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饶之海”之三·晓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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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迫近了。其先驱就是勋的死。就是说,转生的两位青年,各自战死在相反的战场上。
那么,本多呢?本多根本没有想死的样子!他既不热烈期望死,也不躲避突然袭来的死。然而,眼下突然来到这个热带地区,终日置身于火箭一般灼热阳光的曝晒之下,犹如遍地繁衍的草木,欣欣向荣地迎接辉煌的死亡。
“从前,说起来已经是二十七八年以前的事了。暹罗两位王子来日本留学的时候,我曾和他们有过一段亲密的交往。一位是拉玛六世的弟弟帕塔纳迪特殿下,另一位是他的堂弟、拉玛四世的孙子库利沙达殿下。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这次到曼谷来,真想去看看他们。不过,他们也许早已把我忘了,所以贸然前往,总感到有点儿……”
“您怎么不早说呢?”无所不知的菱川,似乎埋怨本多不该这么客气,“不论什么事,只管问我好啦,我很快就能给您满意的答复。”
“你是说,我可以去拜访两位王子喽。”
“那还不行。他们两位是拉玛八世陛下最信赖的伯父,经常随陛下到瑞士的洛桑去。王族的要人们大都到瑞士去了,宫殿里空荡荡的。”
“那太遗憾了。”
“不过,有一种可能,您或许可以见到帕塔纳迪特的家人。说也奇怪,殿下最小的公主刚满七岁,一个人留在曼谷。她住在小小的玫瑰宫,身边只有宫女照顾,就像关禁闭一般,怪可怜的。”
“那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带她到了外国,要是被人看出头脑有些不正常,会给王室丢丑。听说这位公主打从懂事儿之后,总是说她不是泰国王室的公主,而是日本人转世,自己真正的故乡是日本。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改变不了她的主张。别人稍不同意,她就哭闹不休。所以,宫女们都一致维护她的这个幻想,照顾她长大成人。大家都这么传说呢。拜见公主很困难,既然先生有那层关系,只要说得进话去,事情也许能成。”
[1]一九三二年六月,人民党发动政变,建立君主立宪政体(参见前卷《奔马》)。一九三八年,銮披汶执政,一九三九年六月更名为泰国,意为“自由之地”。一九四一年被日本占领,泰国宣布加入轴心国。一九四五年恢复暹罗国名。一九四九年五月又改称泰国。[2]Rolls-Royce,英国航天发动机制造公司生产的高级轿车。[3]古代犹太教因习,将祭坛上全部动物烧死以奉神明。[4]一九三六年二月二十六日,陆军皇道派青年将校率领一千五百名军人进攻首相官邸,发动军事政变。三天之后遭到所谓“不流血镇压”。其后,军部政治统治力量强化。[5]指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发生的“卢沟桥事变”。


听到菱川这番话,本多不打算立即去拜望那位可怜的神经有些不正常的小公主了。
本多知道,她就住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美丽的小寺院般的宫殿里。他想,寺院不会飞走,公主也不会飞走。这个国家,疯狂就像建筑,又像跳得没完没了的单调的金色的舞蹈,极尽华美,永不停歇。本多打算,过几天要是还有这个愿望,那时再去拜见也不迟。
或许这种拖延,一半来自热带的抑郁,一半来自无可争辩的年龄。本多已经增添了白发,眼睛也模糊不清了,好在年轻时有过轻度近视,所以还不至于戴老花镜。
到了本多这个年龄,对于诸多事物,已经可以按照自己所掌握的各种法则,运用一定的尺度加以衡量了。天地异变等自然灾害自当别论,历史事件的产生,不管多么出乎意料,实际上都有前兆长久逡巡,宛若接受欢爱之前的姑娘,带着半推半就的心情。那些能立即回应自我的心愿、以自我所要求的速度到来的事物,必然带有伪劣品的异味儿,故而,最要紧的是,用历史的法则规范自己的行动,万事都抱着从容不迫的态度。那些想要而不得入手、一切意志尽皆无效的事例,本多早已司空见惯。无意而得之,有意而不得。就连看起来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欲求、自己的意志的自杀,勋为了做得尽善尽美,在监狱中待了整整一年。
然而,细思之,勋的暗杀和自刃,以至于“二·二六事件”,犹如星斗阑干的夜空,最先光耀于西天的清朗的长庚星。这些人确实看到了黎明,但他们所显现的却是黑夜。而且,现在时代总算摆脱了暗夜,迎来不安而燠热的早晨,然而这样的早晨并非他们中任何一个所梦想的早晨。
日、德、意三国同盟触怒了一部分日本主义者以及亲法派和亲英派,然而,那些崇拜西洋、崇拜欧洲的大多数人自不必说,同时也受到老牌泛亚论者的欢迎。他们认为,这不是同希特勒,而是同日耳曼的森林相好;不是同墨索里尼,而是同罗马的万神殿结婚。这是日耳曼神话和罗马神话以及《古事记》的同盟,是雄性的美好的东西异教众神的亲和。
本多当然不会服膺于这种罗曼蒂克的偏见。但时代明明颤栗般地热衷于某种事情,正在梦想着什么,所以,他离开东京一到这里,猝然来临的休息和闲暇,反而唤起疲劳,内心里不由自主沉湎于对过去的回忆中。
曩昔,他和十九岁的清显交谈时,曾主张“只有关系历史的意志,才是人类意志的本质”,本多至今没有舍弃这个观点。不过,十九岁青年对自己的性格所抱有的本能的危惧,有时会成为惊人而正确的预见。当时,本多虽然具有这样的主张,但他同时对自己与生俱来的意志的性格表示绝望。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