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黑夜:解读唐朝奇幻恐怖笔记《酉阳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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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错出其中,故论者虽病其浮夸而不能不相征引,自唐以来推为小说之翘楚……”及至现代,鲁迅在他那本著名的《中国小说史略》中更是对《酉阳杂俎》表现出特别的青睐,称该书:“或录秘书,或叙异事,仙佛人鬼以至动植,弥不毕载,以类相聚,有如类书,虽源或出于张华《博物志》,而在唐时,则犹独创之作矣。每篇各有题目,亦殊隐僻……而抉择记叙,亦多古艳颖异,足副其目也。”在当代,著名文学批评家、《人民文学》的李敬泽先生更是称《酉阳杂俎》为黑夜之书:“《酉阳杂俎》是一本秘密的书,它有一种魔鬼的性质,它无所不知,它收藏了所有黑暗、偏僻的知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视《酉阳杂俎》为唐以来“志怪笔记的翘楚”。考虑到中国古代志怪笔记想象力最发达的年代也是在唐朝,在数量和质量上完全超过了魏晋时代,而唐之后又没有人能超过它,所以可以认为《酉阳杂俎》实为整个中国古代志怪笔记之王。
古人倦夜长!
在没有电脑、电视、DVD和KTV的唐朝,束发插簪、宽袍大袖的人们以什么方式打发漫漫黑夜里的时光呢?有人秉烛夜游,有人欢歌夜宴,有人则讲起了隐秘的故事,比如段成式。千年之后,面对电脑,想象着在唐朝的黑夜,段成式伏案写作时的情景,不禁令人感慨。因为在这样的晚上,与他并称“三十六”的李商隐、温庭筠正在写着高贵的诗歌。在那个诗歌年代,谁会看重和留意一个奇幻恐怖小说家呢?但正是黑夜中的孤独给段成式无穷的力量,使他最终完成了《酉阳杂俎》的写作,让我们看到了华美、瑰丽、明朗之外的另一个唐朝:一个充满隐秘、诡异和恐怖事件的唐朝……
《酉阳杂俎》原书共分三十六个门类:忠志、礼异、天咫、玉格、壶史、贝编、境异、祸兆、喜兆、物革、诡习、怪术、艺绝、器奇、酒食、乐、医、黥、雷、梦、语资、盗侠、事感、物异、广知、冥迹、尸穸、诺皋记、支诺皋、广动植、支动、支植、贬误、肉攫部、寺塔记、金刚经鸠异。在解读时,为了便于阅读,笔者将其重新组合集中,划分为十个门类,一如本书目录所示。
谨以此书向中国古代最出色的记者和奇幻恐怖小说家段成式致敬。

第一章 诺皋记Ⅰ:凶灵与冥迹 恐怖夜
在《酉阳杂俎》中,记鬼怪故事的被归在“诺皋记”门下。何为“诺皋”?这两个字非常奇僻隐秘,很少在中国古代的典籍中出现。有人称是道教用语,指的是太阴神(注意:非太阳神),宋人吴曾在《能改斋漫录》中有此说法。他依据的是东晋葛洪在《抱朴子》中的记载:“诺皋,太阴将军……”也有人说,此二字并无实际意义,只是一种具有玄奇色彩的文字拼接。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用了“诺皋记”,在这一门类下记载了众多鬼怪故事,使其二字更为诡异。下面就有这样一则故事,它带有典型的《酉阳杂俎》风格:事件恐怖,叙述诡异,凶兆连现,令人毛骨悚然:
大历中,有士人庄在渭南,遇疾卒于京,妻柳氏因庄居。一子年十一二,夏夜,其子忽恐悸不眠。三更后,忽见一老人,白衣,两牙出吻外,熟视之。良久,渐近床前。床前有婢眠熟,因扼其喉,咬然有声,衣随手碎,攫食之。须臾骨露,乃举起饮其五脏。见老人口大如簸箕,子方叫,一无所见,婢已骨矣。数月后,亦无他。士人祥斋,日暮,柳氏露坐逐凉,有胡蜂绕其首面,柳氏以扇击堕地,乃胡桃也。柳氏遽取玩之掌中,遂长。初如拳,如碗,惊顾之际,已如盘矣。暴然分为两扇,空中轮转,声如分蜂。忽合于柳氏首,柳氏碎首,齿着于树。其物因飞去,竟不知何怪也。
在故事中,先是讲到这家的男主人突然遇疾猝死长安,为故事笼罩上一层阴沉的背景。随后一系列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先是男主人在渭南庄园中的儿子于夏夜“恐悸不眠”,似乎在窗外看到了什么。果然,午夜后有一个白衣獠牙者出现在屋里,先是默默地望着,然后逼近床头,有女婢在一旁熟睡,白衣獠牙者遂掐住女婢的脖子,一点点把她吃得露出骨头,后又吞噬其五脏。此时孩子被惊醒,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听得惊叫一声。等孩子的母亲柳氏跑进来时,屋子里除了她儿子和女婢的一堆骨头外,什么都没有。事情并没有结束。几个月后,柳氏祭奠丈夫,完事后已是傍晚,突有胡蜂飞来,柳氏将其击落,拾起来一看是胡桃,正在端详着,胡桃一下子变大如磨盘,分为两扇,在空中迅速旋转,随后猛地合击柳氏的脑袋,其头粉碎,旁边的树上都连肉带血地挂着柳氏的牙齿……
暗夜中的獠牙老人是谁?那类似于球形闪电的东西又是什么?
在我们的传统印象中,唐朝是明丽的,而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则为我们开启了另一道大门,进入这道大门后,你发现的是一个黑暗、恐怖、充满诡异事件的唐朝,一如此故事。在唐朝,涉及鬼怪的作品分为两类,一是纯正的“志怪笔记”,如《酉阳杂俎》、《宣室志》、《录异记》;二是新诞生的一个品种“传奇”,如《传奇》、《甘泽谣》、《三水小牍》、《玄怪录》。前者的特点是篇幅不长,不进行人物形状的塑造,不赋予鬼怪太多的人性化因素,但越是这样就越有味道;而后者的特点是故事篇幅长,多有单篇作品,注重细节描写和人物形象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