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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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开往瀑布区。车内一片死寂。他们提到的肖恩的事情冲击着我,如同惊涛拍过,空余一身寒意,就像覆在身后高速公路旁的积雪,冰冷而暗淡。
“他留下遗书了吗,或者其他东西?”我说,“或者……”
“有一句话。我们认为,那大概就是遗书了。”
我注意到圣路易斯瞥了韦克斯勒一眼,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你说得太多了”。
“什么?写了什么?”
回答我的是漫长的寂静。然后,韦克斯勒决定不理会圣路易斯的警告。“游离于空间之外,”他说道,“超脱时间之际。”
“‘游离于空间之外,超脱时间之际。’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这就是遗书的全部内容。”
赖莉脸上的微笑大概只保持了三秒钟,笑容随即被惊恐的神情取代,那副样子活像从爱德华·蒙克的画作里跳出来一样。大脑真是一台令人惊叹的计算机,短短三秒钟的时间就能扫视完出现在你家门口的三张脸孔,然后知道你的丈夫再也不会回家。IBM的产品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赖莉的嘴形成一个可怕的黑洞,从中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呜咽,接着是那个不可避免却毫无意义的字眼:“不!”
“赖莉,”韦克斯勒试着安抚她,“我们先坐下,坐一会儿。”
“不,上帝啊,不!”
“赖莉……”
她从门口仓皇后退,就像一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动物,朝着一个方向飞奔,接着又慌不择路地转向疾驰,似乎觉得只要避开了我们,就能改变什么事情。她拐了个弯,奔进了客厅。我们跟过去,看到她瘫在长沙发上,好像马上要昏厥过去,我得知消息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她的泪水这时才涌出眼眶。韦克斯勒坐到她身边,圣路易斯和我站在一旁,怯懦地沉默着。
“他死了?”她问道。她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是也意识到必须强忍悲恸把事情了解清楚。
韦克斯勒点了点头。
“怎么死的?”
韦克斯勒低下头,迟疑了片刻。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落到赖莉身上。
“他自杀了,赖莉。我很抱歉。”
赖莉不相信韦克斯勒的话,就像我不相信一样,但韦克斯勒自有一套讲故事的方法,不一会儿,她就不再表示异议了。直到这时,她才第一次望向我,泪流满面。她的脸上带着祈求的神情,仿佛在问我,我们是不是被困在同一个噩梦里?我就不能想点办法做点什么吗,我就不能把她唤醒并带她逃离这个噩梦吗?我就不能告诉这两个仿佛来自黑白电影里的滑稽角色,说他们大错特错吗?我走到沙发边,在她身旁坐下,拥抱她。我就是为安慰她而来的。这一幕我已经见过了太多次,我完全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会留在这儿,”我低声道,“只要你需要,我留多久都可以。”
她没有回答,从我的臂弯里挣开,转向韦克斯勒。“是在哪里发生的?”
“埃斯蒂斯公园小镇[7]。在湖边。”
“不,他不会去那个地方——他到那里干什么?”
“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人说找到了一些情报,跟他手里的一件案子有关。他去了斯坦利酒店跟对方碰头,喝了咖啡。然后,他……开车去了湖边。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里。国家公园的一个巡守员听到了枪响,在他的车里发现了他。”
“跟他的哪件案子有关?”我问道。
“听着,杰克,我不能说得太具体——”
“是哪件案子?”我大吼道,根本顾不上声音里的歇斯底里,“就是洛夫顿的案子,是不是?”
韦克斯勒微微点头。圣路易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开了。
“他去见的人是谁?”
“打住,杰克。这个情况我们不能告诉你。”
“我是他弟弟,这是他的妻子。”
“一切都还在调查当中,但如果你是打算搜寻什么疑点,告诉你,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我们去现场看过了。他的确是自杀,用的是他自己的手枪,留下了一句遗言。我们做了射击残留物测试,在他手上发现了火药残留。我也希望他没有这样做,但这是事实。”
<hr/>
[1]斯科托(Scoto)、斯科罗特(Scroto)均与阴囊(Scrotum)的英文发音相近。
[2]1907至1983年间在美国报纸上连载的幽默漫画的两位主角,马特高挑,杰夫矮胖。
[3]1947年,洛杉矶某街区出现女演员伊丽莎白·安·肖特遭肢解的裸尸,因其生前常穿黑色衣服并染黑发,有“黑色大丽花”绰号,故以此为案件定名。
[4]古希腊神话中,海妖塞壬用动人的歌声来引诱航海者。
[5]美国科罗拉多州的昵称,落基山脉纵贯该州中部,首府为丹佛。
[6]指拳击中违规击打对方腰带以下的部位,后渐引申为不公正的、卑劣的行为。
[7]位于落基山国家公园旁,后文的“国家公园”即为“落基山国家公园”。

2
在科罗拉多的寒冬里,他们开着反铲挖土机,掘开地层的冰冻线,掏出大块大块的冻土,以开凿一个墓穴。我的哥哥被葬在博尔德城的绿山纪念公墓里,距离我们小时候住的宅子不到一英里。我们在孩提时代,每次去肖托夸公园参加夏令营远足时,都会驶过这片公墓。
匆匆路过这里时,我们从未留意过那些石碑,一次都没有,也从未想过这墓园的方寸之间就会是我们的最后归宿。而现在,它成了肖恩的最后归宿。
高大的绿山耸立在墓园中,就像一座巨大的祭坛,将聚在肖恩坟茔旁的这一小簇人衬得更加渺小。赖莉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