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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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先生。”

男孩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而他,看着罗杰漂亮的湛蓝眼睛,轻轻拍着男孩头顶乱糟糟的金发,也露出了微笑。他们一起面朝蜂房站着,很久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在养蜂场里,这样的沉默总能让他心满意足;而从罗杰轻松站在他身边的姿态来看,他相信,这男孩也和他一样感到满足。虽然他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他又不可避免地对蒙露太太的这个儿子产生了慈父般的情感(他经常想,那么一个唠唠叨叨的女人是怎么生出一个这么有前途的儿子的?)。可即便是到了这把年纪,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法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情感,尤其是面对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十四岁少年。罗杰的父亲是英国军人,在巴尔干半岛牺牲了,福尔摩斯认为,罗杰应该是相当思念父亲的。不管怎么说,在对待管家和他们的子女时,是应该在情感上保持一定的自我克制的――反正,跟这个孩子这样站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当他们共同看着眼前的蜂房和摇晃的橡树枝,静静感受着从下午到傍晚时分大自然的细微变化时,两人间的沉默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没过多久,蒙露太太站在花园小道上,叫罗杰去厨房帮忙。于是,两人很不情愿地穿过草坪走了回来,他们走得很悠闲,还停下脚步去看一只蓝色的蝴蝶在芬芳的杜鹃花丛中盘旋。终于,天黑之前,他们走进了厨房,男孩的手轻轻扶着他的胳膊――就是这只手,一直搀扶着他走进农舍大门,安全踏上楼梯,走进阁楼书房之后,才最终松开(虽然爬楼梯对他来说,还不是那么困难,但每当罗杰充当拐杖扶他上楼时,他还是很感激这个孩子的)。

“晚饭做好以后,需不需要我来接您下去?”

“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当然好了。”

“没问题,先生。”

于是,他坐到桌子前,等着男孩再来扶他走下楼。在等待期间,他也让自己忙碌了一会儿,他查看了旅行之前自己写下的笔记,随手撕下的纸片上用潦草笔迹写成的全是密码般晦涩难懂的文字――左旋糖为主,比右旋糖更易溶于水――他自己也忘记了是什么意思。他环顾四周,发现在他离开期间,蒙露太太又自作主张地给他收拾了房间。原本散落在地板上的书现在被摞得整整齐齐,地板也被打扫过了,但是,蒙露太太还是遵守了他明确的指示――所有东西上的灰尘都没有被掸过。他越来越烦躁,只想抽支烟。他把笔记本推到一边,又拉开抽屉,希望能找到一支牙买加雪茄,哪怕香烟也行。可一番搜寻后,什么也没找到,他只得放弃,回过头去看那些他感兴趣的信件。他拿过一封梅琦民木先生写来的信,梅琦之前寄来过很多封信,这一封是他在出国旅行前收到的:亲爱的先生,万分感谢您认真考虑并接受我的邀请,决定来神户做客。无须多言,我十分期待着带您去看一看日本这一带众多的庙宇花园,还有――

可这封信同样让他没有看懂:刚开始看没多久,他的眼睛就慢慢合上了,下巴也渐渐耷拉到了胸口。在睡梦中,他不会感觉到手中的信正从指缝滑落,也不会听到自己喉咙里又发出了那种喘不过气来的声音。而当他醒来以后,也不会记得他曾经站过的那片金盏花丛,不会记得让他再次回到花丛的这个梦境。他猛然惊醒,只看到罗杰俯身站在他面前。他清了清嗓子,盯着男孩略显为难的脸庞,沙哑而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睡着了?”

男孩点点头。

“哦――哦――”

“您的晚饭马上就好了。”

“好,晚饭马上就好。”他喃喃自语着,把拐杖准备好了。

和以往一样,罗杰小心地扶着福尔摩斯,帮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陪着他走出书房,又和他一起穿过走廊,走下楼梯,进了餐厅。在餐厅,福尔摩斯终于离开了罗杰轻柔的搀扶,自己朝前走去。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维多利亚风格的描金橡木餐桌,桌上是蒙露太太为他摆好的一人份餐具。

“等我吃完以后,”福尔摩斯头也不回地对男孩说,“我很想和你讨论讨论关于养蜂的一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一些什么状况。我相信你能详细准确地汇报清楚吧。”

“当然没问题。”男孩回答。他站在门口,看着福尔摩斯把拐杖放在桌旁后坐了下去。

“很好,”福尔摩斯盯着站在房间对面的罗杰说,“那一个小时后,我们在书房见,行吗?当然,前提是你妈妈做的牧羊人派没有让我一命呜呼。”

“好的,先生。”

福尔摩斯伸手拿过折好的餐巾,把它抖开,把一个角塞进衣领下面。他笔挺地坐在椅子上,花了一点时间,把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然后,他从鼻孔里叹了一口气,把手对称地放在空盘子两侧。“那女人在哪儿呢?”

“来啦来啦。”蒙露太太的声音突然传来。她猛地出现在罗杰身后,手里端着的餐盘上是她做好的热气腾腾的晚餐。“靠边站,儿子,”她对男孩说,“你这是在帮倒忙呢。”

“对不起。”罗杰挪开他纤瘦的身体,好让她进门。等他妈妈经过身边,又匆匆走向餐桌后,他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又一步――直到最后,他已经从餐厅悄悄走了出去。但他知道,他不能磨磨蹭蹭的,否则妈妈就会叫他赶紧回屋,或者也可能喊他去厨房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