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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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还有什么意义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该有多少情感把奇普斯先生当作是它们最后的家园,紧紧缠住他不放啊!他必须在这些记忆永远消失之前,好好待它们,珍惜它们。比如阿切尔辞职那件不寻常的事,还有关于那只老鼠的事——老奥格尔维在带领合唱团训练时,邓斯特把一只老鼠放到教堂里的风琴台里。而今奥格尔维已过世,邓斯特淹死在日德兰半岛。其他曾耳闻目睹这件事的人,大多或已忘却了。几个世纪以来,许多其他类似的事情也都像这样被人们遗忘了。忽然,他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景象:从伊丽莎白女王时代至今,成千上万的学生、一代又一代的老师在布鲁克菲尔德来了又去,但在学校世世代代的历史里,他们连一片影子也没留下。有谁知道为什么五年级教室又名“深坑”?取这个名字也许是有原因的,但现在那个原因已经被人们抛在脑后了,就如同他们遗忘李维[1]的书一样。克伦威尔在内斯比征战时[2],布鲁克菲尔德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面对1745年的大恐慌[3],布鲁克菲尔德的反应如何?法军在滑铁卢战败的消息传来时,学校有没有因此放一天假?诸如此类的问题。关于布鲁克菲尔德,奇普斯先生所能记得的最早的时间是1870年,那天他在与韦瑟比在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面谈之后,韦瑟比说道:“看样子我们总有一天要跟普鲁士人算这笔账,是不是?”



每当奇普斯回忆这些事情时,他总想把它们写成一本书。在威克特太太家的这些年里,他有时甚至开始在练习薄上写些随笔。然而他很快便遇上了一些困难——他觉得写东西太累了,身心俱疲;而且不知怎么的,当这些回忆变成文字以后,它原有的味道大多荡然无存。比如拉什顿和一袋土豆的那个故事——一旦写下来,就变得无比乏味。可谁又知道,这件事在当时是多么有趣啊!单单回想一下就觉得好玩极了,虽然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拉什顿这个人……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谁又能记得呢?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威克特太太,你还记得一个叫拉什顿的家伙吗?”“拉什顿,呃……我敢说应该是在你来学校工作前,他就在这里,后来他在缅甸为英国政府工作,等会儿,是缅甸还是婆罗洲[4]来着?拉什顿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炉火边的他再次进入了梦乡,梦着那些陈年旧事。他仿佛能从那些时光和往事中找回只属于他自己的隐秘乐趣。所有的喜与悲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总有一天,无论有多难,他也要把它们整理出来,写成一本书……



[1] 凯西:凯西为凯瑟琳的昵称。



[2] 李维(公元前59—公元17):古罗马历史学家,著有《罗马史》一书。(译注)



[3] 内斯比战役:战争中克伦威尔率领的国会军队打败了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主力军队。(译注)



[4] 1745年的大恐慌:1745年詹姆斯二世党人叛乱,又称“四五叛乱”,旨在恢复信奉天主教的斯图亚特王室。此次叛乱对十八世纪英国是个很大的挑战。(译注)



[5] 缅甸(Burma)和婆罗洲(Borneo)在英语中发音相近。(译注)

第八章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1898年的那个春天。那一天,他步行穿过布鲁克菲尔德的村庄,仿佛身处梦魇之中。他几乎想要逃到另一个世界去——那里依旧阳光明媚,与这个世界全然不同。他和小福克纳在校门口的小路上约着见面。小福克纳见到他问:“老师,请问我下午可以请假吗?我家人要来了。”



“哦?你说什么?好,可以……”



“我可以也不参加晚祷了吗?”



“好……好……”



“那我可以去车站接他们吗?” 



“你爱哪儿去哪儿去,我才懒得管呢。我妻子死了,孩子也死了,我恨不得自己也死了算了。”他差点就把这些话说出口。



但他只点了点头,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开了。他不想和别人说话,也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吊唁。他想,如果自己能在别人好心安慰以前,就能接受这个现实该有多好。这天,他如往常一样,在点过名后给四年级的学生上课。他让学生们背语法,自己则一直在讲台旁面无表情地发呆。忽然有个学生说道:“老师,桌上有很多您的信。”



他胳膊肘下确实压着不少信,而且全是指名寄给他的。他拆开一封封信后,发现每封信里除了一张白纸外,什么也没有。他心不在焉地想:这可真是件怪事。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与他心中强烈的悲伤相比,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直到几天后,他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个愚人节的玩笑。原来那天是愚人节。



她们是在同一天去世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婴儿。那天是1898年4月1日。

第九章



奇普斯从宽敞的学校公寓搬回到自己原来的单身公寓。一开始,他打算不再任舍监了,但校长最终说服他留了下来。后来他还挺庆幸自己做了这个选择,因为工作让他不至于闲着无聊,填补了他内心的空虚。他变了,每个人都发现了这一点。如同婚姻改变了他一样,爱妻的过世也改变了他。奇普斯从起先的萎靡不振中走出来后,骤然变老了。学生们开始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