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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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与虎谋皮。然治不至于大平大同,则终潜伏扰乱之因;其所谓治者,终不过苟安一时,而其决裂亦终不可免;此孔子所以仅许为小康也。先秦诸子,亦非不知此义,然如农家、道家等,徒陈高义,而不知所以致之之方。墨家、法家等,则取救一时之弊,而于根本之计,有所不暇及。儒家、阴阳家等,知治化之当分等级,且知其当以渐而升矣,然又不知世无不自利之党类,即欲进于升平,亦非人民自为谋不可,而欲使在上者为之代谋,遂不免与虎谋皮之诮。此其所以陈义虽高,用心虽苦,而卒不得其当也。参看《先秦史》第十五章第五节。秦、汉之世,先秦诸子之言,流风未沫,士盖无不欲以其所学,移易天下者。新室之所为,非王巨君等一二人之私见,而其时有志于治平者之公言也。一击不中,大乱随之,根本之计,自此乃无人敢言,言之亦莫或见听矣。此则资本势力,正当如日方升之时,有非人力之所能为者在也。


以民族关系论,两汉、魏、晋之间,亦当画为一大界。自汉以前,为我族征服异族之世,自晋以后,则转为异族所征服矣。盖文明之范围,恒渐扩而大,而社会之病状,亦渐渍益深。孟子曰:“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以社会组织论,浅演之群,本较文明之国为安和,所以不相敌者,则因其役物之力大薄之故。然役物之方,传播最易。野蛮之群,与文明之群遇,恒慕效如恐不及焉。及其文明程度,劣足与所谓文明之族相抗衡,则所用之器,利钝之别已微,而群体之中,安和与乖离迥判,而小可以胜大,寡可以敌众,弱可以为强矣。自五胡乱华以后,而沙陀突厥,而契丹,而女真,而蒙古,而满洲,相继入据中原,以少数治多数,皆是道也。侵掠之力,惟骑寇为强。春秋以前,我所遇者皆山戎,至战国始与骑寇遇,《先秦史》亦已言之。战国之世,我与骑寇争,尚不甚烈,秦以后则不然矣。秦、汉之世,盖我恃役物之力之优,以战胜异族,自晋以后,则因社会之病状日深,而转为异族所征服者也。故曰:以民族关系论,汉、晋之间,亦为史事一大界也。


【注释】


(1)社会组织当以新、汉之间为大界,民族关系两汉、魏、晋间为一大界。

第二章 秦代事迹


第一节 始皇治法


秦王政二十六年,民国纪元前二千一百三十二年,而西历纪元前二百二十一年也。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其议帝号。” 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sup>(1),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着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追尊庄襄王为大上皇,制曰:“朕闻大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千万世,传之无穷。”史公谓:“始皇自以为功过五帝,地广三王,而羞与之侔。”《秦始皇本纪赞》。案琅邪刻石云:“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背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合群臣议帝号之言观之,秦之所以自负者可知,史公之言,诚不缪也。尽废封建而行郡县,其事确为前此所未有,固无怪秦人之以此自负。君为一群之长,王为一区域中所归往,其称皆由来已旧,战国时又有陵驾诸王之上者,则称为帝,已见《先秦史》第十章第一节。秦人之称帝,盖所以顺时俗,又益之以皇,则取更名号耳。皇帝连称,古之所无,而《书·吕刑》有皇帝清问下民之辞,盖汉人之所为也。汉人传古书,尚不斤斤于辞句,说虽传之自古,辞则可以自为。


郡县之制,由来已久,亦见《先秦史》第十四章第一节,惟皆与封建并行,尽废封建而行郡县,实自始皇始耳。二十六年,丞相绾等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惟上幸许。”始皇下其议于群臣。群臣皆以为便。廷尉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秦、汉时之县,即古之所谓国,为当时施政之基,郡则有军备,为控制守御而设,亦见《先秦史》第十四章第一节。故决废封建之后,遂举分天下以为郡也。三十四年,淳于越非废封建,仍为李斯所驳,且以此招焚书之祸,见下。李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