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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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席卷一切的一刻,他们融为一体——给予,同时接纳。群星渐渐暗淡,消失于黎明前的夜空。
他们并排躺着。
精灵女郎整了整丝袍,再次穿戴齐整。邓斯坦稍带愧疚地拉起裤子,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
皮肤上的汗收干了,他又冷又落寞。
天色渐亮,现出拂晓前的灰白,他能看清她了。周围的动物渐渐苏醒:马儿跺蹄;鸟儿用歌声迎接黎明;牧草地上,人们纷纷钻出帐篷,四处走动。“现在你得走了。”她一边柔声说,一边惋惜地看着他,眼眸紫莹莹的,紫得像悬于黎明高空的卷云。她又温柔地吻了他,唇齿间溢出碾碎的黑刺梅浆果的味道。一吻完毕,她站起身,走回小摊后的吉卜赛篷车。
孤零零的邓斯坦走回集市,神思恍惚,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不再是十八岁了。
他回到牛棚,脱下靴子,一直睡到正午才醒。
第二天集市散了,邓斯坦没再过去。外乡人陆续离开石墙村,村里的生活恢复如常。虽说与大多数村庄相比有那么些不寻常(尤其是风向不对劲的时候),但总的看来也够寻常了。
集市过去两周后,汤米·弗瑞斯特向布丽琪·康蕊求婚,她答应了。又过了一周,一天清晨海斯塔太太来拜访索恩太太,两人在会客厅里喝茶。
“弗瑞斯特那小子真有福气。”海斯塔太太说。
“就是呀。”索恩太太说,“亲爱的,再来块司康饼[4]吧。我想你家黛西会去当伴娘。”
“我相信她会的,只要她能活到那个时候。”
索恩太太心头一惊,抬起头问:“什么?她可千万别病了啊。”
“她什么也不吃,一天天憔悴,只会偶尔喝一点儿水。”
“天哪!”
海斯塔太太继续说:“昨晚我终于找出她的心病了,是你家邓斯坦。”
“邓斯坦?难道他……”索恩太太捂住嘴。
海斯塔太太连连摇头,抿了抿嘴:“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邓斯坦对她爱理不理,两人好些日子没见面了。她笃定邓斯坦不再在乎她,只好攥着他送的雪花莲伤心地掉眼泪。”
索恩太太从罐里舀出一些茶叶倒入茶壶,添了些热水:“说实话,邓斯坦他爸和我也有些担心他,他这些天来一直魂不守舍,干起活来也没头没尾。他爸说得让这孩子定定心,还说若他能安顿下来,就把整片农场都给他。”
海斯塔太太缓缓点头:“海斯塔当然也想让女儿开心,他准会把家里的绵羊分一大群给她做嫁妆。”方圆几里,海斯塔家的羊以品质优良闻名:羊毛蓬松,灵性十足,犄角蜷曲,蹄子带劲。海斯塔太太和索恩太太喝着茶,就这么将婚事谈妥了。
邓斯坦·索恩与黛西·海斯塔的婚礼于六月如期举行。尽管新郎有些心不在焉,佳人却光彩照人、甜美娇俏,比起其他新娘毫不逊色。
两人身后,双方父亲正商量着要为新人在西边草场盖一栋农舍。两人的母亲一致认为黛西美极了,只可惜邓斯坦不让她将那枚雪花莲佩戴在婚纱上。
花雨漫天,鲜红、鹅黄、淡粉、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他们的故事快要结束了。
或者说要暂时告一段落。
小农舍还没盖好前,他俩先住在邓斯坦的小屋里,日子平安喜乐。养羊,放羊,修剪羊毛,护理小羊,如此日复一日,邓斯坦的眼神渐渐不再迷离。
秋去冬来,而今是二月末,正是产小羊羔的时节。天寒地冻,刺骨的寒风吹过旷野和枯林呼啸而来,冰凉的细雨自铅灰色的天空淅沥而下。傍晚六点,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暗沉,一个柳条筐从石墙裂口外被推了进来。站在裂口两边的守卫起初都没注意到篮子,毕竟他们朝着别的方向。当时又暗又湿,他们只顾着跺脚取暖,苦着张脸,眼巴巴地瞅着石墙村的灯火。
一阵尖厉、哀怜的哭叫声响了起来。
他们这才低下头,看到脚边的篮子。篮子里有个襁褓,裹着防水丝布和羊毛毯,当中露出一张哭得声嘶力竭的通红小脸,小眼睛眯成一道缝,张着嘴咿咿呀呀,看来是饿了。
羊毛毯上夹有一枚银别针,别着一片羊皮纸,上面写着几个优雅而略带古风的字:
特里斯坦·索恩
[1]长毛野人:Furriner,发音近似Foreigner,即外国人。
[2]英国旧时货币:几尼(Guinea)、英镑(Pound)、克朗(Crown)、弗罗林(Florin)、先令(Shilling)、便士(Pence)、法寻(Farthings);兑换标准:1几尼=21先令;1英镑=20先令;1克朗=5先令;1弗罗林=2先令;1先令=12便士;1便士=4法寻。
[3]十世纪,英国坎特伯雷大主教也叫邓斯坦。他有高超的金属铸造手艺。据说撒旦曾化作美女来诱惑他,他用长铁钳夹住撒旦的鼻子,撒旦痛得受不了,只好恢复原形求饶。
[4]司康饼:Scone,英式点心,以燕麦或面粉为主要原料烘烤制成,味道可甜可咸。

第二章 就这样,特里斯坦·索恩长大成人,贸然许下诺言
许多年过去了。
在墙的另一侧,精灵集市又一次如期举行,年方八岁的特里斯坦·索恩没能参加。他被打发去离石墙村一天车程的一个村庄,与一个远房亲戚同住。
不过他的妹妹——比他小六个月的路易莎,倒获准去了集市,特里斯坦一直为之耿耿于怀。因为路易莎从市场上带回一个玻璃球,里头装满了亮片,能在黄昏时熠熠生辉,洒下温暖柔和的光芒,点亮农场上的昏暗卧室。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