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为雪-喻黄短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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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际的海面。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队员们一个个都靠着座位闭上了眼睛。从他们的呼吸声来听,很难说这里面有几个是真正睡着的。

黄少天在黑暗中凝视着通风口发出微光的轮廓,感觉自己格外清醒。他眼前又浮现出站台边的栏杆,和栏杆后面的小女孩,那朵纸玫瑰就在他胸前的口袋里,就好像一只鸽子那么温热。减震枕头也无法完全消除火车震动的余音,他觉得有些头疼,然后就更加需要让精神集中在什么上面来缓解这种不适。

他让第四防线的雪充斥在自己的脑海里。雪在每个地方都不尽相同,第四防线上它看起来如同从天空上筛下来的细沙,家乡的小镇里它像是大片的、薄而轻的羽毛,而在刚刚进入营地的那些日子,不下雪的时候常常阴云密布,雪后的晴天因此显得短暂而珍贵。当他们趴在基地的窗户向外看时,总是被白色大地上的反光刺痛眼睛。

那里的雪是精密的晶体。它们是被这自然捏造而成的,送来给予世上所有生命考验的透明齿轮。

军队里的人们总要面临各种离别。古老的铁轨上奔驰着旧式列车,把士兵们一批批运送到北方、北方以北的地方、还有比那更遥远的大地尽头。那些年轻人们,他们在离家乡千万里的地方保卫着家乡。

每次的分离都在站台上,但并不是每次都没人来送别。黄少天记得从前的那个雪天,他们第一次登上远行的列车那天……又或许没有在下着雪,他现在不能清楚地回忆起每个细节。不过如果没有雪,那必定也是个阴沉的日子,因为他想不起一丝一毫关于阳光的痕迹。列车将要开动之前,他就在站台的栏杆后面,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他觉得那可能是个阴天,因为离别和压抑的空气一样让人窒息,但也可能下着大雪,因为他等的那个人来的很晚。不过对方没有失约,他看着他穿过人群,来到他面前,要对他做最后的告别。记忆里的场景摇晃着,周围人的面孔时而模糊时而明朗,他伸出手,想要碰到那个影子――

画面并没有清晰起来。他坠入了梦乡。



1

“来得可真够慢的。”黄少天喃喃地说。

徐景熙吓了一跳。“你醒了!”他急忙凑过来,“感觉好点了吗?”

黄少天眨了眨眼睛,视野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他发觉自己身处北国的营地里,而不是摇晃的火车车厢。然后他感到耳朵一凉,有人把仪器探了进去,量了量他的体温。

“你的体温已经回升了,不过状况还不是很好。”徐景熙站在行军床边,给他拿来一杯水,“现在你得多休息,一时半会还不能出门。”

“外面情况如何?”黄少天问。

徐景熙摇了摇头:“没什么大问题。”

黄少天端过杯子喝了一口,差点被呛住。“这药怎么越来越难喝了?”他吸着冷气,“喝起来就跟酱油似的!”

“这是新运来的药,据说效果比以前还好。”徐景熙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知道它挺恶心的,凑合喝吧。”

黄少天捏着鼻子把药喝了下去。这时候门被匆忙地敲了两下,郑轩一揭帘子走了进来。他带着一身的寒气跑到床边:“黄少你醒啦!我们都担心死了!”

“我还没死呢。”黄少天想掀开毯子,被俩人给摁了回去。他抗议道:“我现在感觉挺好,就是做了个梦……”

“什么梦?”徐景熙紧张起来,“据说这种病可能会产生幻觉,你说说看?”

“我觉得不是幻觉。”黄少天一摊手,“我就是梦到了咱们从第四防线出发那时候的事情,然后我在车上睡着了,梦里的我又做了另一个梦,梦到刚出研究院基地那会儿……唉怎么有点乱,我梦到了什么来着?”

郑轩忧虑地说:“我看你还是接着睡吧。”



等他们都出了房间之后,黄少天一翻身坐起,从床底下拖出包裹,拿出套替换的军装来。当他抖开上衣的时候,一团皱巴巴的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他在桌上把它小心地展平,才发现那是朵纸折的玫瑰。

他慢吞吞地穿上衬衫,系好腰带,动作放在几年前的训练营里肯定会被教官痛斥一顿。他不怎么习惯这种缓慢的过程,可他血管里流动的冰似乎还残余在原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需要等待那些东西融化才行。

“阶段性冰期气候不适应症”――这是目前困扰他病症的学名。患者通常会表现得不惧怕寒冷,但是在低温下活动时间过久就会陷入僵硬,只有采取救护措施才能从那种状态下恢复行动能力。许多有这种症状的士兵都被送回了后方,如果他们继续在寒冷的前线停留,有很大几率会引发不可逆转的机能停止。

人们管它叫“夏天病”。这种症状在长冬到来时开始出现,根据历史记载,只有当夏天回归之后才会消失。

黄少天转动行军床边的齿轮,几年下来他已经非常熟悉这些东西的用法。一个很小的铜盆从床架里伸出来,里面盛着过滤水,他简单地洗了洗脸,抬起头时视线和镜子里的自己碰了个正着。

镜子里是一张二十四岁的面孔。放在别的年代,他可能才毕业没多久,正在到处投递简历,或者想办法把一份完美的论文塞到导师的鼻子底下去。即使是从现在来看,他也还十分年轻。他的面孔上没有岁月痕迹,只有逐渐消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