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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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疑。
  不晓得是信自己,还是应信他人。
  然她虽觉得疑惑,却也没什么恼意,想着他们不与她说,迟早也要同她的这位官拜二品,兼任参知政事的父亲李罄文相告,是而她早晚总会知晓,便也不急于一时了。
  医馆内的笃笃脚步声,在这个雨夜里被滂沱大雨覆盖,而覆盖大雨的,却是清河街上的马蹄声。
  “婧姨帮把窗户开开吧,我想透透风。”李诏不喜欢闻这草药味道,闻了胃里发酸,只怕今后应是有很长一段时日要与之为伴了。
  室内的空气依旧沉闷,外头的雨却淋漓尽致。
  窗户一开,满室的风通贯而入,雨水中混杂着泥土味道,打开了鼻息,让整个人瞬间清醒起来。
  她没再起身,而稍稍一抬首便可看到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接连不断的铁蹄红缨。
  是在她过去一载记忆里深扎的,曾熟悉的,大内禁军。
  *
  李诏的父亲李罄文还在礼部的时候,便总往枢密院里跑。如今坐上了同知枢密院事的位子,却早先一步担起了参知政事之责。
  而几月前的禁军出兵,还需她父亲行令。
  也就没几年功夫的事儿,朝堂上的人是来来回回换了又换,李罄文是这个位子的还没坐热乎,又被擢升到他处。譬如当下,权同参知政事兼太子宾客,进封伯。
  旁人说这叫做平步青云。
  李诏想,博士在课上讲“均输”,她大可以将李罄文的升官速度与回府里陪伴家中人的时长成反比这一事作例,通俗易懂。
  雨声令她思绪游离,而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婧娴已经打起了瞌睡。
  李诏索性坐了起来,把身上的薄被子分了睡着的婧娴一半,自己穿上鞋子,走到了窗户边凭栏而看。
  雨夜之中她看不清禁军具体是从哪个方向过来,只想着如何在打更之前回到府上。
  在“避开禁军,赶上宵禁,躲过这场大雨”,这三样事儿之间,好似不得不有个取舍。
  空气涌动,散落的发丝有些沾湿了,秋雨扫落在面上,李诏觉得沁凉。
  还未思琢完,面前的窗子便“啪”地被人无情地关上。
  木框险些扫到她脸上。
  她蹙眉,还未回过神来,发怔般地抬眼看向关窗的人,眼前是个穿着太医署官服的陌生官吏。
  那人正眉目清冷地看着她,面露不满地道:“四面贯风,屋里还有得风寒的人。”
  喏,被训斥了。
  李诏好似还没怎么被外人这般说教过,胸闷得很。她盯着面前的这人,眸光没有动摇。
  想她已殁的祖父是原先的宰相,祖母是一品诰命夫人,父亲身兼参知政事,姑母是堂堂平南王妃,外祖是中书舍人,姨母高居后宫之首的凤位。
  是而李诏还该称当今天子一句姨父。
  任何一位知晓她身家背景之人,便不敢对她不恭。因他们不敢如此冲撞。
  但好似……除了一人。
  念及此,她忌讳一般,有意识地立刻甩掉脑海中那人倨傲的模样,恢复如常。
  李诏看向这位年轻医官,摆出一个妥帖大方的笑来,好似知错愧疚道:“是我自顾自,考虑不周了。”
  而那位年轻医官好似不通人情世故,听到她如此诚恳地认错,也无动于衷,只是点了点头,不留情面地道:“实则你的疾症不必住在医馆里,床位不够,天气转寒,多得是急病之人。”
  不必入住?
  哪有这么不客气的人儿呢?
  简直是无礼了,既然她身负疾,医馆便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如何还会送赶他人呢?
  李诏胸口有些闷,却不知是不是因窗户被关上了的缘故,她若有所思,即便心中不满,却也笑容熨帖,附和着道:“这个床位,今夜我们会还出来。”
  “倒也不必。”年轻医官显然是被李诏如此配合地回话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只能撂下一句话,“外头风雨太大了。”也不晓得如何缓和气氛,挽回自己不慎妥当的话语,只好转身去了另一个隔间,权当做逃避。
  床头的烛火幽幽,在白墙上投射出一片青黑影子。
  李诏坐在床沿,试图晃了晃腿。床板牵动了紧挨着的椅子上的婧娴。
  她睁开惺忪的眼,问:“要回了么?”
  李诏点了点头。
  “那我找人去把李宝喊来,”婧娴打了个呵欠,拿开了身上的薄被,“医馆里没处可停马车,他驱到一条街外呆着了。”
  *
  亥时三刻。
  外头的雨终于小一些了,屋檐上的雨珠却依旧连成串。
  李诏告辞了替她诊治的医官,等着车夫驭马而来。
  马车却迟迟未来。
  “姑娘坐一会吧。”婧娴望向站起来来回走动的李诏劝道。
  “坐太久了。”坐不住的李诏没有回头,显然是有些心急了,怕太晚了乃至于宵禁,自己撑着伞,出了医馆门四处张望。
  只见不远处两架马车似是磕擦相撞一般停着未动,一辆好似是自己府上的。
  还未有时间感慨,则发觉从另一辆纹饰颇有些熟稔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身影。
  心尖一颤,那是她一眼便可认出的,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少年。
  “姑娘怎么了?”
  婧娴又撑了一把伞,跟了上来道。
  李诏脚步停滞,不太迈得动步子,有些发愣地看向对她熟视无睹的那个凄清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