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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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扫到,心中恶寒,没忍住便先下手为强抓了块瓦砸过去。
  既已暴露行藏,众护院便纷纷要从上面下来。可上屋顶是走的竹梯,下来时恐怕恶人要拿刀等着砍腿,不敢再走,只得跳。檐高一丈三,这跳颇需一番胆气,最前头的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咬牙一蹦,原拟在地上滚将两圈,不料脚尖刚触地,身子蓦然又飞了起来,手中雪亮钢刀不由自主向量云斫去。
  量云眉头一拧,鼻孔里挤出两道恶气,左手一张一合,便往刀上抓来。此招名俱尸铁钩手,是他驰骋于世的摩罗手大悲咒手印部中的一招,可抓烂百炼精钢。
  护院手里长刀不给他抓住,只稍稍碰了下量云掌缘,便随使刀客飞退,遁入门房小屋中。
  量云跟着跳进去,却不见了护院身影。他一转首,忽然看到墙上暗处张牙舞爪地写了一幅诗,量云只来得及看一句,梁上便飞下一道光,若迸发于f岩绝径中之激流,将断未断,后劲无穷。飞光经处,似有残影不绝,令量云想到墙上那句诗“……明漪绝底,奇花初胎……生气远出,不着死灰”[注: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精神》],他拿捏不准这一招的深浅,只得退。
  量云急退之时,耳边有个声音说话:“此处不供夜游神,只守着一个看门老头而已。客人擅自进门,不合规矩,还请先出去,封上拜帖再来罢!”朱门开合,将量云逼了出去。


第七章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着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注: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自然》]
  呼啸的风聚缘为刃,利比断发刀;刀削过一丛芦苇杆,断口尖尖,如万箭攒射;万箭入水,激起水线千缕,断经裂纬,侵肌刺骨。
  量云内力荡开,水线纷Y落下,哗响不绝,犹如降雨。量云鼻尖颤巍巍滴下一颗水珠,不是湖水,乃是汗珠。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杀机潜伏于这周遭千百物事中。
  但主持这杀阵的是一道飞光,量云知道要破杀阵必得先破了它。那道三尺长的飞光掠过干涸的河滩,渡过渐涨的河水。风一起,皱了水镜,也碎了光影,使之散落成片片金箔。金箔漂出破裂之境,合而为一,潜入长出河面、座座坟茔似的芒草绿岛中,似隐似现。
  任它如风如影,量云亦不怕它。他两手功夫虽向来不以速度见长,但胜在稳健刚猛,稳中还有变,两手可容纳乾坤;风影缥缈,不可捕捉,但风影再缥缈,也逃不出乾坤去。
  但如今却似碰上了个意外,量云使尽解数,\索手、旁牌手、斧钺手、跋折罗手、金刚杵手,次第发出,结果毫无收获。真真是卷之不去、拂之还来。
  还有霾。非雾,是薄如纱帐的霾,凝涩,纹风不动,像一座监牢,因囚徒的移动而移动,四下八方皆是路,却始终无路可逃。量云得空撩起眼向上一扫,月亮都起了毛边。
  飞光忽地一滞,变守为攻,发一招如进三剑,剑中再生变化,无穷无尽,急雨斜风般四面侵来。量云掌影迭出,一招“小山重叠”将身前门户封尽,飞光上天遁地亦无隙可寻。
  飞光收束为一线白芒,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量云苦于不见敌手身影,挡得左支右绌,形状狼狈。值此生死关头,量云因眼前霾笼间突而想起一事;他双袖一分,外裳轻轻鼓起,身子于白芒击中前缩入衣中不见,白衣便如纸片般贴水飘出霾外。
  白衣在夜风中东摇西荡,最后下摆伸出一双靴子,停在芒草纤枝上。量云极目四望,孵蛋的水鸟都逃不过他眼睛,但唯独敌手不知去向。
  骤然一股大风,压倒芦苇绿岛,隐隐现出当中一个人影。量云毫不迟疑,飞身掠去,一掌拍出,力求先声夺人;然则手心快贴上这人背后时,他又临时撤了掌力,翻身跳到这人面前。
  这是个死人。这人不知死了多少年头,化得半粒腐肉也无,干干净净一副骸骨。他衣服尚在,死前端端正正坐在一艘小船上,如今小船被芦苇所困,陷在中心,芦苇一长,便埋得密密实实,无人知晓。
  量云连斗三回,却连敌人面也没见到,心力消耗之下不免有些疲惫,便打算借这小船渡水。他拣过一只为风吹断的树枝,以手为刀,去枝叶、削扁头,一气呵成,临时做出一只橹来。这橹兼当开路斧划水浆两职,在风中掌船竟平稳能端水不倾,不可思议。
  但霾又至,悄无声息地再次包围他。量云此次不进招,索性与那死人骸骨相对而坐。他虽则坐着,周身却如同张开了一百二十只眼睛。
  霾忽然一晃,将这一百二十只眼睛遮住一瞬,一触即退,接着量云便发现这霾中多了几只小鬼。小鬼青面赤发,尖牙利爪,令人生怖;可量云依旧坐定不动,如参禅老僧。于是一只鬼大胆起来,穿过霾墙,探爪抓向量云那张白脸,不想却抓了一把禽毛。一只水凫受惊飞起,直窜出芦苇荡甚远,绝不敢回头。它身后正有一幕诡异景象――那个面白如鬼的白衣人冠上正停着一个面沉如铅的黑衣人。说停是因为他确实如蜻蜓一般停在冠沿,却不增加任何份量,连帽子都没陷下去半分,难怪白衣人丝毫未曾察觉。
  这人身上裹一件金雕缎裁制的绝长披风,此时披风展开,透薄如烟云,将小船罩住,而披风下摆绣了一圈匍匐着的小鬼,栩栩如生,衬得这人身形无比高大,望去如鬼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