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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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尔先生亲启,速件”。
从橡皮圈底下拿出信后,尼基将它背着灯光看。但信封不是透明的,一点影子也看不出。他用食指和大拇指探了探,里面似乎有张薄薄的纸,最多也不会超过两张。“斯科特·布莱尔先生已经承诺要慎重出版它……请立即送到斯科特·布莱尔先生手中。务必要交给斯科特·布莱尔先生本人……这是一项基于信任的礼物。”这段话又浮现脑海。
“她也信任我。”他如此想着,并将信封翻了过来,背面是空的。
这信封背面什么也没写。由于尼基坚持不偷窥别人信件的原则,所以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他再次打开了他的公文包,从放置文具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普通的牛皮封套。封盖上很平整地印着“尼基·蓝道私人用笺”几个字。他将褐色信封塞进去,然后将封套封牢,在上面潦草地写上“巴雷”,再把它塞进了标着“交际”的那个夹层。这个夹层里装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陌生人塞给他的名片,以及记载着他曾经答应别人完成的奇怪差使的记事单子,诸如某出版公司的一位女士拜托他代购派克钢笔的卡式墨水管,或是文化部的官员请他为其侄子买一件史努比T恤,以及这位在“十月”出版公司任职、在他收摊时赶巧出现的女人……
尼基这么做,是因为他天生的警觉性告诉他,要把这信封放得离那些笔记本越远越好。如果那些笔记本会给他惹上麻烦,那么他更应当避免让人家因为有这笔记本而联想到那封信,反之亦然。这一点他是完全正确的,即使个中最有经验的老手也不能否认。
弄好了这一切之后,他才拿起那三本笔记,拿掉橡皮圈,一边还竖起耳朵来听听到底有没有人在走廊上走动。三本脏兮兮的俄制笔记本,他想着。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慢慢地翻开。整本笔记用的是粗糙的厚纸板做封面,封皮都快磨烂了,两百二十四页四开大的低级纸张。如果蓝道没有记错,在他从前卖文具的日子里,这些差不多是任何一家好文具店里只要零售价二十个“戈比”3就可买到的,哪还像得等货运到了,又得在良辰吉日排对了队,才能买到的笔记本。
最后,他打开了这本笔记,看了第一页。
“她疯了!”他想着,强忍着心中厌恶。
“她落到一个疯子手里了,可怜!”
像是毫无意义的涂鸦及一个精神错乱的人用绘图笔蘸着鲜红墨水横七竖八的乱画,满纸都是毫无章法的笔迹,字上头又斜斜盖着字,活像是大夫的处方写乱了,纸上密密麻麻画满了愚蠢的惊叹号,字句下画重点线。有些是用西里尔文写的,有些是用英文写的。“造物主创造众造物主。”他用英文读了出来。“是。不是。非是。”接下来又突然冒出一堆法文,写的是荒诞的战争和战争的荒诞,然后又是一堆鬼画符了。“真谢谢你!”他想着,又把笔记本翻到了另一页,接着又翻了一页,两页都是满满的荒唐之言,甚至连空白都没有。“花了七十年摧毁了人民的意志,我们不可能希望它骤然之间就复苏而拯救我们。”他读道。这是一段引言?抑或是一段梦话?谁也不知道。文中提及一些作家、俄文、拉丁文和欧洲语文。论及的尽是尼采、卡夫卡以及一大堆人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更不用说是去读了。这里又提到战争,这回是用英文写的:“老的宣战,年轻的打仗,但今天连婴孩带老人都加入战争。”他又翻到另一页,除了一块圆形的污点以外,什么都没有。他把那本笔记拿到鼻子边嗅了嗅。酒,好臭,他嫌恶地想,像酿酒厂的臭味儿!无怪乎这人会和巴雷凑成对。又翻了一下,发现有一页折页,上面写着歇斯底里的宣传口号:

——我们最大的进步是在落后!
——苏维埃的麻木是世界上最进步的!
——我们的落后是我们最大的军事机密!
——如果我们连自己的意图及能力都不清楚,又如何能清楚你们的?
——真正的敌人是我们自己的无能。

下一页是一首诗,几句鬼才知道从什么地方抄来的话:

曲折弯转,
何处去?
是去或来?
蛇行痕迹?

尼基这会儿再也读不下去了。他愤愤地走到窗口,底下是一个阴暗的中庭,地上堆满了垃圾,无人清理。
“哈瑞!我想这人准是一位思潮如泉涌的文字艺术家,是一位长发披肩、沉迷于迷幻药、放荡成性的天才,而她呢!也昏了头,为他牺牲自己,他们那种人都是这样的。”
她很幸运,因为房间里找不到莫斯科市的电话号码簿,否则他真要打电话臭骂她一顿。
为了要再平添几分怒气,他又拾起了第二本笔记,指头蘸了点口水,带着轻视的眼光一页页翻了过去。猛然之间,他翻看到了一些图形,顿时脑海呈现一片短暂的空白,好像电影突然中断,银幕上呈现一片白光的景象一样。此时,他诅咒自己为什么会生为一个性急又冲动的斯拉夫人,而非冷静平稳的英国人。他又往床上坐了下来,不过这一次是慢慢地坐,就好像床上有人躺着,一个因他贸然谴责而受到伤害的人。
如果撇开文学不谈,尼基对与技术有关的事情倒是极感兴趣。即使看不懂文字部分,他还是可以整天抱着几张数学公式仍兴味盎然。就像他第一眼看到卡佳,就知道眼前是个高雅出众的女人一样,他一眼就认出这些图形非出自凡人之手。它们不是用尺画出来的,而是真的图形。虽是随意的描绘,但画的东西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