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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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他楼梯的灯泡坏了、洗衣房的下水道堵了的时候,才能见到。不过,你不用担心。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人。”
“知道了。”
表弟点了点头。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之后,春天突然来临。尽管天气依旧阴沉沉的,但是微风和煦,看起来天不会再冷了。表弟把装着办入住手续用的各种材料的纸袋紧紧地夹在左胳肢窝下面。远处传来了小鸟的叫声。
“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了。”
我终于说出那件一直想说而没敢说的事。表弟歪着脑袋,低头看我,等着我说下去。
“先生的两只手和一条腿,都没有了……”
“两只手和一条腿,都没有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表弟语气平静地问道。
“对,或许更直白一点地说,他只有右腿。”
“怎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什么事故吧。宿舍里流传着很多版本,有的说是被冲床轧掉的,也有的说是因为交通事故。但是,谁都不敢去问他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两只手和一条腿被截断,不管是什么理由,肯定都是很让人心痛的。”
“是啊。”
表弟低头看着脚下,踢了一颗小石子。
“先生什么都自己做。吃饭,换衣服,外出,就连启罐头和使用缝纫机都是靠自己。所以,你不会很快意识到他缺了两只手和一条腿。看到他动作自如的样子,你甚至会觉得没有两只手和一条腿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冷不丁见到他那个样子,我怕你会吓一大跳。”
“是啊。”
表弟又踢了一颗小石子。
我们拐了几个街角,穿过人行横道,走上了一条坡道。美容院的橱窗里摆着过时的假发,有幢房子外挂着手写的“教授小提琴”招牌,东京都都立出租蔬菜园散发着泥土的味儿,我们从它们前面走过。一切的景致都是那样熟悉。真是不可思议,我以为和表弟不可能再见,但现在我们正一起走在这熟悉的景致中。与表弟小时候在一起的记忆和在学生宿舍度过的记忆,就像水彩颜料一般融合在了一起。
“一个人生活,会是什么感觉啊?”
表弟突然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你担心吗?”
我问他,表弟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心里有点紧张。每当生活中出现什么新情况时,我总是这样。父亲死的时候是这样,喜欢的女孩转学时也是这样,还有看到可爱的小鸡被野猫吃掉时也是这样。”
“是啊,一个人生活,也许就和丢了什么东西时的心情差不多。”
我抬头看着表弟。表弟正凝神望着远处,那里是灰蒙蒙的寥廓天空。他这么年轻,就已经失去了小鸡、喜欢的女孩和父亲这些重要的东西了,我在心中暗想。
“不过,一个人生活时即使再寂寞,也不会因此而伤心的。这一点和丢失东西时的感觉不一样。因为哪怕东西全都丢了,自己这个人还活着呀。所以,我觉得人一定要相信自己,不要因为自己一个人生活感到悲哀。”
“我差不多明白了。”
表弟说道。
“所以,你不要太紧张嘛。”
我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表弟用手托了下眼镜架,露出了那独特的、令我为之一振的微笑。
就这样,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走边说着话,朝学生宿舍走去。除了先生的身体之外,我还有一件放心不下的事。学生宿舍正在发生特殊的变化——先生是这样说的,但是什么意思,我又该怎么对表弟说明呢?不过,还没等我得出结论,我们已经拐过了最后一个街角,到达了学生宿舍。
学生宿舍,的确很破败了。
虽然整个外观没有多少变化,但从一些细微之处,比如大门的把手、楼梯的扶手以及楼顶的电视天线,都能看出这里已经破旧不堪了。不过想想自己都毕业这么久了,也是可以理解的。这里被一片幽深的寂静笼罩,这片寂静中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力量,已经不是放春假没人这个理由可以解释的了。
我愣愣地伫立在门前,最初的亲切感已经被这片寂静压倒了。院子里杂草丛生,自行车棚一角滚落着一只头盔。一阵风吹来,满院子的野草发出沙沙声,随风摇曳。
我窥视着一个个窗户,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几乎所有的窗户都像生了锈似的关得紧紧的,仅有几扇开着,露出褪了色的窗帘。阳台上积满了灰尘,地上扔着空啤酒瓶和晾衣夹子。
我一边抬头望着学生宿舍楼,一边朝表弟靠近了一步。彼此的肩膀碰在了一起。我们互相对视,用目光沟通后,才小心翼翼地跨进了学生宿舍。
奇怪的是,宿舍里面并没有多少变化。大门口的蹭脚垫,只能使用十日元硬币的老旧公用电话,合页坏掉的鞋柜,它们都一如从前。不过因着那片笼罩在这里的寂静,它们看上去就仿佛都是寂寞地耷拉着脑袋。
没有一个学生。越往里走,寂静的密度越增加,我们的脚步声被不断吸入水泥天花板中。
先生的房间在食堂对面。正如先生说的那样,没有了厨师的食堂好像很久没有使用,所有的东西都干燥极了。我们俩一步一步地慢慢穿过那里。
表弟敲了一下房门。不一会儿,随着一阵咔嗒咔嗒声,门被打开了。先生弯着腰,用下颌和锁骨夹着门把,歪着头拧开了门——一如从前。
“欢迎你们!”
“初次见面。”
“好久不见了。”
我们无法握手,所以互相寒暄着,低头行了礼。
先生像六年前一样,穿着深蓝色的和服,左腿戴着假肢,两只袖子依然空荡荡地垂在两边。他用肩头示意了一下沙发,说:“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