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杜邦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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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换了个话题,“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儿?”
“溜达着去见轰大叔。他虽然是个沉默的熊男,但也是伊藤你的恩人呢。”
确实如此。要是没有那个叫轰的男人,我现在可能正被将权力当木制棒球棍一样使用的城山尽情地殴打。不,如果只是被打,还算好呢。
“然后去见优午。”日比野说。
“优午?”
“他知道你会来这座岛上的事。去见一下他。”“就像预言者一样?”我用激将法追问。
“他并不预言。他知道。”我从日比野的这句话里感受到了新兴宗教信徒那种狂热的情感。
不要轻易接近宗教,这是我去世的祖母说过的话。
她喜欢气氛独特的宗教。虽然没有信仰特定的教派,但对于厌恶人类的她而言,喜欢各种将人类之外的存在置于己身之上的理念。但是,突然出现的宗教团体,具体说来就是信奉物质、让人失去理智的那些,绝对不能贸然接近——她时常对我提出如此忠告。
遇到了一个T字型路口,我们向左拐,进入田地与田地之间的土路。车前草生长在路中间,仿佛是分隔道路标线的隔离带。远方可以看到略有些高度的山,比刚才的那个山丘要高。我指着山问日比野它的名字,他轻蔑地回答道:“你还给山起名字呐。”
他一直盯着前方,然后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看了看手表。我忍不住偷看那块表,看到了一行小字“SEIKO” [1] ,我低叹了一声。闭锁了百年以上的小岛,他是怎么得到“SEIKO”的表的呢?
“对面有个男人走过来。”日比野说。
对面有一个中年男子走来。茶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灰色夹克。他不算瘦,也没有赘肉,眉毛之间有深深的皱纹,约莫四十岁。“那是个怪画家。”
我接受了“他是画家”这一解释。男人的面相与其说老,倒不如说是想显得思想深刻,我认为这正是要与自己的灵魂对峙的艺术家应有的表情。
第二章
“这位画家名为园山。准确点说,曾经是画家。是个怪人。说是怪人,不如说是这儿有点毛病。”日比野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头。这是怎么回事啊?他看上去甚至有些高兴。
擦身而过的时候,日比野和园山打招呼。“还在继续画吗?”他丝毫没有对长者的敬畏,仿佛两人关系很好。
“啊啊。”园山的声音低沉且没有起伏。
曾经是画家的人还在画画,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在我问出这句话之前,园山突然对我说:“总能看见你。”
“第、第一次见面吧?”我没有隐瞒自己的困惑,就像第一次进餐厅时被问候“感谢您经常光临”时的困惑。
“这是我朋友伊藤。昨天来到这个镇上的。”
“我们曾在哪里见过吗?”我问道。
“见过。”园山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我们现在要去见轰大叔。你看到他了吗?”日比野接着问。
“看到了。”我发现园山都只说最低限度的短句子。
“好吧,多谢。”日比野耸耸肩。对话就此结束。
我想,他既然要去找轰大叔,那应该知道他在哪里吧。日比野没有多问,也是奇怪的做法。
园山接着向前走。
“对了,”日比野对着他的背影说,“园山先生,你妻子还好吗?”
画家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然后像要看穿我们一样紧盯着我们。
“啊啊,还好。”他用低沉得像是从深海中传出的声音一般回答,我被吓到了。然后他向右转身,走开了。
“那个,”我对日比野说,“那个人真的见过我吗?”
“我说了,他的脑子有点毛病。那个前画家向来不会说正确的话。”
“正确的话?”
“他只说相反的事情。该回答Yes的时候会回答No。”
“他刚才对我说了‘总能看见你’。”
“那是因为他第一次见你。我问他有没有看到轰大叔的时候他说看到了吧,意思就是他没看到。全都按照相反的意思来理解就好了。如果他看到了轰大叔,就会回答:‘我没看到他。’”
“他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因为有病。无论心理还是身体,都有病。”
“你刚才说他曾经是画家?”
“现在已经不画画了。”日比野说,“但是以后可能还会画。”画家的引退,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种死亡吧。
“园山的妻子在五年前被杀了,自那之后他就变得奇怪。”日比野像报告植物生长状况一样对我讲起园山的事情。
“他画什么样的画?”
“看不懂的画。是叫抽象画吗?树看上去不像树,马也不是马,那种画真的好吗?”
“简直像毕加索一样啊。”
“那是谁啊?园山的画在岛外也有出售呢。”
我又有了新的疑问。一百五十年间这座岛都与世隔绝的话,画去哪儿了呢?如果园山的画在岛外有售,那么理应有外部的人前来造访。我一直盯着日比野的脸看,他却不像是在撒谎。
“那个园山啊,以前是个话比现在要多的男人。不是那么冷淡。唉,冷淡归冷淡,也不是那么沉默寡言。”
“是因为妻子被杀了吗?”我仍然不能理解。对于此前一直在显示屏前写程序的我而言,闲适的田园风光是和平乐园的象征。我完全无法想象会有杀人事件。
那天,园山在眺望流淌的河。他只是在观察河流表面翻腾着的、宛如翻起的薄皮般的白色波浪。
园山回忆起了轰大叔的话。“是啊,岛外是个好地方。大城市啊。想要什么都能搞得到。”轰大叔像是忍着笑一般说道。他还说外面如山一般的高楼一望无际,里面全都是时尚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