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华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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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说这木质龟甲碾于冰面之上,不免有碌碌滚动之声,易被敌军发现。所谓夜袭,当然是越隐蔽越晚被发现越好。
费鸣鹤已料到此处,便轻笑道:“且随我来,少帅疑虑立时可解。”甫至帐门外,夜色如泼墨染就,巡夜、岗哨行止有序,耳中却被朔北寒风灌满,风声似自阔旷原野摧枯拉朽而来,裹挟尘沙和寒气直至遏索山崖前回旋,声过之处如雷声隐隐自远方来,回旋之中如有夜魅号哭,令人不寒而栗。
承暄不由打了个寒噤,本能地紧了紧衣襟,忽想起一事,面露为难神色,“不知是不是北疆寒气太重,今日我见莅王似感了风寒,时有咳嗽。他说微恙不必告知父亲,徒惹担心于战前无益。”
费鸣鹤忽然止步,直视承暄道:“莅王殿下一向勤勉尚武,在怀远时,数九寒天还曾游过满是浮冰的潘河。”承暄笑道:“是啊,这一点却连常年征战在马背上的父帅都是比不上的。如今怎就染了风寒……”
费鸣鹤道:“少帅,老夫所指的就是这朔北大风,风声之下,夜幕之中,龟甲滚动算是无声无影了。”
“对了,你今日前往莅王处,可见过冯斯道?莅王风寒,此贼在做什么?”返程途中,费鸣鹤忽回头问道。费鸣鹤对身为莅王幕僚的冯斯道厌恶已久,曾在卫氏父子面前断言此人必行狂悖忤逆之事背叛莅王。时日久了,冯斯道一如既往谦躬下士忠心为主,众人只当是幕僚相轻,对费鸣鹤之言均一笑而过。今日提起莅王风寒,见费老又做此言,承暄也是无声一笑,心道这倔老头真的对冯斯道成见颇深,遂张口答了句:“今日在莅王帐中不曾见到冯先生”,再无其他言语。费鸣鹤也并无实据,见承暄不愿多提,也便按下心中疑虑不提。

第3章 孤云渡
戌时,孤云渡。
百名西路兵马大元帅近卫精英着玄色软甲列队待发,每人身前置一巨匏状龟甲。卫承暄命二十名精锐为先行军,只带强弓轻箭,箭端涂白磷以湿布包裹,将近孤云渡北岸便搭弓放箭,引燃营帐和枯草,令突伦军队两头奔走措手不及。剩余龟甲军士带火油麻布缚于箭端,引火射出。所有军士只带足助燃物和弓矢,借助北风和满地枯草,务必在最短时间内令突伦营帐大半陷入火海,为大宸军发起总攻提供条件。
此时正值枯草遍地的冬日,又经过连续多日大风,地气越发干燥。龟甲军士火矢无一虚发,北岸突伦营帐瞬间有星火燃起,渐有慌乱号呼之声夹杂在北风之中传入耳内。孤云渡北岸的突伦戍卫军很快找到夜袭之人所在地,瞬间有利箭如蝗如雨射来,夜袭军士瞬间遁于龟甲之内,躲过一次次箭阵攻击。同时借助龟甲的掩护向北岸更加快速地射出火矢,突伦弓箭手所在阵地也渐渐烧成火海,眼看大宸总攻的时机便要到了。
是夜的突袭,在一开始的时候与卫承暄所经历的任何一次夜袭没有什么不同,在结局之时却与以往经历迥异。
他的龟甲精锐成功抢占孤云渡,在夜色掩护中潜入突伦营地,火矢引燃漫川遍野的枯树败草,在四处纷纷燃起大火并逐渐有围拢成火海之势时,孤云渡南岸的了望哨忽然举火发出撤退急令,而岗哨西方远处大宸军队的营帐内,似有火光燃起。
五石城内的威北将军府,是大宸此次征伐突伦的中军元帅驻地。此时天色灰白,一众下人手捧食盒进入正房明堂,屋内三人似是争论已久,空气都带有主人的冰冷怒意。仆役们摆好饭,无声熄掉残留的烛火,训练有素地自堂内鱼贯而出。
堂内正首端坐一男子,着团领绯袍缂丝绣麒麟补服,瘦削五官颇有儒雅之气,只一双女相的吊梢眼和脸上的腾蛇纹让他更为阴鸷难测。厉重威面相看来已是疲惫至极,正怒目而视下首列座的卫景林父子。
卫景林心中冷笑,此人方年过而立,无军功无祖荫,今已官至帝都正留守都督指挥使,年初授骠骑将军。此次北伐突伦,三军开拔御驾亲临检阅之际,又加授龙虎将军,端的是皇恩浩荡、权焰盛极!只是这权力巅峰的年轻将军,在大敌压境之际,作为三军统帅竟然毫无对敌之法下授群僚,奉中军帅印却仅着公服不披甲。这番楚楚衣冠竟是做给谁人看?一次占尽先机的夜袭被紧急叫停,在中军帅府叫嚣半夜仍然不知其意欲何为。
念及此处,想起幼年时曾跟在莅王和自己身后拖个竹马声称要率军打仗的小小孩童,那个学莅王模样殷殷喊自己兄长的小小孩童,那个被如斯蠢物蒙蔽身为当今天子的小小孩童,他不禁心中隐痛。
他转头目视坐于身侧的卫承暄,微微颔首。承暄会意,起身行礼后朗声道:“都督,此次五石堡西角走水断非小将夜袭突伦大营引起。突伦驻军大营与五石堡隔有索年河,河床宽十里有余,便是算上北风助力,也超出射程太多。小将恳请对质,或出示引火之箭作为证据。”
厉重威并不看他,仿佛在竭力隐忍怒意,只向卫景林道:“卫帅,暄侄儿好口才,咱们天黑争到天亮,他寸步不肯让我。适才这话,竟是指我有意构陷了!”
只见厉重威忽地站起,袍袖拂过案几上仆役适才摆上的碗盏,有瓷盏自桌上跌落于地面铺着的海水江崖纹绒毯发出碌碌闷响,隐含出这衣袖挥动间似乎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