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没有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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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回来,虽说不过负了点伤,可是却病了很久,到最后我强迫自己,把所有的往事都彻底忘却,不然我永远不可能真正恢复健康。我甚至心疼您,您还年纪轻轻的,却还想了解那些伤心事……”柳鲍芙.扎哈罗夫娜.诺维科(准尉 卫生员)对我这么说。
  我属于战后出生的一代人,这时战壕已经填平,士兵的尸体也已掩埋,三层木顶的掩蔽部早被拆除,丢弃在森林里的士兵钢盔完全锈蚀了。然而战争的死亡气息真的与我的生活绝缘了吗?我们大家毕竟还属于这样几代人,战争还欠着我们一笔帐。我的这个家族在战争中丧失了十一个人,乌克兰族的外祖父彼得罗死于布达配斯城下;白俄罗斯族的祖母叶芙多基娅死在受饥饿和伤寒困扰的游击队里;我的两家远亲,大人孩子一起被法西斯烧死在了我的故乡,戈麦尔州彼特利科夫区科马洛维奇村的茅草棚里,大伯伊万,一个志愿兵,1941年失踪……
  所以,这采访的四年就是“我的”战争。我时常胆战心惊,痛苦万分。不我不能说假话:这条漫长的路我实在走不下去。有多少回,我想忘却听到的一切,但又欲罢不能。在这段时间里我每天记日记,我决心把日记也编进我的叙述里。日记中有我的感受,我的体验,也有地方志——足有上百个城市,集镇和穷乡僻壤。说实话,我犹豫过很久,我是否有权在这部书里写什么“我感受”、“我痛苦”、“我担心”之类的话“我的感觉,我的痛苦能与她们的感受和痛苦同日而语吗?人家对我的感受,疑问和采访感兴趣吗?然而,讲义夹中的资料积累得越多,信心就越足:文献,只有当它不仅记载了事件,而且能使人了解当事者受本身时,它才具有重要价值。任何见证都不可能毫无感情色彩,其中都含有笔者或隐或现的真情,而这种真情本身在若干年后也就成了文献。
  既成的事实是,我们对于战争的印象,以及我们对战争的全部概念,都跟男人有关。这固然可以理解:打仗嘛,主要是男人的事。但与此同时,这也等于承认了我们对战争认识的肤浅。当然已有上百部描写参加卫国战争的妇女的作品面世,另外还有不少文献性的回忆录,证明我们女人曾经身经壮观的历史事件。整个人类历史中,从来没有如此众多的女性参加战争。古代有过几位女性传奇人物,例如女骑士娜杰日达 杜洛娃,女游侠瓦西里纱 科申娜。在国内战争时期,红军中也有女人,但大多数是护士和医生。而在卫国战争中,全世界都看到了大批苏联妇女保卫祖国的卓越表现。
  当年普希金在《现代人》志上刊出女骑士娜杰日达杜洛娃的札记片段,并在按语中写到:“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一个少女,上等贵族的大家闺秀,离开温暖的家庭,女扳男装,去承受男人都畏惧的艰难责任,出现在战场上?(对手是谁?拿破伦大军!)什么事情激怒了她?是难以启齿的家庭纠葛?炽热的幻想?桀骜不驯的天性?还是爱情的召唤?……”这儿只说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命运,尚且留有很多不解之谜。至于八十万妇女在军中服役,以及更多的妇女申请上前线,那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她们上前线,是因为“在我们看来,我们与祖国已融为一体”——高射炮手季洪诺维契说。她们被批准上了前线,因为历史的天平正处在紧要关头:民族、国家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在本书中收入了什么内容,遵循的又是什么原则?——本书中讲的不是著名的女狙击手,也不是战功赫赫的女飞行员或女游击队员,这些女性的故事已经写过不少了,我这次有意避开她们的名字。“我们都是些平平常常的女兵,象我们这号人太多了。”我不时听到这种话。但我恰恰对她们感兴趣,找她们采访。正是在她们的意识里保存有我们可以崇敬地称为“人民情感”的东西。“一旦用我们的眼睛,女人的眼睛,来看待战争,战争简直比什么都恐怖。”中士卫生员亚历山大 伊万诺夫娜 米舒琴娜这么说。这个经历了整个战争的普通妇女,直到战后才出嫁,生养了三个孩子,如今已在照看孙子了。她的话概括了本书的主题思想。
  光学理论中有个术语叫光强度,即物镜捕捉并固定影象的能力。女性对于战争的回忆,就是集中了感情和痛苦的最高“光强度”。它感情炽热而昂扬,浓缩了详情细节。而文献正由于其翔实才具有不可低估的力量。
  女通信兵安东尼娜 费多罗夫娜 瓦列格冉尼诺娃曾在斯大林格勒城下作战。她在讲述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的艰苦日月时,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形容当时的体验和感受,后来,她猛地把所有感受都倾注到这样一段话里:“我只记得一次战斗。冲锋过后…………战士的尸体到处都是,就象犁铧从地里翻出来的土豆一样……那么大一片平展展的田野……他们就那么躺在那儿,仍保持着冲锋的姿态……象马这么温柔的动物,平时走路连腿都不敢高抬,以免碰到人,而到那时它们也不害怕踩到死人了……”女游击队员瓦连京娜 巴甫诺夫娜 科热米亚金娜还记得这样一个细节:战争初期,我军艰难地边打边撤。她那个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为部队送行。她呢,和母亲站在一起。“有个上了岁数的老兵路过时,在我家茅屋前停下来,站得笔挺,向我妈妈深深鞠了一躬说:‘真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