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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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他难堪。他们问他的脸是怎么回事。他本来可以编好几个故事,可还是决定说实话。他不愿他们当他是抢劫失手的坏人。他们彼此商量了片刻,接着,那个能翻译的老人转向他:“我们在说,英格兰人对自己的孩子可真狠心。简直铁石心肠。如果父亲进入房间,孩子必须站起身来。孩子总是得说,‘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丝毫不能出错。”
他吃了一惊。难道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对自己的孩子不狠心吗?有生以来,他心里的重担第一次有所减轻;他想,有可能存在着其他的地方,更好的地方。他打开了话匣子;他跟他们说起贝拉,他们显出难过的神色,但是没有说出你可以再养一条狗之类的蠢话。他跟他们谈起飞马酒馆,谈起他父亲的酿酒厂,说他每年起码有两次会因为酒的质量差而被罚款。他谈起他怎样因为偷木材、砍别人的树而被罚款,还谈起他在公共用地上大规模放羊。他们对此很感兴趣,把毛料布样拿给他看;他们自己讨论着布料的重量和织法,还时不时地转向他,讲给他听。总体而言,他们对英格兰的成品布评价不高,不过这些样品可能会改变他们的看法……当他们跟他解释去加来的原因,并说起他们认识的那儿的不同的人时,他就觉得不知所云了。
他跟他们谈起他父亲的铁匠生意,那位懂英语的先生来了兴趣,问道,你会钉马蹄铁吗?他手里比划着,向他们描绘那是什么情形,滚烫的金属和一位脾气暴躁的父亲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他们哈哈大笑;他们喜欢看他讲故事。嘴巴挺能说的,有一位说。船停靠之前,三人中话语最少的那位将会站起来,特别正式地讲几句话,另一位将会点点头,还有一位则为他翻译。“我们是三兄弟。这条街是我们的。你以后如果来我们城里,我们欢迎你随时来做客,食宿都没有问题。”
他将会对他们说,再见。再见,祝你们一生好运。Hwyl,卖布人,Golfalwch eich busness。他不会停下脚步,直到走上战场。
天气很冷,但海面很平静。凯特给了他一个护身符,要他戴上。他用一根细绳把它挂在脖子上。喉部的皮肤感到凉津津的。他解开绳子,用嘴唇碰了碰护身符,祈祷着好运。然后他松开手;随着“噗”的一声轻响,护身符掉进了水里。他将记住自己第一次看到空旷的海面的情景: 那泛着微波的灰色一望无际,就像梦醒之后的模糊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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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威尔士语,下同。
[2] 指苏格兰东南部的低地。

第一部 2.亦师亦父
1527年
于是: 碰到了史蒂芬&bull;加迪纳。正要出去,而他正进来。天气很潮湿,而且对于一个四月的夜晚来说,还暖和得有点反常,但加迪纳穿着裘皮衣服,看上去就像油腻而浓密的黑色羽毛;他站住脚,扯了扯衣服,让它像黑色的天使翅膀一样裹住自己挺直的高身材。
“来迟了,”史蒂芬先生阴阳怪气地说。
他不动声色。“我,还是你自己?”
“你。”他等待着。
“是因为河上那些醉鬼。船夫说,这是哪位守护神的节日前夜。”
“你向她祈祷了吗?”
“我会向所有的神祈祷,史蒂芬,直到我踏上陆地。”
“我很惊讶,你竟然没有自己去摇船。小时候,你肯定在河上帮过工。”
史蒂芬每次开口都是这一套。你那位该进地狱的父亲。你卑微的出身。据说史蒂芬是一位私生子,有部分王室的血统,有人出钱给某座小镇上的一对谨小慎微的夫妇,让他们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谨小慎微地养大。那对夫妇从事羊毛生意,史蒂芬先生憎恨他们,但愿能忘记他们;由于他知道羊毛这个行当里的所有人,对史蒂芬的过去他也就了解颇多,从而让史蒂芬很不自在。这可怜的孤儿!
对于自己的情形,史蒂芬先生满腔怨恨。他怨恨自己是未被国王承认的表亲。他怨恨自己被送进教会,虽然他从教会受益良多。他怨恨别人跟红衣主教彻夜长谈,尽管他自己才是红衣主教的机要秘书。他怨恨自己虽然身材很高,但胸部不厚,显得不太结实;他怨恨自己知道,如果两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相遇,到头来,拍拍手、带着笑容离去的会是托马斯&bull;克伦威尔先生。
“上帝保佑你,”加迪纳说着,一边走进暖和得有点反常的夜晚之中。
克伦威尔说,“谢谢。”
红衣主教在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托马斯。还在下雨吗?我还以为你会早点儿来的。”
船夫。河上。守护神。他从一大早就在赶路,而且在这两周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处理红衣主教的事务,现在才一站一站地——不大容易地——从约克郡回到这儿。他去格雷会堂<sup><small>[1]</small>见过他的职员,借了件衬衫换上。他往东去过城里,去听一听哪些船到了,看看他在等待的那批没有记账的托运货物到了什么地方。可他还没有吃饭,也没有回过家。</sup>
红衣主教站起身,打开门,对候在外面的仆人说,“拿樱桃来!什么,没有樱桃?你说是四月份?才到四月吗?那么,我们只能拿些难吃的东西安抚我的客人了。”他叹了口气。“有什么就拿什么来吧。但这样下去可不行,你知道。为什么我被伺候得这么糟糕?”
于是整个房间一片忙碌