天慕蓝分享的恋爱史,甚至还有将来的打算。   沈洵正在创业,慕蓝打算把家里的人脉介绍给他。   有人玩笑,沈洵是娶了个贤内助。   云欢拉着慕蓝,小声问:“你们进度会不会快了些?”   “会吗?我觉得还好。”慕蓝说,“他对我真的很好,之前他忙着工作,我一个人生病在家,那天他冒着大雨来给我送药照顾我。他很会照顾人。”   少女情怀总是诗。   云欢是局外人,她不能把不确定的事情说出来,只能提点一二。   “可是你了解他吗?防人之心不可无。”   “谈恋爱就是在慢慢了解呀。”慕蓝笑,“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包间里太闷了,云欢来K2大半年,找清楚方位不是问题。她出门坐电梯,想到顶楼去找裴颂辞。   关注度高了怕惹麻烦,她带着口罩遮脸。   K2的观光电梯,全景是透明的。   云欢刚上没多久,傍晚刚见过的呢子大衣缓缓进入。   “好巧。”陈瑾墨说,“没想到你们也来这儿。”   “……”   只有些过分的巧。   云欢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陈瑾墨似是注意到她的衣服,淡笑了声,“阿辞还这么幼稚,哄他是不是费了番功夫。”   “……”   “即便他不承认,我们还是很了解彼此。”陈瑾墨意有所指,“聊过了吗。”   云欢沉默了几秒。   晚间闲聊的时候,陈瑾墨也不是什么都没说。   “你签约Trick工作室,问过阿辞将来的打算吗。转幕后?还是永远都不唱。”陈瑾墨说,“我以为他到了你这,最少能把女人这关过去了,看来还是不行吗。”   云欢在想。   Trap之后的打算,是个问号。   除去她和慕蓝,其余临近毕业季。她签约Trick工作室自会有行程安排,就算真要继续做乐队,难道他不继续唱了吗。   那么好的嗓子。   忽略音色,他的唱功技巧情感处理,就这么埋没掉的可惜,不亚于有人跟她说Trick再也不写歌了。   云欢听陈瑾墨提了好几次“女人”,从那天《街头音乐》采访她看见苏迎和裴颂辞交谈的那幕,心底像埋下根刺,卡得人不上不下。   他没说过他们的关系。   观光电梯成双,交替上下。   隔着沉闷呼啸而过风,停驻下晃动的电梯间,越过外面的冰雪世界,她遥遥望去,捕捉到隔壁的人。   苏迎带着墨镜,边上是裴颂辞。   云欢怔住几秒。   他说的有事,是她吗。   陈瑾墨处理完手机信息,抬眸正巧看见,他神情闲散。   有时候老天爷给的巧合,比千百般的处心积虑都来得好用。无须添油加醋,一目了然。   陈瑾墨也挺想知道的,这个情况下这姑娘还会不会信她,毕竟她现在的表情像是被负心汉骗了情的小可怜。   “想打个赌吗,猜猜阿辞是幕后还是荧前。”   叮的一声,机械音重复播报“电梯已到达”。   冬日的高楼甚少有人,白雪絮在休息顶棚穹顶,像住建起的冰雪世界。   循环的机械音缓慢,沉闷环境里少女声音格外清亮。   “我想听他唱。”   /   云欢本就是上来找人的,转悠一圈,便看到上楼来找她的裴颂辞。   陈瑾墨在顶楼会客,他对云欢说:“拭目以待。”   一路回到包厢,还是那闹哄哄的氛围。   云欢坐在暗角,心不在焉地点着消消乐,默默说服自己,就像她和陈瑾墨,苏迎和他也会是偶遇。   那鱼刺没被冰冷的镊子取出,软化不掉,狼吞虎咽地想要让它入胃,反倒往喉道几公分的位置卡死。   吞咽不得,饮食不得。   哪儿有那么多偶遇。   他还和她说话,还去了那么久。   裴颂辞坐在她身边,啧了声:“又遇到了?”   云欢撇开眼,“又不是只有我遇到了。”   “嗯?”裴颂辞想去牵她的手,动作被这小朋友提前一步避开,“苏迎是偶然遇到的,聊了点无关紧要的事情,打电话来的是阿序。”   云欢唇角抿直,不大信的样子,“上次录节目……你们也遇到了。”   裴颂辞大大方方给她看通话记录,“运营那边催的紧,但是没找到适合录歌的人,阿序打电话来催。”   屏幕上的电话和时间,确实吻合。   她就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身旁少年沉沉的笑声沉在耳畔,低音酥麻,像在勾人。   云欢心跳漏了一拍,被逗得不自在,“你笑什么。”   “开心。”   “……?”云欢有点冒火,“你们聊天有这么开心吗?”   少年在耳畔的笑声愈加磨人,他轻揉着她的头发,低声说:“开心是因为,有个可爱的小朋友吃醋了。”   “……”   云欢耳根一点点红起来,“哪儿有!”   “好,没有。”裴颂辞含笑说,他暖着她冰冷的手指,问,“陈瑾墨呢,一天两次了,小朋友。”   最后的字音拉长,缱绻的字音偏向某种警告。   云欢下意识往后缩,她不想再让这狗男人胡来了,烙印可太疼了。   “他就是说了点……你唱不唱的事情。”   话音落下,云欢明显感觉到他捏着她的手指力道重了几分。   她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对裴颂辞来说是道跨越不过的灰色城墙,不知是谁如此费尽心机,将他和那个世界隔离开。   他打不开门,亦无法进去。   常年徘徊,时时流连。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冲淡他对墙外世界的向往。   外人不敢提,怕触及伤痛。他不敢进,谨遵谕旨。   云欢回握着他的指尖,轻松地说:“我知道你习惯不唱,就像最初说的,我会等你愿意的时候,不用勉强。”   向往也无法掩盖事实,他的习惯刻入骨髓,黏着血肉模糊的皮,一时半刻无法剥离。   裴颂辞问:“你想听吗?”   云欢犹豫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的回答:“只有一点点点想,没关系的。”   想。   但她不想逼他。   他们一时都未说话,包间里正播放着梦龙的《WhateverItTakes》,低音的歌词正巧播放到“Break me down and build me up”(把我拆毁再将我重塑)。   沈洵似是察觉到这边的沉默,主动过来问:“点歌吗?想唱什么?”   慕蓝没拦住,轻轻嘶了声,飞快在脑海里想补救的办法。   真是疯了敢到裴颂辞面前提唱歌的事情。   云欢圆场,礼貌道:“谢谢,不用了――”   少年声音突兀地插进:“想听什么。”   “……?”   从刚才沈洵问下那句话之后,整个包厢像是被人按下静音键,几乎只剩下滚动播放的MV乐声,动静静悄悄的,视线全都凝聚在这儿。   云欢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我听错了吗?不是习惯不唱的吗。”   “阿欢――”   包厢里冰蓝色的光影晕着少年锋利的下颌线,云欢被这光带回南汀海岸边,因他的话掀起狂风波澜。   “我的习惯,是让你来打破的。” 第58章 陷落浪漫   随着话音落下, 包厢最里骤然爆发鬼哭狼嚎似的尖叫,特别是刚从美女包厢里过来的白涂,没接收到前面剧情,一进来就是他们在给裴颂辞选歌。   瞪着眼睛都没眨一下。   “有没有人捏我一把?”   吴视很给面子踹白涂的腿, “清醒吗?”   “卧槽你他妈轻点。”白涂倒吸口凉气,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现在阿辞是真的要唱了?四年还是五年了,我们乐队终于要有主唱了。”   慕蓝听这句话给听笑了, “江狗要知道你这么说,腿都给你打断掉。”   等话说完,她皱了皱眉。   不知道江易序闹什么脾气, 她的场他也不来。说是生病,她给他跑腿退烧的药, 结果跑腿员打电话说半天没人拿, 只能放在门口。   沈洵低头, 温声问她:“哪儿不舒服?”   “没事。”慕蓝重新扬起笑, “裴少唱歌八百年一遇,感动的。也就是今天说这话的人是阿欢, 要是别人迟早被拉出去关禁闭。”   他真是太久不唱了, 这消息都能担当地上“爷青回”,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在点歌。   “别吵。”裴颂辞问, “小朋友,想听什么?”   云欢还有些懵, “……随便?反正你唱什么都好听。”   小姑娘的眼睛太真诚了, 说这种夸人的话勾得人心里发软。   裴颂辞唇角弯起,“好。”   裴大少爷无视那边狐朋狗友们的哀嚎,只点了一首歌, 是送给云欢的。   少年黑色长裤包裹下的长腿笔直,骨节分明的手指搭着立麦,光影落在他的脸侧,五官像是雕刻。   他没选最新的流行曲,选的是首早期的小甜歌。   轻快的吉他鼓点划开浪漫,少年天生磁沉的烟酒嗓,低音宛若机械合成,开口即是惊艳,狙击尽少女心。   “微笑再美再甜不是你的 / 都不特别”   “靠的再近再贴少了拥抱 / 就算太远”   他的音色磁沉,偏偏这样的音色并不老成,反倒有几分少年气,温柔更显。少年姿态闲散,指尖交错贴者立麦,美人眸藏着数不尽的深情。   “玩的再疯再野你瞪一眼 / 我就收敛”   “我会又乖又黏温柔体贴 / 绝不敷衍”   音色自带混响,唱的每一句都像是在她耳畔的缱绻呢喃。   这年K2的包间,一支立麦,一首情歌。   少年破了他所有的城墙壁垒,只是为她那句“一点点想”。   /   裴颂辞唱歌的后劲还是很足的,云欢昨晚连做梦他的声音,那双蓄满温柔的桃花眸。   他只看着她。   对她唱情歌。   云欢是自然醒,她把被窝盖过头顶,化身成蛹在床上扑腾个不疼,那点少女心事压根藏不住。   呜呜呜渣男是真的会。   她好喜欢他。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个不停,慕蓝打来的视频电话。   “阿欢阿欢,我把昨晚偷偷录的音频发给你了,你快看一下。”   云欢老实回:“我也录了。”   “哇哦,那你昨晚是不是心动的要死!”慕蓝朝她抛个媚眼,“裴少那种‘老子天下最拽’的大少爷,在对你唱‘我会又乖又黏温柔体贴绝不敷衍’。呜呜呜谁能不心动啊!”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她都要心动到死了。   云欢脸颊泛着红晕,却没有躲避,唇边带着小梨涡,“嗯,很心动。”   她幼时时常感慨自己的不幸,现在又觉得自己好幸运。   裴颂辞给了她最想要的,明目张胆的偏爱。   慕蓝:“多好,年上男友就是靠谱,他在你沿途路上的尽头,护着你成长。”   云欢思绪跑得有些远。   好像真是这样,不管她有什么烦心事,好像他都能完美解决。   她在他的庇护伞下,走得稳稳当当,不被风雨侵袭。   “说点正事,”慕蓝说,“群里有个小会议室,我们转成群里视频?”   “好。”   手机震动,页面出现新的聊天群组,云欢对了一下,Trap里唯独没有裴颂辞。   她不解:“不是有群了吗。”   “这不是没胆说这件事吗。”白涂说,“《街头音乐》最后一期的邀请我们打算上了,但是主唱的位置还没有定下来。”   是裴颂辞,还是江易序。   云欢明白了,“所以,现在想让我去问他当不当主唱?”   “Bingo,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慕蓝打了个响指,“昨天裴少只是唱给你的,还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登台。他唱功太绝了,大家是真的很想看他站上更大的舞台。”   云欢沉思几秒,“好,我去问问。”   他不该被困在这方狭小的城墙外,天生为舞台的人,就适合在追光灯下,温柔述尽他亲手创造的万千故事。   而且――   她想再和他同台。   《街头音乐》第一期录制,他们所有人都在台上,少年孤单立于台下,看向台的眸,有他都未曾察觉的艳羡。   他在云欢心里埋下种子,萌发成参天大树。   云欢以光速洗漱完,蹦蹦跳跳地去他房间敲门。   她低头看着脚尖,有些不安。   半晌过去,少年带着浓浓的倦意的声音传来,“进。”   云欢来了几次已经熟门熟路,少年躺在深灰色床边,鼻梁高挺,闭着眸,浓密的睫毛似鸦羽扑闪。   像睡美人。   云欢坐在他床边,手撑着下巴,小声说:“我吵醒你了吗。”   “没。”裴颂辞闭着眼,嗓音低哑,“怎么了。”   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还记得问她怎么了。   云欢唇角忍不住弯起,她用手轻轻碰着他眼下的泪痣,“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呀。”   少年的皮肤出乎意料的软,像棉花糖的手感。   云欢一时玩上瘾,她没注意到少年扇动的眼睫,瞬间,她的手腕被温热钳制住,裴颂辞带着她的力道往下沉。   云欢猝不及防倒在他怀里,裴颂辞像圈着小宠物似的,把她抱了个严实。   她全然被他的气息笼罩着,靠着他的胸膛,隔着层薄薄的布料,少年强有力的心跳贴着耳侧,一下一下――   似是还有加快的势头。   这动作太过亲密。   云欢抬眸看他,软声道:“干嘛呀。”   裴颂辞低声呢喃:“想抱你。”   “等会儿抱。”云欢想挣扎,奈何她的力气压根没法和裴颂辞比,“我有正事想问,你会主唱吗。”   问题浇下一盆凉水,突如其来将人浇了个透心凉。   裴颂辞睁开眼:“嗯?”   他的力道一松,云欢便能从他的桎梏里出来,盘腿坐在床边,温声说:“Trap主唱。如果你觉得进度太快了,不想唱也没有关系。”   裴颂辞也跟着坐起身,刚睡醒,几许呆毛还立在发顶,大少爷忽然变身小奶狗的既视感。   “你想我唱吗。”   这回云欢学聪明了,她回答:“我想你开心。”   裴颂辞太宠她了,似乎只要她想,哪怕他竭尽全力都会为她做到。   裴颂辞低笑了声,“小朋友,好会哄人。”   “我说的是实话。”云欢伸手帮他整理头发,学着他的动作轻轻安慰,“问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哪怕你不唱,我也觉得你是最好的。”   裴颂辞起身去洗漱,他睡眠质量很差,起床气格外的重。   不知怎么,看见这小朋友,那些烦躁三言两语就被化解开了。   云欢蹭着这个功夫,偷偷在群里汇报消息:“还在试探。”   白涂发了张截图,他昨天录了几秒钟裴颂辞唱歌的小视频发在朋友圈里,在众多狐朋狗友和不怀好意的小姐姐里,陈瑾墨的黑白头像评论格外显眼。   【裴颂辞唱了?】   短短五个字加上标点符号,隔着屏幕白涂都能感受到陈瑾墨的震惊。   【哈哈哈哈给我笑吐了,陈瑾墨在这里装他妈什么小白兔。现在阿辞愿意走到台前,最开心的不也是他们吗?谁不知道阿辞他爸最讨厌的就是唱歌的。】   洗手间动静传来,云欢做贼似的立刻把手机往身后藏,没控制好力道,手机成一道抛物线坠落床底。   云欢呆若木鸡。   裴颂辞捡起她掉落的手机,屏幕亮着,消息一目了然。   “不是……”云欢站起来想去抢,“你别看了。”   “已经看完了。”裴颂辞把手机还给她,轻笑道,“紧张什么。”   “啊?”云欢没在他这捕捉到任何不对劲的情绪,“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他们也是一知半解的。”   云欢低头扯着自己毛茸茸的睡衣,纠结的力道都快把上面的毛扯下来,“之前陈瑾墨和我说,是因为……因为女人。”   裴颂辞挑眉:“所以以为那个人苏迎,昨晚上才在吃醋?”   “……”   云欢偏过头,死不认账:“才没吃醋。”   “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裴颂辞说,“是因为我妈,她不愿意让我唱。”   云欢皱眉,“可她不是――”   宋嫣是圈内哪怕是路人都知道,有多爱唱歌的人。   “嗯。”裴颂辞说。   故事不长,但是裴颂辞用快五年的时间换来的。   宋嫣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爱极了裴父,被闺蜜背叛,甚至于闺蜜还有个跟她孩子一般大的孩子,于她而言是致命入骨的打击。   多重压迫和折磨,即便耗费积蓄,也无法拯救宋嫣心理和身体状况极度不正常。   偏执、易怒,像个疯子。   陈雪娇本就是跟着宋嫣相处多年的姐妹,嫁进裴家之后,更是迅速掌握宋嫣原有的人脉,明里暗里施压。   那天,陈雪娇带着她穿着光鲜亮丽的孩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在酒吧驻唱到凌晨,被浸泡一宿的烟酒味,苦涩至极。在那破旧十几平的出租屋,陈雪娇像是掉落进污泥,满眼不屑。   “我说姐姐,怎么过成这样子了?我听说你还需要让阿辞没日没夜的打工,这日子过得多苦啊?你说你当初要是不那么执着于唱歌,或许就没有我今天的好日子了。”   宋嫣脸色苍白,“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那几个月你为了筹备新专辑,你们隔三差五地吵架,生了嫌隙。说起来,我还要多谢谢你。”   陈雪娇用华美的衣袍,馈赠他们满身腌H的虱子。   那虫无孔不入地啃噬在皮肤上,贪婪饮血,直至骨髓干涩。   宋嫣是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姿态,陈雪娇轻轻用言语把她往深渊里推。宋嫣没抓住救命稻草,但抓住他陪葬。   宋嫣用最极端的方式,撕裂他所有的美梦。   出租屋里,她用红玫瑰留下一封警示。   【阿辞。】   【妈妈知道你有多爱唱歌,妈妈求你了,别再唱了。】   【别再唱了。】   从那天起,噩梦无孔不入,那四个字钻入他五年来的每个日夜。   他不敢在听宋嫣的歌声,似乎每一句都在对他说――   看看我的下场。   你还记不住吗?   宋嫣用十几年培养他对声乐入骨的爱,用这一封警示残忍地剥离骨血。   深渊永无尽头,他被拖拽到底,岌岌可危。   /   似是有人在将他往外拽,不遗余力地在找他。   “哥哥――”   裴颂辞没反应过来,少女身上清甜的鸢尾花撞了个满怀,她用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人拽入领地似的。   裴颂辞闷哼了声,她抱得很紧,柔软簇拥着,她身上温柔的气息填满周身。   云欢似怕他会跑掉,这抱的姿势跟挂在他身上没有什么区别。   小姑娘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小手还轻抚着他的发梢,想让他把所有负担都卸在她身上。   “都过去了,”云欢声音很轻,“都过去了,我会陪着你。”   裴颂辞想把这小朋友从身上拉开些,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半点不愿意松手。   他怕弄伤她,无奈道:“阿欢,我没事。”   “才不是没事,明明就很有事。”云欢眼圈泛红,“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小心被卷进风雪里走了会。你往外看,太阳出来了。别怕哦,我也会陪你出来的。”   多日连续飘雪,阴霾统治一片天,窗外难得有寂静的时候。   高楼投递进星子,落地窗间躲着偷跑进来的暖阳,温和的光影无声融化阴暗。   好像,真的有人在拽他出来。   是他最宝贝的姑娘。   “哥哥,做你想做的,别被谁束缚。”小朋友软声说,“我不想你在耄耋之年后悔未看过长安花。到时候阿姨还是生气的话,我去替你挨骂。你知道的吧,他们看着我的眼睛就不舍的骂我了。所以,都会过去的。”   云欢不会哄人,她用的手法很笨拙,只知道拥抱,用苍白的语言去缓解他的难过。   他没做错什么,却已经为这件事画地为牢,赎五年罪。   云欢第一次生出这么多无力感。   她想早出生几年,想与他并肩,想到他的过去。   她也想像那年北宁的初雪,为他变场魔法,说:“小朋友天天开心”。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僵硬的少年终于有了声响。   他埋首在她颈间,哑着声:“不舍得。”   “嗯?”   “不舍得让她骂你。”裴颂辞禁锢着她的软腰,声音在与过去释怀,“到时候,你躲在我后面就好。”   他说:“我会告诉她,我不想看风景了。我离经叛道选了音乐很多年,我在坚定不移地做我喜欢的事情。所以阿欢,我要走的路,不会被人束缚。”   云欢总觉得裴颂辞是满目琳琅焰火,拥有无忧无畏的少年气,铺天盖地炸裂的光璀璨过天地。   事实也是如此,宋嫣藏起他五年岁月,在沉寂无边的深渊里。   少年依旧拥有恣意无边的光影。   他欣赏完沿途的风景,再收拾好行囊出发。   既是你要走的路。   就别被谁束缚了。   /   云欢原本是想哄人的,反倒弄得自己眼圈染着红,泪眼汪汪地看着裴颂辞。   “裴队长,我现在能邀请你当我们的主唱了吗。”   裴颂辞摩挲着她的眼尾,“乐意之至。”   云欢破涕为笑,眼眸亮晶晶的,“那我就能一直听到你唱了,我们还能合作,一起上台,一起听台下的掌声。”   “嗯。”   这小朋友一开心,连着现在是什么状况都忘了。   她还挂在他身上。   裴颂辞眼神沉如曜石,视线直勾勾地着她,低沉的声线掠过。   “阿欢。”   “嗯?”   云欢被他这直白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后知后觉反应过现在的情况,脸颊浮着红晕,仓惶地想往后退。   刚才不乐意走,现在走不掉。   他不知在何时变出的囚笼,四周空荡沉暗,她只能被禁锢在他周围,由他主宰行动。   裴颂辞指腹触碰着她的脸颊,轻轻摩挲,将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距离本就近,缱绻的氛围靠近,听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跳如鼓。   少年的视线降落在她唇间,两人的气息交织不清,低哑的气音像会灼烧人。   “接吻吗。” 第59章 陷落浪漫   话语如台风在耳畔掀起狂风巨浪, 世界所有繁复的声音在此刻骤然停歇,她的视线被他完完全全的占据。   落地窗投偷跑进来的阳光找到归宿,毛绒地毯勾画出交叠的身影。   他为她画的囚牢,她被禁锢其中, 后退不得。   少年的滚烫的吻落下, 唇瓣相触, 周围的温度在不断攀升。   云欢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角,雾蒙蒙的眸子看盯着他看。   他也没有闭眼。   裴颂辞密长的眼睫垂着, 黑沉的瞳仁似能倒映出她的模样。   暖风和煦的冬日,吹开厚重的霜雪。   他们在吻里倾诉爱意。   /   大概Trick不露面,最初又是在国外火起来的, 距离越远谣言越离谱。什么Trick中年大汉、富甲一方的砸钱捧红自己的,团队行内顶尖, 就连录音室都被传得像魔仙堡。   其实都没有。   除去繁琐的商务, Trick工作基本都在Trap裴颂辞专用的录音室完成。真实的会议场所, 在里基地不到八百米的CBD办公楼里。   “天上下红雨了啊?为了商量云欢的行程, 居然不怕露馅,亲自过来开会。”公关部的老吴表示很害怕, “律师函的事情风向已经转了, 她借着你的光还在迅速涨粉。”   江易序:“邀请她上访谈和真人秀的不少,筛选过合适的都在里面了。啧, 自己都懒得管自己的行程,小学妹的行程你倒是记得过一遍了。”   裴颂辞:“说正事儿。”   “行, 正事儿。”江易序熬了个大夜, 眼睛里都是血丝,“这上面是最后一批demo录歌的了,再挑我也是找不到了。”   “不用找了。”裴颂辞关闭demo屏幕, “我打算自己唱。”   “什么情况,还打算自己唱?”   策划:“我早几年列这个方案的时候,还被某个人骂得睡不着觉。现在居然主动打算自己唱?”   江易序眯着眸打量裴颂辞,这若有若无带着笑意的唇角,这春风得意的眼神。   骚里骚气的。   “小学妹又给你灌迷魂汤了?”   裴颂辞回:“没灌,我主动喝的。”   “……”   “恋爱的酸臭味已经要传到我这里来了。”策划说,“先讨论下后果,如果你自己唱曲,是要用裴颂辞这个名字,还是用Trick。”   “用本名吧。”江易序说,“让阿辞他爸知道,不瞬间疯掉才怪。”   桌面上手机震动,云忱这俩显眼的备注映入眼帘。   裴颂辞让他们先开会,走到一边接电话:“喂。”   “你们学校应该快放假了?到时候我去接阿欢。”云忱语气不大好,“你们工作室给她排的行程发一份过来。”   “行,还有事儿?”   听着裴颂辞这云淡风轻的声音,云忱更是火不打一处来。   当初说让他照顾他妹妹的时候,三催四请大少爷都不太乐意,还保证什么不会有关系。   现在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云忱揉着太阳穴,“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什么打算。”裴颂辞散漫道,“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生……?”云忱差点骂句脏话出来,“你他妈做个人吧,阿欢今年才几岁?!”   电话那头轻轻啊了声,拖长的语调有些遗憾。   “忘了,小朋友还不能结婚。”   “……”   云忱感觉这火已经突突地冒了,“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打算,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告诉她你是那诈骗?”   那边沉默。   云忱听不见这人吊儿郎当的声音,脾气总算是好点了。   这就代表没说,裴颂辞不是靠着这马甲跟云欢谈恋爱的。   “我先打个预防针,阿欢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诈骗。她一年歌单里除去琵琶曲,都是你的歌。但凡她心情不好,总会放你的作品。这丫头把你当做救赎,能明白这个意思吗?”   云欢和他不一样。   畸形的家庭环境给她的压迫重到不可搬挪,甚至于她非常敏感的个性,从不会和旁人倾诉烦心事。   她把所有宣泄情感的出口,都放在Trick身上。   而裴颂辞呢。   他早早发现云欢是他的粉丝,至今藏着这件事。这是他们之间的地雷,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   “如果你说,我希望你能用不伤害她的方式。”云忱诚恳许多,“阿辞,这是在拜托你。”   /   临近考试周,宁音重新回到打仗模式。   在一间宁音的琴房里,你可以听到声歌系的同学在开嗓,钢琴专业地再弹肖练,交杂在一起的管乐……用慕蓝的话来说,中西合并大杂烩。   隔壁琴房总有不管门窗的,云欢被熏陶一早上,人已经麻木了。   考试周的杀伤力大概有多大,就连她现在在的咖啡厅钢琴都是老柴的练习曲。   云欢从未觉得,练琵琶是件这么困难的事情。   裴颂辞正好发信息:【休息了?】   云欢:【嗯。】   云欢:【宁音的期末太凶了难过】   裴颂辞:【小朋友,所以为什么不在我这儿练。】   云欢隔着屏幕都能想到他轻佻调侃人的模样,那天在卧室里接吻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她脸颊有些热。   【你在我没法好好练。】   她老跑神。   裴颂辞没回,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   “是哥哥影响你了?”   透过电流传来的声音更显低沉,轻慢的语调像是在调情。   云欢慢吞吞道:“有一点点。”   她练琴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因为时间固定,一进去就是一天。   每次裴颂辞来找她,小情侣间总容易耽搁时间。   裴颂辞:“少找理由,饮食结构不正常容易有胃病,知道吗?”   云欢笑,“知道啦,真的很爹系诶。”   裴颂辞勾唇:“现在不想叫哥哥,想称呼爸爸了?”   “……”云欢感觉到他又开始逗她了,“裴颂辞!”   “听着呢。”裴颂辞笑了声,说,“送你个礼物。”   云欢余光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少年穿着深灰色的牛仔外套,里面搭着白色系卫衣,优秀的宽肩比列凸显,这套穿搭十分男友系。   边上有女生拦着他说话。   电话是接着的。   云欢依稀听见女孩在找他问LiveHouse的排场,醉翁之意不在酒,后面那句联系方式尤为清晰。   她看见裴颂辞示意电话的动作,听筒里少年缱绻的字音传来。   “抱歉,女朋友管得严。”   “……”   云欢下意识把电话挂掉了,耳根后知后觉的发热。   什么管得严。   她明明没怎么管。   咖啡厅的门推开,风铃和云欢不听话的心跳,叮叮当当一阵声响。   “怎么挂电话了。”裴颂辞垂眸看她,调侃道,“我都拒绝了,还吃醋?”   “……才没有。”云欢说,“你不是在录音室吗?”   《街头音乐》的邀请特地写明要原创曲目,裴颂辞接手主唱的位置,还要把基本功捡起来,这几天他们都忙得很。   “录音室能有接女朋友吃饭重要吗。”裴颂辞看她眼,“中午吃什么?”   云欢十级的选择困难症,也不爱选吃什么。贺主任给她参加乐团演奏的名额,正巧撞上期末考,她原本就打算带杯拿铁上楼继续练琴。   让裴颂辞这么问一下,她讪讪地咳了声。   裴颂辞了然于心:“又不打算吃饭了,是吗?”   云欢怕他生气,乖乖服软,“就是最近有点儿忙……忙完就打算吃的,我保证!”   裴颂辞眯着眸:“忙完是指凌晨十二点?”   “……”   少年的下颌线紧绷着,桃花眸没了笑意,他冷淡的时候是真挺吓人的。   还是得哄。   好在考试周,大家都各忙各的,没有人往他们这边看。   裴颂辞正打算继续教育这小朋友几句,脸颊边传过一抹温热,柔柔软软的,一触即离。   他怔住。   云欢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小鹿眸直直地望着他,眼底清澈一片。   “下次不会了,别生气啦。”   她怕他哄不好,紧张地盯着他的反应。   少年刚才抿得笔直的唇勾起弧度,有些无奈,“小朋友,撒娇犯规。”   云欢偷偷在心里说有用就行。   大少爷也很好哄。   只要亲一下就阴转晴。   “等下陪你去吃饭,回去家里练琴。”裴颂辞补充,“我能看着你。”   “……”   深知这结局无法改变,云欢移开话题,伸手:“你刚才说的礼物呢?”   裴颂辞垂眸看她,语气逗弄,“我不算礼物?”   “……倒也是算。”   服务员端上云欢的拿铁。   “这么勉强啊。”裴颂辞说,“签约有一段时间了,想不想去Trick的团队看看?”   “嗯?!”   话音落下的一瞬,服务员手上动作没拿稳,咖啡色液体倾斜天平,争先恐后地往后涌。原本就是摆在云欢面前,这一抖,她最想遭殃。   冬日点的咖啡热气腾腾,顺着桌面滴在她的长裙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服务员慌乱地抽桌上的纸巾,“您没事吧?”   事情发展得突然,好在裴颂辞的反应快些,及时拉开她,被烫到的面积不算大。   裴颂辞沉着眸,冷冰冰道:“让开。”   服务员本来就慌,被裴颂辞这么一斥责,眼泪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对不起……”   “没关系的,下次记得小心些呀,”云欢弯着小梨涡,温声道,“您先去忙吧。”   这边闹出的动静大,裴颂辞和云欢现在在宁音大家基本都认识,经理确认后再三过来道歉,生怕裴颂辞砸了他们店似的。   云欢失笑:“我真的没事,不用那么担心的。”   边上待着位煞神,云欢压根说不动这群人,她偷偷拽了下裴颂辞的手。   裴颂辞满是不耐烦地对着围起来的工作人员:“该干嘛干嘛去。”   “……”   好在这家咖啡店的后续还是贴心的,急救医疗需要的都有准备,还给云欢腾出间休息室。   云欢烫伤的地方在膝盖,今天穿的长裙也方便往上撩。   少女如玉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膝盖上方盛开朵妖艳的玫瑰。   冰袋敷下去的一瞬间,云欢倒吸了口凉气。   “疼吗?”裴颂辞声音像压着火,“你就是脾气太好。”   “突如其来的小差错谁都会有,她不是故意的,我也没什么大事呀,”云欢笑着说,她还能反过来安慰人,“别生气了,不怎么疼。”   裴颂辞气笑了,是真有点好奇地问:“是不是没有什么,能让你生气的事?”   好像认识到现在,这小朋友的脾气就好得不行。   就连怼人的时候,她都会带着笑。   云欢唔了声,她思索了下:“比较少吧,真要说的话,我很讨厌别人骗我。”   真要遇上不对的事,她喜欢以牙还牙,生气这种情绪对她而言,没什么必要。   话说完,裴颂辞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很生气吗。”   云欢点点头,“很生气。像当初苏迎那样,她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她想学爷爷的琵琶,不用如此迂回和我做朋友;哪怕她离开南汀前,愿意早点告诉我,我们应该都还有做朋友的可能。”   她曾经很喜欢苏迎。   她明白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千丝万缕,各有各的顾虑,但真到交心的朋友亲人,她自始至终把坦诚摆在第一位。   “我很不喜欢,被别人骗的感觉。”云欢加重语气说。   休息室像是被裴颂辞手上的冰袋包裹,暖气和冰块撞击,整个房间在OO@@地滴水。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被撕开。   裴颂辞碰着冰袋的手有些凉。   “对了,”云欢眨着眼眸看他,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喜悦,“刚才和我说的是真的吗,我能去Trick的工作室了?”   半晌,裴颂辞轻轻嗯了声。   “带你去见Trick。” 第60章 陷落浪漫   也许是那天咖啡厅的动静闹得太大, 学校群又开始咋呼起来了。   “最新线报,民乐的云欢成功上位了。那天我朋友去跟裴少搭讪,裴少用‘女朋友管得严’拒绝了,然后就去跟云欢约会了!之前他在追云欢吗?!”   “这是刚连网吗。他们俩都在一起一段时间了, 没看到最近云欢都是由裴少亲自接送的吗?”   “这云欢是真的厉害, 整个一乡下变凤凰史。上宁音就直接攀上裴少, 这还没毕业就被Trick签约,勾男人的本事谁不羡慕啊?”   “麻烦云欢出本书, 我也想学学怎这么穷还能这么会钓男人的?是狐狸精变身的吗?”   “……”   慕蓝是网上冲浪一把好手,匿名都懒得跟他们匿,大胆开麦:   【人家有钱还优秀, 多得是人喜欢怎么了?一个个都吃盐长大的啊?怎么这么闲呢?】   可惜匿名群,慕蓝一个人的力量完全说不过, 反而还被群起而攻之, 各种难听的话都往屏幕上来。   慕蓝当即打电话和云欢发了一波吐槽。   “这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没红的时候说你穷, 红了之后骂你钓男人。我刚才还说错了,不是吃盐长大的, 都是吃键盘的, 一个个这么能杠!”   云欢被慕蓝逗笑了,“生病好点了吗, 怎么不好好休息?”   期末最能压迫人,慕蓝前段日子熬夜练琴睡着了, 第二天直接高烧不退。   慕蓝有气无力的:“你不说我都忘了, 我都被他们怼得气晕了。呜呜呜阿欢我头好痛,我现在还有一节导师点名的加练。你等下来接我吗。”   “可以啊。”云欢点头,“你在那儿等我一会儿,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到。”   “好啵啵阿欢小宝贝!”   云欢这几天确实忙,要跟乐团排练,要准备期末考和云老爷子的不定时抽查,没有时间回裴家住。   住宿舍出名之后又老有人来骚扰她,她最近直接住云忱送她的那套房子,离学校近。   云忱人虽说欠了点,办事情还是很体贴的。即便云欢之前没来过,房子里日用品齐全,衣帽间里也是塞满蓝血品牌的季节新款,地下车库还放着车。   她需要的任何情况,云忱都想到了。   云欢指尖摩挲过衣帽间的布料,眼眸氤氲雾气。   云忱很爱她。   她知道。   她发微信过去:【谢谢哥哥。】   隔着几个小时时差,云忱回得挺快的。   【谢屁。】   “……”   这俩字把云欢刚才感慨的情绪一扫而空,她迅速回复:【我在谢你,你是屁吗。】   【屁哥哥,好。】   “……”   这互怼起来没完没了,云欢怕耽误正事开始选衣服。   最初来北宁时爷爷断了她的经济,在南汀基本也是老爷子给她买衣服,老爷子世界里只有琵琶,审美围绕着“耐用”。   她日常生活也算不上奢靡,大抵还有这多重谣言的功劳,来南汀之后,老被当成攀高枝的。   云欢指尖停在缀着山茶花的包上。   今天打算破个谣言。   /   慕蓝下课,病恹恹地从导师的办公室出来,正巧遇上一起下楼的裴颂辞白涂他们,唯独没有江易序。   他们打了个招呼。   白涂:“什么情况,你怎么跟没吃饭似的?”   慕蓝头晕得很,没那闲功夫和白涂插科打诨:“江狗呢,没跟你们一起?”   “刚才还在这儿,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慕蓝闷闷哦了声。   最近她和江易序没见过面,俩人仿佛特有磁场,总会擦肩而过。   像,他在躲她一样。   慕蓝懒得深究,躲就躲吧,她也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性子。   “我让阿欢来接我了,没想到遇见正主。不打扰你们谈恋爱,待会儿我打车回去就成。”   裴颂辞眉梢轻扬,“让阿欢送你?”   “别,打扰人恋爱是大罪。”慕蓝摆手拒绝。   明思楼下,烈性轰鸣声撕破宁静,尾排蹦出红焰,深黑色的超跑似蛰伏已久的猎豹,处处散发生人勿进的危险性。   “卧槽,这楼底下的豪车什么情况!裴少又换车了?!”   “车牌也不像是裴少的啊?这车好他妈酷,听听这声浪我已经兴奋了!”   “这到底是哪儿位帅哥的!难不成我们裴少‘宁音首富’的名头终于要坏人了吗?!”   顶级超跑出门,最经常享受的便是瞩目和相机。没一会儿功夫,还有几位拿出手机拍视频的。   白涂用手肘碰了下裴颂辞,玩笑道:“这车的眼光像你啊,新车?”   裴颂辞:“不是。”   “……?”   慕蓝发信息给云欢,问她到哪儿了。这信息刚出去没三秒钟,在瞩目下的超跑慢悠悠揭开神秘面纱。   少女纤细的长腿点地,冰蓝色清新调的格纹小西装外套,几许白色纽扣增添少年气,立领毛衣打底,青丝披散在肩颈,鹿眸盈盈一望,温柔又矜贵。   “这他妈是……云欢?!这车牌是南汀的吧?卧槽豪车是云欢的?!”   “什么情况?!云欢身上这套是CHANEL春季新款?在她身上好青春好高贵!”   “不是说她是被裴少包|养的吗?这他妈看起来哪里像需要被包养的样子?”   流传了一整个学期的传言在此刻骤然破裂。   不止是破裂,还彻底翻转。   云欢扶着慕蓝:“还好吗?”   “挺好的,非常好,特别好。”慕蓝抱着云欢,“呜呜呜富婆的味道,我的阿欢终于学会当千金小姐了,麻麻好感动。”   “……”   云欢用手贴着慕蓝的额头,“温度挺高的,我送你回去?”   “别,我叫的网约车已经到门口了,你还是负责把裴少送回去吧。”慕蓝说着,把手从云欢那儿抽出来,“姐妹我带病给你创造机会,你要记得好好享受啊。”   “……”   慕蓝做事向来随性,就没几个人能拦住她。   云欢看裴颂辞他们,有些难办。   超跑只有副驾驶,白涂和吴视不知道坐哪儿。   “我们也不当电灯泡的。”白涂伸手拦着吴视的肩,咧嘴笑,“阿欢今天干得漂亮啊,之前那些说你被包|养的终于能歇挺会儿了。”   云欢很少接触这样的词汇,眼神里颇为迷茫:“什么?”   裴颂辞眯了眯眸:“包|养?”   “您压根就不care这些当然不知道,之前这谣言都在论坛上传疯了。”   现在是宁音下课时间,这边都是校园风云人物,闹出来的动静也大,偏偏他们几个说话声音也没压着,就是个放大版的辟谣机器。   裴颂辞轻笑了声:“说反了。”   不知为何,云欢生出种他又要搞事的感觉。   裴颂辞走向云欢,狭长的眼尾勾着笑意,散漫道:   “是我被她包|养了。”   白涂:“……”   骚得没眼看。   /   裴颂辞独特的辟谣方法虽然骚气,但确实是好用。   “他妈的能包得起宁音首富的,我愿称之宁音手首首富。pps:之前到底是哪个傻逼说云欢穷的?这脸打得都快没了!”   “更正情报:南汀不是乡下,那地方房价贵起来也是贼离谱。云欢富婆实锤!”   “哇云欢是什么人生赢家,有钱有貌还有男人,呜呜呜富婆看看我吧。”   慕蓝在和云欢视频,实时播报,这怕是她大病后听到最开心的消息。   “这波反转效果很好,最少微博上老骂你的黑粉能消停了。”   云欢倒在意这些,看着她屏幕上依旧发白的脸色,因为在吊水,手背上青紫一大块。   “还很难受吗?我过去照顾你吧。”   “别了,你最近一个人都要掰成两个人用了,我这儿自己能行。”慕蓝说着还咳嗽了两声,“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爸妈也不在家,沈洵又在忙工作。”   “……”   不管云欢怎么说,慕蓝都不愿意她过去照顾,云欢只能多叮嘱两句作罢。   考试周大家基本都驻扎在Trap,云欢推门进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在排练了。最近收到能见Trick的消息,她开心得练琴的效率急速提升,走路的时候都是哼着歌儿的。   就连乐队里最闷的吴视都察觉到了,“最近中彩票了?”   白涂帮着说明:“他是想问,为什么这么开心。”   云欢放下琵琶,雀跃道:“就是,我能去见Trick啦。”   她喜欢Trick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少了慕蓝乐队里专业捧哏的就剩下白涂,热烈得不行的恭喜,江易序很平静的“挺好”就尤为显眼。   白涂:“阿序这么沉得住气,Trick你不激动?”   “是你你也没多激动。”江易序说。   他对着裴颂辞那张脸二十几年,再神仙他都已经麻了。   “别理他,这人对Trick一贯不太感冒。”白涂往后看,“阿蓝那丫头呢,今天又跑去谈恋爱不来排练了?”   “她生病,在家吊水没法过来。”云欢说,“我晚点儿过去看她,要记的点我带过去就行。”   江易序话问得很快:“生病?严重吗?”   “挺严重的,一直都没好。”云欢皱着眉,“她家里也没人照顾,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涂:“沈洵居然不在?”   云欢摇头。   慕蓝和沈洵这段感情,两方地位不对等。沈洵正在自己事业的上升期,打拼起来完全顾不上,他们谈恋爱聚少离多。   江易序在调吉他弦纽,指尖随意播弄出的音调如同在黑板上划过指甲刺耳,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操,”白涂捂着耳朵,“干什么杀人啊,调音都能调成这样?”   江易序匆匆放下吉他,“我出去一趟。”   “好家伙……”白涂偏头看云欢,“他刚才还跟一潭死水似的,现在又打了鸡血了?什么情况这是?都不排练了啊?!”   “……”   五个人的乐队缺了俩,排练合奏都是问题。好在近期因为期末的关系,音乐节和Livehouse的排场都推了,耽误一两场排练也不打紧。   白涂和吴视解散出去happy,云欢在楼下练琵琶。   夕阳落幕,粉色的霞光晕在少女的发间,琵琶铮铮声轻灵,暮霭跌进琴音不知归途。冬日傍晚,夕阳仍然温柔,少女更显浪漫。   裴颂辞下楼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情景。   他勾起唇角,懒散地靠着楼梯,听他女朋友的演奏会。   云欢不知过了多久才注意到人,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出声?”   “想看你。”裴颂辞说,“他们人呢?”   “阿蓝生病,阿序听到消息就出门了,排练解散。”   裴颂辞啧了声:“废那么大劲儿躲人,听到人家生病,还是眼巴巴地凑上去。”   云欢没听懂:“什么?”   “说,初恋难断。”   云欢小心翼翼地把琵琶放进琴盒:“所以,在缅怀你的初恋?”   “别咒自己。”裴颂辞拍了下她的头。   他的初恋是她。   “……”   排练台有层小小的台阶,裴颂辞随意地坐下,“今天怎么忽然想开车?”   云欢轻声说:“想离你近一点。”   在外人眼里,她和他像是天南地北永远不匹配的存在。   她总感觉她和裴颂辞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线,她想往前走走,哪怕只是在身份地位上,她也不想听见那些花里胡哨的评论了。   裴颂辞愣了一瞬,眉眼逐渐染上笑意:“坐过来,就很近了。”   云欢知道他在用开玩笑的方式缓解她的焦虑,她没多说,配合地坐在他身边。   裴颂辞慢声道:“现在在他们眼里,我才是被包养的那个,所以该是我想离你近一点,明白吗?”   “……”   云欢磕绊道:“那是你胡说――”   “哪儿胡说。”裴颂辞垂眸看她,轻佻道,“付钱了,就是我的小主人了。”   少年靠得近,缱绻的气音落在耳廓上的带起层层颤栗。   “小主人”几个字,烫得云欢耳垂泛红。   “我哪儿付钱了。”云欢动作有些快的偏头。   咫尺之间,她的唇瓣擦过他的脸侧。   刹那间的动作,恰到好处的暧昧。   裴颂辞手懒洋洋地撑在身后,眉眼带笑:“这不就付了吗。”   “……”   “付得还挺多。”裴颂辞弯唇,“谢谢小主人。”   云欢受不了这人跟妖孽似的撩,装模作样地拿手机假装在看。   微博一条条往下滑,不知怎么的,主页开始全都是和裴颂辞有关的信息。   他本就是宁音的风云人物,能直出的物料数不胜数。   她看得有些入迷,拇指停在那张live上,他唱歌的Live。   少年长腿笔直,麦克风在手中转动,懒散地眸光正好看向摄像头,桃花眸天生给人种溺毙的深情感。   【呜呜呜裴少唱歌气这么长,接吻一定很持久吧。】   就这句话,云欢手僵硬三秒没能继续往下滑。   身旁传来少年低哑的笑声,烟嗓凑在耳边,轻而易举地狙击中少女心。   “阿欢,我看得到。”   “……”   云欢思绪回笼,慌乱地把手机按锁屏,连脖颈后面都染上红。   少年含混笑了声,气音吹拂过她耳畔,又痞又坏的。   “小主人,试试吗。” 第61章 陷落浪漫   日落光影弥漫, 粉橘色的天穹无边无际,浪漫悄无声息。   云欢眨巴着眼睛,水蒙蒙地眸子里写满直白的疑惑。   试……试什么。   少年视线明晃晃地落在她的唇边,答案昭然。视线像交|缠的云和天际, 金黄的落日即将坠落黑夜, 顺着沉暗朦胧的光影, 热烈而放肆地拥吻。   少年温热的唇瓣覆下,清冽的气息沁丨入, 流连辗转。   她本能地往后躲了些,他提前察觉她的动作,指腹扣着她下巴往上抬。顺着她挣扎的缝隙, 舌|尖探入,触碰过每一寸。   像蔓延起的细小电流, 酥麻感占据她所有的感官。   粉橘色的天幕退场, 明黄皎月缀于一方。   温度灼烧, 他动作未克制咬在她唇瓣上。   云欢清亮的眼眸翻涌雾气, 眼尾勾起绯色,气息都是紊乱的, 像被人欺负过的青涩模样。   这接吻毫无章法, 第一次也不知门道,唇瓣磕到齿尖, 有些麻还有些疼。   裴颂辞的指腹触碰过她唇瓣的水色,嗓音低沉, “红了。”   云欢不自觉地盯着他看。   本身就是跟妖孽似的长相, 这会儿薄唇的唇色更艳,桃花眸有明亮得要溺死人的温柔。   裴颂辞弯唇,指腹轻抚着她的脸侧, “知道答案了吗。”   云欢想起那条评论说的什么“接吻一定很持久”吧,耳尖红了个彻底。   “知道是知道了……但是有点儿疼。”   云欢软声说:“你还咬我。”   裴颂辞凑近了些,气息缱绻地靠近,桃花眸的勾引愈加浓烈,一副任她处置的妖精样。   “哥哥让你咬回来。”   云欢心跳漏了一拍,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吻重新落下,调情的声音黏丨糊又暧丨昧:   “轻点,哥哥怕疼。”   “……”   /   洗手间水龙头哗哗地流动,云欢用冷水洗脸,冰凉的浸润她的面颊,冲洗了两遍,镜子里的人面颊还是红的。   像被春日抚过。   云欢用纸巾擦拭水珠,指尖停留在唇瓣处,刚才发生过的情景再一次在脑海里倒映。   “……”   云欢想等热度退了再出门,靠着洗手台在问慕蓝生病消息。   【好点儿了吗?】   慕蓝发了张吊水的图片过来:【还在受苦受难。】   云欢“那我过去照顾你”的信息还未发出来,慕蓝滴过张图片。   照片的一角,能看见另一个男生的身影。   慕蓝:【不用,我这有江狗出不了事。】   云欢顿悟。   刚才跑那么急的江易序,原来是去照顾她了。   慕蓝:【今天Trap居然放假不排练,不是说《街头音乐》的录制很急吗?】   慕蓝:【怎么这么奇怪,江狗说前两天排练很急没空搭理我,今天又不排练了。算了我想不清楚,头疼死了。】   “……”   云欢看着这几条消息,感觉这一瞬间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大。   录制档期还有一段时间。因为是期末周,Trap最近的排练水水就过去了。江易序说今天不排练,但其实今天才是要排练的。   啧。   她好像发现个不得了的秘密。   云欢斟酌道:【我还要过去照顾你吗?】   慕蓝:【没事,江狗陪着我呢。不得不说,兄弟比男朋友好用。沈洵忙到打个视频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云欢抿着唇,安慰回:【先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云欢捏着手机走出洗手间,裴颂辞在楼下看书。   OO@@的书页翻动声,少年唇角在刚才磕碰到,红色像盛开的蔷薇花,在冷白的肤色上更加惹眼。   云欢问:“在看什么?”   “一些琵琶曲历史,作曲用。”裴颂辞揉了揉她的头发,“陪我?”   “可以问我,”云欢笑着说,“这些我从小就背,还比这本书上的要全。”   “小朋友这么厉害啊。”   “还行,爷爷教的好。”云欢注意到他会在旁边标注重点,再写点她看不懂的作曲灵感,她一时好奇,“写曲都要这样吗?”   “看情况。不过基本是如此,找灵感。”   云欢应声,思绪飘得有些远,“不知道Trick是怎么作曲的。”   裴颂辞动作一顿,“嗯?”   “就是好奇。”云欢说,“他的作品风格都不一样,每次都好惊艳。更可怕的是,这么厉害的人,每次作品都还在进步。”   裴颂辞把书盖上,静静看着她,“阿欢,你为什么喜欢Trick?”   这问题有点儿突然,云欢思索片刻说,“各个方面都有,但就是很喜欢他。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年冰天雪地,他给了我个希望吧。”   她年幼时性子偏执,面上虽是不争不抢,剥开那层皮,底下早已溃烂。   或许那年没遇到裴颂辞、没有遇上那首《鲸落》,她会跳进那条裂开冰面的河流,当一条无拘无束的金鱼。   七秒记忆。   再不记人间困苦。   那天荒诞的离家出走,她也短暂的幻想过父母的咒骂、挨打亦或是其他过激的行动,可这些都没有。   他们给她一张机票,到南汀的机票,平静地通知她――“阿欢,你以后和爷爷一起生活,好吗。”   她宁愿他们歇斯底里地揍她一顿。   最少这样能代表,还有人担心她。   她这只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最终被宣告流放边疆。   无数个清晨夜晚,云欢会在那四方房间里练习琵琶的日子,和她作伴的,只有Trick。   那首悲哀到深海几万里的鲸落。   Trick的微博说,这是首欢乐的曲子,他是这么解释的:   都说“一鲸落,万物生”,若是真面临到坠到深海的那刻,连你的躯壳都会成为喂养他人的营养储存罐,他们蚕食你的皮囊,啃咬你的骨架,直至一切虚无。   像人死了,身上会长蛆。   你不快乐,也没人会分享你的悲伤。   这是首快乐的曲子。   早期的Trick作品被批判极端、冷血,那却是云欢唯一的温暖。   云欢:“即便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说,Trick的作品偏向商业了,但我仍觉得他未变过。我只希望他的人生,别在用极端温暖别人。”   时间沉默得有点儿久,周围安静到似能听见针落。   裴颂辞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后知后觉涌上麻痹,又很难说的清楚他现在的感觉。   早期的作品确实锐利,他企图用利刃刺破每一个人的甜蜜梦境。却不曾想,有人会站在鲜血淋漓的这头,拥抱月亮。   这便是音乐的魅力。   听的是曲,找的是那一刻最真实的自己。   或锋利、或难堪,都能在那几个音符里被抚慰。   “在想什么?”云欢笑,“我说这些,会吓到你吗?”   “没。”裴颂辞说,“只是突然庆幸,我仍在在条路上走着。”   庆幸他一如既往的坚定,能让他遇见她。   庆幸这破烂不堪的世界,还有能得到温柔的居所。   “阿欢,想不想去见Trick。”裴颂辞忽然问。   “嗯?”云欢错愕,“现在?可现在都快九点了,我们过去的话――”   “来得及。”裴颂辞注视着她,一字一顿,“我想让你见他。”   我想扒下那层破烂的伪装,和你坦诚相见。   想让你真正的、温柔的,拥抱月亮。   /   云欢不记路,模糊的跟在裴颂辞身后,总感觉这个地方熟悉。   “我们现在要去的,是Trick工作室吗?”   “嗯,”裴颂辞刷开门禁卡,“看不出来是哪儿?”   云欢摇摇头,她的路痴是真挺严重的,平常压根不记路,“但你为什么,会有Trick工作室的门禁卡?”   裴颂辞玩笑道,“因为,我和他熟?”   要是聊这个,她就不困了。   “有多熟有多熟!”云欢抓着他的手臂,雀跃道,“有熟悉到,我等会能要合照的程度吗?”   作为Trick知名站姐,签名云欢有很多。但合照不一样,Trick从不露脸,这难度堪比登天。   云欢怕这个要求太过为难,补充道:“不可以也没关系,能见到他我就很开心啦。”   裴颂辞漫不经心道:“可以,这个不难。”   “!!!”   云欢睁大眼睛,像是得到珍惜玩具的小朋友,也不顾这还是在办公室内,踮起脚尖,很清晰地在他脸颊上啵唧了一口。   小朋友眼眸亮莹莹的,“阿辞哥哥最棒。”   裴颂辞怔了会,稍稍有些无奈。   他这个男朋友,还真是有种不如Trick受宠的感觉。   近期要准备新曲的发布计划,工作人员大多都在加班。   从刚才门禁卡滴的那下,大家视线不约而同地盯着门口看,已经好一会儿了。   “……”   云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下意识往裴颂辞身后躲。   “卧槽什么情况。”公关部老吴冒出个头,“我是眼花了吗,这是阿辞吗,居然还带着个美女来了!”   “临时抽查工作来了?”   裴颂辞使了眼色,老吴有眼力劲的闭嘴。   他介绍道:“我女朋友,云欢。这些是Trick幕后的工作人员,以后也负责你的工作。”   云欢忍住刚才那点尴尬,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有人说:“这肯定要关照啊!老大总算舍得把这小仙女带出来见人了!”   裴颂辞的团队大多都是朋友,有几位还是云忱的大学同学,对云欢早有耳闻。这乱七八糟的关系扰下来,不像公司报道倒像是同学聚会。   裴颂辞把老吴叫出来,“等会儿带她去我办公室。”   “老大,您自己带过去不就得了。”   裴颂辞睨他一眼。   老吴的求生欲极强,多年的公关经验还让人脑子转得极快,“你该不会还没告诉她,你是Trick吧?”   继续沉默。   “我悟了。”老吴比出OK的手势。   一个人确实不能□□,这辅助任务沉重地交给了老吴。   云欢这边还在闲聊,工作室有位新来的实习生,江易序的表妹且是云欢的死忠粉。   从刚才开始就扭扭捏捏地不敢过来,手里拿着照片,怯生生地问:“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云欢:“我吗?”   “嗯!”江雪手在抖,“我超喜欢你的!从第一次在宁音艺术节看到你弹琵琶,到《街头音乐》。我原来是学琵琶的,可家里人老觉得没出息不让。那天看到你弹琵琶我才明白,坚持梦想的人真的很亮眼。现在我也重新在玩琵琶,真的,超级无敌喜欢你!”   云欢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也成了别人向往的存在。   她从江雪手里借过笔,一撇一捺写得极为用心。   【祝你,得偿所愿。】   江雪兴奋地抱着签名,还在想再要个合照会不会太过唐突。   两人视线对上,没过多会,她听见云欢问:“你愿意和我合影吗?”   不是“你想和我拍照吗”,是很温柔的询问“你愿意吗”。   听见这句话江雪都想出去放几百响鞭炮,她红着耳尖,让老吴拿着手机帮她们拍了一打合照。   “谢谢阿欢宝贝!”江雪就差跳起来抱她了。   云欢:“是我该谢谢你。”   她很确信,她没有走上歧途。   老吴等到江雪墨迹完,咳了声:“那个阿欢啊,我带你去见见Trick?”   “嗯!”   Trick团队人不多,但场地还是大。上楼以后还弯弯绕绕的,走到最后的办公室。   门上挂着随性地几个大字“Trick”。   那几个字眼翻涌波澜,云欢的心脏开始不听话地跳动,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呼――”   不能紧张,不能紧张。   老吴都被她搞得莫名紧张,动作犹犹豫豫,“要不,您来敲门?”   云欢这会儿过度紧张,隔好几秒才慢吞吞地举起手,动作像是老电影里的长镜头。   只是敲个门,都要变成永恒。   这手碰到门框,声响都没敲出来,跟摸似的。   “……”老吴说,“您这么紧张,待会儿真见面想好要和他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是真没想过。   她脑海里全然被“Trick”几个字占领,再无旁的想法。   这几年他陪她度过的灰暗岁月,她试图去奔跑拥抱的月亮,竟只有一门之隔。   像是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场景。   云欢深呼吸,试图把这点焦躁不安的情绪压下。   “说,你是我的偶像,我喜欢你好几年了?”   “这也行。”老吴顺手帮着云欢敲门。   他已经开始担心了,真要让云欢看到Trick是裴颂辞,还不知道还是个什么场面。   门里传出声音,低哑道:“进。”   名为紧张的情绪游走到神经末梢,云欢甚至失去辨别这道声音是否熟悉的能力。   脚步像被封住,一分钟的路程走出跋山涉水的劲头。   宽敞的落地窗映出北宁六十楼的繁华夜景,星火点亮高楼,一张背对着她的椅子,那是她追寻许久的月亮。   原本焦躁的情绪在此刻一扫而空,她静静地望着,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满目星河,满目是他。   在南汀不知几万里沉浮的深海,所幸他在岸边拉着她,她未真成为鲸落。   老吴出声提醒,“阿欢你不是有话要和Trick说吗,等什么呢。”   “……”   云欢话说得磕绊:“那个……我是云欢,我很喜欢……”   察觉到那边的椅子微微转动,角度偏移,云欢模糊看见Trick的轮廓。   这点模糊让她的紧张重新倒回,练习了几百遍的“我很喜欢你,你是我的偶像”。   在这刻,突然变成――   “我是云欢……Trick,你、我是你的偶像,你喜欢我是你的偶像吗。”   话说完,这尴尬的氛围彻底死亡。   云欢:“…………” 第62章 陷落浪漫   有些尴尬, 不是能用文字描述清楚的尴尬。   云欢预料到了,这件事在她有生之年的尴尬榜里能排上Top one。   打死都不嘴瓢的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   在这个情况下!   嘴瓢!   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Trick,我是你的偶像, 你喜欢我是你的偶像吗。   云欢脑海咆哮过几百万个“啊啊啊”, 随后肢体像机器人卡壳似的僵硬, “我……一时口误,那个, 我还有点事儿,先出去了。”   少女的身影像惹祸事仓惶逃跑的小松鼠,甚至于等老吴反应过来去找人, 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老吴无功而返,看着已经把转椅转过来的裴颂辞, “我说你刚才就不应该在装神秘, 看给人小姑娘紧张的……这下人跑了吧。”   裴颂辞已经转过身, 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室, 有些想笑。   “还是小朋友。”   “别说,刚才给我也紧张的啊, ”老吴松口气, “她是不是你的忠实粉丝啊,这反映也太真实了。”   裴颂辞慢声道, “应该说,我是她的忠实粉丝。”   “……”   老吴说:“那这掉马没掉成, 现在怎么办?”   裴颂辞皱着眉, 把老吴召到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话。   老吴“卧槽”了声,“你们这小把戏, 有够浪漫的啊。”   “……”   老吴本来已经出去准备行程了,去而复返,“我突然又想问,你就这么掉马了,你爸那边没意见吗?”   裴颂辞披Trick这个马甲,最开始是因为宋嫣不让,他得避开她玩音乐。   宋嫣离世后,裴父对流行乐的厌恶可谓根深蒂固,陈瑾墨千百般想用云欢鼓动他玩流行乐也是这个原因。   后来是为了避免他们这群麻烦使绊子,给他增加工作量,干脆披着马甲。   裴颂辞满不在意,“关他屁事?”   从两百八十线的不知名湖笔,到现在家喻户晓的热度,他从未靠过裴家一分一毫。   “那你的家产……?”   “我需要靠他那点钱?”裴颂辞眉梢微抬,话里满是轻蔑。   “……”   很好,大老板很霸气。   今非昔比,裴颂辞早已不必在意裴父。   他只是想,给他的小朋友最好的。   /   这花里胡哨的浪漫,云欢是一点不知情,接连好几天,沉浸在那天的尴尬里。   她难得用“Trick今天哄我睡觉了吗”,发了条私人微博:   【问:在偶像面前社死是什么体验。】   【答:当场掘个洞逃跑了。】   她这个号活跃的都是Trick的粉丝,一时激起万千评论。   “小宝贝该不会爬墙了吧!新偶像是谁?!”   “容我大胆揣测一下,这个偶像该不会是Trick吧?”   “卧槽真的假的?小宝贝见到Trick!?我也想拥有在Trick面前社死的体验。呜呜呜,让我来我可以!”   “……”   云欢忍不住感慨,这些小粉丝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人生的毒打。   考试周即将结束,学院即将放出这波苦命的音乐生。辅导员在台上讲述寒假任务和注意事项。   慕蓝上午就考完了,特地凑过来陪云欢的。   “你就别想那么多,我跟你说,只要你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Trick。”   “……”云欢趴在桌面上,“那还是让我尴尬吧。”   “别介啊,你看这么多天过去了,Trick贵人多忘事,肯定不记得这小插曲了。”慕蓝说。   云欢点点头,勉强接受这个洗脑理由。   慕蓝:“今天学校好奇怪,感觉安保加强了好几倍,到处都是保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亚子。”   辅导员还持续在给学生安全输出,教室里突然爆发一阵尖叫,惊得云欢这个易惊吓体质浑身一抖。   辅导员不满道:“喊什么呢?这还有没有把老师放在眼里?”   “啊啊啊啊――”这发出尖叫的女生不但没退缩,还很不怕死的站起来,以高八度的破音呐喊,“Trick要来宁音了!!!”   “……?”   谁要来?   云欢耳边起了一阵轰鸣,她揉了揉耳朵,确保不是因为自己的幻听了。   “阿蓝,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卧槽。”慕蓝飞速点开微博收集一线情报,“居然是真的!?”   明明消息才宣布没多久,热搜已然出现血红的“爆”。   #Trick 北宁音乐学院#、#Trick 即将首露面#   底下的小道消息一大堆,各路营销号开始带节奏。   “宁音官博大概的解释是,Trick是在宁音毕业的,回馈母校捐款。卧槽,宁音真是真是卧虎藏龙!”   “好家伙我昨天刚放假回家了错失宝藏呜呜呜,我想买机票回去来不来得及?!”   “卧槽我已经预感到宁音会爆满了!!这是什么行走的招生牌!”   “Trick突然露面在大众面前刷好感?真的是要走营销一条路了吧,打算自己再冲冲流量?”   “不是说Trick丑得不露面吗,这不怕掉粉?”   不止是微博上炸翻了,连课堂里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云欢耳边嗡嗡的,自带屏障,完全听不进去。   什么情况这是???   所以她和Trick是校友?   沾亲带故,那她不就是Trick的学妹吗呜呜呜。   慕蓝凑在身边问:“阿欢阿欢,你快看看你们的公司群,你肯定会有小道消息!”   云欢作为骨子里就是个好学生的本分,第一次在老师课堂光明正大的点开微信群。   里面都是熟悉的高管,消息确实炸了。   【阿欢,你看见消息了吧?避免人群踩踏事件,学校限制人员进出了。等会给你个秘密通道,阿辞会在你们学校等你,你跟他走。】   【哦对,老大是特地去看你的。就算不在学校你也记得来!】   “……”   如果眼睛能看见星星的话,云欢现在就是满天星。   云欢沉浸在“老大是特地去看你的”,完全没听见别人在说什么。   课堂闹哄哄的,全然被Trick要在学校露面的消息炸起来了。   那可是Trick,从国外红到国内的制作人。   抛去争论话题,能上去问点和音乐有关的都算是极为难得了。   “我知道你很兴奋,但该回个神了阿欢同学。”慕蓝伸手在云欢面前晃了晃,“你不打算整理造型见Trick?”   云欢慢吞吞地整理好表情,“啊,Trick需要造型?”   “……”   话题中断。   云欢咳了声,想转移话题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你发烧好了吗?”   “还有点小感冒。”慕蓝秀杯子,“我们家沈洵特地熬制的凉茶,据说在他们那儿这包治百病。”   云欢:“他最近不忙了?”   “还是忙啊。”慕蓝叹气,“感觉谈了个寂寞恋爱,他太忙了,我睹物思人吧也就。”   云欢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不像你和裴少,好歹能黏在一起。哦不对,放寒假,你有什么打算吗?”慕蓝说。   “要回去,爷爷几个月前就在催我回家。”云欢说,“不过学校这边乐团还有几场演出,加上我宣传片和采访的行程,能晚两个礼拜回去。”   辅导员里嗦总算是要临近下课的尾声。   “我再强调一遍,学器乐,一天不练自己知道!别因为放寒假就偷懒,明白了吗?!”   在一大片“明白”声里,这学期完美落幕。一下课,大家蜂拥而起,冲着传说中流行专业的课堂涌去抢位置。   路上有不少行李箱滚动的声音,云欢明显感觉学校活动的人多了几倍不止,比往常上学都要热闹。   真是……顶流名不虚传。   云欢得了特殊通道,就没必要跟他们去极。大六的考试周轻松些,裴颂辞从楼上下来,一行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云欢本想问Trick的事情,话锋一转,仰着脸,触碰着裴颂辞眼下青涩的眼圈。   “最近又熬夜作曲了?”   “没。”裴颂辞握着她的手,哑声道,“有点儿没睡好。”   云欢才不信:“骗人。”   他一开始写作品就没白天黑夜,往常她在的时候还能督促他定点吃饭早些休息。这些日子她忙着考试、乐团,乐队里的人压根不敢去打扰他。   白涂原话:这大少爷的脾气就你能治了。   云欢越想越不开心,耳提面命似的:“回去我帮你定个小闹钟,到点就吃饭睡觉。就算要赶新曲的进度,也不能老熬夜呀?”   裴颂辞被这么念叨也没脾气,弯着眸,“好。”   “啧,阿辞是越来越可怕了。”江易序没眼看。   他赶哪儿是什么新曲进度。   公司那边事情多催得急,哪怕这样他都要连续熬几个大夜,甚至自扒马甲,火急火燎地只为给她准备那份浪漫。   “能有今天Trick大驾光临宁音可怕?”慕蓝连连摇头,到现在都觉得这个事情是场梦,“我觉得Trick是故意的,这也太突然了,按道理真要露面不应该提前大张旗鼓的宣传吗?”   云欢也不明白,憋了几年一点私人消息都不放出来的人,怎么突然觉得要露脸了。   “他大概,有他的打算吧。”   “那我们现在呢,也要跟他们去抢位置?”慕蓝问。   “不用,”裴颂辞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开始,还早。”   “我敢打赌,流行专业的门口教室已经被堵满了。”慕蓝觉得嗓子干,拧开保温杯喝凉茶。   江易序看到,皱着眉问:“这什么玩意儿?”   “凉茶呀,沈洵亲手做的。”慕蓝说。   “冷的?”   慕蓝点头。   江易序眉头越皱越深,拧成一个川字,比这冰天雪地里累积的寒霜都重。   “你体质虚,还在感冒,他让你在大冬天喝凉茶?”   这骤然提高的音调惊到云欢这个易受惊体质了,裴颂辞把她揽入怀里。   “吓到了?”   云欢示意没事。   慕蓝也被说得一愣,“他可能就是忘了……你把杯子还我!”   “还你?这个垃圾玩意儿你还能宝贝成这样?”江易序把她的杯子扔进垃圾桶,冷着眸,“到时候病死,都别指望我去照顾你。”   “……”   慕蓝呆呆地看着她消失不见的杯子,感冒鼻音浓重,加上哭腔更显委屈。   “王八蛋……谁要你照顾!”   两人这吵架突如其来还轰轰烈烈,最后不欢而散。   慕蓝闷着声和云欢说句我先走了,就真的走了,连要看Trick的事都没顾上。大冬天,小姑娘的背影看起来单薄极了。   江易序冷着脸没说话,目光确实锁在那道身影上,坚若磐石半点不动。   云欢问:“不过去哄呀?”   “不去。”江易序淡声说,“谁爱去谁去,惯得她那公主脾气!”   “……”   裴颂辞牵着云欢的手,轻轻在她手心里画出个三。   3。   2。   还不到1,江易序迈开步子,潇洒留下背影:“我过去看看,你们先回去。”   “……”   云欢弯起唇角。   她算是知道慕蓝这脾气是谁惯着的了。   裴颂辞不以为意,“他们从小吵到大,习惯就好。”   云欢轻声感慨,“江学长这么追人,是挺难的……”   慕蓝的性子倔需要顺毛摸,偏生江易序也是个倔脾气,哄人的话都在行动里,但慕蓝又是大大咧咧的人。   啧。   裴颂辞听她说这句话挺意外的,“看出来了?”   “还挺明显的。”   裴颂辞声音飘散在冬日白芒雪雾里,“还有更明显的事情,你都没发现。”   云欢没听清:“什么?”   “我说,”裴颂辞牵着她的手,“带你去发现秘密。”   /   为了裴颂辞那个浪漫的点子,老吴提前一个礼拜就悄无声息地开始准备,和宁音校方提前打好招呼。   当时贺主任知道裴颂辞是Trick,眼睛都瞪大了。两边官方磨蹭了很久,以Trick给宁音新生拍宣传片为条件,单独挪了展厅的使用权给裴颂辞。   好在当初Trick出道周年活动办得大,不少粉丝记录还拍下vlog,布置物品都可回溯。   那面从他第一次在网络上发布的demo,到这几年的大热曲目专辑墙,扫码能播放的设备,一模一样的心愿墙。   专辑什么都好说,裴颂辞有变态的强迫症,废掉的曲子会直接进入垃圾桶,按他的话来说就是碍眼。   江易序废老大劲儿才收集齐全,他都不得不感慨一句,云欢是真的牛|逼。   老吴试着扫码,少年磁沉温柔的低音徘徊开,苏到极致的低音炮。   “你居然把这些demo全录了?”   裴颂辞的作品都是找人录制demo,给艺人做示范用。最常用的还是江・工具人・易序本人。   “嗯。”裴颂辞淡应道。   “我真是操了……”老吴忍不住道,“这么多曲全录了,你折腾了多久?这几天你休息没?”   裴颂辞没直接回答,只是说:“她喜欢听我唱。”   “……”   老吴是真有种错觉,哪怕云欢要天上的星星,裴颂辞都会想办法帮她署名。   “她是你的粉丝,为你准备粉丝见面会,所以你把当时粉丝见面会的场景重现,这是什么美好的双向奔赴。”老吴感慨道。   这间会议室里的一草一木、小到贴在墙面上废掉的demo封面,全都是裴颂辞一个人布置的。   他没让别人插手,他说想体验小朋友对他漫长的喜欢。   他走过她沿途的路,体验她拥抱月亮的辛苦。   四周年的粉丝见面会上,少女笔迹工整,一笔一划都写得极其认真,写下她对Trick最美好的祝愿。   【Trick,愿你永远有生生不息的浪漫】   当时裴颂辞也写了,贴在她那张蓝色的便利贴后面。   【云欢。】   【Trick想是你,永远生生不息的浪漫。】   /   休息室。   距离Trick见面还有几个小时,Trick工作室人基本都在。   云欢莫名被江雪拉着,商讨她未来要走的路线和近期行程。   也不知怎么的,平常都是打闹玩笑的会议,今日议程特别漫长。   身边的江雪黏着她在问琵琶弹奏出现的问题,云欢一一作答,她大方地给出联系方式。   “如果还不清楚,可以录视频直接问我。”   江雪这个粉心直接炸裂。   呜呜呜去哪儿找这么温柔这么奈斯的正能量偶像。   会议结束,云欢揉着酸乏的脖颈,问:“洗手间在哪儿?”   “出门直走,右手边拐过去就是。”   “谢谢。”   云欢走出会议室。   没多会功夫,老吴走进来找人,问:“阿欢呢?不是让你们看着她吗?人呢?!”   江雪在收会议记录,举手:“去洗手间,直走左拐那个。”   “洗――洗手间?!”老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条路和去的阿辞准备展馆的那条不是一样的吗?”   “!!!”   突然出现紧急状况,江雪紧急出门寻人。   洗手间离会议室就隔着两间房间,她刚巧看见云欢从拐角出来。   小姑娘眼圈红红的,脸颊带着潮红,像是哭过似的。   江雪知道点云欢是Trick铁粉的事情,连忙凑过去哄人,“别哭别哭,我们老板准备这个惊喜很久了,他看见你哭该心疼了。”   老吴也跟着出来:“是啊!你进去的时候遇到阿辞了吗?”   云欢眼睛进了异物,揉了半天没出来,在洗手间顺手洗了把脸,完全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嗯?”   “还没遇到?”老吴松口气,“太好了!这还能演一演,等下进去如果发现Trick就是阿辞,你别太冷静,不然就没有惊喜。”   “……???”   云欢呼吸一滞,像骤然被炸开的高楼,轰的一声,漫天尘土吞没她的思绪。   “你说什么?”   江雪补充:“我们老板呀,裴颂辞也就是Trick。就是你梦中情人的那个Trick!”   云欢怔愣住,空白的思绪里迟缓地汇聚出这条信息――   裴颂辞,是Trick。 第63章 陷落浪漫   欺骗让云欢陷入无边旋涡, 拼凑出的每一个字都把她往深海里推。   冰蓝色的海面沉浮,海水轮廓模糊重塑少年的眉眼。   和那张她看过无数次的Trick照片,慢慢重合。   桃花眼,还有照片上被模糊掉的泪痣。   冰冷的海水溺过鼻腔, 呼吸道被占据, 刺痛和挣扎感后知后觉涌来。   云欢回忆起很多细碎的画面。   她在他面前说Trick对她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她有多喜欢Trick、她把Trick当成人生路上标杆一样的存在。   从认识至今, 他聆听着她最真挚的喜欢,却从未和她说过这件事。   那他又是怎么看她的。   一个喜欢Trick的可怜歌迷?   这样的可怜, 又在他们的感情里掺杂了几分?   她明明说过。   她最讨厌被骗。   海面掀起巨大波澜,骤然将她拍至岸边。   云欢听不见江雪和老吴说了什么,她顺着记忆里乱七八糟的路, 迷失在北宁繁华的街头。   她没让他们跟着,身上的力气像被人抽干净了, 她支撑着墙面缓缓地蹲下。   十字街头, 高楼林立, 像回到那年南汀, 她初初上学迷路的日子。   街上的人很多,清楚的听见他们在说“Trick”, 5G时代消息流传得也太快了。   “卧槽, 你看见消息没有?裴颂辞是Trick,就是之前Trap的队长, 长的巨无敌帅的那个,我还去过他的Livehouse!”   “难怪!我就觉得Trap每次曲都超神了, 现在Trap在网上红成这样也不奇怪了, 也不看是谁写的曲!Trick真是一如既往的顶!”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爆炸消息!Trick居然还是没毕业的大学生?”   “……”   云欢思绪混沌一片,每个人说的话都像紧箍咒让她头疼欲裂。   好吵。   手机一直在响, 好吵、好吵。   她迷失在街头巷尾,不知该归往何处。   云欢在北宁认识的朋友少,她接起屏幕上的来电,是慕蓝的声音。   “阿欢你现在在哪儿?!你就算生气也不能到处跑啊,北宁那么大以你现在的名气被人大做文章怎么办?万一人家要骗你呢?听话,哪儿都不要去,你把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接你!”   着急的声音让云欢稍稍找回理智,她哽咽着声没说话。   “怎么了不说话?能听得见吗?”慕蓝提高声音,“阿欢?你在听吗?”   “……嗯。”云欢低垂着眸,眼底模糊一片,“阿蓝,我难受。”   电话那头OO@@的,像慕蓝着急出门找她的动静。   “别怕,我过去接你回家。会好的,会好的。”   大雪天里,慕蓝原本应该在家养病,却因为她着急忙慌地出门找人。   云欢有一点庆幸。   至少不全是十年前的南汀。   她还有很好很好的朋友。   /   慕蓝接云欢回自己家,云欢冷静一路,除去像个木头人的思考逻辑,最基本的逻辑的语言能力算是恢复了。   慕蓝:“阿欢,我们还是一起睡吧?”   她喜欢粘着人睡觉,这会儿也方便看着云欢。   云欢木讷地点头。   慕蓝把室内的暖气开大,给她找出两件厚实的毛毯。云欢从楼里跑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带外套,就这么在大雪天漫无目的地走,她找到她的时候,云欢整个人像从冰块里捞出来的。   她静静地坐着,话语飘在空气中流浪。   “阿蓝,生活是不是永远都这么累。”   慕蓝没多问,只是把毯子盖在云欢身上,然后和她一起钻进去,给了她个大大的拥抱。   “会好的。”   有些时候,姐妹之间不需要问来由过程结果。   一个拥抱,便能化解厚重冰霜。   ……   这两天周末,乐团的排练云欢请假,手机关机,静静地在慕蓝家里休息练琴。   云欢睡眠浅,能听见慕蓝压着声音汇报情况似的电话。   慕蓝房间有个大大的飘窗,坐在榻榻米上能看见楼下熟悉的身影。   只遇到过那么一次,云欢没再往那边靠近过。   云欢打开过一次微博,铺天盖地轰炸式的消息袭来,每一个字眼都是带着Trick的。   她点开其中一条,在熟悉的宁音教室里,少年以Trick的身份登台,讲解乐理知识。   和她印象中的裴颂辞很像,却又有些不一样。   底下的评论的更是激烈。   “难怪啊,Trick、Trap,这是Trick为我们编造了个Trap?”   “本宁音人士给你们科普一下裴颂辞也就是Trick,有名的‘宁音首富’,家底可太厚实了。目前手底下有一支大热乐队Trap,他负责创作所有作品。在宁音,被批判是作曲专业的‘混子’!”   “之前唱歌巨他妈好听的那个也是他吧?卧槽这是什么神仙啊!裴颂辞一个能用脸杀|人的人,非要用音乐!呜呜呜老公我爱你!”   “这是天生玩音乐的人吧?裴颂辞永远的神,年纪轻轻从国外红遍国内,看看数据外网已经炸开了!”   “卧槽没有人感慨一下吗?《街头音乐》搞到真的Trick作曲了,天知道现在一首Trick作曲需要花多少钱!#街头音乐人生最大赢家#”   “……”   云欢没有着急退出来,她顺势看了眼微博动向。   明明Trick已经掉马,她这个站姐却一点反应没有,@她的人数还在持续上升。   《街头音乐》能出圈,在玩营销上面是真的有一套,眼下这风口浪尖的,直接官宣。   【最后一期节目,很荣幸地邀请到@Trap乐队,@Trick参与,请大家期待最新节目播出哦。】   邀请的是Trap,单独圈出了Trick,节目热度只多不少。   整个微博都是Trick,热热闹闹的。   偏偏只有她,怪异的感觉深埋在心底,时不时出来挑衅她的理智。   ……   慕蓝爸妈回家了,但他们家的家庭氛围很好,是云欢从未感受过的那种温暖。   慕阿姨漂亮又时髦,能和女儿约着一起做spa聊最近综艺上的小帅哥,厨艺一绝,经常给云欢做小甜点。慕叔叔温润儒雅,言语间从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饭桌上,慕阿姨给云欢夹菜。   慕蓝撒娇:“麻麻,我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你都不照顾下我的!”   “你最近都胖了好几斤了,再吃要成小猪的。”虽是这么说着,慕阿姨没忘给她夹菜。   慕蓝刻意把声音发得甜腻,“那我也是你可爱的小猪baby。”   云欢弯了弯唇角。   “阿欢周一是不是还需要去乐团排练?”慕叔叔温润地问,“这几天都闷在家里,愿意跟我们出去玩儿吗?”   慕阿姨笑着说:“也没去很远,是到周边的寺庙祈福,方便吗?”   ――寺庙。   云欢手上的动作僵硬一瞬,她对上慕阿姨的视线,拒绝的话没说出口,“方便的。”   她知道的,阿姨是怕她不好意思拒绝。   事情办成,慕蓝给妈妈抛了个wink。   她就是在愁要怎么带云欢出门散心。   去寺庙打算住一晚,女孩子要带的用品多,慕蓝帮着云欢一起收拾。   慕蓝小声问:“阿欢,你手机……要带吗?”   过了半晌,云欢接过手机,按下开机键:“带吧。”   从那天开始手机就是关机的,平常练琴占据她大部分的时间,要联系的人也少。   关机前,她给裴颂辞发了微信。   【我想先冷静会,抱歉。】   手机开机滴滴震动的声音不断传来。   裴颂辞打了一百多个电话给她,最开始时间很密集,最后是定点。   微信的信息更吵,即便她不回复,他也会絮絮叨叨发上许多消息。   【阿欢,哥哥错了。不是故意骗你的。带你去公司,就是想告诉你Trick的事情。】   【第五个不理我的小时,以后别到处跑好吗,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自己走QAQ 你迷路了我会很担心。】   【第9个不理我的小时,小朋友老实吃饭了吗?】   【第10个不理我的小时,还在生气吗。你定的闹钟我都没听,想等你回来教训我。】   【……】   【阿欢,我好想你。】   为了哄她,“QAQ”都用上了。   他发的每一条语音都很长,向她交代这几天的日程,事无巨细。   手机靠在耳边,听筒将少年的低沉声音无限放大,漂浮在耳畔,像是他往日对她的缱绻低语。   手机成了烫手的山芋,灼烧得她不知所措。   她呆坐在那儿,想法像是打结得乱糟糟的毛线团,怎么都缕不清楚。   这几天她找寻到许多他和Trick相似的蛛丝马迹,把事情摊开来反复研究过。   抛开谎言,她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她离他的世界,似乎越来越远了。   顶流的音乐制作人,多个国家音乐榜上有名,才华横溢,鲜衣怒马的少年早已看尽长安花。   她却是初出茅庐,还在依附着他成长的人。   她把Trick当成窗子里不可触摸的月。   现在却试图与月比肩。   真的。   差别太大了。   他们间总隔银河光年,不是因为像牛郎织女。   而是她总也赶不上他的步伐。   她拥抱不到月亮。   /   都说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适宜换个环境,至少这句话对云欢是奏效的。   通往寺庙的路上有条漫长望不到尽头的林荫道,两边绿树的枝桠压着厚重的霜雪,冬日的光影落不进路,只能看见尽头的日芒。   往这儿散步像在追寻长路尽头的光。   云欢没打扰慕家的家人时间,自己出来走走的。   她停住在林荫道。   若是世间万物的规律都是如此该多好。   只要一直走,便有光在等你。   石板路的尽头出现身影,颀长、熟悉,和她这几天梦境里的人重合,取代光影,直至少年的眉眼清晰。   云欢不诧异,她清楚慕蓝有在跟他报备行程,他也会在慕蓝家在楼下等她。   “阿欢――”   少年本就是低哑的音色,两字千回百转,包含的深情重到她承受不来。   云欢不知该作何反应,说“Trick”还是说“男朋友”?   她视线打量过他,本就是冷白的肤色,眼下缠着的青色显眼,薄唇的颜色褪去几分浓艳,像多日未睡好的模样。   时时发信息叮嘱她好好休息、按时吃饭的人。   为什么自己老是不听话。   想说的话很多,但最后她只是点头。   裴颂辞看着她的眼神亦是如此,装载太多情绪和文字,透过这一眼万年的对视,最后只是轻轻松了口气,说:   “我陪你走走,好吗?”   云欢思索片刻,答应了。   他们都很默契,谁也没有把那件事拿到台面上说,似乎这几天的冷战期转眼便过。   云欢问:“你不带口罩吗?”   毕竟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是Trick了,到处都是抓拍的。   “见你,不想带。”裴颂辞说。   云欢哑然。   前面有抽签的地方,云欢拿了一支签,她问他:“试试吗?”   裴颂辞是无神论者,但她开口,他便会做。   “嗯。”   解签的地方在左手边通道,慕蓝他们在前面,遥遥打招呼。   云欢回以微笑,这队伍有点儿长,她百无聊赖。   “我能解签。”   裴颂辞垂眸看她。   云欢轻轻晃了下,“我手里这只,大概意思说的是,多灾多难、时乖命蹇,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裴颂辞:“假的。”   “真的呀,不信打个赌。”云欢笑着说,“不过我只能看我手里的签,别人的我看不准。”   “为什么?”   “因为我十次,九次都会是这个解意。”云欢垂眸,觉得这玩意儿也挺有意思的,“这大概就是,神的旨意?”   裴颂辞眉头蹙着,没说话。   小姑娘的神色认真,不像有开玩笑的意思。   慕蓝的签解完了,蹦蹦跳跳地回来找云欢,她用眼神确认完云欢没生气,才说话。   “还好吧?”   “还好。”裴颂辞说,“帮我照顾她一会儿。”   “噢,好。”慕蓝点头应是。   云欢没问裴颂辞去哪儿,她来到寺庙总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   慕蓝:“你们聊了吗?”   云欢摇头。   “算了算了,不重要。”慕蓝把自己的签给云欢看,“我的是个姻缘签,说的什么桃花将近、桃花劫。你注意一点儿我,我最近要渡劫了。”   云欢被慕蓝逗笑了:“好。”   前面的队伍O@排完前,裴颂辞回来了,慕蓝这个眼力见没打扰他们俩,光速以要去找爸妈的理由撤退。   云欢对解签也没什么太大兴趣,她确实历来解签大抵都是一个意思,不管求什么签都是最差的结局。   解签员接过她的签,眼神略过裴颂辞,思索片刻,说:“姑娘这个签是上上签,往后的日子无灾无难,苦尽甘来。”   无灾无难,苦尽甘来?   云欢听到的第一反应,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站在裴颂辞身旁,继续听解签员说裴颂辞的签。   “这个签差了些,时运不济万事艰难,还需多行好事,莫问前程。”   大抵意思明白,走出队列的队伍。   云欢把自己的签纸递给裴颂辞,伸手,“换回来吧。”   裴颂辞漫不经心道:“小朋友,打赌输了,还能耍赖?”   云欢失笑,也不知他这脸皮是怎么这么厚的,“师父不愿意骗人,所以把两个签意换了,对吗?阿辞哥哥,你好幼稚。”   “……”   “无灾无难、苦尽甘来?”云欢弯唇,“这可不是形容我的话。”   裴颂辞揉着她的头发,话说到底,“明明是你的签,怎么不认?”   拜佛上香的人群多了些,云欢摇了摇头往回走。   古寺窗棂飘出青烟,香火缭绕黄墙灰瓦,桥梁下密集游动的锦鲤。   似乎檀香一吹,灵魂都被洗涤得通透。   云欢故意把步子放得很慢,眼神略到的每一处都像要镌进骨髓,可怎么走,她的灵魂都不会在这儿被洗净。   沉闷阴霾只拢在她的一亩三分地,紧紧跟随。   “我信神佛,我们那儿的人都信。”云欢说,“就像网上的人说,让南汀的人追星毫无兴趣,但六点的朝拜,四点就会到。”   又开始下雪了。   裴颂辞脱下围巾,仔仔细细地戴在她的颈间。   “嗯,冷吗?”   云欢摇摇头,她反问的话被远处的檀香吞没,只是淡笑了声。   “我们祭拜的日子多,初一十五又或者记不清的民俗日,每当有什么大事也要去祭拜神明祈求护佑。但每次,我都不被庇佑。”   云欢在讲故事,他当她的听众。   少女的眼睫似羽扇,风雪飘摇点缀在她的睫毛间,白净得像雪地里捏出瓷娃娃。   “信仰根深蒂固,我却总是例外。你知道,我为什么被爸妈送到南汀吗。”   她不被任何人偏爱。   包括这加减乘除用科学能解释的抽签概率。   根据爷爷的话和这些年积累的风言风语,云欢能大致编造出这个故事。   她出生的时候,妈妈早产差点儿面临电视剧里的“保大保小二选一”。到后来大一些,妈妈产后抑郁症严重,云父经商连续出现强烈的动荡,云忱摔伤去缝了十一针……   家里人接连出现或大或小的病症,无一例外。   在这种信仰神佛的家庭里,会出现什么呢。   求签、问神。   连续很多次,老道士给出的回复显而易见。   她命运多舛、多灾多难,不能被带在身边,会祸害人。   那一句话,摔出凶的杯,奠定她这十八年的人生。   “你觉得他们荒诞吗?可我更荒诞,”云欢说,“我还是愿意跟着他们信佛,我总在想会不会等着、等着,那句话的分量就没那么重要了。”   白雪皑皑里的瓷娃娃,亦如越过这寺庙大门前,蹲守在桥边的小石子。   冰凉凉的,等过黄昏满地,月上枝头。   “可惜我最近才明白,不能被动摇的,才是信仰。”云欢弯起眼眸,清凌凌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说这么多,只是想问,你的信仰是什么。”   裴颂辞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信你。”   青灯古佛千年,在我眼里皆为虚妄。   唯有你――   你是我不可动摇的信仰。   云欢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她几乎要溺死在他温柔深情里。   她怔住几秒,压下躁动的心跳,有些无奈:“我在把我的世界,彻彻底底地暴露给你看。裴颂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腐朽、枯燥、残破,就像永远也跑不到尽头的林荫道。   抓不住光,只能站在边缘角落里偷望不可触碰的月亮。   她在这条林荫道上跌跌撞撞许多年,依旧换得一身伤。后知后觉的疼痛让理智回笼,她惊觉在做的事情,荒诞又可笑。   这样的生活。   好累。   云欢继续往前走。   少年紧握住她的手腕,和她常年冰冷的体温不同,牢牢锁在她腕骨的温度温热滚烫。   “没什么不一样的。”   裴颂辞的指腹触碰掉她眼睫的雪花,固执还无赖,“如果你不愿意到我这儿来,那我就赖在你的世界不走。听明白了吗?”   云欢怔住,这条漫长的林荫道,像是有光影掉进来。   裴颂辞抬起她的下巴,吻落在她的唇间。   一触即离,承载的爱意却比以往的更让她心动。   “在我这儿,你不必竭尽全力地去追寻什么。”裴颂辞低声道,“乖乖等我,我能找到你。”   这条路难走,那就找个凉快地儿休息。   等我来找你。   抓不到的光便扔了,哪怕山河万顷,路遥马亡。   我来做你的光。 第64章 陷落浪漫   乐团演出结束, 云欢还有个单独的采访,这个访谈节目录制一整天了。   主持人:“刚才的演奏会实在是精彩,您的琵琶太亮眼了,立刻让人联想大漠孤烟、鼎盛繁荣的长安、在盛唐一曲惊天下的琵琶女。听得我天灵盖都被打开了!”   云欢:“谢谢。”   “您这样的实力, 就该留在乐团, 在乐队有些屈才了。”主持人轻声叹气, “您不觉得在流行乐队,是对您这十几年琵琶功底的浪费吗?”   云欢不介意, 礼貌找补:“二者各有各的益处,无法比较。”   “是我一时失言。”主持人进入采访,“刚才您演奏的曲是《丝路飞天》, 但我看民乐团也用大提琴?这是为什么?”   “大提琴的低音是最适合民乐交响乐的低音区乐器,取长补短。民乐曲子需要不同民族乐器演奏。并非融合就是坏的, 这就像中华文化所说的, 海纳百川。”   主持人对这位小同学突然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她一个回答, 点名两题, 偏偏还都是进退有度的礼貌问答。   民乐交响乐还在发展,Trap的融合也是如此道理。   有才华不自傲, 进退有度。   这样的艺人, 活该大红大紫。   采访节目进行到最后,主持人连连对云欢表示赞扬, 说这次采访非常愉快。   云欢靠在沙发上,松了口气。   江雪正巧被分配过来, 当跟云欢的经纪人。   “阿欢阿欢, 你好厉害,完全没有信任的怯场。采访坐姿仪态也太好了吧,这压根都不需要艺人培训的, 真的好有气质!”   云欢倒是没注意过这些。   从小爷爷训得严,这些就是基本的教养。   江雪:“不过那主持人也太真低情商,Trap多好,Trap还有老大,不过老大今天也没来捧场……”   说到这儿,江雪沉默了。   就上回她和老吴一人一嘴,完美把裴颂辞准备的惊喜给毁掉,还搞得两人正在冷战。   云欢揉着太阳穴,有些疲惫。   她想起那天的裴颂辞。   花瓣似的雪落在他的发梢,桃花眸要比林荫道上的光都来得明亮。   她满身是刺,他却依旧不远千里拥抱她的彷徨,抚慰她的脆弱。   耐心、温柔。   他太好了。   好到云欢觉得,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比他更温柔深情的人。   好到,裴颂辞三个字像是刻进心里。   可那么好的人。   真的要为她做到如此吗。   云欢不知道,也许是她的懦弱胆怯让她在做这些无谓的纠结,明明答案近在一步之遥,她偏偏不敢推开那扇门。   似乎只要拉扯着时间,就能在多骗自己一会儿。   祸毕竟是江雪惹出来的,她又不敢在云欢面前多劝,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休息室里安静一片,云欢时不时看着窗外的雪。   寺庙回来以后,她回云忱买的公寓住,裴颂辞的联系一如往常,事无巨细,只不过她太忙看到消息都很晚,总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呀――”   云欢回眸:“怎么了?”   “您联系得上老大吗?”江雪问,“老吴在群里说,他昨晚进去录音室到现在都没出来,也没吃饭,全都联系不上。”   云欢皱眉:“开门进去了吗?”   “上次demo泄漏之后,录音室要人脸识别或者密码才能进,也就老大知道密码。”   “……”   云欢匆忙找出手机给裴颂辞打电话,他上一条发微信是在三个小时之前,祝她演奏会顺利。   嘟嘟的忙音响到最后,还是没人接。   江雪着急得很:“老吴说前天老大回来就有点感冒,该不会在录音室混过去了吧?”   云欢继续打电话,立刻站起身,“去公司。”   “好!”江雪看着已经出门的云欢,转头拿她放在沙发边的外套,“您等等我!这外面冷,慢点儿!”   “……”   云欢到的时候老吴已经在门口蹲守了,急得焦头烂额,看见她的眼神像看见神似的。   “可算来了,阿辞都不知道从哪儿找的破玩意儿,这门是真打不开!之前还跟我说要去看您的演奏会,这会儿就没声了。您联系上他没?”   云欢摇头,一路跑过来的,慌乱的感觉拥挤,大冬天的,她手心竟出了层冷汗。   她试图敲门:“阿辞!能听得见吗?”   “没用的,按照录音室里的音响设备,就是外面来了个乐队里面都听不见。”老吴皱着眉说,“要不试试密码?不过就只有五次机会。”   云欢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六位数的密码,她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生日。   他出道日。   都是错的。   连续两次滴滴滴的警告,云欢的脸白了些,按键的手都在抖。   重新输入每拿下一个键盘,滴出的声响像恐怖片叮咛不断的倒计时,最后一个#字确认。   滴――   门开了。   云欢愣住了。   是他们在一起的日期。   来不及多想,录音室里少年仰着下巴,下颌线锋利,发梢散乱地垂着,微微遮挡眉眼,脸颊潮红一片   云欢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掌心温度滚烫:“哥哥,醒醒?”   少年像长眠不醒的睡美人,半点没动静。   云欢偏头,“去问医生到哪了,快点!”   “阿辞?”云欢触碰他的脸颊,哪儿哪儿都是烫的,还不知道到底高烧到几度。   云欢眼圈红了,正想缩回手给他找毛巾退烧,手掌抽离的那一瞬被反握住。   少年紧紧地禁锢着她的手腕,力道很大,连带着把她人拉近了一步。   他对上她的眼睛。   大抵是发烧反应慢了些,几秒之后才哑着声问:“谁欺负你了?”   “没有……”云欢凑到他身旁,情绪几乎控制不住,“难受吗?”   裴颂辞没回答,滚烫的指腹灼烧到她眼下的皮肤,低声哄着:   “乖,别哭。”   云欢自认是过分理智的人,哪怕被咄咄逼人时都能理清正确回复思路。可他永远,只要用一句话便能让她的理智溃不成军。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生病成这样,第一句话只关心她。   云欢眼里的雾气氤氲到他的指腹,水光滚动,她慌乱地擦了一下眼泪,“没哭,医生快来了,会没事的。”   好在云欢提前联系了私人医生,路程同步过来不需要多久。   医生:“四十度高烧,需要吊水两天,注意用物理降温多喝水,静养几天就好了。”   云欢紧绷的神经听到这句话才稍稍松懈,她险些跌坐在床边,“谢谢……”   “小情侣感情真好。”医生笑着说,“烧到四十度还记得牵着你的手不放,他是不是特别喜欢你?”   “……”   老吴跟着医生去拿药,云欢守着裴颂辞。   点滴的水打完,到不断的物理降温,不知不觉从白天忙到晚上。   江雪买了白粥进来:“阿欢,你要不――”   “嘘。”云欢用口型示意,“放哪儿就行。”   江雪轻声问:“我替你守着,你先去吃点东西吧?这都一天了,你最近也忙得昏天黑地的。”   云欢摇头:我守着就行,忙了一天,你们先下班吧。   “……”   江雪劝不动她,只能先行出去。   云欢想起身给他量体温,坐太久脚麻了,稍微动一下都感觉有蚂蚁在咬似的电流感,为了让他休息,室内没开灯。她起身的那刹那撞到打点滴的架子,膝盖磕出来的声响清晰。   来不及顾虑这些,床上的人指节微动,被子发出摩挲响声。   云欢拿起准备好的水,触摸杯壁,温度还算滚烫,她把吸管递到他唇边。   “还有哪儿难受吗?”   等一杯水喝到底,他的视线还是牢牢固定在她身上。   高烧促使他整个人像被粉色浸染过,本就多情的桃花眸像是裹挟春意,湿漉漉的眼神盯着人看,没了大少爷的气场,倒是生出些易推倒的病弱美。   还挺……吸引人。   云欢被这眼神盯得心跳漏了一拍,“怎么了?”   即便喝了杯水润嗓,他的声音还是哑得很,偏偏这种低哑的音调更能潜入人心,让她毫无抵抗力。   “想看你。”   “……”   裴颂辞握着她的手,力道很重,紧紧拽着,直接让她撞进他的怀里。   小姑娘的馨香落满怀,他埋首在她的肩窝里,低哑的声音发闷,缓缓略过她耳畔。   “阿欢,我好想你。”   他还在发烧,滚烫的温度似乎一同蔓延到她心底。   云欢压抑下乱动的心跳,拂过少年劲瘦的背脊,轻声安抚着,“我在这儿。”   他的力道确实重,像是要将人拥入骨血那般,久久不放。   裴颂辞低着声,让云欢生出种极为罪过的愧疚感。   “你之前,不理我,难过。”   “……是我错了。”   “我发的信息,你都不回,你不和我说晚安。”   云欢为自己辩解,“最近忙,看到信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那你还不和我打电话,不跟我视频,也不主动联系我。”   “……”   “说好的喜欢Trick,Trick一喜欢你,就跑掉了,阿欢骗子。”   “……”   云欢着实是要招架不住这个妖孽示弱的时候了,耳廓烧得通红。   他还用Trick勾引她。   犯规。   靠得太近了,少年的薄唇擦过她的肩颈,气音若有若无地扫着。   “Trick生病了,想要抱抱。”   云欢无奈地放软声音,跟哄小孩似的,“已经在抱着了。”   “想喝水。”裴颂辞松开她。   云欢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但他没接,“怎么了,烫吗?”   “喂我。”   “这不是喂……”云欢忽然卡带。   裴颂辞暧昧的视线定在她的唇边,声音磁沉。   “哥哥生病了,拿不动。”   “……”   就这一杯水有什么拿不动的!   林妹妹的妹妹!裴妹妹!   似是知道她的犹豫,裴颂辞轻叹了口气:“算了,还在感冒不想传染你。哥哥可怜地,自己照顾自己吧。”   “……”   云欢受不住撩,脸颊漫开红晕,动作极慢地喝了口水。   全程,她都能感觉到少年牢牢缩在她身上的强烈视线,直白、不加掩饰的。   裴颂辞的唇形薄,唇色偏向樱花,是属于云欢都想问问哪家彩妆愿意出他的同款色号的那种,看起来勾人还特别好亲。   裴颂辞生病,人的懒散劲不减反重,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撑着床面,像是任她为所欲为。   云欢这心理建设的时间有点久,她小心地捧着他的脸颊,慢慢靠近。   鼻尖相触,气息交|融到一块儿,周遭的热度节节攀升。   云欢还是犹豫,动作就卡在那儿。   她听见少年一声清晰的低笑,浅浅的,跟逗弄小猫似的。   “不敢了?”   云欢用眼神瞪他,偏偏她的眸子是清凌无攻击力型的,这一眼皆是娇嗔意味。   裴颂辞眼神暗了几分,“小朋友――”   话音被吻封缄,唇瓣相接,温热蔓延开。   她舌|尖不知觉触碰到,清甜占满。少女的动作青涩,偏偏最是挠人,唇瓣触碰的地方都像是起了细小的电流,酥麻感蔓延。   云欢想往后退,刚才任人调侃的少年突然强势,手扣住她的后颈,薄茧摩|挲在颈间,制止掉她所有的退路。   云欢:“你……”   她睁开眼,撞进少年沉暗的眸光里。   他手上的力道放轻,气音含糊,“乖,闭眼。”   和她的试探完全不同,勾住她深吻。   像是在惩罚她这几日的行为,强烈又带着侵丨略性。外头轻灵的风声,似乎都被吞灭。   许久。   裴颂辞看着云欢朦胧的眉眼,指腹擦拭掉她唇边花掉的口红,尾音延长,“小朋友,接吻记得换气。”   “……”   云欢还没缓过来,气息都是凌乱的,无辜地看着他:“明明是你骗人。”   裴颂辞轻笑了声,重新轻吻在她唇上。   “这不是哥哥被勾引到了吗。”   “……”   谁云欢说不过他,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树懒似的挂在他身上,想把自己都藏起来。   裴颂辞压低声音,含笑的气息贴近她耳侧,“不继续喂了?”   “……”云欢闷声道,“不要,自己喝。”   裴颂辞嫌弃水:“不好喝。”   云欢下意识问:“什么?”   “不是你喂的,都不好喝。”裴颂辞漫不经心道,“哥哥生病了,水都不好喝了,好难过。”   “……”   “想喝水。”裴颂辞把玩着她的发梢,声音多了几分暧丨昧,“阿欢可怜可怜哥哥,嗯?”   “……”   /   云欢随手翻动微博,大家对裴颂辞的关注热度逐渐上升。   可惜,掉马后就是放假,Trap没有再接LiveHouse或者音乐节的邀约,公司也持续保密,媒体开始抓着裴颂辞疯狂蹭热度。   什么“才华横溢”、“前途无限”、“为人低调谦逊”,就是各种不着边际的褒义词都往上放。   云欢有点像感叹媒体看图说话的能力了,就裴颂辞那个骚气劲,和“低调谦逊”这四个字就沾不上关系。   太多天不发微博,她点开“Trick今天哄我睡觉了吗”的那个小号。   【不传谣、不信谣,关注作品。】   左看右看,应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云欢点击了发送。   有人在问她是不是见到了Trick。   云欢想了想,老实道:【见过】   她刚回完没多久,页面疯狂艾特又跳出来了。   【Trick关注了您】   【Trick转发了您的微博】   【Trick评论:她说得都对。】   这几天他的热度本来就高,这么一出互动粉丝瞬间疯球。   “呜呜呜什么情况,Trick和小宝贝怎么好像这么熟悉的样子。”   “他们还见过面,Trick和她说话语气就很宠啊!!偶像X粉丝文学照进现实,渴死我了!”   “小宝贝也在宁音上学啊!她是Trick学妹,肯定早就认识了!说不定T rick就是为了她掉马的,我不管他们就是在谈恋爱!”   “……”   前几次互动,导致她这个小号在微博上本来就小有名气。裴颂辞掉马之后,神颜全能制作人比之前更是火爆,热度转眼爬上热搜。   “……”   真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人设崩塌。   他就不能好好养病吗。   不管什么时候都花里胡哨的!   云欢没再看微博,她还需要重新给低调谦逊的裴颂辞热个粥。   云欢站在厨房里,迷茫感逐渐强烈。   热个粥,使用电饭煲还是用锅来着?   锅该用哪种来着?   云欢老实打开百度,跟着指引成功把这粥变得热气腾腾。好在现代科技是真的厉害,微波炉两分钟完成。   云欢原本想把粥端进房间,没想到他已经出来了。   “怎么不再躺会儿?”   裴颂辞接过她手里的粥,自然道:“想见你。”   “……那先吃点东西吧。”   厨房小白对自己有深层怀疑,哪怕这个粥是外卖,她就只负责按下按钮,让微波炉加工。   云欢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好吃吗?”   裴大少爷用餐礼仪到位,算不上细嚼慢咽,但很斯文。云欢总有种,他在吃高级料理而不是白粥的感觉。   裴颂辞点头,用汤匙喂她:“尝尝。”   白粥的味道大多没什么区别,清淡香甜适合病人。   云欢有些小得意,“我也没有那么,厨房杀手。”   裴颂辞跟哄小孩似的,“嗯,阿欢很厉害。”   “……”   裴颂辞醒的点晚,云欢给他测了体温,虽然还在发烧,但没有到四十度那么危险了。   云欢陪着裴颂辞吃饭,她饭量小也吃不下多少,半碗粥下去就没了胃口。   裴颂辞看她眼:“不吃了?”   “嗯。”云欢说,“等看着你吃完,差不多要回去了。”   闻言,裴颂辞眉头皱了下,微不可查。   “回去?”   云欢点头,“还没爷爷回报演奏会的事情,他老人家看到背景不一样会起疑,我让江易序过来照顾你,马上就到了。”   “他最近忙着,大男人也不会照顾人。”   云欢:“那我找管家……”   “太晚了,不好再麻烦他们。”   “……”   “阿欢,”裴颂辞牵着她的手,桃花眸望向她,“留下来不行吗。”   云欢愣了下:“嗯?”   “哥哥发烧,很晕。”裴颂辞声音忽然转得虚弱,说话声音慢了下来,“听说四十度的高烧容易反复,没人照顾,也不知道会不会昏迷。”   “……”   裴颂辞皱着眉,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的,“阿欢,失去我之后,你会想我吗?”   “……”   云欢是不明白他怎么做到,把话题跳得如此之快的,无奈问:“那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仿佛正巧戳到裴颂辞为她布好的陷阱里。   裴颂辞偏头看她,慢悠悠的拖长语调,话语染上些无辜意味。   “晚上,和哥哥一起住。”   “好不好?” 第65章 陷落浪漫   云欢从被裴颂辞勾引到说服到留下来,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她忽然有种,被裴颂辞牵着走的感觉。   啊啊啊她怎么能一点定力都没有呢!   “阿欢?”云老爷子皱着眉,又喊了几声,“阿欢!想什么呢, 半天没个反应。”   “啊?您说。”   “你今天在裴家?”老爷子问道。   云欢持续跑神, 大部分原因是坐在她视频边上的裴颂辞。她不过就是和爷爷视个频, 他也要黏着,说看不见她头晕。   虽说他在镜头之外, 她总害怕爷爷语出惊人,说点什么不好的话出来。   “在。”云欢说。   “阿忱不是给你买了房子吗?怎么又不住在哪儿了?”老爷子缕着胡须,“既然过完年都决定要退婚, 你该注意些分寸,知道吗?”   爷爷话音落下, 云欢手指被用力捏了一下, 猝不及防, 她嘶了声。   “怎么了?”   “没事……被蚊子咬了下。”   云欢用眼神警告裴颂辞, 少年桃花眸眨巴眨巴,看上去无辜极了。   “……”   老爷子催:“你们乐团演出还有多久结束, 买机票了吗?”   乐团的演出已经结束了, 但云欢需要留下来多照顾裴颂辞几天。   她说:“还没……到时候买也来得及。”   “早点回来,别大过年的, 留我老头子一个人。”   “您什么时候一个人过,每回都是门庭若市。我瞧着你竟是想训我了。”   云老爷子在南汀也是忙得很, 有在培养学生, 跟至交好友探讨乐曲,下午定时要到影剧院听曲儿。有时碰上高校邀请讲座,还需要到处跑。   “知道就早些回来。”老爷子乐呵呵地说,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记得少麻烦人家,就算是要退婚,该有的礼数不能忘,知道吗?”   云欢下意识看裴颂辞一眼。   老爷子敏锐得很:“往哪儿看呢?”   “没,我知道的爷爷。”   挂掉电话,云欢知道这情况确实是有那么点复杂。   她和裴颂辞在一起,爷爷反倒要拆开他们了。   这场面真是千变万化。   云欢这边还在纠结怎么跟裴颂辞开口,就听见他问:“想几号回去。”   “嗯?”云欢愣了下,她还以为他会不让她回家。   “别这么看着我。”裴颂辞无奈道,“我没法跟你爷爷抢你,现在还抢不过。”   云欢失笑,她算了算日子,“最晚只能待到一个礼拜后。”   “好。”   两人对话结束,云欢送他回房间休息,她正打算去洗手间帮他换毛巾敷着,手腕被他拉着。   云欢看见他拿医药箱,“怎么了?”   裴颂辞示意她坐床上,“裙子撩起来。”   “……?”   云欢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仔细打量过少年的神色,眸里没有开玩笑的痕迹。   对视了几秒,她看见他眸里的玩味加重了几分。   他靠近她,床面凹陷发出轻微声响,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少年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过来。   “怎么,害羞吗?”   “……”   云欢本能地往后缩,但她退一步,他便再进一步。   她被逼到角落里,无处可退。   清冷的冷松香席卷,裴颂辞垂着眸,距离近到她能数清他眼睫的程度。   为了他休息,室内只开了盏暖黄的小夜灯,温柔的光影晕染进少年的眸底,却遮挡不住他眼底的侵略性。   少年滚烫的掌心钳制住她的脚踝,裙摆往上,交替的冷热温度让她心跳漏了拍。   “裴颂辞,你在生病!”   裴颂辞挑眉,轻佻道:“生病和让你撩裙子,又不冲突。”   “……?”   云欢现在眼底就差写上“你这个禽丨兽了生病就不做人了吗”。   裴颂辞低笑了声,酥酥麻麻的低音飘落在她耳侧。   很明显,逗弄小朋友成功的笑声。   “刚才不是磕到了?”裴颂辞散漫道,“小朋友,你以为我要对你干什么?”   “……”   淦。   “怎么老是不小心?”裴颂辞蹙着眉问。   他刚醒来的时候,她没注意撞到床头柜了,正好是膝盖关节的位置,现在伤口青青紫紫的,看起来有些吓人。   云欢习以为常,如果不是他提醒,她都不记得这回事儿。。   “没事,这过两天就好了。”   裴颂辞手上沾药油,灼热的掌心覆盖在她膝盖上,稍稍用力揉开。   “呀――”云欢忍不住低呼了声,小奶音转了个圈,这么突然一下眼泪都要出来了,“哥哥,你轻点儿。”   裴颂辞动作一顿,放轻力道。   然而,这小朋友还是太娇。   “轻点儿轻点儿……我疼……”云欢眼睛充盈水汽,“哥哥,我疼。”   小姑娘的嗓音轻糯,喊哥哥的时候脆生生的,快要甜进心里去。眼下这个情况,小姑娘哼哼唧唧不停,温软的语调似缠得人尾椎骨发麻。   偏偏,她还一脸单纯样。   “阿欢,”裴颂辞喉结滚动,嗓音低了几分,“乖点儿,哥哥想做个人。”   云欢膝盖的伤口疼得人都不清醒了,眼神茫然,没懂他这急速转换的话题。   “三更半夜,”裴颂辞对上她的视线,“现在不害怕了?”   云欢在他眼里捕捉到神秘深海底的汹涌波澜,浪花猛烈席卷,似要带她一起沉沦。   她撇开眼,小声道:“……流氓。”   裴颂辞漫不经心道:“这不是,只对你一个人耍流氓吗。”   “……”   /   云欢习惯早起,买了粥,轻手轻脚地打开裴颂辞卧室的门。   倒是挺意外的,他已经醒了,抱着电脑在制作音轨。   云欢手贴着他额头,大概测体温,“昨晚睡得晚,今天起这么早,怎么不好好休息?”   裴颂辞:“你不在睡不着。”   “……”   云欢有点想怼他,又想起来江易序说他这半点不规律,把自己当铁打的作息。   “还是有点烫。”云欢温声道,“生病不要吃褪黑素了,晚上我让江雪姐买助眠的香薰过来试试,我守到你睡着再走。”   裴颂辞轻笑:“怎么生个病,福利还这么好。”   “先吃早餐。”云欢拆开包装,摆在架在床边的桌面上,“最近只能吃清淡的,半个小时再吃药,十点医生会过来复诊,要吊水。”   室内蔓延着甜粥的香气。   裴颂辞拉着云欢的手,他坐在床上,她站着,总让云欢觉得这大少爷奶里奶气的,还是我见犹怜的那种。   “生病,不想自己吃。”裴颂辞看着她,“阿欢,喂我。”   “……”   有些字眼在经历过什么之后,总会带起回忆。   裴颂辞看着小朋友泛红的脸颊,弯唇,“怎么这么可爱,这次是真的喂。”   “……”   原来你也知道,昨天花里胡哨的。   云欢走回正常思路,“哥哥,你昨晚吃饭都没要喂。”   言下之意,今天的体温比昨天低,人也更清醒。   “头疼,”裴颂辞揉着太阳穴,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极为委屈,“阿欢,哥哥难受。”   “……”   温热的白粥在室内泛起青白热气,她轻轻吹凉递到他唇边喂他。   云欢手机响了,乐团负责笛子演奏的学长发来的信息,在问她演奏曲上的合作问题。   她现在腾不出手打字,按语音回复问题。   学长也回的语音,连续两条,云欢点开。   “谢谢小学妹,但感觉还是需要演奏试试看。你最近有空吗,我们出来试试合奏?”   “选你觉得方便的位置,学长可以配合你安排。”   裴颂辞眯着眸:“他刻意压低三度的声音。”   云欢没听出来,“嗯?”   “他对你不怀好意。”   “……”   云欢忍不住想笑,“这算什么,音乐生的敏锐吗?低三度就能察觉出不怀好意来。”   “算,男朋友的敏锐。”裴颂辞懒声道,“阿欢,哥哥饿了。”   云欢接着伺候这个大少爷,另一只手按着语音准备拒绝:“抱歉,我不太方便。有什么不明白的您――”   话未说完,少年散漫的声音响起。   “阿欢,烫,帮哥哥吹吹。”   距离近,这声音是能录进去的,云欢手一顿,还能听到语音成功发送出去的声音。   裴颂辞继续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云欢,仿佛是她做错事了。   “真的烫,病人吃不了。”   “……”   就这么会功夫,学长已经回了微信:“没关系,你先忙你的事情。”   裴颂辞玩味道:“恢复正常语调了。”   “……”   云欢真是没脾气了,小小尝了口粥的温度,“这温度不烫呀。”   裴颂辞按稳稳地按着她的手腕,带着往前走。她刚才唱过的那勺粥,进入他的唇瓣。   “不烫吗?突然不烫了。”裴颂辞眼尾勾起弧度,夸小朋友似的语气,“阿欢好厉害。”   “……”   /   云欢扛不住裴颂辞这花里胡哨的,狗男人的套路层出不穷,她蹭他睡着的功夫,出来休息。   晚上江雪来送失眠香薰,两人凑到一块儿聊天。   “怎么样,老大好点了吗?”   云欢说:“下午医生打完第二次点滴没怎么发烧,他状态看起来是不错。”   江雪偷偷看云欢的神色,问:“那你们和好了吗?”   云欢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都很有默契,谁也没有再把那件事放在台面上说。就像昨天和爷爷打电话的时候,爷爷明确提出了“退婚”,他却没多说什么。   似乎不提,那条线就能在时间长河里被磨平。   “不会吧,还没有?”江雪惊呼出声,“你还是介意吗?但老大不是故意骗你的,他本来早都准备好要跟你坦白,还准备了好多好浪漫的事情,为了录音他嗓子都哑了,之前去寺庙找你他连轴转,回来才感冒的……其实是我和老吴的错……”   云欢蹙眉:“你说什么?”   “就是这个,本来是要让你看到的,后来……”江雪没继续说了,把提前拍好的视频给云欢看。   熟悉的配色装饰,连当初专辑摆放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云欢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和我……”   “对,就是粉丝见面会上的。老大亲自准备的,全程没让别人碰,他给每首歌都重新录音了,他说是因为你喜欢听他唱。”   冷白色的墙面贴着他有史以来的每一张专辑,在下方写明发布日期,演唱艺人。原本只有一张模糊照片海报,重新拍摄。   她送他的那个的“Trick Trick你最强 Trick Trick你最棒”的玩偶也在,她记忆力Trick模糊的五官变得生动起来。   那首第一次见面的《鲸落》,她看见他贴在下方的便利贴。   【阿欢,Trick想是你生生不息的浪漫。】   云欢似乎能在眼前看见少年在那间会议室忙忙碌碌的模样,在录音室连续录了几十首demo,为她去找那些数不清的便利贴。   她为他准备周年庆。   他为她准备惊喜。   她总觉得他们的世界是一条看不见底单行的林荫道,却从未仔细看过,他也在朝她方向奔赴而来。   云欢眼底浮起泪花,忽然明白这些天想不清楚的事情。   我们走走停停,终会在一个世界相逢。   相爱的人,始终不会走散。   因为我们一直在,义无反顾地奔向对方。   /   云欢没想让裴颂辞看见她哭,他会多想。送走江雪,她等眼下的红晕退了,算好时间才进他的卧室。   每次都以为他在睡觉,结果每次都是醒着的。   “又作曲?”云欢不悦道,“裴颂辞,你是个病人。”   “在查资料,最后一次的录制比较难。”裴颂辞温声安抚她,“马上休息了。”   云欢被“比较难”几个字哽咽住了。   Trick的马甲掉落在大众前,随之而来就是更高的关注度和更严格的要求。这次《街头音乐》的热度推到新高,又有多少恶意是冲着他来的。   裴颂辞知道这小朋友又开始胡思乱想,把电脑关上,“只是一点准备工作,算不上多复杂。”   云欢半信半疑:“真的吗?”   她倒也不是质疑他,不管哪个马甲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就是担心他受到影响。   “差不多。”裴颂辞解释,“艺术节做的是乐器元素采用,大框架还是流行摇滚;《街头音乐》录制是琵琶主体,戏腔intro,算是当下流行的pop和国风编曲风格;但第三次,我想玩点新花样。”   “嗯?”云欢对他生出种恐怖的感觉,“都变成这样了,还有什么新花样?”   “想听吗?”裴颂辞眉梢轻扬。   说知道他是Trick之后,没有滤镜是不可能的。   云欢就没想到过自己还能有提前听Trick demo的权力,“真的?”   “当然。”裴颂辞笑,“送你的特权。”   按下播放键。   和前几次的曲风不同,大气磅礴的古典编曲,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不止是琵琶,太多乐器的采用,却不让人觉得刺耳。   初初一遍,这demo已是炸耳。   不知怎么的,云欢忽然想起慕蓝说的那句:“每次听裴少的曲,我都用种奈何在下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是……她现在也有种这样的感觉。   这个编曲太炸了。   “现在只是初版,大多是用合成器,”裴颂辞盖上电脑,“这个架构很考验平衡,还是麻烦了点儿。”   云欢脑海里还是这个上头的旋律编曲,半天没能回神。   “你这几天都在忙这个?”   “嗯,写不完很烦。”   云欢强行把话题带回来:“就算很烦也得休息,你是病人。”   裴颂辞应:“好。”   “时候不早了,先休息?”云欢把江雪带来的熏香点上,“我每次失眠的时候用这个,效果都很好。”   看着小姑娘围在他身边,温声软语的叮嘱。   裴颂辞弯着眉眼,忽然道:“我喜欢生病。”   “哪儿有人喜欢生病的。”   “你会心疼我,”裴颂辞看进她的眼睛,“想一直生病。”   少年眼眸明亮,生病后眼尾浅浅晕着一道粉色,比往常还要勾人几分。   “少胡说八道。”云欢认真道,“平常也心疼你,不需要生病。如果你一直生病,我会很难受。哥哥,我昨天……”   她话哽住,想起昨天联系不到人的时候,她紧张得根本不想自己。   理智断裂开,唯有空白。   她甚至都不想回忆昨天是怎么找到他的,就一门之隔,却怎么都跨越不过的崩溃。   裴颂辞知道昨天吓到她了,轻抚着她的手背,低声哄着,“下次不会了,别怕。”   “我会心疼你。”云欢揽过他的脖颈,俯|身拥抱住他,“但别让我找不到你。”   心跳交织,相拥的温度清晰准确的提醒着彼此的存在。   云欢贴着他的颈间。   她第一次生出这种心思,想抛掉所有理智。她不想再管裴颂辞到底是谁,她只在乎他。   只想让他平安的待在她身边。   裴颂辞愣了几秒,能察觉到颈间湿润,他轻抚着她背脊安慰,“别哭,以后不会了。”   “之前跑掉是我的错……”云欢闷声道,“我不知道……你准备了那些,对不起。”   “江雪告诉你了?”   “嗯。”云欢低喃,“你都不告诉我。”   “想好了以后带你去看的,”裴颂辞说,“骗确实是骗了,小朋友生气是应该的。”   云欢本来就想哭,被他这么哄两句更控制不住,“哪儿有你这样的……我无理取闹,你还这么宠我。”   裴颂辞轻笑了声,“宠自家媳妇儿,是应该的。”   “……”   云欢被这几个字惹得耳尖泛红,“谁是你媳妇儿。”   裴颂辞漫不经心道:“退婚是不可能的,爷爷如果不同意,我们到时候就私奔。”   “花里胡哨。”云欢被逗笑了,她问,“那我们现在算和好了吗?”   裴颂辞慢条斯理地反问:“什么时候吵过?”   这个回答让云欢开心了,她弯着眼眸亲了下他的唇角。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这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的,裴颂辞舔了下唇,“这就没了?”   云欢想从他怀里出来,应得可甜:“嗯!”   “……”   裴颂辞微眯着眸,拉着她的手腕往回带,他没收着力道,云欢跌到在他身上。   满怀的冷松香,她陷入他的怀抱里。   少年锋利的下颌线近在眼前,气息逼近,似乎只要在靠近些,他便能吻在她的唇间。   云欢那紧张的感觉重演,“裴颂辞……你干嘛!”   裴颂辞禁丨锢住她的动作,拖长语调,“想睡觉。”   “那你――”   “我生病了,你不在,我睡不着。”   “……?”   裴颂辞直白地看着她的眼睛,眼底满是勾丨引人的意味,“阿欢,陪哥哥睡吗。” 第66章 陷落浪漫   室内香薰蜡烛葳蕤, 灯罩吊坠似走马灯旋转,斑驳的光影落在墙面上。来来回回,连他们的影子都显得缱绻。   开了暖气,他习惯衣服穿得单薄。滚烫的温度贴在她身边, 角度问题, 顺着领口, 少年冷白的皮肤深陷下的锁骨,交错的呼吸。   次次都像致命的撩丨拨。   裴颂辞是是浑然不觉她视线落着的地方, 声音放低了几分,多出些耍赖。   “阿欢,哥哥睡不着。”   云欢几乎要掉落下他铺垫好的陷阱里, “可我……”   裴颂辞牵着她的手,放在他的锁骨间, 触碰到冰凉的扣子。   “不想吗。”   少年桃花眸天生带着蛊惑性, 他也会利用, 多情的眸子盯着她不放, 把所有的温柔灌注,妖孽气质发挥到十成十。   他吻着她的唇角, 哑声说:“阿欢, 陪陪哥哥。”   “……”   /   放假归放假,关于《街头音乐》的录制还是要继续的。节目热度被捧到新高, 这种便宜都送到眼前来,不上是不可能的。   白涂带了一堆慰问品来, 牌面很到位:“队长您生病好了没?可不能让我们宝贝的Trick出意外了, 这多让人担心啊。”   吴视:“是,一不小心又掉个马甲就不好了。”   慕蓝在旁边听笑了,“他要是再有马甲, 也就只能是云欢的未婚夫了。不过那天我真是吓得个半死,吹了半个世纪的Trick竟然在身边。”   “……”   白涂眯着眼眸:“不对啊,阿欢惊讶我们是都知道的。为什么阿序这狗东西,一点反应没有?!”   江易序知道躲不过去了,坦白道:“我算他半个经纪人。”   “……”   好家伙。   小丑竟是我自己。   白涂立刻给江易序来了套锁喉,“好兄弟,好兄弟就是你们这么当的吗……”   江易序疯狂呼喊:“辞狗!救人!”   几个人连讽带捧的一顿diss,裴颂辞懒洋洋地靠在那玩手机,跟没听见似的。   “先别闹了,”云欢端着水果进来,“不是要开会的吗。”   坐山观虎斗的裴队长总算是有点动静了,淡淡道:“没听见?阿欢让你们别闹了。”   “……”   江易序坦白这Trick马甲的过往,这乱七八糟的会议进入正轨。最初版的demo播放完,炸是很炸,问题也一大堆。   吴视实话实说:“队长这首编曲炫技,高度华丽,大架构里完全不车祸。曲子无论是旋律、编曲立意,都非常炸。这首随便给一个歌手,都能出圈,但――就是不适合Live。”   江易序:“这么多乐器,就算用合成器也需要几台。我们Live太容易乱了。”   白涂皱着眉:“那阿欢那边呢?这种编曲,她一个人最少也要兼顾两种民乐的乐器吧?这还是阿蓝能帮忙的情况下,一不留神就会被带跑。”   大架构多元素的编曲,最怕的就是乱,一旦出错便会弄巧成拙,听感极差。   会议室沉默一片。   这首编曲是真的炸场,能演必定是绝杀。可演不好,一定被喷到妈都不认识。   更何况是现在都知晓裴颂辞是Trick的情况下,听众会对裴颂辞宽容,却不会对Trick有一丝温柔。   流量一直都能杀|人。   慕蓝犹豫道:“要换曲吗……?”   “合成器的部分我来。”裴颂辞指节点了点桌面,“我没写备用曲。”   言下之意,不换。   云欢说:“我尽量配合,我们只能多花点时间练。这首曲立意最贴合,换掉太可惜了。”   江易序揉了揉太阳穴,“算了,如果你们坚持,我们就多花点时间苦练。这首曲就是为Trap量身定做的,让给别人太可惜了。”   “说好的放假……又要开始魔鬼训练了。”慕蓝长叹一声,举起手,“这首曲太绝,我也想演。”   毕竟好的作品千载难逢,说不心动都是假的。   “随你们便吧,”白涂破罐子破摔,说,“反正如果Trap糊了,我就要去继承家产了。”   “……”   慕蓝举手:“新的问题,阿欢不是本地人,寒假要回家,我们怎么训练?”   裴颂辞:“视频。”   云欢皱着眉,她其实也在想这件事情。   在家如果让爷爷听见了……   云欢:“我回去看下时间,尽量提前通知你们。”   “好。”   定好曲,定好分工,接下来就是最难的训练,这首曲要求高度配合,裴颂辞算是时隔几年首进乐队配合。   本来Trap就是被他练出来的,多少都会有的害怕心理,排练漏洞百出。   裴颂辞不耐烦地敲着键盘,低沉的鼓声咚了一下:“放假几天,你们都开始用脚玩乐器了?”   “……”   裴颂辞松了松衣领,按捺下火气:“休息五分钟。”   江易序和裴颂辞商量完需要合音的part,眼神暧昧:“你这生病,挺难的。”   闻言,云欢抬起眸,清楚捕捉到江易序落在裴颂辞锁骨上的视线。   话音落下,云欢耳尖开始不听话的泛红,那晚的记忆扑涌而来。   清淡的冷松香缠着她的气息,指尖往下解开扣子,冰冷又滚烫的温度。   少年深邃的锁骨线条近在眼前,冷白色总让人想留点什么印记。   她确实……没抵抗住诱|惑。   “小猫咬的。”裴颂辞懒声道,“过得不难,我挺喜欢她咬我的。”   云欢:“……”   他又开始骚起来了。   裴颂辞出门,云欢免不了被慕蓝一阵调侃,她率先解释:“没有,你别乱想,他那真是猫咬的。”   大致意思还是差不多的。   当时,她最后还是很坚定的,回房间睡觉,后面确实什么都没有。   就只有那一点点过火的行为。   慕蓝太会套话,云欢挡不住攻击,从排练室里出来透气。   冬季的老槐树会掉叶,不似盛夏满绿、秋季金黄,巨大的树干盘根错节,往上光秃秃的枝丫残败又凄凉。   灰冷色的色调了点缀着雪,算是唯一点新奇。   少年穿着还是室内的那套睡衣,冰天雪地里尤为清隽单薄。   云欢:“病刚好,又开始胡闹?”   裴颂辞弯唇,“我错了。”   “我才不信你。”云欢往前进,很明显,他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躲什么?”   裴颂辞移开话题,“五分钟过了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云欢眯着眸,他推一步她便再进一步,直至把人逼得无处可退。   “……阿欢?”   小姑娘身上清甜的鸢尾香传来,骤然拉近的距离,她的鼻尖快触碰到他的喉结,一寸寸还在逼近。   衣服布料摩挲的声音在耳边放大,气息落在肩颈,她落近他的怀里。   裴颂辞声音低哑,尾音拖长,“□□的,就占哥哥便宜?”   小姑娘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干净得像盛着雪山湖水,乖纯又无辜。   “不能吗?”   裴颂辞喉结滚动了圈,“能,想怎么占都能。”   小姑娘踮起脚尖,柔软的气息靠近他的颈间,慢慢往上,青涩又勾人的痒。   她靠在他的耳边,故意用软了几分的声音说话。   “哥哥,你想我怎么占?”   “……”   难得,云欢清晰看见裴颂辞慢慢红起来的耳廓。   她弯着眉眼,“我是想说,我抓到你在抽烟的证据。”   “……”   云欢仰着脸,鹿眸里满是无辜,“哥哥,你耳朵红了。”   “……”   过了几秒,裴颂辞轻嘶了声,桃花眸勾出笑意,“小朋友,现在知道怎么撩人了?”   不知怎么,云欢敏锐在这个眸光里察觉到危险,她本能地往后退。   裴颂辞抓住她的手腕,刹那之间的事情,两人方向对调。   她的背部抵在粗粝的树干上,裴颂辞的手撑在她的耳侧,像是铺垫好为她而生的囚牢。   少年天生具有侵略性,混杂着苦涩的烟草香,攀进她的领地里。   刚才的动静大,老槐树枯萎的枝桠又剥落下几片落叶。   裴颂辞漫不经心地笑了声:“躲什么?”   云欢撇开眼,“那个……五分钟到了,排练。”   “不急。”裴颂辞勾着她耳侧的发梢,慢悠悠道,“哪儿有撩完就跑的道理。”   “明明是你抽烟被我抓到了,你这是强词夺理。”云欢从他口袋里摸出烟盒,正打算放自己的身上,手腕被他握住,“你还想反抗?”   “怎么敢。”裴颂辞漫不经心道,“小朋友,你也有前科。”   “……”   云欢轻咳了声:“这不一样,我烟瘾不重。”   裴颂辞还是没把那烟盒给她,但作为交换,他给她打火机,“这我待会扔了。”   “如果没有呢?”   裴颂辞轻佻道:“没有,就随你处置?”   “……”   这话题是怎么绕回来的。   云欢没再管烟的事情,指尖触碰到他的扣子。   秋季的家居服,真丝面料丝滑,如若无物,透着这一层衣服,像是在触碰到他的胸膛。   之前没发现,现在看这个印子着实是……显眼了些。   裴颂辞任着她动作,勾着唇角:“小猫,还咬吗?”   云欢手上一顿,“谁是猫……”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这松松垮垮的衣领正好露到锁骨的部分,要遮不遮。   裴颂辞低笑了声,也不介意,“那哥哥当你的猫?”   “……”   “多好,能时时刻刻缠着你撒娇。”裴颂辞轻吻了下她的唇角,调情似的声线,暧昧地徘徊,“咬吗,主人。”   /   云欢在北宁待的时长到达极限,今天就要回南汀。   裴颂辞如果是猫,一定是最黏人的那种。   她到现在都没能忘记,少年把她禁在角落,不知疲倦地吻着她的唇,问能不能带他回家。   说一次不能,他便再亲一次。   “……”   云欢最后是没同意带裴颂辞回家,她怕过年的场面太过血腥。云老爷子一心想这退婚,她如果这么把人带过去,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裴颂辞送云欢上飞机,原本只是送到机场,等他陪她一起过了安检,云欢才反应过来,他的送机是送到家门口的那种。   “……”   云欢坐在车上,偏头看他:“这样回去,会不会被骂?”   Trick马甲掉了之后,裴颂辞嫌裴父吵就再也没回过裴家。那边三催四请,过年肯定是躲不掉的。   “不会。”裴颂辞拿上云欢的外套,嘱咐道,“按时吃饭,别光顾着练琵琶。别和别的男人说话,一句都不行。”   “好。”   “记得想我,每天都要打视频电话,要接。”   云欢轻笑了声:“每天?”   “没有每个小时,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裴颂辞不太满意道,“要不是你爷爷不让,我都想黏着你不放。”   云欢等他絮絮叨叨半天,这爹系男友恨不得从音乐聊到日常生活,事无巨细地跟她交代。   云老爷子那边已经好几个电话来催,问人到哪里了。   “我来不及了。”云欢晃了下手机,上面来电显示亮着,“我哥在催我。”   两人下车,云欢当初去宁音上学的时候先斩后奏,就没带什么行李,也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回家。   “我要走了。”云欢软声说,“也不算很久,开学见?”   “这还不久。”裴颂辞抱着她,眉眼里皆是烦闷,“能不走吗。”   “不太能,没多久的放假都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那要亲。”裴颂辞说。   这停车的位置就在家门口,云欢怕遇到熟人,“不行,这在外面……”   裴颂辞笃定道:“刚分开,你就不喜欢我了。”   “……”云欢无奈了,“能亲。”   裴颂辞注视着她的眸子,掌心扣住她的脖颈,距离拉近,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灼|热的气息逐渐靠近,咫尺间的距离。   那边冷冷传来一道声音,“咳――”   熟悉的声音让云欢动作一僵,暧昧心思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云忱视线定在他们俩身上,眯着眸,反问:“我打扰你们了是吧?”   “……” 第67章 陷落浪漫   南汀和北宁的冬季不一样, 南汀不下雪,但沿海城市的妖风能透过厚重棉袄钻入皮肤,冷得人发颤。   特别是现在这场面,更让人觉得发冷了。   云欢看着小院子满园的花草, 蹲在土地边去触碰枝丫。   这不是北宁观赏性强的玫瑰月季, 就是普通的葱花蒜苗。老爷子秉承绿色养生的精神, 坚决自己养的最健康。   说是这么说,平常还是云欢在照顾。   “活得好好的呀。”云欢啧了声, “还以为爷爷会弄死你们。”   “爷爷是弄死了,都煮熟吃完了。”云忱没好气道,“赶紧进来, 冷不死你。”   “……”   云欢跟着云忱走进室内,一时间没有暖气, 她还怪不习惯的。   “爷爷在睡觉, 我们来好好聊聊这破事。”云忱坐在沙发上, 姿态神色跟审犯人似的。   云欢装傻:“聊什么呀?”   “聊你那花里胡哨的男朋友, ”云忱嗤了声,“爷爷没跟你说要退婚的事情?把人带家门口算了, 你还这么护着人家?”   当时云欢感觉那个气场是随时能打起来的, 她用裴颂辞赶飞机的理由让他撤退迅速控场。   不然真打起来,这场面更难看。   云欢嘀咕:“当然护着他。”   “……”   云忱破罐子破摔, “行,我懒得管你, 到时候爷爷发火你别找我当说客。”   云欢被戳到痛处, 服软道:“哥哥……”   “谁是你哥?”云忱睨她眼,“去南汀一趟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敢和爷爷说你找个玩流行乐的当男朋友?就不说这个, 爷爷要是知道你进Trap,你现在已经被逐出家门了。”   云欢抿着唇,没说话。   不止是进入Trap,还上节目,还签经济公司。   这件事如果让老爷子知道,她的腿都能被打断。   老爷子对她千百般纵容,唯独一点是永远不能触碰的禁忌,琵琶。   云忱:“现在知道怕了?”   云欢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哥哥……我错了,真的我保证。”   云忱很嫌弃,“走开,黏黏糊糊吓唬谁呢?”   “……”   云欢死不放手,“哥哥,你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你看我一个人出去流浪多可怜啊?”   云忱被她这腻歪的腔调整出鸡皮疙瘩了,实在是不耐烦,“说,这次想要干什么?”   “Trap要参加《街头音乐》的录制,我们需要排练,但是爷爷在这儿……”云欢带着小梨涡,甜声道,“帮我引开爷爷吧。”   “……你是真的敢说?”   云忱被气笑了,云老爷子眼里只有琵琶,最看重的就是云欢。他这个从商的,就没在老爷子那得到过几分好脸色。   “也不用太麻烦我都想好了,”云欢说,“每天下午爷爷会定时出门听曲儿,你在大厅办公,听见动静知会我一声就行。”   “……”   云忱咬牙切齿:“不干,没空。”   “那我就去跟爷爷说,你也需要联姻了。老大不小的,不能只安排我。”云欢眨着眼眸,“你知道的,爷爷可心疼我了。”   “……”   最后,云忱迫于联姻的魅力,答应了云欢这臭不要脸的要求。   云欢收到准信,欢天喜地地去群里汇报练习时间。   她大概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她让慕蓝把排练录屏,以便她后续复盘。这样生拼硬凑出来的时间,简直是在考验她的应变能力。   云欢躺在床上,无奈地叹气。   她知道要走这条路,最重要的就是获得爷爷的意见,永远这么东躲西藏也不是个办法。   手机叮叮咚咚地弹出视频电话,裴颂辞的。   云欢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低头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确认没有不妥的地方,才接起来电话。   少年精致的五官出现在摄像头里,角度相当直男,也就是长相能打才敢这么拍。   背景依稀能看出是在机场。   裴颂辞;“阿忱没说你吧?”   “他不舍得说我,”云欢弯唇笑了笑,问,“你不带口罩可以吗?”   她总担心他被人偷拍之后乱写文章,偏偏这正主自己一点自觉没有。   “戴口罩,你不是看不见我了吗。”裴颂辞拖腔带调道。   “也是。”   刚才分开的时候太突然,云欢现在忍不住叮嘱几句,“如果要出去的话,还是尽量带着口罩,注意点行为。过年如果叔叔说什么,尽量不要起正面冲突,别让自己受伤。”   裴颂辞:“好。”   “在室外的时候多穿点,不要生病了,写曲的时候记得吃饭……”   裴颂辞注视着她,低声道:“阿欢。”   云欢絮絮叨叨一堆,说完才反应过来裴颂辞大概率会觉得烦。   “我不是――”   “你这样,会让我想亲你。”   “……”   “但是呢,又亲不到。”裴颂辞有些烦,“怎么办,分开半个小时,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云欢笑,“可我们还要分开二十几天。”   “啊。”裴颂辞认真问,“我可以取消机票,赖在你们家吗?”   云欢摇头,答案显然。   裴颂辞啧了声,不满道:“那你哄哄我,说‘哥哥我想你了’。”   “……我能拒绝吗?”   平常云欢很少说这种肉麻的话,就只有少数情况会说喜欢。   “能,”裴颂辞笑着说,“那我回去找你。”   “……”   云欢挣扎着半天,话像绳子打结,在唇中半天解不开。   另一道熟悉的声线进入,“阿欢啊――”   爷爷突然推门进来,云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本能反应足够快,还举着的手机瞬间盖在床上。   一顿操作,光速加闪电的。   老爷子狐疑道:“干嘛呢?躲躲藏藏的。”   “没,就是打电话。”云欢嘟囔道,“爷爷,你怎么不敲门啊?”   “太着急忘事儿。”老爷子眯着眼,“我刚才听到,怎么像是个男生的声音,你和谁打电话呢?”   “我……一个朋友。”   “你和哪个男生朋友聊天这么开心?看这耳朵红的,”老爷子一点都不好糊弄,严刑拷打的架势出来,“是不是谈恋爱了?”   “……”   情况紧急,云欢话脱口而出:“不是,这男生朋友才七八岁。我之前教过他几次琵琶,他来问问题的,您别多想的。”   “哦,是个弟弟啊。”老爷子乐呵道,“那有空让着小徒孙来南汀玩,爷爷教他两手。”   “……”   “早点出来吃饭,吃完饭练琴。”   “好。”   等送走老爷子,云欢躺在床上,松了口气。   再多被这么突击两次,她能吓得魂都没了。   手机那头传来少年懒洋洋的声音,“才七八岁?”   “……”   “小徒孙?”   “……”   云欢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整理好表情,“我还以为电话挂掉了。”   “我这儿能听得一清二楚,姐姐。”   “……”   这人是怎么这么厚脸皮。   大她五岁,姐姐喊得这么顺畅。   裴颂辞桃花眸弯着,“你还没说想我,漂亮姐姐。”   云欢也很故意,学着他散漫的语气说:“我很想你,小朋友。”   她注意着屏幕里裴颂辞的神情,少年眉眼舒展开,眼下的泪痣显得多情。   他本就是纯正的低音炮,酥麻的嗓音传到耳畔,“姐姐”二字喊得暧昧又温柔。   “我也很想你,姐姐。”   /   年三十。   多亏云忱的帮忙,云欢在家的这几天平安无事的度过,就是练习时她老是会分心去注意琴房门口的动静,害怕一不小心爷爷就进来了。   “上了宁音之后,真是一年比一年变态了,这大年三十都还需要排练。”白涂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但排练,阿欢还是不行啊。”   云欢疲惫道:“再给我点时间,会好的。”   她下午顶多只有三个小时和乐队排练,三个小时只有要进入爷爷特别定制的八个小时练琵琶的时间。   跟不上乐队的节奏,她只能等爷爷睡着半夜摸起来加班。然而早上五点半就要醒的生物钟,雷打不动。   这个过年,怕是比她上学的时候都还要累。   “别着急还有时间,她负责的部分太难了。”慕蓝说,“再说,不是还有裴队长一对一的单独指导吗。”   他们视频排练是一起的,最后结束都是裴颂辞单独和云欢的会面时间。   以裴颂辞这天赋,一起排练后,慕蓝都有种直觉,如果不是云欢需要,裴颂辞都不屑于和他们这群凡人排练。   江易序:“录制时间在寒假底,到时候见面还要再磨合。”   “行了兄弟们,我爸喊吃饭。新年快乐,下班了。”   “新年快乐。”   年三十大家都忙得很,能抽出时间练琴就已是不错。   慕蓝闲一点,单独和云欢聊天:“裴少是不是给你开小灶了,这年三十的排练队长不来算是怎么回事儿。”   云欢摇头:“他没和我说。”   慕蓝惊讶了,平常24小时都恨不得粘着的人,“他居然没和你汇报行程?”   “可能有事吧。”   慕蓝推理道:“你们最近是不是聊天少了?”   “有点儿?”   她最近太忙了,拿起手机的时间少之又少。   “是不是热恋期过了,冷淡期来了?”慕蓝摇头道,“你这样不行啊,你们现在本来就是异地恋,知道他是Trick之后黏着的小姑娘更多了,危机意识要有啊。”   云欢有些想笑:“没那么夸张吧?”   “你好好想想,我这儿也催吃饭了。”慕蓝遥遥招手,“新年快乐,等会儿聊。”   “新年快乐!”   云欢在乐谱上标注刚才演奏方面出现的问题,这次的编曲是真的复杂,连续几天练习,每次还都能发现一打问题。   等做完这些,慕蓝刚才说的话回荡在耳边。   她犹豫,要不打一个电话联系联系?   云欢磨磨唧唧地点开视频聊天,铃声响了好久他才接,还把视频转成了语音。   少年声线磁沉,温声问:“在忙,怎么了?”   云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什么,你在忙的话就下次再聊。”   “陪你聊个天的时间还是有的。”裴颂辞笑着说,“在干嘛?”   云欢软声说:“复盘刚才练习的问题,好难。”   “这么勤奋啊,不去过年?”   云欢看了眼时间:“我们这儿十二点才会有过年的氛围,会放鞭炮烟花拜神,很吵的那种。晚上弄,没法练习,想着先做完再说。你们呢?”   “北宁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看春晚、睡觉,每年都一样。”   云欢还是觉得漫天焰火才有过年的氛围。   裴颂辞拖长语调,显得几分可怜:“哥哥一个人过年,可太孤单了。”   云欢拆穿他:“明明裴爷爷抓着你好久了,哪儿算一个人。”   裴颂辞也不在意,换了个借口,“哥哥想看烟花了,这么多年连烟花都见不到,人生该有多无趣啊。”   “……”   云欢有些无奈:“可十二点左右才有烟花,那晚点视频?”   “这是在邀请我一起跨年?”裴颂辞漫不经心道,“也行,我勉为其难同意了。”   云欢可太清楚他花里胡哨的性子了,直截了当地说:“也不用勉为其难,可以拒绝。”   “那不行,”裴颂辞懒声道:“总不能让哥哥有女朋友以后,还一个人跨年吧。”   云欢嗯了声,聊着聊着有些困,打了个哈欠。   “最近很累吗?”裴颂辞问。   “可能是熬夜熬得,过两天就好了。”   “去睡觉?”   “我们这边要守夜。”   裴颂辞微蹙着眉,他知道云欢为什么熬夜,“不能直接和你爷爷说?”   云欢摇头:“后果会很严重,我会在宁音退学。你知道的,我没有必要到宁音上学。”   她到宁音本身就是场蓄谋已久的棋盘,一步步走到现在,已是幸运。   唯有祈祷这幸运降临得久些,能瞒多久,是多久。   门口传来敲门声,“阿欢,吃饭了。”   云欢匆忙地用琵琶曲盖住流行曲的乐谱,和裴颂辞说,“我先出去了,新年快乐。”   每年过年大致都相差无几,今年云欢爸妈不回来,这年过得没那么压抑。春晚在播放民乐类节目,老爷子时不时会点评两句。   海城市年夜饭放眼望去都是海鲜,云欢拍了张图片发给裴颂辞。   【吃饭。】   裴颂辞回得有些慢,大半天才回。   裴家年夜饭是请大厨上门,花里胡哨的摆满一桌,看上去要比酒店还丰盛几分。   裴颂辞:【不好吃。】   裴颂辞:【还是你喂的粥好吃。】   “……”   她那就是随便粥铺的白粥,热还是微波炉热的。   “吃饭就吃饭,不要玩手机,像什么样子?”云忱不满道,“再笑,眼睛都要看不见路了。”   云欢:“……”   大过年的,云欢懒得和云忱吵架,委屈地像老爷子求助:“爷爷,哥哥骂我不像样子。”   老爷子没听到他俩前半段,转过来,十分嫌弃,“阿忱你能不能让着点你妹妹?”   云忱:“……”   两人一旦开始互掐就没完没了,老爷子时不时搭茬,氛围乐呵呵的。   春晚正在播放几个流量歌手唱的流行歌,老爷子第一反应是去看云欢,不悦道:“阿欢,少看点这些。”   云忱:“只是看看没关系吧?”   “你懂什么?”老爷子眉头拧着,“阿欢是要老实学琵琶的,春晚上的曲还好些。有的流行乐音乐风格单一,曲子越来越浮躁,一代不如一代,看这些有什么用?”   云忱反驳:“您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看点别人的说不定对阿欢有用呢。”   “我这根竿子关不了别人的船,但阿欢的,我说了算。”老爷子摸着下巴的胡须,不怒自威,“云欢,听得明白吗?”   “……”   云忱还想说话,桌底下云欢偷偷扯了下他的衣角示意。   急不得。   爷爷对她的掌控欲和期待太强了,哪怕有一丝一毫的轨道偏离都是不允许的。   云欢点头:“爷爷,我明白。”   经过打岔,年夜饭吃得氛围沉重,好在中途有亲戚朋友来串门,老爷子很快把这件事翻篇。   每年过年都是如此,老爷子的学生朋友会来拜年,高朋满座门庭若市,云欢负责招待。   “这就是阿欢吧,越来越漂亮了,琵琶是不是也弹得越来越好了?”边上一位叔叔说。   云欢礼貌道:“尚在学习。”   “这丫头琵琶弹得还行,小小年纪肯吃苦罢了。”老爷子乐呵道。   云老爷子能被称为琵琶大师的人,能在他这儿得到一句“还行”,分量已是难得。   “阿欢姐姐的琵琶弹得很好啊!非常行。”小男孩眨巴着眼睛,“我可喜欢她弹琵琶了。”   老爷子笑道:“这是去阿欢的演奏会了?”   小男孩没回答,“阿欢姐姐,你电话响了。”   “谢谢。”   裴颂辞的电话。   长辈聊天的场合,云欢不适合走太远,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裴颂辞散漫道:“不是要一起跨年。”   “家里来人,暂时走不开,稍等。”云欢注意着那边的对话,不知怎么的,隐隐总多出几分不安来。   距离不远,她能听见爷爷那边在说什么。   小男孩脆生生的:“我没去过阿欢姐姐的演奏会,但是我在电视上看过她。琵琶弹得可好了,”   “电视?”云老爷子不明所以,“什么电视?”   “就是和乐队一起在街头上表演,姐姐可漂亮了。我还会哼旋律呢,您听。”   “……”   老爷子视线凌厉地扫了过来,如利刃,硬生生让云欢生出一层冷汗。   “阿欢,过来。”   云欢心咯噔了一下,指尖用力紧紧地捏着手机,指尖泛白。   她没听见电话那头裴颂辞在说什么,脑海迅速被两个字占据――   完了。 第68章 陷落浪漫   年夜饭后的聚会通常会热热闹闹的到第二天, 十几年来从未有一次是这样,关门谢客,一言不发。   云欢在南汀的家靠海,风浪稍微大些, 声响钻进空荡荡的别墅里。今年的风尤为猛烈, 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奏。   家里装潢是中式古典, 硬挺雕花的红木太师椅,老爷子坐在主位, 眉快拧到一处,怒气无处喷发。   大屏电视播放出云欢几次的表演,室内安静得只剩老爷子不平的呼吸声。   云欢闭着眼睛, 她跪在地上四个小时了。室内没有暖气,潮湿冰冷的寒气顺着地面攀爬进膝盖的骨缝, 肆无忌惮的流窜。   腿麻了, 膝盖很疼。   “爷爷, 先让阿欢起来。”云忱说着, 伸手想去抚云欢。   “混账东西!”   老爷子的拐杖啪的一声敲在云忱的手骨上,力道之大, 云欢甚至觉得这是会让人骨折的力道。   “爷爷――”云欢转头对管家说, “去请医生过来!”   她踉跄站起身,垂眸去看云忱的手。红肿一片的辊印, 她看着就觉得疼。   “哥哥……”云欢力道用得很轻,她眼圈忍不住泛红, “很疼吗?对不起……”   “不疼。”云忱抽回手, 没让云欢在看,“小丫头片子,道什么歉。”   “爷爷, ”云欢深呼吸,尽量维持礼仪,诚恳道,“请您就事论事,别把哥哥扯进来。这件事和他没关系,您要发火冲着我,行吗?”   “好一个就事论事。”老爷子嗤了声,拐杖点着云欢的脚尖,“给我跪着!我让你起来了吗?”   “……”   云忱还想说什么,云欢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管了。   “先去处理伤口,我自己能行。”   “……”   少女重新跪在地面上,即便已经是四个小时之久,她的背脊一如既往挺直,像直尺量出来的端正大方,任何情况都压不弯她那根倔强的脊梁。   这就是云欢,他教出来的好孙女。   他也从未想到过,这样的孩子竟然把会把骨气用到这个境况里。   老爷子压下那股怒火,“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时间跨度有点长,大半年了。”云欢实话实说。   “大――”老爷子气得一阵咳嗽,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云欢:“您喝点水。”   “少给我卖乖!”老爷子的拐杖敲得吱呀作响,淹没过外头翻涌海浪声,“退学,关禁闭,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反省!”   云欢一字一顿,意思坚决,“爷爷,对不起。”   “阿欢!”老爷子满眼泛红,“我培养了你十八年,不是为了让你去玩这种乱七八糟的曲!你还记得你当初是为了什么学琵琶吗?!”   “我没有忘记初心,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爱他。那些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您可以放下成见,客观点去听我们在做的音乐。”   云欢知道这个时候需要顺着爷爷的情绪说话。说来也可笑,这十几年的察言观色突然在一夕之间失了本领。   “你还想让我去听这些破烂玩意?”老爷子瞪大了眼,怒气累积到顶端,“所以你前段时间,半夜也是在琴房里练习这些?”   云欢应得干脆利落,“是。”   “老李,去把阿欢琴房里的琴谱拿过来!”   管家怕事情闹大,动作极快。   刚才出来急,琴谱上只有几张琵琶曲,其余都是Trap新曲还有她做的笔记。   那是她这十几天练习的心血。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音乐?”老爷子声音里皆是不屑,他当着云欢的面,“现在,我也想让你看清楚了!”   云欢抬眸,纸张撕裂开的动静像是是在她心头划拉开的伤痕。   那点心血被撕开,再撕开,最后只剩下细小飞舞的雪片,飘飘摇摇的被摧毁干净。   很神奇。   她居然一点都不想哭。   云欢站起身,“爷爷,我们能用冷静的方式来交谈,但您现在已经不冷静了。”   老爷子怒火中烧,拐杖敲在云欢的膝盖上,声响更甚之前。   “我让你跪下!”   云欢力道失控,半边腿跪了下去,疼得她脸色煞白。她倒吸了口凉气,撑着地面,微微颤颤地站起来。   是,什么情况都不会压弯她的脊梁。   这是她要走的路。   要站着走的路。   “怎么,你今天是想彻底气死老爷子我是吧?!”   “不敢。”云欢尽量控制声线,不让声音颤抖,让自己看起来礼貌。   “我还记得我刚被爸妈放弃来到南汀的时候,是您手把手教我,告诉我,这儿不会有人再欺负我。您教我琵琶,教我礼仪,这些我都很感激。可爷爷,您是不是也忘了,我被您关在庙里琴房里房间里的禁闭。”   云欢现在还能想起来,没开灯的琴房很黑,开了灯的琴房亮得晃眼。她要抱着琵琶,重复无数遍一段她谈不好的曲,一直到天明,到日暮。   一个人。   永远都是一个人。   从记忆以来的童年,除去抛弃,只有琵琶。   “我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朋友,因为您总会给我练习不完的曲,长到看不见底的八个小时,因为弹不好,您抽在我身上的拐杖,十天半个月也消不掉。”云欢笑,“您总说我爸妈教不好我,可您思考过您的教育吗。”   她要多么努力,才能换来他的一句“琵琶弹得还行,小小年纪肯吃苦罢了”。   云欢闭了闭眼眼睛,将自己从那段黑暗的记忆抽离出来。   “我能理解您,我也很感激您这十八年教会我的一切。”云欢说,“但这十八年来,我唯命是从跟随着您,就今天,我只是做了件我想要做的事情,您何苦如此急躁?毕竟,这是我的人生不是吗?”   老爷子哑口无言,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的,脸色涨红。   “为什么您不肯听我解释两句呢?我在做这件事,并不代表我就不会好好练琵琶。我分出了原先两百倍的精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为了不辜负您的期望。”云欢说,“有些时候我也想问问,您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独立思考的人,而不是琵琶的附属品,又或者是您亲手掌控着的提线木偶。”   外头海浪疯狂席卷,黑暗的天空暗沉沉地压下一片,密不见底的乌云袭来。   “所以呢,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在指责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翅膀硬了想要离开这个家?”老爷子面色紧绷,锋利的话语比外头的天气还冷,“我告诉你,你如果你还要玩这种破音乐。从今天开始,你再也别进这个家门!别说你是我的孙女!”   一直挺着背脊的小姑娘,终于弯了。   云欢那只膝盖受了伤,站着动作已是困难,更别说再进行大幅度动作。她跪在地上,真心实意地磕下三个响头。   每一下,声音都极为清晰。   “爷爷,对不起。”   这是云欢过过南汀最冷的一年。   少女重新站起身,拂开膝盖上的灰尘,得体的礼仪半点不显狼狈。   她不是没弯过腰。   她本就是跌跌撞撞,从荒地里开出的花,历经磨难再直起她的背脊。   往前走。   要永远站着走下去。   /   从家里出来,云欢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身上没有手机、现金。她这么一个理智的人,知道自己现在这个举动有多愚蠢。   可她竟然不后悔。   云欢有些想笑。   可能是跟裴颂辞待久了,她终于沾染上他的少年气了。   说到裴颂辞,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   说好的一起跨年,最后她还是失约了。   她不知道该走哪儿去,兜兜转转,又回到海边。   南汀的海危险又温柔,你开心时,这便是片温柔的海;你难过时,这便是片危险的存在。   她曾经不止一次生出要变成一只鲸鱼的念头。   好在,现在没有。   她有哥哥,有裴颂辞,可以体面的当个人。   可惜没有Trick的歌,她得一个人熬过这漫长的一晚。   今天是年三十。   她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云欢静静地看着,今天没有星星,月亮躲进云层。   冰凉掠过耳畔的风,没过脚踝的湿冷海水,她置身于这片黑暗,似乎在这儿待到天长地久,就能掩盖掉她没有家的事实。   “阿欢――”   云欢真觉得自己现在上头,她都能听见裴颂辞的声音了。   他在两千公里外的北宁,怎么可能。   太上头了。   云欢一动未动,抱紧双膝继续看海,冰冷的温度将她侵蚀同化。   那上头的感觉还在继续,周遭突然多出阵熟悉的气息,冷冽的雪松香围绕,外头汹涌的风被分割在这个怀抱外。   裴颂辞抱着她的力道很重,像是要将人裹挟进骨血。   “笨蛋。”   云欢怔愣了几秒,像是呆滞的木头人,“你怎么……”   “不是说了,一起跨年。”裴颂辞哑着声,“宝贝,冷吗?”   少年声音低沉又温柔,比海面上的星月还要浪漫,轻轻呢喃宝贝的时候,像是能安抚她所有的负担。   云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和爷爷对峙的时候还是条理分明,半点无落泪的痕迹。到裴颂辞这儿,情绪突然像是开闸了的江水,她怎么都控制不住。   她眼圈的水雾蓄满,怎么都流不完的那样哭。   毫无形象,毫无理智。   云欢声音哽咽,那阵厚重的盔甲终于卸了下来,锐利的剑戟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疤。   她说:“哥哥……我没有家了。”   她没有家了。   爷爷也不要她了。   偌大个人间,怎么她永远也找不到归途。   “有,我还在这儿,怎么会没有。”裴颂辞抚着她单薄的背脊,紧拥着她。   “没有了……我又被抛下了……”云欢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了些什么,场景一幕幕在眼前放映,“我没有家了。”   “阿欢――”裴颂辞抱起她,带着她逃离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从那天开始,那条见不到底的林荫道,这片看不见光的暗沉深海。   她住进少年温柔的怀抱里,听着他耐心又坚定地说:   “我来带你回家。”   云欢闭上眼,眼泪濡湿她的理智,在最后那刻。   她只是在想,裴颂辞没有骗她。   像他说的那样。   哪怕山河万顷,路遥马亡,他来做她的光。   云海遮住皎月,星星偷偷掉落海面,碧波荡漾开星月光,海浪轻灵拍打过礁石。   她的光,来找她了。 第69章 陷落浪漫   云欢的情绪向来内敛, 哭过一场之后便恢复正常。也有点不一样,她似乎也被按下黏人开关,会忍不住跟在裴颂辞后面。   “这儿是哪儿?”   “家。”裴颂辞打开灯,“几个月前买的, 想着如果你在北宁不适应, 到时候住在南汀也是不错的。”   云欢怔住。   几个月前, 才刚在才在一起没多久,他都考虑到买房子上面了。   裴颂辞弯唇, “很意外?”   “有点儿。”   “意外呢,也得习惯。”裴颂辞揉着她的头发,低声说, “反正你只能是我媳妇儿。”   “……”   当初提前计划春节要来找她,房子买的二手新房, 装修是买来自带。经过对云忱不太情愿的询问, 应该大致上符合云欢的审美。   买的时候裴颂辞就让人定期打扫, 日用品一应俱全。   “密码是你生日。”   云欢讷讷应了声。   裴颂辞想在室内转圈, 云欢抓住他的衣角,小姑娘刚哭过, 眼睛红得像小兔子,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去哪儿。”   “给你拿毛巾。”裴颂辞失笑,朝她伸出手, “一起吗?”   云欢重重地点头,牵着他的手跟他走。   她现在的状态太没有安全感了, 只有跟在他身边才能感觉呼吸是自由自在的。   裴颂辞用温水浸湿毛巾, “闭眼。”   云欢很乖,他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小姑娘卷翘的睫毛像是一颤一颤的蝴蝶,莹白的肤色上点着一圈粉, 和盛开在白雪地的桃花相似。   脆弱又漂亮。   裴颂辞怕弄疼到她,动作放的很轻,擦拭掉她眼尾挂着的泪痕,顺着得抚过她的脸颊。   他触碰到的地方软乎乎的,手感着实是好,像碰到了真正的云朵。   小姑娘太软了。   她的眼睫也长,上次竟然能挂住雪花。   比芭比娃娃都来得精致。   碍事的毛巾放在洗手池边上,裴颂辞指腹将她的下巴往上抬,呼吸咫尺之间,他即将吻住她的唇。   云欢睁开了眼,蝴蝶展翅而飞,轻盈灵动。从她的眼眸里,晶亮的倒映出他的模样,她眼中的整个世界,就只有他。   裴颂辞轻笑了声,声音有些低,“反应还挺快。”   “什么?”   “想亲你,被发现了。”裴颂辞直白道,“可太遗憾了。”   “……”   云欢今天反应迟钝,明亮的小鹿眸动也不动的看着他,青涩的眼神天生就会勾人。   “那亲吧。”   云欢凑近了些,吻在他的唇上。   这个吻并不温柔,称之为发泄更合适。少女不克制青涩,横冲直撞地,磕碰到齿尖。血腥的铁锈味蔓延在每一寸,她却还不想停下。   要在这个吻里发泄完所有的负面情绪,确认他的存在。   永不知疲倦。   云欢睁开眼。   他在安抚她的情绪,宽大温暖的掌心轻抚在她颈后,无论她怎么发泄,他总是温柔地在放纵她。   暧|昧的气息不止,他的气息无声缓解急躁,抵丨进去的唇丨舌安|抚,勾掉那些细碎的尾音。   身高差在,她亲他总是费点儿劲儿。   像是察觉到这点,裴颂辞抱起她,将人放在洗手台边。   少年的桃花眸混杂上欲气,沉暗的旋涡引着她跌落。   他重新吻着她,占据主导地位,如同攻略城池似的掠夺。他按着她的颈间,切断了所有退路。   云欢思绪空白,手边触碰到湿漉漉已经冰冷下的毛巾。她却觉得她的周围是热的,温度还在持续攀升。   浓重的铁锈味弥漫,云欢呼吸凌乱,明亮的小鹿眼也变得混沌。   裴颂辞的额间抵着她,狭小的洗手台,她被圈在他的怀抱里,少年的嗓音暗哑,像是大提琴漂亮的低音。   “还亲吗。”   云欢环住他劲瘦的腰身,把滚烫的脸颊埋在他颈间,软弱的声音随便说点什么都像是在撒娇。   “要抱抱。”   裴颂辞低笑了声,任着这小朋友处置。等过了会,他记挂着她身上沾染了海水。   “先洗个澡?”   云欢顿了很久才回:“……能不洗吗?”   “会感冒。”   云欢遗憾地唔了声,紧抓这他的衣角不放,“你会走吗?”   “不会。”   云欢像在一步步地试探他的底线,“你能在门口等我吗,我肯定很快的。”   “好。”裴颂辞跟哄小孩儿似的,“不着急,慢慢来。”   小姑娘进了浴室洗澡,裴颂辞按照答应的,在门口等她。   水声OO@@的,门边逐渐起了厚重的雾气,清新的沐浴露香往门外冒。偏偏里面的小朋友还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每隔几分钟就喊一次他。   “哥哥……你在吗。”   裴颂辞哑着声:“在。”   “哥哥……”   这甜软的声音让裴颂辞都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这小朋友,是太放心他了。   云欢没擦头发,直接从浴室里出来的。水珠沿着长发往下滴,濡湿白裙。她着急证明他的存在,一出来就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裴颂辞拿了浴巾给她擦头发,“去吃点东西。”   云欢捧着碗,里面是她喜欢的排骨玉米汤。她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她眼圈又忍不住泛红了。   “我哥哥带来的?”   “嗯。”裴颂辞说,“你需要的手机和琵琶都给你送来了,他让你安心住着,别想太多。”   云欢闷着声喝汤,眼泪顺着滴到碗壁。   “不哭了小宝贝,”裴颂辞轻拭掉她眼角的泪,无奈道,“我心疼。”   “没哭。”云欢囫囵擦着眼角,“哥哥的手还好吗?去看医生了吗?是不是还很疼?”   “他说没事。”   云欢沉默了。   他说没事,那就是有事,爷爷打他那一下用了七分力。   “他让你操心操心自己,”裴颂辞擦好她的头发,“你自己身上的伤呢,疼不疼?”   听到他这么问,云欢下意识把腿往后缩,试图用裙摆遮住自己的伤口。   洗澡的时候她看到了,跪在地上几个小时,后来又受老爷子十成十力道的一棍,膝盖已经不能看了。   “躲什么。”裴颂辞握着她的脚踝,把她的腿放在自己腿面上,动作间膝盖露出一片青紫。   时间有点儿久了,跪得一片渗人的紫红,另一只腿更是严重红血丝隐隐往外渗,伤口包裹住整个膝盖,几乎看不到正常的皮肤。   裴颂辞眉头锁着,黑沉的眸底占满戾气。   “这也是老爷子弄的?”   “没……没事的。”   “这是没事?”裴颂辞语气里的火压不住,手背上的青筋都跟着跳了两下,“老混账东西。”   云欢还没听过有人这么骂过老爷子,愣了几秒,又忍不住想笑。   裴颂辞帮她上药,这几个伤口几乎是要横到他心里来。   小姑娘是什么身板,怎么能受这种伤,凭什么要受这种伤。   “我也没有很疼,没关系的。”云欢握着他的手,小梨涡甜甜的,“哥哥,你笑一下。”   “笑不出来。”裴颂辞直接道,“我在想冒着辈分去打人,以后还能不能娶你。”   “……”   这药冰凉凉的,云欢伤口火辣辣地再疼,两种感觉交错,她的小脸煞白,唯一的血色是紧要着的唇瓣。   “我也有错,这算是应该的。”   “没有什么应该的,”裴颂辞看着她,一字一顿,“阿欢,你该是被我宠着的。他们谁都不能碰伤你,知道吗?”   少年的话温润地淌进心间,安抚她手焦躁不安的情绪。   云欢撇开眼,“嗯。”   /   晚上等云欢睡了,裴颂辞才有空摸出手机给云忱打电话。   云忱:“阿欢好点没?”   裴颂辞站在阳台边,点了支烟,没回话。   南汀的海风很大,朦胧的清白烟雾被吹散在空气里。   “照顾好这我家这妹妹,不要欺负她。爷爷这边我会稳住,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按时吃饭。”云忱仔细交代着。   “阿忱――”裴颂辞忽然开口,“老混账东西,对她很重要吗。”   “老混账东西?”云忱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我爷爷?”   “嗯。”   “……你他妈是真的敢。”   “不然呢?”裴颂辞轻嗤了声,“他对我媳妇儿这样,我还要敬称他句爷爷?梦做多了是吧?”   “……”   云忱烦心事一大堆,也懒得跟他磨叽,直入主题,“回南汀以后,阿欢都是爷爷在带。虽然对阿欢苛刻了些,从未缺她过什么。不管怎么说,老爷子教她养她十几年,阿欢敬重也感激爷爷。她把爷爷当成老师和家人。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云欢能理解老爷子对她那么狠,毕竟望子成龙、严师出高徒,这是中华流传至今的教育模板。   静了许久,那烟燃烧到尾端。   “知道了。”裴颂辞挂了电话。   ……   一直到年初七,他们都没回南汀。   大过年哪儿哪儿都是喜庆的,云欢半点没被这氛围沾染,行程照常,排练复盘练习琵琶,这作息比上学时都来得变态。   云欢拨弄着琴弦。   这不是她常用的那把琵琶,从小到大她最不缺琵琶,但在十三岁之后就再也没换过。   最衬手的乐器,最熟悉的恋人。   云忱不会不知道她用的是哪把琵琶,只能是这个理由,老爷子不允许。   她连她的恋人都无法触碰。   仔细一想,就连那琵琶都是爷爷给的。   她没资格去说什么。   听完最新的合奏,裴颂辞无奈道:“阿欢,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云欢抿着唇,没说话。   “你太急了,心思也不在这里。”裴颂辞收起她的琴,“先睡觉,好吗?”   云欢没动,问:“过完年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北宁?”   “过两天。”   “还要过两天?”云欢皱眉,“时间上来不及了,买机票明天回去吧?”   他们目前的合奏驾驭不了编曲,裴颂辞在这儿的乐器设备也不对,尽早回南汀加班加点的联系才是王道。   裴颂辞揉着她的头发,“我在这儿,怎么还老担心来不及。”   “我……”   “心浮气躁,你的状态还没有调整回来。”   云欢忽然想起以前某一次,爷爷也是这么训她的,说“弹琴最忌心浮气躁”。   她轻叹口气,声音很轻,“我知道,但我……调不回来。”   她只能再用点时间,再多用点时间去练。可这心思怎么也不听话,像是攀越不过的半山腰,明明已经在路上,却怎么都找不到方向。   “没什么调不回来,”裴颂辞安抚道,“你还记得《街头音乐》第一次录制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输不可怕,努力过就好。”   云欢:“我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想再努力点,得到爷爷的认同。”裴颂辞补充道,“可你想过吗,偏见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做好你分内的事情,车到山前必有路。”   云欢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纠结致死的心理,她太迫切了。   爷爷对她来说亦师亦友,她可以潇潇洒洒地站在质疑声音的对立面,却不想永远让他看不起她。   那是她的家人。   复杂的情绪太多,云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抓着他的衣角问:“你不回去过年,没关系吗?”   这几天她听见裴爷爷再催他回去。   “你重要多了。”裴颂辞漫不经心道,“别想太多。他们那一家子过年,闹得厉害。我不回去,也算是成全他们?”   云欢踮起脚尖抱住他,“那我陪你过年,不要他们了。”   小姑娘身上鸢尾花香气占了满怀,柔柔软软的。   她总是如此。   哪怕自己一身是伤,还想着给别人阳光。   裴颂辞弯着眉眼,低声道,“谢谢媳妇儿。”   “……”   云欢这几天的睡眠质量很差,成夜睡不着。基本都是牵着裴颂辞的手,让他唱歌哄她睡觉。   小姑娘睡着了,卷翘的眼睫在眼底落拓下一片阴影,鼻尖透着粉,精致又漂亮的瓷娃娃。   裴颂辞吻在她的唇上,气音微不可查:“晚安。”   少年动作很轻,关上门往外走。大抵是因为动作很轻的缘故,他没察觉到床上人的动静。   云欢睁开眼,赤足踩在毛绒地毯上,拉开了窗帘一角,在暗处看着他的车影渐行渐远。   她的睡眠质量真的很差,老是会半夜惊醒。每天,她睡着之后他都会偷偷出门,在五点半之前回来。   他什么都没和她说。   白天很多次看到他,她也想问,他出去是做什么。   只是看着他,话又问不出了。   云欢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总能回想起“热恋期已过”。   她知道,她对他来说,真的不是最好人选。   云欢穿着睡衣,拿上放在枕头边的车钥匙出门。她成年没两个礼拜就学了开车,漫无目的地开在路上。   她并非要跟着裴颂辞,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脑子里没路,心里却有。   绕着绕着,车竟然回到家门口。   云欢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烦躁感几乎要将人撕裂成两半。   现在是深夜,她呆了几分钟,想启动车子回别墅。   车窗发出响动,后视镜雾蒙蒙地倒映出脸廓,“大半夜不睡觉?”   听见是云忱的声音,云欢才感觉鸡皮疙瘩消下去了,她降下车窗喊了句哥哥。   “你怎么也在这儿?”云忱眯着眼打量她,“瘦了?辞狗没给你饭吃?”   “……没有瘦吧。”云欢下车,后知后觉反应,“也?”   云忱脱了羽绒服,把这小丫头片子套了个严实,“记不得多穿两件?脑子呢?”   “……”   云欢下意识道:“我没你那么虚。”   云忱敲了下她的额头,“怎么和你哥哥说话的?”   “……我错了。”   云忱一眼便知:“你瞒着辞狗出门的,对吧?”   云欢笑着说:“他不知道去哪儿了,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他一个北宁人,来南汀能去哪儿。”云忱提起这件事也烦,“在爷爷那儿。”   云欢完全没想到这答案,愣了好几秒:“……啊?”   “你在烦爷爷的事,他在烦你的事情。”云忱没好气道,“他这个狗脾气碰上爷爷那个老顽固,真是谁也不让。他非要让爷爷听你们做的音乐,爷爷气得直接把人赶出来了。他就每天晚上来,爷爷说他要真是懂礼仪,就该大白天登门造访。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云欢摇头。   “他说要哄你睡觉。”   “……”   云欢脚步像是被粘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南汀一二月的风最是冻人,疯狂卷起她的发梢,飘扬起的白色裙摆。可她现在却不觉得冷,热度涌上神经末梢,占领她的理智。   她根本无法想象那会是个什么画面。爷爷是什么性格的人,她比谁都清楚,一定会像那天一样,抨击他花费无数心血做出来的曲子。   那可是裴颂辞啊……明明他也有一身傲骨。   那天看到她身上的伤,他还在问能不能和爷爷打一架的人。   这么多天,瞒着她特地来和爷爷求情。   云忱看向天,良久,字音在凌晨的夜幕打转。   “阿欢,他很爱你。” 第70章 陷落浪漫   然而, 在外头忍受风吹的裴颂辞完全不知道云欢出门了。   裴颂辞是北方人,到南汀之后总觉得这儿块地儿潮湿极了。北方有暖气,而南方的魔法攻击体验一次就能永生难忘,特别是南汀这种沿海城市的加倍攻击。   听他们说话的口音也是, 吴侬软语的, 没有儿化音, 说方言他像是在听魔咒。吃东西的口味也偏清淡,甜咸之别分明。   和他的生活习惯截然相反, 可他却并不反感这样的生活。   想想他的小姑娘。   他不舍得让她老体验背井离乡。   南汀的魔法攻击从晚上九点就开始加强,现在是凌晨三点,这风可一点都不近人情, 专门往骨上吹,一巴掌恨不得呼死你的那种。   裴颂辞倒也不着急老爷子能见他, 毕竟蹲守了七天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他特地带上了笔记本, 在上面整理最后的编曲版本。   “您真不回去?”管家出门来劝, “您坐在这打苦情牌毫无用处, 小小姐还能算是老爷子的亲人,您可一点都不算沾亲带故。”   裴颂辞未抬眸, 直言:“我需要安静点儿。”   “……”   管家叹气:“罢了, 您跟我来。”   裴颂辞不意外,关上电脑走在老管家身后。   “您怎么也不问, 为什么老爷子突然改变心意了?”   “您不是说了吗,沾亲带故。”裴颂辞散漫道, “老混账东西想知道阿欢的消息了吧。”   “……”   老爷子这几天也在生病, 室内一股浓重苦涩的中药材味道。他像是没看见裴颂辞进来,慢悠悠地在做自己的事,像是打定主意把他凉到底。   “晚辈失礼了。”裴颂辞也不急, “您有事还是快些问,毕竟我能等您七天,肯定是能多等这一会儿,急的不一定是我。”   “……”   老爷子手明显颤了一下:“你――”   裴颂辞弯唇,桃花眸勾着几分无辜,“请您多多指教。”   “……”   老爷子拐杖点着地面,对这个小辈相当不喜欢,没好气道:“知道还不快说?”   “先别着急,先请您听听。”裴颂辞按下电脑的音频播放,这首是最初版的demo。   曲子刚开始十秒,老爷子皱着眉,“关掉!”   “我是来请您听音乐的,如何能关。我劝您别打断,安安静静地听完,不然我会一直重播,浪费的还是您的时间。”说着,裴颂辞按下重播键。   老爷子火气涨满。   裴颂辞和云欢不一样的点在于,他可以公然命令云欢的行为,却控制不了裴颂辞。   终于熬到这四分半的曲目播完,老爷子问:“可以了吧?”   “重来吧,”裴颂辞说,“我瞧您刚才,没仔细听。”   “……”   最后也不知这曲子来回播放了几遍,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   “行了!你们这首曲子就是半成品,别的不论,这合奏都是乱七八糟的,阿欢就是在玩这些玩意儿?!”   裴颂辞也不生气,调出最终完善的demo。   老爷子眉头的川字依旧拧着,“只能说比之前的好,华丽但不空洞。”   裴颂辞没多大反应,倒是老爷子憋不住了,“怎么,你没话说了?”   “说实话,我不在意您的评价。毕竟隔行如隔山,就像我不会去点评您的琵琶。”裴颂辞说,“我只是想让您真真正正地,把我们的音乐听进去。”   “……”   “我知道您对流行乐的看法,爱豆市场风靡,音乐风格单一,一味去模仿别人的音乐,曲子越来越浮躁。”裴颂辞关上电脑,“这是市场弊端,你的看法无可厚非。”   老爷子提起这件事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也知道现在市场,一代不如一代?口水歌都算不上的作品,抄袭、空洞的架构,无病呻吟的歌词。在你们所谓的圈子,唱歌不抖都有人夸厉害。简直是令人耻笑!”   裴颂辞耐心等老爷子把话说完。   老爷子激动道,“我栽培她这么多年,让她学有所成,我亲手养着她长大的宝贝孙女,康庄大道不走,要掉下这么个大染缸里!你能明白吗?你能明白个屁!”   “我明白,也赞同您的观点。可您对阿欢,太苛刻了。”裴颂辞说,“我相信您能听得出来我们的过人之处,不能因为在做这件事的人是云欢,您便将原本的期望拉高到完美。”   老爷子不耐烦道:“你知道那丫头放弃了什么在跟你们玩音乐吗,你告诉我不要有太多的期望?天方夜谭!”   “是在您的眼里,她放弃了。她今年跟学校乐团合作上了演奏会,在学校期末考的成绩保持第一,至于水平有没有退步,您比我还清楚。”   老爷子哑然。   裴颂辞点开提前准备好的视频,上面是云欢在演奏会上的《丝路飞天》,还有那次采访。   小姑娘站在镜头前,落落大方又谦逊有礼,她说:   “请给我一个机会――”   “让我用我手里的琵琶,用不一样的方式,讲述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悠悠历史。”   老爷子视线锁在屏幕上,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多大的起伏,手指却是触摸着屏幕。   “阿欢今年十八岁,来日方长。”裴颂辞说。   他看着云欢,总会庆幸永远有人在少年。   他们带着自己的信仰,奔赴时间尽头,说尽浪漫。   客厅里静谧一片,苦涩的中药草香似乎逐渐消散。   老爷子眯着眸打量他,“是阿欢让你来当说客的?”   “是我自愿。”裴颂辞说,“我舍不得她难过。”   “……”   老爷子被他直白的话气道,“你就没想过,你一点都说不动我吗?”   “您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裴颂辞漫不经心道,大少爷的散漫劲儿又出来了,“她都是我要守着的人,您拦不住。”   言下之意,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   “……”   裴颂辞也确实,不是来跟着老头子千百奢求让他对他们的音乐高看一眼。   “言尽于此,再回。”   “慢着――”老爷子冷着声,“把她的琵琶带回去。”   /   裴颂辞把云欢的琵琶带回来,却没说是怎么拿回来的。   他永远会在无人处藏匿浪漫赠予她。   云欢也没多问,她和云忱都保密,谁也没有把那天晚上遇见的事情拿出来说。   她也永远会在无人处回赠温柔予他。   云欢重新拿到了她的琵琶,也没有再失眠过。器乐对他们学演奏的人来说,是伴侣、是生命。   即便爷爷什么都没说,也意味着很多事情,都在好转。   从南汀回到北宁,年假彻底结束。Trap开始没日没夜的练习,云欢找到状态,最后一版的demo再无纷乱的感觉,一切都步入正轨。   “《街头音乐》的录制推迟,我们还能喘喘气。”江易序说,“这周周日,咱放个假?”   慕蓝:“推迟?”   白涂:“这还不是因为某位顶流制作人啊,原本街头路演都是随机招揽路人,现在倒好,节目组一有风催草动,营销号和黄牛就蠢蠢欲动,安保工作压力太大,只能推迟了。”   云欢:“现在地点说了吗?”   “说了,在宁音。”白涂感叹,“妈的真是嫌我们的压力不够大,这个地点要是表演不好,不一把被开了。”   “……”   “得了,就当做是用放假换来的,”江易序想笑:“白来的放假还不喜欢?”   “怪不习惯的,”慕蓝伸手,“这样我就能去约会啦!终于有时间了!”   江易序静了几秒,忽略道:“路演有门票规定,你们有想邀请的人提前说,我好报给节目组拿门票。”   “我肯定要一张,让阿洵来看我演出。”慕蓝转头,“阿欢呢?”   云欢想了想,说:“拿两张吧。”   商讨完细节,乐队原地解散。   云欢今日练琴的KPI已经完成,靠在沙发上看动漫。她闲暇的时间少,这动漫也是随手点的,心思压根不在上面。   她在想,怎么问爷爷来不来。   这次演出真的花费他们很多的心血,她想让他亲眼看一次他们的舞台。   可惜从南汀闹翻了之后,他们就完全断了联系。爷爷再也不会每天定时定点地来抽查她的琵琶,基本的问候也无了。   云欢在对话框里打出来的字删删减减,半天也没发出去。   裴颂辞走下楼就发现这小朋友一脸纠结的,“怎么了?”   “想问爷爷来不来参加演出。”云欢烦躁地把手机丢在另一边沙发上,“我知道,这问了也是白问。”   裴颂辞接过她的手机,“这有什么难的。”   云欢的手机没密码,他随便划拉就能解开。   云欢察觉到他的意思,那瞬间浑身都起颤栗了,伸手想去抢,“别,别发――”   裴颂辞刚坐下没多久,动作不设防,她这么一扑过来。他怕她手上,下意识扶住她的腰,完全没抵抗。   就很微妙,且神奇地形成了她扑倒他的现象。   日暮黄昏后,大理石地面隐晦地描述暧|昧。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温度似在不断上升。   云欢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身上清新冷冽的雪松香,逐渐缠上她。她垂下眸,只能在他视线里捕捉到她。   那一刻,她周围的动静似全部消失,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裴颂辞眉眼带笑,“媳妇儿,紧张什么?”   云欢闪躲着他的眼神,“我没紧张,还有,谁是你媳妇儿。”   “没紧张吗。”   男人触碰着她藏在青丝下的耳垂,带着薄茧的指腹磨砂过,带起一阵酥麻。   “耳朵,红了。”   “……”   裴颂辞轻佻道,“那阿欢说说,谁是我媳妇儿。”   “……”   云欢的话成功被堵住,想刻意挪开了点距离,他全然无觉,反倒还更凑近了些。   日暮后弥漫的浪漫光影,渐渐落在他们这儿。   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就剩下还在絮叨播放着的动漫。   这部动漫也是有点儿野,这个角色稍稍有些口癖,动不动就是让其他角色喊他主人的晋江不允许文字。   现在这句还稍微正常些,男角色大喊:“快喊我主人,让我好好调|教你!”   “……”   日暮后弥漫的浪漫光影,渐渐落在他们这儿。   云欢耳尖红了个彻底,顺带颈后的肌肤都似透着淡淡的粉色。她正巧望进男人泛着情意的眼眸里,似是将她引进银河的星子。   他亲吻在她的唇上,慢慢贴合。   光影在流浪,从她的唇瓣到颈间,辗转到耳廓。   他的气音贴着她耳垂,越过那层橘色的光,嗓音磁沉性感。   “主人,要调|教我吗。” 第71章 陷落浪漫[一更]   光影逐渐落幕, 黑暗靠拢。   室内那盏雾黄的夜灯亮着,在凌乱的地毯上拓展开一小片阴影。   云欢脸颊还透着粉色,洗手池的水龙头哗哗流动,浸透过她的指尖, 缓缓流动到指缝, 最后洗涤过她的掌心。   裴颂辞从身后拥着她, 她的后背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他似乎对帮她洗手这件事乐此不疲,洗手液白色的泡沫占满两人的指尖。   云欢有些不习惯, 小声道:“我能自己来……”   “怎么能让你来。”裴颂辞靠近在她颈间,低音缓缓地抚过,“哥哥惹出来的事儿, 哥哥该负责。”   “……”   云欢快受不了他这没完没了的骚气劲儿了。   怎么能把这话说的这么……自然。   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几个片段,他靠在她身上磁沉的喘|息声, 带着她掌心的动作, 撩人又欲气的话。   她轻吻在他喉结上。   洗手液的泡沫在手上待的时间有些久, 逐渐变得黏腻。   裴颂辞不知想到了什么, 故意似的在她耳畔轻笑了声,“媳妇儿。”   “……”   “别得寸进尺。”云欢想警告他, 偏偏这会儿声线软得像要滴出水。   裴颂辞勾着唇, 将她手上的水擦干净,话语非常之真诚, “还能接着进吗?”   “……”   云欢第一次觉得洗手这件事能这么磨叽,她跑到沙发上拿手机, 屏幕上真的出现了爷爷回复的消息。   还是在大半个小时之前。   【没空。】   云欢眨巴着眼睛, 开心得在原地蹦Q了两圈。   裴颂辞不用问都知道她是怎么了,“爷爷回你了?”   “嗯!”云欢弯着眸,“虽然没答应我来看演出, 但他肯回我消息了!”   裴颂辞给她支招,“你再花些时间磨着他,会好的。”   有盼头,就是好的。   云欢从输入框搜索符合中老年人的表情包,一个绿色底图上面都是红玫瑰的【友谊万岁】。   她这消息还没发出去多久,江雪的电话急冲冲地打进来。   “阿欢!一级警报!台风警报!”   云欢被这尖锐的声音吓到,把手机拿开了些,问:“怎么了?”   江雪急得不行:“你怎么没跟公司说过,您爷爷是这么牛逼一大师?你的马甲被扒出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被扒出来了!”   云欢愣了下:“什么马甲?”   “就是你那个小号,‘Trick今天哄我睡觉了吗’,连带大号的家世背景。这些人有空别当网民了,去FBI求职吧!”   云欢蹙着眉,“你给我点时间,让我上网看看。”   “好,你尽快。”江雪怕她着急上火,“公关已经在处理了,你别着急。”   “嗯。”   云欢一点进微博#云欢掉马#,热搜榜鲜艳欲滴的“爆”,   她真的要对这个字过敏了。   最先跳出来的是某瓣的分析贴,“没有人觉得云欢和这个Trick榜一站姐很像吗?”   【第一点:Trick四周年见面会的时候已经有人说,榜一也在宁音上学。第二:从四周年的粉丝返图,有人拍摄到Trick也就是裴颂辞出现,虽说云欢带着口罩,但眉眼很像图片,懂的都懂。】   【第三:之前云欢给Trick发声明的那条,和榜一的语气符合,以下对比图片。第四:已知Trick和Trap都归属Trick的音乐公司,但在掉马之前,只有云欢是公开签入Trick工作室的。】   底下有粉丝争辩。   “哇,这如果是真的,#Trick 操丨粉了吧!他终于翻车了!”   “知道Trick神颜火了蹭造谣的真是一批接一批,现在捕风捉影,通过语气都能确认人了?”   “就是啊,阿欢小仙女和Trick是正常的老板上下关系哦,请勿造|谣。”   【怎么没人信呢,再附赠点锤。】   【Trick的微博只关注了两个人,一个是云欢,一个是Trick今天哄我睡觉了吗,也就是榜一大佬。以下这图片源自榜一,火眼金睛放大后,依稀可见是Trap的排练室。】   【另外:粉丝也别太玻璃心。俩人都不是爱豆,靠实力吃饭不卖人设,谈恋爱有什么不行的?pps重磅锤:在宁音裴颂辞和云欢早就不是秘密了。】   “……”   这俩人都是当下最火的流量,这么一波事情出来就已经够闹心的。偏偏还来了个苏迎,手滑点赞一条粉丝微博。   【如果Trick和云欢有点什么,这就是潜规则了吧!?求锤得锤,全能制作人的人设一夕崩塌。】   即便苏迎说是手滑,舆论愈演愈烈。   “苏迎之前不是和Trick合作过吗!哇,这个算不算官方认证,求锤得锤~”   "让瓜来的更猛烈些吧!虽然但是,我感觉到这波点赞证明云欢好有心机哦。"   “之前不是还有人说云欢扒着Trick吗?这新人真够野的爬着男人上位。”   最后这条被爆料的博主单独拿出来说话了。   【能不能有点脑子?云欢的琵琶吊打一群,就算不进鱼圈毕业后随便进顶级乐团。哦,忘了告诉你们了,她是著名琵琶大师云鸣的亲孙女。说这些是来磕cp的,不是让你们来骂我女鹅的。】   事情到这里就完了吗?   远远没有。   底下炸成一锅粥。   “卧槽是我知道的那个云鸣?活在教科书上的那个云鸣?占据琵琶半大精品曲,任谁都要尊称一句先生的云鸣?难怪……云欢的琵琶这么牛|逼,这姑娘也太低调了吧?”   “呵,我为云先生感到悲哀。费尽心血培养出这么好的人才,居然要放弃民乐去玩流行乐,下一步是不是要去当爱豆了?”   “看到云欢弹琵琶我就恋爱了,不走民乐这条路真的太可惜了,我都开始幻想她以后的音乐成就了。#云欢退圈吧#”   “……”   云欢看完百感交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没有什么事情的正常恋爱,是怎么被扯到潜规则和包养上面的。   啊这,又是怎么扯着扯到让她退圈的。   从之前对退圈的了解都是烂臭艺人被粉丝声讨骂退圈,或者是官方封杀。她倒好,是因为爷爷是云鸣,被劝退圈。   云欢太阳穴突突地跳,整个人要裂开了。   裴颂辞把玩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放假没了,临时有个公关会议。”云欢只能捡着重要的过程和他说,“老吴的方案打进来了,先听听。”   “嗯。”   老吴那边确实是已经忙炸了,这视频会议对着的镜头是乱糟糟地桌子,就只有说话声。   “我再你们强调一遍,你们俩,谁都,不要,再给我碰微博了!公司会管理你们的微博账号,包括小号!声明已经准备好了,辟谣,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在控评。明天十一点会有栏目到家采访云欢,这个是原定的推不掉,该说什么江雪会把答案发过去,千万不要自我发挥。”   老吴这边跟机关枪输出似的,云欢就听明白了什么都不要管。   裴颂辞没听,问:“辟什么谣?”   “辟你包|养、潜|规则云欢的谣。”老吴郑重声明,“你的风头太盛了,谁沾到都没好处。阿欢是新人,这样的污点泼过去,她怎么洗都洗不白。你该知道,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裴颂辞啧了声,眉眼里皆是不满。   “我还做错了?”   “那也只能憋着,我说的你们都记牢了。明天采访不要露馅,微博千万万别给我碰了,拜托你们俩位祖宗了。”   “……”   挂掉电话,云欢确实没了放假的心思,她是12G冲浪的人,打开微博在看。   也不全都是谩骂,还有步步紧逼的质问。   “你对得起你学这么多年琵琶吗?宁音这么好的琵琶专业是教你用噱头来表现流行乐的吗?”   “我真是想不明白,有这么好的资本怎么能打这一手烂牌。您想来玩玩就算了,千万要老实去做民乐啊,弘扬中华传统音乐难道不香吗?”   “你说你这么做是在干嘛呢?老爷子的师生在琵琶上的造诣皆是有名有姓,先生更是桃李满天下,威名一世,你让他怎么和别人介绍自己孙女?”   “……”   云欢走到今日,对无端的指责已经养起免疫力。但她从未想到,这些话还会祸及家人。   不用任何人提点,她亦清楚爷爷的认可是她心上一道深刻的刀疤。偏偏这些人,还在伤口上蹦迪。   云欢深深叹气,烦躁感将她沉入海底,郑重其事地发信息说:   【爷爷,对不起。】   她没奢求爷爷会回信息,整个脑海里徘徊着“老爷子一世好名声,最后的污点竟然是她”的言论。   裴颂辞轻抚着她的头发:“别想太多,会好的。”   “我知道。”云欢说,“你才是,刚才老吴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明天是采访直播,在这儿。”   她的意思是让他避一避。   裴颂辞不甚在意:“行。”   “……?”   他回答得这么爽快,反倒让云欢惊讶。这要是换做平常,他不该接着风骚地来一句,“都说了是我被包养的,怕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云欢的心思,裴颂辞懒散地笑了声:“媳妇儿说了,哪儿有不听话的道理。”   “……”   话是这么说的,云欢心底的感觉还是有些怪异。   可能是她那敏感的雷达作祟。现在和当时的情况不同,他也不可能永远对她展现“明目张胆的偏爱”。   云欢理清逻辑,“时候不走,我想去睡觉了。”   裴颂辞握着她的手腕,桃花眸直勾勾地望着她:“我也困了。”   “……?”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腕骨,似是某种极为明显的暗示。   “一起睡?”   云欢眨着眼眸,“才不要,等下又说我被你潜规则,包养。”   “我这不是乐意让你包养吗。”裴颂辞低笑了声,磁沉的嗓音流连,“再说钱都付了,不敢点儿事儿多亏。”   /   最后,即便裴颂辞腻腻歪歪的,云欢还是把他从房间里赶了出去。   除去他在南汀大半夜出去那几天,回北宁之后中间拉起了线,他们没同床过。   直播是十一点开始,但工作人员七八点就来了,需要提前摆设备、对稿子、化妆。   云欢任着化妆老师操作,手里放着本传统民乐的历史书。   老师说:“您的琵琶是弹得真好,我有幸听过一次云先生的琵琶,您颇有几分老爷子的风采。方便的话,能请老爷子给个签名吗?”   云欢愣了下,随即礼貌道:“爷爷不与人签名,谢谢您对爷爷的喜欢。”   “这是阿欢请大家的早餐,今天辛苦各位工作人员照顾我们家阿欢了。”江雪招呼道。   工作人员齐声道:“谢谢阿欢!”   云欢起身鞠躬回礼,“辛苦了。”   江雪处理完那边的事情,顺手给云欢带了杯冰美式:“喝这个,消肿,节目录制前就不要吃别的东西了。”   云欢咬着吸管没说话。   江雪表扬道:“阿欢,我们全公司上下最礼貌有气质的艺人。”   云欢点开“Trick今天哄我睡觉了吗”的微博账号,这个号的置顶微博是她决定喜欢Trick的那天写下的。   【Trick今天哄我睡觉了吗:陷落浪漫 @Trick】   从网友爆料开始,一个平平无奇的应援号粉丝数量极速暴增,评论和私信都在问她和裴颂辞的关系。   还在问她陷落的浪漫是谁。   原本好好的微博,简直不能看。   云欢揉了揉太阳穴,随口回江雪的话:“全公司只有Trick和Trap。”   “别怕,不和他们比你也能吊打一群。”江雪附耳道,“该说的记下了吗?我们这边把采访稿的问题过过了,以防他们不按套路来,如果问到和老大的关系,知道该怎么说吗?”   “知道,说是欣赏。”   “聪明。网络再锤也只是猜测,只要我们这边暧昧过去,不会出太大问题。”   ……   “来!直播准备开始了!”   这次是在基地直播,主要询问的也是关于Trap的问题。大概章程就是浏览Trap基地,主持人提问增加看点。   云欢温声道:“这块儿是我们练习的地方,和大多数乐队都一样。”   主持人:“阿欢,有弹幕在问你能不能在表演一次架子鼓?”   “当然。”   鼓棒在少女纤细的手指间流转一圈,鼓点爆发声起。她选的是第一次校园艺术的那首曲,Trap的鼓点一向炸场。   “哇,全能阿欢!!”主持人疯狂鼓掌,“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还是有很多的,就不给大家献丑了。”云欢笑着说。   小姑娘笑起来有梨涡,看上去格外乖甜,和刚才选曲的风格形成鲜明反差。   直播弹幕刷刷刷地走。   “呜呜呜我的女鹅真的太厉害了。”   “搞到真天才是什么体验。”   云欢继续介绍,“往左手边小院子出去是小花园,有棵漂亮的老槐树,我们偶尔会在哪儿喝酒弹琴诉苦。”   镜头往槐树底下,临近春季老槐的枝叶焕然一新,茂密的绿色伸展在枝丫。少女一袭天蓝色的长裙,笑意温柔,似是画中镌刻出的画面。   “简单的基地tour就到这儿啦,”云欢说,“谢谢大家赏光。”   主持人:“楼上的房间能参观吗?”   “不太方便哦,那是队员休息室,比较隐私。”   “时间还早,不如我们来回答一下弹幕问题吧?”主持人问,“这个基地比国内很多底下乐队的条件都好,是Trick吗?”   原定的节目单上根本没有回答弹幕问题这part,但主持已经问了,直播面前她不能出现任何任何不恰当行为。   云欢不动声色,尽量以开玩笑的方式说,“是,他毕竟是老板嘛。”   “哇哦,”主持人又问,“那最近相关传闻也是风风火火的,作为一个忠实吃瓜群众,大家都想问您和Trick的关系如何?”   “……”   该来的还得来。   云欢思索着说辞,“Trick的歌很好听,我对他是对老师的崇敬。”   主持人:“对老师的崇敬啊――”   话音落下,云欢对面的工作人员像是突然被石化住,还有忍不住的小姑娘发出一声惊呼。   她是对准的镜头的,看不见身后。这会儿不明所以地往后看。   男人穿着松垮地睡衣,精致的五官清楚入镜,桃花眸泛着倦意,慵懒道:   “媳妇儿,我手机在你那儿吗?”   “……” 第72章 陷落浪漫[二更]   基地里, 原本直播的人员已经被老吴秃头的公关组取代,老吴为首,急得焦头烂额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你说说你们!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儿!我前脚刚说过安分点,回收微博账号干脆不发微博了?就直接给我搞直播?你们倒是给我说说, 这下要怎么洗!啊?”   “……”   直播真真切切地录到裴颂辞的脸, 准确无比地录制到那句话。当时在线观看的人数本来就多, 现在更是传得乱七八糟的。   老吴感觉青年秃头已是命中注定了,但他都急成这个样子了, 裴颂辞这个始作俑者跟没事儿人似的,八风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 压根没醒。   在他喋喋不休里,这位大少爷终于动了。在万众瞩目下, 他问云欢, “吃饭没?”。   “……”   云欢摇头。裴颂辞剥开饭团, 递给她。   两人这一套动作默契又自然, 完全没把这紧急状况放在眼里,看得老吴更是上火。   “我真的, 我觉得老大你今天这出就是有预谋的。昨天千交代万交代是直播, 人家锤都是网友锤,你雷神之锤是锤自己的。”   云欢咬着饭团, 下意识看了眼裴颂辞。   说实话。   她也觉得就是故意的。   裴颂辞轻笑了声,终于抬眼看老吴了, “手机给我。”   “拿走拿走!”老吴干脆破罐子破摔。   大家大概真的是秉承着“爱咋地咋地”, Trick音乐小作坊的公关彻底歇业的态度,完全没有人去管裴颂辞发了啥,大家甚至还心平气和地吃了顿下午茶。   直至老吴忍不住打开看了眼, 再次发出一声公关秃头的尖叫声。   【Trick:心上人、女朋友、未婚妻 @云欢T】   本来就是时下最火的瓜田,这一官宣上蹿下跳地瓜农纷纷出来舞蹈。   “卧槽这是官方实锤恋爱吗!华生,我又发现了盲点,云欢ID的T是Trick的T吧!淦双向奔赴渴死我了!”   “还有谁说我女鹅是被潜规则的?看清楚了!Trick清清楚楚写的!未!婚!妻!”   “神颜情侣是真的绝!这种养成系小恋人谁能不磕!又好看又甜的cp千万不要错过!”   “营销号真是花里胡哨的,Trick签约了自己未婚妻不行吗?怎么了Trick就不能和别人谈恋爱吗!”   “……”   虽说直接了点,但这辟谣的方法着实好用。未婚妻几个字出来,门当户对的感觉就来了。配合上云欢的家世,这包|养传闻不攻自破。原本糟糕的局面被一片cp粉的狂欢所取代。   原本以为这就完了,裴颂辞在5:20的时候转发了云欢小号的那条“陷落浪漫 @Trick”的微博。   【Trick:在人山人海里将浪漫私有 @云欢T。】   “用榜一的文案来官宣和云欢的恋情,是真的吧!偶像X粉丝CP照进现实!‘我朝着你的方向努力奔向你’!”   “这也太杀狗了吧这个卡点!Trick真的很喜欢云欢诶!”   “呜呜呜近日官宣文案有!快来看看神仙爱情!”   “……”   会议室被公司的人占领了,云欢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正在老槐树下看风景。   春天来了。   老槐树枝叶茂密成伞,青绿掉落在冷灰的石板路间,像是老槐树横跨千年的寄语,春去秋来生生灭灭。   男人眉眼松懒,步履行过青绿,越过这一片盛景朝她走来。   云欢觉得Trick是那场白雪里她遇见的浪漫。   现在,裴颂辞是这场绿荫花槐里她深陷的浪漫。   “看完了?”裴颂辞说。   云欢嗯了声,问:“你故意的?”   裴颂辞言简意赅:“他们很麻烦。”   “……”   云欢倒也是知道为什么了。   他想要直截了当的官宣,老吴那边的方案是藏着,最好的方法就是放实锤接着官宣。   云欢犹豫道:“你不怕粉丝――”   “阿欢,”裴颂辞打断她的话,深暗的眉眼望向她,“我想给你所有的仪式感。”   站在阳光下。   我们要在人山人海中肆无忌惮地相爱。   /   《街头音乐》最后一期是公认的王炸,避免音源泄露,直接采用直播的制作方式。地点在宁音,行业权威自不会少,年轻人作为主流观众。   节目组能出圈除了是真正在做音乐之外,另一点是会来事儿。知道Trick是裴颂辞之后,接受外网平台的邀请,联合直播。   等于这场舞台,观众远不止是国内群体。   观众有序入场就坐,镜头给到前来的粉丝,做一个赛前采访。   主持人:“请问您这次是为谁而来的呢?”   Trick和Trap的声音此起彼伏,Trap已然算是出圈,裴颂辞还单独站了百分之五十的粉丝。   主持人笑笑:“那舞台即将开始,您有什么想对Trap说的吗?”   “想说Trap加油!Trick加油!千万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想问问奇迹阿欢今天会带来什么造型,一定超级美!情侣舞台首秀,华丽又复古的哥特风格,可以情侣装啊!!!”   “今天舞台来了这么多大神,云鸣大师来吗?!来了肯定炸场!”   “……”   采访也是全场直播,慕蓝刚好放下化妆刷,看着观众摇摇头,“得让他们失望了,今天的服装相当淳朴且现代。”   白涂:“别说了,我现在好紧张手心已经出汗了。”   “我也紧张。”江易序靠在沙发里,无语道,“节目组请什么外网,这下要是糊了,Trap就是真正的糊穿地心。”   慕蓝问:“阿欢,你紧张吗?”   云欢在看手机消息,她从录制前几天开始就一直在发消息给爷爷,问他愿不愿意来现场表演。   没回。   云欢想了想还是说:【爷爷,我和节目组说好,留出位置了。您如果来了的话,在C0出口,会有人带您进来。】   没回。   慕蓝试探道:“阿欢?”   “嗯?”云欢回神,“大家不用紧张,等下演奏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镜头都会给队长的,没人看我们。”   “……”   这一波心扎的。   虽狠但是有用。   这次的直播除了Trap,还有一组乐队和一组歌手,俩组的舞台经验丰富,全开麦一点都不畏惧,作品呈现的效果又稳又好。   “哈喽,老师们准备上场了。”   做最后的舞台准备,检查耳麦服装,他们是用升降台进场的。   后台灯光昏暗,依稀能听见主持人对他们乐队的个人介绍,愈加热烈的掌声。   云欢说不紧张是假的。   连外网都是直播,肩上似乎承载所有人的期望。   一战成名或是一败涂地。   全在四分钟里。   “不是不紧张?”裴颂辞俯身看她,“我在这儿,怕什么。”   云欢顿了会才回,“你不应该比我还紧张吗?”   确确实实,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冲着Trick的名气来的。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吹捧Trick的英雄历史,以及在这次舞台上担任主唱的消息。   他的压力,比他们大多了。   裴颂辞认真道:“你在这儿,我就不紧张了。”   云欢被他逗笑了,“我不紧张了,你快站回去。”   升降台的位置各不一样,上台后会落到自己的乐器面前。   裴颂辞没动,“这儿风水好,不然我紧张。”   “……”   主持人终于介绍完Trick的长历史,增高音量,拖长尾音:“让我们有请Trap为我们带来最后一首《做梦》。”   广角镜头对准观众席,排排沉暗色中亮起的萤火,骤然对准屏幕。   少女穿着黑色的学院风制服,长发蓬松地披散在肩颈后,短款的西装上缀着宁音的校徽,走动间裙摆飘扬,隐约能看见在大腿处绑着的金属腿链,又野又纯的。   “卧槽是JK诶!好适合云欢!细腰长腿,完完全全就是骄矜大小姐!”   “鲨疯了鲨疯了!这造型也太好看了,这气质这脸是真实存在的吗!”   “等等,为什么Trick在她边上!”   镜头推给她身旁的男人,灰黑色的西装衬出宽肩,领结松松懒懒地系着,露出一小片锁骨。镜头对准他,桃花眸勾出几许不耐烦。   他稍稍俯身,也不知跟身边的女孩儿说了什么,终是染上笑意。   裴颂辞本能就跟妖孽似的,笑起来更要命,满场都是少女粉的尖叫。   “大少爷太绝了!这套太像民国军|官了!”   “对云欢笑得也太犯规了吧!刚才看镜头都不愿意搭理我们!呜呜呜卑微妈妈粉。”   “……”   舞台上灯光突然暗下,镜头全然是黑沉的世界,琵琶铮铮声骤然入场。   明明是轻轻拨弄的几声旋律,在黑暗里却像是风雨欲来的杀气,厚重低沉的鼓点配合上琵琶,压抑得如同兵临城下。   明亮的光影劈开黑暗,猛烈的鼓点似是敲击在人心上,剑戟拔鞘而出的凌厉声掀起人声。   镜头定格,男人低沉又冰冷的声音进入。   “十八岁 被炽热灼烧的盛夏”   “困在大人对这世界的闲话”   “在深秋 满目红叶弥漫的画”   “忍住眼泪不敢往前的害怕”   “在凛冬废墟里掉落雪花”   “埋在渗入骨髓的寒冷之下”   男人嗓音声压十足,几句低吟走过季节更迭。追光灯落下,少女低垂着眼,纤细的手指拨弄琴弦,默契的配合,沉闷压抑的氛围始终不散。   有观众低声感叹。   “Trick的声音好绝,天生的音色流氓,偏偏这低音炮的叙事感还特别强!”   “这个曲真的好中国风啊!用琵琶塑造肃杀悲凉的气氛,偏偏这曲风听起来又十分大气,像是兵临城下之后,君主依然睥睨天下地运筹帷幄!好拽!”   “怎么感觉台上这么多设备?淦,Trick要用合成器了――”   镜头推动到少女指尖,临近高|潮,所有人屏息以待最华丽的部分出现,琵琶声却是渐渐落下。猝不及防,男人按下琴键,合成器的鼓点扣上沉重电音猛然敲击,叠加上兵忍交接――   黑云压城,真正地兵临城下。   “到底是谁 带给我的流言”   “带给我的偏见 带给我窒息的催眠”   “就算遍体鳞伤屈居一方”   “往前亦能抓住光”   “哪怕一无所有街头彷徨”   “风景亦是路途的表彰”   合成器的电子音效步步紧逼,琵琶压抑到极致,像是被所有乐声围剿。即将落幕地琵琶,翻起新的浪潮,凶猛地淹没嘈杂。   男人磁沉的烟酒嗓点燃高音,撕裂声顿时将又燃又炸的氛围推至顶峰。   “少年永远有扬帆起航的勇气”   “在最爱做梦的年纪”   “走过四季摆脱枷锁 肆无忌惮”   “让我奔向远方”   “最不用瞻前顾后的岁月承载”   “一腔孤勇陪我奔赴山海”   合成器的电子音和琵琶相伴至尾声,从威逼争论到和平共处,短短四分钟像是走过场荆棘满布的道路。   趁着少年尚在,不回头地走下去。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镜头定格在观众席上,捕捉到每一个因为歌曲震惊欢喜或是感动的情绪。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作曲吗?这么大架构,这么杂元素的编曲Trap居然在Live上不会乱!Trick永远的神!”   “地道的中国风,加入pop的元素,Trick一个人要负责唱还要负责最好几架合成器,从作品的创作到live到演唱,这是真的神仙。”   “有一说一,裴颂辞这个嗓子,全能制作人真不是假的。他的歌自己唱不好吗!就是老天赏饭吃啊!”   “没有人夸琵琶吗?我第一次知道琵琶和流行乐可以玩的这么精彩!今夜开始,一定有很多人去学琵琶!”   “云欢真的好绝,她一弹琵琶我就恋爱了!每次都能给人惊艳感,她是真的给我一种‘一腔孤勇奔赴山海’的坚定,这歌就是写给她的吧!”   “……”   舞台结束,云欢俯身鞠躬谢礼。   她原本以为这四分钟会很煎熬,却没想到进入表演状态后,转瞬即逝。   主持人在采访权威人士的评价和看法。   云欢视线急迫地扫过前排每一排观众席,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看,她给爷爷留的那排位置,没有人。   云欢垂着眸,演出过后的喜悦被扫得一干二净。   他没来听他们的音乐。   没来听她的梦。   主持人采访到慕蓝:“听说服化道都是鼓手小姐姐负责的,为什么会在这次选择学院风呢?”   慕蓝:“根据我们阿欢小宝贝的意见,Trap的起点在宁音,贴合这次歌曲主题。少年永远不缺扬帆起航的勇气,学院风最合适。”   “阿欢。”裴颂辞捏了下云欢的手,用眼神示意远方。   云欢不明所以,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老人在镜头看不见光影的地方,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的舞台。   以前,她总是在台下看爷爷演奏琵琶,老人气质绝佳,背脊挺得笔直,似乎只要有琵琶,岁月就未曾让他老去。   而今,角色互换。   她才意识到那个她敬仰且尊重着的爷爷,已经年迈。再也不同从前一般,能在频繁出现在他爱的舞台。   以前爷爷时常会一脸忧愁地问她,“现在的年轻人,到底为什么不爱听民乐?罢了,爷爷老了……阿欢,这把琵琶就靠你传承下去了。”   她总觉得爷爷不会老,他的琵琶会千古传世。   当时她也是这么说的:“爷爷不老,如果爷爷老了,这琵琶我拿命也会守下去。”   是。   她要守。   她会守。   以一腔孤勇,奔赴山海。   主持人问云欢,“最开始Trap是流行摇滚的风格,在越来越浮躁的世俗下,阿欢是怎么想到玩这个琵琶这个音乐风格的呢?”   “因为,我想做梦吧。”少女轻亮鹿眸里似是装载了星,“趁着我还荒唐,想梦一场――”   “世俗浮躁,国风不死。” 第73章 陷落浪漫[三更]   如采访的媒体将演奏厅的每一个出口堵死, 扫荡过Trap专有的休息室,前仆后继,试图捕捉到时下最火的热点。   休息室人去楼空。   记者焦急地问:“人呢!怎么没人?!”   他们在找的人,正在离宁音五百米不到的路边烧烤摊, 金黄的啤酒和腾升着热气的烧烤, 伴着欢声笑语, 回到Trap最年轻气盛的少年时。   白涂摘下口罩,总算感觉能喘口气了:“他们是疯了吗?哇, 感觉我自己要变成特工l 。”   慕蓝喝下大半瓶啤酒润嗓:“我之前一直没感觉,今天彻底明白这可怕的热度。那这么看,我们今天的舞台是成功的吧!”   今天来宁音的都是奔着舞台去的, Trap全队提前开溜,烧烤摊这人数也寥寥无几。   桌边的那桌女生手机声外放, 裴颂辞的嗓音太有辨识度, 不用听见内容他们都能辨认得出。   “呜呜呜怎么没有人说Trick唱歌这么好听, 自己出道当歌手吧!麻麻捧你出道!”   “啊啊啊这个眼神也太杀了, 这个曲也太绝了吧!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看!”   “怎么有这么牛逼还有才华的乐队啊!大气磅礴, 百折不弯地国风曲就是最拽的!”   “……”   Trap几个人眼神对视上, 很默契地噗嗤笑出声。   吴视举杯:“为我们的牛|逼干杯?”   啤酒瓶清脆地撞击,叮咚冒泡的酒沫浮出, 像振翅而飞的蝴蝶梦。   云欢也开心,唇还未碰到啤酒瓶, 就被准确地抽走。她偏头看向始作俑者, 嘟囔道:“干嘛?”   “你容易醉。”裴颂辞找老板拿了杯旺仔牛奶,“适合你。”   “……”   老板正巧送上一整排的旺仔,“我还以为你们以后就不来了, 看来这习惯没改啊!看得我都忍不住感叹下我的青春岁月。”   Trap每次表演完,固定都会到这儿吃烧烤。   少年经过名利洗涤,依然是最初的模样。   “得,您那拿着吉他泡妞还泡不到的苦情戏我们都听八百遍了。”白涂夸张地比了个八字出来。   “臭小子!”   周围哄笑一片。   云欢愤愤不平地咬着旺仔牛奶,低头在看信息。   她清楚看见,当时在舞台下,爷爷在对她笑了。   是很欣慰,看晚辈的笑。   舞台后Trap被围追堵截,她回到台下也没找到爷爷的身影。   叮咚一声,信息入框。   【爷爷:弹得什么破烂玩意儿。】   云欢咬着吸管的力道重了几分,眉头紧锁,心底翻涌起千百种不悦和烦躁。   她明明一点失误也没有,还超常发挥了!   第二声叮咚。   【爷爷:放假就回来!我不骂骂你,你都不知道怎么弹琵琶。】   这旺仔牛奶怎么甜得发腻。   喝得她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   裴颂辞原本在听他们插科打诨,手臂忽然被身边的小姑娘扯了一下,随即她柔软的身子贴了过来,像小猫蹭着似的撒娇。   他放轻声音哄:“怎么了?”   云欢闷着声:“都怪你。”   “嗯?”裴颂辞能感觉到湿润的衣角。   云欢顿了很久才说话,“旺仔牛奶太甜了,不好喝。”   她知道她在无理取闹。   “是怪我。”裴颂辞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小朋友想喝什么?”   云欢抬眸看他,憋了很多话想问“他会不会一直这么包容她的无理取闹”“他不会烦吗”,等撞进男人温柔的眸光。   像南汀静谧无声的海,波涛之下永远藏着万千温柔。   她突然知道答案了。   云欢笑了声:“算了,旺仔又不甜了。”   裴颂辞弯唇,磁沉的声线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行,小祖宗。”   慕蓝在网上冲浪,《街头音乐》是外网和国内的舞台同步直播,热搜上挂着#Trick 外网#。   点进去大部分转载的都是外网对这次浓重中国风编曲的评价,连带路人都夸文化输出好评。   裴颂辞本身就是在外网先火起来的作曲家,这波影响力带动得狠。   没过多久,有粉丝转载上裴颂辞的一段采访:【我不允许还有人没看过Trick这段采访,裴颂辞永远的神。】   慕蓝问:“队长,您么时候去接受的采访?”   “有吗?”云欢问。   “你们化妆的时候,”裴颂辞说起这事儿也有些不耐烦,“本来想去抽烟,被记者抓到了。”   “……”   云欢默默补了句:“该。”   “点开听听呗,他那魔鬼的采访风格,能说出个啥。”江易序说。   街音的综艺习惯用艺人采访来做ending,但国内和国外的结尾不同。《街头音乐》上最后一段的舞台采访是以云欢的话为结尾,外网直播的版本却是以裴颂辞的采访为结局。   外网是英文采访,各种麦克风都像要往他身上怼似的,闪光灯高频闪动,男人微垂着眉眼,光影将五官衬得更加立体精致。   记者在提问,男人在厌烦这高频闪动的摄像,回答问题全都是“嗯”“啊”“好”,一波采访杀手。   记者换了个采访路线,上来疯狂吹他的美貌,然后才问正事:“您在流行乐上取得的成就已是很多人不可及,为什么不继续前进,而是想到加入中国风元素来作曲呢?”   “如果今天这场表演失败,您没想过您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吗?请问为什么要这么冒险?”   这是live前的采访,当时还没上台,谁也不知道这首《做梦》会不会被骂得糊穿地心。   全英文的外国采访节目,他用中文回答。   男人接过麦克风,桃花眸映衬着细碎的光晕,似要比高速的闪光灯还要明亮。   “因为。”   “我想让这个世界都能看到,中国的音乐。”   这短短的十几秒的一句话,在网络这望不到边际的海洋里,滚起猛烈又汹涌的风暴。   弘大不着边际的路,也会有人一路狂奔。   他走在这条路上,从无到有。   还年少。   再荒唐的梦遮住眼睛,伸手也能抓住光。   /   酒过三巡。   慕蓝看见超话里有人发云老爷子的照片:“阿欢,你爷爷来了诶!他这是认同你的舞台了吧!”   云欢点头。   “从南汀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看你表演,爷爷也太好了吧。”慕蓝想到什么,垂下眸,“有的人,在北宁都过不来。”   云欢知道慕蓝说的是沈洵,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似乎只有慕蓝一个人在热恋。   她认真道:“阿蓝,不行就换,你不缺他。”   “我也想啊。”慕蓝仰头看着天,却没多说。   江易序皱着眉:“他又在忙?”   “嗯。”慕蓝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破坏气氛,笑着说,“我也挺忙的,没关系。”   “你忙个屁。”江易序没好气道,“傻子。”   “……”   慕蓝:“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谈恋爱就不会这么说了。”   江易序手上动作一顿,低声道:“傻子。”   “……”   路边的烧烤摊盘旋人间烟火气,桌上酒瓶子东倒西歪地。   “没酒了,我去拿点儿。”慕蓝起身往外走。   北宁的夜幕没有星星,望不到尽头的高楼矗立,往上看总能觉出自己在这座城市的渺小。   可怎么往前看,也这么难受。   隔着一条马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身影出现,西装革履边上带着位前凸后翘的漂亮姐姐。   他送她上车,任着她在他脸颊上留下吻。   慕蓝脚步驻扎进路边的地砖,盘根交错,连她的血液都要被冻结,这股冷意蔓延到神经末梢,进入骨髓。   北宁的四月天,竟然会比十二月的飞霜日都来得寒凉。   “不是去拿酒?”江易序走到她身边,他说话的音量没压低,熟悉的声线足够引起对面人的注意。   沈洵看过来,慕蓝直勾勾地盯着他,试图在他眼里找到一丝一毫的惊慌。   如她所愿,男人总是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慌乱。   慕蓝面无表情,只剩掩藏不住在发抖的声音暴露她的情绪,“看见条狗,被吓到了。”   “什么?”江易序第一反应去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确认完好无事之后才松了口气,“没事?”   “我只是在想,是狗看见我吓得比较厉害,还是我看见狗吓得厉害。”慕蓝对上沈洵的视线,指尖嵌进掌心,“沈洵,你被我吓到了吗?”   沈洵走过来,想去牵她的手:“阿蓝,你听我解释……”   解释?   要解释什么?   慕蓝脑海里闪过无数他们之间曾经的甜言蜜语,他赠予她的温暖和她憧憬的未来,似乎他所有的计划里都有她。   她把最干净的少女心奉上,珍藏着他给的甜。   而现在呢。   美好的幻想被恶心黏糊的屎沾上,彻底暴露,甜蜜的糖竟然全是恶臭。   她在扮演的,原来也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慕蓝手上的动作忍不住发颤,鸡皮疙瘩张牙舞爪地竖起,她从头到脚被压抑而炽热的怒气碾压着,一动不能动。   江易序拦住那住那只恶心的手,动作极快,拳头顶在沈洵的胃上,力道之大直接让人弯了腰。   他们这群混过来的少爷,下手着实是快准狠,沈洵斯文挂压根无还手之力。   慕蓝视线是虚焦的,她只能听见江易序压着火,还一下下往下揍的声音。   “偷吃还知道擦嘴,你不知道擦口红印?”   “……”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大,白涂第一个反应过来出来拦人,废了老半天劲才按住神经状态的江易序。   他怒斥:“你他妈疯了?你知道你现在的流量被人拍到街头打架会被怎么说吗?”   江易序结结实实地踹在沈洵的肩上:“我知道个屁。”   “……”   这场面混乱得一批,白涂和吴视匆忙压住场子。   云欢在旁边安慰慕蓝,“手怎么这么凉,没事吧?”   慕蓝眸光空洞,一句话都没说。   “阿涂,松手。”裴颂辞淡声道。   “可是他――”   裴颂辞:“松开。”   白涂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虽然我知道喝多了上头,但咱们都保持点冷静好吗!”   裴颂辞半蹲下|身,修长地指尖捏住沈洵的下巴,那抹鲜艳的口红印暴露在空气里。   看见慕蓝的神情,再看见沈洵的口红印,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白涂第一个没忍住,上去踹了脚沈洵,“阿蓝对你还不够好?你他妈是畜生?!”   “北宁多得是像你这样想往上爬的畜生,”裴颂辞声音低沉,像是一池搅不乱的深水,处处透着寒凉,“想知道会怎么处理吗?”   男人弯着眉眼,迸发出的压迫感却让人不寒而栗。   “把赏给你的东西,扔掉。”   /   《街头音乐》已综艺下线四个月,《做梦》持续霸榜各大音乐榜单,翻唱的版本层出不穷,音源甚至打破裴颂辞在各国iTunes音乐榜上的最高纪录。   作品给整个乐队都带来热度,议论声不止。他们却像没事人一样,该上课上课,该蹦迪蹦迪,圈内该有物料是一个不放,全靠着路人偶遇,学校的自来水。   为此,Trap被戏称为最佛系的艺人。   慕蓝对沈洵的事情只字不提,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   那天在云欢的庆生趴上,慕蓝喝上头姐妹眼泪和渣男横飞宣泄了一晚上,最后是被江易序送回去的。   第二天慕蓝和她痛骂一顿江易序。   “你说江易序是不是傻|逼?他能不能懂得什么叫做被绿和失恋?我顶着这么一大片青青草原,他还念我。难道我不想找绝世罕见的好男人谈恋爱吗?以为全天下男人都是裴颂辞啊?”   “我知道沈洵是个渣,我和他断得一干二净。”慕蓝骂到最后,声音哽咽,“我他妈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又做错了什么?”   云欢等慕蓝发泄完,温声说:“别把错算到自己头上,是渣男傻|逼。”   慕蓝听到这一声破涕为笑:“你再骂一遍,我第一次听你骂脏话。”   “……”   云欢按着慕蓝的要求重新骂了遍,慕蓝乐此不彼地喊再来一次。   听到最后,慕蓝笑着说:“阿欢,我也觉得我挺傻逼的。你说是不是我这性子太垃圾了,才没有人喜欢我?”   女孩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轻松,却像刀刃划在人心上。   “长大了之后发现,世界好残酷。”慕蓝说。   云欢记得最初看见慕蓝的时候,女孩明艳动人,像是永不会掉落的太阳花,向着朝阳满是活力。   人总是在跌跌撞撞的路上,摔倒、质疑自己,再成长。   有些疤划下容易,愈合难。   于是他们告诉自己,还要站起来往前走,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意地哭闹,隐藏起自己的情绪,笑着面对人群。   这是成长该付出的代价。   云欢:“我喜欢不长大的你,率性自由、不去在乎旁人的眼光。阿蓝,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好。”   “是吗?”   “嗯。”云欢说,“我们都不要长大吧。”   在这充满棱角的路上,保持几分少年气。   永远肆无忌惮,不知所谓。   /   大二,云欢开始跟学校的乐团固定演奏,她的重心还是放在民乐上,偶尔上个音综演奏琵琶,粉丝还有物料可寻。   裴颂辞毕业,平常都在录音室,各大节目邀约一缕拒绝,掉马和不掉马压根没区别,他强烈拒绝在镜头前露脸。   于是跟往年一样,年末的音乐颁奖典礼次次都有奖项是给他的,次次都是公司的人代领。   唯一的物料是等走运的人拍到,裴大少爷来接接云欢上学放学。粉丝纷纷跑到云欢微博底下催裴颂辞营业。   云欢看着这些微博生出些笑意。   当年她追Trick的时候也是这么卑微的。   说是这么说,他们两在网上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还总有人爆出他们分手的八卦,说的一个比一个真。   慕蓝还转发给她过:“呜呜呜这个帖子写得太好了,我们阿欢怎么这么惨,裴少也太渣了吧!如果裴少整天在朋友圈秀恩爱,连一瓶你给的矿泉水都要秀!我就真信了!”   “……”   上次的连环翻车扒马甲事件,云欢很少再玩微博,想了想还是转发上音乐庆典,简短道:【他会来。】   两个小时,万年不营业的Trick转发她的微博。   【她是我的颁奖嘉宾。】   这一年来的分手传闻再次不攻而破。   “哇塞云欢和Trick是神仙吧!这个是外网的颁奖典礼,含金量超级无敌高啊!压根就没有几个国人入围!这也太张脸了吧!!”   “到底是谁整天造谣他们分手的?Trick就差写清楚了‘要不是她来我压根装都不愿意装’!真情侣也太好磕了!”   “Trick真的永远给云欢明目张胆的偏爱,图片看见了吗,无论什么时候他眼睛里都是她!还有星星!”   “呜呜呜神仙爱情什么时候轮到我!”   “……”   这次是国外平台最盛大的音乐颁奖,云欢作为受邀嘉宾上台演奏琵琶,能在外国舞台正式表演民乐,这样的机会太值得珍惜了。   但节目也会来事,同时给她安排下颁奖嘉宾的角色。接下通告之后,裴颂辞来问她要想给哪个男艺人颁奖之后,强行决定去领奖。   颁奖当日,全程直播,同步到国内开启弹幕互动,从红毯开始就有人把#Trick 红毯#、#云欢红毯造型#刷上热搜。   云欢穿着独家造型师・慕蓝挑选的白色玫瑰纱裙,娇艳欲滴的玫瑰从腰身盛开到裙摆,细小的花瓣含苞待放,乌黑的发丝上缀着玫瑰花冠,少女嫣然一笑,似是从花园中掉落人间的花精灵。   “我天,今天阿欢是什么盛世美颜,美到不能呼吸!”   “我从很久以前就想问了!到底是哪个cody给云欢做造型的?一套比一套美,这气质太绝了。”   “就阿欢这颜值!谁能不羡慕裴颂辞!!”   “……”   裴颂辞一身黑色习西装,宽肩窄腰,从镜头里看更显优异的头身比,满屏都是腿。白衬衫松懒地开着两个纽扣,领带随性地缀着,浓颜系的野性扑拥而来,慵懒又不羁。   云欢穿着高跟鞋,走得缓慢,裴颂辞扶着她的手,随着她的步调走。   裴颂辞问:“能抱你吗?”   “……?”云欢眨巴着眼睛,抬眸看他,“哥哥,这在走红毯诶。”   “抱也算走。”裴颂辞皱了下眉,“怕你摔。”   “走慢点不会的,我又不是小朋友。”   裴颂辞拖长语调,逗着她玩儿,“是吗,小朋友。”   “……”   弹幕又开始疯狂闪过。   “这俩是什么神仙,最沉暗的黑色碰上最清雅的白,偏偏站在一起还这么相配!”   “有没有会唇语的姐妹来分析下他们在说什么,这是我vip不能听的吗?怎么走红毯还谈恋爱呢呜呜呜。”   “真的,有云欢在的地方,Trick压根看不到别人。满眼都是她!”   这红毯走得云欢很煎熬,在室外,一月底的北宁实在是冷。然而娱圈的女艺人还得自带抗冻体质,云欢打了个寒颤。   身边传来O@动静,裴颂辞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还冷?”   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味缠上她今天的玫瑰味香水,逐渐交融。   主持人正在调侃来访艺人,镜头正巧给到裴颂辞披外套的那刻。   “哇,这一瞬间我都分不清楚我是来主持的还是来吃狗粮的!发糖了发糖了,他们也太甜了!”   云欢耳尖慢慢红起来,下意识往裴颂辞的身边躲。   男人握着她的掌心,轻笑了声,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   “这就算甜了?”   “……”   真是在哪儿都不忘骚一波。   云欢等他屏幕上的镜头一走,才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以示提醒。   裴颂辞靠近到她耳畔,气息若有若无地撩着,勾着坏。   “阿欢,我也想吃糖。”   “……?”云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说,“礼服没有口袋,没有糖。”   “有。”   云欢怔住几秒,他凑得愈加近,吻在她的脸侧,小梨涡的位置落下温热的触感。   镜头还在前方游走,颁奖典礼照常进行,嘉宾席在热烈地鼓掌。   他们在人山人海中倾诉浪漫。   云欢后知后觉地脸红,男人磁沉的声线萦绕过耳侧,带着些笑意。   “很甜。”   “……”   裴颂辞能拿的奖太多,他们放到大轴登场。   云欢作为颁奖嘉宾要提前上台宣布奖项,纱裙高跟确实不方便,她刚起身就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他温热的掌心牵住她的手腕。   裴颂辞:“路不好走,我陪你。”   只是这一句话,在云欢脑海里闪过很多细碎的画面。   那次在烧烤摊前喝醉,伴着那首《那些你很冒险的梦》,他跟她说:“你护着他们的信仰,我陪你疯一场。”   跌跌撞撞至今,每一步路都不好走,他却依旧陪她走到了底。   他成为她的梦,变成她的光,守着她的路。   她何其有幸,能遇见他。   主持人:“有请颁奖嘉宾云欢来为我们介绍‘最佳年度歌曲’奖项的获得者!”   云欢独自上台宣讲,烫金的冰凉信封熨烫在掌心,为了氛围播放的bgm鼓点紧凑,即便她知道结果,依旧忍不住紧张。   弹幕互动。   “我的天我好紧张,这个奖项入围的只有大佬吧,前几年Trick还陪跑了。今年能不能冲一波,就看现在了!”   “《做梦》永远的神!给我冲!拿下这个最佳年度歌曲,给我们China pop长长脸!!”   “……”   云欢手有些抖,在终于看清那行字后,她弯唇笑了笑,似是玫瑰园娇艳欲滴的花。   “恭喜最佳年度歌曲奖项获得者――Trick,恭喜!”   弹幕顿时占满屏幕。   “裴颂辞牛|逼!恭喜获得最佳年度歌曲!成为第一位斩获最佳年度歌曲的中国人!恭喜TRrick!!”   “Trick拿下最有含金量的奖!云欢表演镜头的时候,他们reaction都在夸琵琶好!真的太长脸了啊啊啊!”   “呜呜呜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时候,我只想说榜一和偶像的爱情太香了。‘我终于跟上你的脚步,和你站在一个舞台上’。”   裴颂辞站上领奖台,颀长的身影在追光灯下,微垂着眼眸,带着些漫不经心地勾人劲。   云欢把奖杯递交到他手,他们掌心交握,温暖的热度蔓延在皮肤上,礼仪性的握手。   她弯着唇,“恭喜呀,Trick。”   裴颂辞眉眼慢慢有了笑意。   颁奖完是裴颂辞的获奖感言,他前半段采用英文,照例感谢公司等官方模板。   场上突然安静一片,原本在发言的裴颂辞,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云欢看见他眼底的光,比追光灯都来得明亮。   他用中文,字音清晰:   “最后和最重要的感言,感谢我的女孩儿――”   裴颂辞看向她的眉眼勾起无边温柔,像掉落在海绵上的月光,深情且浪漫。   “我所有荣誉,都属于你。”   /   我总有场荒唐梦。   在深海波澜下寻找浪漫,潜入碧蓝海面,与看不清前路和窒息为伍。   我听见珊瑚嘲笑我的不自量力,我看见暗淡下的星芒,拖着我遍体鳞伤的肢体,我犹豫着往前和后退的信仰。   直至我遇见你――   沉闷地海面卷起雷雨,狭小又沉暗的路出现光亮,你携带风月而来。   我开始相信,伸手亦能触摸天光。   而你,你成了我至死不渝的浪漫。   【正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