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4·被困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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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在你的褐发上,你看起来好美。我觉得你就像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一如那些树苗,始终属于这片土地。然后我突然想起,对你来说,拉里堡可能只是个无聊的小地方,没有法国那样气派的生活,甚至连医院那种有意思的工作都没有。”他有点胆怯地低头看我,“我很担心总有一天你会感到这里的生活了无生趣。”
我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虽然我早已经想过这件事,但仍小心地回答他:“詹米,我有生以来已经见识过许多事,也到过许多地方。有时候我会怀念我那时代的某些东西,我想再坐一次伦敦的公共汽车,或拿起话筒就能和远方的朋友谈天,我希望打开水龙头就有热水,不必从井里提水还得用大锅加热。我想念这些东西,但我其实不需要。至于气派的生活,我那时早就没兴趣了,有漂亮的衣服很棒,但如果要配上流言、心机算计、烦恼焦虑、无聊的宴会、琐碎的礼仪规则……那还是算了。我宁愿住田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听到这句话笑了出来,我又轻捏他的手臂。
“至于工作……我在这里也有工作。”我低头看着手上篮子里的药草与药物,“多少还可以帮上一点忙。而且如果我想念赫德嘉嬷嬷,或其他朋友,虽然写信没有电话快,但我还是可以写信。”
我停下来,搂着他的手臂,抬头看他。这时落日西沉,夕阳为他脸颊的一侧镀上金边,他狂野的轮廓流露出安心的神情。
“詹米,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其他的一点都不重要。”
他静静地站着沉默不语,然后低头倾身,缓缓在我前额落下怜爱的轻吻。
我们一起越过最后一座小山丘,下山往屋子走去。我开口说道:“真有趣,我正巧也在想着同一件事。我很想知道,在法国经历过这一连串的事件之后,回到家乡你还开心吗?”
詹米微笑中带着些微伤感,往下看着屋子。夕阳余晖将三层白色灰泥石墙染成金棕色。
“这是我的家啊,外乡人,我属于这里。”
我轻触他的手臂:“你的意思是,你生来就该照顾这里吗?”
他深呼吸,伸长胳膊将手放在木质围篱上。这道栅栏在屋子外缘,用以隔开较低的田地。“其实我不是生来就该负责这儿的,外乡人。依照长子应有的权力,这里本来是威利要管的。如果他还活着,我想我会从军,或像杰拉德一样当个商人。”
詹米的哥哥威利十一岁时死于天花,所以当时六岁的詹米就成了拉里堡的继承人。
詹米做了一个类似耸肩的不自然动作,仿佛要挣开衣肩的束缚。他在不自在或迟疑的时候,常出现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看他这么做了。
“不过,威利走了,所以我成为堡主。”他看我一眼,表情有点羞怯,然后伸手从毛皮袋里拿出一件东西。是那条樱桃木的小蛇,威利雕给他作为生日礼物的,小蛇安坐在詹米掌心,头往后扭,好像很惊讶看到后面跟着自己的尾巴。
詹米轻抚那条小蛇,木质带有光泽,经过干燥处理的蛇身曲线在薄暮中闪现光芒。“有时候,我会在心里对威利说话。”詹米拨动掌上的小蛇,接着说道,“哥,如果你还活着,身为一个堡主,你会做一样的决定吗?或者你会找出更好的方法?”詹米看向我,有点脸红,“这样听起来会不会很傻?”
“不会。”我也用指尖轻碰小蛇光溜溜的头。草地鹨高亢清亮的叫声从远方田野传来,在向晚微风中剔透如水晶。
沉默了一会儿,我才轻声说:“我也做过一样的事。假装对着兰姆叔叔说话,对我的父母亲说话,特别是对我的母亲。我小时候并不常想到她,只偶尔梦到一个柔和又温暖的人,唱歌特别好听。但如果我生病,还有失去……费丝以后,我常常想象着她就在我身边。”一阵莫名的哀伤袭来,我想起了最近和很久以前失去的东西。
詹米轻抚我的脸颊,拭去我一边眼角的泪水。“有时候我会觉得那些已逝的亲人也会怀念我们,就像我们怀念他们一样。”詹米轻声说,“来吧,外乡人,我们再走一走,距离晚餐还有点时间。”他牢牢钩着我的手,我们沿着篱笆缓步走着,耳边传来裙摆扫过干燥野草发出的沙沙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外乡人。我有时候也听到我父亲的声音,有时候在马厩里,有时候在田野中。通常那时候,我本来也没想着他。但突然我会转头,好像听到他的声音在远方,和一个佃农一起放声大笑;或在我背后,正在安抚一匹马。”詹米突然笑起来,下巴指向我们前方牧场一隅,“真奇怪,但我从没在这里听过他的声音。还真是没有。”这个角落看来毫不起眼,只是路边一道石墙的木质栅门。
“哦?那他还在世的时候,在这里说过什么吗?”
“通常是:‘詹米,你要是说完了,就转过去趴下。’”
我俩放声大笑,停下来靠在围篱上。我俯身近看,瞟了瞟围篱的木头。“所以这里就是你挨揍的地方?我没看到齿痕啊?”我说道。
“没有齿痕,不会打得那么用力!”他一边爱怜地抚过陈旧的白蜡木围篱,一边笑道,“伊恩和我指头扎到碎木片的时候,会跑回家让克鲁克太太或詹妮帮我们把碎片挑出来。她们每次都是边挑边骂。”
詹米朝屋子望去,一楼的窗户透出明亮的灯光,映着越来越浓重的夜色。厨房窗户后有深色的人影闪动,那是动作快速的瘦小身影,克鲁克太太和女仆正在准备晚餐。起居室一扇窗户前则突然隐约出现比较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