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无法得到我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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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那双再也看不到她儿子起床的大眼睛。
出来那一刻起,我只有一个念头——去托儿所接梅尔维尔。接到他,对他说我见到了他的妈妈,我把她带回来了。我为他带回了妈妈,她不会再迷路,她在我的手心,她和我们一起回家。
可是我得和海莲娜的家人喝杯咖啡,商量一下后事、葬礼、警察、心理援助,这一切亵渎忧伤的繁文缛节。在我们的想象里,这忧伤是纯粹的,超脱一切物质约束。可一个现实的葬礼便很快地收回了它的权利。还没来得及搞清楚降临到你身上的事,身着黑礼服的“深表悲痛”们已整装待发。
“你得去趟殡仪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沉默。
自星期五晚上起,我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超过三个词的句子令我疲倦。把思想转换成字词的组合,仅这念头便令我筋疲力尽。更何况我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在我大脑里的,是一个我没有找到的她,一个我要保护的他,剩余一切均被嗡鸣声所模糊。即使是对于简单的问题,我都以沉默作为回答。在最好的情况下,有些人得到我或轻或重的咕噜声,他们以此猜想我是否想吃东西,这晚是否需要他们留下来陪我,或者我要火点烟。自从我见到了她,耳朵里的嗡鸣开始减轻,我的舌头开始放松。
“当心别被人骗了,比较一下价格。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陪你去!”
“我想一个人处理。”
“有些挣死人钱的会趁火打劫。”
我们走吧。我要去接宝宝。
这一切开始于回去的路上。我的小舅子开车送我们。看到我的脚一直在车内疯狂地拍打,他安慰我说:“不要担心,你会准时到托儿所的。”
这些动作不是因担心迟到的压力所导致,而是文字把它们的节奏强加给了我。一个接着一个,或所有的词同时到达。它们来了,有些又走了,有些留下了,有些词又呼唤着另外的词。每个词开始演奏它小小的音乐。就像一个乐队开始演奏前那几秒钟。我们听到散落的、不和谐的、随意的声音,接着,所有的音符交错相合,令你脊柱挺直,越来越强烈,直到一种绝对的寂静,可以演奏乐谱了。
看到他我很快乐。推开门的一刹,我的微笑撞上了一支晃着胳膊被击溃的军团。在这像是从俄罗斯撤退下来的拿破仑军团中间,他直直地站着。
那天,惟一能以微笑回答我的微笑,惟一看到我带回他妈妈的,是梅尔维尔。我们选择他最喜欢的路回家,那条路上我们遇到的交通标识最多,这是他除了书、音乐和痴迷于开门关门外的另一个爱好。他抬手:“禁止停车!”十五米开外,他再次抬手……还是“禁止停车!”接下来的还是……
到家,午餐,换尿片,睡衣,午觉,电脑。字词继续到达。它们不请自到,经过思考地;但我并未曾召集它们。它们主动迎向我,我惟有接受。
我一个一个字地挑出来,时而组合时而分开,经过几分钟的思忖后,信写好了:“你们无法得到我的恨”。
在将它发到网上之前我有些犹豫,然后我弟弟坚持要我做我已经两天没有做的事。
“午饭做好了,来吃吧!”
没有时间再思考,不想再回头。Facebook,我和海莲娜的那些我没有电话号码的朋友通过它进行交流,此刻就在文档边开着一个小窗户。“发表文字”,复制,粘贴,发送。我的文字从此不再属于我自己。

|“你们无法得到我的恨”|
星期五晚上,你们偷走了一条出色的生命,我的生命之爱,我儿子的妈妈,但你们无法得到我的恨。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是已死的灵魂。如果你们为之盲目杀戮的那个上帝存在的话,我妻子身体里的每颗子弹该是他心中的一道伤口。
可是,我不会以仇恨来满足你们。这正是你们想要得到的,但是,以愤怒回应仇恨,就是向同样造就了今日之你们的愚昧认输。你们想要我害怕,想要我以怀疑之眼看待我的同胞们,想要我为安全而牺牲自由。你们输了。你们的这个对手还在继续。
今天上午我见到了她,在数日数夜的等待之后。她和那个星期五晚上出门时一样美丽,和十二年前我疯狂爱上她时一样美丽。当然,悲伤令我内心满目疮痍,在这点上我承认你们小胜,不过是暂时的。我知道她将陪伴我们今后的每一个日子,我们将在灵魂自由者的天堂里重逢,那是你们永远进不去的地方。
我们只有两个人,我儿子和我,但我们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军队都强大。而且我也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你们,我得去陪就要从午觉中醒来的儿子。他刚满十七个月,他马上就要像每天那样吃下午点心,然后我们要像每天那样一起玩,他的一生,这个小男孩将以他的幸福和自由羞辱你们。因为,你们同样无法得到他的恨。

|时间的主人|
11月17日
10时45分
有人按门铃。
我没有在等任何人。我透过猫眼窥视。门前站了一个男人。他有一对招风耳。这是他面部惟一可圈点的细节。他的眼睛、嘴巴、鼻子,一切都仿佛以令他可被人忽视的方式组合在一起。他是随便谁又谁也不是。我开了门。
“先生,您好……”
他穿着一件灰不拉叽的制服。右手拿着一个纸盒子,上面有一张纸。我打量着他,从头到脚,长久而漠然。他盯着我,有些尴尬。最终他放弃了。
“我是来查电表的。”
我本该记得查电表通知的信。海莲娜把它贴在冰箱显眼的地方。我每天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