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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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榆树杈,三爬两爬上了树。老虎蹿起来撕掉了他左脚上的皮靴,他的白袜子上立刻浸出一块血迹。
“救命啊!”他一边往高处爬,一边拼命叫喊。老虎在树下转着圈子,不时冲树上发出咆哮。
“快,快打麻醉针!”余导演叫着。
驯兽师马上又发射出一枚麻醉针,击中了老虎的肩头。它很快摇晃起来,在榆树下歪歪扭扭地迈着步。
沪平在树上高喊救命,我们顾不上理他,紧张地注视着越走越慢的老虎。沪平这家伙真他妈的稀松。
老虎倒下了。余导演怒火冲天,不住地大骂沪平浑蛋。两个驯兽师一声不响地把虎笼抬到一动不动的老虎旁边。
“真是个废物!”余导演骂着。
卫生员冲着沪平招招手,说:“下来吧,我给你包包脚。”
“不。”
“老虎已经走了。”一个女同志对他说。
“救救我!”他嚷着。
“老虎已经吃不了你了。”
“快开枪打老虎啊!”
不管我们说多少好话,他就是不肯从树上下来。他蹲在树枝上哭得像个孩子,裤裆也湿了一大片。
我们总不能这样等他。老冯气得脸涨得通红,表情阴沉地吩咐身边的一个人:“去,射他一针,药量不要太强。”
驯兽师从五米开外射了一针,打中了沪平的屁股。
“嗷!”他叫唤着。
几个男同志围在树下准备接住他,但是他并没有一头栽下来。麻醉药刚开始起作用,他就抱住树干,慢慢地往下滑。过了一会儿,几个人上来七手八脚地抓住他的胳膊和腿,把他抬走了。
其中一个人说:“哎哟,他浑身好烫啊。一定是在发烧。”
“他妈的,真臊!”另一个说。
我们的英雄变成了狗熊,现在我们可怎么办呢?我们总算认识到了:老虎实在太危险,谁也降伏不了它。有人出主意要把老虎骟了,这样它就会驯服一点。我们认真考虑了这个建议,甚至跟一个骟猪的人谈了,但是他不相信麻醉药的效力,非要把老虎捆起来才肯给它下刀子。菁华中药房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我们要骟老虎,派了一个上年纪的药剂师傅要来买老虎的那对卵蛋。这位老师傅说,这两个虎蛋可是好东西,专治阳痿和早泄。用他的话说:“男人吃了这玩意儿就长了虎威,有使不完的劲。”
最终我们意识到:我们的问题是打虎的人,而不是老虎,于是决定不给老虎去势。如果找不到一个外貌像沪平的演员,我们就是有一只驯良的老虎也无济于事。又有人提议找人披一张虎皮装成老虎,这样我们可以重拍打虎的后半段戏—让演员去打一只假老虎。这个主意听起来似乎不错,但是我还是不敢完全放心。作为场记,我的工作是要确保每天摄像机拍摄的所有细节都要和上一次的拍摄完全吻合。我们找来的那张虎皮的花纹颜色同以前真老虎的虎皮肯定不会一样。我说完这个疑虑之后,大家沉默了很长时间。
余导演说:“我们把这头虎杀了,就用它的皮怎么样?”
“这样兴许能行。”在电视剧里演一个贪官的老闵说。
制片主任老冯担心沪平能否再次参加重拍。余导演劝他不要担心:“这不应该有问题。要是他连一只死老虎都对付不了,他还算个男人吗?”
大家听了哄笑起来。
接下来就是讨论具体细节。老虎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动物,我们要杀虎可能会有麻烦。余导演叫我们不用担心,他有个朋友在市政府里工作,可以找他想办法。
老闵答应拍摄的时候披上虎皮装扮假老虎。他最喜欢玩这样的把戏。
两天以后,领导批准了我们的计划。我们找了一个民兵,用半自动步枪打死老虎。我们跟他说千万不要射击老虎的头部,所以他是朝老虎的肚子开的枪。他一共打了六发子弹,但是老虎就是不死—它蹲坐着,大口喘着气,舌头从嘴里耷拉出来,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流到老虎的前腿上。它的眼睛半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直到它最后倒下去,人们还是等了半天才敢打开笼子。
为了不让黑市上的小贩从中得利,我们把死老虎卖给了国营的红箭制药厂。厂家付给我们四千八百元,比我们当初买活老虎的价格还略高一些。卖掉老虎的当天晚上,我们接到了制药厂厂长打来的电话,抱怨说老虎的一条后腿不见了。我们向他保证说,死老虎被抬上车往制药厂送的时候还是四肢俱全的,很显然有人在路上砍掉一条后腿去剥虎骨。虎骨在中药里是值钱的药材,经常用来强身健体,祛风去疼,还可以治疗心悸惊风。不管我们怎么解释,制药厂还是拒绝付全价,除非我们能送还那只虎腿。我们上哪儿去找啊?老冯把唾沫都说干了还是没有用。最后双方同意减掉五百块钱了事。
动员沪平重新拍摄打虎的场面倒没费啥工夫。他一听说是打假老虎,立刻兴奋得恨不能马上就出发。他大声宣告:“我还是打虎英雄。我要揍扁了它!”
因为这次的拍摄可以重复进行,所以我们也没有多少准备工作要做。一辆卡车就把我们连人带物都拉走了。老闵和一个女演员坐在驾驶室里,因为她对粉尘过敏,所以戴了个大口罩。沪平一路上冲我们做鬼脸,故意咬牙切齿,从鼻子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他的眼睛里闪着凶光,让我觉得阴森森的,不敢看他。
到了外景地下车之后,沪平开始恶狠狠地盯着老闵,脸上一副不共戴天的表情。我看了心里很难过—沪平过去是多么和善的人啊,又懂礼貌又会体贴人,要不姑娘们咋会叫他“王子”呢。
老闵突然改了主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