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
分类: qsxs
皇后面容苍白、唇无血色,头戴靛青色抹额,身上披了件半旧的夹棉褙子,需得由宫女搀扶着才能勉强起身。“羿儿高了,过来让母后看看。”
宋羿凑近了些,叫皇后仔细摸过自己的眉眼,这才拉着母后的衣袖坐到了脚踏上:“儿臣雕了只鸟,拿来给母后瞧瞧。”
宫女将鸟儿放在瓷盘上捧了过来,果然皇后见了神色轻松几分,“我的羿儿最聪明,手也巧。”她待用手去摸摸那雪鸟,却叫宋羿拦住:“母后莫动,冰手。”
皇后“噗嗤”一声乐了:“你这小操心的模样儿,也不知和谁学的,活像个老嬷嬷。”
“珍珠,”皇后又吩咐,“寻个盒子来,将这鸟儿存到院子里。我儿做的雪雕,可别给热化了。”
“左右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化便化罢,”宋羿又让宫女捧上来一个盒子,掀开盒盖,六十四颗上好的南珠莹润发亮,“儿臣得了宗人令的差事,领了俸禄孝敬母后的,连父皇都没有。”
宋羿一副稚子面容,脸蛋圆圆的像个白馒头,笑起来却露出一对儿深深的酒窝。不止皇后,满屋子的宫人们瞧见他这模样都乐得开怀,将室内积久的病气冲淡了不少。
“羿儿六岁了,咱们家没成年的皇子不办生日,母后也便没叫人去贺,”皇后淡笑着说,又见女官承宫月捧来叠好的厚实棉衣,“便给你做了身衣裳。我如今身子不好,又怕沾了病气,是承娘给你做的。你回去试试,哪里不合适便叫人送回来改。”
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宁德帝正招人议事。德润德林都避了出来,书房内并未留人服侍。宋羿问了一声,知道招的是顾礼,便待退出去,却听得父皇唤他:“是羿儿罢,进来。”
德林掀开挡风的门帘,扶着宋羿迈过门槛,与正要告退的顾礼打了个照面。宋羿还是第一次见顾礼,与父皇一样,这顾尚书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蓄着个山羊胡,身材十分清瘦。
“见过楚王殿下。”顾礼深深行了个礼,却不低头,直盯着宋羿看。
宋羿仿若不觉,两手虚扶了一把:“顾尚书不必多礼。”
“顾爱卿且回罢,”宁德帝摆摆手,又问宋羿:“你母后身子如何了?”
“母后身子虚弱,需得宫女搀扶才得起身。”宋羿忧心道。
这二人话起家常,顾礼便不再多言,告退离去。
“父皇特地叫儿臣进来给顾尚书瞧,但他似乎对儿臣并不满意。”宋羿暖好了手,跪坐在龙床前的脚踏上,便要像往常那般为皇帝阅读奏章。
“你是君,他是臣,再不满意他也得憋着!”宁德帝无赖地说,后脑却似叫人抛了起来,随即一阵眩晕倒在了床榻上。
“父皇,父皇!”宋羿丢开奏章,去扯宁德帝的衣袖,服侍的宫人们闻言也忙过来查看。
“快去传太医!”德润急冲冲地吩咐,又不忘了宽慰宋羿:“殿下别急,先叫德林陪您回寝殿,太医要给陛下问诊。”
宁德帝年纪大了,这眩晕之症一早便有,亦不是大病。太医商议之后,嘱咐皇帝少劳心、多静养,便拍拍屁股告退了。
宋羿等了半夜,大太监德润奉诏来传,将他接回了天子寝殿。“父皇身体如何了?”
“陛下刚喝了药,”德润低声道,“精神仍旧不足,殿下莫说太多话。”
宋羿点头应了,入得殿内,见龙帐中伸出一只手,在床上拍了拍。宋羿会意,脱了寝鞋,两下爬到床上。
“父皇病了,羿儿陪父皇睡一晚罢。”
宋羿侧卧下来,在天子的额头上亲了亲,随后躺在枕头上:“明日便好了。”
宁德帝帮儿子掖了掖被角,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到了早朝时间,龙帐内仍不见动静。德润料想天子身体不适,正待问一声是否推迟,却见楚王已先起了身。小皇子掀开帘子,叫太监扶好,自己又不忘了替父皇掖被子。
龙床上,宁德帝双手交叠平躺着,双目紧闭,睡得安详。
宁德四十八年,洛朝第九任天子于睡梦中离世。时值太子病重,天子身边只有幼子相伴。年幼的楚王宋羿第一次接触生死,竟不懂满屋的太监宫女在哀哭什么,只呆呆地扯着父皇的袖子。
乾清宫外跪满了宗亲朝臣,殿内皇后携太子与楚王视殓。皇后拒绝了宫女的搀扶,强撑着身子行至殿内。太子跪在地上,望着皇帝的仪容出神。宋羿将将明白发生了什么,扯着皇后的袖子哭得发抖。
“七弟别哭了,现在还不是你哭的时候。”太子的声音沙哑微弱,竟也是强弩之末的状态。这一屋子俱是老弱病残,屋外宗亲朝臣跪了满地,虎视眈眈。
“听你皇兄的话,”皇后拍了拍宋羿的肩膀,将他向前推,“把眼泪擦干,再看你父皇一眼罢。”
宁德帝依旧睡得安详,他这一生无大功绩,却使得洛国平顺度过四十八年,算得上是一位不错的守成之主。他御下贤明,对子女亲切,两个儿子也待他敬重孝顺。不仅仅是宋羿,长子宋栩的悲痛之色也非作伪。
“羿儿,你父皇临终前可曾说过什么?”待天子入了棺椁,皇后问道。
“父皇说他病了,希望羿儿陪伴在侧。”宋羿哽咽道。
“再无别的话了么?”
“没有了。”
“那好,”皇后拉过宋羿,对宋栩道:“太子去主持丧礼罢,老太婆再陪陛下呆一会。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