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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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天树林。密苏里南部不算多山,阴暗的树林绵延数公里,被我脚下这条细瘦的公路横穿而过,同样的景色在窗外不断出现达两分钟之久。
从这么远的地方还望不到风谷镇。风谷镇上的房子最高不超过三层楼,但再往前开二十分钟,就会知道风谷镇快到了。首先出现的是加油站,最前面坐着一排邋遢的青少年,上半身打着赤膊,无所事事;再过去有一台老旧的卡车,卡车旁边有个包着尿布的宝宝,刚学会走路,正拾起地上的砂石,一把一把往空中扔;宝宝的妈妈染了一头金发,正在一旁加油,头发是很久之前染的,天生的棕发都齐耳长了。我开过他们母子身边,妈妈对宝宝喊了几声,可是听不清楚喊了些什么。不久后,森林逐渐稀疏。
我开过一排简陋的小店,有设有日晒床的小型商场、枪支专卖店,接着驶过一条孤寂的死巷,死巷两边是老式的建筑,原本预定要开发改建,后来却无疾而终。终于,风谷镇到了。
开过“欢迎来到风谷镇”的牌子时,我没头没脑地憋起气来,好像开车经过墓园的小孩[2]。虽然我已经八年没回来了,但附近的景物依旧历历在目。沿着这条路直直开下去,就是我小学钢琴老师的家,她原本是修女,每次说话都有鸡蛋的气味;再往前是一座小公园,在那汗淋淋的夏天,我在这里抽了生平第一根烟;前方那条大道转弯后,就进入伍德贝瑞区,再往前就是医院。
我决定直接到警察局去。警察局蹲踞在“大街”尽头,“大街”街如其名,的确是风谷镇的大街,街上有美容院、五金行、名叫“十元商店”的十元商店和一间小图书馆,小到只容得下十二排书架。另外还有一间服饰店,店名叫“糖糖休闲服饰”,贩卖无袖背心裙、套头毛衣、绣着房屋和小鸭的针织衫。风谷镇的良家妇女,要不就在学校教书,要不就在家里当家庭主妇,或在类似“糖糖休闲服饰”的店里工作。
镇上目前还看不到星巴克,可能要过几年才会进驻,镇民已经期盼连锁餐饮店期盼好久了,对事先包装、有卫生认证的食品跃跃欲试;但目前大街上只有一家小吃店,家族经营,老板的名字我已经忘了。
大街空空荡荡,没有人影,没有车辆。人行道上有条狗在奔跑,也没看到主人跟在后头吆喝。两排街灯系着黄丝带,贴满了小女孩的照片,照片分辨率太低,颗粒很粗。我在取代红绿灯的暂停标志旁边停车,女孩的照片歪歪斜斜地贴在杆子上,照片贴得不高,小孩子伸手可及。我把公告撕了下来,公告是用手写的,最上面是粗体的“寻人启事”四个字,大概是用记号笔描的。小女孩有着黑色的眼珠,撒野的笑容,厚重的头发。看起来很像老师口中的“捣蛋鬼”。我喜欢。
<blockquote>
姓名:娜塔莉·珍·肯尼
年龄:十岁
失踪日期:五月十二日
失踪地点:雅各布阿瑟纪念公园
穿着:红色条纹上衣,蓝色牛仔短裤
联系电话:588-7377
</blockquote>
我满怀希望地走进警察局,盼望他们告诉我娜塔莉已经找到了,毫发无伤,可能是在森林里迷了路或是扭伤了脚踝,或者是离家出走,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总之没有采访的必要,我大可安心跳上车开回芝加哥。
没想到,大街上空无一人,因为警方带着半数居民到北林寻人去了。接待小姐说我可以在局里坐一下,警长比尔·维克里过一会儿就会回来吃午饭。接待室走的是居家风,就像牙科诊所一样,感觉居家得很虚假。我坐在橘色的长椅上,翻阅女性生活杂志。旁边的插座上插着一瓶室内芳香剂,包装上写着田园清风,但我却只闻到塑料的恶臭。三十分钟后,我翻完三本杂志,闻塑料臭味闻到反胃,这时,维克里警长终于回来了。接待小姐用下巴冲着我,迫不及待地从嘴角挤出气音,语带鄙夷地吐出两个字:“媒体。”
维克里警长大概五十出头,身材精瘦结实。他满身大汗,制服湿透了,上衣紧贴在胸膛上,臀部的布料皱成一团。
“媒体?”他的目光从老花眼镜上方射向我,“哪儿来的媒体?”
“维克里警长您好,我是芝加哥《每日邮报》的卡蜜儿。”
“芝加哥?你从芝加哥来这儿干吗?”
“我想跟你谈一谈娜塔莉的事,还有去年那桩谋杀案。”
“哎哟,连芝加哥那边都知道啦?我的老天啊。”
他看一看接待小姐,又转过来看一看我,好像我们串通好了一样。他示意我跟他走。“电话进来先帮我挡一挡啊,鲁思。”接待小姐翻了个白眼。
比尔·维克里带我走过一条走廊,走廊两边贴着木板,挂着廉价的相框,展示着野马、鳟鱼等照片。我们转进他的办公室,里面没有窗户,格局方正,小小一间,墙壁四面立着一排一排的档案柜。他坐下来,点了根烟,没问我要不要来一根。
“小妞,你听着,我不希望走漏风声,也不想被媒体报道出来。”
“维克里警长,你恐怕没有选择的余地。歹徒盯上孩子,社会大众有权利知道。”我这次开车南下,一路上都在默念这句台词。把矛头指向伟大的民众肯定没错。
“你管那么多干啥?他们又不是你的孩子,他们是风谷镇的孩子。”他说着说着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了下去,顺手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我敢说芝加哥那边从来就没关心过我们风谷镇的孩子。”他说到最后语带哽咽,吸了一口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