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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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末年诸皇子争夺皇位的那场可称腥风血雨的历史,邬思道,应该正好身处其中……我看着他,一身看上去并不出众的,不知道什么料子的夹袍(要是我像曹雪芹描写的那样明白就好了,可惜他现在可能还没出生呢……),面容白净清癯,从他的“星光”下醒悟过来,还能看见他身边椅子上靠着的一支拐杖。看着他的样子,我有些发愣,他是已经遇到了后来的雍正,现在的四阿哥,成为了他的谋士呢?还是还在流浪呢?
  我再次小心翼翼的发问:“先生,你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曾经……呃……”绞尽脑汁,眼前浮现出夫子庙熟悉的场景,他曾经在那里参加南闱科考,应该是为什么才由才子举人变成流浪者的呢?……对了!
  “当年科场官员舞弊,呃……你……”结结巴巴的还没问完,他的眼睛忽的亮了,简直有些灼灼逼人,但是停了停没有说话,我受不了那个气氛,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反抗索要钱财的贪官……然后被治罪……然后……”
  “然后官司打到当今天子康熙爷御前,十年来我一直被全国各个州府通缉,”他激动得拄起拐杖站起身来在狭小的屋子里反复走了几步,“直至当年两大权相索额图明珠都已经成为昨日烟云,太后驾崩大赦天下,我才从藏身的武夷山重返故里。”他见我看他的拐杖,又说:“一只腿却在四方漂泊中受伤不治。”说着自失的一笑。
  看着眼前这个气宇不凡,才三十多岁却眉目间全是沧桑,一脸傲气的瘸子书生,我呆呆的想,如果我真的时空了,我以前的二十年怎么办?我还没有报答最疼爱我的单亲妈妈,我的朋友,爱我的人,还有我在这个世界可以做什么?怎么生活?人家,好歹也成个格格公主,再不济也是个官府小姐,我……低头看看身上一身朴素的蓝布衣服……现在还成了没记忆的孤女……
  接着他的话,我脱口而出:“邬先生是学帝王术的人,名留青史……”一抬头,对上他审视着我的灼然目光,我才醒悟,不能说,不能说……
  正在尴尬中,店小二带着她老婆进来了,这是个长相平凡,但精明伶俐全露在外面的女人,我莫名其妙的想,这么丑的人怎么能娶到她的?看看我和邬先生对望的情形,她抿嘴一笑,手脚伶俐的给我盖了盖被子。“姑娘真是遇上好人啦,可算是拣回条命,我就说姑娘家重个打扮,一醒就要镜子,看看,病着显憔悴了……”
  看看已经恢复冷静,坐回椅子上的邬先生,我抬了抬麻木的身子,接过这个女人塞给我的镜子——沉甸甸的,还是铜镜,对准了自己的脸……
  然后就无声无息的倒回了床上……
  这三天来,我一直有点行动迟钝,首先就因为现在这个显然不如我本来的身体健康的躯壳,“她”完全不能支撑我试图到处看看这个时代的扬州的愿望,最多只够我躺着的时候头脑清醒的想问题。
  那天,我在不太清楚的镜子里看到了一张只有在七十年代言情小说描写里才有的那种脸……加上脑子里的晕乎实在支撑不住了,就很符合形象的晕了过去……
  这是我最讨厌的形象,简直就是演琼瑶电视剧的经典形象:可怕的微蹙的淡眉,(我在心中大叫“我要我的浓眉”),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是比我自己的还漂亮,端正挺直的鼻子比我自己的要小,嘟嘟的嘴唇也小小的……最可怕的是,我辛辛苦苦晒出来的古铜色健康皮肤,现在全没了,变成了苍白得透明的皮肤。我抓狂得简直想再去跳一次水,我讨厌这个只适合娇滴滴哭兮兮唱《葬花吟》的躯壳……
  回到清朝,康熙四十六年,已经三天了。我在茫然中慢慢冷静下来,我知道演戏是不可能演这么久还没导演来叫“CUT”的。可能邬先生也对安抚我起了一点作用。他每天都来看我,虽然总是充满审视和疑问,偶尔也问我是否恢复一些记忆,但是多半时间,他很沉静,叫我“凌姑娘”。他的安静影响了我。我一向自认为是个高EQ高IQ的21世纪新人类,就算到了古代,也不能败下阵来啊。
  我每次都想找个办法问他现在在哪高就,意思就是,你遇到爱新觉罗胤?了没有?可是一来他总是淡淡的不怎么说话,一说话也是问候我,让我无从问起;二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眼前情势不明,我还完全没想好该怎么办。
  我每天都支撑起来,在窗户边转转,看看外面。研究了身边的一切环境,整个虹桥周边的人群,市场,我眼力所及之处,没有一个细节上的错误,远处也没有高楼或电视塔(不可否认我非常失望)。我从小生活在南京,就算旅游也是去一些远的地方,没有到过扬州,但是我知道这一定错不了,从我能看到的所有现实状况中,寻找出来的逻辑全部符合清代的现实。(记得红楼梦里,西洋的玻璃镜子还是贵重的稀罕物,可见康熙末年,寻常百姓家的确不会有玻璃镜子)。想着现代的我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就这样死了吗?妈妈不知道正多么伤心……我就着急,可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四天了,又愁眉苦脸的坐在窗户边发呆的时候,邬先生的拐杖声又响在门外。我不等他敲门就开了门,果然是邬先生。他站在门口笑了:“凌姑娘果然慧心。”我心情不算好,笑笑就进了屋子,他跟在我身后,进来坐到了窗边我对面的椅子上。给他倒了杯茶,我也坐下默默的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