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美妙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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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餍足。
“想想看,最后一次驾车去医院,”我悄声说,“最后一次开车。”
奥古斯塔斯看也不看我地说:“你把气氛都破坏了,海蓁·格蕾丝,我正在观察年轻的恋情呢,瞧那光彩夺目的青涩笨拙。”
“我想他把他女朋友的胸都弄疼了。”
“是啊,很难确定他到底是想挑逗她还是想给她做乳腺检查。”然后,奥古斯塔斯伸手到口袋里,竟然掏出一包烟。他动作熟练地打开盒盖,将一根烟叼到嘴上。
“你来真的吗?”我问,“你觉得这样很酷?哦,天哪,你刚毁了整件事。”
“什么整件事?”他转身看着我问。没点燃的烟悬在他没有笑意的那边嘴角。
“一个不无魅力也非愚钝总之在任何方面都不无可取之处的男孩,盯着我看然后指出‘实在’的错误用法然后把我比作女明星然后请我去他家看电影的整件事。可是当然了,总会有致命弱点,而你的致命弱点就是,哦,我的天,尽管得过该死的癌症,你还会花钱去换取得另一种癌症的机会!哦,我的上帝!让我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没法呼吸是什么感觉?烂透了!彻头彻尾令人失望。”
“致命弱点?”他问。那根烟还叼在嘴上,这让他下颌紧绷。他的下颌轮廓迷人得要命,真不幸。
“希腊悲剧中导致英雄人物毁灭的致命缺陷。”我解释完,转身走开,往马路牙子上走去,把奥古斯塔斯·沃特斯扔在身后,随后我听到街上有一辆车开了过来。那是妈妈。她一定是特意等着我,呃,结交朋友什么的。
我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失望混杂着愤怒在我胸中翻腾,我甚至都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真的,我只知道它就快从我胸中喷涌而出,我想扇奥古斯塔斯·沃特斯一耳光,还想把我的肺和他那本职工作做得不烂的肺对换。我穿着匡威帆布鞋,踩在马路牙子最边缘,氧气瓶小车像绊脚石一样拖在身边,就在妈妈停下车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甩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来看着他。妈妈这时已经把车停到人行道边。
“烟只有点着了,才会杀死你。”他说,“我从来没有点着过一支烟。这是个隐喻,明白吗?你把致命的东西就放在唇齿之间,但不给它杀戮的力量。”
“是个隐喻?”我半信半疑地说。妈妈让车的引擎空转着。
“这是个隐喻。”他重复道。
“你选择自己的行为,是依据这行为能否在隐喻上唤起共鸣……”我说。
“哦,没错。”他微笑起来,灿烂的、傻乎乎的、真正的微笑,“我是隐喻的铁杆拥趸,海蓁·格蕾丝。”
我转向车,敲敲车窗。车窗摇了下来。“我要和奥古斯塔斯·沃特斯去看个电影,”我说,“麻烦帮我把后面几集《美国超模大赛》录下来。”

[1] 原名Hazel,音译为海蓁,取“蓁”字“草木茂盛、生机勃勃”之意;同时英文中“hazel”一词也有榛树、榛子之意。
[2] 此处作者故意模仿了艾米莉·狄金森的诗《有一种斜落下来的幽光》中的用词。“无比美妙的痛苦”也出自这首诗。

2
奥古斯塔斯·沃特斯开车开得很惊悚。不管是停车还是发动,都伴随着一下猛颠。每次他一踩刹车,我要不是被这辆丰田SUV的安全带绑着,都能飞起来;而每次他一轰油门,我就往后跌去,几乎听见自己脖子啪的一声响。本来我路上应该紧张的——鉴于我坐在一个陌生男孩的车里去他家,而且非常清楚如果有什么不愉快的进展,我的废物肺会让我难于招架——可他的开车技术烂得如此惊人,害得我什么别的事也想不起来了。
我们在这种前仰后合的沉默中开了大约一英里,然后奥古斯塔斯说:“我考驾照考了三次都没考过。”
“真的吗?”
他笑起来,点点头。“嗳,我的假腿兄使不上力,又学不会用左脚踩油门开车。我的医生都说大部分截肢的人也能开车,没问题,可是……嗯,我不行。反正,我第四次去考试的时候,情况跟现在差不多。”我们前方半英里处亮起了红灯,奥古斯塔斯猛踩刹车,把我抛了起来,迎接我的是安全带的三角形拥抱。“抱歉,我向上帝发誓我已经尽力开得温柔些了。对了,后来,反正吧,考试结束的时候,我觉得我绝对又没考过,可是教练说:‘你开得让人不太舒服,但技术上来讲是安全的。’”
“我可不确定持相同意见。”我说,“我怀疑这是癌症福利。”“癌症福利”是那些普通孩子没有但患癌症的孩子能得到的小小特权:体育明星签名的篮球啦,迟交作业也可以啦,考不过也能发驾照啦什么的。
“哦。”他说。红灯转绿了,我赶紧支撑好自己。奥古斯塔斯猛地轰了下油门。
“你知道嘛,有一种用手控制的驾车系统,专门给腿出问题的人用的。”我指出。
“嗯。”他说,“也许某天吧。”他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让我不禁怀疑他对于“某天”的存在是否真有信心。我知道骨肉瘤的治愈率是很高的,可谁又知道呢。
要了解一个癌症病人大致预期的生存率有许多方式,不必非得直截了当地问出口。我用了一个经典问题:“那么,你还在上学吗?”一般来讲,如果父母觉得你快挂了,他们就不会再让你去学校上学了。
“嗯,”他说,“我在北部中央高中。不过休学了一年,现在上高二。你呢?”
我考虑是否撒个谎。毕竟,没人喜欢尸体。但最后我还是老实说了:“没上。三年前爸妈让我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