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与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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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地只好长居于船上的人,上千年来甚至没资格入籍。
人们惊诧地看。有人惊诧地跑开,有人惊诧地跑来。万里安之若素,甚至觉得有点露脸,千里觉得丢人。
千里:“咱家到底在哪?!”
万里:“咱没家啦。咱家被你败啦!”
“有爸妈在就是家,还有你个水猴子――”千里扔了那条腿,冲屁股就是一脚:“到底哪?!”
泊在最近那条最破的篷船上,伍十里和妈正撩帘子出来,也是听到伍万里的声音了。
伍十里:“又被人揍回来了?这位兄弟……”
伍千里连忙把帽子摘了,一切碍着看清他头脸的全都摘了:这个可真不是您兄弟。
爸爸在发木,妈妈有点晕。
伍十里木木地问:“……还有一个呢?”
千里先跪了,抓住还装死的那位,拖成一个平行,再解下背负的包裹,解开,油纸条子对着爸妈――哥仨算齐全了。
千里怔了一会,不知道往下该做啥。但迅速就知道了,对爸妈,怎么也不为过的,于是双手一撑,以额触地,磕大头。他这辈子没磕过这种大头。
爸爸继续木着,妈妈晕了。

一六
以船为家的好处是,如果怕邻里打扰,尽管把船摇往水深不知处――比如现在。星光璀璨,而邻里尽成滩涂畔的点点渔灯。
千里仰头就差不多顶到了船篷,为了在这只能席地而坐的逼仄空间坐下,他已经卸了行囊和装具,于是边琢磨着这个家还边得对付万里――在万里偷偷摸摸,终于够到枪套时,把枪拿开。
拥挤破败,几十年不扔的破烂家当全塞在一条更破的船上。妈妈在船头一个铁架子支的土造柴炉上生着火,不知是悲伤还是烟熏的,几无间歇地抹着眼泪,一边还要用旁边H着的水浇灭炉里蹦出来的火星。家也仍然温馨,伍十里在船尾别住艄,对老渔户来说哪有鱼窝就像邻里的船在哪儿一样清楚,一阵泛银的波光和网光后他捞上了全家人的晚餐。十里就手把那条最大的鲇鱼摔晕了,然后把中小不等的几条鱼从网上择出来,放了。
十里双手合十祈祷:“船民子弟伍十里,谢屈大夫赐鱼。”
粗疏但恭敬地祈祷完毕,把晚餐交给妈妈开膛洗剥。千里把枪套又挪离万里的手指一次,也把百里的居所挪得离自己近了点――骨灰坛子放在这逼仄之居唯一还算清净空落的地方,说明大家心里都有他。但爸妈和万里总会把目光绕开,他们还接受不来百里成了一坛的事实。
千里:“哥,你想了十年的大菜来啦。好好吃。”
万里:“嘴在哪呢?”
千里:“哥,我撕了他那张给你好吗?”
万里立马老实,千里也瞬间就老实,因为十里回来了,沉重而迟缓地坐下。老伍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倒更像一个没了部落的印第安酋长。
十里:“借着打鱼的空我想了想,船民子弟,浪里来浪里死,风中来风中去。老大没了,可老二……全家最能祸害的就你,现在懂做人那点事了?”
这怎么答?千里认真地犹豫了:“我……不够懂。”
十里:“那就是懂了,好像还有了点出息。网里有才是有,惦记不起就别瞎惦记,所以伍家不是没了一个,是还有两个。是不是这理?”
是才怪。十里一直忧伤地触摸着百里,千里呆呆地看着他的触摸。老头子洒脱?不如说碎成一地了还在宽慰自己。
千里:“……是这个理。”
十里把百里推开,千里感受着来自父亲手上千钧的痛苦。
十里:“那就是这个理。”
被他定性到沉默。沉默的妈妈抹着眼泪上菜,第一份碗筷给百里,而菜是这个鱼,饭是那个鱼,天生天养细说起来是能教穷人发疯的事情。
千里:“我能……我还能做什么?”
“你不能。”十里想了想,“自己活好。多大出息都回家。”
现在千里真是没胆看他们,因为爸爸和妈妈一起在看百里,看进去就拔不出来,也不打算拔出来。
千里:“我真想……我是说,地会有的,国家会分,房子也会有,我回来帮着盖。”
十里全然不信地惨笑:“贱籍都没得的船民也给地?要阔气了呢。我还以为我穷得就剩儿子……”
瞪着百里说这话,十里这真是在自戳心窝子,并且终于把自己戳哭了。妈妈哭是无声抹泪,十里是哀嚎,再一把连声音带眼泪鼻涕全抹掉。
千里真希望死的是自己。
十里:“……地和房子都不打紧的。可有个事,它真是个事。就剩俩了,你得顾着你弟。”
千里就看老弟,万里慌忙把什么藏在背后,作无辜状。这货正是叛逆的年纪,只要回家就跟自闭症一样――除了那双贼眼溜溜不像。
千里:“我顾他。我当然顾他。”
十里:“活脱就是个找死的螃蟹,横着往人脚下撞。也揍人,可绝多不过他挨的揍。连望他好的人都被他得罪光了。你不顾他,他怕是活不到长出蟹黄。”
只要能分忧,千里现在是真愿意把心都掏在桌上:“不懂事是吧?这么说,您风浪里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