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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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好新娘略乱的鬓发,黛露凑近她的双眼,温柔笑问:
  “委屈啦?”
  “谁委屈了!”新娘嘴硬道。
  话是这么说不假。
  可短短三个字一出,瞬间让她眼眶泛红。
  黛露细心地替她调正发冠,调侃道:“还说不委屈,要不咱不嫁啦?”
  “诶黛露你……”易B傻了眼。
  “那不能!”
  新娘吸吸鼻子,语气藏着娇嗔:
  “是他大哥不地道,又不是我家大傻的错。”
  混血姑娘倒算十分拎得清。
  黛露弯眉浅笑,“那么,为了你爱的男孩子,再多等他哥哥一小下好不好?”
  她认真注视新娘,声音又轻又软,淬足诚恳和坚定:
  “相信我,今晚你们的婚礼彩排会如期进行,易家不会希望明天的新闻报道,说他们兄弟二人关系不和。据我所知,易先生是绝对能区分利害关系的人。”
  她可以在凌晨三点听新娘诉说婚前焦虑,温柔宽慰,耐心开导。
  可以为了新娘天马行空的脑洞,一遍又一遍修改婚礼策划案,永远不厌其烦。
  她尽力满足新娘所有的不切实际。
  从不食言。
  她的确值得相信。
  新娘在她等待的目光中冷静下来,最终点点头说:“谢谢你。”
  女孩子很难哄。
  女孩子也最好哄。
  等走到门口,这时候新娘又想起什么,忽然叫住了她。
  “黛露。”
  回过头,听到新娘问:
  “认识这么久,大家都一直习惯喊你‘黛露’,像颗小星星似的。咱俩都是国人,告诉我你本名叫啥呗?”
  敞开门,廊外光影大幅地曲折扭卷,顺沿边缘粉饰她的鼻唇线,着色斑驳琳琅的美感。
  但远不及她眉眼鲜活。
  “代薇。”
  她回答。
  “替代的代,蔷薇的薇。”
  *
  天快黑了。
  代薇当下所在的位置,是中欧北部的一座孤岛。
  百年前,世纪诗人曾赋予它独一无二的名字:“撷风屿”。
  岛屿四面环海,隔海看山。
  是自古老东方远道而来的氏族在此驻扎,世代薪火相承,唤醒这座群城连坐的孤岛。
  易家盘踞在这里,最硕丽的私人庄园铺展无际,深沉的古垒将塔尖耸刺入云。
  这条镇卧的红龙,稍一吐息,便掀起整个西泽海区一场风雨。
  易B的婚礼,布设在庄园东南角的独立古堡中。
  代薇走下螺旋步梯时,手机信号开始变差。
  她按照易B给的联系方式,接连给岛屿主人易圳去了几个电话,没一个拨打成功。
  最后眼睁睁看着提示变成无网络。
  ……简直比她奶奶家地下室的信号还弱。
  只能重新爬回古堡二层。
  她摸出一根纸烟叼衔,歪头半趴在露台扶拦,孜孜不倦地按下拨打建。
  电话终于响通了,但很久都无人接听。
  代薇在单调的嘟音中点了烟,百无聊赖地向楼下投去视线。
  雪势渐收,天穹涨破昏酣。
  夜雾是暗蓝,晚冬下的庄园稀释暖黄灯色,深深浅浅地颠倒华美。
  她徐徐吸燃烟身,缱洒出一团青白的雾,染进雪色里游动,缠乱,飘飘然。
  那道长影出现在此刻。
  在雾气消融之后,在楼下,之后缓慢融汇在她平阔的视域中心。
  “嘟……”
  应和着耳畔提示音,来人的脚步和落雪一样掠境无声。
  “嘟―”
  楼下的行者将手插.入衣袋。
  而楼上听筒中本该延长的响音,蓦然断裂在这一秒。
  代薇短促吐了口烟,奇怪地看一眼手机,当即重拨回去。她掐腰斜倚在高处,瞳仁仍负载着楼下潜行的灰暗轮廓。
  白色灌满于天地。
  他如猝然落下的墨笔,又迅速融入造物主的绘作,只在门楼小径上,遗留下笔直而孤傲的脚步行迹。
  靠近了。
  男人个头很高,身骨修削清瘦。
  肩脊微蜷如敛弓,低垂头颅,黑色鸭舌帽施掩黯影,遮蔽大半面容。
  仅露些微下颌尖,线条阴柔,皮肤是透冷的白。
  他在动作。
  摆弄两下手机,然后垂手,举止幅度很小,蛰伏一点恹懒,步调仍不改来时的孤缓均匀。
  似寸寸递绞的黑刀。
  任身后溅满风清雪白,与他无关。
  代薇愣在这一帧。
  目光犹疑地徘徊在自己手机与楼下男人的身上,直至机械语音把“对方忙”的播报,送入她的听觉神经。
  与此同时,男人正巧将手机收入口袋,再不理睬。
  于是代薇不得不开始怀疑,手中电话的状态是被男人实际操控着。
  如果是这样,难道说……
  连忙站直身子,不由自主跟着男人错离的方向调转,她探出身子伸长目光,试探地播出最后一个电话。
  无法接通。
  “拉黑了?!”
  她这才发现,男人之所以看起来行进悠缓,不过是因为她在高处俯瞰。等回过神再定眼细看,人早已长步远去。
  当机立断冲下楼,寻遍他轻渺的尾迹,然而追逐的足印还是在转角就销踪匿影。
  什么都没找见。
  唇间的烟再也来不及吸上一口,由着灰截燃焚断落。
  猜想他或许会去往彩排现场,代薇迅速小跑起来,掏出对讲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