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遗忘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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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况且,有时她整个晚上一声不吭。或者,有时她用冷淡的语气叫樊·贝维去替她买包香烟,似乎要支开他,也要支开我似的。不过,渐渐地我习惯于她的沉默和冷淡。
那天,正当樊·贝维走下地铁的台阶时,我想她也许后悔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一道出发。我们没有回南岸去,而是沿着市政厅码头走去。她沉默不语,我等候着她随时向我道别。但没有,她继续在我的身旁走着。
雾飘浮在塞纳河和码头的上方。雅克丽娜穿着一件太单薄的皮上装,大概冻得麻木了。我们沿着斯德岛末端的大主教广场漫步,她突然被阵咳呛住,等她终于缓过气来,我对她说:她应该去喝点热东西,于是我们走进但丁街的咖啡馆里。
黄昏,咖啡馆里总是一片喧哗声。在电动弹子台前站着两个身影,不过雅克丽娜无心玩游戏。我为她叫了一杯掺热糖水的烈酒,她皱着眉头喝下,好像喝的是毒药一般。我对她说:“您不该穿着这样单薄的衣服出门。”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还是无法用“你”来称呼她,因为她总是在她和我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们坐在一张靠里面的桌子旁,离弹子台不远。她俯下头对我说:她感到身体不适,所以没有陪樊·贝维出门。她的声音很低,我贴过脸去听她的话,我们的额头几乎碰在一起。她告诉我一个秘密:冬天一结束,她想离开巴黎,但去哪里呢?
“去马略卡……”
我回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她寄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马略卡。
“要是明天我们就能出发该多好啊……”
突然她脸色苍白,我们的邻桌竟把胳膊肘倚在我们的桌沿,他仿佛没有见到我们似的,滔滔不绝地和他对面的人在聊天。雅克丽娜逃到长凳的另一端坐下。听见电动弹子器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我心里阵阵作紧。
我也一样,心里在幻想:当人行道上的雪化的时候,我将穿着旧便鞋轻装出发。
“为什么要等到冬天结束?”我问她。
她朝我笑了笑。
“首先我们得有些积蓄。”
她点了支烟,又咳起来。她抽得太多了,总是抽那种味道略淡的、金黄色的烟叶制成的法国香烟。
“您光卖书,我们是无法有积蓄的。”
我很高兴听到她说“我们”两个字,似乎从今以后,她和我,为了将来,我们的命运连在一起。
“说不定,热拉会从弗日雷索和迪耶普带来许多钱。”我对她说。
她耸了耸肩。
“我们玩这种赌法已有半年,但没有给我们带来多少钱。”
她好像不相信这种在“中五周围”下双倍赌注的赌法。
“您认识热拉已很久了吗?”
“是的……我们是在巴黎郊区的阿提蒙相识的……”
她平静的目光直射我的眼睛,大概她想让我知道:关于这个话题,不便多问。
“那么说,您是阿提蒙人吗?”
“是的。”
我想起这个城市的名字,离阿布隆不远,那里住着我的一位朋友。他经常借他父母的车子,晚上带我去奥利。我们上电影院,进机场的一家酒吧间。我们待在那里很迟,听着广播里播放飞机到达和起飞去远方的消息。随后,我们在候机大厅里闲逛。深夜,他用车子送我回巴黎,途中,我们不走高速公路,而是绕新城王、阿提蒙和南郊的几座小城……那时候,我很可能和雅克丽娜擦面而过。
“您到过很多地方旅游吗?”
一提起这个问题,一场乏味的对话又会变得活跃起来,我故意用一种淡淡的口气问她。
“谈不上旅游,”她答道,“不过,要是我们现在能弄到一笔钱……”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似乎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周围一片嘈杂声,很难听清楚。我俯身靠近她,我们的双额又快碰在一起了。
“热拉和我,我们认识一位写小说的美国人……他住在马略卡……他将替我们在那儿找一座房子……我们是在码头上的英语书店里遇识这个人的。”
我常去那个书店,它就像个迷宫,里面挂着卷轴,隔成一个个小间,顾客可独自在小间里读书。他们都从远处来此购书。书店关得很晚。我曾经在那儿买了托施尼什丛书的几本小说,试着再把它们卖出。露天的书架旁还放着椅子,甚至放着长沙发,就像咖啡馆前的露天座。从这里,可望见巴黎圣母院。然而,刚刚跨过书店的门槛,人们就好像身处阿姆斯特丹或旧金山。
这么说,她去奥德翁寄的信是寄给这位“写小说的美国人……”“他叫什么?我也许读过他的书……”
“威廉·麦克吉文……”
不,我不认识这个麦克吉文,她又点了一支烟,她咳了起来,脸色总是一样苍白。
“我大概感冒了。”她说。
“您该再喝一杯掺糖的烈酒。”
“不,谢谢!”
她蓦地神情不安。
“我希望热拉一切顺利……”
“我也希望……”
“热拉不在时,我总是心情不安……”
她说到“热拉”的名字时,拖长音节,口气很柔和。当然,尽管有时她冷淡地对待他,但在大街上她总是紧拽他的胳膊;我们坐在但丁咖啡馆的桌子旁,她常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天下午,我敲他们的门,她叫我自己推门进去,我见他们俩躺在窗沿的一张狭床上。
“我无法离开热拉……”
她脱口而出说了这句话,仿佛在自言自语,忘记了我在旁。突然间,我成为了多余的人。也许最好让她一人静一静。正当我找借口要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