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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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目无尊卑的奴才。”那小黄门擦了一把冷汗,连忙答应着过去了,片刻便带了两人过来,手中皆捧着木梃。定权立起身来,慢慢踱到阿宝身边,用手中的折扇托起了阿宝的下颌,阿宝不意他忽然会如此举动,一张面孔涨得通红,紧紧闭上了眼睛,转过脸去。定权打量她片刻,嘴角轻轻一牵,放手对李侍长道:“你说她是教化外人,我倒看她是一身肮脏骨气。便放到垂拱殿天子的面前,御史台的官员怕都要输她这几分气概。若是如此,只怕冒然打了她,她未必心下就服气。”又笑问阿宝道:“可是?”亦不待她回答,复又坐了,指着李侍长下令道:“杖她。”两旁侍者答应一声,便走上前来拉扯李侍长,慌得李侍长忙连天价求告。阿宝刚刚回复的脸色又是一片血红,咬牙点了两下头,这才在一旁低声求告道:“奴婢知道错了,祈殿下宽宥。”定权从未遇见过这种事体,眼见她连耳根脖颈都红了,心中忽觉好笑,问道:“当真?”阿宝泣道:“是。奴婢以后再不会犯了。”这原本并非大事,话既到此,定权也觉得索然寡趣,亦不想再做深究,起身挥手道:“交去周总管发落吧。”
  李侍长自家叩谢完毕,见阿宝只是一味垂首不语,生怕太子再怒,忙扯她衣袖道:“阿宝,还不快谢恩?”定权已经走了两步出去,听到这话,忽然转过身,突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李侍长忙替她答道:“殿下,她叫做阿宝,珠玉之宝。”定权愣了片刻,又问道:“是姓什么?”李侍长又答道:“姓顾,回首之顾。”
  两旁侍者见定权在一旁沉默了许久,不知他所为何事,亦不敢动作,半晌才又闻他吩咐道:“交给周总管。”众随者连忙答应,便要上来拿人,却又闻定权转身,对那丽人道:“让周总管查查她是哪次遴选入宫的,你好生调-教她一下,日后让她到报本宫去侍奉罢。”
  那丽人应了一声,随在定权身后,走出去几步,又回首顾盼,恰逢阿宝亦抬头,见她素丝单襦,罨画长裙,头戴假髻,上无珠饰,额上颊畔却装饰翡翠花子,通身装扮异于贵嫔,亦异于内人。察觉到阿宝的打量,丽人的唇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笑意,亦含温柔,亦含妩媚,如有怜悯,如有讽刺。
  

☆、念吾一身

  待太子一行人走远,李侍长早已是吓得瘫软在地,兀自喘息了半日,这才勉强爬起身来,又扶起了阿宝,问道:“不碍事罢?”阿宝方一点头,李侍长劈头便是一掌,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宝捂着面颊沉默了半日,方答道:“我只想无人时到苑内四处悄悄看看,不妨就撞上了。”
  她语焉不详,李侍长自然大是疑心,然而再四盘问,来来去去却也只是这三两句话,初时只难免觉得她性子执拗,不识好歹,开口骂了两句。又打量了她半晌,若有所悟,摇头道:“罢,罢,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今日我还一心想为你开脱,看来只是多事。好在你的事体再不归我管了,只是休要守一条道走到黑,今后去了前殿,你若依然如此,只好求神佛方能护你周全了。”说罢也不等她,叹了口气,仍旧找回了郭奉仪的衣物,一个人送去了。
  待阿宝慢慢缘来路折回居处,浣衣所的一干人却不知从何处已得知了消息,早据守院门,见她一露面便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问这事情的前后经历,阿宝仍是如前回答,两三语道尽。众人自不甘心,又退而求其次问道:“那么殿下的模样呢?你究竟看清了没有?”阿宝摇头道:“我没敢抬头,并不曾看见。”众人见她神情漠然,已经摆出一副不是池中物的嘴脸,自觉气恼且无趣,众口晓晓了几句“高飞上枝头”、“苟富贵、勿相忘”的讥刺言语,三三两两的各自散去。却闻阿宝低声道:“我只看到了殿下的身边,有个美人,穿得和旁人都不相同……”一个平日多是非的宫人闻言回头,向她笑道:“那想必便是我们素日里说过的陈蔻珠了。”走出了几步,复又高声笑道:“不就是拾了她的牙慧么,还要在此间妆什么幌子?”另一人随口接道:“只怕牙慧日后还要接着拾,她若肯开善心点化一二,能渡出个正果也未可知。”前一人哼道:“她自己还是孤魂野鬼,连个人身都没修炼成,拿什么去渡旁人?”
  宫人们嘴上虽然说得不堪,依旧当这是件极重大事件,聚在一处讨论不住:“不想她平日一声不响,临事却果真有些手段。”“那陈氏好歹是内人出身,听说相貌也极美,更何况自殿下元服迁居便在身边服侍,这也就算了。只是殿下却又看上了她什么?”“所以我方才说人不可貌相……”
  众人研究半日,终无成论,便有胆大者引着众人前去询问李侍长,李侍长一腹愤恨,此刻得以尽数宣泄:“正是我尽日惯得你们个个皮轻骨贱,尊卑不明,如今正得现世果报。你们个个只管自求死,只是不要连累我一世为人不得下场。”见众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又勒令道:“日后年未满二十者,一律不必再当外差。”
  隔日果然有便人携西苑内侍总管周午之命前来浣衣所提调,一干宫人未受半点泽被,反遭池鱼之殃,忿忿然并无一人前往相送。
  蔻珠此日已经换做了团领袍,腰上黄外加束革带,一副寻常宫人的装束,见到阿宝,拉着她手笑问:“新衣服可还合身?”左右看了看,又道:“你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