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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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走廊边,望着楼下。
  姚岸渐渐反应过来。
  他把我的课桌丢了?
  他把我的课桌丢了!
  这他妈可是三楼啊!!!
  颜沐春走了回来,眼见着就要去搬他倒在一边的椅子和书包,姚岸忙不迭去抢,哪里抢得过,两人一路拉扯到了走廊。
  “颜、颜老师,我错了!你别动我书包!”姚岸知道这事闹大了,一边拉一边喊。
  “还要书包干什么!你又不读书!”颜沐春依旧怒火熊熊。
  “我读!我读!我真的读啊!”
  姚岸抱着颜沐春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绝望地看着颜沐春已经举到半空中的书包和椅子。
  书包和椅子在空中颤巍巍地晃了晃,终于被姚岸的视线拽回来,稳稳放在了地上。
  一场闹剧终于平息了。
  姚岸不敢去看楼下的课桌残骸,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拎着幸存的书包,坐椅子上听了一天的课,写字就蹲下来趴在椅子上面写。
  放学前,他揉揉酸痛的膝盖,一脑门灰的回了家,不知道还要继续这种扭曲的学习姿势多久。
  可第二天,他的课桌又莫名奇妙地回来了,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多了几道钉子,和几块连接支撑的木头。
  后来颜怀恩告诉他,颜沐春把那个摔烂了的桌子放在麻袋里背回了家,修补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又扛回了教室。
  颜沐春退休之前,姚岸再也没和他闹过矛盾,只是一见他都有点条件性反射的紧张,总觉得他能随时把自己从楼上扔出去。
  现在也是。
  姚岸把药倒出来,等了一会儿又碰碰碗壁,感觉温度差不多可以下嘴了,才毕恭毕敬地捧到颜沐春面前。
  颜沐春用热毛巾揩了揩脸,接过药碗,一口灌了进去,眉头也不敛。
  他撑着竹椅站起身,颜怀恩还要上前扶,他招招手,说:“你们聊”,自顾自去了外面。
  姚岸一口气懈了下来。
  两人一块去厨房蒸包子,坐在小木凳上等锅冒出蒸气,颜怀恩把自己放假第三天就做完的语文暑假作业交给了姚岸。
  虽然比颜怀恩高了一个年级,但姚岸的习作从小到大都师承颜怀恩,他把作业本对折成一半夹在裤腰上,笑眯眯说了谢。
  颜怀恩两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放假好无聊啊。”
  姚岸把指头从地上抬起,一只蚂蚁在他指甲盖上爬,他饶有兴味地逗着,说:“哪里无聊,我带你去玩啊。”
  颜怀恩摇摇头:“爷爷要我练字。”
  “你爷爷怎……”姚岸说到一半噤了声,正主还在家里呢,他可不敢放肆。
  “喂,姚岸。”颜怀恩忽然转过头。
  “嗯?”
  “你弟弟是不是今天到?”
  姚岸手指头一抖,可怜的小蚂蚁不知掉哪里去了。
  在颜怀恩家赖了大半天,姚岸连午饭的时候都没回去,虽然跟颜沐春坐一张桌子上很要命,他连饭都不敢多添。
  趁着颜沐春睡觉,颜怀恩在屋里研墨,姚岸跑到院子里折了根竹条,在院里想象江湖高手一顿乱舞,最后衔了片叶子,往门前的石阶上一躺,翘起二郎腿,眯着眼纳凉。
  “姚岸!醒醒!快醒醒!”
  姚岸的脸被人连拍了几下。
  “去你妈的!”姚岸一脚扫过去,正中臀心。
  “哎哟!”康子捂着屁股,憋屈道,“你奶奶喊你回去。”
  “干吗!”姚岸还有点起床气。
  “你爸爸他们回来了。”
  “……”
  姚岸呸呸几下吐出树叶,扶起自行车,边跑边喊:“怀恩我先走了啊!”
  康子捡起他落在地上的作文本,拍了拍,瘸着半边屁股跟了过去。
  午后的路面被炙得冒烟,橡胶轮胎与水泥摩擦时还有隐隐约约的焦灼气味,姚岸一口气冲上半个坡,终于体力透支,在轮胎往后滑之前牢牢摁住了刹车。
  一辆陌生的小轿车停在屋门口,镶着他不认识的标志,黑漆油油发亮,车牌还没来得及装。
  姚岸一步一步走上去,玻璃的反光纸上照见了他横陈的汗水。
  胡乱抹了一下额头,有几滴流进了眼里,十分酸疼,他一边揉着眼角,一边绕开车往大厅走去。
  迈进门的那刻,姚岸的脚步停住了。
  右眼球经历了一番按揉挤压,正一片模糊,等待聚焦的过程中,眼前那团小小的影子逐渐变得明晰。
  木秋千上坐着一个孩子。
  细嫩的手攥着两根粗粝麻绳,还不足以将它完全包裹,脚尖垂在地面上缘,随羸瘦的身躯轻微晃荡。
  察觉到门口的阳光被阻挠,他将低着的头抬起,露出一双瞳色偏浅的眼睛,和幼拙却苍白的面孔,五官像点心一样摆放其上。
  姚岸站在原地,怀揣着一种陌生的心境接触了那道视线。
  也仅仅是一瞬。
  那双眼睛很快就被乌黑细碎的额发遮盖,没有丝毫留眷。
  姚岸觉得,他看自己时,与看一件物没有分别。


第2章 曳起的白色衣角
  颈窝间的汗液淌了下来,流过肚皮的时候,有些酥麻的痒意。
  他浑身都汗透了,恨不得伸舌头哈气,而对面的人却仿佛身处冬天一样。
  姚岸撇开头,把单车拎到角落,不急不慢地抚了两下,把车掩在了门后。
  “怎么不喊哥哥?”
  姚岸一惊,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