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什么都不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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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的人们活下去。他父亲从捕鱼站点出海,每年四到五个月。天啊,我太想他了!在给男孩的一封信中她写道,当然我有你们三个,但我还是每天都想布约格文,晚上你们都睡着以后我就更想他了。填满他不在家的那些月份的,是劳作,是为了生存和免除贫穷而进行的奋争,剩下的空闲时间则都给了阅读。我们没希望了。我们不停地想着书本、想着受教育,我们充满热情,内心狂热,如果我们听说了某本有趣的新书,就会想象着那本书是什么样子,会在晚上上床后谈论书中可能出现的内容。之后我们会轮番阅读那本书,或者一起读,只要我们能搞到那本书。但是我们能说什么呢?他父亲乘着六桨渔船出海了,这种船在这里很普通,只有八米多长,在夜里淹死的当然不止他父亲一个。那个三月的夜晚,男孩又一次抬头看月亮,头脑里计算着,十年加十七天以前。不,不该是这样。两艘船失踪了,连同船上的船员。十二个人,二十四只在海中挣扎的手。东南方的大海发了怒,把他们全都淹死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人们才得知这黑暗的消息。他死了,但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心中多活了七天,这究竟是残酷还是安慰?是一个邻居的到来熄灭了世界之光。男孩坐在地板上,腿向前伸着,妹妹坐在他两腿之间,但是他母亲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前方,她的手在身体两侧垂了下来,仿佛失去了生命。有双臂却没有可拥抱的人,即是地狱。空气在颤抖,仿似有什么庞然大物被撕裂了,他们听到太阳坠落到大地上发出的碰撞声。人们活着时,有属于他们的时刻,他们的亲吻和大笑、拥抱和亲密的话语、喜悦和哀愁,每个生命都是一个宇宙,而在坍塌时,除了有限的物品之外什么也留不下。那些物品随着主人的死亡而获得了吸引力,成了重要的或神圣的东西,就好像那离开我们的生命留下的碎片转化成了咖啡杯、锯、梳子、围巾。但是最终一切都会褪色,一段时间后记忆会被抹掉,一切都会消亡。曾经是生命和光明的地方,成了黑暗和遗忘。
男孩的父亲死了,大海吞没了他,再没有把他带回来。你的眼睛曾赋予我美丽,你的双手曾逗乐过孩子,你的嗓音曾驱散黑暗,它们去哪儿了?他淹死了,这个家散了。男孩去了一个地方,他兄弟去了另一个地方,两人中间隔着五个小时耗费体力的路程,他母亲带着他刚过一岁的妹妹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山谷安顿下来。曾有一天他们四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很挤,但很好,那几乎是悲痛中唯一的好事情。在那以后,一座七百米高的山矗立在他们中间,陡峭,贫瘠。男孩一直恨它,无边的恨。但是对群山的恨太无力了,它们比我们大很多,它们就站在自己的位置,几万年都不动一下,而我们的来来去去比一眨眼还快。不过,大山几乎从不阻碍通信。母亲给他写信,讲着他父亲,这样他才不会被忘记,他才会活在儿子心里,成为温暖自己的光,成为他人怀念的光。她写着信,把丈夫从遗忘中救出来。她描述着他们两个人怎么一起聊天、一起读书,描述着他与孩子们在一起时的样子,他给动物起了什么名字,他给他们唱了什么歌,他独自站在家庭农场的斜坡上望着天空的身影……你妹妹一天天长大,她因为有两个哥哥而骄傲。我知道你不会忘记她。你们兄弟俩能不能去看对方?你们千万不要忽视这个。你们千万不要让世界把你们分开!来年夏天我们当然会去看你,我已经获得了允许,开始准备出远门需要的鞋子。你妹妹几乎每天早晨都会问:我们今天就走吗?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们什么时候走?
月亮与地球最有可能是同时形成的,但是也许地球的引力场捕获了月亮。现在月亮悬在男孩头上,构成月球的是岩石,没有生命的石头。
走的时候从未到来。但是感冒到来了,一如既往。她们感染了致命的咳嗽,仅隔两天就先后离开了世界,先走的是妹妹。上帝啊,你在哪里?这是生命中最后的问题。母亲用最后的力气潦草地写道:活下去!就写在那个问题之后。活下去!爱你的妈妈。最后的信,最后的句子,最后的话语。
男孩把乳清桶举到船上。人的心脏又能承受多少东西呢?
船装满了。
艾纳尔、格文德尔和雅尼把石头放到船里,这样船在海中就能更稳一些,他们在每块石头上都画了十字。一个成年人的心脏大小和攥紧了的拳头一样。心脏是中空的肌肉组织,把血液输送到身体的血管里,静脉、动脉和毛细血管,长度将近四十万公里,能够延伸到月球并恰好接触到月球外的黑暗空间,那里肯定是孤独寂寞的。安德雷娅站在船和屋子之间看着他们,她的血管向月亮延伸。时间将近三点了,他们不能在比这更早的时候从上岸的地方出海,这是规矩,我们要守规矩,特别是那些不乏道理的规矩。格文德尔和艾纳尔已经在船上了,他们坐在划手的前坐板上,有力量、有耐力的划手才能坐在那里,其他人沿着船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号角声响起。不过,那并不是古老的图书和传说中标志着末日审判的号角,那末日的号角声响起时,我们都将被带到伟大的裁决者面前。不,他们只是等待着贝内迪特在三点的钟声敲响时在屋檐下把号角举到嘴边。
贝内迪特的肺很强壮,他用力吹号时,即使大风迎面吹来,出发的号声仍会传到兄弟们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