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骑兵军》
分类: txts3
红色骑兵军
作者:伊萨克·巴别尔
内容简介
他的小说像盐一样平凡而珍贵,《欧洲人》杂志评选世界百名最佳小说家第1名,他的短篇杰作《盐》是博尔赫斯最珍爱的作品,伊萨克巴别尔、博尔赫斯、海明威最推崇的短篇小说大师。 红色骑兵军生与死、残忍与善良、月亮与人头就这样平静地共处着,没有夸张,没有煽情,连一点惊异都没有。 当我们沉醉于博尔赫斯短篇小说中那精巧的结构,那传神的场景,那宁静而神秘的语气,我们不要忘了,再去看看那些奇妙写作技巧的发源地,那就是伊萨克巴别尔的《红色骑兵军》。
自传
我于一八九四年生于敖德萨的莫尔达万卡,父亲是犹太商人。在父亲的坚持下,我在十六岁之前,致力于钻研犹太语并研读《圣经》、《塔木德》。家里管束极严,使我度日如年,自早到晚,逼着我学习许许多多的知识。学校成了我的休息之所。我的学校是以尼古拉一世皇帝命名的敖德萨商业学校。就读于这所学校的有外国商人、犹太经纪人、波兰显贵和旧教徒等人的子弟,以及沉湎于桌球的大龄青年。课间休息时,我们常常跑到港口的天桥上去玩,或者去希腊咖啡馆打桌球,或者去莫尔达万卡的酒窖喝廉价的比萨拉比亚葡萄酒。这所学校我之所以永志难忘,还因为那位教授法语的m-r法拉束教师。他是布列塔尼人,同所有法国人一样,富有文学天赋。他教会了我他祖国的语言——法语,使我得以把法国经典作家的作品倒背如流,使我得以同敖德萨的法国侨民亲密相处,并从十五岁起即用法语写作短篇小说。写了两年时光,然后就放弃了;在我笔下,农民以及作者的各种思考都苍白乏味,只有对白写得还算成功。
从商业学校毕业后,我去了基辅,一九一五年又去了彼得堡。在彼得堡,我处境之狼狈到了惊人的地步,我没有居住权,见警察就得逃,我寄宿在普希金街一个邋遢、终日醉貌咕咚的酒保的地窖里。自一九一五年起,我开始向各编辑部投稿,可到处都将我拒之门外,所有的编辑(如已故的伊兹玛依洛夫和波肖等)都劝我去找家店铺当伙计,可是我没有听他们的话,我于一九一六年年底,去见了高尔基。这下见对了——我的一切成就都要归功于这次会见,直至今天我每提起阿历克赛·马克西莫维奇的名字,就满怀爱戴和感激之情。他在一九一六年十一月号的《年鉴》上第一次刊发了我的几个短篇小说(因为这几个短篇小说,我被追究刑事责任,按刑法一〇〇一条),他教会了我不少极为重要的东西,后来的事态表明,我的两三篇青年习作还过得去,不过是侥幸而已,我在文学上不可能有出息,我写得非常蹩脚,于是阿历克赛·马克西莫维奇打发我到人间去。
这一去就是七年,由一九一七年直至一九二四年。在这些岁月里,我先后在罗马尼亚前线当兵,在契卡、教育人民委员部、一九一八年度粮食发放处、反尤登尼奇的北方军、第一骑兵军、敖德萨省委等部门服务,在敖德萨苏维埃第七印刷厂任印刷出版编辑,在彼得堡和梯弗里斯任采访记者,等等。直到一九二三年,我终于学会了怎样明了地表达我的思想,而又写得不太冗长。那时我重新开始写作。
因此我把我文学工作的起始之日定在一九二四年初,那时《列夫》杂志第四卷刊出了我的短篇小说《盐》、《家书》、《多尔古绍夫之死》、《国王》等。
伊萨克·巴别尔
泅渡兹勃鲁契河
六师师长电告,诺沃格拉德-沃伦斯克市已于今日拂晓攻克。师部当即由克拉毕夫诺开拔,向该市进发。我们辎重车队殿后,沿着尼古拉一世用庄稼汉的白骨由布列斯特铺至华沙的公路,一字儿排开,喧声辚辚地向前驶去。
我们四周的田野里,盛开着紫红色的罂粟花,下午的熏风拂弄着日见黄熟的黑麦,而荞麦则宛若处子,伫立天陲,像是远方修道院的粉墙。静静的沃伦逶迤西行,离开我们,朝白桦林珍珠般亮闪闪的雾霭而去,随后又爬上野花似锦的山冈,将困乏的双手胡乱地伸进啤酒草的草丛。橙黄色的太阳浮游天际,活像一颗被砍下的头颅,云缝中闪耀着柔和的夕晖,落霞好似一面面军旗,在我们头顶猎猎飘拂。在傍晚的凉意中,昨天血战的腥味和死马的尸臭滴滴答答地落下来。黑下来的兹勃鲁契河水声滔滔,正在将它的一道道急流和石滩的浪花之结扎紧。桥梁都已毁坏,我们只得泅渡过河。庄严的朗月横卧于波涛之上。马匹下到河里,水一直没至胸口,哗哗的水流从数以百计的马腿间奔腾而过。有人眼看要没顶了,死命地咒骂着圣母。河里满是黑乎乎的大车,在金蛇一般的月影和闪亮的浪谷之上,喧声、口哨声和歌声混作一团。
深夜,我们抵达诺沃格拉德市。我在他们拨给我住的那间屋里,看到了一个孕妇和两个红头发、细脖子的犹太男人,还有一个犹太男人贴着墙正蒙头大睡。在他们拨给我住的这间屋里,几个柜子全给兜底翻过,好几件女式皮袄撕成了破布片,撂得一地都是,地上还有人粪和瓷器的碎片,这都是犹太人视为至宝的瓷器,每年过逾越节才拿出来用一次。
“打扫一下,”我对那女人说,“你们怎么过日子的,这么脏,一家子好几口人……”
两个犹太男人应声而动。他们穿着毡底鞋,一蹦一跳地走动着,收拾起掉在地上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