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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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暑假了。这么说整个暑期我都要一直陪伴怀孕的姐姐吗?
不过,怀孕这个状态并非没有止境。早晚会结束的,孩子降生的时候就会结束的。
我想象过在我和姐姐、姐夫三人之间加入婴儿后的情景。可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我想象不出姐夫抱着婴儿时的眼神或是姐姐喂奶时露出的雪白胸脯,浮现在脑海里的只有在科学杂志上见过的染色体的照片。
八月八日(星期四) 三十七周+五天
终于进入预产期了,据说随时都可能生产。
我觉得姐姐的肚子差不多大到了极限,看着都让人担心:肚子这么大,内脏还能正常运转吗?
我们三个人在盛夏时节的闷热的家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那一天。我只能听到姐姐摇晃着肩膀直喘粗气、姐夫用水管往院子里洒水、电风扇无力地摇头的声音。
等待,往往会让人产生轻微的恐惧和不安。等待阵痛的时候,也是如此。姐姐那脆弱的神经不知会因阵痛破碎成什么样子,一想到这个我就感到非常可怕。真希望这个炎热而安静的下午能永远持续下去。
不管天气多热,姐姐还是吞噬着刚刚做好的、烫嘴的葡萄柚果酱,大口大口地吞下去,从不细细品味。低着头的侧脸,看上去很哀伤,仿佛在呜咽。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她一刻不停,一勺勺往嘴里送着果酱。越过姐姐望向院子,绿色植物都被太阳晒得打了蔫儿。周围的蝉鸣声一直没有间断过。
“真想看看,姐姐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我低声说道。她在一瞬间停下吃果酱,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但什么都没回答,又接着吃了起来。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象着那些受了伤害的染色体的形状。
八月十一日(星期三) 三十八周+一天
我打工回来,看到桌上有一张姐夫的留言条:“阵痛开始了,我们去医院了。”
这简短的留言,我看了好几遍。留言条旁有一把沾着果酱的小勺,我把它扔进了水池,然后思考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最后又看了一遍留言条,出了家门。
外面的一切景物都笼罩在阳光下。汽车的挡风玻璃和公园喷水池的水花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垂下眼帘,一边擦着汗,一边走。两个戴草帽的小孩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小学的校门关着,校园里空空荡荡。过了小学有一个小花店,里面既没有店员,也没有客人。玻璃橱窗里,霞草在微微摇曳。
拐过弯,走到头就是M医院。正如姐姐说的那样,只有这里的时间是停滞的。多年来一直封闭在我记忆中的M医院,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大门旁边有一棵大樟树,玄关的玻璃模糊不清,招牌上的字已经斑驳。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我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玻璃里的马路上。
我顺着围墙绕到医院的后面,看到了预料之中已经破损的后门。不知为什么,我清楚地知道:那扇门肯定是坏的,还没有修好。果不其然,门上的合页仍旧像以前那样掉了一半。
为了不被钉子挂破衣服,我小心地从门缝里钻了过去,里面是铺着草坪的院子。轻轻地踏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色草坪,小时候那种怦怦心跳的感觉又复苏了。我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抬起头仰望M医院。所有的玻璃窗一齐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直疼。
我慢慢地走近建筑物,马上闻到了窗框的油漆味。没有人影,也没有风,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在移动的东西。即使不用纸箱垫脚,我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诊室里面了。大夫和护士都不在,房间里就像放学后的理科教室一样昏暗。我凝目细看,一一确认了药瓶、血压计、矫正胎位示意图和超声波诊断仪。我的脸贴着玻璃,玻璃是温热的。
仿佛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那柔弱颤抖的嘤嘤哭声是从远离阳光照射的地方传来的。侧耳倾听,那声音就被直接吸入了耳膜中,耳朵里一阵刺痛。我向三楼望去,一个穿睡衣的女人正看着远处。她肩膀的曲线映在玻璃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颊,使得她的面部变成了苍白的影子。我看不清她是不是我的姐姐。她微微张开暗淡的双唇,眨了眨眼睛。脆弱无助,一如哭泣时眨的眼睛。我想仔细看清楚,但玻璃窗反射的太阳光遮挡了我的视线。
我循着婴儿的哭声走上楼梯。每走一步,木楼梯就窃窃私语般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尽管我的身体因天气炎热而疲惫不堪,可是,抓着扶手的手和吸入婴儿哭声的耳朵却十分凉爽。草坪一点点远离了我的脚下,那绿色光谱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强了。
婴儿一直哭个不停。我打开三楼的门,一瞬间,外面的光线被遮住,我感到有些眩晕。我全神贯注,倾听着波浪一般不断涌来的哭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渐渐看清长长延伸的昏暗走廊。我迈开脚步朝着新生儿房间走去,我要去看望姐姐被PWH伤害的婴儿。

(1)日本的新年是一月一日,十二月三十一日称为大晦日,类似中国的除夕,全国各地进行过年庆贺的活动,家家户户会进行大扫除。
(2)在门前装饰松树是日本迎接新年的准备之一,黑豆和年糕均是日本民俗中新年必吃的年节菜。

学生宿舍
我意识到那个声音的存在,并非很久以前,但若说是最近的事,又无法断言。在那条连接过去的时间的感觉带上,不知怎么,有一个地方总是很模糊。它,就悄无声息地栖息在那里。有时我会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在倾听那个声音。它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我不清楚。它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