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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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谢。今我丈来问,莫非晓得些来历么?”金老跌跌脚道:“此老汉一生所积。

因前日也做了一梦,就不见了。梦中也道出老丈姓名居址的确,故得访寻到此。

可见天数已定,老汉也无怨处。但只求取出一看,也完了老汉心事。”王老道:

“容易。”笑嘻嘻地走进去,叫安童四人托出四个盘来。每盘两锭,多是红绒系

束,正是金家之物。金老看了,眼睁睁无计所奈,不觉扑簌簌吊下泪来。抚摩一

番道:“老汉直如此命薄,消受不得。”

王老虽然叫安童仍旧拿了进去,心里见金老如此,老大不忍。另取三两零银

封了,送与金老作别。金老道:“自家的东西尚无福,何须尊惠!”再三谦让,

必不肯受。王老强纳在金老袖中,金老欲待摸出还了,一时摸个不着,面儿通红。

又被王老央不过,只得作揖别了。直至家中,对儿子们一一把前事说了,大家叹

息了一回。因言王老好处,临行送银三两。满袖摸遍,并不见有,只说路中掉了。

却元来金老推逊时,王老往袖里乱塞,落在着外面的一层袖中。袖有断线处,在

王老家摸时,已在脱线处落出在门槛边了。客去扫门,仍旧是王老拾得。可见一

饮一啄,莫非前定。不该是他的东西,不要说八百两,就是三两也得不去。该是

他的东西,不要说八百两,就是三两也推不出。原有的倒无了,原无的倒有了,

并不由人计较。

而今说一个人,在实地上行,步步不着,极贫极苦的,却在渺渺茫茫、做梦

不到的去处,得了一主没头没脑的钱财,变成巨富。从来稀有,亘古新闻。有诗

为证,诗曰:

分内功名匣里财,不关聪慧不关呆。

果然命是财官格,海外犹能送宝来。

话说国朝成化年间,苏州府长洲县阊门外有一人,姓文,名实,字若虚。生

来心思慧巧,做着便能,学着便会。琴棋书画,吹弹歌舞,件件粗通。幼年间曾

有人相他有巨万之富。他亦自恃才能,不十分去营求生产,坐吃山空,将祖上遗

下千金家事,看看消下来。以后晓得家业有限,看见别人经商图利的,时常获利

几倍,便也思量做些生意,却又百做百不着。

一日,见人说北京扇子好卖,他便合了一个伙计,置办扇子起来。上等金面

精巧的,先将礼物求了名人诗画,免不得是沈石田、文衡山、祝枝山,拓了几笔,

便值上两数银子。中等的,自有一样乔人,一只手学写了这几家字画,也就哄得

人过,将假当真的买了,他自家也兀自做得来的。下等的,无金无字画,将就卖

几十钱,也有对合利钱,是看得见的。拣个日子,装了箱儿,到了北京。岂知北

京那年,自交夏来,日日淋雨不晴,并无一毫暑气,发市甚迟。交秋早凉,虽不

见及时,幸喜天色却晴,有妆晃子弟,要买把苏做的扇子,袖中笼着摇摆。来买

时,开箱一看,只叫得苦。元来北京历疹却在七八月,更加日前雨湿之气,斗着

扇上胶墨之性,弄做了个“合而言之”,揭不开了。用力揭开,东粘一层,西缺

一片,但是有字有画值价钱者,一毫无用。止剩下等没字白扇,是不坏的,能值

几何?将就卖了做盘费回家,本钱一空。

频年做事,大概如此。不但自己折本,但是搭他做伴,连伙计也弄坏了。故

此人起他一个混名,叫做“倒运汉”。不数年,把个家事干圆洁净了,连妻子也

不曾娶得。终日间靠着些东涂西抹,东挨西撞,也济不得甚事。但只是嘴头子诌

得来,会说会笑,朋友家喜欢他有趣,游耍去处少他不得,也只好趁口,不是做

家的。况且他是大模大样过来的,帮闲行里又不十分入得队。有怜他的,要荐他

坐馆教学,又有诚实人家嫌他是个杂板令。高不凑,低不就,打从帮闲的、处馆

的两项人见了他,也就做鬼脸,把“倒运”两字笑他,不在话下。

一日,有几个走海泛货的邻近,做头的无非是张大、李二、赵甲、钱乙一班

人,共四十余人,合了伙将行。他晓得了,自家思忖道:“一身落魄,生计皆无,

便附了他们航海,看看海外风光,也不枉人生一世。况且他们定是不却我的,省

得在家忧柴忧米,也是快活。”正计较间,恰好张大踱将来。元来这个张大,名

唤张乘运,专一做海外生意,眼里认得奇珍异宝,又且秉性爽慨,肯扶持好人,

所以乡里起他一个混名,叫张识货。文若虚见了,便把此意一一与他说了。张大

道:“好,好。我们在海船里头不耐烦寂寞,若得兄去,在船中说说笑笑,有甚

难过的日子?我们众兄弟料想多是喜欢的。只是一件,我们多有货物将去,兄并

无所有,觉得空了一番往返,也可惜了。待我们大家计较,多少凑些出来助你,

将就置些东西去也好。”文若虚便道:“多谢厚情。只怕没人如兄肯周全小弟。”

张大道:“且说说看。”一竟自去了。

恰遇一个瞽目先生,敲着“报君知”走将来。文若虚伸手顺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