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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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铜扣被打碎了。衬衣底下肠子流出体外。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是用打老虎的猎枪打的。”一个男人说。

镇长直起腰来,在鸽房的立柱上揩掉粘在手上的带血的羽毛,两眼一直注视着尸体。最后,他在睡裤上擦了擦手,对那几个男人说:

“别挪动他!”

“把他放平了吧。”有人说。

“那就留神点,抬好了。”镇长说。

屋子里传出女人们的哭声。号叫声和令人窒息的气味让屋里的空气显得越发稀薄了。镇长迈步朝外面走去,走到大门口时遇见了安赫尔神父。

“人死啦!”神父神情慌张地大声说。

“像头猪似的!”镇长回答道。

广场周围的住家把大门打开。雨已经停了,但阴暗的天空仍然飘浮在各家的屋顶上,连一缕阳光也透不过来。安赫尔神父拉住镇长的胳臂。

“塞萨尔·蒙特罗可是个好人,”他说,“这回准是一时糊涂。”

“知道了,”镇长不耐烦地说,“您不用担心,神父,不会出什么事的。请进吧,里面的人正需要您。”

镇长急急忙忙地走开了,并命令警察撤掉守卫。被挡在外面的人群朝巴斯托尔的家中拥了进去。镇长走进台球厅。一名警察正在等他,手里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是一套中尉的军服。

往常这个时候,台球厅是不开门的。今天,还不到七点钟就宾客盈门了。有几个人坐在四方桌周围或者斜倚着吧台喝咖啡,他们多半穿着睡衣和拖鞋。

镇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用睡裤把身子擦得半干不湿,一边穿上干净衣服,一边默不作声地侧耳聆听着周围人的交谈。离开台球厅时,他已经把事件的细节搞得一清二楚了。

“当心点,”镇长站在门口高声说道,“谁要是扰乱镇上的秩序,我可要送他去蹲班房。”

他沿着石墁的街道走去,看见过往的行人也不打招呼。他看得出来,镇上人心浮动。他还年轻,举止灵巧,每走一步都想让人感受到他的权势。

七点钟,每周三次来这里运送货物和旅客的小船拉响汽笛,离开了码头。今天和往日不同,谁也没心思注意小船是否开走了。镇长沿街走着,住在大街两侧的叙利亚商人把五光十色的货物摆出来。奥克塔维奥·希拉尔多大夫从诊所门口看着小船渐渐离去。大夫究竟有多大岁数,谁也看不出来,他满头油光的鬈发,身上也是穿着睡衣,脚上也是趿着拖鞋。

“大夫,”镇长说,“穿好衣服,跟我验尸去。”

大夫惊异地打量着镇长,张开嘴,露出一排结实而洁白的牙齿。“现在就去验尸?”他说,接着又加上了一句:

“看得出来,这可是一大进步。”

镇长刚要笑,牙齿一疼,连忙忍住了,用手捂住嘴。

“怎么啦?”大夫问。

“一颗倒霉的牙。”

看样子希拉尔多大夫还有几句话要说。可是镇长有急事,先走了。

他走到码头尽头,敲了敲一户人家的大门。这是一间茅草屋,墙上没有糊泥,棕榈叶的屋顶几乎低垂到水面上。一个怀有七个月身孕、面色焦黄的女人打开了门。她赤着一双脚。镇长把她拨拉到一边,走进暗幽幽的房间。

“法官!”他叫了一声。

阿尔卡迪奥法官拖着一双木屐,出现在里屋门口。他穿着一条斜纹布裤子,没扎腰带,就那么绷在肚子上,上身光着,什么也没穿。

“快收拾收拾,跟我处理尸体去。”镇长说。

阿尔卡迪奥法官吃惊地嘘了一声。

“这是从何说起?别开玩笑了。”

镇长径直走进卧室。“不是开玩笑。”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窗户,透透新鲜空气。主人刚刚起床,屋里的空气太污浊了。“这件事真得好好办一办。”他在熨得平展的裤子上擦净手上的尘土,然后一本正经地问:

“你知道处理尸体的手续吗?”

“当然。”法官答道。

镇长凑到窗前看了看两只手。“把秘书也叫上,看看要填写什么。”他漫不经心地说。随后,他摊开双手,手上有几条血印子。他扭过脸来,看着那个年轻的女人。

“哪儿能洗洗?”

“水池里。”她说。

镇长走到院子中。法官的女人从箱子里找出一条干净毛巾,又裹上一块香皂。

她来到院子里的时候,镇长正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往卧室走。

“我给您拿香皂来了。”她说。

“行了,就这样吧。”镇长边应和边看了看手掌,然后接过毛巾来把手揩干,满腹心事地瞅着阿尔卡迪奥法官。

“死鬼身上尽是鸽子毛。”他说。

他坐到床上,一口一口地喝着浓咖啡,等着阿尔卡迪奥法官穿好衣服。法官的女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侍候他们。

“您这个牙不拔掉,永远也消不了肿。”她对镇长说。

镇长把阿尔卡迪奥法官推到大街上,扭过头来看着法官的女人,用食指指着她那隆起的肚子,问道:

“这个肿,什么时候能消啊?”

“啊,快啦。”她说。

这天黄昏,安赫尔神父没有像平时那样外出散步。送完葬,他留在低洼地区的一户人家里叙家常,一直待到傍晚。细雨绵绵,下个不停,弄得他脊椎老是疼,但他心境还不错。回到家时,街上已经灯火通明了。

特莉妮达正在走廊上浇花。神父问她供品放在哪儿,她回答说,放在大祭坛上了。屋里开了灯,蚊虫像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