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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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写的都是我们家里的实情,而且有些事情我以前还不知道嘛!我早就讲过,反腐倡廉,一定要从自己做起。这本书就如实描写了我在自己家里反腐倡廉的若干情况,比如宝玉挨打一节,写得好。当时要不是家母苦苦为他求情,我肯定大义灭亲,当场把那畜生打死。想不到那畜生背着我还有这么多无法无天的罪孽,这明明是我们扫黄打非的活靶子嘛。这本书,应该获‘五个一工程’奖嘛。我要写一篇书评,题目就叫《大观园里做清官》。你明天给北大中文系打个电话,叫他们派个教授给我起草一下。再通知社科院,组织个大型国际研讨会。地点,就在水浒城吧,我要见见那位雪芹同志。我想建议她再写一部《金瓶梅》,把西门副部长他们家的事也宣扬宣扬。当年武大郎卖烧饼缺斤短两,假冒伪劣,他兄弟武二郎杀害野生动物,破坏旅游,兄弟俩还合伙霸占民女潘金莲,阻挠自由恋爱,维护封建礼教,多亏西门副部长仗义行侠,为广大消费者除了二害,救潘金莲于水深火热……”
小马远远站在桌前,听首长肯定了自己推荐的书,心里痒忽忽的。只是不明白,这《红楼梦》跟他妈反腐倡廉有什么勾搭,潘金莲怎么又是武大郎的老婆。站得有点累,她从高跟鞋里抽出一只脚,用脚趾去搔另一条腿的圆圆的腿肚子。贾政看见,关心道:“你站累了吧,过来坐一坐吧。”
首长让站就得站,让坐就得坐,这是秘书守则第二十二条规定的。可是贾部长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贾部长自己坐的沙发,来汇报工作者一律站着,据说这是学习林彪,提高工作效率。那沙发一个人坐嫌宽,要是两个人坐……
一个月以后,人事处又忙着为贾部长换秘书了。贾部长还是那套话:“这么有才华的好同志,放在秘书岗位上,实在埋没了,应该让她到更重要的岗位上磨炼磨炼。我的秘书嘛,找个更年轻一点的就可以了。”马小姐现在是反腐倡廉第六办公室的副主任,享受副局级待遇,自己有一间宽大的办公室。正主任牛小姐是贾部长的前任秘书,她接待马小姐报到时,诡秘地一笑说:“早知道你要来,办公室都给你准备好了。不过只放了一个沙发——反腐倡廉嘛。”
(此文曾以投鼠忌器之故,两次被退稿,后被《杂文报》勇敢地刊登于1999年5月18日,引起多篇文章模仿。)

圣诞与荒诞
中国向来号称是“礼仪之邦”,最讲究过节。国有国庆,家有家祭,阴历节,阳历节,天地君亲师,党政军民学,三姑五姨六婆,八娼九儒十丐,一年三百六十日,隔三差五便是节。过完了自己的节,再随喜别人的节。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当然也就“节多人不烦”,过节总是一件好事,多多益善是人们的普遍心理。当年李闯王的最高理想不就是“天天都过年”嘛!何况中国人又胸襟博大,能够融蛮化夷,许多鬼子的节,都被咱们兼收并蓄,毫不歧视。比如什么盂兰节、浴佛节,不都和中国自己亲生的节日一样对待么?近年来,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雨露滋润下,中国人民意气风发,把那热爱过节的传统美德更加发扬光大,一口气引进了东西欧南北美的成套节日,什么圣诞节、万圣节、情人节、愚人节、父亲节、母亲节……节日太多,难免就有个亲疏厚薄,照顾不过来,便只好先委屈一下自己的孩子。今年我买的挂历上,标出的中国节日屈指可数,而跟耶稣他老人家有关系的大红日子,却比二十四节气都多,弄得我经常需要考证究竟哪天是礼拜天,哪天是礼拜六。
不仅如此,一到2月14号,太太就命令我自愿买花献给她,说这是情人节的规矩。我说咱们是合法夫妻,明媒正娶的,怎么放着好人不做,非要做那狗日的情人呢?一到4月1号,我就不敢与人打交道,除了新闻联播,别的节目都不看,只有党中央的声音还是可信的。有一个学生跑来请假,说是他母亲死了。我一拍桌子喝道:“这种玩笑也是开得的吗!你要去哪儿玩就老实说去哪儿玩,怎么能随便咒自己的妈妈死去呢?”结果学生涕泪纵横,拿出电报,说他妈妈真的去世了。我赶紧道歉,说今天从早上起来,四个小时内已受骗五次:太太把闹钟拨快一小时,邻居打电话让我到传达室取包裹,路上两个警察罚我五元钱后撒腿就跑,同事说有亲戚找我结果是个要饭的,学生说教室停电休课一天。所以我冤枉你了,快买票回家吧。这学生第三天就回来了,原来母亲竟然没死,是他的一位大款同学“愚”他一下,当然,给他报销了路费……
一到年底,整个12月份别想安生。几乎每天都要收到几张“圣诞快乐”。本来12月25号那天我家也确实有点高兴,因为次日是我妹妹的生日,她有幸跟咱们伟大领袖同月同日不同年生。可是我实在不知道“圣诞”那天我为什么要快乐。咱也算是通读过《圣经》的人,圣徒故事也能讲上几十则,身边也有几位“阿门”朋友。然而下班路上看见一辆辆自行车后面拖着的松树枝,看见一家家酒店门前明灭闪烁的小彩灯,看见一面面橱窗里横七竖八写着的“圣诞大出血”、“圣诞大愁宾”,我就真有点“愁”:他们忙活什么呢?他们知道什么是圣,什么是诞,知道圣诞跟荒诞是不是一回事吗?
我不反对过节,也不反对过洋节。但我想,所谓“节”,首先是一种纪念性的日子,它的内涵应该是精神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