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点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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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地球也只不过是星海里的一艘大筏子。”
“你喜欢在船上生活吗?”
“我喜欢那艘船——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太小时候的事情我们记不住多少,这是人类身上的一件怪事。不过我确实记得与那艘船告别时的悲伤心情。我不想离开,那是我的家。”
“我也不想离开我的船。”
她哭了,我们俩也哭了。
离开前,她吻了你,“表达爱你的方式有许多种”。

与熵对抗失败后,逝去的文明在宇宙中留下了众多回声和影子、余像和遗言。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中的涟漪在逐渐平息,很难相信其中的大部分或者任何消息会被破译出来。
同样的,我们大部分思维和记忆注定要衰退、消亡,被选择和生活的实践所消耗。
但这不是悲伤的理由,宝贝儿。消失在空无一物的宇宙热寂中是每个物种的命运。但是在那之前很久,任何配得上自己名字的智慧生物,其思维都与宇宙本身一样广博。

你妈妈此刻正睡在“焦点号”飞船上,要等你上了年纪她才会醒过来,甚至还有可能在你去世之后。
她醒来以后,会和同事们一起开始倾听。他们还会广播,同时期待宇宙中遥远的异族也能够利用恒星能量,聚焦跨越时空的微弱电波。
船员们会播放一条消息,用基于数学和逻辑的语言,向陌生文明介绍我们。我们人类觉得同地外生命交流的最佳方式,竟然是一种并非日常的沟通方式,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到最后,作为总结的是一段记录下来的压缩记忆,但是不太符合逻辑:鲸鱼跃起划出的优雅弧线;闪烁的篝火和露天舞蹈;产生上千种食物气味的化学公式,包括廉价葡萄酒和烤热狗的;第一次品尝绝世美味的孩子。这些意义不甚明晰的记忆片段像珠宝一样闪闪发光,正是其中的不确定性使它们活色生香。
所以我们读这本书,亲爱的孩子,这本她离开之前为你所写的书。书中的华丽辞藻和精美插图涵盖了与你一同成长的童话故事、一份辩护词、多封家书以及一份我们心灵处女地的地图。
在这个寒冷、黑暗、静谧的宇宙中,表达爱你的方式多得像闪烁的星星一样数不胜数。
[1] 节选自约翰·弥尔顿的《失乐园》第八卷,朱维之译。

人在旅途[1]
25年前的今天,兴登堡号齐柏林飞艇首次飞越大西洋。今天,它将在同样的航线做最后一次飞行。600次飞越是属于它的丰功伟绩,航行距离足以超过地月之间8个来回。万无一失的安全记录更是佐证了德国人民的聪明才智。
目睹美好事物的凋零、衰败,最终退出历史舞台,总会让人悲伤不已,尽管它曾经风姿绰约。但是,只要人类仍然在广阔的天空中飞行,兴登堡号的辉煌就应该被人铭记。
——约翰·F.肯尼迪,1962年3月31日,于柏林。
选自《太平洋月刊》2009年5月刊,《交通运输编年史》专栏
目力所及,飞艇都停在离航站楼数百米远的地方。皮特比尔特、亚力昂、齐柏林(包括原始版本以及固特异——齐柏林公司的产品)和东风,约40艘形形色色的飞艇环绕在一起,前端分别绑在10个停泊杆位,仿佛一群猫咪蹲踞在那里开茶话会。
我通过兰州雁滩机场海关,就看见巴里·艾克的长途货运飞艇,一艘银光闪闪的东风飞毛腿——在美国那政治不怎么正确的飞艇业内,这个型号通常被称为“飞翔的中国佬”——停靠在最远处的杆位。打它一映入眼帘,我便明白艾克称其为“美利坚之龙”的原因。
太阳能电池板光滑的黑色镜面映出朵朵白云,覆盖了飞艇的整个上部,活像一只大乌龟壳。修长的银色泪滴状船体两侧,大大地印有拖拽着红蓝双色火焰和白色星星的美国国旗,充满动感。船体末端逐渐变细,形成一个红白蓝相间的十字尾翼。头锥上下分别画着一双犀利的兽眼和一张血盆大口。一位娇小的中国女子正依靠绳子悬在头锥下方,用刷子勾画血盆大口里红色的舌头。
艾克站在停机坪上靠近驾驶室的地方。圆形驾驶室不大,从巨大泪滴船体的腹部凸出来,上面还有玻璃窗口。艾克人高马大,方脸高鼻,头戴红袜队棒球帽,帽檐下是一双坚毅的棕色眼睛。他见我靠近,便弹开烟蒂,朝我点点头。
我在论坛上发布广告,询问哪位长途驾驶员愿意让一位《太平洋月刊》的作者搭乘货运飞艇,艾克是为数不多的回应者之一。“我读过你的几篇文章。”他曾说,“写得不算太离谱。”后来他便邀我过来。

我们系好安全带,艾克开始升起飞艇——将压缩氦气泵入气囊,直到升力足以抵消飞艇、气体、人员和货物的重量。这时候一切重量清零,连孩子都能把这艘长途货运飞艇和它的荷载抬离地面。
等控制塔发出信号,艾克拉起控制杆,头锥的钩子从停泊杆上收回,他又拨动一个扳键,向飞艇下方的地面容器释放出大约半吨压舱水。与此同时,我们仿佛乘坐着摩天楼里的玻璃墙电梯,开始稳健无声地上升。艾克没有启动引擎。不同于飞机需要引擎提供向前的冲力以转化成升力,飞艇其实是浮起来的,达到巡航高度才需要启动引擎。
“‘美利坚之龙’号准备起航前往罪恶之城,下次再见,熊出没注意。”艾克对着对讲机说。地面上其他飞艇像巨大的毛毛虫,闪着尾灯向我们致意。
艾克的这艘东风飞毛腿长90多米,最大直径达25米,可容纳氦气3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