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气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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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第一美人江小柔。
父亲神色焦虑,亲友忧心忡忡。
但他们都不知道我真的不在乎。
婚期如约而至,农历二月初六,宜入宅、嫁娶、开光、祈福、求嗣。
江南首富之家的少主,迎娶江南第一美人,这样的婚礼,无疑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武林名宿、江湖豪杰、商家巨贾、达官显贵,云集于此。
是夜,月明星朗。
大红蜡烛照得全府有如白昼。
满城着红,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我新郎官服英姿挺拔,小柔凤冠霞帔窈窕动人。
正要拜堂之际,忽有一声传来:“江南第一美人,岂能嫁与欺世盗名之徒?”
抬眼看去,正是陕北巨富石家大少。
“此言甚是!”
又有人高声应和,却是河东名门高家家主。
小柔面容隐藏在霞帔之下,不见表情,但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曾有丝毫放松。
“‘天下第二刀’的唯一传人,在下点苍派张宗昭,却想讨教几招。”点苍派大师兄在“唯一”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场下喧嚣四起,间有讥笑之声。
父亲面色铁青,不时低声吩咐着什么,想必是叫护院们出来。
但在这些豪客高手面前,区区护院,又能走得了几招?
我拍了拍小柔的手,前踏一步,正要说话。
堂前忽然一道光华闪过,如游电,似月光。
于是我知道,阿锋来了。
点苍派大师兄横躺在地,连声惨叫也未来得及发出。
我没有请阿锋,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刀客新婚,当染鲜血!”
阿锋一袭黑色武服,风姿卓绝,再不见一丝当年的落魄,他朗声道:“点苍派可以换个大师兄了。”
声音不大,却清楚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际。
“高家,也请换个家主。”
阿锋拖刀而走,边走边说话。
“石家少主,换成二儿子吧。”
他语速并不快,却没人来得及反应。
阿锋归刀入鞘,三具尸体横陈于地。
鸦雀无声。
阿锋看着我,认真地说:“我说过,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写字,就写字;想作诗,就作诗;想娶小柔,就娶小柔。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没有怀疑他的话,从来没有。因为他叫阿锋,是我唯一的朋友。
全场亦无人怀疑。因为“天下第一刀”有资格说这话。
二月初六我大婚,“天下第一刀”登门送礼,头颅三颗为贺,鲜血染红烛。
第二日,宾客散尽。我陪着阿锋在湖心小亭对坐。
旁无余人,只有阿锋和我,伴随一柄漫磋嗟。
“你知道老头子为什么从不出大漠吗?”
阿锋从不无缘无故地说话,我转头看着阿锋,等着他的下文。
“我在天机阁翻找天下高手时,看到一则秘闻:‘天下第二刀,妻死于怀,从此避居大漠,永不返中原。’”
原来师傅永不出大漠,是因为自己断不了情丝。
嘿,亏他还佩漫磋嗟。
讥笑的念头在心里打转,却倏地沉入心底,因为已经没有人给我讥笑了。
阿锋认真地看着我:“再陪我练练刀。”
阿锋很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再陪我练练刀。”
我只是微笑。
他落寞地说:“你不出手,再没有人能陪我练刀了。”
如果他说,天下第一刀,应该配天下第一美人,我就一定会出手。
阿锋知道,阿锋最懂我。可他不会这样说。
他叫阿锋。
为刀生,为刀死。
为求一战,不惜生死。
为进刀道,不留后路。
但他不会逼我。
阿锋走了,继续他横扫江湖之旅。
我拥着小柔,继续我风花雪月的故事。
阿锋有时候会来信,信上没有一个字。
但江湖上每一个人都在为他传讯。
武当、青城、峨眉、崆峒……
一个个地方转过,阿锋单人独刀。
刀试天下,无有抗手。
我本以为生活就这样继续。
后人会这样传颂:“江南首富,家财万贯,却尤擅诗文,曾为‘天下第一刀’赋诗为诵,诗曰……”
但忽然有一日,家人快马来讯,阿锋死了。
堂堂“天下第一刀”,他的死讯却比他的刀法更快更狠。
至少他的刀从未伤过我,而他的死讯却让我呆立当场。
起因是皇帝爱武,高家进言,天下第一名刀,乃是漫磋嗟。
皇帝甚喜,许以厚禄。
天下共主想赏玩天下第一名刀。谁敢拒绝?
阿锋拒绝了。
他中的是高家秘传阎罗散,混入清水,无色无味。
石家出资万金,雇请杀手七人,伤了阿锋右手。
点苍派三剑客齐出,重创阿锋丹田。
御林军万箭齐发,将他射成刺猬。
他的头颅悬于午门,就像大漠里的那个院子院前悬挂的指头串。
用刀者死于刀,这是刀客的宿命。可他怎能死于狗头铡?
讽刺的是,阿锋死后,皇帝对漫磋嗟不再感兴趣,随手赏给一只鹰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想要赏玩一把刀,阿锋为什么不给?
江湖人敬佩他,江湖人也嘲笑他。
我知道为什么。就像阿锋最懂我一样,我也最懂阿锋。
因为漫磋嗟是师傅留给我的,是我送给他的。
因为他叫阿锋,他爱刀如命。要他的刀,就是要他的命。
父亲已垂垂老矣,但仍心急如焚,他忙活着变现家产,意欲举家逃亡海外。
亲朋故旧纷纷跟我家划清界限。
昔年江南第一豪门,顷刻间竟门庭冷落。
我是阿锋唯一的朋友,天下皆知。
小柔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如当年我们拜堂时。
父亲丢掉家里所有的刀剑,一如当年撕碎我的旧书,怒声说:“你有老父,有娇妻,还有你这些破诗书琴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