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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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的小男孩似乎也不在家。
  顾浩想了想,打开门,走了出去。
  对门的女孩已经两天没来吃煎蛋了。
  楼下有一个凉亭,水泥板搭制,里面还有同样是水泥材质的圆桌和长凳。顾浩沿着潮湿的红砖甬道,慢慢地向凉亭走去。他挑了一张还算干燥的凳子坐下,把茶杯和报纸放在圆桌上,又从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一一摆好。
  这算是退休老头的标准装备吧?
  顾浩苦笑着摇摇头。他还不能完全适应退休后的生活,突然多出来的大把时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一生未婚,更谈不上有子女。顾浩不能像其他老伙计那样在家里含饴弄孙,也没有什么书法、跳舞、钓鱼之类的爱好,唯一能做的就是喝喝茶、看看报、睡睡觉。屈指一算,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快半年了。如果未来的日子都要这样过,顾浩觉得自己肯定忍受不了。
  小区里开始人声鼎沸起来,多数是骑车上班的玻璃纤维厂职工。有相识的,就跟这位前保卫科长打个招呼。
  「顾科长,出来溜达溜达?」
  「顾科长,吃了吗?」
  「老顾,退休了,自在吧?」
  …………
  顾浩嘴里应着,眼睛盯着那些飞驰的车轮和忙碌的身影,心说我自在个屁,老子闲得都快长毛了。
  上班早高峰过后,小区里又沉寂下来,甬路上变得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人经过,也是带着孩子的老头老太们,个个安静又笨拙。顾浩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承认自己也是其中一分子,并且早晚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点燃一支烟,拿起还没看完的报纸,耐心地读下去。
  国家领导人出访欧洲。AC米兰继续领跑意甲积分榜。本市工会组织老年秧歌队参加文艺会演。昨夜暴雨导致文化广场东侧草坪出现较深积水,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安全。
  顾浩的眼皮越来越沉。报纸上的铅字也变成了模模糊糊的小黑点。他打了个哈欠,喝了口茶水,又点了一根烟。
  昨晚没有睡好,因为他又梦到邰志亮了。
  在梦中,两个人还是在部队时的样子,二十几岁,意气风发。他们好像在参加什么联欢会,男男女女足有几十号人。邰志亮和他各带着一个姑娘跳舞。邰志亮和舞伴旋转、跳跃,动作娴熟,配合默契。顾浩始终看着他们,心中暗自好笑。找个机会,他凑到邰志亮身边喊道:「猴子,小心回去杜倩拧你耳朵!」邰志亮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朝顾浩怀里的舞伴努努嘴。顾浩莫名其妙地低头一看,正被自己的手臂环绕,跳得脸颊绯红的姑娘正是杜倩。顾浩大窘,急忙松开了杜倩的手。
  就在这一瞬间,舞厅变成了战火纷飞的山峰。正在起舞的年轻男女们也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外军。顾浩急忙提醒杜倩找地方隐蔽起来,却发现她早就不知去向。顾浩见自己两手空空,心下大骇,抬眼看见邰志亮正端着冲锋枪对外军扫射,赶紧匍匐到他身边,抬手去抽他腰间的手枪。刚打开保险,顾浩就看到一颗冒着白烟的手榴弹飞了过来。他来不及多想,大喊了一声「卧倒」就推开了邰志亮……
  1962年的手榴弹没有爆炸,1994年的顾浩在自家的床上睁开了眼睛。大汗淋漓、呼吸急促,他足足躺了十几分钟才勉强爬起来。喝了口凉白开,定定神,狂跳的心脏这才稍稍平复一些。
  该去看看这老小子了吧。顾浩坐在床边,点燃一支烟衔在嘴里,又点燃另一支放在窗台上,看着淡蓝色的烟雾慢慢地融入到如织的雨幕中。
  太阳越升越高,地面上的雨水隐隐生出蒸汽来。顾浩的脸上开始发热,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这让他的倦意越发深重。顾浩卷起报纸,揣好香烟和打火机,端起喝了一半的茶水,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
  刚走出几步,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北京吉普特有的轰鸣声。不用回头,顾浩就知道邰伟又来了。
  「老顾老顾!」
  顾浩没搭理他,慢悠悠地向居民楼方向走。
  「顾大爷!顾大爷……顾爹!」
  顾浩缓缓转身,看着邰伟把吉普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路边。
  「叫谁老顾呢?」
  「顾爹!行了吧?」邰伟满脸是汗,拉开车门跳了下来。他绕到车后,打开后备厢,拽出一袋大米和一桶豆油。
  「你这老头还挺小心眼。」邰伟把大米扛在肩上,拎起油桶,「怎么不在外面多坐会儿,吃饭了吗?」
  「你又来干什么?」顾浩板着脸,「上个月不是刚来过吗?」
  「我妈让我来给你送东西。」邰伟嬉皮笑脸,「关爱一下退休老同志。」
  「多余!」顾浩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接油桶。
  「不用不用。」邰伟一侧身,从顾浩旁边挤过去,「家里有凉白开吧?我渴死了。」
  顾浩看着他大步流星地向居民楼走去,五十斤大米压在肩上,步伐丝毫不乱。从背后看,他的身形还真有几分像邰志亮。看来公安队伍还是挺锻炼人的。顾浩想起小时候的邰伟活像个豆芽菜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开门,进屋。邰伟放好大米和豆油,就开始在室内乱窜,找毛巾,拿香皂,先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把脸,然后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白开,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心满意足地打了个水嗝,邰伟一屁股坐在床上,顺手拿起一本杂志在身前扇着。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