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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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太监,活儿丢得久了,连说话都不成人样。
  “明白。”我应声咚咚咚磕头。
  不知道磕了多少个,我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将头砸在地上。
  在宫里,疼痛和尊严是上层人才有的特权,对于我这样随随便便就可以被贵人们碾死的蝼蚁来说,疼痛和尊严都是奢侈的东西。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活下去,任何东西我都能付出,都能舍弃。
  我还得等到十五岁封王的那一天,带着娘亲离开皇宫。
  二皇兄似乎在笑,但我听不清了,北风扭曲了他的笑声,像是哭号,在我磕了一会头之后,他就放我走了。
  头上好像流血了,我摸摸额头,摸到一片凹凸不平的血痂。娘亲看了我也不说什么话,只拿出饭菜来让我吃了,把我身上擦干净,让我到寝殿睡觉。
  我知道,她一定在背着我偷偷哭。
  这样的生活,不都习以为常了吗?
  在江南的时候,娘亲是秦淮河边的姐儿,要靠皮肉生意来养活我们二人。我们都觉得那样的生活很痛苦,她时常念着多年前接待过的一位贵人,说我是贵人的孩子,贵人会回来接我们去过好日子。
  贵人确实来接我们了,但是在冷宫里受人欺负的日子,难道就比以前幸福吗?
  人生这种东西,在哪里都是痛苦的。
  我翻身,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沉静如不惊的深渊,仿佛承载着千年的不见天日的欲望。
  “被打了?”他右手支肘侧躺在床内侧。
  灯已熄灭,凭借着窗纸间隐隐偷过来的月光和雪光,能勉强看清他俊美的轮廓和煜煜生辉的双眼。
  “不是被打的。”我缩在被子里小声回答。
  “那就是自己弄的?”他嗤笑,“你真没用,二皇子那种草包都能踩到你头上。”
  我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睛。
  “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你要是当上皇帝,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不考虑。”我摇头,“您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当皇帝呢?”
  “您是龙神,本来就尊贵无比,没必要屈尊降贵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管我有没有夺嫡之心,我都不可能当上皇帝。四个皇兄都有势力支持,各有所长,我不过是一个烟花柳巷出来的孩子,到现在都有人怀疑我是不是龙种,怎么去争那个位置?”
  “你既然知道我是龙神,”他坐起身来俯视我,“就该知道我可以选择谁做天子。你们凡人不都说皇帝是真龙吗?有我这个真龙保驾护航,你怕什么?”
  “您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杨佑只想当一个闲散王爷,您不如去找四位皇兄。”
  我虽然不聪明,但牢牢记得一点,也是这一点让我从这吃人的宫里活到了现在――
  千万不要试图占有那些自己配不上的东西,因为配不上的东西就是配不上。
  “罢了,”他长叹一口气,“你到宫里才两个月,还不懂得宫里的规则,也许有一天你懂了就会来找我了。这宫里头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你想做一只吃草的兔子,却不知这里都是嗜血的猛兽。”
  他化成轻烟消散。
  我一直觉得神明是又神又明的,直到遇见这位自称敖宸的龙神,我才知道神也有瞎眼的时候。
  不然他怎么老是想让我当皇帝?
  我第一次见到敖宸,是在皇宫的一个不知名的水池。
  皇宫里处处都是假山花园,没有一处不是雕梁画栋,华丽大气,精雕细琢。随意停驻便可看到美丽而诗意的景观,连名字也透着天家的威仪与底蕴。
  昆仑湖,苏州街……都是我以前从未听过看过,更从来想象不出的豪奢。
  那时我还是个刚刚从妓院里出来的孩子,浑身上下透着与皇宫格格不入的粗野和俗气,连吃饭惯用的金银筷子都不舍得用来夹菜,桌上盛饭的玉碗也不敢拿起来。
  为此,宫人还经常在背地里笑话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子。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皇宫就是一个雕栏玉砌的囚笼,把我和娘亲都关在了这里。
  这里只有一个主人――那个独一无二高高在上的皇帝,我的父皇。
  我们都是他养的宠物,只有讨到了他的欢心才会有更好的地位和待遇。
  主人的心神都是有限的,于是为了他那有限的欢心,宫里的宠物们都要争个头破血流。
  在江南,我被别人叫做没爹的野孩子。到了宫里,回到了父亲身边,我虽然成了皇子,却变成了一条狗。
  靠着摇尾乞怜获取主人的欢心。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做一条高贵的狗,还不如去秦淮河边做一个船夫。
  或许被关着的只有我一个人,娘亲甘愿做囚笼里的金丝雀,吃好的穿好的,还有无数下人前后呼应,跟在贵人身边,金丝雀也仿佛有了很高的地位。
  秦淮河上的姑娘姐姐们,不管是艳丽色气的歌姬,还是神妃仙子的文雅名妓,她们所学所用,所思所想,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安稳的囚笼。
  我没有立场指责母亲。
  无论是她在声色犬马中度过的前半生,还是她将在宫墙中度过的后半生。
  甚至于我可以为了她,为了我们,去强颜欢笑地乞求皇帝的垂怜。
  虽然我感觉我身上没什么东西是皇帝喜欢的。
  或许有一身皮囊?我总是听见他夸我长得好看,可是宫里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