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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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物品。每一种关联,每一项占有。
橱柜。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他结婚不久时从阿佤克斯的木匠那里买下了它,雪白崭新,纱网没有上漆,新木头还散发着香味;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再沿着隔板摸过去时手上会沾满木屑。多少次,他给它上色,再上一层清漆!多少次,他为它刷上油漆!纱网上的修补之处网眼已经阻塞了,上过的清漆和油漆在木头表面留下一层不均匀的厚厚的外壳。他用了多少颜色来油漆它!蓝色绿色甚至是黑色。一九三八年,罗马主教去世的那一周《特立尼达卫报》发行了带黑框的报纸,而他正好买了一大听黄色的油漆,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漆成了黄色,甚至包括打字机。打字机还是他三十三岁时买的,他那会儿正计划通过给美国和英国的杂志写文章发财致富;那是一个短暂、快乐又充满希望的时期。打字机从此就一直保持着黄色闲置在那里,它的颜色早已不触目了。至于帽架,除了它一直跟随他们到处迁徙,已经被视为家中的一部分这个原因以外,他想不出为什么他们还留着它。帽架上的玻璃已经斑驳,大部分钩子断了,木头也因为过度油漆变得丑陋不堪。书架是在矮山时一个退休的铁匠打的,图尔斯家请他来做家具木工;每一块木头的制作,每一处榫卯的打造,以及每一个装饰的尝试,都显示了他原先职业的手艺。还有餐桌:是毕司沃斯先生贱价从一个需要帮助的贫民那里买来的,这个贫民从《特立尼达卫报》的救贫基金得了些捐助,因此想对毕司沃斯先生表示一点感激之情。还有那张斯林百金床,他已经不能睡在上面了,因为医生不让他爬楼梯,而床放在楼上。还有玻璃橱柜,是买回来让莎玛高兴的,仍然算得上考究,也仍然没有什么东西可放。莫里斯家具,最后的家什,从前是法务官书记员的,被他当作礼物留了下来。还有就是车库里的那辆普莱菲特。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房子,他的房子。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房子该是多么凄惨啊:他将会死在图尔斯家的人旁边,死在那个巨大的支离破碎的冷漠的家庭里;把莎玛和四个孩子留在他们中间,留在一间屋子里;更糟糕的是,虚度的一生都不曾努力让自己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活着和死去时都像一个人被生下来那一刻,毫无意义而且无所适从。

第一部 第一章 牧歌
就在毕司沃斯先生出生之前不久,他的妈妈贝布蒂和他的爸爸拉各胡又吵架了,于是贝布蒂带着三个孩子,不顾毒辣的日头,一路步行到她母亲贝森达娅住的村子里。贝布蒂在那里哭诉了拉各胡吝啬的老毛病:如何锱铢必较,甚至清点罐子里的每一块饼干,或者他宁愿步行十里路也不愿意花一个子儿雇辆大车。
贝布蒂那患着哮喘病且老不中用的父亲靠在绳床上,用他对待不幸之事的一贯口吻说:“这就是命。各人安各命。”
没有人理睬他。命运把他从印度带到这块出产甘蔗的土地上,迅速地使他衰老,然后把他留在湿地上一间摇摇欲坠的小泥屋里等死;但是他常常充满感情地谈论命运,似乎仅仅是得以生存,他就得到了特别的恩赐。
老人继续絮叨的时候,贝森达娅打发人去请产婆,给贝布蒂的孩子们做晚饭,然后为他们准备睡觉的床铺。产婆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睡着了。之后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被毕司沃斯先生的尖叫和产婆的嘶喊吵醒了。
“是什么?”老人问,“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男孩,”产婆叫道,“但是这男孩是什么呀?六个手指,而且是逆产。”
老人咕哝着。贝森达娅说:“我就知道。我从来就没有交过好运。”
虽然是在夜里而且是独自一人上路,贝森达娅照样立刻离开小屋到另外的村子去,那里生长着大量的仙人掌。她带回仙人掌的叶子,把它们切成条,然后在每扇门、每扇窗,每一个魔鬼可能溜进小屋来的缝隙里挂上一根仙人掌条。
但是产婆说:“无论你做什么,这个男孩注定是个败家子。”
第二天早晨,在明亮的阳光下,似乎所有的恶魔都已经从地球上逃遁。这时来了一个梵学家,他是一个瘦小的男人,长着一张精明的愤世嫉俗的面孔,举止颇为傲慢。贝森达娅请他在老人让出来的绳床上坐下,并告诉了他发生的一切。
“嗯。逆产。还是午夜,你说的。”
贝森达娅无法说出具体的时间,但是她和产婆都认为那是午夜,这是不吉利的时刻。
贝森达娅蒙着头巾在他面前垂首而坐,突然,梵学家的神情轻松起来。“哦,我看,这没什么要紧。我们总能找到办法解决这些不幸的事情。”他解开他的红色包裹,拿出占星历书,那是一捆夹在板子中间松散而厚重的叶子,又长又细。这些叶子历时弥久,已经变成褐色,它们散发出来的霉味混合着撒在叶子上的斑斑点点的红色和赭石色的檀香黏土的味道。梵学家拿起一张叶子,读了一会儿,用舌头舔湿了食指,又拿起另一张。
他终于说话了:“首先,关于这个不幸的男孩子的五官。他的牙齿很好,但是比较宽,牙齿之间有缝隙。我想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男孩将会是个好色之徒和挥霍者。很可能还是个撒谎的人。现在很难说那些齿缝意味着什么。可能他仅仅是其中一种,也可能他三者全是。”
“那么他的六指呢,梵学家?”
“当然,那是个糟糕的预兆。我唯一的忠告就是让他远离树木和水。特别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