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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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是爱戏之人。”
  “且爱,且不爱。”
  “怎么说?”
  “学戏十余载,要说无情,断不可能。然而可恨我这生,除此之外,一无所长。”
  萧瑜摇头失笑:“一生太长,别太早下定数,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况且这世道纷乱,人心浮躁,一生只将一件事做好,也是真情真性的痴人。”
  梁瑾转过头来,望向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就像能直望进人心底:
  “二小姐真这么想?”
  他的目光灼灼,若有实质,萧瑜觉得自己似乎被烫了一下,分神一瞬,然后点头:
  “当然。”
  只见他眉目温柔,缓缓荡起了一抹浅笑,料峭三月,也似春风拂面。
  “梁瑾多谢二小姐提点。”
  天色渐晚,转眼暮色四合,车子拉到胡同口停下来,小路狭窄,雪化得一地泥泞,车夫不好往里走。
  “没关系,就在这里吧。”
  梁瑾下了车,又回身对萧瑜说:
  “二小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萧瑜看着他快步走进了胡同里,不知所为,只能干坐在车上等着。
  这一片七拐八拐,院连院,房挨房,住得尽是些穷苦人家,也没盏路灯,只有家家窗子里透出点点烛火,缕缕炊烟,隐隐约约小孩儿哭闹声,老人唱戏声,男人女人说话声,混合着百家饭香,一片人间烟火。
  等了一会儿,只听胡同里传来匆匆脚步声,到近些又停了,少顿片刻,梁瑾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
  “天黑路暗,二小姐小心些。”
  萧瑜接过那盏白底描红的灯笼,借着火光不经意看见梁瑾的袍脚上溅着星星点点的泥点子。
  她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那日泰升戏楼,云老板为何独独来敬了我的酒?”
  “因为......”梁瑾笑了一下,“红尘滚滚,知音难觅,二小姐是梁瑾知己。”
  “彼时素不相识,何谈知己?”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萧瑜沉默了一下,忽而笑了:“好,好个倾盖如故。”
  车夫拉着萧瑜渐行渐远,要拐弯时,萧瑜回头看了一眼,依稀见那身影还立在胡同口,如松似竹,玉山巍峨。
  垂眸打量这盏灯笼,白纸糊的罩子,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朵花样,不是旁的,正是牡丹。
  那折子戏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却不知是真不是真?
  ......
  是夜,上海法租界的霍公馆内衣香鬓影,灯火辉煌。
  今晚是霍家大老爷的寿宴,霍成宣作风不及三弟霍成宏张扬奢侈,只宴请了些亲厚至交,生意伙伴,可宴上仍是宾客云集,人流如织。无论达官显贵,还是洋人公使,人人上赶着来巴结着这沪上第一豪门。
  而今日宴会上,多了不少世家小姐,豪门千金,盛容华服,珠光宝气。只因霍成宣的独子月余前从美国留学归来,听闻其一表人才,尚未婚配,早就搅乱了一池芳心。
  “锦宁如今可谓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方才那牛家姐妹粘在你左右,走都不肯走。告诉三叔,你今日可有看中的人啊?”霍三爷霍成宏打趣道:“薛小姐?王小姐?亦或是...台上那个冲你搔首弄姿的当红/歌星?”
  霍锦宁似笑非笑:“三叔说笑了,我算什么年少有为?本以为学成归来继承祖父实业救国遗志,可如今父亲连公司事务都不准我参与,整日里游手好闲罢了。”
  “哦?还有这档事?那可真就是大哥的不对了,大哥就你一个儿子,日后这他偌大基业,可不就是你一个人的,何不早早让你出来锻炼?”
  霍锦宁看着不远处迎面来人,轻声玩味道:
  “或许,是介意后声夺人吧。”
  霍成宏亦回头看去,二人默契收声。
  霍锦宁换了表情,恭敬唤了声:
  “父亲。”
  今晚寿宴的主角霍成宣同续弦妻子柳氏走了过来,他现今半百之年,却是保养得当,鬓无白发,身材也不曾走样,一眼望去似乎正当壮年。唯有惯常笑着的双眼中,藏着的精明狠戾,能叫人一窥端倪。
  “你瞧瞧,正说着大哥他就来了。”霍成宏笑道,“人说虎父无犬子,我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可比不上锦宁出息。大哥,如今锦宁这番学成归来,你可是能好好享享清福了。”
  霍成宣皮笑肉不笑道:“老三言之差异,锦宁不过毛头小子,经验尚浅,年轻人总是要杀杀傲气,急功近利可不是什么好事。”
  霍锦宁虽是霍老爷子生前最中意的孙辈,可霍成宣对这独子不喜,不是什么秘密。据说他最属意的是原配所生长子,长子夭折,他三日三夜不曾合眼,那是这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唯一一次真情流露。
  “也是,锦宁到底年纪太小了些,若是锦安还在......”霍成宣状若不经意的提起,见霍成宣脸色微变,又急忙佯作失言,笑得无心:“你瞧瞧,我怎么又提起了大哥的伤心事。”
  霍家兄弟不和,同样不是什么秘密。霍老爷子尚在世之时,兄弟几人已是明争暗斗,而霍熙怀过世之后,子女更是为了争夺家产撕破脸皮。
  霍家四子,霍二爷罹患重病,于前年去南洋静养,退出了家族纷争。霍四爷与霍成宣一母同胞,故而同气连枝,与霍成宏针锋相对,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